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87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9
第385章 趕緊滾

     「我來要人,誰不給?」

    雨水打在紙傘上。

    一身黑底金線的蟒袍外罩同樣花色披風的白寧,左右跟著金九、鄭彪以及曹少卿走到吐血倒地的巨漢身邊。

    眸子瞄了一眼,修長的手指挑了挑,過來幾名番子將屠百歲拖了下去救治。

    那邊,白寧的視線看在二人還在對拳的身影,神情似乎並不是太在意,掀袍一坐,後方緊跟的一名小宦官急忙趴在下面,充當椅子。

    「東廠提督?」智心眼神警惕起來,看了看逼在牆邊的女子,便是放棄繼續下去。

    火光搖曳之間,陰柔的臉看不見表情,卻是聽到冷冷的聲音:「這世間,難道還有第二個叫白寧的?如果有,本督倒想見見....看他配不配這個名字。」

    一個『字』剛落,腳尖在地上一點,腳下那塊石磚啪的一聲碎裂,一顆拇指大小的碎石跳了起來。

    嗖——

    細小的黑影朝那邊還在打鬥的戒律院首座智歸和尚疾射過去,那邊似乎已經反應過來,身體明顯後傾了下,擦著鼻尖過去。

    噗的一聲,血光升起。

    有身體在那群江湖人中陡然倒下,屍體少了半顆腦袋,猩紅的顏色混雜白色灑了一地。

    「白寧,這裡是佛門重地,你敢殺人?!!」剛剛差點被暗算的智歸捏緊拳頭,看了一眼倒地死去的屍體,便是咆哮了一聲。

    「怎麼不敢?」

    那邊,笑容漸去,剛還說笑的神情,冷了下來,白寧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牆壁前的女子身影上。「過來!」

    「嗯。」

    女子單臂捂著胸口,望了一眼智心、智通倆位老僧,卻是帶著輕鬆的微笑,便是挪步朝聲音那邊過去。

    「本督今日過來要人是其一,其二,聽說少林的達摩遺體被盜,陛下甚是關心,便遣咱家過來一趟,官家說,如此至寶放在少林不安全,應該放在大內封存起來。」白寧一動未動,見到女子身影過來的同時,淡淡的聲音在這片空地上迴蕩:「還有,無關緊要的人趕緊滾。」

    「這裡是少林——」智歸氣急的怒吼。

    白寧不屑的冷笑:「這裡是武朝。」

    「卑鄙小人......」

    「無恥!!!」

    後方趕過來的一眾人聽到話語,憤怒的聲音在雨中傳開。

    「我殺了你——」

    智歸有些口不擇言,原本心裡就憋著怒火,又差點被暗算,雙目猩紅如血地衝向坐著的身影。

    怒容,如同寺中的怒目金剛,探手就是一抓。

    轟!

    踏碎地板的瞬間,身子欺過去。

    坐著的身影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腳掌猛的一踏地面。

    噼裡啪啦一連串響動,地磚猛抖,翻了起來,嘩嘩嘩震的豎起,隨後猶如一條巨蟒朝衝來的人影捲過去。

    轟轟轟轟——

    十餘匹石磚重重疊疊拖著長形一個不落的撞在對方身上,碎塊翻飛,煙塵起來的一瞬,整副身軀連退數步。

    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大致的印象裡,很少有人見過這位東廠提督出手,甚至根本沒有見過的,那邊一心想要報仇的李文書見的此景,整個人愣了愣。

    師妹蘇婉玲從後面捏住他的手,「師兄,不要急....總有辦法給如意姐姐報仇的.....這時千萬別動手....你打不過他的。」

    「我......知道。」

    雨中,李文書聲音嘶啞,透著痛苦悲憤。

    ........

    「一起上——」

    陡然兩道身影衝來,智通手臂甩動,破舊的袈裟揮舞起來,將磚頭砸開的一瞬,另一道身影衝破雨幕,與智歸和尚一左一右,包夾過去。

    金九、鄭彪剛準備動,被一隻手攔下。

    「本督很久沒活動過了。」白寧站起身,披風甩了出去飄在雨中。

    在曹少卿接過披風的剎那,著蟒袍的身影已經迎了上去,腳下炸開,無數磚塊炸開,三道身影陡然撞在了一起。

    「貧僧不願以多欺少,你立刻退去。」智心沉聲說著,眸子中就映出對方衝來的身影,便是一手伏魔掌推了出去。

    「滾!」那邊,白寧同樣一掌過來。

    ——歸元罡氣。

    轟的一聲。

    兩掌一抵,氣勁翻滾,倆人衣袍翻滾起來,腳下地磚接連爆開四濺飛射,打在周圍躲避不及的人身上,頓時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智心老僧整個在不斷的後退,腳步咵咵踩碎石磚,血氣湧上頭,整張臉泛紅,一時間動作遲緩。

    一瞬,白寧揮臂,袍袖往外一拂,像是打到了什麼東西,藉著反力向後平移幾步。

    腳步稍停,爪風襲來。

    對面那雙手爪猶如狂風驟雨,智歸踩著前進的奇特的步子,外八開向,身子前傾,「捕風式」、「捉影式」、「撫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搗虛式」、「抱殘式」、「守缺式」,八式連環,疾攻而至。

    白寧雙手同樣呈爪,用上九陰白骨爪,穿過對方間隙,朝勁脖及上身命門招呼。此時兩人陡然交手,指爪對指爪的碰撞,抓撓、對碰,全是撕破空氣的聲音,交手片刻,二人腳下石磚早已盡碎,隨後被爆出的氣浪吹的四處亂飛。

    「跟本督比快?」

    話音一落,二人手指突然扭扯在一起,指關節隱隱發出咔咔的響聲。

    白寧陡然出腳踹在對方胸膛上,智歸胸間就像牛皮大鼓般咚的響了一聲,整個人『啊』的叫起來,便是退了半步,速度緩下來。

    爪化為掌,推過去,罡風呼嘯。

    此時,另一邊衝過來人影,袈裟揮起罩智歸身前,掌力攜裹罡風過來,呯的一下擊在袈裟上。

    頓時鼓起的袈裟凹陷下去,隨後兩道身影拖著拖著弧度飛出兩丈遠才停下。

    不過二人並未受到多大傷害,只是氣喘吁吁的回望剛剛使出一掌的身影,便是有些驚魂未定。

    白寧不再理會那邊倆人,視線掃了掃全場。

    「本督剛剛的話,看來是沒人聽進去.....無關的人趕緊滾。」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29
第386章 化魔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

    視線穿過雨幕,影影綽綽間,枯瘦身影走來,雙手合十朝白寧揖了一禮:「白提督,此話過於嚴重了。」

    白寧目光看向走來不遠的老僧,冷色的臉上勾起一抹笑意,語氣依舊凌厲:「咱家等你很久了,本督今日大開善心,讓這些人走,方丈卻是認為本督的話嚴重了?」

    智惠搖搖頭,兩丈距離後止步。

    「人非雞犬,豈能隨意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我佛慈悲,當以眾生平等為念,不過貧僧還是要在這裡代眾位俠士感謝提督大人心懷仁慈,不造殺孽......」語氣緩緩平和從老僧口中說出,可到的一瞬,卻被打斷。

    對面,白髮有些濕漉的垂在肩上,白寧帶著微笑打量對方一眼,「方丈吶.....本督今日過來可不是聽什麼佛的,而是來告訴你,這慈悲之地也是藏污納垢之所。」

    身影回轉,走的幾步,坐回到人凳上。

    「放肆....」般若院首座上前一步,衝著白寧大喝:「佛門清淨之地,豈能容你胡言亂語?」斜跨的袈裟抖動似要再打過去。

    一瞬,聲音喝道:「師弟,且慢。」

    少林主持一手立在胸前,一手半空虛按,目光平靜看向白寧:「提督大人,既然能說,自然成竹在胸,不妨聽聽。」

    .....

