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33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2:15
第一二〇〇章 練兵

    謝遷不會無原則地偏幫沈溪,也不可能違背文官集團的利益站在朱厚照的立場上想問題。

    因為他實際上對如今土木堡的處境徹底絕望……連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這等堅城都在韃子猛攻下失守,沒道理荒廢多年或許連城牆都不存在的土木堡能夠在韃子主力齊聚的情況下得以保存。

    沒有人相信,此時沈溪還完好無損地守著城池,等待劉大夏的援軍,甚至都沒有考慮過撤兵的事情。

    因為沈溪知道,沒有援軍,即便自己帶著兵馬殺出土木堡,也回不去居庸關,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土木堡,只要不渴死餓死,韃靼人就沒任何一路兵馬可以攻破這裡,除非韃靼人發瘋了,突然放棄攻打長城內關轉而圍攻土木堡。

    不過,即便韃靼人集中所有力量攻打土木堡,可能也要花上三五天時間,沈溪對土木堡的防禦非常自信。

    但如今沈溪卻不得不考慮一場戰事,就是如何消滅駐紮於城西的那兩三千韃靼兵馬。

    這路兵馬屬於亦思馬因麾下的乜克力部族,總數量約為兩千三百人左右,清一色的騎兵,主要目的是監視土木堡中明軍的動向。

    統兵將領是亦思馬因座下大將烏力查,此時烏力查已不像之前那般深得亦思馬因的器重,因為之前他多次誤會亦思馬因的意思,而且攻城前屢屢口出狂言,但最後卻灰頭灰腦潰敗。

    在亦思馬因看來,一個將領除了夠忠心,還得有一定頭腦才行,不能像烏力查連起碼的察言觀色都不會,只知道一味用蠻力衝殺,到最後失敗了卻不會總結經驗教訓,等到下次又會犯類似的錯誤。

    「……沈大人,韃子沿著大明宣府驛道西撤,走的是雞鳴驛這條線,至於周邊幾個縣城,屬下已派人去調查過,均已失守,連幾個衛城也都陷落,百姓不見蹤跡……此番韃子殺人無數,不留俘虜,百姓除了逃離外,其餘悉數慘死於韃子屠刀之下。」

    雲柳作為情報系統負責人,升帳議事時將土木堡周邊情況詳細奏稟,如此一來那些不常出席會議的基層軍官也知道自己身處的環境。

    「土木堡城西大營裡的韃子兵馬,總數約在兩千到兩千五百之間,以騎兵為主,營寨寬大,防禦較為嚴密,一旦我軍從正面發動攻擊,韃子有很大的可能會選擇從南北兩翼應戰,或者從後方逃走。」

    「韃子大營深遠,幾達三里,以火炮轟擊……射程最多到韃靼營寨前端……」

    雲柳奏報得非常詳細,那些久經戰陣的軍官聽得一愣一愣的。

    很多詞彙,以前他們只是從沈溪那裡聽說過,原本以為只有沈溪能說出那麼專業的詞句,並且能給予他們足夠的戰術分析,卻沒想到一個監軍太監也有這麼高的水準。

    胡嵩躍以前對雲柳等人瞧不上眼,覺得這雲柳和熙兒這兩個小太監仗著沈溪的「寵倖」,才留在軍中,還接管了至關重要的情報大權。但此時他才知道,雲柳和熙兒的能力確實不俗。

    沈溪招手道:「你且過來,將調查到的韃靼大營的情況,詳細列出,與本官一看!」

    「是!」

    雲柳走到沈溪跟前,拿起硃筆,在沈溪面前的白紙上描繪出她調查到的韃靼人的營地情況,週邊的防禦設施包括溝壑、拒馬、鹿砦等等,畫得清清楚楚,沈溪認真看著,不時頷首。

    此時指揮所大堂內,鴉雀無聲。

    唯一的聲響,便是沈溪偶爾發出的咳嗽……經過調養,沈溪的身體雖然有所好轉,但咳嗽依然很厲害。

    不過隨著韃子撤去,用水不再發愁,軍中條件好了許多,沈溪已經能隨時喝到熱水,並且他還準備在離開土木堡前好好沐浴一次,洗去一身晦氣。

    但這個計畫要實現,必須是在將城外的韃靼兵馬殲滅後,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朝廷有個交代,沈溪都不允許這路兵馬從他眼皮子底下撤走。

    雲柳很快在白紙上畫完,仔細端詳一遍才放下筆,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沈溪。

    只見沈溪滿意點頭,誇獎道:「好,很好,簡單明瞭,非常直觀形象……諸位將軍,上前來看過,不知大家對出兵有何意見?」

    所有將領爭先恐後聚攏而來,想知道地圖是怎麼畫出來的,可惜可他們中識字的都很少,懂得看地圖的那就更少了,腦袋瓜不夠聰明,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等規律一概不清楚,圍攏上去也純粹是為了湊熱鬧。

    「沈大人,這……韃子軍營,有什麼講究嗎?」

    監軍太監張永這兩天心情很好,韃靼人選擇了撤兵,他終於不用擔心自己的腦袋會莫名其妙丟掉了,如今班師回朝就能領取功勞,說不一定能獲得弘治皇帝重用,心裡別提有多美了。

    張永沒有劉瑾那麼多毛病,只要滿足他的慾望便不會挑鼻子豎眼,越看沈溪越覺得順眼。

    劉序故作聰明:「這還看不出來?韃子是準備隨時撤兵!知道我們城內兵馬數倍於他們,還不乖乖夾著尾巴逃走?」

    張永嗤笑一聲:「劉把總,你哪隻眼睛看到韃子準備撤退了?既然一心想撤,為什麼不索性把這路兵馬一併帶走,莫非是故意留下來讓我們來殲滅,滅他們自己威風?」

    劉序還想出言反駁,但此時沈溪已然抬起手來,這才悻悻甘休。

    沈溪指著地圖,解釋道:「韃靼人的營房建的攻守兼備。你們可莫小看這兩千多兵馬,在平原上,我軍將士不是其對手……」

    張永苦笑著搖頭,暗忖:「我剛才還在為沈大人爭面子,轉眼他就滅自家威風,沈大人的脾氣果然不是一般的難以揣測,到底應聽他哪句?」

    胡嵩躍問道:「沈大人,此話怎講?難道我軍連戰連捷之師,還不是這小小一路韃靼兵馬的對手?」

    沈溪正色道:「我軍在野外只跟韃靼人打過一仗,居高臨下,有火炮和牛車陣做支援,勝得非常驚險。以往我大明軍隊與韃子兵馬在平原開戰,基本以失敗告終,唯獨一個大勝仗,是在榆溪河北岸,絕地反擊,大敗韃靼人,但那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提到榆溪之戰,在場很多將領挺起了腰桿,雖然他們沒親身參加過這場戰事,但也知道這是大明這幾十年來最風光的一仗,可以說一舉打出了大明的氣勢。

    榆溪之戰後,韃靼人內部分裂,給了大明幾年和平的時光。

    沈溪繼續分析韃靼軍隊的長處:「……韃靼人善於平原地帶作戰,兩軍對壘時,韃子以重騎兵開路,人和馬匹都有鐵甲保護,後續有輕騎兵穿插掩護,戰陣變化多端,一場戰事可能會經歷幾次戰術變化。」

    「如果單純論戰鬥力,韃靼騎兵以兩千之數,基本可與我大明裝備精良,戰場經驗也相對豐富的步兵一萬二千左右戰力持平,差不多也就以一敵六吧!」

    在場官兵聽了倒吸一口涼氣,主要是因為他們大多是京營兵,少有機會領略真正蒙古騎兵的威力。

    他們跟著沈溪進行的一系列戰事,都被沈溪用智謀和軍陣剔除了蒙古騎兵的優勢,從頭到尾韃靼人都發揮不出蒙古騎兵在騎射以及衝擊力方面具備的優勢。

    張永不解地問道:「沈大人,韃子如今遭遇一連串失敗,戰力應大打折扣吧?」

    沈溪搖頭:「諸位千萬別小覷韃靼騎兵,如果算上步兵遭遇騎兵後士氣的損耗,以及戰陣被衝破後帶來的連鎖反應,真正戰力比,很可能會達到一比七左右,這還是裝備精良、長期與韃靼人正面交戰的邊軍才具備的素質,而非我京營兵馬!」

    張永嚷嚷道:「那聽沈大人之意,這一戰不用打了?就等著這路韃靼兵馬自行撤離,是吧?」

    「本官並無此意!」

    沈溪耐心解釋道:「這一戰該打還是得打,不過開戰時機必須把握好,而且要全面發揮我軍的優勢,抑制對方騎兵的威脅。」

    「土木堡之所以堅持到現在,說到底乃是仰仗防禦工事和火炮的威力,此外就是諸位將士拚死一戰的決心和勇氣。但如果把戰場設置到山下的曠野上,士兵面對韃靼鐵騎畏縮不前,若戰事不順,逃兵隨之增多……」

    「你們說,這一戰如何能獲勝?」

    朱烈揚起手臂:「沈大人儘管放心,哪個龜孫子敢跑,看老子不把他腿給剁掉。以前跑就罷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跟著沈大人打勝仗,就等著分功勞得犒賞,吃香的喝辣的,這個時候沒點眼力勁兒,還想逃?哼,先問過老子手上的鋼刀再說!」

    胡嵩躍略帶不滿:「老朱,聽沈大人說下去可好?」

    沈溪繼續說道:「這一戰,無論如何都得杜絕逃兵的產生,唯一的方法,就是儘量壓縮戰陣。這樣的好處,可以充分利用長槍的密度來抵禦韃靼騎兵的衝鋒,當然缺點也有,一旦出現缺口,很容易造成大面積傷亡,導致最終潰敗……」

    先將兩種結果說明,沈溪不單純撿好聽的說。

    跟韃靼騎兵正面交戰,如果兩翼保護力度不夠,基本意味著出擊功敗垂成。

    只有在確保兩翼完整的情況下,儘量壓縮陣型,讓韃靼騎兵不適應這種高密度步兵防守陣型,再利用弓弩和火銃進行遠距離攻擊,或者進入近戰後短兵相接。

    這需要全軍上下緊密配合。

    沈溪原本有一些別的戰術可用,但他知道,如果不在這個時候練兵,將來即便撤回居庸關,也不敢出城塞增援京師。

    到那個時候,這路勤王兵馬遭遇的可不再只是韃靼中小部族的騎兵,而是達延汗部兵馬,那可是草原上最精銳的騎兵,基本是當年縱橫歐亞大陸無敵手的蒙古騎兵的翻版。

    沈溪採取的是以戰代練的手段。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宮,劉健、李東陽、謝遷、張懋、馬文升、張鶴齡、熊繡等七人在殿外等候弘治皇帝覲見,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正在裡面傳報。

    七名顧問大臣臉色沉重,心頭籠罩著一股陰霾氣息,他們距離天子不過一堵牆的距離,卻需要等候超過半個時辰。

    終於,蕭敬從寢殿裡面出來,帶來皇帝傳見的手諭。

    「幾位大人,陛下請諸位入內見駕!」蕭敬臉上帶著幾分淒哀之色。

    七位顧問大臣終於見到闊別數日的弘治皇帝,他們回想上次面聖,還是委任太子監國的時候,如今戰局緊張,皇帝卻不早不晚徹底病倒,眾大臣也是沒有絲毫辦法,只能通過司禮監跟皇帝進行溝通,但大多時候硃批只能由司禮監或者是太子來完成。

    很快,幾名朝廷重臣,外加蕭敬,站到了弘治皇帝的龍榻前。

    謝遷在行禮後,抬頭看了一眼,心說:「陛下以前還能坐起來說話,如今卻只能躺著,情況看起來非常糟糕……難道要準備治國喪?」

    有些事只敢在心中想像,稍微腹誹一下,絕對不能說出來,這可是大不敬的事情。

    蕭敬道:「陛下,幾位重臣都已在龍榻前,您可有事情詢問他們?」

    「嗯……」

    朱祐樘那邊發出一聲,也不知道是應了還是沒應,即便是站在最前排的劉健和張懋都沒聽清楚,他們只能用懷疑的目光往床那邊看一眼,隨即四目相對,重新低下頭去。

    蕭敬一臉難色:「幾位大人,有什麼話,直接說吧,陛下能聽到!」

    在場七位顧問大臣,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現在弘治皇帝僅僅是能聽到,對於朝事已不能給予直觀的評述,連話都不能說,那還到乾清宮來面聖作何?這不是存心給皇帝添堵嗎?

