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44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3
第一一六〇章 閒話監軍

    韃靼人的第二輪攻勢,眼看近了,沈溪調動兵馬駐守土木堡城北,防備韃靼人發起突襲。

    「大人,這次降雪看起來很大,但中午時就停了,不知往後是否還會下,好在官兵們將土木堡周邊所有能聚攏的雪都給蒐集起來,一時倒不用擔心缺水。此外就是天寒地凍,土木堡內外要加固防禦工事難度明顯增加,地面都凍上了…」

    雲柳說話的時候,沈溪正在查看軍事地圖,現在已是下午未時三刻,韃靼人第二輪攻勢遲遲沒有發動,沈溪正在耐心等待。

    在調查情報方面,雲柳和熙兒很有經驗,所以比之以前,現在沈溪對韃靼人的情況掌握得更為快捷準確。

    「做的好。」

    沈溪讚賞道,「韃靼人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發起進攻的跡象,之前我制定的作戰計畫說不一定會被推翻,城南和城東方向也會出現危險。雲柳,熙兒,我不希望前線戰火正酣的時候,後方被韃靼人偷襲得手,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們兩個。」

    雲柳遲疑地說道:「沈……沈大人,我們姐妹倆恐怕不能勝任!」

    沈溪搖頭道:「你們不去的話,我根本就找不到別人可以替代,土木堡內別看人多,但真正有點兒腦子的卻很少。這麼說吧,城塞內所有識字的人加起來,滿打滿算能有五十個就算不錯。」

    「你們要記住,我們生存的關鍵點在於能否儘可能長地拖延時間,朝廷不可能對韃靼人東進無動於衷,援軍始終會到來,我只希望援軍來時我們尚未全軍覆沒。」

    「土木堡只有有一隅之地可以防守,我們就要一直堅持下去。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你們出去備戰吧!」

    雲柳領命,帶著熙兒出了城牆下的指揮所。

    日落西山,雲柳一臉疲乏,不過她一點兒怨言都沒有,熙兒卻忍不住蹙眉叫苦:

    「姐姐,沈大人是不是瘋了,這分明是把我們當成看門狗一樣使喚嘛……從早忙到晚連個休息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雲柳橫了她一眼:「別沒大沒小的,不知道多少人想做沈大人的幫手卻沒那資格,能跟在沈大人身邊學東西,對你我來說,難道不是一種巨大的收穫?沈大人現在是覺得你我有能力,才予以重用。我們弱質女流,能力相對有限,若論溫柔體貼,你我能比得上沈大人家中的那些紅顏知己?」

    熙兒回答不上來,臉上滿是羞慚。

    雲柳又道:「現在沈大人覺得我們可堪使用,我們更應該好好表現,如果將來能得到沈大人賞識垂憐,或許有機會被沈大人收留,如果不能……玉娘的話你應該記得,一輩子在風塵之地迎來送往,一輩子沒個奔頭!」

    熙兒滿是苦惱:「可是……就算要指使我們做事,也應該客氣一些,現在我感覺自己跟牲口差不多,咱們可是眼巴巴帶人進城來慷慨赴死,也沒見沈大人有多感動,倒是姐姐總是說要領沈大人的情,那為何沈大人不領我們的情?」

    雲柳正想呵斥,晃眼看到遠處走過來一隊士兵,當即使了個眼色示意熙兒不要再說下去,二人往城東方向而去,一來是為了巡查防務,二來則是獲取情報。

    因為沈溪的器重,二人進城不到兩天,已為軍中官兵接受並尊敬有加,見到她二人時通常都會主動行禮。

    過來的這隊兵馬,是負責城西防務的一營官兵,昨晚剛剛跟韃靼人正面交鋒並且取得一場勝利,是以現在都雄糾糾氣昂昂,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但看到二女時都停下腳步恭敬問候。

    待雲柳和熙兒過去,這群孬兵再度恢復前行,臉上的嚴肅神色頓時消失不見,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

    其中走在前面那個高個子,戀戀不捨地回過頭來,道:「看到沒有,那兩位就是前天晚上來的那路兵馬的監軍,聽說是宮裡出來的太監,長得細皮嫩肉的,比娘門兒還要娘們兒,你們說他們下面是不是……」

    一個新兵蛋子連忙問道:「下面怎麼了?」

    高個子眉飛色舞地哈哈大笑:「當然是下面沒有了唄!就好像張公公那樣,平日說話就是一副公鴨嗓子,聽著別提多難受了,可就是喜歡叫喚,聽說沈大人不管說什麼他都要質疑,就好像他能帶著我們打勝仗一樣,其實就會耍嘴皮,還是那種嘴皮子不太利索的老陰陽人!」

    一個年齡稍大、皮膚黝黑的老兵左右看了一下,趕緊出言制止:「別說了,被人聽到,腦袋不想要了?」

    高個子有些不服氣,大咧咧道:「怕什麼?聽說韃靼人會主攻城北後,姓張的老陰陽人這會兒正躲在城西那邊的房子裡不敢出來,不敢跟沈大人拚殺在第一線。不知道為什麼,那陰陽人老扯後腿,沈大人也沒把他給殺了。」

    「不過我聽說,老陰陽人準備回頭向朝廷告狀,數落沈大人的不是。如果這情況屬實,我逮著機會非將他大卸八塊不可!」

    「噓!別說了,人多耳雜,咱們安心打仗即可,別摻和進軍中高層的矛盾中去。咦,地方到了……」

    一行人談著便到了城北靠東方向的一個院子前。這個院子裡開設的鑄造廠,是沈溪特意設置的,從老兵和民夫中抽調精擅制鐵的鐵匠,專門負責城內兵器的打磨和重新鑄造。

    此時土木堡已陷入重圍,兵器無法得到補充,如果城內沒有能修造兵器的地方,那等於是兵器用壞一件少一件,更別說是生銹或者是刀鈍了,這些雖然都屬於基本的打磨工作,可對於缺少工具的普通士兵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

    「老韓,二十五把兵器,天黑之前修好,弟兄們等著用!」

    高個子推開院門,面前是一片低矮的瓦礫。

    一行人繞到一個豁口前,順著木梯子下去,原來這個鑄造廠設置在一棟破院子的地下,頂部沿著殘垣斷壁蓋上城東磚瓦窯燒製出來的瓦片,既能遮風擋雨又不顯眼,還很透氣。高個子喊了一聲,讓鑄造廠的鐵匠出來接活。

    沈溪在土木堡內依託原來的建築挖掘不少地道,每處地道都賦予一定功能,包括休息區、戰備區、整頓區等等,士兵們最開始茫然不知所措,但在城裡待久了也就習慣了,平日裡練兵在哪兒,休息在哪兒,吃飯又在哪兒,已經摸得門清,修理兵器的高爐建在哪裡自然一清二楚。

    這些依託地形地貌修建的地道,隱蔽性很強,又因為建設在地下,除了頂部通氣外,四面都不通風,使得其具有一定的保暖性,尤其是在冬雪已降臨的情況下,士兵們沒事就喜歡往生火的地方紮堆,這些地方非常暖和,而且因為工作需要一般都有水,能夠管夠。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4
第一一六一章 日常

    地下鑄造廠所在的坑道里,燒得紅彤彤的火爐邊。

    聽到有人到來,被稱為「老韓」的鐵匠,將手裡的大鐵鎚放了下來,招呼道:「自己把兵器放好,別以為有點兒功勞,就可以在這裡吆五喝六。」

    「我跟你們說哪,三營那些傢伙,我對他們可沒什麼好印象,上次幾人過來偷了老子二兩酒,你們可知道那是老子忍著肚子裡的饞蟲積攢好幾天才存下來的。」

    沈溪每天給前線士兵發二兩酒,而後方士兵則是兩天一兩,畢竟城內酒水存量不多,士兵們就算要急需用酒禦寒,沈溪一時也拿不出太多。

    這批酒搶自韃靼人,是度數很高的烈酒,跟明朝人喝慣了的酒有所不同,更為辛辣。

    而鐵匠這樣負責技術活的,一天可以領三兩酒,但不是所有人都好酒,加上鐵匠又隨時在燒紅的火爐旁工作,每天穿著一層吸汗的衣服,不需要禦寒,自然喝不了那麼多烈酒,水倒是喝不少,使得有一技之長的匠師成為軍中最吃香的人。

    不用上前線送死,還能喝到烈酒,那些會木匠、打鐵、修造、制磚瓦手藝活的士兵和民夫,都主動跳了出來,從沈溪那裡領活幹。

    這些負責修造兵器的鐵匠,大傢伙尤其巴結有加,會送一些從戰場上摸腰包順來的東西作為禮物,除了能交換到烈酒外,也希望打造修理兵器的時候,能上心一些,這樣上了戰場也多一分保命的把握。

    「你自己喝的又不多,就不能便宜弟兄們一點兒?」

    高個子士兵伸出手就要拿起木桌上擺著的酒壺,準備過把癮,誰知道還沒等他夠著,就被韓鐵匠用燒紅的鐵棍給趕走了。

    「你這龜兒子,莫非是想要殺人?」

    高個子士兵顯得很不服氣,瞪大眼睛怒氣衝衝地吼道。

    韓鐵匠怒目相向:「就殺你這種不自覺的蠢驢,怎麼著?」

    京營士兵,來自五湖四海,北方和關中會多一些,但地域不同,在軍中自然形成不同的派系。

    彼此口音迥異,說話時想聽明白意思其實很困難,因為這年頭的人普遍沒文化,官府又沒有大力推廣官話,兼之缺少廣播和電視這種載體能讓人能夠通過日常耳渲目染自行學習,會的人也就會那麼幾句日常用語,不會的就只能用自己鄉音說話,說十句有九句聽不懂。

