[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4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8
第一一七〇章 勸降的又來了

    土木堡內,大戰後一片蕭瑟的景象。此番作戰,總共消滅韃靼兵馬七千四百餘眾,其腦袋全都割了下來充作軍功。

    但算得上有用的繳獲只有殘缺不全的攻城器械、填平溝壑的沙袋以及原木,還有破損的弓弩、馬刀、戰甲等武器裝備,此外就是一千八百多匹或倒斃或在爆炸中殘缺不全的戰馬屍體,可以給城內提供大量肉食。

    可是,城外幾次大爆炸以及上百次小爆炸,耗損大量火藥儲備,在這個沒有炸藥的時代,火藥就是最強大的利器,可以製造火銃的子彈,也可以製造火炮砲彈,還可以用來造地雷和炸藥包。

    但現在隨著火藥存量急速減少,沈溪非常擔心,如果韃靼人再來這麼一次攻擊,土木堡會失守。

    但韃靼人在接下來的一天裡,並未發起攻擊,昨日那一戰令韃靼人痛徹心扉,而城中守軍折損也有千人上下,可以說也算得上是傷筋動骨。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士兵在大戰後,一個個精神都萎靡不振,除了疲累,還有就是對未來沒有希望。

    城外韃靼兵馬並未撤兵,不知道多久又會面臨一場生死戰。如今士兵們最幸福的事情,只是每天兩餐時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馬肉湯喝,裡面會有葷腥以及美味的鹽巴,讓他們感覺到生活的美好。

    大雪後的嚴寒,加上又適逢連續激烈的戰事,土木堡內沒有了盎然的生機,每個士兵臉上流露出來的,要麼是對未來的茫然,要麼是對家人濃濃的思念。

    大明士兵,習慣了打防守戰,守在安逸的城裡,只管等到敵軍撤去便可,但這次守城卻沒有那麼輕鬆,敵人人多勢眾,隨時可以捲土重來,而整個城池已經是一座孤島,跟外界完全斷絕聯繫,甚至連韃靼人是否將主力調走都一無所知。

    士兵們知道援軍到來的希望非常渺茫,又怕接下來會面對一場更為慘烈的戰事,把目前的安寧當做暴風雨前的寧靜,沒有一個人願意說話,整座城都陷入一片死氣沉沉中。

    沈溪以前巡查軍營,還能見到一點兒鮮活的生氣,此時他再在城中行走,各處所見都是一片蕭條,很多士兵依靠著城牆、坑壁坐著,身體一動不動,觀察許久後,沈溪都不能分辨,這到底是個活人還是死人。

    「大人,城外情況不明朗,昨夜又是一場大雪,連工事都給蓋住了,外面那些失去腦袋的韃靼人屍體沒人收拾,瘮人得很,再加上許多爆破點沒有收拾好引信,到處亂成一團,請您吩咐,是否給拾掇一下?」

    胡嵩躍一直把自己視為沈溪的副手,城內大事小事,都是由他整理過後再呈報給沈溪知悉。

    朱烈和劉序則留在城外,一方面督促陣地上的官兵不偷懶,另一方面則監視敵軍動向,如果不升帳議事,根本見不到二人。

    沈溪站在指揮所門口,粗糙的手上拿著份軍事地圖,抬頭看了眼正在飄揚的雪花,輕輕一嘆道:「下雪是好事,這樣我們的水源始終有保障。等著吧,城外能收拾的東西先收拾一下,實在收拾不了的,就先存放在戰場上,反正天氣如此寒冷,一時半會兒那些屍體也壞不了,不會帶來瘟疫。」

    「記得把部分火炮從城頭撤下來,送出城架設到那些砲兵工事裡,從戰壕裡走,不要被韃靼人發現,城外陣地該修復的要及時修復,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韃靼人下一輪攻勢時間間隔應該不會太遠!」

    「是,大人。」

    胡嵩躍俯首領命而去。

    看過軍事地圖,沈溪想了想,重新登上城頭,遠處韃靼人的營寨仍舊如常,這是韃靼人合兵後大舉攻城的第三天,轉眼已到十月十八。

    張永身著厚厚的冬衣,跟在沈溪後面上了城頭,四處看了看,發現前方不遠便有大量韃子屍首,全都沒有了腦袋,看起來嚇人得很,當即哆哆嗦嗦道:「沈大人,這城外的韃子遭遇如此失利,應該都撤了吧?」

    沈溪有些詫異,問道:「張公公,你從哪裡看出韃靼人撤兵了?」

    張永不假思索道:「前日和昨日我方連續與韃靼人血戰,韃靼折損兵馬不少。沈大人又不是不知道韃靼人的底細,以他們的青壯人口,能經受得起多少次這種大戰?」

    「另外,想必如今宣府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到京城,朝廷定會派出大軍圍剿北虜,想必各處正在激烈交鋒中,或許再過幾日,援軍就會到達,在這種情況下,韃靼人除了撤兵,還能作何?」

    沈溪搖頭苦笑,道:「張公公的想法可真是樂觀,但根據最新情報,如今城外韃靼人馬仍舊在兩萬往上,至於其主力是否繞道攻打居庸關,暫且不知,但以目前的情況看,從宣府到居庸關這段路,大明基本已無能堅守的城塞。」

    「若我所料不差的話,韃靼人下一步將會在攻打土木堡和居庸關之間二選一。若不幸被韃靼人選中的話,我們在又經歷一場苦戰後存活下來的機會會有多大?」

    張永這下滿臉都是恐懼,他想起昨晚幾乎整夜的喧囂,最近時韃靼人幾乎衝到了城西指揮所外面,然後就是打鬥與慘叫驚呼,當時他幾乎嚇尿了,現在回想起來依然不寒而慄。他再次望瞭望遠處韃靼人的營地,然後轉向沈溪,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

    「沈大人,您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可不能撒手不管啊……韃靼人是很兇悍,但卻不擅長打這種攻城戰,您能在韃靼人數次攻擊下守住土木堡,就一定能等來援軍!接下來一戰,您要是勝了,我一定給您向朝廷請功!」

    沈溪抬頭看了眼天空中飛揚的雪花,輕輕一笑:「如果能活著回京,我哪裡還在乎什麼功名利祿?就算讓我辭官不做,一輩子粗茶淡飯,我也認了。張公公還是回去考慮一下如何振奮軍心士氣,在這裡跟我說這些,那是徒勞無功!」

    張永嘴巴張了張,他不太理解沈溪現在這種心態,他一直覺得沈溪是個狂人,什麼都敢想也敢嘗試,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沈溪也和他一樣,把生命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沈溪警覺地側過頭,看向遠處過來的一輛馬車,那馬車有幾分熟悉,好似是阿武祿當初進城談判時乘坐的車輛,他心裡有些費解,難道韃靼人還想用和談這一招?

    可惜馬車在距離城池四五里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沈溪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從車駕上下來幾個人,但因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很真切。

    拿起望遠鏡仔細看了下,但見似乎有女子從馬車上下來,要跨過那些用木板搭起來的「橋樑」,一步步艱難往土木堡而來。

    等人走到兩里開外的塹壕區,張永才察覺,轉過頭問道:「這些韃子,不會是準備來向沈大人您勸降吧?」

    沈溪若有所思,問道:「張公公對勸降之事,如何看待?」

    張永遲疑了一下,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反問:「沈大人如何看?」

    沈溪微微一笑,他明白,如果張永反過來問他,那說明張永有投降的打算,畢竟對於身無長物的太監來說,生命最重要。

    至於為大明江山社稷鞠躬盡瘁,那是文臣和武將的事情,之前已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現在韃靼人將希望送來,張永自然想把握住。

    沈溪轉身往下城樓的馬道走去,輕嘆:「如今尚不能明確韃靼人入城的目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溪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就是吊著張永的心,讓張永覺得他可能會接受勸降。

    但戰事發展到這個階段,沈溪知道投降的結果最為可悲,不但他的大名要留在華夏曆史的恥辱柱上,家眷也會因為他投降而死無葬身之地,因此就算是拼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1:59
第一一七一章 一團亂麻

    阿武祿前往土木堡前,見了亦思馬因一面。

    亦思馬因在遭受攻城失利後,決定繞過沈溪駐守的土木堡,直接前出攻擊居庸關。

    本來他的打算不是如此,但因昨日爆發的天城衛一戰,他決定臨時改變計畫,時局已經逼迫他必須做出改變,刻不容緩。

    昨日上午辰時,達延可汗巴圖蒙克親率兩萬兵馬,在天城衛與明朝大同鎮、太原鎮的三萬多勤王兵馬遭遇。

    趁著明軍入城時的懈怠,埋伏在城外的韃靼鐵騎突然發起攻擊,兩軍在城門附近交戰,隨後戰火燃燒到天城衛城內部,激戰四個時辰,最終以天城衛城破,明軍折損超過上萬,另外三萬餘人四散而逃結束。

    這一戰,是巴圖蒙克帶領滿都海所生的五個兒子打出來的勝仗。

    達延部精銳在這一戰中展現出強悍的戰鬥力,明軍佔據天城衛險要,一度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但巴圖蒙克的長子圖魯博羅特在關鍵時刻大發神威,率領十餘騎殺入城中,天城衛在城門丟失的情況下,又與韃靼人苦戰三個多時辰,最終兵敗垂成。

    明軍從開戰伊始,就沒有一往無前的必勝勇氣,畢竟是以步兵為主的部隊,等進入慘烈的巷戰後,雖然也曾咬牙堅持,但眼看無獲勝的希望,逐漸萌生退意。而達延部也非常聰明,沒有堵住四門,明軍有了逃生的路途,最後一哄而散。