    「藏污納垢....什麼意思?」

    「怕是說少林裡面有高僧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依老子看,那東廠太監是亂吠咬人才對。」

    「...那咱們先不走,看看少林如何自處.....萬一要是真的....嘿嘿,有好戲看了。」

    一眾江湖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顯然對立寺千年的大門派出醜或許滿足一下自己心裡深處的八卦及好奇,只是大多數人常走江湖,也沒聽過少林寺出過什麼醜聞,那東廠太監又是如何知道.....不免,更多的人留了下來,伸長脖子等待下文。

    ——雨嘩嘩的濺在地上。

    後方,金九小聲對另一旁魁梧身形低聲嘀咕:「俺覺得,只要不刺激督主,現在的狀態,看起來還是不錯啊。」

    「嗯。」多沉默的鄭彪回應的點點頭,目光緊緊盯著前面對持的一老一少,片刻後,話語再次傳開。

    ....

    手指微曲,負在身後,玉珮掉在下襬搖晃間,白寧目光流轉在幾名老僧身上,聲音清冷雲淡:「據咱家所聞,少林寺看守達摩洞如同皇城看守後宮般嚴密,曾幾何時,宮裡也發生過幾次襲擊先帝的事,但大多都不是從外面而來,通常都是從裡面發生,方丈可有想過為什麼?」

    一串佛珠,在閉目老僧手裡停頓。

    隨後,緩緩眼簾,平靜如水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波瀾,「為何?」

    那邊,手從背後拿過,揮了揮,語氣森然:「夜防日防,家賊難防啊,難道這句話方丈沒聽過的嗎?」

    家賊?

    智惠愣了愣,望向眾位師弟,之後,目光停留在達摩院首座智心身上,沉默了片刻,頭回轉擺正,揖了一禮:「提督大人,無憑無據之話,當慎言。」

    「慎言?你當本督的東廠是干什麼吃的?白日之時,咱們這位達摩院智心大師下榻的客棧,就在今夜還與人會面呢,恐怕與之一道過來的江湖豪傑們怕是都不知道的吧。」白寧目光停在那邊老僧身上同時,伸手招了招。「來看看這人是不是很眼熟,智心大師。」

    白寧身後,過來一名穿青麟皂衣的番子,拱了拱手便是立在那裡。

    「是那個店家小二.......」有之前和智心一起下榻客棧的僧侶認出他來,便是驚呼出聲。

    白寧揮手讓番子下去,再次看向主持智惠,「那邊那位小和尚既然知道了,咱家就明說,東廠行監察天下之責,本督還在路途上時,就先快馬去了一撥人,打探消息,你少林自然也在監視當中,很不巧,當夜就發現了這位智心大師一些私密.....」

    「信口雌黃....」

    「唉....李前吶,我就說你還待在這破廟有什麼意思....」

    智心勃然大怒,揮袖大喝一聲的同時,另一道也在那幫江湖人中響起,說的卻是一個人的俗家名字。

    那幫江湖人聞到聲音從自己這裡傳出,不自覺的分開讓出一條道來,有身影排眾而出,衣服並不起眼,粗衣粗鞋,臉上卻是光淨如玉,五官精緻俊朗,年齡看上去不過雙十,雙腳邁出,動作間帶著一些輕佻。

    「黃瀾,你出來幹什麼。」那邊,老僧心裡陡然一驚,隨後又痛苦的閉上眼。

    名為黃瀾的青年不屑的『嘁』了一聲,偏著頭,「我玩夠了,以為能當隻貓,卻不想後面還被人盯著,一點意思都沒有。」

    「夠了!」

    咆哮一聲,智心腳下青磚迸裂,頓時翻了起來,他臉上痛苦的扭曲掙紮著,枯竭蒼老的雙手捂上臉頰,微微閉目:「....不要再說了。」

    「阿彌陀佛——」

    智惠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立在胸前,「....師弟,那位施主說的可是真的,那提督大人口中說的家賊可真的是你.....」

    「是。」艱難的聲音從喉嚨滾出。

    智歸、智通等人聽到確切的聲音後,隨即嘆息。「糊塗啊....」

    「什麼糊塗不糊塗的.....嘁.....他本就是我們的人,三十年前特意安插進少林的。」黃瀾輕蔑的說了一聲,看向那邊穿宮袍的身影,「不過,在走之前,我要討教一下這位東廠提督。」

    「你打不過他。」智心低沉道。

    黃瀾臉上泛起譏諷的笑容,目光緊緊的盯著雨中的那人:「一個連女人都跑了的太監,能有多厲害,再說一個太監要什麼女人......」

    槽糕!!

    鄭彪、曹少卿等人心臟頓時猛跳,就連坐到後面調理傷勢的小瓶兒也是眉頭皺了起來,金九則趕緊往後退一步,咂咂嘴:「這傢伙....攤上事了,真是嫌死的不夠快還是怎的。」

    那邊譏諷的話語還在繼續說著,隨後逼近白寧。

    轟!

    就在這時,那邊沉寂的身影腳下幾乎所有的石磚全部炸裂翻滾捲動著呈圓狀擴散四射開。

    嘩——

    雨水像是滯留了一般,緩了緩,垂下的白髮猛的揚起,那邊衝過來的腳步頓時止住,原本戲虐的笑容漸漸消失.......

    白髮下,那是一張沒有臉孔的面相。

    「無相魔功....」方丈智惠目光閃爍,喃喃說出口。

    嘭!!!

    年輕的身影陡然倒飛,刺破雨幕。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1
第387章 悲歡

     轟——

    咵咵——

    止步的身影陡然刺破雨幕,摔在地上,壓碎青磚向後被推移出一條溝壑。

    雨落在積水蕩起漣漪的一瞬,步履踩過,濺起水花。雨滴落在白髮身影的宮袍,髮絲上,隱約傳出『嗤嗤』的聲響,猶如落到了火焰上被蒸發,一團團白氣升騰起來。

    「你武功很高?」

    聲音嘶啞慢慢,一句話裡,變的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怪異至極。

    .....

    後方,所有人的驚詫中,小瓶兒自然也從別人口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手指掐著掌心,緊咬嘴唇,眼裡全是擔憂的神色。

    「....是.....有眾生相。」

    「他進入....有境第三層了....為什麼我沒有察覺一點徵兆。」

    擔憂在眸子裡閃動,緊咬的嘴唇最終還是說了一點聲音出來:「....為什麼練的與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當初摩雲教教主赫連如雪那個賤女人根本給我的......是改動過的秘籍?」

    她猛的抬起頭,顯然明白了一些什麼。

    小瓶兒忍著傷勢帶來的疼痛起身,那邊白寧的身影此時探出了手臂,手掌呈爪一吸。

    ——邪*三分歸元氣.吸星

    「你....你...不要過來...」

    仰躺的黃瀾來不及掙紮起身,他身旁碎裂的磚塊忽然間搖動起來,一股吸力在距離兩三丈遠過來,身體便是胡亂搖晃掙扎中站起,被無形的內勁拖著強行移動那隻張開的手掌中。

    啪!