    旁邊的人趕緊把兩人勸開,如今大戰在即,自己人沒必要鬧得這麼僵。

    高個子知道是自己偷酒理虧,罵罵咧咧走出鑄造廠,來到坑道拐彎處……他擔心老韓記仇,修兵器時暗中使絆,乾脆自行避開。但他人並沒有走遠,留在附近偷聽裡面說話。

    同隊的官兵這會兒開始跟老韓和幾個鐵匠絮叨起家常來,聊的無非是俸祿和家裡的婆娘,有的還說及自家兒子如何調皮,上樹摸鳥蛋下河摸魚等等。

    高個子聽得眼紅不已,把手頭一根稻草丟在地上,罵罵咧咧:「別嘚瑟,老子的婆姨回頭也能生幾個娃,不比你們的差!」

    裡面一個新兵蛋子聞聲笑著打趣:「劉老大,你不是說,家裡的婆娘不爭氣,給你生了仨閨女嗎……」

    高個子之前還想在外面躲清靜,聽到這種涉及「人身攻擊」的話,抄起旁邊的扁擔就衝進鑄造廠所在的坑道,朝那說閒話的新兵蛋子身上招呼。

    這次沒人過來勸,因為都看出來是瞎胡鬧,只是高個子不依不撓,似乎非要把那新兵蛋子狠狠教訓一通不可。

    「劉老大,你可真有本事,打弟兄這般狠,當初在京城時候,沒見你打婆姨這麼用力……」

    屁股上挨了一扁擔的新兵蛋子一邊繞著火爐轉圈,一邊不滿地抗議。

    這年頭的人多半沒文化,成了家的男人多半有濃厚的大男子主義作風,一但在外受了氣又或者腦子發熱,就必然打老婆孩子,當兵的自然也不例外,而且還喜歡比試誰把自家的婆娘治理得更熨帖。

    「別鬧了。」

    這時老兵去茅房回來,大聲招呼,「沈大人來了!」

    自從入駐土木堡以來,沈溪巡城並非一次兩次,甚至形成一種常態,但凡沈溪有時間,都會到中下層官兵中去,瞭解疾苦,知道大家有什麼需求,及時解決。

    「沈大人。」

    「沈大人!」

    見到沈溪後,附近坑道里的士兵成群聚攏過來。

    正二品的朝廷大員,這年頭可非常罕見,掐指一算全國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二十個,放到後世那至少是政治局委員的級別。

    這會兒沈溪又是土木堡的最高指揮官,關係到全體官兵能否平安回家見到老婆孩子的關鍵人物,所以這會兒官兵都特別想見見沈溪,確定這位年輕的指揮官是否有底氣帶他們回家。

    沈溪進入鑄造廠,來到一營幾名官兵面前,沈溪皺眉打量一眼那因追打新兵蛋子而導致衣衫淩亂的高個子士兵,冷聲喝道:「看看你什麼樣子,注意儀容!」

    高個子之前還囂張不已,這會兒見到沈溪,就好像老鼠見到貓一般,趕緊行禮:「是,大人。」

    沈溪視線並未在一個人身上停留太久,很快轉向別人,高個子整理衣服的同時,心中滿是失望,他本以為能讓沈溪見到他的辛苦,誰知道沈溪只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心底裡暗自埋怨自己在崇拜的人面前丟人現眼了。

    這次陪同沈溪前來視察的,正是之前被高個子調侃的監軍張永,這會兒張永神色疲憊,跟在沈溪身後東張西望,滿臉的不耐煩。

    沈溪和張永代表的是朝廷。

    在沈溪看來,視察不能敷衍了事,不能讓士兵感覺主帥只是應付公事,因此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些。

    「沈大人,您這滿城亂躥,又是為哪般?軍中上下忙成一鍋粥,城外韃子隨時都會攻城,您就不心急如焚?」

    張永無法理解沈溪寬鬆的心態,所以他才不停出言質問,希望能從沈溪身上獲得一些有用的訊息。

    沈溪笑了笑,安慰道:「張公公,你急什麼,如今應該著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城外的韃靼人,韃靼人這會兒正愁如何攻破咱們的銅牆鐵壁。」

    張永不屑地說道:「小小一座城池,憑什麼說銅牆鐵壁?韃靼只需要集齊數萬兵馬,從東西南北各個方向衝上來,用不著半個時辰,土木堡就會失守,到時候你我就要身首異處,沈大人您信不信?」

    沈溪笑而不語,在他看來,張永是那種永遠只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類型,說的好像土木堡防線有多不堪一擊似的,其實在沈溪看來,即便韃靼人全面進攻,土木堡依然可以堅守個三五日,因為韃靼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

    這問題,他回答過雲柳。

    韃靼人若傾巢而動,或許可以攻下土木堡,但花費的代價會極其巨大,沈溪自問即便最終不能阻止土木堡失守,也會讓韃靼人付出兩三萬兵馬的損失。

    沈溪相信達延汗巴圖蒙克,以及韃靼國師亦思馬因都能看到這一點,草原上人丁本來就不多,加上之前攻取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又付出巨大代價,要是在土木堡折損兵力太多,會影響下一步攻打長城內關和京師。

    所以,韃靼人不會花費太大的代價來攻打土木堡,而是會選擇試探性攻擊,一旦確定土木堡無法在短時間內攻克,很可能會分兵繼續往居庸關而去,留下部分人馬繼續駐防。

    「張公公,如果你累了,可以先回去歇息,本官接下來要往戰俘營一行……」

    沈溪聽煩了張永的嘮叨,此時他想去見的人,是俘虜的韃靼女將軍火綾,是一位跟沈溪淵源頗深的女人,可惜火綾對於戰局判斷屬於照本宣科懵懵懂懂那種,即便有一定頭腦和武力,但面對狡詐多端的沈溪,只有失敗一途。

    張永將心一橫,道:「沈大人,您別想在陣前當逃兵,咱家在這裡說了,您要往何處去,咱家一步不離!」

    沈溪搖搖頭:「那一切請自便吧!」

    對於張永的跟隨,沈溪顯得無所謂,直接往城東戰俘營而去,那邊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坑道正是城中集中關押韃靼戰俘的地方,其中自然也包括韃靼頭號戰俘火綾。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4
第一一六二章 自薦枕席

    土木堡北門外新建營地。天地灰濛濛一片,隨著暮靄籠罩,能見度越來越低,眼看夜晚就要來臨。韃靼國師亦思馬因獨自一人在燃起炭火盆的中軍大帳,借助油燈的光亮查看土木堡地勢地圖圖。

    這份地圖,比一天前亦思馬因看過的那份又詳細了許多。

    昨天韃靼人幾路人馬匯攏後,亦思馬因派人逼近土木堡週邊陣地蒐集情況,包括城外一共有幾道戰壕,戰壕的大致深度、寬度和走向都有詳細記載,然後將之忠實地反應在了地圖上。

    「類似於三國時期諸葛亮擺下的八陣圖,無懈可擊,任何方向都沒有明顯的破綻,簡直是天衣無縫啊!」

    亦思馬因對沈溪土木堡城外修築的工事群推崇不已,從古到今,從來沒聽過誰守城會把防禦重點放在城外,修築這麼多塹壕的。

    阿武祿默默地站在旁邊,聞言秀眉微蹙:「國師,你是否太過高看沈溪小兒?」

    亦思馬因抬起頭看了阿武祿一眼,道:「我從來沒高看過沈溪,此人的軍事造詣確實非同一般,應是出自名師教導。」

    「這小小的土木堡,原本不具備防禦條件,偏偏被他用一道道塹壕保護起來,不僅加大了防禦縱深,而且力度也大為增強,如今儼然已成為西北邊陲要塞,若不能在兩三日內破城,唯有繞過土木堡這一條路可行!」

    「國師的意思,是準備繼續圍而不打咯?」阿武祿秀氣的臉上湧現一抹黑氣,讓她丟盡面子的沈溪,雖然身陷重圍,卻好端端地在城裡過日子,而她則擔心回去後會被自己丈夫追究責任。

    阿武祿的想法是,一定要以一場勝利來結束自己的職務,同時讓沈溪知道得罪她的悲慘下場。

    本來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亦思馬因,因為在她看來亦思馬因是韃靼人中最富有智慧的一個,同時他手握重兵,是當前最有機會戰勝沈溪之人,可惜亦思馬因明顯在攻打土木堡這件事上選擇保存實力。

    亦思馬因解釋道:「明人在土木堡的防禦雖然縱深大,力度強,但有個致命的缺憾,那就是不能長久堅持,即便上報可汗,他也不會同意我們在土木堡耽擱太長時間,不若直接調兵往居庸關進發!」

    「亦不剌已在催促,兀良哈兵馬如今已開進張家口堡,可汗正領兵於新平堡、永加堡、懷安衛一線,與明朝大同、太原等地東進的兵馬一戰……」

    亦思馬因所說都是阿武祿知曉的情況。

    阿武祿聽了半晌,抬手打斷亦思馬因的話,道:「國師請說,這一戰,究竟是簡單應付了事還是全力以赴?」

    亦思馬因沒有回答,因為連他自己都沒做出定論。

    自宣府出兵時,亦思馬因可以說是下定一舉拿下土木堡、生擒沈溪的決心。

    可當兵馬開到土木堡,親眼見過沈溪修築的防禦工事,亦思馬因心頭的驚訝難以言喻,他感覺到這場戰事打下來可能會折損大批兵馬,耽擱太長時間,沈溪這是在用自己的小命跟他對弈。

    亦思馬因搖搖頭,為難地說道:「如果能承受巨大的兵馬折損,土木堡或許可在一日內攻陷,如若不然……最好以派兵監視、主力繼續東進為佳!」言外之意,他並不打算在土木堡這彈丸之地折損太多兵馬。

    因為韃靼人的階段性目標是攻取明朝人的京師,逼迫明廷投降或者宋靖康時中原朝廷遷都江南一般,獲得明朝的江山,至不濟也奪取江北之地,再圖謀整個天下,小小的土木堡不應成為阻礙。

    只要能拿下居庸關和大明京師,則沈溪在土木堡內的掙扎毫無意義,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

    阿武祿聲色俱厲:「好,我非常欣賞國師的魄力,那就給國師一天時間,在明天日落之前,我軍一舉攻克土木堡,我會親自為國師請功犒賞!」

    亦思馬因雖然對阿武祿很欣賞,但聽到這話心頭依然無名火起……我說是可以在花費巨大代價的情況下一日攻克土木堡,你是沒聽懂還是怎麼著?

你覺得為了你的面子,我會白白犧牲那麼多士兵,葬身在土木堡這無關緊要的城塞下?