    在場之人誰都不想起這個頭,但總要有人出來當壞人,所有人都看向謝遷和熊繡,似乎在場人等中,他二人最適合出來點燃火藥桶。

    謝遷以能言會道著稱,以往有什麼困難事總是讓他出來說,至於熊繡則因為他的官職低,在場不是公侯就是內閣大學士再或者是吏部尚書,唯獨他是兵部侍郎,此時論資排輩,也應該由熊繡出來當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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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一章 紫荊關失守

    乾清宮寢殿裡一片安靜,這個時候,別人都想迴避問題,唯獨謝遷沒有退縮,出列奏稟:「陛下,紫荊關已於昨日……失陷!」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直接點明瞭主題,那就是內長城的三大關口之一的紫荊關失守,這意味著京城將直接處於韃靼鐵騎的兵鋒下,京師除了四面城牆外,再無任何關隘可以進行抵禦。

    目前是弘治年間,京城尚未修築外城,也就是南城,面積遠未有後世的規模,一旦城池失守,意味著大明京師陷落,紫禁城根本無法作為最後一道屏障。

    「嗯……呃……」

    朱祐樘之前身體狀況尚可,聽到此話,手伸了出來,像是要掙紮著坐起來,但半晌都沒能坐起。

    蕭敬趕緊上前扶朱祐樘躺好,歸置好被縟,勸慰道:「陛下,太醫說了,您要多休息,切不可為國事操勞!陛下……您放心,事情沒您想像中的那麼嚴重,嗚嗚……」

    蕭敬與弘治皇帝感情很深,為人又宅心仁厚,說到這裡居然失聲痛哭起來。

    在場大臣聽了這哭聲,齊齊動容,李東陽、張懋等人都瞪著謝遷,好似在說,謝於喬你會不會說話?陛下反應如此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負得起責嗎!

    謝遷卻好似沒事人一樣,根本就沒留意別人對他的冷眼,只是低著頭,心中卻在琢磨沈溪究竟還在不在人世。

    自從朝廷決定不出兵援救土木堡後,謝遷這段時間心情極為複雜,能想的辦法他都想過了,卻無計可施,只能聽天由命……他甚至想過為沈溪發喪,因為不管怎麼看,沈溪都不可能活著回來!

    劉健上前查看皇帝的情況,最後確定朱佑樘的身體狀況的確不容樂觀,趕緊讓人傳太醫前來救治,幾名顧問大臣不能留在乾清宮內打攪聖駕休息,只能告辭出來,往文華殿而去。

    太子朱厚照作為監國已經接到通知需要主持召開緊急會議,想必東宮那邊也得知紫荊關失守的情況。

    一路上,大臣們皆都沉默不語,他們雖然之前也曾想過弘治帝龍體欠安,但沒料到情況會如此糟糕。

    之前生命垂危時,弘治皇帝的境況已很不好,但這次情況看起來甚至還不如臨危託孤那次。

    一行人進入文華殿,幾人都沒留意太子在龍椅上坐著,李東陽眉頭皺著,開口責備:「於喬,之前你已見到陛下龍體不妥,怎麼能毫無遮掩地提出此事?」

    馬文升也道:「是啊,於喬,你的話,說的是有些不合時宜!」

    謝遷神色恍惚,聞言若有所思:「否則應當如何?難道放任紫荊關失守這麼大的消息,向陛下隱瞞嗎?這天底下,最應該知道此事的人是誰?」

    張鶴齡附和:「天下是陛下之天下,長城內關至關緊要,紫荊關失守,當然要第一時間告之陛下,謝尚書此舉何錯之有?」

    謝遷被人群起而攻之的時候,有人居然站在他這邊,連謝遷自己都沒料到,但這個人卻是外戚,也自詡清高的謝遷面子有些過不去。

    張鶴齡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支持謝遷的言論,謝遷對這公然示好還不能說什麼,心情越發的鬱悶。

    劉健最後進了文華殿,道:「事情總是要說出來的,但要斟酌字句,於喬,你以前能言善辯的能力哪裡去了?」

    謝遷低下頭懶得應話,同僚不討論紫荊關失守帶來的影響,還有下一步軍事安排,卻逮著他的小辮子說事,謝遷非常無語,他認為自己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罷了。

    就在幾位顧問大臣情緒激動,場面異常尷尬時,耳邊傳來一個略顯稚氣的聲音:「喂,幾位先生,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不跟本宮一同議論?」

    所有人轉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太子早就端坐在龍椅上了,大家進殿來好一會兒,居然沒一人留意太子。

    謝遷率先走了過去,恭敬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你們怎麼回事,一進來就說個不停,難道沒看到本宮,當本宮是透明的嗎?」

    朱厚照顯得很生氣,用力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發出「砰」的聲響——頭一天謝遷向他進言,最後卻又改變主意,把他刺激得不行。

    朱厚照一直覺得自己有能力處理朝政,可惜這些個重臣卻不這麼認為,所有事情都不跟他商量,感到自己受到打壓。

    劉健稟告道:「回太子,之前得到急報,紫荊關失守……事情太過重大,臣等先去恭請聖安,回來後依然心憂陛下龍體,無意中將太子冷落,請見諒!」

    朱厚照怒道:「你們明明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裡……既然要去見父皇,為什麼不提前跟本宮知會一聲?本宮也有好幾天未曾見到父皇的面了!」

    朱厚照沒見他皇帝老爹的事情,大臣們並不知曉。在他們看來,皇帝生病不接見臣子,但兒子怎麼都得見一見的,就算怕讓兒子知道自己的病情擔心,總歸要對太子處理朝政耳提面命,除了鍛鍊心理承受能力外,還能為繼承皇位打下基礎。

    孰知連太子都被隔離在乾清宮門外,皇后那邊也沒機會見駕,皇帝的狀況讓人覺得不解……難道朱佑樘真的已經病倒神志不清的地步了?

    謝遷道:「太子殿下,現在不是討論這些枝節問題的時候,紫荊關已失陷於賊人,不日京師將會受賊軍襲擾。京師周邊之地,兵馬應全數撤回京師,以待防守!」

    朱厚照連忙問道:「沈溪沈先生那邊如何了?」

    一句話,便讓在場大臣直皺眉,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太子居然還記得沈溪?這與加強京師防衛能挨上邊嗎?」

    謝遷回答:「土木堡如今仍無消息,但三邊有快馬傳報,劉尚書兵馬,將會在半個月後撤回京師!」

    「半個月?簡直是開玩笑!半個月後京師說不一定都失守了……」

    朱厚照從龍椅上站起來,來回踱步,皺著眉頭分析道:「紫荊關距離京師不遠,韃子前鋒一天就能殺到城下,如果等後續攻城器械運過來,最多也就兩三日。這也就是說,到時候韃子就會發起攻城。韃子兇悍,又從我邊塞之地得到大量糧草和武器裝備,這個城很難守啊!」

    「謝先生,你說京師周邊現在均已戒嚴,可施行了堅壁清野的策略?」

    謝遷被問得一愣,他看了一眼李東陽,待後者點頭,這才回道:「是。」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韃靼人無法從京畿之地得到補充!本宮現在擔心的是這次的事情影響太大,影響百姓對朝廷的觀感。」

    「唉,當初聽我的就好了,如果能夠及時出兵援救土木堡,這會兒沈先生都已經領兵過居庸關,正好跟韃靼人正面碰上。有沈先生在,連堅壁清野也不需要,一定可以力挽狂瀾……」

    朱厚照越說越投入,話語間簡直將沈溪當作神明崇拜。

    李東陽聽了有些不忿,提醒道:「太子殿下,沈翰林兵困土木堡,如今韃子已攻取紫荊關,想必其已兵敗身死……」

    「如今三邊兵馬正在回撤,當務之急是守好京師,在各地勤王大軍抵達前,加強戒備,請太子下旨,犒賞三軍,與北寇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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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二章 有肉吃

    十月二十五,夜,沈溪正在指揮所大堂制定出兵計畫,屋外寒風刺骨,即便身處室內,也可聽到北風呼嘯。

    雲柳和熙兒既要負責軍中的情報蒐集工作,還得照顧沈溪的起居。

    當沈溪在燭火下,看著軍事地圖斟酌明日戰事時,雲柳不時送參湯和薑茶進來,不時為沈溪身旁的炭盆裡添加木炭。

    整宿沈溪都未闔眼,雲柳和熙兒也是徹夜未眠。

    辰時二刻,天色大亮,沈溪來到位於城北營地視察。朱烈接到衛兵通知,打著哈欠出現在沈溪面前,問道:「沈大人,這就要出兵了嗎?您放心,只要一聲令下,我一定帶人跟您衝出去,保管殺得那些韃子片甲不留!」

    沈溪反問:「誰說本官要親自領兵?」

    朱烈一聽傻眼了,在他的印象中,沈溪可是個不知道害怕的主。

    最初打火綾,沈溪便親自領兵於陣前,吸引韃靼人的仇恨值,一場戰事下來沈溪一直都在官兵的視線下,一戰便贏得全體將士之心;之後與亦思馬因所部幾戰,沈溪都親自在城頭指揮調度,未曾離開戰場半步,基本上是哪裡有危險便往哪兒趕。

    這次出兵攻打韃子營地,沈溪居然說不去?