    這一戰,幾乎徹底斷絕大同鎮和太原鎮兩路兵馬回撤京城勤王的計畫。

    有了天城衛之戰的勝利,韃靼中軍主力揮師東進。

    原本利用這個各路兵馬齊聚的機會,可以對土木堡進行一輪全面進攻,相信不難將土木堡攻克,但亦思馬因卻堅持不再攻打土木堡。

    在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慘烈教訓後,亦思馬因開始明白小小的土木堡如同龍潭虎穴一樣,盲目攻城,戰爭損耗可能會擴大到一個令己方不希望看到的數字,還不如留下一萬左右兵馬監視,至少人員都在,隨時可以抽身離開。

    阿武祿原本對亦思馬因充滿期待,甚至做出自薦枕席的承諾,可惜亦思馬因沒有把握住機會,不僅敗了而且敗得還很徹底。

    經過這一次失敗,亦思馬因經過深思熟慮反覆權衡,終於下定軍心放棄攻打土木堡。

    「……昭使,我希望你明白,如今不攻土木堡,是最好的選擇,除非你想看到我草原部族勇士繼續在土木堡城下飲恨。這小小一座城塞,已埋葬我草原上萬兒郎,如果再攻城,或許還將犧牲更多的勇士。」

    「與其讓這些好兒郎白白地消耗在土木堡,還不如用來充作攻取居庸關和明朝京師的主力,說不一定能發揮更大作用,憑何作此犧牲?」

    亦思馬因此時已不期冀求得到阿武祿的原諒,他也知道這一仗自己打得有多窩囊,攻進城裡了還被迫撤兵,攻城四萬多人馬,結果折損了七千多人,戰損比例幾近兩成,對以部族為主的草原兵馬打擊很大。

    草原人喜歡把自己最怕的人或者事來封神,在這以前沈溪就為草原人懼怕,現在韃靼人對沈溪的懼怕更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韃靼人恐懼的不是城中有多少強悍的兵馬,而是城中有一個讓他們驚恐的戰神,每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讓韃靼人體會到一半天堂一半地獄的痛苦滋味。

    阿武祿氣憤地說道:「國師不想攻城,那就由妾身這樣的弱質女流,為我草原兒郎做最後一點努力。如果不能勸降沈溪,那今日就是妾身與國師最後一次相見。若妾身身陷敵營而不能出,國師每年記得焚香祭拜,妾身感激不盡!」

    ……

    十月十八,上午,雨雪交加。韃靼人一路人馬,由亦不剌率領,殺到居庸關前。

    當天晚上消息傳到京城,此時朝廷終於將韃靼人兵臨城下的消息公之於眾,朝野上下一片譁然。

    韃靼人殺到大明京畿腹地,而且是在西北重兵雲集的情況下,當京城百姓得知這件事時,方才知道西北防禦重鎮,也是九邊糧倉所在地宣府失守,之前朝廷宣揚的寧夏大捷,一時間淪為笑話。

    當天夜裡隨之傳來的,有天城衛兵敗城破的消息。

    之前一個月,宣府周邊消息很少,可當宣府失守後,許多消息再也藏不住,戰報如同雪片一樣紛至遝來,朝廷因為朱祐樘的重病無法理事而顯得手忙腳亂。

    內閣一天內連開三次會議,第一次商議內長城一線的軍事調動,第二次商議的是京畿防備及勤王兵馬的調度。

    當居庸關遇敵,以及天城衛戰敗的消息傳來,朝廷之前的安排全然被打亂,只能召開第三次會議,商議如何在沒有大同鎮和太原鎮援兵的情況下,安排內長城一線以及京師防備事宜。

    劉健因為連日疲累,又是一病不起,當天並未進宮。隨即李東陽痔瘡也犯了,流血不止,所以告假晚上不來了。

    這邊廂,馬文升說眼疾復發,視力模糊,請求休假一天。

    張懋和張鶴齡倒是來了,但聽說另外三位顧問大臣沒來,他們迅速告假離開,因為他們覺得既然是文臣做主,即便他們是皇帝欽命的顧問大臣,但身為武將不該管得太寬。

    如此一來,內閣跟幾位顧問大臣開會,就只有謝遷和熊繡兩個人到場。

    謝遷聽說其他人的請假理由,簡直想一頭撞死,如果說劉健可能是真病了,其餘幾位完全是在推諉,即便是馬文升這樣的老臣,在這種關係到整體戰略安排的事情上,也不想背負太大責任。

    很顯然,戰事發展到現在,已是一團亂麻。

    如果宣府尚在,或者大同鎮、太原鎮回撤的援兵沒有遭遇天城衛之敗,這一戰或許還有翻盤的希望,但現在韃靼人已經兵臨城下,等西北後續兵馬撤回,至少要等半個月以上。

    而這半月時間,京城就會成為韃靼人圍攻的對象,戰線直接從內長城一線,蔓延到京城防禦。

    這跟長城內關是否失守沒有直接關係。

    內長城雖然穩固,但也並非無堅不摧,以前瓦剌人就給明朝朝廷上了一課,在攻陷紫荊關之前,選擇從小關口突破,基本是一打一個准,然後部分兵馬進入華北平原,阻絕京城各地通信聯絡,配合關外軍隊作戰,大明受到滋擾無法派出援軍,內長城怎麼保得住?

    謝遷拿著一堆戰報,心中惱恨不已,一拍桌子:「這些人,是要老夫的命啊!」

    熊繡勸解:「閣老不必心急,不妨擬定票擬,將奏本呈遞司禮監,交陛下決斷!」

    謝遷斜著看了熊繡一眼,他聽出熊繡的意思了……熊繡也不想擔責,所以提出這麼陰損的招數,讓他擬票擬上呈司禮監。

    這哪裡是上呈天聽啊,根本是給自己找麻煩!

    因為謝遷發現近來的一個慣例,無論內閣在票擬上寫什麼內容,司禮監的硃批一定是原模原樣寫上去,連一個字都不曾更改,這就是那個憨厚老實一心求穩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根本是個騎牆派,哪邊有風吹,就往另一邊倒。

    而熊繡這麼說,是因為熊繡摸清楚了司禮監硃批的習慣,言外之意是:「謝閣老,這件事還是應該由您來決定,我官位卑微,根本不能做這麼大的主!」

    謝遷道:「天城衛兵敗,此等事必須上達聖上,但內關用兵之事……老夫豈能自行決斷?」

    謝遷在熊繡面前自稱「老夫」,也是在擺架子,他其實沒有熊繡年長,兩個人足足相差八歲,謝遷在朝中頂級文臣中,已算非常年輕,雖然他也有五十多歲,但在這個年歲做到這位置實屬難能可貴,明代要做到首輔大學士,不活個七八十歲都不好意思出來說話。

    熊繡同樣不想擔責,他是馬文升、劉大夏一系的人,是劉大夏欽定的兵部尚書接班人,這次西北之戰,熊繡原本對劉大夏寄予厚望,一旦劉大夏凱旋回京,即便他這個兵部侍郎留守京城,功勞也不會小,成功接位的可能性很大,畢竟馬文升和劉大夏年歲都不小了。

    按照慣例,熊繡繼任兵部尚書後再接任吏部天官,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但可惜劉大夏兵敗!

    原本劉大夏有扭轉戰局的機會,光復三邊之地,可以說是戴罪立功,但如今宣府失守,劉大夏徹底成為朝野笑柄,熊繡作為兵部左侍郎感覺無面目在朝中立足,歷朝歷代派系政治鬥爭,從來都是一損俱損。

    謝遷很想賭氣說一句「此事明日再議」然後撂挑子不幹,但他知道別人可以不負責,他不能。

    身為內閣大學士,肩負天下希望,每多浪費一刻鐘都是瀆職!

    謝遷暗忖:「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這件事上服軟,不就是票擬嗎?張家口、宣府都失守了,大不了京師也失守,己巳年已遇到過一次危機,一個甲子不到,不怕再來一回!若是沈溪小兒遇到這一茬,他會怎麼想,做出何等決斷呢?」

    謝遷原本沒太大主見,這會兒他更是難以做出決定,重擔在肩,他拿起筆來,宛若千鈞,在紙上寫不下一個字。

    熊繡一直在旁邊瞧著,讓謝遷更覺心煩意亂。

    「且讓老夫想想,今夜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有個決斷,難道等韃靼人殺到京城之下,再去理會?」

    謝遷似賭氣一樣說道,但他明白韃靼人兵臨京城只是這一兩天的事情。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1:59
第一一七二章 不若降了?