    亦思馬因板起臉:「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阿武祿冷笑一聲:「國師難道聽不懂我的話?還是認為我沒能力犒賞三軍?」

    「昭使如何犒賞……」亦思馬因皺眉問道。

    阿武祿挺起胸膛,不卑不亢道:「國師想以如何方式犒賞,妾身都會遵從,待城破時,國師凱旋,必當有美酒、美食犒勞三軍。往居庸關之路,妾身當自薦枕席,如同侍奉大汗一般侍奉國師左右,給予汗王之禮……來日大汗面前,再為國師請功!」

    對於一個草原人來說,烈酒、好馬和美女,是他們最熱衷征服的目標。

    俗語雲:英雄難過美人關,亦思馬因從開始就對阿武祿非常欣賞,如今阿武祿用「自薦枕席」的承諾,換取他拼盡全力對土木堡一戰,令亦思馬因陷入沉思。

    這是感性和理智的考量,亦思馬因不認為攻打土木堡會有多大收益,這是他不選擇全力攻城的原因。

    但是,韃靼軍中將士可不這麼認為!

    如果放棄攻打土木堡,會嚴重影響軍心士氣,對於之後攻打居庸關會形成很大的負面影響,畢竟身後有一隻毒蛇盤踞,沈溪隨時都可能威脅韃靼人的補給線,權衡利弊其實還是拔除釘子最為合適。

    亦思馬因雖然心動,但仍舊義正言辭:「昭使身為大汗汗妃,豈能說出此等話來?當我是何人?」

    阿武祿仰起頭:「當國師乃是鐵骨錚錚的男人,是可以讓小婦依託的英雄豪傑。妾身崇拜英雄,所以委身於大汗,若國師蕩平土木堡,自然也是妾身心目中敬畏的英豪,婦人為英豪自薦枕席,有何不可?」

    亦思馬因打量阿武祿,而阿武祿氣勢絲毫不弱,瞪大鳳眼與亦思馬因對視。

    許久之後,亦思馬因微微一笑,點頭道:「待我凱旋之時,望與夫人同慶!」

    ……

    沈溪跟火綾的見面並未持續太久時間。

    火綾對沈溪態度極為惡劣,動輒破口大駡,甚至求速死!因為她是戰敗的一方,在草原人心目中戰敗者可恥,尤其是被敵人俘虜……她寧可自己戰死疆場,也不希望沈溪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當沈溪從戰俘營出來時,天空昏沉,北風凜冽,情不自禁裹緊身上的衣服。

    城內官兵,還能享受到熱湯熱飯,而城外駐留在戰壕裡的士兵,則只能湊合著吃些乾糧,因為沈溪不允許城外防禦工事內埋灶生火。

    此時韃靼軍營還算平靜。

    沈溪絕對不會想到,土木堡戰事會因為阿武祿自薦枕席而發生巨大變化。

    之前沈溪判斷,韃靼人畢竟青壯數量有限,不太可能會用巨大代價攻打土木堡,一定採取圍而不攻的策略,一直到土木堡內糧食和飲用水耗盡為止,但亦思馬因出於整體戰略考慮,也為得到阿武祿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居然準備在接下來一戰中全力以赴。

    雖然戰事的持續時間可能只有一到兩日,但這段時間幾乎就可以決定土木堡的存亡,也能決定沈溪是否能活著回去見到家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5
第一一六三章 誘敵深入

    十月十七,剛剛入夜,吃過晚飯後沈溪第一時間來到土木堡北門城牆上,望向遠處山頭上的韃靼軍營。

    此時韃靼人已在距離土木堡北城牆大約十里左右的位置重新紮好大營,一下午的時間基本上掃平了週邊韃靼人自己構築的陷馬坑以及絆馬索等,把防線順利推進到了大明五里防禦圈的週邊。

    沈溪皺起了眉頭……這是否預示著當晚會有一場血戰發生?

    就在沈溪沉思不已時,雲柳騎馬快速到了城頭下,從馬背上翻身跳了下來,快步登上城頭,奏稟道:「大人,城東和城南的韃靼兵馬皆出營,往前快速推進,此時距離我兩面城牆不到十里!」

    「哦,不到十里,那下一步,就會和城北一般,韃靼兵馬會向前挺進到五里左右,逼近我們週邊防禦工事?立即傳令下來,撤回第一線駐守的士兵!」

    沈溪在土木堡城塞外設置有大量暗哨,這些士兵躲藏的地方靠近敵方陣地,如果遇到戰事會非常危險。

    斥候的任務就是提著腦袋在戰場第一線調查敵方動向,奏稟給主帥知曉,讓主帥可以對戰局做全面瞭解。

    韃靼人的異動,超出了沈溪的想像,沈溪預感中不會發生的四面攻城,似乎正在變為現實。

    四面城牆外的前沿陣地,都傳來韃靼人蜂擁而出的消息。

    敵人出動了大量馬車,準備好沙袋、條木、草墊等填埋物,另外還準備有大量梯子和木板,估計是用來作為渡過溝壑的橋樑,看來韃靼人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了。

    沈溪非常擔心韃靼人不計代價地攻城,如果韃靼人四面進攻的話,以其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將會令城中兵馬陷入首尾不能兼顧的局面。

    「沈大人,韃子從城東方向發起攻勢,大約出動了五六千人馬!」消息陸續傳遞到沈溪手裡。

    「大人,韃子從城西殺來,預計有一萬餘眾!」

    「大人,韃子出動兵馬,開始用沙袋、條木和草墊填滿我城北週邊工事,後續兵馬上萬!」

    「大人,韃子自城南出擊,兵馬七八千!」

    韃靼人幾乎同時對土木堡發起進攻,沈溪甚至沒反應過來,就已進入眾敵環伺的狀況,也就是說,他之前所做的準備,等於徒勞無功。

    不過沈溪還是有些自信,因為除了城南防禦相對薄弱外,其餘三個方向基本可以做到沒有任何疏漏,而且在兵力佈置上側重點,準備有大量預備兵力,甚至可以根據某處進攻強度來做出兵馬調度。

    對於韃靼人的攻城戰沈溪早有防備,卻發起的方式卻大大超乎他的預料,韃靼人居然四面圍攻,沈溪除了感覺大難臨頭外,同時也知道這是一場拼消耗的戰事,誰的損更大,誰就會在這場戰事中妥協。

    作為防守的一方,明軍沒有退路可言,只有讓韃靼人經不住大面積戰爭損耗,這場戰事才有勝利的可能。

    ……

    城北韃靼營地中軍大帳,亦思馬因正在為戰事籌謀。

    兵馬出動後,阿武祿已回到自己帳篷,亦思馬因心裡很清楚,若能一戰而攻克土木堡,生擒或者殺掉沈溪,此後出征路上,阿武祿將歸他所有,可以享盡溫柔,而且阿武祿之後會倚重他,借助他的力量來為兒子獲取更多權力,相應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這是一次公平交易,亦思馬因覺得,即便他不攻破土木堡,阿武祿也會因為借助他的兵馬和權勢選擇跟他合作。

    但那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如若這一戰他可以獲勝,即便此事為達延汗巴圖蒙克所知,巴圖蒙克也不會反對,反而覺得阿武祿做事果斷,善於激發將士士氣。

    草原人對於貞節看得不重,那些擁有權力之人,更看重的是結果,至於戰爭的過程和損耗,都可以忽略不計,如果只是損失一個女人的貞節就能摘取勝利果實,任何人都願意拿出來做交換。

    亦思馬因為了「合理」擁有阿武祿而做出四面進擊的抉擇,並非是他貪戀美色,更主要還是他覺得,沈溪不除掉如同芒刺在背,隨時可能讓所部的糧道和退路出現變數。

    「國師,各路兵馬均順利進入土木堡週邊塹壕區,距離城門僅有兩里……」

    就在亦思馬因心情忐忑的時候,前方傳來的戰報讓他精神一振。

    出兵出奇的順利,土木堡綿延五里的防禦工事,似乎沒起到什麼作用,在韃靼人連續用沙袋、條木和草墊堆砌起一條條道路後,先頭兵馬已經成功殺到明軍的塹壕區週邊。

    「沒有抵抗?」亦思馬因困惑地問道。

    「回國師,並非沒有抵抗,明人也曾用火銃和弓弩向我們射擊,但我們早有準備,用準備拿來搭橋的木板擋在前方,另外再用盾牌保護身體,明人的攻擊沒有奏效,只能向後面的塹壕區退卻。」

    「目前我各部已經屯兵於明軍塹壕區週邊,前方將領請示,是否繼續向縱深進攻?」前來彙報戰況的親衛請示道。

    亦思馬因對於這一戰,已經做好犧牲大量部落勇士的思想準備,至於最終損失多少,全看明軍的抵抗力度,但此時明軍似乎放棄了抵抗,呈束手待斃之勢。

    亦思馬因心想:「一下子向後撤了三里,我們已順利推進到了明軍的核心陣地。就這狀態,還想與我草原部族一戰?沈溪,你是有多自負,才能做出如此決定?」

    如果是旁人安排撤兵,亦思馬因自然會直觀認為明軍主帥太過愚蠢,東進和南下這一路上他遇到的這樣的將領不計其數。但換作沈溪,亦思馬因卻不敢有絲毫輕視。

    沈溪的能力有目共睹,之前所作出的戰術安排,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幾次化腐朽為神奇,面對韃靼軍隊時或者戰而勝之,或者讓對手在戰場上陷入極大被動,甚至在這彈丸之地的土木堡,都能讓沈溪玩出花樣來,構築起一個極為複雜的塹壕區。

    「這次他又有什麼陰謀?」亦思馬因看著地圖上標註的明軍防禦工事圖,沒察覺哪裡有問題。

    但很快,《孫子兵法》中的一條計謀出現在他腦海——誘敵深入。

    亦思馬因心想:「這是要讓我部族兵馬,完全進入城頭火炮的射程覆蓋範圍,如此即便我們最終能攻破土木堡,損失也會相當大,那時若有明朝援軍前來,很可能會令我部飲恨疆場。」

    亦思馬因想到這裡,依然無法確定戰場上究竟是個什麼狀況,當即一擺手,吩咐道:「來人,備馬,我要親自上一線督戰!」

    作為韃靼人的國師,亦思馬因終於忍不住親自上陣,這在之前的作戰中很少見,因為亦思馬因一直覺得,作為一個合格的統帥,只要戰前安排到位,並不需要衝鋒陷陣在前,雖然他馬背功夫嫺熟,可以說是英豪級別的人物,但卻覺得那是莽夫行徑,不屑為之。

    為了沈溪,亦思馬因終於打破慣例,親臨戰場指揮調度。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5
第一一六四章 血戰 (上)