    「大……大人。」

    朱烈神色慌張,「您不親自領兵的話,就怕那些兔崽子……不聽話,有您在,敢保沒一人有逃走的念想!」

    沈溪又道:「朱將軍的意思,是說本官不在,士兵們就爭相當逃兵咯?」

    朱烈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說:「大……大人,話也不是這麼說,但有您壓陣,士兵們的心能定下來啊!」

    雲柳和熙兒一直跟在沈溪身邊,聞聽此言,熙兒道:「沈大人病得不輕,這些天連走路都困難,還堅持到城中各處巡察,做得已經足夠了。眼下你還要他帶病上陣,豈不是強人所難?」

    如果旁人對朱烈如此無禮,他早就發火,但見到說話的是沈溪身邊有能耐的「小太監」,朱烈識相地只是憨厚笑了笑。

    他知道這兩位是關心沈溪才這麼說,同時他還通過帶援兵前來的隆慶衛千戶宋解之口,瞭解到二人出身東廠的背景,自然不敢逞口舌之爭位自己招惹禍端。

    沈溪擺了擺手,道:「朱將軍放心備戰,此戰怎麼打,本官會在戰前告之,你只需按照計畫行事便可,這一戰本官是否出現在戰場上,並非重點,重要的是一戰功成!」

    朱烈忙不迭點頭:「沈大人說的是,有你運籌帷幄,自然是一戰功成,有沈大人在,想輸也難啊。俺這就去……」

    朱烈屁顛屁顛去了,那模樣一點正形都沒有,但就是朱烈這些人,跟沈溪在土木堡與韃靼兵馬周旋一個多月時間,沈溪對於這些京營兵,早就不是最初那種輕視,而是由衷地尊重。

    沒有這些人追隨,他鎮守土木堡的計畫不會得以實現,看著官兵們那黑漆漆的臉和開裂的手,他心中就過意不去。

    這些人本該留在京師,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結果卻跟著他來西北吃苦,命都未必能帶回去。

    旭日東昇,各個營地開灶時間很早。

    這天跟平日不同的是士兵們一清早就能吃上熱湯飯,而且必須保證吃飽,沈溪有軍令,吃飽了才有力氣上路。

    至於上什麼路,士兵們不甚明瞭,他們只知道這天飯菜非常豐盛,每個人碗裡都有肉,熱湯熱飯吃下來,站在太陽地裡一曬,身上滿是力氣,之前幾天寒風刺骨似乎都已經忘在腦後。

    「跟著沈大人,有肉吃!」

    「有肉吃!」

    土木堡內到處都是這種聲音,士兵們自發地用鄉音喊出口號。

    無論是齊魯還是趙晉方言,無論是京腔還是秦腔,又或者是南方的吳儂軟語,這話說出來,大傢伙兒都能聽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會心的笑容。誰出來打仗,都是為了吃口飽飯,至於什麼軍功犒賞,那是以後的事情,眼前吃到肚子裡才實實在在。

    跟著沈溪在土木堡吃了一個多月苦,終於熬過去了,收拾好武器,打完這場仗就可以回京師,每個士兵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至於接下來要發生的戰事,沒有誰上心,士兵們都覺得這一戰可以輕鬆獲勝,在土木堡的第一戰便打韃靼人一個全軍覆沒,最後一場再送韃靼人一個全軍覆沒,善始善終。

    「有肉吃!」

    當有人見面說了這句話的時候,周邊的士兵必然回一句:「有肉吃!」

    笑聲跟著哄然響起,士兵們不管操哪裡的口音,見面都是同樣的話,坐下來就可以跟親兄弟一樣噓寒問暖一番,知道對方家裡的婆娘是怎樣的脾氣,有幾個娃兒,父母兄弟是否健在等等。

    戰前,士兵們顯得很輕鬆,跟這個聊完,再拿「有肉吃」去和別人說,再坐下聊一會兒,不知不覺戰前的緊張心理便消失不見。

    日上三竿,軍令又傳達下來:「正午時分再飽餐一頓,然後直接開幹!」

    「有肉吃!」

    「當然有肉吃!」

    城中婦女都是被韃靼人抓去後被沈溪帶兵救回來的,她們一直負責全軍的伙食,等於是炊事兵。

    這會兒婦女也都很高興,她們本以為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根本沒機會存活,等城破的那一刻,不知道會有多悲慘。

    怎麼也沒想到跟著這群士兵生活大半個月後,就可以離開土木堡,或許將來還能找回家人,即便找不到,也還可以從這些士兵中找到合適的物件,搭伴過日子,生活有個著落。

    城內原本一天只有兩頓飯,這天到中午便開始第二餐,主要是沈溪怕士兵吃不飽,影響作戰時的發揮。

    胡嵩躍趕緊跑到沈溪面前抗議:「沈大人……您要讓士兵有力氣打仗,我不反對,可您讓他們吃飽喝足,不也讓他們有力氣當逃兵?」

    沈溪瞪眼道:「想當逃兵的,由得他去,我土木堡內不允許出現一個逃兵,與其留他在軍中混日子,還不如早點兒滾蛋,免得將來作戰時因為怯戰退縮而連累弟兄!」

    胡嵩躍被沈溪這套理論給打敗了,他從來沒聽說有主帥在開戰前鼓勵士兵「早點兒滾蛋」的,而沈溪口中的「他」,在胡嵩躍聽來就跟罵他自己一樣,因為他曾經就是那個最想當逃兵的人。

    沈溪從指揮所出來,外面親衛已經吃過了,這會兒正在說笑。

    見到沈溪出現,親衛們士氣高漲,因為他們覺得能夠跟隨崇拜的主帥,親眼見證他指揮作戰,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胡嵩躍趕緊跟沈溪告辭,他還得回去整肅人馬,不能讓自己的部隊在戰場上丟人。

    回到營地,胡嵩躍學著沈溪,鼓勵官兵英勇作戰……以前他不屑做這種事,到底他是京營把總,在地方衛所便是千戶,手上權力說小不小,在市井耀武揚威那絕對夠了,就算見到知縣,他也能硬氣得起來。

    「不許當逃兵,否則一律剁腳,聽到沒有?」胡嵩躍大聲發出威脅。

    下麵的老兵油子嬉笑不已:「胡把總,您這是笑話我們呢?跟沈大人打仗,就算戰到一兵一卒,我們也絕不會逃,誰不知道沈大人一輩子沒經歷敗仗?上戰場就是撈取戰功和犒賞,誰會和自己的前途過意不去,你們說是不是?」

    「那是自然,還用得著你來說?哈哈哈……」一群士兵跟著起鬨。

    胡嵩躍真想破口大駡,一個月前這些人可不是這種心態,這才一個多月,他感覺這群人就跟換了腦袋瓜一樣。

    「瘋了,一定是瘋了!跟沈大人一樣瘋!」胡嵩躍罵罵咧咧道。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1
第一二〇三章 步兵方陣

    正午時分,土木堡內大明官兵開始通過戰壕,往城西韃靼大營進發。

    土木堡地區被明軍挖得溝壑遍佈,已無法在城門口組成陣型再出發,攻擊的始發位置必須在土木堡塹壕區外面。

    沈溪不打算親自出戰,因為這是一場正面的遭遇戰,他不認為自己在軍陣中能起到除了振奮軍心外的別的什麼作用,他如今滿身疲憊,更希望留在城頭,用望遠鏡來觀察兩軍對壘的情況,及時變陣。

    「大人,官兵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開戰!」快馬通過戰壕,將前線情況,報與沈溪知曉。

    沈溪站在城頭,將大明戰旗高高舉起,下令道:「龍旗不倒,將士不退,誓死一戰!」

    「是,大人!」

    斥候又匆忙將沈溪的命令帶給前線將士。

    號角聲長鳴,這是自沈溪撤守土木堡來,明軍最大規模的反擊。

    這次反擊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勝利了就可以安心撤回居庸關,如果失敗,不知道還要在土木堡困守多久,而且對軍心士氣的打擊會非常大。

    官兵已進入一線戰壕待命,他們將用手裡的長矛和盾牌組成陣型,一個百戶所就是一個步兵陣,十個步兵陣組成一個大的作戰方陣。

    以步兵方陣為單位,整體行動,不給韃靼人攻擊豁口的機會……

    沈溪的出兵計畫簡單而又粗暴,很多士兵不知道自己的具體任務是什麼,他們只清楚一件事,跟著方陣行動,一旦韃靼騎兵殺來,會有火槍手和弓弩手伺候,當前方盾牌陣出現缺口時,他們便會前出跟韃靼人搏殺。

    一共四個步兵方陣,每個步兵方陣幾乎都是獨立作戰,但可以互相掩護。

    曠野上,衝出戰壕的大明官兵開始列陣,韃靼斥候很快發現異樣,韃靼營中也響起號角聲。

    沈溪站在城頭,用手中的望遠鏡查看敵方營地,距離雖然有些遠,但居高臨下,無遮無掩,再加上沈溪手中望遠鏡倍數很高,對於敵我雙方的變化,他大概能看清楚。

    「兵馬調度完備,大人,可以開戰了!」

    雲柳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出現在沈溪身後。沈溪沒有回答,一抬手,旁邊一面藍色的令旗舉起,這是升烽火的信號。

    很快,烽火臺上濃煙滾滾,沈溪的命令開始用號角、煙火、令鼓、哨子以及口口相傳的方式,傳達到每個官兵耳中,前後時間僅僅用去一盞茶工夫。

    「嗚……」

    雖然距離戰場很遠,但北風呼嘯中,沈溪隱約聽到韃靼人吹響的號角聲,即便在城內,也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韃靼兵馬開始集結,不愧是蒼狼與白鹿的子孫,自小就在馬背上生長,一旦開戰,在最短時間內便穿戴整齊,隨後拿起自己的兵器,跳上戰馬,準備應戰。

    當然,事急倉促,韃靼大營內並非秩序井然,就連英勇無畏的蒙古騎兵也會經歷手腳慌亂的窘況,主要在於沈溪派出的兵馬在韃靼人眼皮子底下集結成方陣,韃靼人之前總是將那些溝溝壑壑當成難以跨越的天塹,沒有想過裡面能藏多少兵馬。

    現在猛然看到平地上出現這麼多人,而且來意不善,再加上這部分明軍那層出不窮的手段,韃靼人難免心慌意亂。

    四個步兵方陣中,最先結成陣型的是中央位置由劉序率領的千人隊。

    劉序性格沉穩,帶兵有方,再加上被沈溪折服後,便一絲不苟執行沈溪命令,被委以重任不足為奇。

    按照沈溪設想,出戰壕後,馬上由盾牌陣和戰馬拉載的火炮組成防禦體系,防備韃靼人衝擊。

    盾牌架在陣前,隨後是火銃兵和弓弩手,再後是長槍步兵,陣型後方便是火炮陣。

    防禦陣型在結成過程中,韃靼方面不時有斥候過來查探情況,當他們察覺劉序所部防禦陣型完備,用騎兵發起攻擊會遭遇火炮和火銃、弓弩的三重攻擊後,韃靼人的應對越發地謹慎。

    「嗚嗚嗚……」

    號角聲響徹大地,但已分不清楚這是大明軍隊的號角,還是韃靼一方所有。

    劉序部的防禦陣型結成後,步兵方陣開始有序前進,但速度並不快,因為前進的路上要進行變陣,加強防禦縱深,將一字長蛇陣變成方型陣,盾牌手和弓弩手、火銃兵配合,將陣型收窄,如此韃靼人從任意方向進攻,都會遭到致命打擊。

    中間的劉序方陣擺好後,左右兩翼方陣相繼成型,因為一出去便要結成攻擊陣型,使得兩個方陣攻擊性很強,在防禦力上略顯不足,伴隨而來的則是機動性方面的提升,兩翼兵馬追求進可攻退可守,保持極大的靈活性。

    最後一個陣營,是由朱烈親率的「尖刀營」。

    朱烈性格火爆,他的脾氣更適合做先鋒官。沈溪對於「先鋒官」的理解跟普通意義上衝鋒在前攻城拔寨的大將有所不同,他希望朱烈這部分兵馬充當的是一個後發先至,出乎敵人預料,可以在頃刻間完成對敵人主力的碾壓,又可以隱藏在其餘陣型中,受到側翼保護的尖兵。

    隨著韃靼主力騎兵出了營地,戰鬥在此起彼伏的號角聲中正式開始。

    韃靼主將正是空有一身蠻力的烏力查,麾下兩千餘兵馬,除少量後勤補給以及戰俘外,絕大多數為機動性很強的騎兵。

    明軍主帥沈溪,此番出動兵馬四千,除少量用來傳令的騎兵外,其餘都是步兵,但步兵中夾雜大量弓弩手和火銃兵,機動性不強。

    大多數明軍都有步兵對抗騎兵的經驗,在之前與火綾部作戰中,曾經出色地抑制了韃靼鐵騎的衝鋒。

    烏力查率部出營時,距離劉序所部方陣大約四里,距離明軍兩翼的方陣有六里。在烏力查的視線中,只能察覺明軍派出三個呈「品」字型的步兵方陣。

    至於明軍各個方陣中各自有多少人,無法計算,因為明軍盾牌陣非常嚴密,密密麻麻看不清楚……主要是為了防止韃靼人中遠距離的騎射。

    沈溪設計這個陣型的初衷,是為了在騎兵不足的情況,以步兵迎戰強悍的騎兵。

    但是,如果對方擁有騎兵的同時,還有佛郎機炮助戰,這種陣型基本是給火炮當靶子,屬於自尋死路。

    但如今火炮掌握在沈溪手裡,韃靼人手中即便殘留一些,也都被運去紫荊關和居庸關,用來攻城。

    亦思馬因肯定沒留火炮和火銃給烏力查。

    事實上,亦思馬因已經失去達延汗的信任,達延汗不可能再將從別處繳獲的火炮給亦思馬因部。

    「烏啦啦!」

    韃靼人出了營門,迎擊的並非中間位置的劉序方陣,而是靠近南方的側翼方陣,這路人馬相對薄弱些,攻擊這一路的話,可以避免其餘兩路的打擊,撤離也更方便。

    韃靼騎兵前鋒大約五百騎,同時這也是韃靼兵馬中最精銳的部分,由烏力查親率,屬於他的親兵。

    五百騎兵衝擊力不容小覷。

    大地在震動!