    輕微的響聲,修長白皙的手掌抓在對方的臉上,面對沒有臉孔的身影,黃瀾緊閉著眼睛不敢看過去,此時他的膽幾乎被嚇破。

    「你武功很高?」許多不同的聲音匯聚成一股,再次灌進他耳朵裡。

    掙扎中,手指猛的一抓,名為黃瀾的青年撕心裂肺的吼叫出聲,一種彷彿撕裂身體的東西在體內遊走,一股股原本自己的內力在不斷的逆流,匯聚頭部,然後流入對方的手掌中心。

    片刻後,嘶叫中,又是一聲大響。

    嘭——

    最終,被抽取內力的青年被拋起來一掌打在胸口,整個人再次飛出去。

    嘩啦一聲,碎爛的青石磚中再次撞出一條溝壑,甚至比之前更加的深了,黃瀾一身癱軟無力,躺在那裡,大聲的咳嗽,眼睛、耳朵、鼻子、口中全是溢流出的血,猩紅的鮮血將他整個人浸在紅色裡。

    白寧的身影緩緩走過去,渾身顫抖。

    「提督大人,住手!!」

    聲音劃過雨夜,一道身影衝過去攔下正在前進的白寧,但後者就是一掌揮過去——

    呯——

    僧袍翻飛,智惠陡然出手與對方一抵,掌心磨蹭扭轉的瞬間,已是落在那黃瀾身前,合十雙手,「阿彌陀佛.....提督大人心裡積怨太深,心中難以釋懷,不若先放下心中憎恨,貧僧願為提督大人開解一二。」

    「讓開....」重重疊疊,男女老少混合的聲音從無面中摻入過來。

    「此人知曉達摩遺體下落,不能死....提督大人,清醒一下。」

    「讓開....」

    手臂抬起來,無面微動了下,聲音猛的咆哮:「沒了惜福.....我要那死人屍體做什麼...要它做什麼!!!!」

    袍袖舞起的一瞬,碎磚吹動散開,雨珠落下分流,掌心徑直推出,形成一道雨簾開合的痕跡。昏黃的雨中,稍遠一點,袈裟抖開,同樣分出一掌,與對方『啪啪』兩下,分開的一瞬。

    白寧連踏腳下青磚,拂袖一揮,破碎跳起的磚塊密密麻麻朝少林方丈疾射過去,智惠亦如尋常一掌打出,就在眾人驚詫中,半途,那推出去的掌力陡然一晃,快不可察的幾乎變成了兩掌。

    頓時,兩掌再變,四掌、八掌.......十六掌。

    掌掌重重疊疊散開,眾人幾乎眼花的一瞬,就聽噼噼啪啪飛去的石磚被擊破、打飛,氣浪翻滾,飛出一段距離的碎石隨後紛紛掉落在地上,所有人一時間沒能看清智惠方丈是如何打出這樣驚人的攻勢。

    只覺得眼花繚亂。

    「千手如來掌.....」蘇婉玲顯然之前借宿少林時,有過一點瞭解,現下有些驚呼。

    李文書目光熾熱的看著智惠的身影,沉聲低吼:「別吵——」

    女子便是捂上嘴,但隨後,她再次出聲。

    「那個太監要做什麼!」

    視野裡,白寧反而迎著對方密集的手影衝了上去,身影極為鬼魅般加快,幾乎是帶著一道道殘影在穿梭,腳尖每點一步,身體便是變的更快,腳下一連串的石磚炸開,掀起水花、碎石。

    轟轟轟轟——

    連續踏出五六步時,那邊老僧陡然退半步,手影消失回攏化為一掌,然而對面也已拉近距離,幾步之間,巨大的力量在白寧手中成型,雙方幾乎是同時出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轟——

    驚人的氣浪迸飛,席捲起來的積水、地磚、半空中的雨簾帶著駭人的氣勢朝四周推開,被吹來的微小碎石打在旁人臉上,便是淤青浮現,可想場中央的二人承受對方多麼可怕的罡勁。

    與此同時,巨大的混亂中,倆人的身影頓時分開,方丈智惠的身體結結實實的朝後飛了幾丈,半空翻身站回地上,微弱咳嗽下,一口鮮血噴出,染紅胸襟。

    另一邊,白寧同樣飛退十餘步的同時,身後窈窕的身影飛縱而來,手指在他後背快速點了幾個穴位,無相的身影便是陡然朝女子懷裡一倒。

    白髮下,臉孔已是恢復正常,只是帶著疲憊和虛弱。

    「是瓶兒的錯,瓶兒不該把你拖進來的......什麼都沒得到,還累你受傷。」女子蹲下懷抱著白寧,帶著哭腔,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風拂動了她的青絲。

    白寧望著漆黑的天空,「你做的,與我做的,有何區別.....」

    摟著男子的身影,止住泣聲,抬頭看他,又有了些喜極而泣的感覺,就像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的感覺。

    「.....你我舊識啊....」

    聽到接完的話,小瓶兒原本微笑神色,有些消減,淚珠最終還是在頷角滴落,混入春雨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6
388.第388章 變調

     雨勢綿綿依舊,火光、人影,剪到了一起。

    大雄寶殿前的廣場,戰鬥後的余痕殘留著慘烈,中央一側,江湖人中看到兩敗俱傷的二人,忽然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東廠太監受傷了....」

    隨後,又有人說出聲:「是啊,好像那妖女之前也是受傷了....」

    周圍火光晃動,照耀的光芒中,人心劇烈的跳動起來,似乎就有了按捺不住跳動的慾念,畢竟東廠這些年在江湖上的動靜很大,先是梁山,再是南平縣那次,後來又是方臘造反,如果其中誰能殺了對方,這些名氣自然就轉移到自己頭上了。

    對於走江湖的,這樣的誘惑不比絕世武功差多少。

    「師兄....怎麼辦,他們好像要趁機會殺了.....那太監。」秦勉眼裡露出一絲猶豫,

    身旁的人,握著劍柄也在猶豫,掙扎間,那邊諸人目光望過去變得熾熱,這邊曹少卿視線盯在受傷的身影上,想了想,片刻後,冷漠的嘴角勾勒獰笑,手中白龍劍一沉,拇指推在了劍柄上,便是走了出去。

    「東廠可不是督主武功高強的......」

    話音出口,前方,那撥人中也有開始拔刀,叮噹響了幾下,持著各自兵器陡然發難的衝過來。

    走動的步伐,緩緩加快,變成疾奔。

    步履一踏,水花起來的瞬間,身影撞了進去,拇指推開劍柄露出些許冷芒的一瞬,嘩的一下,寬長的白龍劍劃出一道白練,橫過最前面一名江湖客的脖子。

    噗——

    人頭掉落肩頸的剎那,曹少卿一個橫劍殺入戰圈,衝來的十餘名江湖人與他呯呯呯在兵器上已拚殺數招,劍鋒疾走,大開大合,原本此劍適用於戰場而改,此時群戰中格外迎刃有餘。

    隨後進入曹少卿劍鋒範圍頭一名江湖人,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劍,血濺起的那一瞬,整個已經撲倒,血染了一地。

    一血未染的劍身,宮袍翻飛間,瞬間歸鞘,塗抹胭脂的臉上冷漠的眸子看著已經有些膽寒的第二撥想要上前的江湖人,冷聲短語:「一群渣滓。」

    雨中,轉身回走。

    「那閹宦....在說什麼。」

    「好像在罵我們....」

    「上不上,咱們人多,宰了他。」

    「哎喲,我肚子有疼....你們先去。」

    「滾!!」

    ......

    「阿彌陀佛....眾位英雄,請聽貧僧一言....」正中靠後一些位置的方丈智惠服過一些藥丸後,緩步上前,「今日少林已染不少血跡,不可再造殺孽。今世因,來世果,望各位稍停手中利刃,心中多念我佛。」

    「哼!」

    冷哼在那邊受傷的身影鼻中哼出,殘留少許鮮血的唇,緩緩啟口:「本督只信今世因,今世果....來世?做牛馬都不知.....老和尚,你武功不錯,可是,已是太老了。」

    起身時,白寧皺眉忍下疼痛,銀絲垂落肩上時,他目光抬起:「知不知道,本督突然有個想法.....」

    老僧的身影站定原地,視線低垂沉默看著積水。

    「.....以後的度牒,就不發給你們少林了。」白寧緩慢的開口,腳步也在走著,走向老僧,然而話語並沒有說的太多,只是面帶微笑。

    笑的有點冷漠。

    地上....躺著的青年慶幸的未在傷重中死去,呻.吟著抬起頭,迷糊間對某些人發出命令:「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殺了他,給我殺了他!!」聲音淒厲的叫出聲。