    京城壽甯侯府。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外戚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此時正坐在一起吃晚飯,這一餐只有他兄弟二人同桌,飯菜式樣也極為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寒酸。

    四個菜,兩葷兩素。張鶴齡平日即便請弟弟過府來吃飯也沒有吃得太好,不過好歹桌上擺上一壺來自宮中的御賜佳釀……以前張皇后經常找藉口賞賜兄弟倆各地進貢的美酒,為的是讓他們在宴請賓客時有面子。

    如今張皇后已許久未叫兄弟倆進宮,主要是皇帝病重,張皇后避免被人說她後宮干政,所以刻意保持低調。

    如今張氏兄弟受命統調京營,一門兩侯,儼然是眾矢之的。

    張延齡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魚,看到上面全是小刺,又放了下來,搖搖頭不滿地說:「大哥,你這菜色是否太簡單了一些?明知道小弟要過來,就不能稍微弄一桌好菜?」

    張鶴齡瞪了弟弟一眼,用筷子夾起塊煎豆腐到碗裡,冷聲道:「挑剔可不是好習慣,當初我們一家人能吃上這個就算不錯了,何曾想過會有今日的優越生活?或許正是我們前半生太過順利,以至於現如今要遭逢劫難!」

    張延齡放下碗筷,不屑地道:「兄長,你以為韃子有本事能威脅京師?我這裡不妨跟兄長你透個底,如今我統領的京營兵馬,將士個個驍勇善戰,再加上五軍都督府統屬的衛所兵馬,京師周邊駐兵不下十萬之眾,何至於懼怕區區數萬韃子兵?」

    目中無人,那是張延齡一向的風格。人生太過順利,也就容易產生一種驕縱的心理,現在張延齡連朝中閣老都不放在眼裡,自然覺得韃靼騎兵不過是徒有其名。

    張鶴齡顯得相對謹慎一些,厲聲喝道:「二弟,你可知陛下這幾日病情究竟如何?」

    「嗯!?」

    張延齡神色帶著幾分迷茫,隨即搖頭,「小弟又未曾進宮,如何知曉?」

    張鶴齡道:「幾十年前,英宗皇帝北狩,京師尚且有代宗為帝,歷經劫難之後,京師終得保全,然如今陛下病重,不能理政,若京師被圍,何人可出來擔當大任?」

    張延齡想了想,試探問道:「兄長,你我兄弟出來,難道不可?」

    張鶴齡冷笑道:「你還真當自己可以統攬大局?我且問你,閣臣會贊同嗎?五軍都督府可在你我掌控之中?朝廷上下會服你我兩個外戚臣子?還是你我麾下,有那種良將可以抵禦韃靼兵馬?」

    張延齡被兄長一連串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張鶴齡繼續說道:「以前文臣中有個沈溪,立下不少奇功,他預料到韃子從宣府進犯,且駐兵土木堡內以少勝多,可謂大明第一人……但天妒英才,此子如今即便未死,怕也離死不遠了。」

    「京畿用兵之事,非要有人出來擔當,此人或許是英國公等人,但這些人年老體邁,怕是沒人願意出來勇挑重擔!」

    「那怎麼辦?」張延齡沒有主見,當下急忙問道。

    「若無人主持大局,則京師危矣。你可曾想過,若然城破,你我當落得如何下場?」張鶴齡說此話時,張延齡被酒色掏空的身體不由顫抖了一下。

    兄弟二人本身沒什麼本事,就因為是皇帝的小舅子而崛起,如果改朝換代,他二人死得比誰都快。

    張延齡一咬牙:「兄長,你我雖為大明朝臣,但若……京師危哉,不若……降了?」

    張氏兄弟可以籌謀自己的命運,是因為他們尚未捲進戰爭中,而且韃靼人對明朝沒有必勝的把握,京師城防之險固,也非韃靼旦夕可破,韃靼人需要大明京師內尋找內應,而張氏兄弟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可以暗中勾連韃靼人,因為他們掌兵有這個能力。

    張延齡有如此心思,張鶴齡當然不會贊同,因為他始終認為,韃靼人不可能會攻陷大明京城。

    「二弟切勿再提,此等事如果落到旁人耳中,便是陛下再信任你我,也斷不會容留你我兄弟在朝中,為了我們張氏一門,還有皇后在宮中的地位,此事就此作罷!為兄當沒聽過!」

    張鶴齡只是否定弟弟的話,沒有表現得很激動或者憤怒,因為他自己也曾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沒有斥責自己的弟弟。

    張延齡拿起酒杯,笑著說道:「兄長說的是,京師尚能堅守,你我何必去做那令人唾駡的奸邪之臣……韃子始終能力有限,即便京師危殆,不是還可以南遷?南京城可是個好地方啊……」

    張鶴齡搖頭道:「遷都或許為解決眼前困境的好辦法,但陛下不會輕易移駕,畢竟龍體有恙,即便護送太子南下,此事也關係重大。誰先提出此事,可是要冒殺頭風險的,你可千萬別莽撞!」

    「知道了,知道了!」張延齡不耐煩道。

    張鶴齡接著說道:「明日我請旨進宮一趟,母親感染風寒,身體狀況不佳,為兄進宮去探望,順帶問問皇后之意。陛下患病以來,許久都未曾見皇后,如今小公主尚未定封號,陛下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兄長,你這一說,連我也想進宮去見見咱的小外甥女,希望這外甥女,別跟他兄長一樣,長大了古靈精怪,專門跟我們作對,太子那邊,你也要過去看看……之前那小子曾威脅過我,讓我帶宮外的一些東西過去,我給撂在了腦後,這會兒怕是要鬧點事出來,再跟張苑問問,看看太子近來是否有談及過你我兄弟!」張延齡提醒道。

    「嗯。」

    張鶴齡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張延齡又道:「兄長,你說那沈溪,可還有機會回京師?」

    張鶴齡好奇地問道:「土木堡距離內長城一線,本就不遠,但據之前所知,他已為狄夷兵馬所困,即便能苟延殘喘些時日,想必最終也逃不過兵敗的下場。怎無端提起他?」

    張延齡笑道:「我就是說說而已,兄長不用往心裡去!」

    張鶴齡另有所思,沒有多問,二人繼續飲酒。

    張延齡心中得意,暗忖:「沈溪這小子,總歸有一天會死在邊關,讓你小子算計本侯,現在總算讓你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待你死後,本侯讓你全家陪葬,恰好也當是賣個人情……哈哈。」

    他不由想到如今在建昌侯府被他迎進家門不久的妾侍,想到那小妾婉轉動人曲意逢迎的模樣,心頭不由一陣火熱。

    幾杯酒下肚,早已不記得什麼京師之危,張延齡只想早些回去繼續飲酒,但眼前這些令他覺得反胃的酒菜就免了。

    「兄長,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明日若有事,莫忘出宮後知會我一聲,我隨時都在家裡恭候!」

    張延齡說完,站起身來,要要往外走。

    「吃這麼點兒,也不怕餓著?」

    張鶴齡提醒小弟一聲,但見張延齡已出門而去。因為都是自家人,他沒那麼多客套的禮數,甚至連出門相送都省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0
第一一七三章 潛移默化

    皇宮,擷芳殿內,又到一天黃昏時,朱厚照悶悶不樂,他已知曉西北戰事的所有事情,包括宣府鎮城淪陷以及沈溪被困土木堡,他都瞭解得一清二楚。

    他本希望沈溪能在西北有所建樹,為他爭得臉面,也讓他在京城享受戰勝韃靼人的喜悅。

    但可惜西北局勢瞬息萬變,如今沈溪被困在曾帶給大明巨大恥辱的土木堡,滿朝上下都認為,沈溪已沒任何機會扭轉乾坤,甚至能活著回來都成為一種奢望,這讓朱厚照感覺極度鬱悶。

    「沈先生文韜武略,可以說是一代人傑,以後本宮若當了皇帝,他能輔佐我,成就千秋偉業。最主要的是,他能幫助我攻取草原,獲得不世功業,現在他在土木堡遇險,本宮該怎麼幫他?是否要去跟父皇說,讓父皇調遣兵馬,前去援救?」

    朱厚照擔心不已,他不再去想什麼吃喝玩樂的事情,上完課回到寢宮中,便專心研究沙盤,試著用自己的方法為沈溪出謀獻策。

    想法很美好,想付諸實施卻很困難!

    朱厚照本身就不太懂軍事,沈溪教給他的《六韜》他甚至都沒背全,這會兒讓他將各大兵法書中的內容化作實際運用,更是難上加難。

    沈溪在「兵棋推演」指導書中給他出的「題目」,一道比一道難,而且戰場上的事情,始終不能用一個沙盤就能代替,天時地利人和佔據的因素太多,戰場上一個微小的變化,都可能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

    但朱厚照不死心,他覺得自己做的一定不會比沈溪差……目前他做的題目,是一座城塞駐兵六百,被三千兵馬圍困,要想辦法解困。前提是沒有援軍,也沒有先進的火器,只能靠謀略克敵制勝。

    朱厚照潛心研究沙盤,每天嘀咕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戰場上為何這麼多事?」

    張苑和小擰子等近侍,想在旁邊給朱厚照出謀獻策,但每次都會被他趕走,朱厚照不允許身邊的太監壞了他的「大事」。

    功夫不負有心人,過了三天,朱厚照終於想出一條可以守住城塞的策略,算是圓滿完成沈溪出的題目,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將自己總結下來的經驗記錄下來,找人送給沈溪,讓沈溪按照他的策略來扭轉敗局。

    「父皇不給沈先生派兵,沒關係,反正沈先生手裡有五萬兵馬,這已經夠了,韃靼人最多也就十萬左右兵馬,一倍左右攻城,就算土木堡年久失修,大概擁有一定防禦能力,沈先生只要守住城牆,就一定能獲勝!」

    朱厚照言之鑿鑿,就好似他已經預料到戰局的所有變化。

    沈溪出的題目,是攻城和守城戰,最後的答案,是城內守軍一直堅守城塞,等敵方不斷攻擊,在不斷損耗中,最後令敵方不足以發動一次完整的攻城戰,從而獲勝。

    這題目看起來複雜,但其實想明白了卻很簡單,沈溪給朱厚照傳達一個理念,在遇到敵強我弱的守城戰時,不用去想什麼繞道敵後,或者是出兵迎擊這些事情,也不用想突圍。

    敵方攻城,那就一心死守待援,如果不能在防守上多動腦筋,多殺傷對手,那戰事等於失敗。

    防守看起來很簡單,但其實存在許多變數,沈溪在書中傳授不少防守方面的知識,包括側重防守、集中優勢兵力、防夜襲、伺機反擊等等,朱厚照也從這種虛擬的戰事中,體會到一個指揮官的不容易。