    當五百鐵騎衝向防備不足的千人步兵方陣時,原本屬於四個步兵方陣的壓力,被凝聚在一個點上。

    為了避免過早遭遇,南翼方陣的明軍立即原地駐紮,盾牌陣居先,長矛架起,動作整齊劃一。由於地勢居高臨下,可以明顯看到,盾牌陣後面出現了一排排黑黝黝的火銃槍口,陰森而淒厲。

    那是韃靼人回憶的夢魘!至於弓弩手的箭矢,則作為火銃兵攻擊間隙的增補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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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四章 活見鬼

    「列陣,準備迎戰!」指揮南翼方陣的是初出茅廬,自從出塞以來立下不少戰功,剛剛被沈溪從百戶擢升到千戶的年輕將領夏有德。

    夏有德二十四歲,雖然不算新兵,但在論資排輩的京營中,這樣的後生絕對沒有機會晉陞,一輩子都會是個百戶。

    但此時夏有德卻是臨時千戶,他負責的一個千人隊,上來就面對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獨自應對韃靼人五百精銳騎兵的衝鋒。

    夏有德可沒有沈溪那樣冷靜的頭腦,此時面對黑壓壓逼來的韃靼兵馬,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只意識到一點,如果此時後退,那他和整個千人隊的官兵就要死在這裡了。

    「沈大人說了,誰都不能退,穩住!穩住!」

    夏有德可不管別人能否聽到,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傳達沈溪的軍令,督促官兵一絲不苟地執行。

    勝負此時已經不是考慮之列!

    如果此戰不能打出大明軍隊的精氣神,狠狠地打擊韃靼人,沈溪交代的差事就算沒有完成,夏有德自己也不好意思跟沈溪提擢升的問題。

    夏有德一直覺得這一戰是他人生的轉捩點,而之前他認為出來隨隨便便就能擊敗韃靼人,基本是走個過場就結束的事情,但顯然實情並不是如此。

    口中喊著「穩住」,可夏有德自己先慌了,因為在他的人生經驗中,可沒誰告訴他五百騎兵的衝擊力看起來如此兇猛!

    但見陽光下那黑壓壓的騎兵朝己方隊伍衝殺過來,馬蹄聲連綿不絕,大地顫抖個不停,士兵們感覺到背脊在冒汗,這可跟想像中的輕鬆獲勝完全不一樣啊。

    二里,一里,三百步,二百步……「弓弩準備,火銃準備!」

    關鍵時候,夏有德仍舊記得沈溪教給他的口令,這些口令,在這兩天他幾乎做夢都在背誦,就怕臨陣時忘記了。

    在軍中,一個能保持冷靜頭腦的指揮官,是士兵取得勝仗的關鍵,如果指揮官不能保持冷靜,就只有用一些機械的手段,讓士兵們覺得他們的指揮官還保持著足夠的冷靜。

    而把一些機械性的語言灌輸給這些委以重用的將領,是沈溪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

    「注意!發射!」夏有德手上高舉著戰刀,當戰刀用力揮下後,前面零零星星已經響起火銃的射擊聲。

    大明以前的火銃,射程很近,而且發射準頭和殺傷力極為有限,但這幾年朝廷利用佛郎機炮的原理,製造許多佛郎機火銃,這種火銃最大的特點便是發射的是散彈,通過加長槍管來提高距離和準頭。

    而且經過沈溪一番改造,彈室可以在後膛進行裝填子銃,雖然發射速度仍舊不理想,但殺傷力提高了許多。

    一輪火槍下去,韃靼衝在最前的騎兵,不時有人倒下。

    這些輕騎兵雖然在速度上佔有絕對優勢,但畢竟防禦力不及重裝騎兵,以至於對衝擊力極強的火銃子彈的防禦性不高。

    大部分韃靼兵身上穿著的並非鎧甲,而是皮質防具,因為草原上最稀缺的便是鐵器,韃靼人冶鐵技術欠佳,使得他們將有限的資源都用在了提高兵器性能上,重裝騎兵只是少數。

    韃靼人素來便攻強守弱,這是韃靼人性格鑄就,他們更習慣在曠野上來一場短兵相接的大戰,跟明軍打攻防戰其實並非他們所擅長,因為他們攻城器械相對缺乏,如今中軍擁有的基本是掠奪自大明延綏鎮以及宣府鎮。

    厚皮甲的防具,在防備刀槍劍戟以及箭矢上效果不錯,但在防備火炮爆破開的殘片和火銃子彈時就不行了,但畢竟一個方陣中明軍的火銃兵數量不是很多,再加上士兵射術不佳,這一輪射擊下去,最多也就擊落十多名韃靼兵。

    剩下的四百八十多名韃靼騎兵,如同潮水一樣繼續衝著明軍的千人步兵方陣衝殺過來。

    此時城頭上,沈溪用望遠鏡看到這一幕,微微搖了搖頭。

    雲柳雖然看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見到韃靼人似乎衝鋒勢頭不減,當即緊張地說:「大人,看情況不太好,韃靼人似乎想集中優勢兵力,逐一擊破!」

    沈溪回道:「放心吧,場面尚在可控制範圍之列!」

    雲柳不再多言,繼續睜大眼睛觀察,視野中敵我兩軍已經基本合二為一,進入近距離的肉搏。

    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明白,明軍步兵方陣在遇到敵襲前基本保持完整,但隨著雙方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士兵難免慌張,使得防線露出許多破綻。韃靼人直接從洞開的豁口殺了進去,對於盾牌後方的明軍展開砍瓜切菜式的屠殺。

    可惜夏有德的方陣距離城頭足足有六里,雲柳沒有望遠鏡在手,看得不是很真切,她知道自己再著急也沒用,重要的是要沈溪能頂住壓力,前線的將士能頂住韃靼人的猛攻。

    雲柳側目望向其餘三個步兵方陣,此時三個步兵方陣極為穩健,韃靼人剩下的一千五六百騎兵,並未展開有效進攻,而是各自為戰,分別跟其餘三個步兵方陣周旋,都是採用遊擊戰術,一觸即走,不敢靠近三個方陣。

    張永嚷嚷道:「沈大人,咱家看不懂了,這韃子在作何?為何只打一邊?」

    胡嵩躍站在城頭,表情緊張不已,按照計畫他原本會被沈溪派上戰場,但臨時卻給抽調回來作為城中總預備隊的指揮官,心裡正覺得無比窩囊,這會兒他生氣地道:

    「張公公看不清楚?韃子分明是想用剩下的騎兵牽制住我三個方陣,再用主力逐一破陣。沈大人,請您下令,卑職這就領一路人馬衝殺出去!」

    沈溪問道:「我給你一萬步兵,衝殺過去來得及嗎?」

    一句話就把胡嵩躍給問得愣住了。

    的確,從土木堡出去已經不是一片坦途,騎兵在層層疊疊的塹壕前已失去機動的優勢,即便熟門熟路走戰壕繞道,也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況且城塞裡還只能出動步兵援救。而從西門到前面南翼步兵方陣足足有六里之遙,有多少兵馬衝過去也來不及。

    胡嵩躍道:「大人,那如何是好?」

    沈溪臉上帶著自通道:「本官對我麾下的將士有足夠的信心!」

   胡嵩躍和張永這才緘口不言,但他們心中仍舊無比緊張,繼續觀察戰事進展。

    ……

    南翼步兵方陣跟韃靼人短兵相接,陣型被衝開一道缺口,士兵們對於韃靼騎兵的衝擊力預估不足,以至於口子被撞開太過輕鬆。

    但韃靼主將烏力查是個莽夫,只知道蒙頭衝鋒,並沒有刻意利用戰術的變化來破除明軍步兵方陣,基本是衝到哪兒算哪兒,沒有個頭緒。

    明軍防線被撞開口子,就需要官兵將方陣壓縮,利用盾牌兵將口子補上,同時需要內部官兵將衝殺進來的韃靼騎兵給絞殺掉。

    少數韃靼騎兵殺進方陣後,迅速被在周邊明軍圍上,頓時展開一場混戰,明軍步兵雖然算不上多英勇,但他們沒有退路,只能跟韃靼騎兵拚命,長矛刺出去,也不管刺沒刺到人,盯著目標就是一頓亂捅。

    韃靼人再驍勇,第一批殺進豁口的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明軍陣營中還有火銃兵和弓弩手暗施冷箭。

    隨著最初殺進豁口的二三十騎被明軍士兵圍上,兩側盾牌兵拚死將豁口給補上,不令韃靼後續騎兵殺進來。

    而這會兒烏力查,並不在領頭的小股部隊裡,而在側翼,因為他記得亦思馬因的交待,遇到這種騎兵打步兵的遭遇戰,一定要從敵人側翼找到突破口,因為明軍通常只善於正面防守。

    但烏力查不知道,沈溪正是利用韃靼人這一心理,將防禦重點發生變化,從正面轉到兩翼,這才令正面的防禦力度大幅度減弱,同時韃靼人因為「自作聰明」,而未將這漏洞及時利用上。

    雙方士兵的喊殺聲驚天動地,不過明軍這邊更多的是瞎喊,因為高高的盾牌擋著,他們根本看不到韃靼人騎兵在哪兒,前前後後都是自己人,在開戰後陣型散亂的情況下,人都在相互簇擁,兵器隨時都有可能傷到自己人。

    明軍沒有太多實戰經驗的弊端展現無遺。

    但這會兒韃靼騎兵的如意算盤也基本落空,因為他們殺到步兵方陣前才發現問題,明軍陣型幾乎鐵板一塊,外面殺不進去,但裡面卻隨時會射出火銃子彈和弓箭,韃靼騎兵圍著步兵方陣殺一圈,愣是沒找到可以下口的地方。

    烏力查心中就一個念頭:「真是活見鬼!」

    這跟他以前遇到的明軍截然不同,以前明軍就算在開戰前能保持陣型完整,但近距離接戰後必然散亂無章,總能找到豁口殺進去。

  以韃靼騎兵的衝擊力,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明軍殺得人仰馬翻,最後輕鬆獲勝。

    那還是明軍相對強悍的邊軍,邊軍尚且如此,更何況沒有實戰經驗的京營兵?