    那邊,諸人中,有人猶豫起來往後退縮,白寧可憐的看地上廢人一眼,舉步走過去,有人終於忍不住拔刀衝出,隨即被一支弩矢射翻在地,此時數百名東廠番子、錦衣衛已經開始控制周圍。

    白寧蹲下來,盯著地上的人,黃瀾蠕動兩下,「你...你想幹什麼....達摩遺體.......我.....已經不在我這裡...」說完的一瞬,那邊已輕聲開口:「回去告訴背後那位老人家,告訴他,好生吃好生睡,百多年建立的基業,說沒就沒的,咱家會找到他的。」

    說完,手一動,血光濺起,地上的青年撕心裂肺的哭叫,一條手臂硬生生被扯了下來,扔在腳邊。

    「帶著你們頭,滾吧。」身影站起再也不看哀嚎的人,轉身朝智惠過去。

    數十名偽裝江湖人的黃瀾手下顫顫兢兢扶起他,拖著還殘留青筋連接的斷臂,慌慌忙忙的朝山下跑。

    不過隨後,白寧朝後看了一眼,曹少卿會意的點點頭,帶著幾名番子跟了上去。隨即,目光一轉,停在垂頭默語的女子身上片刻,心裡只有嘆息。

    我不能誤了你......白寧深吸一口氣,朝智惠過去,站到對方面前,此時夜已經深了,雨勢漸小....

    「提督大人,你心中懷怨太深,又練了摩雲教的魔功,再不回頭就真的墮入魔道,喪失理智,只會成為行尸走肉。」

    「你是被本督那番話嚇到了吧,畢竟一張詔書就可以讓你們少林分崩離析。」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本督這數年來一直為這個國家奔走,拋頭顱灑熱血,可誰又記得我白寧,這個苦,佛主化得了嗎?」

    「......」方丈智惠沉默下來。

    「哈哈哈哈.....」

    白寧忽然笑了起來,在廣場中蒼涼的迴蕩,片刻後,他又道:「....和尚,你知道殺死自己親人是什麼滋味嗎?縱然他犯了大錯,可畢竟血脈相連啊,本督兄長.....他哭求的聲音到現在都還能回想起來.....這個苦,佛主化得了嗎?」

    那邊依舊沉默。

    「既然化不了,我燒他幾個佛殿,他不會怪罪的,對吧?」突然白寧又平靜的拍拍老僧的肩膀,指著已經倒塌的天王殿,又指了指周圍已經熄滅還冒著余煙其餘殿宇,「今天這事....本督覺得就這麼算了,以後度牒就看你們少林的表現,不然你們在世俗的產業,就別開了,餓死你們。」

    沉默中,老僧終於開口:「....如此.....就這樣吧。」

    「認輸就好,夜已深了,準備廂房,本督有些困了。」白寧走動幾步,側過臉望他:「還有....準備幾本武功秘籍....咱家對少林功夫有些感興趣,最好別用抄錄本糊弄過去。」

    手指隔空對他點了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6
第389章 風起微瀾

     滾熱的蠟汁滑落燭台,凝結,燭蕊頂端火焰靜謐的燃燒。

    「....師弟....你糊塗啊。」

    「三十年吶....少林對你如何....」

    「若是事出有因,倒也情有可原....」

    「如此...面壁十載,青燈古佛前,悔過吧....」

    ....

    雨水延著廂房的屋簷往下滴落,紙窗上投著人的剪影,昏黃的光芒中,人影坐在木桌後,傳來細微的書寫聲,發黃的紙頁寫滿字跡,稍許,筆尖一頓,停下來。

    筆擱到硯上,老僧望向緊閉的窗戶,耳旁隱約迴蕩方丈師兄給予的懲罰,三十年前,他風貌年華,闖蕩江湖,年輕、相貌、武功,背後還有一名義父,而今三十年彈指尖過去,剩下的只是一身枯樹老皮,鬍鬚已是斑白。

    智心敞開木窗,風跑進來,火燭開始搖擺。

    雨嘩嘩的下。

    空氣中瀰漫著焦味,智心深吸一口氣,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心裡更加痛苦、愧疚,在潮濕的風裡,老僧重新坐回椅上,看著寫滿字跡的紙張,枯瘦的臉頰微微笑了笑,像是一種解脫,畢竟三十年的秘密,如今不用再埋在心頭了。

    「義父....」

    「....願我佛慈悲.....渡我厄難....」

    「阿彌陀佛——」

    雙掌合十,智心道了最後一聲佛號,周圍一切陷入沉寂。

    不久之後,燭光暗滅。

    ***********************************************

    另一邊。

    少林客房中,傳來方丈智惠的聲音持續的在說話。

    「相由心生,提督大人會變得如此,大抵是心中積怨太久,心裡那股惡氣無法發洩出來,如是長此以往下去,必然遁入魔道,陷入萬劫不復當中.....」

    說話的身影對面,有人揮手打斷,白寧把玩少林秘製的創傷藥,陡然開口:「相由心生,這句話就是說本督咎由自取了?」

    「是,也不全是。」智惠站立屋中,面對如今權傾天下的東廠提督倒也沒有多少畏懼,語氣平緩,「....幾年前,少林便與摩雲教有過幾次衝突,該教的教主赫連如雪就是練得這麼武功,當時她的境界與此時的提督大人相差無二,可卻是沒有如此這般暴虐恐怖。」

    那邊,冷笑的面容漸漸收斂,藥瓶放在了桌上,薄薄的唇張啟,冰冷的聲音出來:「你的意思,咱家練的這門極陰無相神功,其實是被改過的?」

    「極有可能,不過那位東方教主,與提督大人內力相仿,卻是沒有任何偏差,此點貧僧便是有些困惑,或許並非武功本身問題,而是因人而異....」智惠說到這裡,只是暗喻了白寧是太監體質的事實。

    白寧皺起眉來,屋裡頓時陷入寂靜。

    片刻後,眉頭舒展開,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或許真如你這禿驢所說,這件事暫時擱下,本督沒空追究下去,不過達摩遺體的事,咱家還是要明說,對那具乾屍,咱家不感興趣,但它身體裡的血肉舍利,卻是勢在必得,你少林要回遺體,我拿舍利,有意見嗎?」

    「全憑提督大人做主。」老僧的聲音不卑不亢。

    或許服用過少林治療內傷的獨門丹藥,傷勢得到一些緩解,白寧已經好上不少,步履在桌前走了幾步,目光嚴肅起來,看向老僧:「前不久,女真南下,打到武朝京師,這個國家差點被打沒了,江湖上,也有不少熱血的俠客過來幫忙,誰來了,誰沒來,本督心裡數,可明年女真再來,咱們誰能扛得住?」

    「提督大人的意思,讓江湖人都出一份力?這.....」智惠皺起眉,顯然對這樣事,心裡微微有些猶豫。

    雨聲隔著窗戶嘩啦啦的響。

    那邊,白寧背對著對方,擺了擺手,「都出?不窩裡反,咱家就鬆一口氣了。」隨後,窗前的身影回轉過來,目光凌厲的看向老僧:「.....少林往後每年的度牒就看你們這幫老人家怎麼表現了,本督將在民間設立民團,以強百姓自保之力,佛家不是一心導善嗎?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們了,抽一些武藝可取的武僧到時前往咱家安排的地方,教習民團,如何?」

    「提督大人又是索取捨利、又是索要武功,此時又要少林出人,這是吃定少林了嗎?」

    白寧裂開嘴角勾起微笑,表情認真的道:「本督就是吃定少林了。」

    就在此時,房門敲了敲,高沐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督主,有個小和尚有急事找主持。」

    「進來。」

    隨後,白寧對智惠低聲提醒一句:「好好考慮,不然千年古剎,就會在你手上畫上不是很完美的結局。」

    下一秒,門推開,一個小沙彌急匆匆跑進來,「主持師父不好了,在剛剛...剛剛...智心首座他....他圓寂了。」

    「阿彌陀佛!」

    聞言,智惠合上眼簾,朝著西廂房的方向喧了一聲佛號,便是起身朝白寧揖了一禮:「貧僧先去處理師弟之事,稍後再回覆提督大人的要求。」

    「望方丈考慮仔細一些,畢竟這是朝廷下達的任務,而不是咱家的要求。」

    智惠低頭,躬了躬身,帶著小沙彌退出廂房。

    「沐恩!」

    「奴婢在,督主什麼事?」

    不久,白寧招進高衙內,目光微垂沉下嗓音:「你跟著過去看看,那智心死了留下什麼沒有。對了,曹千戶回來,讓他到本督這裡來一趟。」

    「是!」高沐恩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帶著幾名番子就離開。

    ....