    前沿陣地,韃靼步騎混雜的兵馬,在厚厚的盾牌陣護送之下,終於到了土木堡之前兩里的八道工事前面。

    沒有韃靼士兵願意繼續向前衝,因為他們都知道,這距離基本已在明軍位於城頭的佛郎機炮的射程覆蓋範圍之內,只要一輪火炮下來,不知道有多少官兵遭殃,那不如先等大營那邊發出最新命令。

    換作別的戰事,韃靼人最喜歡出風頭,每每衝鋒在前,先把戰功搶到手再說,可在攻打土木堡時韃靼人的心態卻變了,誰都怕上去送死。

    似乎這城牆低矮,連護城河都沒有的城塞,比張家口堡和宣府還要來得堅固。

    明軍此次已經放棄了第一道戰壕,退守第二道戰壕,前方靜悄悄的。

    亦思馬因此時縱馬來到距離塹壕區兩里的一個由土堆堆砌的高地上,看著遠處韃靼兵馬手中火把發出的火光,映襯著夜色中的城池就像是一個龐然巨獸,根本看不清明軍的陣地是個什麼狀況。

    總攻命令遲遲沒有下達,因為亦思馬因面對黑暗中的城市心中有些打鼓,拿不定主意付出巨大的犧牲究竟值不值得。

    「國師,為何遲遲不下令攻城?」就在亦思馬因騎在馬上沉思不語時,阿武祿騎馬出現在亦思馬因的身旁。

    當兩人平行時,亦思馬因借助身後侍衛手裡的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了那張俏麗的臉龐。

    亦思馬因似乎恢復了自信,淡淡一笑:「敵人退卻很快,若我所料不差,城中兵馬已喪失抵抗能力,我軍可以順利殺進城中,雞犬不留!」

    阿武祿秀眉一振,笑著說道:「將軍果真為英雄豪傑,那妾身這就回大營等候,說不定不用等到天亮,將軍便可凱旋歸來,妾身必當慰勞將軍的辛苦!」

    亦思馬因並不覺得明軍失去抵抗能力,他在阿武祿面前如此說,是想保持自己的尊嚴,也是想讓阿武祿安心回去等候。

    阿武祿對亦思馬因的能力足夠信任,在得知眼前的明軍已無大礙之後,便先騎馬回營,對亦思馬因來說是一種暗示,讓亦思馬因在這血與火的戰場上,都能時時刻刻感受到心頭的旖旎。

    戰場是男人建功立業的所在,需要用生命拚搏,當一場戰鬥獲勝後,就應該沉浸在溫柔鄉中,享受那最美好的溫存。

    亦思馬因平日裡指揮調度是一個充滿理性之人,但理性的男人同樣感性,他心中盼望這場戰事早些結束,他可以回去後短暫擁有阿武祿。

    「進攻吧!」

    隨著亦思馬因一聲令下,韃靼兵馬再次故技重施,驅使從宣府和保安衛抓獲的明軍俘虜,從跟隨的馬車車廂裡取出裝滿泥土的麻袋,扛起後向前方的戰壕奔去,他們只需要把一個個麻袋扔入坑裡,期間再用原木填充,要不了多久作為阻礙的塹壕就會填出一條路來。

    不過這次遇到了麻煩!

    就在明軍俘虜扛著麻袋衝向塹壕的時候,前方密集的箭雨猛然射了過來,當即就有幾十名明軍戰俘倒在地上,其餘的人嚇得連忙拋下肩上的東西,匍匐在地上。

    韃靼人早有應對之策,立即推出前方豎有木板的推車,呈一字排開,緩緩向前方進逼,保護韃靼兵馬安全。

    「哐哐——」

    就在這個時候,城樓上的火炮開始法出轟鳴,隨著一枚枚砲彈落下,在黑夜中迸射出一團團火球,不計其數的鋼鐵碎片四處飛射,殺傷著爆炸範圍內的一切生命。

    「轟轟——」

    隨著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那些作為盾牌的木板迅速被撕裂為碎片,由於失去木板的遮擋,大片箭雨拋射而至,連同砲彈的碎片一起,成片成片的韃靼士兵發出慘叫,倒在地上,

    遠處傳來的砲彈爆炸聲以及韃靼士兵的喧譁與吼叫,讓觀戰的亦思馬因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轟轟——」

    連續的爆炸轟鳴聲中,亦思馬因雖然看不清楚前方戰場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他的心頭在滴血,因為韃靼人大多打著火把,在這黑暗中無疑成為了火炮的活靶子,對他和韃靼士兵來說,這種成片成片的殺戮,無疑是不可接受的,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們連敵人的面都沒碰到。

    「國師,當前方向遭遇明軍炮火攻擊,進攻受阻!」

    「城東受阻!

    「城西受阻!」

    戰報陸續傳來,亦思馬因吩咐道:「命令進攻各部立即將火把撲滅,就地找地方躲藏……等眼睛適應黑暗後再發起進攻!」

    韃靼兵馬被這一通炮火砸得暈頭轉向,其實不用亦思馬因吩咐也會找地方躲藏,而現在有什麼地方比前面的塹壕更安全?

    大批韃靼人自覺地扔掉手裡的火把,直接跳入了戰壕中。

    戰壕高達三四米,韃靼人衝進去,許多人被摔了個七暈八素,但好歹坑道可以遮罩四處亂飛的砲彈殘片,除非是砲彈恰好落進坑道中,否則暫時不用擔心會糊裡糊塗丟掉性命。

    等韃靼人回過神來,站在坑底,驚訝地發現這塹壕挖得又深又寬,而且溝壁十分光滑,根本就沒辦法爬上去。

    隨著衝進塹壕的韃靼人越來越多,很快便有百夫長之類的軍官站了出來,帶領韃靼人順著坑道向兩翼發起衝鋒。

    此時戰壕的險惡之處就表現出來了,七八個明軍躲藏在轉彎處,先是一排弩箭,坑道里根本就沒有躲藏的地方,而韃靼人又無心理準備,幾乎每一支箭都會帶走一條人命。等弓箭手射完撤退,火銃兵迅速補位,「砰砰砰」就是一陣亂射,佛郎機火銃是散彈槍,五十步內具有面殺傷的威力,頓時又有十幾名韃靼兵栽倒。

    韃靼人跳進戰壕的很多,見自己弟兄死了一地,頓時勃然大怒,從地上爬起來,揮舞彎刀順著壕溝殺了過去,結果剛剛拐過彎,又是一排弩箭和子彈打來,再次倒下一大片。

    韃靼人的傷亡很大,但勝在人多勢眾,又是一批人踩著自己袍澤的屍體,吶喊著瘋狂追趕。

    不過隨著戰鬥持續下去,後續跟進的韃靼人學聰明了,他們在衝鋒時,第一時間把盾牌舉起,小心翼翼前進,此後的傷亡就不像剛開始那麼大了。

    但很快韃靼人就發現一個問題,前方沒有路了,追趕的明軍宛若憑空消失一般,無影無蹤……韃靼人不知道,他們追趕的半道上有偽裝成坑壁的暗門,可惜在這夜色掩護下,他們無從發現,只能另外尋找出路。

    好在後續的韃靼人已經拿著梯子過來,當他們順著坑道爬上塹壕,迎面又是一排弩箭和子彈射來,頓時又有不少人斃命當場。

    越來越多的韃靼人爬上平地,衝向前方的塹壕。

    「轟轟——」

    隨著一陣密集的炮聲,城頭上成片佛郎機砲彈飛上天空,抵達最高點後,帶著尖嘯聲向韃靼人砸了下去,地面迅即騰起無數黑紅相間的火球,鋒利的碎片在空氣中盡情飛舞,劃過那些韃靼人的血肉之軀。

    有的韃靼人直接被攔腰炸成兩截,有的人被削掉腦袋,有的人被削斷四肢,有的人則被射成了馬蜂窩。

    慘叫聲、哀嚎聲不絕於耳,到處都是韃靼兵在血肉橫飛。

    收到前方急報,亦思馬因眼睛都紅了,如今向前推進不過兩三道戰壕,西、北、東各個方向都出現巨大傷亡,保守估計這一波下來,部族已經犧牲了兩三千勇士,很難想像推進城池下方時會是個什麼狀況。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6
第一一六五章 血戰 (下)

    就在亦思馬因苦思對策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捷報。

    「報,城南一線我兵馬已靠近城牆,目前正在用撞車撞擊城門,很快便可殺入城中!」

    守在亦思馬因身邊的韃靼將領聽到這個消息,群情振奮,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但凡明朝城塞被攻破城門,就沒有哪座城能繼續堅守,最後基本都是城破人亡的結局。

    當得知土木堡城南告破,韃靼人理所當然以為這場戰事已經結束……明軍失敗在即。

    一名韃靼將領上前請纓:「國師,調動兵馬,往城南方向去吧,給末將兩千騎兵,足可以破城!」

    韃靼將領紛紛出列爭功,連城門都破了,如果還守在後方,最後戰功可是不屬於他們,甚至有可能不屬於亦思馬因統率的軍隊。

    因為亦不剌部的兵馬駐紮在土木堡城東二十里的地方,要是收到消息土木堡城南已經破開城門,亦不剌部必然會揮師向南,就此加入戰圈。

    「不可!」

    亦思馬因仍舊顯得很謹慎。

    韃靼將領一直對亦思馬因是有種盲目的崇拜,因為在他們眼裡,國師是上通天文下曉地理,甚至可以預知未來的神人,但現在即便城門即將告破,亦思馬因還是畏手畏腳,讓他們覺得無比的窩囊。

    又一名將領出列問道:「國師,現在不主攻城南,要等到何時?」

    亦思馬因神色冷峻,他的目光看向土木堡城北和城西兩個方向,這正是他之前下令主攻的城門。

    對於宣府、張家口堡這些堅固的要塞城市來說,城牆體系相對完善,都是以城牆作為主要防守陣線。

    但土木堡只是一座明人荒棄的堡壘,不同城牆方向的防禦力度有很大差別。四面城牆中,城東和城南相對完好,同時牆體也比其他方向高出一到兩米。

    亦思馬因一方面是對沈溪在城南方向的故佈迷陣感到心虛,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城西和城北方向的城牆毀壞嚴重,只要殺到城牆下,明軍所有屏障都會失去,沒必要冒著掉進陷阱的風險改變已有策略。