    顯然沈溪對麾下官兵的調教,要優於邊軍將領,而且沈溪統領的兵馬連戰連捷,士氣高漲,膽怯心理相對薄弱。

    這一戰開戰後,士兵們並不顯得多慌亂,基本能完成自己領到的差事,即便有錯漏,同伴也會出言提醒,而且會互相扶持,這在大明其餘軍隊中很少見到。

    「砰砰砰!」

    烏力查身邊的親衛不時被冷槍冷箭擊倒,靠得越近,明軍火銃的準頭越高,而且明軍在這種防守戰中,並不弱於韃靼騎兵。

    烏力查逐漸琢磨出一件事,不一次性殺進明軍軍陣中,可能就要被明軍這麼無休止地放冷槍冷箭,將他麾下兵馬逐步蠶食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3
第一二〇五章 末日來臨

     「沈大人,韃子變陣了!」

    土木堡城西門樓上,胡嵩躍看得真切,發現韃靼人悍然對明軍的步兵方陣發起了衝鋒。

    沈溪沒有回話,他用望遠鏡比胡嵩躍看得更為真切……此時由烏力查率領的韃靼騎兵,的確對明軍南翼步兵方陣發起了進攻。

    沈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韃靼人選擇突擊,是在被逐漸消耗兵力的情況下,被迫做出變陣,屬於被動的行為,因而少了最初殺來時一往無前的淩厲,明顯拖泥帶水,威脅並不如看起來那麼大。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又有謂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蒙古騎兵是常勝之軍,但在土木堡,他們多次遭遇灰頭土臉的失敗,現在他們對陣明軍的時候,已然沒有必勝的信心和把握,臨時變陣導致戰意直線下降。

    而夏有德率領的千人隊,在穩住陣腳後,已能按照沈溪的要求,對韃靼兵馬展開反擊。

    此消彼長,戰局悄然發生偏轉。

    雖然韃靼騎兵擁有機動方面的優勢,場面上依舊佔據上風,但明軍步兵方陣卻像個刺蝟,你來碰我一下就要被紮到手,導致鮮血淋漓。雙方有來有回,從馬上栽倒下來的韃靼騎兵數量激增。

    明軍其餘三個步兵方陣,一直跟韃靼騎兵周旋,逐步向南翼方陣轉移,四個步兵隊伍慢慢靠攏,讓烏力查壓力驟增。

    位於陣中的夏有德,騎在高頭大馬上,此時他已經有足夠的自信調度兵馬作戰,不時揮舞戰刀指揮戰鬥。

    因為夏有德所處位置較為明顯,成為韃靼騎射手的主要攻擊目標,但因夏有德身著重鎧,距離又遠,加之夏有德眼明手快,身手也不錯,不時將射來的箭矢格擋開,到現在為止依然無恙。

    「火銃……」

    夏有德大聲吆喝,可惜現在陣中喧譁四起,明軍士兵心浮氣躁,需要用吶喊來壯膽,所以並沒有聽清楚指揮官在吼什麼。

    密集的戰陣中,不斷有人中韃靼騎兵射出的箭矢而倒下,兩邊損耗速度幾成正比,隨著戰事推進,烏力查統率的騎兵隊折損超過百人,明朝步兵的折損也有七八十。

    「是時候了!」

    沈溪仔細觀察戰場局勢,

回過頭下達命令,「傳我軍令,上火炮!」

    張永連忙勸道:「沈大人,如今激戰正酣,敵我雙方糾纏在一起,您推出火炮有何用?」

    沈溪不動聲色:「火炮上戰場,主要是吸引韃子的注意力,如今推上戰場的全都是廢炮和啞炮!」

    張永瞪大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明白沈溪要做什麼,但有一點他知道,沈溪現在頭腦非常冷靜,不會胡亂下達命令,當即陪笑:「沈大人的決定一定是正確的,不如讓咱家給沈大人扛旗,沈大人下去休息一下?」

    如此廢話自然得不到沈溪的回應,他依然全神貫注看向前方戰場,全當張永在放屁。

    ……

    戰場局勢處於膠著狀態,韃靼人突然發現,明軍火炮陣出現了。

    這是在韃靼騎兵陷入被動必須更改作戰策略時,明軍突然主動做出的一次變陣。

    韃靼人對別的沒什麼忌憚,但對火炮陣忌憚頗深,因為這幾年韃靼人數得上的幾次大敗,都是被這坑爹玩意兒帶來的,韃靼兵見到這東西不自覺便會產生心理陰影。

    烏力查拚殺在第一線,一刀將前方躲避不及的明軍步兵的腦袋給砍了下來,又迅速揮刀格擋開左右刺來的兩支長矛,正要繼續衝殺,後面百騎長衝了上來,大吼大叫:「將軍,明軍出動火炮了!」

    「在哪兒?」

    烏力查此時被明軍擋住視線,根本看不清楚戰場的情況,只覺得四週一片混亂。

    但在這混亂中,明軍方陣依然保持完整,沒有出現可堪利用的破綻。

    百騎長奏稟:「就在我們東面!」

    烏力查這會兒正對明軍緊密的防守陣型一籌莫展,聽到這話,不假思索下令:「傳我的命令,集結馬隊,先將明軍火炮隊伍消滅!」

    由不得烏力查不重視,因為明朝方陣再厲害,也只能被動防禦,只要韃靼騎兵保持距離,就沒有太大威脅。

    但明軍卻可以用火炮發動攻擊,一輪炮火下來,韃靼兵倒下多少,只能聽天由命。

    烏力查的命令發出後,不多時,韃靼人的號角聲變得短而急促,這是韃靼兵馬變陣的信號,之前散亂的韃靼騎兵,開始集中,然後朝土木堡城西戰壕衝殺過去,正是拖拉著火炮出現在戰場上的騾車和驢車的方向。

    沈溪見到這一幕,頓時放下心來,有著塹壕阻隔,韃靼人沒法殺進土木堡,可一旦韃靼人往火炮陣方向衝鋒,沈溪埋伏在距離第一道火炮陣後面不到一里的第二道火炮陣就能派上用場了。

    這正是沈溪精心設計的戰術……連排火炮陣!

    韃靼人不是柿子專挑軟的捏嗎?我就在四大軍陣的中央位置部署火炮,其餘三個軍陣都沒有,如此一來,韃靼人就只能去攻打兩翼,確保了後翼方陣以及後方火炮的安全。

    等韃靼人看到火炮出現,第一個反應便是上前砍殺,這就落入沈溪的設計中!

    我先佈置個由廢炮和啞炮組成的虛陣,引你來攻,我在後面藏第二道火炮陣,等你殺過來時,第一道火炮陣只是發出零星幾炮,第二道火炮陣才是重點,到時候百炮齊發,炸得你人仰馬翻,那時韃靼人正好衝到第一道火炮陣前,正是兵力最集中之時。

    集結起來的韃靼騎兵,便成為最好的靶子。

    第二道火炮陣位於塹壕區,韃靼兵馬除非下馬,否則根本就產生不了威脅。

    「下令,四個步兵方陣,往中心聚攏,阻擋韃靼兵馬退路!」沈溪再次發佈作戰命令。

    看清楚形勢的親衛,出城傳令的積極性高漲,因為這會兒誰都看出來了,明軍在這一戰中已經佔據優勢,畢竟城內還有後續兵馬可以增援,而韃靼人卻已傾巢出擊。

    雖然當前場面看起來依然是平分秋色,但勝利的天平已逐漸向明軍傾斜。

    「砰砰——」

    佛郎機炮射擊的聲音,再次響徹大地。

    大明官兵已經記不得這是佛郎機炮第幾次用於實戰了,他們只知道,每一次沈溪使用火炮,韃靼人都要遭殃,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

    「轟隆——」

    砲彈落地後發出的劇烈爆炸聲,就好像軍令,之前整齊劃一的四個步兵方陣,突然再次散開,以一字長蛇陣,從不同方向朝韃靼騎兵隊伍衝殺過去。

    「殺啊!」

    如果說之前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防禦戰,而接下來就是純粹的短兵相接,是血與火,針尖對麥芒的比拚。

    明軍將士只能會用自己手裡的武器,跟韃靼騎兵交戰,他們要學會怎樣避免步兵的劣勢,在在場上保存自己的同時打擊敵人。

    而烏力查這邊,領兵頂著不時落下的砲彈殺到第一道火炮陣前,看到空空如也的陣地時,這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韃靼將領終於發現自己中計,還沒等他下達撤退的命令,明軍第二輪、第三輪火炮已經鋪天蓋地地砸落下來。

    烏力查親眼看著身邊的騎兵,不斷地被連續爆炸開來的砲彈彈片給炸得血肉模糊,肢體殘缺不全,四分五裂,而原本在第一道砲兵陣地上的明軍炮手已往戰壕方向逃去。

    「將軍,是否發起追擊?」

    有將領詢問烏力查的意見。

    烏力查回頭一看,原本集合在一起的明軍步兵方陣,已散開呈一波巨浪一般向自己湧過來,韃靼兵馬退路已經斷絕。再看遠處,自己的營地裡這會兒顯然被明軍攻入,到處能見到火光。

    「撤!」

    烏力查雖是莽夫,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死戰,負隅頑抗的結果只能是全軍覆沒……亦思馬因撤離時告誡過他,發現情況不對立即逃跑,戰敗不可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韃靼騎兵攻擊時整齊劃一,可當撤退的號角響起,頓時亂成一團。

    韃靼人要殺出重圍,必須要衝破黑壓壓逼來的明軍步兵陣線,而且這會兒韃靼騎兵戰意已經極為薄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韃靼人,早已被當前不利的局面嚇得膽顫心驚,不再想如何殺敵,只顧著逃走……

    烏力查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從重圍中殺出,此時他身上多處負傷,臉頰也被流矢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明軍官兵看出他是韃靼大將,都爭先恐後地簇擁過來。在烏力查眼中,那些明軍就跟瘋了一樣,不畏生死,前面士兵倒下,後續士兵沒有嚇得轉身逃走,反而更加興奮地殺過來。

    明軍已經徹底殺紅眼!

    就在烏力查暗道一聲僥倖,準備帶著殘存的幾百騎離開時,驚訝地發現,遠處地平線上,有一路人馬殺奔而來。

    烏力查暗喜,這部兵馬基本都是騎兵,速度不慢,激起半天的塵煙,應該是草原哪個部族的兵馬。

    「烏啦啦!」

    韃靼殘軍士氣瞬間高漲。

    可過了片刻,當看到殺奔而來的兵馬高高舉起的大明日月旗後,烏力查目瞪口呆,心中一片冰涼……他一向信賴的族長亦思馬因,居然沒能阻擋住明軍騎兵,讓明軍援軍殺來土木堡了。

    之前士氣才有所恢復的韃靼騎兵,這會兒已經一門心思想如何逃跑。

    沒有援軍的明軍戰鬥力就已強大到難以匹敵,現在援軍到來,韃靼士兵知道自己的末日來臨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3
第一二〇六章 銀甲大將

    這一個多月來,為了燒水做飯以及取暖,土木堡周邊林木被砍伐一空,再加上構築戰壕,城塞周圍全都是裸露在外的土石,正可謂「面朝黃土背朝天」。

    隨著遠處天際傳來淡黃色塵沙風暴,奔騰的騎兵身影陸續出現,最後才看到大明日月旗。

    城頭上沈溪最先發覺遠處的異常,張永、胡嵩躍等人就算瞪大眼珠看,也不清楚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沈大人,是韃子援軍嗎?」

    張永雖然年老,但眼睛賊好使,最先察覺到遠處來的是騎兵隊伍,他大聲詢問,生怕沈溪聽不清楚。

    胡嵩躍神色緊張:「沈大人,肯定是韃子的援軍,下令撤兵吧!」

    沈溪一直在用望遠鏡觀察來的這路騎兵的情況,並未馬上做出判斷。

    城內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的明軍官兵緊張起來,原本必勝的局面,但眼下隨著這路兵馬出現,已經變得不可預測。

    但很快,沈溪已確定前來的兵馬並非韃靼騎兵,而是大明騎兵……除了大明的日月旗外,官兵身上的鎧甲也全都是大明邊軍制式。

    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沈溪之前預估的劉大夏派出的援救京城的勤王騎兵,這也是被阻擋在宣府以西的劉大夏唯一能派出的兵種。