    雨繼續下了不知多久,當東邊天空泛起魚肚白時,綿綿春雨已經停了。

    在白寧起床洗漱時,曹少卿便是候在了門外,隨後招進來。

    「辛苦了,坐下說吧。」毛巾放下,丟進木盆,讓番子端了出去,便是坐下說了一句。

    曹少卿拱拱手道了一句:「不敢。」後,又繼續稟報:「奴婢處理了一些江湖人,卻沒有殺那傢伙,而是擅作主張,派人跟著那叫黃瀾的傢伙,順藤摸瓜看看他把達摩遺體藏哪裡了。」

    「有主張是好的。」白寧倒是沒有在意這些,「不過,達摩遺體應該不會離開嵩山範圍,畢竟時間上就不允許,而且那人也是混江湖的,應該會察覺到有人跟蹤的,說不定此刻已經跟丟了。」

    「這.....是奴婢疏忽。」曹少卿怔了怔,但還是說:「奴婢麾下的番子,應該不比其他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就算找不到達摩遺體,那傢伙應該會去找他背後的靠山,如此一來,找到正主,一樣能把達摩遺體找到。」

    「嗯!」白寧眼簾半垂,喝了一口溫水,餘光瞟著對方。

    旋即,揮揮手,「下去吧。」

    「是!」那邊,身影拱拱手,正要退出,走到房門時又折了回來,再次說道:「督主,還有一件事。」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捲著的紙條,雙手呈了過去。

    紙條在白寧手中展開,掃了一眼上面的短短的字句,另一隻手中的杯盞,咣噹一聲失手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惜福.....」

    唇動了動,他口中低喃:「.....芙蕖....」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6
第390章 離合

     清晨,雨已不再下了,浸在積水裡倒塌的殿宇正散發著余煙,金九做過晨練,金色的光輝從東邊過來時,微微偏頭,視野裡那邊。

    一隻隻馬蹄朝山下而去。

    金輝中,六扇門的人已經離開了,大概是受了督主的命令,又要去辦什麼事了吧。他這樣想了一會兒,取過衣服擦了擦汗水,便是往回走。

    路過天王殿時,周圍,人影忙忙碌碌的在清理廢墟,有番子在角落警戒著,見到金九過來時,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敬了禮。

    後院廂房院落內,不少錦衣衛在整理一些佛經、武功古本,有人在那裡監督,他走了過去。

    「鄭彪,怎麼回事....督主是要準備走了嗎?」

    那邊高大的身形看了一眼過來的金九,沉穩中點了點頭。

    「天剛亮的時候,督主收到林衝他們的飛鴿傳信,疑似發現了夫人的蹤跡,不過信上沒有確切認定,督主便立即讓我們將少林進貢的武功典籍先打包,準備離開直接去相州。」

    「.....還沒確定....林教頭他們找了那麼久.....哦,對了,剛剛我看到六扇門的顧覓他們先一步離開了,是和夫人有關嗎?」

    「不是。」

    鄭彪看了他一眼,眉上的陰陽魚皺起,「曹千戶擅作主張,犯了督主忌諱,被罰了。顧覓接手追查黃瀾一夥人的行蹤。」

    「被罰?」那邊也皺起眉頭來。

    忙碌的院落中,人影來去,大量的武學典籍正一本本的裝進木箱,說起曹少卿被罰,鄭彪交叉粗壯的雙臂,微微抬高了下巴,露出一絲冷笑,「....督主放他們權利太久了,一個個都變的有些不知東南西北了,違上者令的規矩都敢犯......真當督主不在意?」

    看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江湖漢子,金九此刻倒是頭一次有些注意起來,這傢伙心思似乎比尋常人都要細膩.....他心思微微有些吃驚。

    倆人正說間,一道人影從外面跨進來,幾乎是小跑的速度來到二人身旁,看樣子沒有停下的意思,金九和鄭彪拱了拱手:「高公公這是干嘛。」

    「督主呢?」氣喘吁吁的高沐恩,停下腳步緩了兩口氣。

    鄭彪偏了偏頭,頭揚了下,指了一個方向,「在房裡.....不過少林主持今早又過來,現在應該還在說話吧,沒什麼重要的事,就不要去打擾為好,督主心情似乎並不是很高興。」

    「啊....」

    高沐恩的視線裡,看到一瘸一拐的曹少卿提著劍從房裡出來...........

    *********************************

    廂房裡。

    受了懲罰的人出去後不久,端坐撥弄佛珠的老僧便是睜開眼簾,「提督大人此時心境是否太過急躁,對自己麾下之人也過於暴虐一點吧。」

    「此乃咱家東廠之事。」白寧坐在榻邊,看著手中那位圓寂的智心留下的紙頁,隨口說了一句,注意力大抵是集中在字跡的內容裡。

    紙張內容,大致講訴了關於智心潛伏少林的經過,原來他俗名叫李前,籍貫荊南,二十餘歲入的少林,一待便是三十年,期間,其身後義父為他一步步鋪路,製造各種名揚武林,救危少林的機會,最終成為達摩院首座,這三十年裡,不斷竊取少林武功秘籍,從粗燥拳腳到高深武學,能抄錄的,都暗地給予對方。

    不過也在這這樣的歲月裡,從一個充滿野心的青年,慢慢變成崇佛的老人,漸漸的割捨過往,為當初那個教導自己武功、撫育自己長大的義父做最後的一件事,心裡便是再也了無牽掛。

    該還的,也還完了。

    對於這樣講述自己的過往,白寧並未因為對方的死,而感到多少感慨,此時果,便是當日種下的因,一切不都是咎由自取嗎?

    不過紙上,關於提到的那位義父,再加上之前那個叫黃瀾的青年,他大致已經是明確了就是系統最後放出的千子老人,前朝太監,不然以智心的年齡還叫對方為義父,歲數上應該是到了百歲的高齡,拿達摩遺體或許和自己抱著同樣的目的。

    「.....咱家倒是想看看,前朝太監到底有厲害......一個百歲老太監也想體會當完整人的感覺嗎?」

    紙隨後被放在了桌面,那邊方丈智惠的言語還在繼續,「.....提督大人,解除心中怨恨方能讓你心平氣和,應多理佛,在佛堂靜思才好。」

    「理佛?」

    白寧上下打量他,隨後往外走,「佛非華夏神,拜他,他也救不了這泱泱華夏,焉能保佑我子民生死,也教不會我等挺直脊樑,理佛,難道是讓咱家和你一樣,心中沒了怒,沒了怨,就做一個低眉順目、循規蹈矩的木頭人?」

    門打開,望著人來人往,面帶笑容,目光冰冷,白寧搖搖頭,踏出屋子的一瞬,聲音再次而來。

    「智惠,咱家該給的時間也給了,少林何去何從,全在你一念之間。」

    智惠僵坐了片刻,轉頭時,說話的背影已朝院落過去。

    .......