    「繼續投入後續兵力,加大城西和城北方向的攻擊力度。把我們的火炮也拉出來,對準明軍的防線進行無差別轟擊。今晚不管犧牲多少人,都必須拿下土木堡!」

    沒過多久,韃靼人控制的佛郎機炮,開始向明軍位於城西和城北的陣地傾瀉密集的砲彈。

    「轟轟——」

    一枚枚砲彈落在地上,等到炸開後,空氣中才響起砲彈破空而過時發出的呼嘯聲。地面上騰起無數的火球,劇烈的爆炸和翻滾的烈焰,融合成一道道密集的炎牆,凡是被炎牆籠罩的人們,全都橫屍當場,甚至被炸得屍骨無存。

    由於炮手的技術欠佳,許多正貼在第二道或者第三道戰壕壁上躲避前方弓箭和火銃彈雨攻擊的韃靼兵,也在自己一方炮火的轟擊下,死傷慘重。

    而明軍也被這一波突如其來的炮火覆蓋,帶走幾十條鮮活的生命。

    一時間,由於雙方火炮你來我往,整個戰線上橫七豎八躺滿了雙方士兵殘缺不全的屍體。

    迸裂的腦漿,噴濺的鮮血,殘缺的身軀,被燒成焦炭的四肢,正在起火的屍體,令攻防雙方的士兵都感到一陣陣作嘔,污濁不堪翻滾著熱浪的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硝煙味、血腥味和一陣陣令人嘔吐的焦臭味。

    「烏拉拉——」

    韃靼人再次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迅即全線進攻的命令被傳達到了前線。

    位於第一線的韃子兵,趁著炮火的掩護,不顧己方炮火可能的殺傷,以集團衝鋒的方式,通過梯子越過塹壕,繼續向明軍縱深陣地猛撲過去。

    依舊是老戰法,韃子衝進塹壕,舉起盾牌和長刀,分成左右兩翼向前逼近,不管死再多人,依然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明軍佈置在前線的人數,畢竟遠遠少於衝鋒的韃子軍隊,而且明軍有意識地保存實力,且戰且退,韃子終於利用人海戰術,順利逼近到了土木堡城池下方。

    如今已經是子夜時分,亦思馬因聽聞前方急報,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只要順利越過城外這八道塹壕,那麼明軍作為屏障的防禦工事便失去作用,下一步只需要攻進城裡,那麼明軍的覆沒將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中,土木堡城內城外火光處處,不管怎麼看,守軍似乎都沒有能力再支撐下去了。

    甚至在這漆黑的夜晚,都能見到土木堡城牆下方升起的濃煙,亦思馬因不知道那著火點是如何燒起來的,城牆上似乎在向城下射燃火的箭矢。

    「不對,難道城牆下方埋藏有大量火藥,不然為何明軍會如此做?」

    亦思馬因感覺背心發涼,他對於土木堡內貯藏的火藥數量沒有個清楚的認知,連城中具體的兵馬數量也只是猜測。

    有輕騎快速而來,沒有下馬便直接奏報:「國師,城南被敵軍反撲,城門得而復失,殺入城中的四百多騎,無法突出重圍,請國師派兵馬增援!」

    仗打到現在,差不多兩個多時辰過去,韃靼人賴以縱橫天下的蒙古騎兵由始至終都沒有發揮作用。

    明軍在城外的防禦陣地,嚴重影響了騎兵的發揮,韃靼人幾乎是用血肉之軀在推進,等察覺明軍似乎有意識地放棄陣地後,各路韃靼人馬怕麻煩,見明軍不再抵抗,乾脆放棄逐段逐段戰壕的奪取,而是直接用沙袋和原木填出一條道路來,又或者是用木板和梯子搭設橋樑,渡過塹壕。

    但逼近城池下方後韃靼人發現,即便只有眼前只有破敗不堪的城牆,他們還是無法做到一擊而下,因為韃靼兵馬只能從填平或者是由木板和梯子搭建的狹窄通道通過,不能形成規模效應,更類似於添油戰術,很多時候前方兵馬已經殺到城下,後續部隊相隔還有一兩里。

    ……

    土木堡內,沈溪正在城南城頭指揮戰鬥,他身邊是厚厚的盾牌陣,韃靼人的箭矢不停從頭頂和身邊飛過,即便將士們都感覺中軍主帥的位置太過危險,強烈要求沈溪退到城牆下方躲避,但他依然咬牙堅持在一線。

    「大人,韃子在城北用雲梯攻城!」

    「沈大人,城西有韃子殺入城門,已被我軍排槍擊退!」

    「大人,城東韃子弓箭太多,我軍炮火受到壓制……」

    沈溪作為防守一方,又是遭遇四面攻城的狀態,同時要應對不同方向得到的不同訊息而做出臨場反應,如果有任何一環做得不夠準確,那這一戰明軍很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根據不同的資訊,沈溪處理的關鍵在於控制節奏。面對韃靼人不計損耗地進攻,為了保存實力,他不得不命令官兵暫時放棄城塞週邊防禦,將韃靼人吸引到更靠近城池的地方,如此一來,就算他手裡只有八千人馬,但有防禦工事和火器加持,也能給對方創造出數萬兵馬的損失。

    「火炮繼續轟擊,無論炸到多少人,先穩住城牆防禦,一旦某段城牆失守,又或者韃靼人大批攻入城中,官兵立即從城牆上撤回城內陣地,同時發射藍色煙火預警……」

    四面城牆,沈溪設下十六個主要防禦點,每邊城牆都有四處,一旦城牆失守,就要發出藍色煙火通知。

    城外韃靼兵馬之所以進展順利,在於前方明軍官兵,此時全部躲進塹壕間隱蔽的藏兵洞。一旦發現信號,埋伏的人馬就會行動起來,將韃靼人後續兵馬阻斷,先用地雷以及震天雷發起突襲,再用弓箭和火銃進行浪射,令韃靼人首尾不能相顧。

    同時,由於敵我混雜在一起,進攻中的韃靼軍隊佔據多數,對方的火炮沒辦法再發威,相反明軍則五所顧忌,只要向暴露在火光中的韃靼人射擊即可。

    自戰事開啟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時辰,小小的土木堡處處都是火光,沈溪所能感覺到,到處都有韃靼兵馬,如果不是城中士兵並無撤退的路途,恐怕這會兒很多人已當了逃兵。

    「啊……」

    就在沈溪略微失神時,他身旁一名護衛兵被流矢射中,箭矢直接射進他的脖頸中,人直接倒了下去。

    隨即盾牌陣將小小的缺口堵上,連盾牌兵心頭都帶著震撼,畢竟死的人就發生在他們身邊,在他們親眼目睹之下殞命。

    韃靼兵馬從城南方向發動幾輪進攻,察覺到明軍的火炮攻勢相當猛烈後,選擇暫時撤兵。

    之前的戰事異常慘烈,殺進城裡的四百多韃靼騎兵先是遭遇陷阱和絆馬索,後來又經受排槍洗禮,等跳下坑道時又踩上鐵蒺藜,最終悉數斃命。

    城南是土木堡防禦的薄弱環節,沈溪上城頭,正是為了在兵馬不足的情況下振奮軍心士氣。

    有沈溪在,明軍奮勇殺敵,沒有一名士兵退縮,正因為如此,加上四百火銃兵援軍,總數僅為一千兵馬,外加二十多門火炮,就成功阻擋韃靼四五千兵馬攻勢。

    「大人,賊軍撤去了!」

    斥候將消息帶給沈溪,但這一切其實沈溪通過望遠鏡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城塞外火光遍地,同時為了嚇阻敵軍,不時有埋藏的地雷被引爆,爆發出更耀眼的光芒,所以掌握敵軍動向對沈溪來說並不存在困難。

    沈溪沉聲吩咐:「繼續堅守,本官現在帶人去城北!」

    之前城北方向奏報有雲梯攻城,但那時是城南最危急的時候,他不得不留下來防守,如今城南戰事暫且結束,他就要馬不停蹄帶著火銃兵去城北,繼續指揮新一輪戰事。

    沈溪快步往城北而去,走的是城中的坑道,這些坑道的格局可以說完全熟記在他腦海中。

    「大人,城西韃子有飛騎殺入城內!」

    沈溪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劇烈的馬蹄聲傳來,韃靼人的騎兵通過狹窄的過道來到城池下後,先整隊集結,然後再從剛剛用衝撞車破開的西城門,攻入土木堡內。

    沈溪厲聲喝道:「韃子騎兵不多,不用慌張,各城頭不得鬆懈,繼續開炮!」

    這會兒沈溪要把一個個命令傳遞到四面城牆,至少需要一刻鐘時間,這樣的傳令效率顯然不高,畢竟用煙火只能傳達一些簡單的進攻和防禦命令,都是約定俗成,臨時要更改來不及。

    「真是晦氣!」

    沈溪一邊在往城北方向趕,一邊小心觀察,不要正面遭遇到那些殺入城中,如同無頭蒼蠅亂躥的韃靼騎兵。

    畢竟城外的防禦工事抵擋了大批騎兵的進攻步伐,殺到城塞內的韃靼騎兵,面對四面八方的陷阱和坑道,根本就無法形成太大的威脅。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6
第一一六六章 破城在即

    城內城外的戰火仍在蔓延,沈溪手頭僅有八千兵馬,而韃靼方面參與此番攻城的兵馬,數量在三萬左右,另外還有一萬的預備隊。

    韃靼人因為城外防禦工事的阻隔,失去他們最大的憑仗,那就是騎兵的迅猛靈活和機動,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兵力優勢,再加上韃靼人對於攻城不擅長,使得這一戰從開始,韃靼人的損失就極為慘重。

    亦思馬因憋著一口氣,決心一鼓作氣拿下土木堡,但他忘記所部自從偷襲榆林衛城成功到現在,千里征戰,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至此之前又連續經歷張家口堡、宣府鎮城、保安衛城之戰。

    昨晚還在土木堡遭遇一場失敗,可以說人疲馬乏,一切順利時還好,但在屢屢遭遇打擊損失慘重後,韃靼人的戰力下降得很快。

    而沈溪兵馬則以逸待勞,加之熟悉地形,在黑夜中對於大多數戰壕的走向都很清楚,當韃靼人如同沒頭的蒼蠅一般亂撞的時候,明軍卻能在局部形成兵力上的優勢,於韃靼人周旋。

    原本只需圍城十天半月,等到城中水源斷絕,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城池,可是突如其來一場大雪,讓韃靼人的戰略不得不做出調整,沈溪在這一戰中因為擁有天時地利和人和,佔據了一定主動。