    朱厚照「出色」地完成防守任務,隨即他又犯難了。

    完成沈溪的「練習題」容易,但要將之前推演中發生的事情都總結歸納列到紙面上,那就是非常考腦筋的事情。

    朱厚照的邏輯思維能力停留在一個少年的狀態,即便沈溪曾給他做過這方面的指導,仍舊不能令他有質的飛躍,在整理文字的能力上有所欠缺。

    「真是麻煩啊!」

    朱厚照自己動筆寫了幾次,發現都沒法把自己在沙盤上演示的東西如實表達出來,有些心急地說道:「如果這會兒沈先生在就好了……或者別的先生也可以,讓他們幫我記錄在冊,再將書信傳遞給土木堡的沈先生……就這麼辦!」

    朱厚照打定主意,要找人來幫他寫書信。

    「靳先生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但問題是明天不是他上課,來的是梁學士,平日裡梁學士總板著張臉,他會幫我嗎?如果不幫我,還將這件事告訴父皇,那我可能又要倒楣了。麻煩,真是麻煩!」

    朱厚照迫切想將自己所想到的東西整理出來交給沈溪,但他又沒有文字表述能力。

    張苑在旁邊聽了許久,自告奮勇:「太子殿下,不知……奴婢是否可以一試?」

    「你?你會寫字嗎?」朱厚照皺眉問道。

    張苑笑著說道:「太子殿下忘了,當初您要看的那些說本,還是奴婢先看熟了之後,講給您聽的呢!」

    朱厚照頓時眉開眼笑:「你這麼一說,本宮還真想起來了,對,有這麼回事,你是認字,就不知道……你這點兒學問,是否能聽得懂本宮說的是什麼。本宮都不能自行整理記錄,你就可以?」

    張苑不敢在太子面前逞能,趕緊陪笑:「殿下,不是有句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嗎?奴婢或許才疏學淺,但卻能對太子所有參考,太子不妨將自己要書寫的東西,先給奴婢說說,看看奴婢是否能領會您的意思!」

    張苑很想在朱厚照面前表現一番,讓太子看到自己行事的手段和能力,為他將來能被太子器重,甚至進司禮監做準備。

    朱厚照想了想,幽幽嘆了口氣,道:「既然你想試,那就試試吧,本宮可不確定能給你講得明白!」

    等朱厚照真的將他領悟的一些東西講解出來,才發現事情其實沒那麼困難,張苑雖然沒有什麼大才能,但卻有小聰明,在記錄和記帳上是把好手,朱厚照跟張苑忙活半天,終於將他推演的戰術詳細記錄了下來。

    但很快又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朱厚照不知道該怎麼把書信送去給沈溪。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0
第一一七四章 困城(上)

    朱厚照在張苑幫忙下完成的信函,因為無處可送,只能通過靳貴送給謝遷,再由謝遷送給沈溪,這是朱厚照唯一能想到的點子。

    但如今土木堡早就斷絕了跟外界的一切聯繫,沒人能出長城內關,就算是謝遷也沒這本事,所以事情最終只能被擱置,甚至靳貴也不會做這種傻事去麻煩謝遷,他怕被人知道跟太子充作溝通內廷和外臣的橋樑。

    靳貴身為東宮講官,沒有在朝中呼風喚雨的能力,論才能和實幹,他跟沈溪間有不小的差距。

    土木堡的消息已徹底斷絕,朝廷對於沈溪所部的狀況無法查知。而此時土木堡對於外界情報的獲取,也只能通過斥候對於韃靼營地的一些狀況,做出相應判斷,沈溪也不能確定城外韃靼兵馬是否撤兵。

    阿武祿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進了土木堡,這在沈溪看來非常不可思議,這女人的膽略,比他想像中的更出眾。

    沈溪知道阿武祿進城的主要目的還是刺探城中虛實,在其進了土木堡後,沈溪做出迎接的姿態,卻沒有給予阿武祿一個外交使節應有的尊重,剛進城門避開韃靼人的耳目,轉眼就吩咐屬下將阿武祿扣留拘押。

    「……沈溪,這就是你天朝上國大臣的風度?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居然背信棄義,將堂堂的外交使節扣押,難道你就不怕激怒我大元子民,數十萬兵馬發起攻城,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阿武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溪居然在把她迎接進城後,便立即派人把她和隨從一起,送到一個封閉的院落拘押,一日兩餐和上茅房都只能在屋子裡,儼然將她當做階下囚看待。

    在這種情況下,她天天在屋子裡罵,即便見不到沈溪的人,也罵得很歡,在那些守衛官兵看來,這母韃子簡直是瘋了。

    也怪不了大家這麼想,這女人得有多白痴,才會自己眼巴巴跑到對頭的城裡送死?現在還敢在大明軍隊控制的城市裡,怒駡明軍主帥,她這是活膩歪了?

    不過還有個比阿武祿更瘋的人,那就是沈溪。

    沈溪居然派人在那院子的隔壁,悄悄記錄阿武祿每天罵人的話,然後整理出來。

    每天早晚沈溪都會過目,看的時候拿起硃筆勾勾畫畫,似乎是想從中找出端倪,以確定城外兵馬的分佈情況,以及韃靼人下一步軍事計畫。

    這天張永恰好來找沈溪,商議事情,看到沈溪神神叨叨的,有些不滿地說:「沈大人,您若真想通過這婦人知道城外的情況,為何不將她嚴刑拷打一番,就算她嘴再硬,也會吐露!」

    「真有這麼容易就好了。」

    沈溪搖頭,「張公公難道不知曉,此婦人的真實身份,乃是達延可汗的妃子,說起來……就跟我大明的皇妃一樣,你覺得這樣的人開罪的起?」

    張永本想說,左右不過是胡虜的妃子,有什麼開罪不起的?你得罪的人還少了?但仔細一想,不由發怵:

    「聽姓沈的小子的意思,不會是說他想投降韃靼人,又或者說想留一個後手,如果真要到城破的那一刻,通過這女人牽線搭橋,歸順韃靼人吧?」

    張永的心思比沈溪複雜多了,求生的渴望異常強烈,而且作為太監為人又沒有底線和原則,無論是逃命、戰勝或者是投降敵寇,都能接受,他覺得自己一條命比什麼都更重要,而沈溪這邊要顧忌的事情就多了,不能說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妄為。

    張永試探著問道:「沈大人,是否讓……咱家去跟那婦人談談?」

    「談什麼?」

    沈溪詫異地抬頭打量張永,微微皺眉,「之前讓張公公想關於勞軍提振軍心士氣之事,如今可有眉目了?」

    張永不滿地抗議:「沈大人出的可是個天大的難題,如今城中就算錢糧有富餘,給了士兵又有何用?現在命都快沒了,誰還在乎這些?反倒是……城中有一些婦人,反正都是被韃靼人糟蹋過的,如今索性讓將士們為所欲……總該沒問題吧?」

    沈溪一擺手,板起臉來:「不可!」

    張永冷笑道:「就知道沈大人不准允,那沈大人自己說說,除了如此還能如何?如果沈大人顧忌那些婦人都是我大明人,不妨將那些個韃靼女人賜下去,就算是不夠分,士兵們看著過過眼癮也是好的,或者論軍功……」

    沈溪瞪著張永,神色似笑非笑:「張公公說的女人,不會是指幽禁在城東軍械庫旁邊院子裡罵人的那個吧?」

    「不是她還有誰……」

    張永說到這兒,才發覺自己提出的點子簡直是個餿主意。

    阿武祿進城是帶了婢女,但那些婢女毫無姿色可言,就算是之前被俘的韃靼女將火綾,同樣是個男子氣多過女兒家溫柔的粗鄙女人,看來看去,似乎只有阿武祿有那麼幾分姿色,但區區一個阿武祿,如果讓軍中那麼多男人來……

    張永自己想想都覺得恐怖。

    而且這事如果被城外的韃靼人知道,那韃靼人肯定會玩兒命攻城,徹底斷了他歸降韃靼人的路途。

    沈溪重新低下頭來,道:「張公公切莫再開此等玩笑,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該用什麼給士兵們發犒賞的事情,張公公身為監軍,此事責無旁貸!」

    張永嚷嚷道:「沈大人,你這是在為難咱家吧?這封閉的土木堡,連女人都沒的賞賜,還有何好賜予的……給銀子管用嗎?那些將士又不傻!」

    沈溪懶得跟張永爭辯什麼,張永現在是破罐子破摔,身為太監無牽無掛,大不了投降了事,他可沒那麼多時間跟張永耗。

    沈溪起身出了指揮所大門,頂著嚴寒到城裡城外各處巡視,一方面是檢查防禦和備戰狀況,另一方面則是慰問士兵。

    沈溪以往出城時,身邊還會帶上一堆親衛,既可以當保鏢,如果發現問題還可以充當傳令兵,但到了現在,他已經沒那麼多講究了,甚至到城外戰壕巡查,都只帶上一兩個人,如果遇到什麼緊急事情,將人遣走,只剩下一人獨行。

    沈溪在視察的時候,從來不擺他二品大員的架子,那些個大頭兵剛開始只知道自己的主帥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但隨著沈溪在各處走得頻繁,長久下來沒有不認識他的。