    「是我們的援軍!」

    沈溪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援……援軍?」

    在場的人,聽到這字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自從駐兵土木堡,援軍這字眼說了無數次,所有士兵期盼已久,但一直到如今即將獲勝,援軍才真正抵達。

    張永身體顫抖個不停,哆哆嗦嗦道:「沈……沈大人,您……確定沒看錯吧?」

    胡嵩躍雖然看不清楚,但他對沈溪的話深信不疑,眉飛色舞地說:「肯定沒錯,沈大人之前不說了嗎,劉尚書會派騎兵來援,這回一定是咱的援軍來了。沈大人說過的話,從來就沒失誤過!」

    張永老淚縱橫:「終於,援軍還是來了。不過,眼看這仗都快打贏了援軍才來,真應了那句老話,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

    城上城下的大明官兵都無比激動,之前守在塹壕裡隨時準備出擊的明軍爭先恐後地通過木梯爬上地表,看大明自己的騎兵,爭相傳報這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此時每個人心中都是身為大明人的自豪。

    前方戰場上,明軍四個步兵方陣與韃靼人糾纏在一起。

    「殺啊!」

    「殺……」

    喊殺聲驚天動地,大明騎兵好似洪流洶湧而來,將原本已經逃脫的韃靼兵馬一舉捲入其中。

    烏力查作為韃靼主將已無死戰之心,一心想遁走,但此時他被一名膀大腰圓、英姿颯爽的明朝將領給攔住了。

    卻說這位明軍將領,一直頂在隊伍的最前面,坐騎是難得的高頭大馬,通體雪白,揚蹄如飛,再加上一身盔甲明亮,手上大刀揮舞,如入無人之境。他一路衝殺,死在刀下的韃靼人不計其數。

    「兀那老賊,哪裡逃!」明軍將領直面烏力查時,口中叫囂的詞句也是與眾不同。

    烏力查聽不懂直逼過來的明軍將領在喊什麼,只知道揮舞馬刀衝過去,擒賊擒王,二人都持同一觀點。

    烏力查不明白他面對的明軍將領口中所喊,乃是大明南戲《楊家將》中的臺詞,帶著濃重的閩西口音,不是王陵之是誰?

    此時的王陵之,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郎,在邊疆歷經四年多的磨礪,已具備一個優秀將領的潛質,當他出現在烏力查面前時,烏力查能明顯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那是面對強敵的心悸。

    王陵之手中的寬背長刀,有七十斤重,軍中沒人能使這麼重的兵刃,只有王陵之能施展開,而且使得虎虎生風。

    對王陵之來說,這刀太輕快了,比之考武進士時揮舞的那百十來斤的大刀,就跟耍玩具一樣。

    「呼……」

    當烏力查試圖靠近王陵之時,恰好有一名韃靼騎兵朝王陵之衝過去,但人剛到王陵之跟前,只見王陵之手中大刀揮出,速度快得驚人,幾乎超出肉眼凡胎的反應,只見那韃靼兵硬生生被王陵之砍去腦袋,長刀依然去勢未停,馬頭應聲而落,隨著血箭噴出,連人帶馬一起栽倒。

    「啊!?」

    烏力查見過草原上不少英雄豪傑,但從未見過如此神力之人,他自問在武力上差王陵之一大截。

    王陵之手裡的大刀看起來笨重,但下一刻,長刀就在空中強硬地被掰了回來,朝另外一個方向逼迫來的韃靼騎兵揮砍而去,瞬間又是一刀兩斷,那名韃靼騎兵居然從天靈蓋往下被劈成兩半,連帶坐騎也被一併劈開,煞是嚇人。

    烏力查馬匹衝勢不減,但此時他已想勒住馬頭往別處走,但見王陵之轉眼又砍翻一人,虎目怒視烏力查,喝道:「賊將休逃!」

    大刀直挺挺地朝烏力查的腦門上砍下來。

    烏力查算得上是韃靼軍中一員猛將,草原部族中少有的勇士,但此時他唯一的感受便是死神在向他召喚,面對這勢大力沉的一砍,他居然不敢舉刀格擋,而是拼著人仰馬翻的危險,側身躲避。

    即便烏力查的反應速度很快,及時避開王陵之致命的一刀,但馬匹的重心卻隨之傾斜,王陵之順勢一抬手,長刀砍在馬後腿上,馬匹失去支撐,迅速倒下,烏力查直接滾落在地。

    「殺,那是韃子的將軍!」

    「別別,留活口!」

    這下步兵歡實了,眼見一樁大功勞就在眼前,不比誰不怕死,也不比誰更英勇,現在就是比誰的腿腳快,誰能先把人拿下。

    之前為了擒殺烏力查,明軍已犧牲不少官兵,這下烏力查人栽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的機會,上去兩三人一下子便將烏力查撲倒,而後步兵上來,或者擒住腿腳,或者按著同伴的身體,將烏力查死死壓在底下。

    不時有韃靼騎兵衝過來救援,但都被王陵之一刀一刀給輕鬆解決。

    當王陵之馬匹站定後,眼睛看向的並不是周邊的韃靼騎兵,而是前方地勢較高的土木堡,城頭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一時間分辨不出誰是誰,但他知道這人堆裡肯定有他一直惦記的某人。

    「師兄!」

    王陵之大喊一聲,可惜此地距離土木堡城頭足足有五六里,聲音根本就傳不到。

    而此時王陵之前方城頭上,沈溪即便用望遠鏡,也看不清殺過來的「銀甲大將」是何人。

    烏力查被生擒,韃靼兵馬群龍無首,大明騎兵、步兵與韃靼人廝殺在一起。韃靼人兵敗如山倒,無心戀戰,心中所想都是如何逃走。

    王陵之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之敵上,催動座駕,繼續找韃靼人砍殺,但凡他經過的地方,韃靼騎兵人仰馬翻,即便同時有三四騎迎戰,也根本不是王陵之的對手。

    「噢,噢,噢!」

    士兵們見到如此威風凜凜的將領,都在猜測這是哪路神仙。

    對於土木堡的明軍來說,早就習慣將沈溪奉為神人,但沈溪的神奇只是表現在率兵運籌帷幄上,而這位明軍騎兵大將,卻是肉眼可見的神勇,所向披靡,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無敵氣勢。

    每個大明官兵見到這樣的將領,心中所想都是一點:「我幾時也能跟這位將軍一樣!?」

    「賊人,納命來!」

    王陵之終於有在戰場上施展自己所長的機會,一時間精神百倍。以前大明邊軍都龜縮在城塞中,少有跟韃靼人拚命的機會,每次他主動請戰均被上司苛責。這次他終於抓著機會,跟隨騎兵隊伍往援京師,正好大發神威。

    此時大明騎兵根本就不需要做別的,只需跟在王陵之身後,解決殘兵敗寇便可。

    以王陵之為中心,形成一個完善的攻擊防禦體系,在韃靼人看來,那根本就是死亡陷阱,誰碰上誰腦袋搬家,因為這位大將不喜歡做別的,就喜歡砍人腦袋。

    橫著砍,豎著砍,腦袋不是搬家就是開瓢,王陵之對那些負隅頑抗的韃靼騎兵來說,無異於勾魂的牛頭馬面。

    此時沈溪,正在用望遠鏡查看戰場情況。雙方距離雖然越來越近,但他依然沒認出戰場上表現神勇的銀甲大將就是王陵之。

    此時城上城下的大明官兵,看得熱血沸騰,激動不已……他們從未見識過如此神勇之人,在戰場上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關鍵這個人不是韃靼人,而是自己人。

    張永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樂不可支:「沈大人,快瞧,那是咱大明的將軍,真叫一個英勇啊!」

    胡嵩躍大為豔羨,遠處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但凡這影子路過的地方,韃靼人被殺得人仰馬翻。

    沈溪收起望遠鏡,一抬手:「大局已定,傳本官令,全軍出擊,收拾戰場!」

    「殺啊!」

    隨著沈溪一聲令下,在城裡和城外塹壕中憋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的大明官兵,終於獲得殺敵的資格,他們爭先恐後往戰場上衝去,儼然軍功和犒賞唾手可得。

    而沈溪所持大明日月旗,仍舊高高飄揚在土木堡城頭,自開戰以來,旗幟在土木堡城頭升起便未倒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4
第一二〇七章 師兄,真是你啊?

    旗在城在,土木堡堅守到現在沒有失陷,沈溪修築的防禦工事居功至偉,不過現在終於完成它的歷史使命。

    大明騎步兵盡出,僅僅半個時辰便結束戰鬥,韃靼兩千餘鐵騎最後連零散逃走的都很少,幾乎算是全軍覆沒。

    戰事結束,沈溪將大明日月旗綁到旗杆上,不緊不慢地從城頭下來,他準備出城迎接凱旋的將士,將援軍儘快編入隊伍,然後回兵居庸關。

    城外騎兵數量,暫時沒有個準確的數字,以之前沈溪在城頭觀察所得,應該有四千左右,劉大夏麾下騎兵這回差不多一次全派出來了。

    「大人,我們凱旋了!」

    朱烈作親臨一線指揮的把總,異常興奮,當他腰間掛著幾個韃子腦袋出現在城門前時,身後只有寥寥幾名親衛跟隨。

    此時大多數官兵正在前方打掃戰場,拚命搜刮韃子營地。

    援軍全部是騎兵,進城顯得有些麻煩,因為溝溝壑壑實在太多,臨時搭建橋樑太過麻煩,只能走戰壕。

    但即便是明軍自己,如果走的戰壕不是自己負責的防區,也難以掌握溝壑的具體走向,因此需要專人引導騎兵。

    朱烈遠遠看到沈溪,還沒顧得上多感慨兩句,便感覺身體被人猛地扒拉一下,即便他下盤穩健沒有摔倒,但人卻不由自主被推到一邊。

    「哪個龜兒子……」

    一句罵人的話,到了半截便打住,因為他回頭見到推他的人,魁梧高大,膀大腰圓,威武無比,走路都帶著一股虎氣,但見此人牽著高頭大馬,旁若無人過來,推開他後便徑直朝沈溪奔去,粗厚的嗓音跟著響起:「師兄!」

    振聾發聵,周邊大明官兵都忍不住掩起了耳朵。

    正是王陵之!