    當沈溪率部抵達城北時,土木堡北城門已然失守,大約一千韃靼兵衝進城門,這些韃靼人揮舞馬刀,組成方陣,準備與明人一戰,可是他們很快現一個問題,城內佈局根本不是普通的街道佈局,雖然地面有一些建築,但這些建築不是屋舍,而是一面面好像圍牆的防禦設施。

    「韃子殺進城來了,殺!」

    城北明軍承受的壓力最大,因為這個方向韃靼兵馬大約有一萬餘人,在進攻中大約折損了兩三千,也就是說現在還有六七千人,而城北守軍只有兩千,基本上是被壓著打。

    遭遇戰中,打的就是氣勢,明朝京營兵馬單兵作戰能力遠不及韃靼人,如今又寡不敵眾,只能退入塹壕,韃靼兵被迫跟著跳下去,再次重演在城外時的一幕,被明軍逗引著團團轉。

    此時韃靼兵馬源源不斷衝入城中,沈溪已無法登上城樓指揮作戰,只能用煙火通知城外伏兵,想盡一切辦法阻斷韃靼人的增援。

    「殺!」

    沈溪身後的火銃兵,立即衝到前面,伏到塹壕上,舉起手裡的火銃向城門洞附近的韃靼人射擊。

    「砰砰砰——」

    隨著火銃射擊聲連續響起,雲集在城門附近的韃靼兵一排排倒下。

    此番交火持續了大約一刻鐘,火銃兵攜帶的彈藥消耗殆盡,打死了大約五六百韃靼人,但後續韃靼人就跟瘋了一般,依舊源源不斷向城裡沖,眼看坑道都要被填滿了。

    「大人,土木堡要城破了!」

    幾名伴隨沈溪身邊的親衛,覺得土木堡守不住了,形勢已到非常危急的地步,韃靼人似乎無窮無盡,城裡火光四起,似乎到處都能看到韃靼人的身影。

    「轉移,往城東方向撤!」

    沈溪喊了一聲,等火銃兵扛著武器和梯子開始後撤,他也順著坑道往城東方向一路狂奔,地面上有馬蹄聲傳來,也不知是韃靼人還是明軍,此時城中已陷入一片混亂。

    ……

    北門外兩里一處高地上,亦思馬因仍舊騎在馬上,遠遠地觀戰……他雖然沒有親自參加攻城,但感覺這一戰已是勝券在握。

    「國師,目前城北、城西城門均被我軍攻破,我大批兵馬已順利殺了進去。城南和城東方向的兵馬已往城北和城西方向移動!」斥候來報。

    「誰允許擅自調動的?城東和城南方向,不得擅離一步,必須持續向明軍施加壓力!」亦思馬因非常惱火,怒氣衝衝喝道。

    這會兒亦思馬因氣得額頭青筋迸露,旁邊將領不敢隨便搭話,但此時心裡都在想……國師是不是太多慮了?

    當土木堡城南進展順利,連城門都拿下來時,你不讓士兵去增援,現在城西和城北實現突破,眼看勝利在望。你不讓兵馬從敵人的薄弱環節攻打,而是去啃那硬骨頭,是想讓我們承受更大損失?

    斥候道:「國師,城南方向的明軍勢頭很猛,我軍突入城池的鐵騎被全殲,餘部連續遭遇炮火轟擊,不得不撤退……」

    亦思馬因聽到此話,皺了皺眉,喃喃自語:「難道明軍在城南佈置有大批人馬?那是做什麼用的?」

    很快他意識到,可能沈溪準備從城南方向突圍。

    城南是土木堡水源地,地形相對緩和,兵馬從塹壕區殺出後,距離河流就很近了,可以在渡過河後,反過來利用河流作為屏障……

    亦思馬因顧慮太多,不敢把這一戰當成普通戰事來考慮,因為城中守軍統帥是以陰謀詭計著稱的沈溪。

    見識過之前幾次沈溪在戰場上天馬行空的表現,亦思馬因已經將沈溪認定為大明最出色的軍事指揮家和謀略家,不敢將沈溪當成普通少年看待。

    「他有何本事,想從城南突圍?就算他出得了城,一定能逃回居庸關?不過即便城破,僅讓沈溪一人逃脫,也會成為我草原部族的大患!殺萬人,滅城池,不及殺沈溪一人重要!對,一定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亦思馬因思慮再三,再次下達命令:「讓城南和城東兵馬趕緊回到原位,維持之前四面攻城的狀態,務必不能讓城中一人一畜逃脫!」

    ……

    沈溪退到城東時,現城東這邊情況相對較好。

    這個方向的韃靼兵力本來就較少,攻擊力度不夠,在進攻受阻後聽聞其他方向進展順利,於是統兵的千戶便擅自做主,調轉方向,繼城南韃靼兵馬之後選擇撤兵,向其他兩個城門運動。

    通常來說,圍城戰就是要找到一個缺口,從缺口殺進去,便能取得勝利。

    在之前的戰事中,土木堡城南一線防禦不足,率先被韃靼人突破,但並未引起亦思馬因重視,加上沈溪親自督軍,終於將韃靼人殺退。

    幾匹快馬從城外過來,很快衝進城門……沿著土木堡城牆內外都設有馬道,專門供斥候使用。夜色中韃靼人看不清楚,所以並未充分予以利用。

    「大人!」

    從馬上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雲柳和熙兒。

    沈溪見到二人沒覺得稀奇,他讓雲柳和熙兒留在城外調查情報,因為作戰時情報獲取尤其重要,只能讓親信負責。

    「大人,韃靼兵馬已往土木堡城西和城北方向聚集……」雲柳登上城樓,將重點奏與沈溪知曉。

    「紫色焰火!」

    沈溪立即下達命令。

    當沈溪說出射紫色焰火時,身邊幾名親衛尚未反應過來,大明傳遞消息一般都是用紅色和藍色煙火,紫色煙火少有在戰場上使用。

    但沈溪下令屬於最高指令,很快雲柳便將捆起來的竹筒拿出來,放在城東城牆的最高處,跟之前單獨的傳令煙火不同,這次是大型焰火,足可以照亮半邊天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7
第一一六七章 反轉:大爆炸

    當紫色焰火升空時,正在城北觀戰的亦思馬因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讓他感覺異常的絢爛華麗,半邊天空都被這明亮的焰火照亮。

    「轟!」

    天空中的焰火綻開怒放,繼而後續的焰火也陸續升空。

    雙方士兵原本正在廝殺,此時不少人感覺到天地間突然變得明亮,情不自禁抬頭向天上看了一眼。

    亦思馬因勒緊韁繩,雙腿夾了夾馬腹,抬起頭,驚訝地自言自語:「這焰火,代表的是什麼?」

    很快,城西方向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回答了他。

    「轟——」

    天地間一道亮光閃現,隨即巨大的轟鳴聲響起,似乎整個大地都在劇烈晃動,亦思馬因感覺自己胯下的戰馬受到驚嚇,人立而起,差點兒將他從馬背上拋下來。

    火光騰空而起,戰場上一片寂靜。

    亦思馬因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隨即土木堡東北方也發生劇烈爆炸,同樣是地動山搖,爆炸明顯具有很強的破壞性。

    「國師……」

    周邊幾名韃靼將領剛剛想要提醒亦思馬因,這才發現亦思馬因已經狼狽地跌倒了地上……爆炸位置大概在土坡左手邊兩里左右,爆炸導致戰馬受驚,亦思馬因腳下一個不穩,竟然被掀下馬背,摔了個狗啃屎。

    第一次爆炸是城西攻城兵馬的集結地,第二次爆炸則是自城東方向轉場到北門來的兵馬,剛剛接到軍令,又準備返回城東,誰想在集結過程中,突然遭遇大爆炸,死傷慘重。

    「轟——」

    亦思馬因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第三次爆炸再次發生,這次就在亦思馬因正前方不到半裡地,先是一道巨大的亮光透徹天地,然後一朵紅色的蘑菇雲突然從地上躥起,爆炸的巨響這個時候才傳入耳朵。

    以爆炸點為中心,出現一個直徑十丈寬的深坑,方圓兩三百米之內,差不多一千多韃靼兵,被這劇烈的爆炸直接撕裂成碎片,超過這個距離的韃靼兵,但凡被衝擊波掀起的碎石瓦片擊中,也是非死即傷。

    就比如亦思馬因身後幾個將領,連人帶馬被巨大的衝擊波給擊倒,身上全被激射而至的磚石碎片給洞開,鮮血「咕咕」直流,眼看不能活了。

    而亦思馬因躺在地上,剛好被側翻倒地的戰馬給擋了一下,加上土坡前高後低,有一定阻礙作用,否則也難逃當場斃命的厄運。

    沈溪有意在塹壕與塹壕之間,留下部分空地,看起來似乎出現巨大的紕漏,讓韃靼人可以方便集結兵力,但實際上卻是個誘餌,現在韃靼人便吃到了苦頭,死於三次大爆炸的士兵起碼有兩千人。

    三次大爆炸過後,隨即便是各種小規模的爆炸。

    因為土木堡內外的爆炸點很多,讓攻到城牆一線的韃靼兵反應不及。周邊爆炸聲四起的情況下,韃靼人有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此時此刻,他們想的不是建功立業,而是想逃走,回到安全的地帶。

    此時一群韃靼親衛已經撲了上來,把亦思馬因從地上攙扶起,攙扶上另一匹戰馬,迅速向後方撤離。

    亦思馬因此時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任由擺佈,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好你個沈溪,從開始就設下圈套讓我鑽!怪不得在我下令加大進攻力度後,前面遇到的抵抗突然變得微弱了,原來他有意把部隊化整為零,利用眾多的塹壕和夜色掩護,躲藏起來,讓更多的部族兒郎進入埋伏圈,然後引爆火藥……」

    如今擺在亦思馬因面前有兩條路,一個是馬上下令撤兵,二是繼續進攻,不要被之前的連續爆炸所影響。

    一刻鐘後,亦思馬因撤回安全地帶,留守大營的幾個千戶已經聞訊趕來,紛紛向他請戰。

    「國師,繼續攻吧,破掉土木堡,為死去的將士報仇雪恨!」

    聽到亂鬨哄的聲音,亦思馬因痛苦地閉上眼,他現在想到的是土木堡內外的溝溝壑壑,即便土木堡城門已被攻破,但很顯然這不是通過韃靼人自身努力做到的,而是沈溪有意「放水」的結果,沈溪將一場防禦戰,硬生生給打成了伏擊戰。