    晨光傾灑,白寧看到院中交頭接耳的三人,周圍裝載書籍的番子自動讓開一條道來,靠近過去時,那邊說話的聲音頓住,拱手見禮。

    小宦官欲言又止。

    他目光流轉到高沐恩身上:「你有事?」

    「是...是的督主。」高沐恩到底還是害怕被責罰,吞吞吐吐的說:「剛剛奴婢在外面看到東方教主下山了,她說...她說,東西一定要拿到了......面子要找回來。」

    「嗯....不去管她。」白寧望著升上天空的太陽,有些明媚。

    「本督要回去找夫人....」

    片刻後,他這樣說了一句,袍袖一拂,轉身離開:「小瓶兒....該有她自己的世界,她也不小了,任性這種東西很快就會消磨掉的,總有一天,她會飛的很高.....而我們也該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6
第391章 陽光、風露

     臨行的隊伍已經集結,隨著紅頂轎子離地的那一刻,留給少林寺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智惠立在天王殿前,目光中坍塌的廢墟,雙手合十低頭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聲音漫漫,沖上明媚的天光。

    ...

    山下,簾子掀開,露出半張陰柔冷漠的臉,曹少卿騎馬上前,垂下上身,「督主,有何吩咐。」

    「以後做事,要懂分寸,今日罰你,你該明白是為什麼,可有不服?」薄唇輕啟,緩緩的說出。

    曹少卿臉上表情微微動了一下,拱手:「奴婢不敢,不會有下次了。」

    「明白就好,你們吶,覺得咱們左右朝廷了就可以作威作福,一個個心裡像塞了一匹野馬似得,心裡就想著自己也能如本督這般,是不是?」那半張臉轉過來,眸子盯在對方臉上,「不光是你,雨化恬、曹震淳,哪個心裡沒有一兩個心思的,這些原本咱家不想管,但是前提是本督命令未下之前,若是本督下了命令,還存有不該有的心思,你們是該知道咱家手段的。」

    風走雲動,晨光慢慢驅散了山麓上的薄霧,但騎在馬背上的身影還是感覺有些冷,下意識的拱手:「奴婢知錯,絕不再犯。」

    「嗯。」

    簾子放下,一切又變得如此和諧,山林鳥飛騰,目送這只隊伍緩緩而行。

    ....

    時間往後推移數日,汴梁,同樣一片天空下。

    啪!

    一隻赤腳踏在地上,隨後,有些濕濘的泥土被車輪碾過,留下兩道痕跡,一直向前延伸下去,崎嶇難行的道路,有人站在馬車、牛車上,偶爾視線朝前望過去,車馬密密麻麻在這廣闊的土地被騾馬拖行,有的被老牛牽引,更多的還是穿著囚服的人當做牲畜在拉動車輪。

    空氣中散發人體腐爛的臭味,時不時會有鞭子抽打在半空,響起噼啪的脆響,偶爾會有一兩人趁機逃跑,但很快就被遠處戴著皮製口罩的番子或錦衣衛射死在地上,與腐屍一起裝運上車斗裡。

    在主持清理城外的屍體,海大福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從戶部抽調了部分不用來春耕的老牛來運送屍體,人力上他不敢拿禁軍來冒險,畢竟隨著時間的推移,誰也不保不住疫病什麼時候就會爆發,一旦有人感染,帶進軍營,到時整個京師就會變成不設防的城池,甚至一片死地都極有可能。

    這個險,他還不敢冒,至於那些清理屍體的死囚、重犯,最後的歸宿,已是不需要考慮的了。

    城內大致上也進行了戒嚴,限時開放南城門,作為城中商賈臨時通行的通道。

    醫館此時也變得人滿為患,雖然當中還沒有出現瘟疫症狀的患者,但漂浮在空氣的臭味,已經讓大多數人感到心悸,求醫問藥作為預防的,自然就多了許多。

    「啊.....」木榻上有人驚呼一聲坐起來。

    「怎麼了?」

    醫館外的坐堂裡,有身影跑進來。

    「沒...沒事...做了一個噩夢。」

    木榻上,女子看對方關切的模樣,回了一句,臉上卻是驚魂未定,陽光從緊閉的窗戶紙上透了一些在房裡的地上形成微弱的光斑,潔白的床單有些凌亂,一半拖在了地上。

    站在門口的男子便是微笑了一下,便是走進來,將地上拖著一角的被單拾起,重新放到榻上,笑容很迷人,只是他對面的女子卻是皺了皺鼻子,一股難聞的藥味,鑽進她的嗅覺裡。

    「剛剛我在煎藥呢....畢竟你的病....大夫說需要好好靜養....」男子想要伸手去握對方的手,動了一下,卻沒了下文。

    女子沉默的看著投在地上的光斑,片刻後,輕聲而溫柔的說:「我夢見奕兒了....夢見整座汴梁都成死城,就連皇宮裡的人也被傳染了....然後我在夢裡看到奕兒他....他....孤零零的坐在那大殿上....一個人....在那裡哭.....哭的很傷心....在叫著娘...娘....好傷心....」

    她喃喃說著話,一滴眼淚自眼角滑出,淌過臉頰,滴在手背上.....有些溫熱。

    「小乙....想想辦法,我想見奕兒一次....」

    隨後,她望向男子。

    地上的光斑在緩緩移動,到了腳背的同時,坐在榻前的男子點了點頭,目光堅定:「我想辦法....一定會讓你見到奕兒的。」

    屋外,忽然有聲音在喊:「小乙....你煎的藥快糊了...」

    男子恍然拍拍腦門,急忙朝外跑:「對了....你的藥,小乙去去就來。」

    榻上半坐的女子擦了下淚痕,看著他著急慌神的模樣,嘴角便是破涕笑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你笑起來,真好看。」

    燕青說道。

    **********************************************

    雲下劃過飛鳥,汴梁以北。

    名為芙蕖的女子抬起頭,看著鳥兒落在茂密的綠野裡不見了蹤影,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撫了撫耳邊的發鬢,手裡提著一隻小籃,裡面有些草藥,和剛剛長出不久的野菜。

    村子裡還是和平時一樣,大家都忙碌的活著。

    走過一棟草屋時,簷下坐著一位婦人,頭上纏裹的布條與女子身上短缺的一角甚是吻合。那婦人遠遠的見女子回來,便是微笑的衝她打招呼。

    「芙蕖啊....今晚過來在家裡吃晚飯吧,今天給你嘗嘗葷腥。」婦人有些得意,但眼裡卻時沒有炫耀之類的意思。

    「不了。」女子身影朝另一邊的小草屋過去,搖搖頭,青絲在雙肩拂動,她露出明媚的笑容來,雖然口中缺了倆顆牙,但那笑容就像是一朵綻放的紅山茶。

    走出兩步,芙蕖轉身帶著淺淺的笑容,又說:「牛嬸....你頭上的傷差不多已經好了,可以把布條取下來了。」

    屋簷下,婦人連連點頭,對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她是打心底的喜歡,若是她的兒子還在就好了,可惜....在動亂裡,家已經沒了。

    歡喜中,眸子裡閃著難以治癒的傷痛,見到善良的身影已經離開,婦人喃喃的說著什麼話,回到屋裡,看了看陶罐浸泡的一隻褪了皮的老鼠。

    舔了舔嘴。

    .....