    沈溪自己絲毫也沒有尊卑有序的觀念,很快就與廣大官兵打成一片,到了吃飯的時間,便跟士兵們坐下來一起吃,噓寒問暖,並非是那種簡單敷衍式的問詢,而是會問到點子上,為官兵帶來實際的好處,比如說從城內調撥飲用水、保暖衣物或者是乾糧等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1
第一一七五章 困城(中)

    十月十七日夜,韃靼人攻城失敗,就這麼一直無驚無險過了兩天,土木堡內仍舊沒有外界任何消息。

    沈溪出了指揮所,先在城裡走了一圈,然後便直接從坑道出了城,一路巡查到城西塹壕區外的崗哨……這崗哨距離土木堡足足有五里遠,哨卡內只有一名哨兵,整個人的身體都被沙土埋著,頭頂矗著一蓬尋常的茅草,要不是沈溪看得仔細,根本分辨不清楚這泥土下面居然有個活人。

    沈溪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出城這麼遠,他原本是想近距離查看一下韃靼人的軍營,於是將自己全身上下弄得灰不溜秋的,帶著望遠鏡便過來了。

    兩個黑乎乎面目不清之人對視了許久,那士兵才看出來,原來在他面前的不是來問詢情況的斥候,而是城中最高指揮官,正二品延綏巡撫沈溪。

    「大人!」

    那名哨兵掀開茅草,想從泥堆裡出來,沈溪卻一擺手,示意他繼續留在原處便可。

    沈溪道:「別出來,埋伏不容易,千萬別暴露行跡……我只是看看情況,沒問題的話這就回去,辛苦你了!」

    那人嚥了口唾沫,什麼都沒說,目睹沈溪從塹壕裡出來,小心翼翼地來到他所在的土坡下,然後匍匐著上了坡頂,然後用一個長筒狀的東西查看前方韃靼大營的情況,過了差不多一刻鐘,沈溪才從坡上下來,坐在地上休息。

    兩個人面對面,哨兵心中感慨萬千,他是個三十歲出頭的老兵,因為有較為豐富的經驗,為人很精明,所以才會派出來,充當土木堡的耳目,監視韃靼人的動向。

    一旦韃靼人有何異動,要不了多久城裡就會獲得通報,能夠讓明軍有充足的時間進行反應,調兵遣將,有針對性地進行佈局。

    「怎麼樣,辛苦嗎?」沈溪拿出羊皮水袋,喝了口水,卻見那哨兵忍不住流口水,顯然是把這東西當成烈酒。

    沈溪笑了笑,把羊皮水袋送了過去,哨兵拿在手中,「咕咚」「咕咚」猛喝兩口,這才發覺只是清水,但即便是水,對他來說也是好東西,因為長久在外面埋在土堆裡,他身上缺水的情況很嚴重,不到換崗時間,他還不能撤。

    「喝這個!」沈溪解下另一個羊皮袋,裡面卻是烈酒,但酒加起來不到二兩,士兵喝了幾口就沒了。

    「多謝大人!」哨兵由衷感激。

    沈溪將兩個羊皮水袋拿了回來,微微一笑,如今連他這樣一個堂堂的二品文官,渾身上下也只有牙齒是白的。

    沈溪在進入土木堡後,從未曾用水沐浴過,現在城內所喝的水,都是融化的雪水,能解渴就不錯了,根本就不敢談別的什麼。

    「幾時換崗?」沈溪再問。

    「要到天黑去了。」

    那哨兵有些無奈道,「那時候就會有兩個新兵蛋子過來,白天就我一個……原本還有個搭檔,但兩天前的夜裡……戰死了!」

    「哦。」

    沈溪點頭道,「這裡距離最近的崗哨,也有兩里多,一個人不怕嗎?」

    「命都快沒了,害怕也不頂事,不過還好,家裡不指望我,以前在京營當差混日子,現在能跟著大人到邊關來,已經殺了六個韃子,算是給祖宗臉上爭光了。就算不能活著回去,給家裡賺幾兩銀子撫卹,也算是盡孝……」

    沈溪聽此人壓根兒就沒提及妻兒,便知道這樣的軍漢一般都沒有成家立業。

    京營兵並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很多民戶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軍戶,打老婆的臭毛病只是一個方面,最主要的還是嫁給這些人沒有前途可言。

    大明軍戶逃亡情況很嚴重,主要是軍戶人家除了走科舉一途,無法再從事其他職業,而且一旦遭遇戰爭,隨時可能會葬身疆場,普通人家嫁女兒,還不如嫁給那些老實勤快的莊戶人,至少平平安安過一生。

    沒有妻女,只能靠賺撫卹金「盡孝」,這也算是這時代推崇的以孝治國的一個表現。

    沈溪聽了鼻子有些發酸,又問了兩句,才知道這人跟軍中大多數士兵一樣,世襲的軍戶,家庭狀況不是很好,家裡「有出息」的讀書,較次一等的則種田,最沒出息的則出來繼承軍戶職務。

    哨兵是子承父業,上面有個哥哥,下面有個弟弟,但哥哥、弟弟比他有能耐,哥哥在家鄉中了秀才,弟弟則負責栽種十幾畝田,娶妻生子,而他則頂替父親到京營當差,一來就好幾年無法回鄉。

    自永樂十三年起,朝廷規定各地衛所軍每年輪流上班赴京操練,其中部分兵馬會留下來,成為京營的一員,想必這個哨兵就是這種情況。

    「……我來京城前,家裡曾保過媒,是個寡婦,身邊沒有子女,說是回去就能成婚,本來說只是一年,誰想這一出來就是五年!」

    老兵說出來無比淒涼,沈溪聽了也有許多感慨。

    兩個人坐著侃起了大山,彷彿此時沈溪不是什麼中軍主帥,只是一個普通士兵,而且還是新兵,正在跟老兵閒話。

    哨兵又道:「大人,這次我估摸真回不去了,說不一定哪天就會死在這裡……別人說這個城堡叫土木堡,大明曾在這裡打過敗仗,不知是真是假?」

    「嗯!」

    沈溪點了點頭,「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明的皇帝還在這裡被人擄劫走了。」

    「後來呢?」老兵迫不及待問道。

    沈溪想了想,道:「後來,俘虜我大明皇帝的瓦剌人,殺去京師,但那一年京師並未失守,不多久,瓦剌人就撤兵了……」

    沈溪講起當年的土木堡之變,心中一陣冰涼,因為他自己也身陷在這該死的地方,現在有很大的可能,他也要長眠於土木堡的殘垣斷壁下,這是他很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講完故事,沈溪抬頭看看天色,估摸差不多該走了,倒不是怕有韃靼人過來擄人,前日大敗後,韃靼人輕易不敢靠城塞太近,因為他們也怕遇到埋伏,這裡到處都是明軍佈置的陷阱,要是碰上地雷或者火藥包,動輒喪命。

    韃靼人現在的戰略就是困守土木堡,出來跟明軍交戰殊為不智。

    哨兵道:「大人,您要是能回到京城,不知是否可以幫我帶個口信……」

    「我爹在我四歲的時候患上重病,兄長又讀書,負擔很重,家裡缺少勞力,我平日也賺不到幾個銀子,這裡有八兩銀子,是之前您下發的犒賞,還有就是開戰後從韃靼人屍身上摸來的……我想送回去,讓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說著,老兵用粗糙的大手,從懷裡摸出了小布包來,裡面的八兩銀子都是小銀錁子,有些上面還有絲絲血跡,可以說是真真正正的賣命錢。

    沈溪本來想惡狠狠地說,你自己回去交給父母家人。

    但最後他忍住了,一個老兵在最危險的地方執勤,隨時都可能面臨危險,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幾兩銀子,或許他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多錢,當得到後,他沒去想拿這筆銀子成婚生子,而是想用這筆銀子孝敬父母,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

    「行,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沈溪問道。

    哨兵回答:「蘇六,鳳陽府定遠縣的。」

    沈溪笑了笑,道:「中都,好地方啊,等你平安回去時,記得跟我把銀子討回去,這是信物!」

    為了讓老兵安心,沈溪從懷裡隨便摸出塊腰牌,卻是當初謝鐸為了方便他在國子監行走,給的他一塊通行權杖,這東西對他來說有一定的紀念意義,但實際作用並不大,便被他交給老兵。

    老兵見到這塊精緻的牌子,心頭很高興,視若珍寶一樣塞進懷中,原本要起來送沈溪離開的,但沈溪只是擺手讓他繼續藏好,然後獨身離開前線陣地,從塹壕返回城裡。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2
第一一七六章 困城(下)

    「蘇六,如此簡單的名字,是土木堡大明八千餘將士中普普通通的一個,這麼多兵本是跟著我吃香喝辣的,到頭來卻連條命都未必保得住,我真是沒用啊!」

    沈溪帶著一種自責的語氣,自言自語。

    此時他已經回到城西的指揮所,身上跟個泥蛋一樣,他並沒有利用特權弄來熱水洗手洗臉,就這麼坐在桌案前,在他面前沒有軍中將領,也沒有那既纏人又喜歡嘮叨的監軍張永,只有雲柳和熙兒。