    韃靼人殺進城後,遇到的不是明軍士兵,而是突如其來的火銃子彈、飛矢,又或者是陷阱、絆馬索等物。

    韃靼騎兵很難進城,即便進了城,在佈滿溝壑的城牆內也無法形成威脅,沈溪修築的一道道防禦工事,就是為了克制韃靼騎兵,甚至可以說是克制一切進攻手段的法寶。

    天時地利人和,此時全不在韃靼人一邊,亦思馬因感覺繼續攻下去,純屬自討苦吃。

    但亦思馬因實在不想下達撤兵命令,他想起開戰前阿武祿那期盼的眼神,如果這一戰鎩羽而歸,他感覺自己沒有顏面再領兵作戰。

    「轟——」

    城西方向,又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傳來,看那從地面上躥起的蘑菇雲的形狀,其威力比之前的三次大爆炸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土木堡內外的韃靼兵馬,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是奔走嚎叫的狼狽身影。

    「鳴金收兵,不得戀戰!」

    亦思馬因在無可奈何下,只能做出最不想做的決定。

    韃靼人選擇退卻,這下輪到明軍反擊了。

    八千打四萬,居然在守住陣地的情況下還能發動反擊,說出來都沒人信,偏偏韃靼人真的撤了,就算是憑著一股血氣留下來繼續戰鬥的韃靼人,也在明軍的攻擊下,紛紛被箭矢和火銃子彈打倒在地。

    「殺啊!」

    許多明軍官兵殺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戰壕裡爬出來,手持長槍、砍刀等武器,發出驚天的吶喊。

    此時正在土木堡東門城樓上指揮作戰的沈溪,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能否在韃靼人全力攻城之下守住城池,就看現在了。

    如果不能在這一戰中令韃靼人折損更多兵馬,也許幾天後又會遇到韃靼人攻城,這不符合他制定的土木堡防守戰略。

    隨即紅色煙火升空,城內城外各處都有紅色煙火呼應。

    開戰前明軍士兵就得到一條軍令,一旦發動反擊,各路人馬從城塞內追殺而出,但不能超過城塞外兩里的塹壕區。

    此時佛郎機炮已經對準兩里外的預設座標進行炮擊,儘可能多地殺傷韃靼人。

    雲柳站在沈溪身邊,興奮地說道:「大人,韃子撤兵了!」

    「嗯。」

    沈溪非常的冷靜,他知道,如果不能給予韃靼人最大的殺傷,將其徹底打痛,那即便撤兵也只是一時,後續韃靼人必然會發動更為猛烈的進攻。

    土木堡城西和城北陣地上,韃靼人且戰且退,頭頂佛郎機炮不斷響起,大批韃靼人被落下後炸開的砲彈給送上天空,變成碎肉落下。

    明軍吶喊著,成群結隊往城門方向攻過去,城門失而復得。

    可惜的是,城門洞的木質城門早就被損毀,士兵從城塞內殺出,韃靼人少了馬匹為憑仗,又是在撤兵中,身後等於是在被箭矢和火銃子彈追趕,許多韃靼人都在出城之後,被弩箭和火銃子彈給直接射倒在地,代表韃靼各部族的戰旗紛亂地散落地上。

    「不得超過兩里……不得超過兩里……」

    城西領兵的胡嵩躍,在接連引爆兩個大火藥堆和十餘個小火藥堆後,驚訝地發現韃靼人如同潮水般向遠處退去,腦子裡全都是疑問:這就贏了?

    胡嵩躍率領埋伏的明軍士兵,先是用火銃和弓弩招呼韃靼人,然後銜尾追擊,等殺到半途突然記得沈溪戰前交待……如果深夜開戰,不能貿然出擊,士兵很容易在追擊時熱血上頭,一旦衝入韃靼陣中,反倒會被包餃子!

    此時此刻,非常需要有冷靜頭腦的人來提醒士兵。

    但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到處都是喊殺聲和韃靼人的悲呼哀嚎,就算扯破嗓門喊也沒幾個人能聽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7
第一一六八章 枕戈待旦

    土木堡內外的喊殺聲仍在繼續,胡嵩躍如今率領的都是步兵,大明官兵總歸是對城外的防禦工事佈局熟悉,兵馬殺出去後,知道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

    韃靼人如同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很多人自己跌進深深的壕溝之中,又不見其他韃靼人伸出援手,結果順著坑道跑,卻與胡嵩躍率領的大明官兵迎面撞上,被亂槍戳死。

    「不得貪功,大家齊頭並進。誰若是沖靠前了,不許跟上去,想找死讓他自己去死!」胡嵩躍一邊舉起長刀衝鋒,一邊大聲招呼,防止出現追擊士兵孤軍深入落入韃靼人包圍的情況。

    看著前方偌大的陣地,胡嵩躍熱血沸騰,他相信大多數守軍士兵的心情跟他一樣,難得見到韃靼人跟喪家犬一樣衝進城中又敗退,不多殺幾個韃靼人,以後怎麼跟人吹牛逼?怎麼表示自己曾跟隨英明神武的沈大人在西北戰場將韃靼人殺得滿地找牙?

    以少打多還能打得敵軍節節敗退的戰役,明軍將士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如果說韃靼人撤兵撤得一塌糊塗,那麼明軍追擊的也顯得異常混亂,城外仍舊不時有小規模爆炸聲響起,亮光時刻閃現。

    但明軍數量並不足以支撐一場四面出擊的戰事,所以在兵馬出城後,各路追兵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自己身邊的同伴數量嚴重不足!

    「叮叮叮叮……」

    四面城牆上都響起鳴金聲,這是撤兵的信號,儘管很多士兵頭腦發熱,但明軍骨子裡都帶著防守和退縮的意識,但凡聽到鳴金聲,都會主動選擇回撤。

    但也有執迷不悟的,追擊出四五里距離,在韃靼人撤出戰場後,他們也趕緊撤了回來,生怕一頭栽進韃靼人的包圍圈中。

    「勝利了!」

    「我們打勝仗了!」

    「韃靼人被我們打敗了!」

    土木堡內外響徹歡呼雀躍聲。

    ……

    「大人,我們勝利了!」

    胡嵩躍從城西方向撤兵回來,跟沈溪奏報前線的狀況,此時沈溪剛剛抵達城北城頭,整個人疲憊不堪,滿臉憔悴,雙眼通紅。

    這一仗下來,沈溪已經是精疲力竭,他微笑著擺了擺手,意思是該報的報,不該報的可以等來日再說。

    這一戰雖然大獲全勝,但卻也沒有像樣的戰利品,頂多就是一些攻城器械和馬刀、弓弩等武器。韃靼人丟下一地的屍體,如今許多將士都在掏腰包、扒拉衣服以及割腦袋,具體戰果要等天亮後才能統計出來。

    這一仗雖然不能說把韃靼人徹底打殘,但至少算是上傷筋動骨,結合方方面面的情報,韃靼人在這一戰中,送掉五六千性命,相對於韃靼人的兵力和人口數量,損失不可謂不大。

    今晚這仗打下來,要麼韃靼人選擇繞道攻打居庸關,對土木堡繼續實施圍而不打的策略,要麼就在兩三日內發動又一輪攻勢,徹底攻陷土木堡。

    「大人……」

    朱烈和劉序結伴而來,在率部大獲全勝後,他們都想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向沈溪稟報。

    沈溪沒有半點兒心思傾聽戰場上的事情,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蒙頭大睡。

    「有什麼事,等明天睡醒後再說。如果韃靼人發起進攻,你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那這些話都爛在肚子裡!」

    沈溪從城頭上下來,往不遠處的指揮所而去,等到了地方才發現,經歷之前一場戰事,藏兵洞已經徹底崩塌,只能另外找地方安歇。

    沈溪又一看,城中那些殘留的建築,大多遭遇戰火侵襲,今晚想要找個睡覺的地方可不容易。

    「趕緊搭建帳篷,三軍將士枕戈待旦,任何人皆不得鬆懈!」沈溪下完命令,返回城西保存完好的指揮所安睡去了。

    ……

    同樣是十月十七日,夜,京城,皇宮。謝遷和李東陽在乾清宮外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見到朱祐樘。

    謝遷心中有些著急,但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只能站在一邊,北風呼嘯中,他暗暗在為出征塞外的沈溪擔心,心裡嘀咕道:「這整天都心神不寧,土木堡那邊不會是有什麼結果了吧?」

    就在謝遷惶惶不安時,進去通傳的蕭敬從宮殿裡面神色焦慮不安出來,微微搖頭,顯得頗為無奈。

    李東陽上前問道:「陛下龍體莫非仍不能理政?」

    蕭敬遲疑半晌,微微點頭,卻是什麼都不想多說,或許是皇帝的狀況的確不太好,他已經到了不敢輕言皇帝身體的地步。

    謝遷追問:「那陛下可有隻字片語交待?」

    蕭敬未作回答,李東陽道:「於喬,先莫多問,待與劉少傅商議之後,再行奏稟……」

    謝遷輕輕嘆息,他明白李東陽之意,再行奏稟的意思,是說此事就由司禮監來決斷,不再經過皇帝御覽,那皇帝作何選擇已無關緊要。

    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平日對內閣大學士很是敬重,所以這件事即便呈遞到司禮監,蕭敬多半也會採納內閣的票擬,這件事的決定權基本就在內閣三位輔政大臣手上。

    「西北之戰,懸而未決,韃靼人攻破宣府已有四日,如今再不馬上調集各衛所兵力到京師勤王,大明江山社稷危矣!此事必須要有陛下手諭才可……」

    謝遷很著急,宣府之戰超出朝廷預料,如今宣府失守,京師告急,但皇帝卻在此時臥床不起,無法打理朝政,甚至連最基本的決斷都不能做出,這讓謝遷感覺肩頭承受的壓力很大。

    如果是皇帝決定放棄土木堡,謝遷也不會說什麼,但現在是讓內閣自行決斷,他覺得是自己一手推動沈溪去送死。

    「謝閣老,您還是請回吧。」

    蕭敬終於開口,「不是不想跟您說,實在是陛下龍體有恙,您不能這般勉強……雖然說宣府失守,但長城內關仍在,西北兵馬未有大的折損,即便內關告急,暫且也影響不到京師,西北兵馬也還有時間回撤……您總不能讓陛下心憂國事,病情加重吧?」