    「爹....我回來了。」

    籃子放在門口,女子在屋外甜甜的喊了一聲,隨後又去將簷下的草藥端出去晾曬。

    「哦。」門敞開著,老人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剛剛我在做飯呢....辛苦你了。」

    「不辛苦啊....芙蕖覺得現在挺好。」

    老人看著纖弱忙活的身影,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開口:「芙蕖....爹覺得,你是不是....或者說...你是不是該嫁人了....」

    陽光裡,女子愣在那裡。

    「畢竟,爹已經老了,照顧不了你多久的。」老人隨後坐在屋簷下,這樣隨口提了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37
第392章 瘟疫

     太陽落下,清冷的月光掛上了天空,小小的草屋裡,有些許沉悶的氣息。

    「白天的時候,爹只是隨口想起才說的,女兒莫要放在心上,就當爹突然發傻吧,只是見不得你受苦....」

    「女兒知道....爹其實擔心芙蕖,也是為了我好。」

    月光灑進簡陋的房間,有蟲鳴響起在角落,父女二人各一張用乾草鋪就的小床,清輝落在女子的臉上,並未睡去,只是垂著眼簾,目光清澈:「.....只是女兒聽到成親之類的事,心裡就很悶,好像有顆石頭堵在那裡,微微發疼。」

    另一邊,漆黑的角落,黑色裡蒼老的臉愣了愣,「女兒心裡是不是有人了.....還是你想不起的記憶裡,有一個人。」

    「不知道.....女兒不知道....」草榻上,女子的頭連連搖擺,「....心裡總是好像有一個名字....可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叫什麼....有時候在夢裡,能看見一點影子,能聽到一點聲音,在叫夫人....」

    空氣涼了下來,清冷的月色,兩行水漬從眼角滾落,打濕了草枕。

    傷心來的莫名其妙.......好像屬於她的,也好像屬於另一個人的。

    雖然想的清楚,可終究難以抑制心中那股酸酸的難受,她一直堅強,很堅強,從不別人面前哭,這些都是夢裡的聲音告訴她的,要活下去,就要堅強。

    皎潔的彎月掛在樹梢,窗框上有蟲子爬過,影子投在地上,芙蕖捲曲在榻上,雙臂捂著臉,嘴巴無聲的哭了起來,意識裡,她覺得,那個人——

    一定是很堅強的,很艱難的活著。

    ......

    輕微的咳嗽,然後有人嘆了一口氣。

    「....爹不該給你說這些的,又累的你傷心,若是你心裡真有這麼一個人,待這裡事了,爹就帶著去找她....好好的一個人,哭的讓人心疼。」

    在接觸過他的人眼裡,周侗給人的印象都是不同的,嚴師、頑固、光明磊落、守舊、正氣等,但從沒有此刻表現出來的神色,更讓人吃驚,就像一個慈祥的老父。

    月光下,女子的身影靜靜的卷在那裡,沒有動作,像是睡著了。

    沉默半響,那邊終於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座山都這麼大....都走不完...外面更加的大,我從哪裡來的,已經記不起來了.....到了外面我有些害怕....」

    屋子裡沉悶的氣氛此時在話語響起那一刻,才有些緩解,老人的身子坐起來,望著沒有窗框的窗戶,看著清輝,蒼老的聲音從黑暗裡說著:「天圓地方,再大的天地也有走完的時候,況且如果你當真已經成親,你夫家應該就在汴梁附近的,不難找,汴梁找不到,咱們就往北、往南,一點一點的找,總能找到的。」

    「睡吧....只要有心,總能找到的。」老人安慰她兩句,心中的話也就說完了。

    黑色裡,女子簡單的『嗯』了一聲。

    天空之上,稀少的星斗晦暗無光,月光越發明亮。

    屋外,陡然傳來腳步聲,走的很急,卻很凌亂,周侗微微抬了抬頭,便聽到急促拍門的聲音。

    「周師傅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聲音著急的嘶喊,芙蕖聽出屋外的人是誰了,連忙起身將透風的木門打開,是牛嬸家的那個老嫗。

    「嬤嬤,出什麼事了?」

    「你牛嬸突然病的厲害,白天還好端端的,夜裡就突然病倒了。」

    周侗披上外衣出來,便聽到老婦人的話,皺起眉頭,向前一跨,就下了屋簷,一聲不發快步走向那邊茅草屋。

    進房門的剎那,周侗立刻摀住口鼻,對後面跟來的芙蕖低吼了一聲:「你別進來.....」

    後邊跟來的女子只是站在門外就聞到一股惡臭,藉著月光,她看到草榻上迷糊呻.吟的婦人不遠,有幾處嘔吐的穢物在散發臭味。

    芙蕖聽到老人的話,便拉著老婦人停在門口,擔憂的看著裡面:「爹....牛嬸她怎麼樣了....我看到她在發抖...好像很冷的樣子....還在說胡話....」

    發抖....意識模糊....時有時無的喊疼,周侗有股不好的預感,急忙蹲下來,也不顧什麼男女之防,摸了摸脈象,眉頭皺的更皺。

    隨後,他翻開婦人的眼簾,瞳孔頓時一縮,急忙退了出來,一把將木門給關上,回頭朝老婦人問道:「她這病只是今夜才出現的嗎?」

    簷下,老嫗看到對面鬚髮怒張的身影,便是有哆嗦,「也不是....其實昨晚就有了....她說可能受涼而已....」

    周侗來回走了兩步,拳頭死死的捏著,卻是背在後面,怕自己女兒看出什麼,「....發病前,她吃過什麼....一定要想起來啊!」

    「吃過....吃過的....」老嫗也有著急,畢竟年歲大了,記憶力並不好,被周侗一逼,半天也想不起來。

    如此片刻後,一旁的芙蕖忽然道:「白天的時候....牛嬸說給吃點葷腥,我沒去,會不會是她吃了什麼肉....」

    「啊...」

    那邊,老嫗想起來,「是老鼠....她吃兩隻老鼠....我想起來了。」

    站立月光裡,周侗緊咬在著牙梆,聲音難以說出來,「...麻煩了,這是瘟疫。」

    老嫗此時還在說著。

    「她說過....那天她離村兩三里的一條小溪附近撿到的,但具體哪邊,她沒有說,回來的時候,我還看她臉色不好....過了好久才說起來,那小溪邊發現好多死人,蒼蠅在飛.....老鼠到處爬,可死人不能吃,阿娟就捉了兩隻老鼠回來,當時問我吃不吃....」

    說著,老婦人忽然嗚嚶嚶的哭起來,「.....我一把年紀了,餓死也是應該的,就想那點肉啊,哪裡夠兩個人吃的....就都留給阿娟了...」

    「爹....」芙蕖的聲音有些哽咽,抹了抹眼淚,「....救救牛嬸吧。」

    「救不了....」

    老人看著流淚的女子,咬著牙關:「救不了了......芙蕖快去通知村裡所有人集合.....不然來不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40
第393章 孰是好人

     相州地界,北芒山。

    春日透出雲層,風拂過綠野,空氣中飄蕩著腐爛的臭味。

    車輪碾過濕軟的泥土緩緩停下,數名拖車的囚犯很快被摀住口鼻的青鱗皂衣番子押送離開,馬車旁邊是巨大的土坑,用石塊和木板將周圍固牢了下來,隨後過來幾名勞壯用粗大的圓木塞在了車輪下面。

    嘩啦——

    有人大喊了一聲,馬車咣的一聲響了下,側翻在地,裡面一具具腐爛膨脹的屍體嘩嘩嘩的往土坑裡掉落,視線下去,裡面已經堆積如山,令人作嘔的惡臭瀰漫著,飄去很遠。

    屍山中,黑壓壓一片的老鼠被驚起來,密密麻麻的在四處亂跑。

    西北方向,離土坑十餘丈遠的距離,一座烽樓矗立在那裡,最高處,一身青鱗毛領的人影立在風裡,袍擺輕揚間,有人匆匆上來,單膝拱手:「稟百戶,今日第十五車已悉數傾倒完畢。」

    「嗯...」

    毛絨在風裡撫動,人影低吟了一聲,從被皮製口罩遮住下半張臉發出,片刻後,這人嘶啞輕微的說道:「昨夜破掉的土牆都修補好了吧?」

    「已經讓工匠修補好了。」來人可能是對方心腹,說完也並未急著離開,而是起身後讓身後的其餘番子將樓頂幾具腐屍拖下去。

    隨後,滿臉堆笑上前,說了句好聽的,「百戶大人的腐屍掌越發嫻熟了.....奴婢真是羨慕啊。」

    那邊,身影回過來看了他一眼,雙眸有一隻眼受了嚴重傷勢,全是眼白,對方揮了揮戴著手套的手掌,「有些事羨慕不來的,咱家這點武功,和督主一比,那就是差的太遠了....」正常的一隻眼中閃爍期待的眼神,另一隻卻是冷冰冰的,語氣頓了頓,「咱家聽說海千戶特意讓學了腐屍掌的另外幾名百戶主持做這件事,真是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用這些腐屍練功,事半功倍啊.....」