    二女身著男裝,站在那兒不敢說話,專心傾聽沈溪袒露心聲。

    等沈溪沉默良久,雲柳才出列奏稟:「沈大人,卑職查知,如今韃子兵馬或許已將中軍撤去,城外駐守兵馬,應在八千到一萬五千之數,城外各處防備稀疏……」

    連沈溪都不得不承認,雲柳和熙兒這對姐妹花配合得天衣無縫,一個有腦子,另一個身手高妙,二人相得益彰,配合起來刺探情報,可謂無往而不利。

    雲柳頭腦靈活,學識也好,能夠清楚地將兩姐妹獲取的情報連同她自己的理解,準確無誤地在沈溪面前的軍事地圖上做出合理標註。

    沈溪看過地圖後,欣慰地點頭道:「前幾天韃靼兵馬將土木堡周邊給圍困得水洩不通,現在卻到處都可以看到破綻,基本跟韃靼主力抵達之前的狀況相仿。看來距離咱們突圍的日子,為期不遠矣。」

    熙兒有些詫異,想了好一會兒沒明白,冒冒失失地問道:「最終咱們還是要選擇突圍嗎?」

    被雲柳瞪了一眼,熙兒才不敢繼續追問。

    沈溪笑了笑,回答道:「咱們不突圍,難道要在這土堡裡等死?若京城有失,即便我等駐兵土木堡,意義又何在?」

    雲柳趕緊出言寬慰:「沈大人畢竟牽制韃靼大批兵馬,而且前後幾役下來,殲滅幾近兩萬韃子鐵騎,這個功勞不管放到哪個朝代,都能彪柄千古。」

    沈溪搖頭輕嘆:「事情確實如此,但朝廷方面卻未必會如此想……誠然,我是牽制不少韃靼人馬,但同樣也放了更多的韃靼兵馬往內長城一線而去。」

    「京城若是失守,我這個延綏巡撫即便立下再多的功勞,也是要承擔罪責的,與其等待朝廷那永遠不可能到來的援軍,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從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雲柳和熙兒雖然對沈溪都抱有強烈的信心,但她們聽了沈溪的計畫後,還是感覺一陣膽顫心驚。

    如今的土木堡,連堅守都無法確保,居然還想實施突圍……明知道韃靼人最擅長的就是平原地帶作戰,沈溪帶兵出城之後,失去城塞以及周邊防禦工事的保護,即便能殺出一條血路,又如何能回得了居庸關?

    如果所料不錯,那時居庸關應該已為韃靼人佔領,即便沒有攻陷,韃靼人也會將土木堡到京畿周邊的路途全數封閉,沈溪根本就沒機會帶兵馳援京師。

    或者說,那時即便沈溪有心,也沒那力。

    雲柳不明所以,趕緊請示道:「沈大人,不知我軍何時發起突圍作戰?」

    沈溪側過腦袋看了一眼雲柳,雖然雲柳武功低微,但性格直爽,行事不拖泥帶水,倒是他事業上的好幫手,當下微微一笑,道:

    「等幾日吧,現在先要確定的,是韃靼人的主力是否真的撤退了,即便是真的,那也要在搞清楚城外韃靼人的兵馬數量後,再好好權衡利弊,突圍是不得已的下下之選,但卻又是必須的選擇!」

    ……

    沈溪在城西指揮所內跟雲柳和熙兒商談事情,在土木堡城西北的一個地下坑道里,胡嵩躍正一邊吃晚飯,一邊跟劉序商討城中的事情。

    即便是把總,在土木堡內擁有僅次於沈溪的權力,但二人的伙食也沒好到哪兒去,最多是每天肉湯裡,能不單單看到肉丁,也許還能見到塊骨頭什麼的……受沈溪影響,現在軍中這些將領誰都不敢開小灶。

    「老劉,我跟你說,不是今晚就是明晚,看著吧,韃子現在要進攻居庸關,土木堡如鯁在喉,不拿下怎麼可能放心東去?攻城是必然的!」

    胡嵩躍捧著飯碗,大大咧咧地說道,「連續兩仗下來,韃子估摸憋屈壞了,下一戰很可能就是決戰,韃子或許會一口氣出動四五萬兵馬,而城內守軍就這麼多,要是火炮能繼續發揮威力,火藥又管夠的話,倒不是沒機會獲勝!」

    劉序喝著馬肉湯,略帶不屑道:「你怎知一定會打?之前沈大人不是說過了麼,韃子有可能會圍而不打,等著我們水源斷絕,糧食耗光?」

    胡嵩躍搖頭道:「別以為沈大人說的就一定就是對的,連他自己不是也沒確定?自從跟著沈大人進入土木堡,他凡事都能料得先機,這事兒也太神了,就算是活神仙,也總有那麼一兩次預料不準的時候吧?」

    劉序這次不說話了。相比而言,幾個把總中沈溪信任胡嵩躍更多一些。

    胡嵩躍很多時候作為沈溪的傳聲筒而出現,劉序以前很喜歡在背後非議沈溪,但不知何時起,他就學聰明了,議論攻訐誰也不能開罪沈溪,那不是跟上司過不去的問題,是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不信就等著瞧,要不咱打賭?勝了的話,二斤酒,怎地?」胡嵩躍一臉熱切地徵詢。

    劉序冷冷打量胡嵩躍,問道:「你哪兒來的二斤酒?」

    胡嵩躍一撇嘴,說道:「你跟我裝什麼糊塗?給士兵的酒,我就不信你沒私藏一些?也是我厚道,只是扣下一些壇底的老酒,你跟老朱那邊,一定是剋扣的最好的酒水,我沒說錯吧?」

    劉序看了看坑道周圍,又看看指揮所的方向一眼,沒好氣提醒道:「你瘋了?這種話你都敢說出來,你是不知道這位沈大人的脾氣還是怎麼著?」

    「我可是聽說過不少這位沈大人的傳聞,說是他帶兵最是嚴謹,在閩粵之地任督撫時,下面一個將領扣下一點戰利品,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後更是被削奪職務!」

    胡嵩躍一聽非常驚訝,張大嘴巴問道:「真有此事?」

    劉序想了想,大概確定傳聞中是這麼說的,他又沒親眼見過荊越,自然不知事情的真相如何,但他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怎麼辦?」

    胡嵩躍自己有些為難了,他原以為沈溪遇到這種事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還會較真兒。

    劉序喝了口熱湯,冷笑道:「現在知道怕了?還敢在這裡張揚,不妨給你說,我跟老朱,可是一滴酒沒敢貪墨,就你……哼哼,仗著沈大人平日裡寵信你,就敢胡作非為?」

    「還好這事是讓我知道了,若是被其他人捅到沈大人那裡,看你還能囫圇著跟我說話!」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2
第一一七七章 汗部大會(上)

    天城衛之戰結束後,達延可汗巴圖蒙克親率三萬兵馬,回到宣府,與駐守宣府攻打周邊衛城的蒙古各部族兵馬會合,旋即東進保安衛,要在保安衛城接見前來述職的韃靼國師亦思馬因。

    亦思馬因於土木堡數次遭遇挫敗的消息,之前幾日已經傳到了巴圖蒙克耳中。

    保安衛過去便是土木堡,巴圖蒙克趁機召集各部族首腦,舉行草原汗部大會,為的是商討兵臨長城內關,繼而攻打明朝京師的大事。

    亦思馬因將兵馬屯駐在剛剛攻取的懷來衛,為的是防止他在參加汗部大會時,自己的部族兵馬被人偷襲。

    而在保安衛和懷來衛之間,就是土木堡城,亦思馬因並未像亦不剌所部那樣一舉突進到內長城一線,他行軍緩慢的目的,是想傾聽一下大汗巴圖蒙克的意見,看看是否再對土木堡進行一輪攻擊。

    亦思馬因抵達保安衛城時,已是十八日黃昏,以前他在各部族首領中,擁有崇高的地位,他每次到汗部開會,巴圖蒙克都會親自派出使者迎接,但這次他到來,卻顯得有些不對勁,到城門口時,甚至要自行上前通報身份才能進城。

    亦思馬因的隨從,是曾經與他一同往明朝京城出使,跟火綾關係也頗為不錯的韃靼將領烏力查。

    烏力查有些不滿地說:「國師剛為大汗的霸業立下奇功,攻克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為何此番會如此冷落?」

    這時從遠處過來幾匹快馬,好似是重要資訊傳報,這些快馬路經城門時也沒停下,亦思馬因凝視那些快馬的背影很久,才轉過頭來,道:「草原上本來就是如此,別人不會記得你一百次的功勞,只會記得你那一次的挫敗……」

    烏力查很不甘心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馬鞭在空中發出「啪」地一聲厲響。

    城門口達延汗部的戰馬似乎受到驚嚇,那些騎兵好半天才將馬匹穩住,恨恨地瞪了一眼,烏力查卻咧嘴直樂,顯得很是得意。

    「是國師嗎?大汗說了,國師前來,必須將親隨人等留在城外,只能帶四人入城!」

    檢查入城人員的一名年輕千戶,雖然他早就認識亦思馬因,但這會兒卻是一臉冷漠,裝作素昧平生的樣子上前說話。

    蒙古各部人員架構複雜,達延部作為蒙古正統傳承,到了巴圖蒙克這一代,其實「黃金家族」的傳承已勢弱,巴圖蒙克能成為草原的霸主,主要在於他骨子裡來自成吉思汗的血脈,而不是他的豐功偉績。

    在承認血脈傳承的草原上,即便亦思馬因的功勞再大,也沒有資格合理合法地繼承汗位,除非是發動政變,將「黃金家族」出身的人趕盡殺絕,改變蒙古人數百年來的傳統。

    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但亦思馬因到了汗部,必須得遵守巴圖蒙克制定的規矩,他即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拚命忍受,讓烏力查挑選了三名英勇善戰的部族勇士,跟他一起進城。