    王陵之可不懂什麼是客氣,幾年不見,他一眼便認出沈溪,但這會兒他自己的模樣變化卻有些大,頜下蓄上了鬍子,皮膚因為西北的風沙和日曬雨淋變成了小麥色,聲音比之以前更為粗獷,要不是他「師兄」的稱呼沒變,沈溪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王陵之。

    「師弟?」

    沈溪愕然,他之前根本沒意識到,之前在戰場上威風八面的銀甲大將居然是他的童年好友。

    「哈哈哈,師兄,真是你啊!」

    王陵之不顧沈溪那正在病中的小身板,上去一把將其抱了起來,笑聲中充滿愉悅,手上力道驚人,沈溪才被他抱住一會兒,就已感覺透不過氣來。

    看到自己的主帥跟之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銀甲大將緊緊擁抱在一起,士兵們大惑不解,那「師兄」、「師弟」的稱呼更是令他們一頭霧水。

    張永等人不敢貿然上前打攪,但從稱呼猜出沈溪跟來援的年輕騎兵將領應該是同門師兄弟,只是兩人一文一武,發展方向不同。

    「哈哈哈……哇哇哇……嗚嗚嗚……」

    王陵之在人前威風凜凜,可到了沈溪跟前,立時便將自己的本性暴露。

    到三邊從軍四年,期間未曾有一次回鄉,雖然官職不斷提升,但一個人在外面的那種孤單和寂寞無法言喻。

    見到沈溪,他先是驚喜、激動,隨即難掩心頭悲傷,居然抱著沈溪嚎啕大哭起來。

    這更讓士兵們覺得稀罕。

    在戰場上將韃靼人殺得片甲不留的明軍大將,居然在這裡哭鼻子,哭聲和形狀還十分寒磣,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轟然崩塌。

    沈溪勸慰:「王將軍,此戰得勝,你功勞不小……請整頓兵馬,之後到城中指揮所議事!」

    王陵之可以不顧時間場合恣意宣洩自己的情感,但沈溪卻不能,他必須得維護自己中軍主帥的形象,如此才能更好地指揮調度兵馬,他只能用比較正式的話語提醒王陵之,讓王陵之收斂一下。

    王陵之一把鼻涕一把淚,幸好雲柳有眼力勁兒,趕緊遞上手絹,讓王陵之抹去臉上塵土、血跡的同時,也順便將眼淚擦乾。

    之後一個多時辰,前方的明軍打掃完戰場,幾乎將韃子營地拆光,施施然地押送戰利品和俘虜,源源不斷開進城中。

    因為戰壕比較狹窄,通常只能容納兩騎並行,隊伍行進緩慢。沈溪站在城門口,親自迎接將士入城。

    沈溪麾下官兵,不管是最初的京營兵,還是隆慶衛派來的援軍,對沈溪都是敬若神明,至於劉大夏麾下的騎兵則顯得桀驁不馴,在他們看來,這場戰事獲勝全是他們的功勞,是他們來援才拯救了土木堡。

    騎兵素來是邊軍中的精銳,王陵之從軍四年,現在已經是騎軍副千總,麾下四個總旗,也就是四百人馬,但在打仗時,他卻充當全軍的先鋒官,因為他的上司發現,這貨在戰場上不要命,而且每每摧城拔寨,立下功勛,在寧夏衛時劉大夏就曾親自接見過衝陣斬首數十韃靼首級的王陵之,誇讚有加。

    王陵之雖未考中武進士,但卻是弘治十一年的武舉,屬於「科班出身」,在邊軍中,有能力還有科班背景,晉陞速度自然遠超旁人。

    王陵之完全是靠自己真本事一步步走到現在,像他這種打仗衝鋒在前,平時享樂在後,打了勝仗還從不爭功的將領,最得上司賞識,王陵之在短短四年裡便成為騎軍副千戶,成為掌兵之人。

    王陵之麾下兵馬看起來不多,但大明騎兵原本就很稀缺,他可不是胡嵩躍這等京營把總能比擬,在邊軍體系中地位卓然。

    後續兵馬進城,沈溪以延綏巡撫身份出面招呼,目的強調自己才是三軍主帥,援軍兵馬必須納入他旗下。

    「大人……」

    就在沈溪站得有些累時,突然又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這次過來的不是別人,卻是沈溪的大舅子林恆。

    林恆是林黛的兄長,在西北從軍多年,認識沈溪前,他在延綏鎮中就已經是百戶,後來得到沈溪的舉薦而越級拔擢,成為副千總,這四年又因為戰功積累而晉陞千總,此番率軍到京師勤王,正好在土木堡跟沈溪相見。

    林恆是標準的軍人,對於軍中規矩知悉比王陵之強許多,因此儘管林恆見到沈溪也很高興,但他保持極大的克制,上前向沈溪抱拳行禮,然後將自己麾下人馬指給沈溪看。

    沈溪拱手:「林將軍,請!」

    援軍中居然有自己兩個熟人,沈溪終於有信心將這路兵馬收為己用。土木堡守軍已對他言聽計從,現在有林恆和王陵之相助,這四千騎兵相信脫離不了掌控。

    無論是援軍還是土木堡的守軍,官兵們勝利後都是一臉興奮,進城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騎兵中很多人認識沈溪,其中不少親身參與過榆溪之戰,算是跟沈溪一起打過仗,此番重逢,都禮貌地向沈溪打招呼。

    「沈大人,您累壞了,回指揮所好好休息一下吧,如今韃子俘虜已被押送進城……連主帥都給生擒!」

    張永聽過下麵將領的奏報,美滋滋過來跟沈溪傳達。

    「知道了。」

    沈溪一擺手,「清點過戰利品後,把詳細數位報給我,至於請功冊子,本官會在這兩天擬好,報張公公批閱!」

    張永笑道:「不急不急,接下來我們就要撤兵,等回到居庸關後再釐定也不遲!」

    這會兒林恆、王陵之等一批邊軍騎兵將領悉數抵達土木堡,沈溪知道,接下來應該立即確立自己在整合後兵馬中的主導地位,如果不能拿下統兵權,那之後的計畫再好也是白搭。

    「升帳議事!」沈溪下令。

    張永一臉睏倦,聞言道:「沈大人,不用如此著急吧?等全體將士進城休整後,再升帳可好?」

    沈溪充耳不聞,折身往指揮所而去。

    王陵之好似跟屁蟲一樣,一直跟著沈溪,在跟隨沈溪前往開會之所的路上,簡直以為自己進了爛菜地。

    「師兄,為什麼……這裡跟別處不一樣?」

    眼前各種溝溝坎坎,讓王陵之很不自在,在他眼裡只有馬匹能盡情馳騁縱橫之地,才是他施展本事的舞臺,那才是好地方。

    沈溪解釋:「若不這樣的話,師兄我怎麼能堅持到你們援軍到來?」

    隨後又囑咐道:「師弟,這裡是我的地盤,一切規矩都只能由我來制定。進到指揮所後,不要亂說話,對我的稱呼,一律改為沈撫台或者沈大人,明白了嗎?」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4
第一二〇八章 你們覺得我怎樣?

    京城,謝府,謝遷在內閣值守,一天一晚沒睡覺,第二天早晨回到家時已疲憊不堪。但他回來僅僅只是交待兩句,便要再度離家。

    謝遷剛跟徐夫人交待兩句,告訴徐夫人這幾天他不能回府,便看見兒子謝丕帶著書本進到書房。

    謝丕行禮,得知老爹回來後要再走,當下問詢:「父親,為何這般行色匆匆,莫非京城發生什麼變故?」

    謝遷休息不足,未免心浮氣躁,情不自禁喝斥:「朝中之事與你何干?認真完成你的備考便可!」

    謝丕被父親喝斥,頓感顏面無光,他到底已是二十一歲的人,兒子都有了,但在謝遷眼中,仍舊是個長不大的稚子。

    但作為兒子卻無法反駁父親,謝丕只能無奈地恭敬領受。

    謝丕正要離開回後院讀書,只見管家進來,向父親奏稟:「老爺,吏部馬尚書和兵部熊侍郎來了!」

    謝遷眉頭一皺,語氣不善:「又是他二人,是覺得我還不夠心煩?家裡不用準備飯食了,我這就走,這幾日我不會再回府,若京城被賊寇圍困,記得將府門閉緊,同時高度戒備,以防流民進府!」

    徐夫人驚訝地問道:「老爺,賊寇打到京城來了?」

    謝遷道:「婦道人家,多問無益,早些安排,別等事情發生再作準備,那就來不及了……另外,趁著這兩日還算太平,府上有什麼需要採辦的,別拖延下去了。家裡有什麼珠寶玉器,也都早些變賣。」

    盛世珠寶亂世黃金,一逢亂世,珠寶玉器就貶值很厲害,謝遷是個顧大家也顧小家的人,他既然提前知悉情況,自然不會坐視自家的財貨貶值,回家來打個招呼算是規避風險。

    謝遷出了書房,來到前院,一眼便見到馬文升和熊繡,心裡氣頓時不打一處來,暗忖:「在朝中你們便念叨個不停,現在好不容易回趟家,又跑來煩人……沈溪小兒生死未卜,我小孫女如今可能已做了寡婦,你們怎麼就不理解我現在的心情?」

    馬文升老遠便跟謝遷打招呼:「於喬,此番我是來跟你來說說京畿防備之事!」

    熊繡顯得頗為低調,落後馬文升一步,神態恭敬。

    「我急著趕回內閣,有什麼事情路上說吧!」

    謝遷一邊說話一邊出了府門,隨口問道:「有何事不能在朝中談,非要到老夫府上?二位難道不需回府交待一番?」

    三人中,謝遷年歲最小,卻自稱老夫,熊繡感覺老臉有些滾燙,馬文升反倒不怎麼介意,依然微笑以對。

    熊繡連忙行禮:「剛回過府,已對府上知會。」

    「那就是了,北寇大軍壓境,劉尚書尚在寧夏鎮等候論功行賞,二位不去酌情擬定受賞名冊,何故來老夫府上?」

    謝遷冷嘲熱諷,埋怨馬文升和熊繡等人將沈溪給「害了」,之前他一直將沈溪當成自己接班人進行培養,誰知道沈溪領兵出征後提出的建議,朝廷全都不採納,導致最後被圍土木堡,想必這會兒已經城破人亡。

    熊繡想說點兒什麼,但被馬文升阻止。

    馬文升瞭解謝遷這「小友」的脾氣,朝中那麼多頂級文臣,最任性的非謝遷莫屬。

    「於喬,這裡不便說話,咱們一起去文淵閣吧。」

    馬文升知道要說事,必須先安撫好謝遷的心情,他可不想在這種需要一心對外的時候文臣間產生隔閡。

    謝遷一甩袖,沒上馬車,與馬文升和熊繡一路步行往東華門而去。

    當前馬文升最關心的,是謝遷對於韃靼兵進京城的看法,邊走邊說道:「於喬之前對於戰局多有卓識遠見,拋除沈溪之於喬的影響,於喬作為兵部尚書,也該肩負調兵遣將之責!」

    謝遷側頭打量馬文升,神色怪異:「劉時雍如今尚在三邊,調兵之責,幾時輪到閣臣肩負?馬尚書之前不是兵部尚書?」

    馬文升是前任兵部尚書,謝遷卻是「現任」兵部尚書。

    弘治帝對閣臣禮遇有加,朝廷對內閣大學士的器重到弘治朝已開始走向登峰造極,本身內閣大學士官品不高,正五品就可以入閣,這使得閣臣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受人尊敬,弘治帝採用的方法,就是讓內閣大學士兼任六部尚書等官職,如此一來地位馬上改觀。

    謝遷的兼差,就是兵部尚書。

    但朝廷卻有專職的兵部尚書,軍機之事,謝遷自認管不著,但這會兒兵部尚書劉大夏不在,馬文升就想推謝遷出來主事。

    馬文升道:「老朽年老體邁,老眼昏花,不堪當此大任,免得誤國誤民,那時老朽將成為千古罪人!」

    謝遷怒視馬文升一眼,心想:「好你個馬負圖,自己怕成千古罪人,難道我就不怕?你說你老眼昏花,我現在也不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大家最多半斤八兩,你想讓我來當這苦差事,門都沒有!」

    謝遷推脫道:「老夫才疏學淺,萬萬不能勝任,馬尚書若要對朝廷舉薦,另選他人為好,或者以劉少傅為主兵之人!」

    馬文升沒好氣地說:「於喬,你真認為劉閣老乃是合適人選?」

    謝遷當然不覺得劉健是合適人選,因為這兩年劉健在其位不謀其政,完全是靠聲望和威嚴才強留在現在的位子上,而具體差事基本是他和李東陽在做,謝遷對此早有怨言。

    但敢怒不敢言,主要皇帝對劉健更為器重和信任,認為劉健才是傳承帝位時最好的主持大局之人,朱祐樘留劉健在朝,主要是為朱厚照登基作準備。

    到了嘴上,謝遷話可就不一樣了:「劉公斷名聲早已在外,除了他可以一鎚定音,滿朝文武似乎只有馬尚書你才有這威望吧?」

    謝遷說這話,意思是,如果你不推薦劉健,那就自己來,反正你們中間得選一個。

    二人對話近乎爭吵,讓跟在後面的熊繡多有不滿。

    熊繡琢磨:「我身為兵部侍郎,精通兵法韜略,劉尚書不在京城,軍機大事不該由我主持麼?」

    熊繡心中這麼想,但卻不敢說出來,畢竟他只是正三品的侍郎,跟眼前兩位沒法比,謝遷雖是內閣大學士,並非部堂,卻是翰林出身,論皇帝的器重,謝遷在朝中那麼多大臣中,絕對排在前五名。