    謝遷還想再說什麼,被李東陽扯了扯衣襟,他這才沉默不言,跟李東陽一起向蕭敬提出告辭,二人前後腳往文淵閣方向而去。

    李東陽在路上埋怨道:「於喬,你素來腦子靈活,善於揣摩上意,這次為何如此執著?明知道陛下有恙在身,作何還要為難蕭公公?他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謝遷道:「宣府失守到如今已有四日,居庸關、紫荊關遲遲未見狄夷兵臨城下的奏報,狄夷多半於宣府設伏,迎頭痛擊大同、太原等軍鎮回撤兵馬。一旦兩鎮大軍失利,則內關、京師在半月內都沒有兵馬支援,這難道不該為難嗎?」

    李東陽微微一怔,隨即臉色大變,顯然是想到那可怕的後果。

    同時,他心中對謝遷有了幾分敬意:「我雖然之前考慮過西北的局勢,卻未有於喬考慮得這般仔細,看來他的確是在為朝廷謀事,我遠不及他。」

    而謝遷此時想的卻是:「我在西北邊事上已屢屢對不起沈溪小兒,如若再不聽他的勸告跟朝廷據理力爭,那就算我到死那天,也不能安心。」

    謝遷對於韃靼有可能伏擊大明回援兵馬的想法,並非是他自己推算出來的,而是聽從沈溪對西北局勢的判斷。

    以前他覺得沈溪說的處處都是危言聳聽不可採信,現在他再看沈溪的奏報,句句都是讖言,每一件事情都在應驗。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8
第一一六九章 回兵

    文華殿議事,七位顧問大臣都在,最後匆匆定下決議,調江北各省衛所兵馬勤王,同時暫時放棄居庸關、紫荊關以西和以北的城塞,以內長城一線作為京畿防禦的最後屏障。

    張懋道:「土木堡之地,原本可成為抵禦北寇之重地,然己巳之變後,年久失修,城牆多已不存,沈溪如今駐兵土木堡,若有機緣,或可突圍而出,率兵撤回居庸而守,至於折損當為不計,定為忠直!」

    七位顧問大臣中,跟土木堡關係最為密切的當屬英國公張懋,他的父親張輔就是在土木堡之變中戰死,張懋是張輔次子承襲的爵位。

    在張懋看來,沈溪還是有勇氣和擔當的,至少在韃靼大軍面前沒有退縮,在缺兵少將的情況下仍舊據險而守。

    只是張懋也認為土木堡年久失修,難以作為明軍防禦韃靼人的橋頭堡,但他已經從心底認定沈溪必死無疑,為了彰顯他的公正,建議無論沈溪最後是否戰勝,只要能活著回來,哪怕折損再嚴重,也要定沈溪忠直之名,給沈溪記大功。

    張懋的話,雖然不能被所有人認同,但至少沒人反駁。

    沒有人願意跟沈溪這個「死人」計較,之前李東陽還認為應該追究沈溪從居庸關擅自調兵的過錯,但最後在心裡盤桓了一下,沈溪調兵並非無章可循,沈溪的德才值得肯定,更何況朝中還有謝遷為沈溪說話,以如今的形勢,定沈溪的罪很不合適。

    馬文升問道:「那兩關鎮守,分別以誰為統帥?」

    一個問題,就把在場幾位重臣給難住了。

    居庸關和紫荊關既然均已成為韃靼人下一步的主攻方向,誰出來統調兵馬,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李東陽原本正在記錄一些東西,此時他放下筆,抬頭道:「宣大、太原以及三邊等地,相去京城甚遠,或需派遣將帥以統禦兵馬。但兩關乃京畿重地,一切政令、調兵可由朝廷直接下達軍令,兵部、五軍都督府當以謀臣定之!」

    李東陽的話,得到劉健、熊繡的贊同,一下就獲得三票支持,但謝遷和馬文升卻有不同見解,至於張懋和張鶴齡,因為本身是武將,在這種參議軍機的事情上並不佔據主動,他們識相地沒有發表意見。

    謝遷道:「若以距離論,居庸關、紫荊關的確相距京城不遠,但如今京畿之地戒嚴,前車之鑑,己巳之變中,北寇兵馬兵分兩路攻取京城,若前往兩關路途斷絕,上令不能下達,可是要任由居庸關和紫荊關失陷於賊手?」

    或許是因為沈溪的關係,謝遷在這幾天議事中,幾乎都在跟李東陽唱反調。

    李東陽提出居庸關和紫荊關的軍事調度,一切由京城負責,除了這兩座城距離京城不遠,方便調度外,也是防止再出現之前那樣被沈溪「擅自」調兵的事情,權力收回京城,為的是確保朝廷的權威。

    但謝遷卻有不同的觀點。

    朝廷不能因為居庸關和紫荊關並非九邊重鎮就放鬆警惕,必須要派出重要將領前往鎮守,將統兵和調兵權力歸還給兩關守軍,防止出現幾十年前土木堡之變後的狀況,若被韃靼人斷絕與兩關聯繫,會導致消息管道不暢,無法做到政令快速傳遞。

    李東陽這邊有三票,謝遷這邊最多只能爭取到馬文升一票,張懋和張鶴齡則沒有站邊的意向。

    就在場面僵持時,劉健問了一句:「於喬,你支持何人前去兩關領兵鎮守?」

    謝遷差點兒就脫口而出「沈溪小兒」,但意識到沈溪如今被困土木堡,京師之地又沒人願意領這種要命的差事,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之前感覺很多人都合適,可仔細想來,似乎沒誰會比沈溪更為恰當。

    不如沈溪的,在謝遷看來就是不堪大用之人,並不抱多大期望。

    劉健道:「既然於喬並無合適人選,兩關之地,便先由地方衛所自行鎮守,政令由京師下達,如何?」

    謝遷雖然心中不甘,但只能點頭應允,他此時已做好犧牲沈溪的準備。

    對謝遷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如果將居庸關和紫荊關的調兵許可權都歸於京城,等於是斷了沈溪從兩關調動援軍的機會,處境將會更加危險。

    ……

    寧夏鎮駐地,素有「塞上江南、魚米之鄉」之稱的寧夏衛城。位於城中心的臨時督撫衙門內,劉大夏正在傾聽戰報,宣府失守的消息,差不多也是十七日夜裡才傳遞到寧夏衛。

    「……韃子自延綏鎮、太原鎮等地,兵分多路,潛入宣府腹地,與張家口堡外之胡虜裡應外合,耗時十二日破關,之後六日,宣府失守,延綏巡撫沈軍門屯兵土木堡,與韃子交戰,累殲韃子兵馬四千餘,今宣府失守,韃子圍攻土木堡,萬全都司各城塞,十有九失……」

    萬全都司,就是宣府治軍衙所,宣府各處城塞都是由萬全都司負責徵調兵馬。

    劉大夏聽了半晌,問道:「朝廷調兵手令可有送達?」

    負責與京師及各地文書往來的部將李建出列:「回尚書大人,京城尚未有調兵公文送達。」

    劉大夏沉吟道:「宣府失守,到如今不過四日,朝廷公文或許會在這一兩日送達,本官西北之行,可謂馬失前蹄,榆林衛落敗,如今以為在寧夏取得大捷,卻不知只是韃靼人調虎離山之計……」

    劉大夏部將之一,榆林衛指揮使扈淩站出來道:「劉尚書,宣府之敗,非您之過,宣大總督鎮守不利,延綏巡撫出兵宣府,五萬兵馬尚不能鎮守,此戰當由宣大總督和延綏巡撫擔責,我等只是盡全力,將一路韃靼主力殲滅,光復榆林衛!」

    扈淩的話,得到在場大多數將領的認同。在這些將領看來,出兵寧夏衛非但沒有罪過,反而是大功一件,可以跟朝廷爭取更大的功勞。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生平都沒打過什麼勝仗,要說軍旅生涯唯獨還能拿得出手的戰績,就是跟著劉大夏在西北打的幾仗,一次是幾年前的榆溪河,還有就是現在的光復榆林衛和寧夏衛之戰,在這些人心目中,劉大夏統兵賞罰分明,百戰不殆,如果有人想誣陷栽贓,他們絕不容許。

    劉大夏聽到後眉頭緊皺,暗忖:「沈溪不過只有兵馬六千,尚未知是否配齊,韃靼出動兵馬過十萬,如此還能讓沈溪在土木堡獲得大勝,沈溪居功至偉,若我能聽從他的意見,回兵宣府,或許就不是今日之結局。」

    扈淩主動請示:「劉尚書,請您示下,大軍是否主動向宣府進發?我將士新近大勝,如今兵鋒正盛,此番回兵,定可殺得韃子片甲不留!」

    劉大夏此時仍舊犯難,讓他推翻之前的決定,從寧夏衛撤兵很不容易。

    原本他以為光復寧夏鎮便可以獲得對韃靼人戰略上的主動,下一步便可以凱旋回京,誰知道現在不但勝利回朝沒了指望,回去後他很可能要引咎,至於會落得如何下場,他自己也未曾想清楚。

    劉大夏道:「從寧夏衛撤兵,即便星夜兼程,每日行軍八十里,也需二十日才能返回居庸關,卻不知居庸關是否抵擋得住!」

    扈淩行禮:「尚書大人,您不必擔憂,萬全都司雖遭敵寇襲擾,但大同、太原等地兵馬還算齊整,勤王大軍定會拖住韃子主力,我三軍回師宣府,恰逢敵寇,可得一勝!」

    「善!」

    劉大夏終於點頭,「如今只能如此,如若韃靼人揮師向長城內關進發,大同、太原等鎮勤王兵馬即便不勝,也可拖住其主力,加之居庸、紫荊險固,沒有十天半月難以攻取。只怕韃靼兵馬會從一些守衛相對薄弱的關口突襲,如同撞道口、馬水口等地進兵,京師將陷於危難。」

    「路途之中,三軍兵馬不得停歇,一路向東,或可在半月內抵達宣府……」

    劉大夏覺得時間緊迫,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將兵馬帶回京城,或許會給予韃靼人機會。韃靼人也知道劉大夏統率的兵馬不好惹,所以才會採用調虎離山之計。

    扈淩聽到「半月內抵達宣府」,跟在場其餘將領心情一樣,有些無法接受。

    十五天到宣府,意味著每日行軍得超過八十里,在一個普遍行軍速度只有五六十里的時代,每天都等於是急行軍……士兵並不是輕裝上陣,還有糧草輜重需要運輸,一路上都會非常辛苦。

    雖然將領都有戰馬代步,但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同樣不輕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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