    過了城門口,亦思馬因能明顯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在保安衛城的街巷中,到處都能見到倒斃的明軍士兵和百姓的屍體。

    城破不過兩三天時間,加上已臨近寒冬臘月,屍體即便陳列在街巷也不會馬上腐壞,但置身在這樣一個環境中,總讓人感覺不那麼舒服。

    此外,城中不時能見到明軍俘虜……這些人原本是亦思馬因部族擄劫所得,但其後因為亦思馬因領兵東進圍攻土木堡,這些戰俘便成為達延部的「戰利品」。此時,正有達延部的士兵,正對明軍戰俘「行刑」。

    那些手無寸鐵的明軍俘虜,即便是不顧廉恥地選擇了投降,還最終還是被人憋屈地砍掉腦袋。

    每砍掉一個俘虜的腦袋,達延部負責殺人以及周邊圍觀的士兵便會發出一陣哄笑,好似殺人是一件極有樂趣的事情。

    亦思馬因一行騎馬行進得很慢,烏力查落後半個身位,四周看了看,不滿地問道:「國師,為何要殺掉那些明朝青壯?而不帶回去當作奴隸?」

    亦思馬因微微要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曉,烏力查這才不多問。

    有些事,其實不用亦思馬因考慮太多,也大概能明白為什麼達延部的士兵會對明朝俘虜如此憎恨,非要鬧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首先是本次韃靼兵馬入侵中原的態度,並不是為了擄劫,而是為了攻取城塞,最後一舉拿下明朝京師,重新佔據大明萬里河山。

    在這種指導精神下,接收太多俘虜會嚴重影響行軍速度,最好是過一城屠一城,將這些城塞徹底變成死城,如此不用留兵馬駐守,方能做到無往而不利。

    亦思馬因很擔心這一點,他清楚史,當初蒙古攻宋數十年而不得,後來元朝建立,改變了屠城這一血腥的侵略模式,才最終奪取宋朝的疆土……屠城太過簡單粗暴,非常不利於收服民心。

    至於達延部屠殺戰俘,還有個原因,就是沈溪在之前的土木堡戰事中,俘獲了不少韃靼兵馬,其中也包括少量達延部的騎兵,這讓達延汗部高層有些驚恐和惱恨。

    自明朝一統中原以來,蒙古與明朝交戰不計其數,但一次被人俘虜上千兵馬,這種事之前還從未發生過,韃靼人報復的手段非常直接,你沈溪不是俘獲我大批人嗎?那我就殺你們的袍澤,以此來安定軍心。

    這種穩定軍心鼓舞士氣的方式,在亦思馬因看來異常的愚蠢可笑。

    亦思馬因並不清楚汗部王旗所在,所以他進城之後,需要走走停停不時打望,以便確定方位。

    很快就有汗部的重臣過來迎接,就算亦思馬因再不受巴圖蒙克的待見,但他畢竟是草原上一個擁有十餘萬人口的大部落的族長,在蒙古各部中擁有崇高的地位。

    前來迎接亦思馬因的將領,名叫蘇蘇哈。

    蘇蘇哈是達延部一員猛將,以亦思馬因所知,這蘇蘇哈在之前天城衛與明朝大同、太原兩鎮兵馬的交戰中,跟隨大汗的長子圖魯博羅特立下大功。

    蘇蘇哈原本就傲慢無禮,此番見到亦思馬因更是眼高於頂,老遠就招呼:「國師,大汗讓你跟我走!」

    烏力查當即就抽出佩刀,而蘇蘇哈身旁的人也不甘示弱,兩邊都是手按在刀柄上,呈現出一言不合就要大動干戈的姿態。

    就算烏力查衝動,亦思馬因也不會容許他做出傻事來,這裡可是達延汗部的地盤,在城裡動手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請前面帶路吧!」

    亦思馬因說了一句,烏力查才憤憤然將手放下,另一邊的蘇蘇哈則不屑地撇撇嘴,然後勒轉馬頭,一行往王帳所在地而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3
第一一七八章 汗部大會(中)

    亦思馬因抵達城中的汗部王帳時,才知道汗部大會已經開始好一會兒了。

    作為國師,亦思馬因在對大明作戰中,從謀劃到出兵,幾乎都是他一手操辦,可謂勞苦功勞。

    就算不說功勞,亦思馬因本身便是韃靼部落中僅次於達延可汗巴圖蒙克的二號人物,但巴圖蒙克以及其餘各部族的族長顯然沒給他面子,在他這個國師到來之前,就開始舉行汗部大會了。

    王帳異常寬大。

    這次汗部大會,過來參加的部族族長大概有六七十人之眾,其中大部分族長都只能站在後排……草原上只有能獨立組建出五個千騎隊伍的部族,才有資格坐在前面,跟巴圖蒙克敘話。

    草原雖大,部族雖多,但生存環境非常惡劣,人丁不旺,明朝對草原封鎖得越是厲害,草原人生存環境就越被壓縮。

    再加上之前幾年草原陷入內亂,死傷頗多,此時能坐到前排的部族首領,加上亦思馬因在內也不過才六人,此外還有個亦不剌,但此時亦不剌已率兵馬殺到居庸關之下,無暇前來出席大會。

    「國師到!」

    亦思馬因的部將烏力查沒有進入王帳的資格,只能留在王帳之外,目送自己的族長進入裝飾豪華的帳篷。

    亦思馬因的部族,在韃靼各部族中,屬於僅次於達延汗部的大部落,亦思馬因在汗部大會上的地位,照理也僅次於大汗巴圖蒙克。

    蒙古草原一直到巴圖蒙克執政的前半段,奉行的都是可汗和太師聯合執掌權柄的制度,之前曾讓明朝飲恨土木堡的瓦剌首領也先,也並非是草原上的正主,而只是黃金家族賜封的太師。

    太師並不一定要是成吉思汗的後人,在草原上,一般是最大部族的族長來擔任這個職務。作為草原上的共主,可汗為了平衡各方的關係,令最大的部族臣服,只能用賜封太師的方式來籠絡。

    亦思馬因進到王帳之後,所有人都對他恭恭敬敬行禮,唯獨坐在大帳中間的達延可汗巴圖蒙克,以及達延汗的幾個兒子和親近將領,才不需要向亦思馬因行禮,而此時引導亦思馬因到來的蘇蘇哈,便趾高氣揚地站在巴圖蒙克身後,用不屑的目光看向亦思馬因。

    巴圖蒙克身著盔甲,披著大氅,此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個登基時被自己妻子掌握軍政大權的稚子,而成為蒙古部族的實際掌權人。

    通過此次攻明,達延部成為草原上最大的部族,曾經興盛一時的小王子火篩,此時也已成為喪家之犬,在寧夏衛連吃敗仗,部族實力大損,要想保住以前漠南蒙古霸主的地位估計很難了。

    巴圖蒙克長著一張四方臉,眼睛很小,鼻樑卻很高,即便才三十歲上下,看起來卻飽經風霜,留著個山羊鬍,額頭皺紋很深,加上黝黑的皮膚,顯得過於老成,就好像中原五十歲上下的人。

    草原生存環境太過惡劣,人的壽命普遍較短,即便是像巴圖蒙克這樣大權在握自以為天命所歸的可汗,歲數也很難超過四十歲。

    對於草原人來說,三十歲不是年至而立,而是到了知天命的年歲,隨時都可能病歿。

    「國師,久違了!」

    即便達延汗部將領蘇蘇哈對亦思馬因不夠尊重,但巴圖蒙克還是保持了對亦思馬因起碼的禮重。

    作為草原各方共同尊奉的大汗,就算有小心思,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一個部族的族長甩臉色,即便他感到自己老邁,希望為兒子剷除障礙,從而動了拿下亦思馬因的心思,但畢竟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候,在明朝的地界衝突,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亦思馬因上前,在巴圖蒙克面前抱胸行禮,表示他對大汗的敬重。

    「國師,你這是兵敗撤回了嗎?」

    就在亦思馬因準備前往巴圖蒙克左手邊空著的墊子坐下,正式參加汗部大會時,王帳內不知是誰出聲質問他。

    亦思馬因鷹隼般的眼眸環視王帳一圈,冷冷地說道:「我路兵馬前鋒如今已至居庸關下,何曾有過兵敗之事?」

    此時王帳內,氣氛有些劍拔弩張,亦思馬因看到眾部族族長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古怪,似乎在他進入王帳之前,曾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他成為了眾矢之的。

    一致對外的時候,蒙古草原上各部族必然要齊心協力,可一旦涉及到利益分配,各部族之間的關係就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了。

    在場很多族長,仗著巴圖蒙克撐腰,都想站出來質詢亦思馬因,但他們又怕自己的部族被達延部拿來當槍使,所以他們說話都很謹慎,即使是在抨擊亦思馬因有意瞞報前線情況,也沒有敢光明正大以自己部族的名義跳出來公然指責,只是躲在人群中發話,這樣一來亦思馬因就不會把他們當作是出林鳥對付。

    巴圖蒙克一抬手,王帳裡登時鴉雀無聲。達延汗目光嚴峻,盯著亦思馬因的眼睛道:「國師,你曾跟本汗言明,先行攻取宣府,為何中途變卦,在包圍宣府數日後才又出兵張家口堡,待張家口堡城破後方回兵攻宣府?」

    所有人都看向亦思馬因。

    亦思馬因的臉色略微有些難看,但他還是正色回稟:「宣府之固,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先戰張家口堡,把這個關隘拿下來,將前後方貫通後再圖謀新的目標,這是根據敵我兵力以及攻堅難度做出的正常取捨!」