    馬文升並不想推薦劉健,三人不知不覺已經來到東華門,剛剛進宮,便有司禮監的太監前來迎接。

    沒走多遠,便見到一個隊伍迎面而來,謝遷看了一眼,神色略顯尷尬,前面來的赫然是太子一行。

    「謝先生,馬尚書,你們這是去哪兒?」

    朱厚照眼尖,見到當前的謝遷和馬文升,馬上過來打招呼。

    「參見太子殿下!」馬文升和謝遷恭敬行禮。

    朱厚照笑著一抬手:「二位愛卿免禮,本宮知道韃子殺到京城,今日商談乃是主持大局之人選吧?」

    謝遷想了想,坦然相告:「回太子殿下,正是如此。雖有七位大臣共同參議軍機大事,但國難當頭,必須要有人當機立斷做出決定,蛇無頭不行,陛下罹患疾病,當有人替君分憂!」

    朱厚照鄭重點頭:「謝先生果真是我大明忠臣!」

    這評價太高,讓謝遷一時五味具雜。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是「忠臣」,因為他之前用請辭的手段威脅皇帝,說只要皇帝派沈溪去西北,他就辭官不做,甚至以死明志。

    馬文升眯眼打量朱厚照,問道:「不知太子有何人選?」

    朱厚照好似早就在等馬文升問這話,嬉笑一下,道:「馬尚書,本宮這裡……的確有個人選,而且本宮認為他才是最合適的,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兩位幫忙說和!」

    謝遷差點兒脫口問是誰了,但一琢磨,朱厚照推崇有加的沈溪不在,難道朱厚照想推出兩位國舅爺?

    馬文升道:「太子說的是……」

    朱厚照咧嘴笑了笑,拍拍胸口:「兩位卿家,你們覺得……本宮怎麼樣?」

    饒是馬文升和謝遷已有思想準備接受太子的一些荒誕之言,聽到這話還是不由對視一眼。

    從道理上來講,皇帝重病不起,讓太子,同時身為監國的朱厚照主持大局,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甚至可以說除了朱厚照外別人都不合適。

    但問題是,現在不是找人出來坐鎮中樞,而是找能做實事的,要奔走於兵部、五軍都督府、京營、九門防務等處,做出合理安排,深入軍中鼓舞士氣,戰時,此人更要承擔陣前指揮重任,就好似土木堡之變後的于謙一樣。

    當時景泰皇帝主持大局,但真正負責人還是朝中大臣,皇帝在國戰中只是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

    謝遷婉拒:「太子殿下,您……怕是不太合適。這京城之地,您除了皇宮外,別處……都未曾去過,對於九門防備不甚明瞭,如何能當此大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6:15
第一二〇九章 誰來主持?

    朱厚照對自己充滿了自信,認定這天下他老師沈溪的軍事才華數第一,他自己則可以排第二。

    朱厚照暗忖:「現在沈先生不在,我作為他的得意門生,自然應由我來擔當大局,不然大明亡了,我這個太子還沒當上皇帝就死翹翹,多不值?」

    想到這裡,他不滿地抗議:「謝先生,您可不能小瞧人……咱不妨做個比試,如果誰能制定出最好的戰略,就由誰來主持軍機大事,您看如何?」

    謝遷搖頭苦笑,他側頭看了馬文升一眼,想由馬文升來出面拒絕,但沒料到馬文升竟然讚許:「太子此提議甚好,主持軍機大事之人,當以能力為先,孰勝孰劣一目瞭然!」

    「好,好!連馬尚書都贊同,那本宮這就去安排,我先去了!」朱厚照聽說有機會比試,心想終於有了表現的機會,於是一溜煙往文華殿去了。

    馬文升眯眼打量朱厚照的背影,從熊孩子的建議中他找到一個解決方案,那就是讓七位顧問大臣各拿一套應對韃靼人攻勢的方案,從中選出最優秀的那份,讓制定方案的人主持軍機。

    謝遷惱火不已:「馬尚書不想自己主持大局,為什麼讓太子做出如此荒誕不羈之事?」

    馬文升反問:「於喬覺得哪裡荒誕不羈?七位顧問大臣拿出各自抵禦韃靼兵馬的方案,放在一起擇優選取主持大計之人,乃當前切實有效之方法,於喬莫不是認為自己力不從心?」

    謝遷思索一下,之前他只是想朱厚照提出的事多不靠譜,但現在回想,熊孩子所提方案倒也切實可行。但謝遷仍舊憤憤不平:「那馬尚書認為,太子參與比試,就可主持大局?」

    馬文升微微一笑:「太子本為儲君,連陛下都以太子為監國,太子主持自然是最佳人選。不過,太子參與比試,難道就一定能比七位顧問大臣列出的方案更優秀?」

    一語點醒夢中人!

    謝遷琢磨一下便明白其中訣竅,讓太子參加比試,只是為了造成一個公平競爭的假像。

    但太子乳臭未乾,見識淺薄,連皇城外的情況都少有瞭解,怎麼可能寫出符合要求的方案?

    謝遷嘀咕:「我等為官多年,若提出方案連太子都不及,那還不如早些告老還鄉,免得誤人誤己。」

    三人繼續往文華殿而去,剛進入殿門,便見到李東陽正在跟朱厚照說著什麼。李東陽一臉嚴肅,朱厚照則撅起嘴,不滿地出言抗議:「李大學士,你現在功成名就,以為自己什麼都行,但本宮同樣師出名門,你怎知本宮一定寫不出好方案?來人,拿紙筆來,本宮就是要現場書寫!」

    李東陽橫眉冷對,正要用帝師的身份逼迫太子就範,但見殿門處內閣首輔劉健拿著一份奏本急匆匆進來,急切地說道:「狄夷兵馬已殺向京城,先鋒約在六千到一萬之數!」

    李東陽沒搭話,剛剛進入大殿的馬文升、謝遷也沒吱聲,唯獨朱厚照抬起頭,抿著嘴唇笑道:

    「韃子兵馬沒想像那麼多嘛,區區六千,我京城兵馬數十萬,如果戰時發動軍民,可令兵馬超過五十萬,韃子就等著在京城之下碰得頭破血流吧!」

    謝遷很想上去跟朱厚照說,實力對比不是這麼計算的,韃子兵馬雖少,但卻是最精銳的騎兵,在平原地帶擁有高度的機動性和衝擊力,京城的大明軍隊並不具備跟韃靼人正面相博的能力。

    六千到一萬人馬,雖然只是個籠統數字,但讓謝遷意識到,沒有五六萬步兵,別想出城迎戰。

    而此時城中總兵力也不過五六萬,出了城只跟韃靼前鋒有一戰之力,要是韃靼後續兵馬到來,基本沒有獲勝的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躲在城裡,以逸待勞。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張懋、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到來。這次簡單的會議,原本只有七位顧問團成員出席,但臨時增加了建昌侯張延齡,主要是考慮張延齡掌兵,此時若不將其叫上,後續可能在溝通上出現問題。

    張懋上來便問:「京畿防務由誰統領?」

    李東陽道:「公爺勇武不減當年,當由公爺主持!」

    張懋一聽,有些牴觸地回答:「此事需從長計議……我看還是聽從陛下和監國的安排吧!」

    主持軍機可不是什麼優差,得勝了功勞屬於朝廷尤其是顧問圖集體領導有方,失敗了卻需要獨自承擔責任,而且還得東奔西跑,統籌各軍事部門,哪裡出現危險就得出現在哪裡,真正的吃力不討好。

    聽到李東陽讓張懋主持大局,朱厚照不滿地抗議:「不是說好了讓本宮跟諸位卿家比試麼?李大學士,馬尚書,你可不能賴帳!」

    李東陽不想理會太子,國家興亡的關鍵時刻,太子的顏面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自己亂了方寸,連出昏招。

    謝遷道:「太子殿下,既然張老公爺在,領兵之事當由他來負責!」

    張懋連忙推辭:「老朽腿腳不便,上馬都困難,更何況率兵與狄夷拚殺?且不可拿大明江山社稷開玩笑……」

    朱厚照眉飛色舞地說:「你們看,張老公爺自己不願領兵……既然如此,現在本監國宣佈,京城所有兵馬歸我調遣!」

    「慢著!」

    大殿內所有人都未言語,聲音是從殿後傳來,只見蕭敬邁著大步從側門進來,焦急地說,「太子殿下,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麼了?您也該消停消停,聽聽諸位大人的意見,這對您有好處!」

    朱厚照道:「本宮為何要聽他們的意見?本宮早就有成型的方略,大家比一比,誰都不許作弊,誰贏了聽誰的!」

    蕭敬趕緊勸諫:「太子殿下,您可不能胡作非為,當前的亂局正是因為當初用人不當,此番還是聽從諸位大人的意見吧。」

    對於蕭敬言辭中的無心之失,劉健沒有計較,問道:「賊寇兵馬已逼近京城,不知陛下屬意主持京畿防務者是何人?」

    蕭敬一臉無奈,支支吾吾半晌,未說出個之所以然來,顯而易見,弘治皇帝沒指定誰出來領兵。

    朱厚照跳上龍椅,怒喝:「父皇安排本宮監國,值此國難當頭,本宮不領兵,誰來擔當大任?劉少府、李大學士、謝先生、馬尚書、張公爺,你們聽不聽本宮的?」

    本來熊孩子以為自己可以一呼百應,但等他發了話,才發現自己說話跟放屁一樣,沒人搭理他。

    馬文升出言問道:「劉少傅,你看由誰來領兵合適?陛下既然未屬意人選,內閣總要有個定論吧?」

    蕭敬等人也都看向劉健,均以劉健馬首是瞻。

    劉健無論如何也不願自己出來領兵,因為他自問對於軍事方面不精通,而且他年老體邁,連城樓都難攀援,如果以他的老邁身軀到前線指揮調度,很可能有命上城牆沒命下來。

    劉健遲遲沒有回答,馬文升繼而看向張懋,問道:「張老公爺以為呢?」

    「嗯!?」

    張懋看著馬文升,大概的意思是,你怎麼不主動請纓?

    馬文升道:「既然諸位都無法推舉合適人選,那就按照太子之前吩咐,諸位各先拿出一份計畫,若符合當前局勢同時能指揮若定,便以此人主持軍機,諸位意下如何?」

    在場臣子中,對於領兵有所覬覦的,只有兩位,其一是張延齡,另一位則是熊繡。

    熊繡是急於想證明自己,至於張延齡則純粹為了攬權,而他哥哥張鶴齡就冷靜多了,知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的道理。

    朱厚照見沒人反對,興沖沖地道:「那還等什麼,現在就開始吧。」

    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面面相覷,他們聽明白了馬文升的意思,既然誰都不想把責任扛在肩上,那就只能筆下論高低,誰想主持大局,就得先提交一份合適的計畫書,然後評出優劣。

    誰不想領兵,可以直接上呈一份糊弄的文案,回頭就說自己對於軍事一竅不通。

    這也是充分按照大臣們的「自願」行事,想上的上,不想上的就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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