    「胡說八道!」

    巴圖蒙克還沒發話,蘇蘇哈主動跳了出來,怒斥道,「分明是你出兵土木堡,在明軍手中折損太多,不得已之下只能放棄攻打宣府,你還想對大汗隱瞞?」

    到此時,仍舊沒人敢說話。

    蘇蘇哈在達延汗部,屬於巴圖蒙克的中軍千戶,相當於中原王朝皇帝最信任的御林軍統領,蘇蘇哈發話,別人輕易不敢反駁。

    亦思馬因擲地有聲:「土木堡外,並未有兵敗!」作為國師,亦思馬因清楚地知道,土木堡戰事對他而言是個污點,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有兵敗之事,因為這涉及到最後的利益分配。

    在草原上,出謀劃策之人的功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蒙古人計算功勛的方式就是獲得多少勝仗,俘獲多少人畜,攻下多少城池,打敗多少兵馬。

    在這個大前提之下,自家折損越少越好。

    一旦有兵敗之事,在最後的戰果分配中就會處於劣勢,因為失敗者沒有資格分配戰果。

    亦思馬因在土木堡折損的兵馬,雖然並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但也讓蒙古人品嚐到了失敗的滋味,更是讓各草原部落知道這一戰並非是沒有挫折,毫不起眼的土木堡儼然成為明軍最堅實的堡壘,那居庸關、紫荊關和京師這些地方,更可能久攻不下。

    巴圖蒙克厲聲喝問:「那請問國師,是否有欺瞞本汗?」

    亦思馬因恭敬行禮:「不敢有所欺瞞!」

    亦思馬因拒不承認,這下連巴圖蒙克也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草原各部兵馬雖然統一聽從汗部的調遣,但在劫掠和攻城中,很多都是各自為陣,具體損失只有等部族自行上報。

    亦思馬因堅決不承認有兵敗的情況,損失自然不會上報,巴圖蒙克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來證實亦思馬因的失敗。

    王帳裡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草原一號人物巴圖蒙克和草原二號人物亦思馬因之間的激烈碰撞。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03
第一一七九章 汗部大會(下)

    巴圖蒙克沉默許久後,將腰間的佩刀解了下來,放到面前的桌案上,大聲說道:「國師,本汗聽聞,如今土木堡仍舊盤踞數萬明軍,阻礙我草原兒郎挺進大都城的步伐!」

    只是一句話,就讓在場各部族族長一片驚嘆。

    在這些族長看來,明軍已是潰不成軍,在內長城以西至大同鎮之間,理應所有城塞都被拔掉,不可能會有明朝兵馬依然盤踞的城塞,卻沒曾想,居然有個叫土木堡的地方,還有明軍沒有被小妹。

    按照達延汗的說法,在一個城池裡居然有數萬明軍,這或許比之前巴圖蒙克在天城衛一戰中遭遇的明朝兵馬還要多。

    亦思馬因之前還嘴硬說沒有遭遇兵敗,但土木堡猶自掌握在明軍手中卻是事實。好在亦思馬因老奸巨猾,對此早有準備,義正辭嚴回道:「稟大汗,土木堡盤踞的明朝守軍數量,不到萬人。土木堡年久失修,旦夕可破!」

    這話,亦思馬因說得鏗鏘有力,為的是讓在場所有部族領放心。

    果然,各部族長在聽說明朝在土木堡只有不到萬人的兵馬後,臉色變得好看了多了在他們看來,明朝萬把人根本不能形成阻礙,這次畢竟是草原各部族傾巢而出,兵馬充足,加上先後奪取榆林衛和宣府鎮城,繳獲無數,攻城器械現在也不缺。

    巴圖蒙克道:「那國師之前,可有動攻城?」

    問題又問到了點子上,亦思馬因如果說有攻城,巴圖蒙克就會說,你為什麼沒有在旦夕之間破城?

    如果說沒有攻城,亦思馬因就必須要做出合理的解釋。

    其實之前土木堡的幾仗,其餘部族的族長或許不太清楚,但作為大汗的巴圖蒙克是心知肚明的,即便亦思馬因抵賴也是徒勞。

    亦思馬因儘量讓自己的言辭顯得合理一些:「大汗,明朝守軍將領,乃是明朝皇帝任命的延綏巡撫沈溪,此子狡詐多端,其用兵每每出人意料之外,還遇見到了我們的出兵策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所以我想採取圍而不打的戰略,留下土木堡,繞道攻打居庸關!」

    在場的族長剛鬆口氣,可聽聞沈溪的大名,很多人頭皮不禁發麻。

    沈溪是誰?那是數年前讓草原聯軍鎩羽而歸的人物,直接導致此後幾年草原的連續混戰,是許多草原人心目中的噩夢。

    沈溪在大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朝臣,知道的人並不多,但在草原上,那是從大汗到普通的牧民都知悉的大人物,甚至很多人不清楚劉大夏是誰,但卻沈溪卻是耳熟能詳草原人對於強者有種天的敬畏,他們將沈溪當作心腹大敵來看待。

    聽到是沈溪率兵鎮守土木堡,很多族長頓時釋然,曾經以牛拉火炮車,區區幾百人就能讓草原聯軍在榆溪河北岸折戟沉沙的天才少年,現在手裡有上萬兵馬,還有城塞駐守,這一戰必然不好打。

    連之前語氣咄咄逼人的蘇蘇哈,在聽到沈溪的名字後,也臉色大變,不再出來跟亦思馬因唱反調。

    巴圖蒙克見到在場之人態度上的急劇變化,臉上顯現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略帶嘲諷地問道:

    「難道一個明朝稍有名氣的大臣,就能改變我蒼狼與白鹿的子孫逐鹿中原,重振高祖雄風的計畫嗎?」

    巴圖蒙克在鼓舞軍心士氣上很有一套,他說完這話,在場之人俱都精神振奮草原人最引以為豪的時代,就是黃金家族率領各部族一統中原,稱霸歐亞大6之時。

    如今蒙古人勢微,在跟明人的交戰中雖然勝多負少,但很難取得什麼大的戰果,現在有機會一舉拿下明朝京師,重演當初輝煌的一幕。

    而且前期的軍事行動也非常順利,在場之人理所當然覺得這一戰已唾手可得,不會因為明軍一座孤城,以及區區不到一萬兵馬,而放棄美好的前景。

    巴圖蒙克瞪著亦思馬因,道:「國師,本汗之前的計畫不會做任何更改,必須要保證在攻打明朝京師時,後方無明朝兵馬襲擾。所以,土木堡必須攻克,明軍守將沈溪也必須堅決地清除掉!」

    亦思馬因聽到這裡,心迅下沉,因為他預感到巴圖蒙克即將要下達的命令。

    「本汗以太祖、太宗、世祖的名義,命令國師亦思馬因,領本部兵馬,即刻回兵攻打土木堡,務必在三日之內將其攻克,之後領兵與各部主力會合,共同攻打明朝內長城關隘以及京師!若另有調遣,本汗會軍令到國師軍中!」

    巴圖蒙克用不容辯駁的語調說道。

    亦思馬因這會兒所看到在場所有族長們投來的目光,不是妒忌和羨慕,而是嘲弄他負責帶兵攻打土木堡,將意味著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衝鋒在前,而是要留下來殿後。

    之前殿後的差事,交給這幾年逐步勢弱的火篩部,結果火篩部在寧夏衛敗給劉大夏,連火篩本人如今都死未卜。

    現在輪到亦思馬因和他的部族殿後了!除了攻打土木堡,巴圖蒙克一句「若另有調遣」更為重要,這其實是在告訴亦思馬因,即便你攻克土木堡,也不用你來長城內關和京師,只管負責全軍後衛就行。

    大同鎮和太原鎮的援兵是被打敗,但三邊還有援軍,劉大夏兵馬要不了多久就會回撤,始終需要有人阻擋。

    亦思馬因心中無比惱恨,他心裡想的是,如果之前一戰攻克土木堡,就不會有今日的困窘。

    作為韃靼國師,亦思馬因當然可以一口回絕,但他又不敢在汗部大會這種場合公開頂撞大汗,這樣做顯然極其不明智,而且大汗有命,他還不能做出過多考慮,只能恭聲領命:「遵從大汗之令!」

    巴圖蒙克聽到這話,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之前對亦思馬因的不滿,也跟著煙消雲散。

    商定土木堡戰事的安排,巴圖蒙克接下來提及的,便是關於攻打明朝內長城一線以及京師的事情,亦思馬因已無心思傾聽。

    汗部大會沒有持續太久時間,王帳議事剛結束,亦思馬因就得灰溜溜離開保安衛,調兵重新圍攻土木堡。

    從王帳出來,亦思馬因眉頭緊鎖,他感覺到自己不再被巴圖蒙克信任,之前他就擔心達延部崛起後會拿幾個大部族開刀,以達到達延部一家獨大的目的,此時他對於這件事更加憂慮重重。

    烏力查從別人口中得知大會的情況,在出城的路上,他策馬到亦思馬因身邊,小聲問道:「國師,大汗為何讓您率領咱們部族的勇士攻打土木堡?難道大汗的兵馬,不會參與攻城?」

    亦思馬因沒有向烏力查解釋,因為他知道這是個只會使蠻力的武將,勇則勇矣,卻沒有一副聰明的頭腦,可惜他最欣賞的火綾,如今卻身陷土木堡內,短時間內沒有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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