    「那是那是....馮百戶那是海公公看中的人,那是百里挑一。」

    名為馮寶的東廠太監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慢慢轉過身繼續看著外面的情況,「你啊,就是嘴甜,不過還是要抓緊讓自己有本事才行,你看那劉瑾,咱家和他都是同時在督主府裡當過差的,嘖嘖...你看他現在多得意啊.....下面的事,基本都是他說了算。」

    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按在木欄上,用力一捏,木屑擠出他指隙。

    視線裡,土坑的另一邊,用鐵絲網和木樁圈起來的圍牆.....那些卸完屍體的囚徒被驅趕著過去,足有數十名,被關進裡面。

    「咱們比別人少了一個玩意兒,就要比別人更努力才行啊,光靠一張嘴甜是不行的。」馮寶看著那邊被驅趕的人群說著,遠處,有人朝烽樓這邊打了旗語,他便點點頭,「把他們喂狗!」近旁的一名番子便是搖了搖手中的小旗。

    遠處,原本蹲下的死囚以及重犯在疑惑中被驅趕著進有許多尖刺的鐵絲圍牆裡,以為是在關押他們,一時間數十名人重重疊疊推搡叫罵著走了進去,不少人在移動中摔倒,最先進入的一個人從地上爬起的瞬間。

    一絲粘稠的液體滴在手邊,視線裡黑色的狗嘴呲著牙發出『惡惡』低吼,一隻雙眼充滿血絲的大狗虎視眈眈的衝他亂吠,隨後瘋狂的撲過來。

    「哪裡來的狗....」

    「操!!有狗咬我!!」

    「好多.....」

    進了鐵絲圈的死囚本是坐著想要休息,卻是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一群瘋狗,狂吠著就衝了過來,一開始,他們還不太在意,一腳將狗踢飛,但之後不到幾息的時間,一群群瘋狗從貼著山壁的小洞裡鑽出來,撲進人群......

    視野慢慢回收,馮寶搓搓手指,口罩下看不出表情,對那邊傳來撕心裂肺的的慘叫也絲毫沒放在心上,接上之前的話,繼續說著:「......現在這武朝啊,正是咱們大展手腳的時候,待這事過後,說不得咱家就要往上提一提了,你啊,就來接咱家的位子吧。」

    「謝百戶提拔...謝百戶提拔。」那名心腹連聲說了幾句,臉上卻是笑出了皺紋。

    「下去喝點宮裡安神醫配製的湯藥,免得染了瘟疫。」

    百戶太監做了一個揮退的手勢,那人便退了下去。

    *********************************

    陽光下,小溪清澈流淌。

    一簇簇人影倒影在水面,其中老人的臉色極為難看,「這裡沒有....附近也沒有村子之類的,怎麼會有大量的屍體.....」

    「爹...會不會不是這裡,嬤嬤年紀大了,說不定記錯地方了。」女子在他身後小聲說了句。

    不遠,拿著一根木棍的青年卻是說道:「她年紀大,卻記得很多東西,你怎麼記不得自己叫什麼....」

    周侗從水邊站起來,背對的陽光將他的影子照出巨大的陰影,輕聲呵斥:「不要吵....咱們再往前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若是出了瘟疫就不好了,村裡就不能住人。」

    「那牛嬸她....」芙蕖擔憂的回望村子方向一眼,身旁又有幾道身影越過去。

    其中一名中年漢子嘆口氣:「.....她撐不了多久的,那間屋子,誰也不能進去,傳染了瘟疫大家都要死,臨走時,周師傅說....」

    漢子說到一半選擇了閉口。

    「我爹說什麼!」

    前面行走的老人停下腳步,背對著女子沉聲響起來:「染了瘟疫就留不得,只能燒了,連帶那間屋子一起燒了。」

    「啊......」

    後面,站在一塊石頭上的女子陡然摀住嘴,發出心痛、酸楚的聲音,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風拂過綠色的樹葉,像是有人在樹蔭後偷窺。

    老人渾身顫抖轉過身,「芙蕖....爹只能這麼辦....只能這麼辦啊——」

    樹蔭下,有身影移動,悄悄離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40
第394章 危局

     溪水無聲的從石頭間流淌而走,新嫩的樹葉在陽光中隨著微風起伏,清掃烽樓上的塵埃,叫馮寶的太監在放下一隻空碗,帶著幾名心腹下樓,大步朝那邊正在裝車的東西過去。

    「.....那些瘋狗,你們幾個注意一點,千萬可別被咬傷了,不然得了瘋狗病或者染了瘟疫,咱家只好痛下殺手了。」

    過去時,有幾名番子大概有些笨拙,便是出聲提醒了一下。四下到處都是被套桿捆住脖子拽上有籠子的馬車,犬聲亂吠,他的聲音便也算不上多引人注目。

    「這些狗可寶貴著呢,你們下手輕點,多活下來一隻,就多幾個女真人傷命,咱們這邊數量太少了,比不得其他幾個據點....手腳知點輕重....」

    不遠的樹林,鳥兒似乎被驚起,啼鳴一聲,從樹梢飛走。馮寶停下監督,扭過頭看向飛鳥驚走的樹林,樹蔭下,陽光斜射在一人臉上,身影快步過來。

    那名番子先是單跪拱拱手,隨後靠前輕聲說了幾句,手指向了某一個方向。

    馮寶皺起眉頭,幾步之間來回走著,「.....幾個山民.....他們想幹什麼.....找東西?」

    「百戶,會不會上次土牆崩塌,有十多具腐屍被山中野獸拖走,被他們發現了?」身後,有位心腹檔頭,低聲細語的提醒了一句。

    「被發現了....」

    那位東廠百戶停下腳步看向自己的心腹人,皺起的眉頭舒展開,眼睛一眯:「.....世上不可能有不透風的牆,此時節真是青黃交接的時候,到處都缺糧,一定是有人捕了幾隻逃出去的老鼠來吃....得了瘟疫,便是有人尋了過來。」

    「....可惜啊,雖然我等是為了殺金狗....可終究這裡的秘密是不能洩露的.....外面的人才不會管咱們做的對還是錯.....既然那幫山民闖進來,也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語氣緩緩,有些陰森、有些喜悅的聲音,在靜謐的陽光裡傳開。

    不久,他下了指令。

    「圍過去....都殺了。」

    ******************************************

    天空的光線在樹葉的掩映下慢慢走著,逐步偏西。

    周侗坐在一顆樹下歇息,順便看了看天色和周圍地形,旁邊其餘人圍攏一團,躲在樹蔭下竊竊私語,大抵是討論一些話題,縱然有些口渴、飢餓,在沒有弄清楚事情前,沒人敢去喝溪裡的水。

    「爹....喝點水,這是從村裡出來前裝的,可以喝。」身旁,芙蕖拿出破舊的水袋遞給了老人,聲音很輕,聽的出情緒多少受了牛嬸的死影響到了。

    老人拿過水袋小啄了一口,並未多喝,隨後又遞了回去,那邊,女子只是接過,卻沒有喝,或許之前已經喝過了。

    「你還在怪爹嗎?那樣的情況,村里根本沒有可以祛除瘟疫的草藥,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救的過來。」周侗嘆了一口氣

    葉子在微風裡掙脫了樹枝,打著旋,落在芙蕖的腳邊,女子怔怔的望著那片還未完全張開的樹葉靜靜的躺在泥裡,緊抿的唇好一會兒才慢慢張開,聲音輕吐。

    「....沒有怪爹,只是....」

    有淚光在眼角閃爍,很快的擦去,聲音有些哽咽:「......只是覺得大家活的好艱難,明明大家什麼都沒有了...餓著肚子都能堅強的挺過來....」

    「....可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要死。」有眼淚淌過,卻沒有哭出。

    周侗深吸一口氣,沉默的看著水波粼粼的溪水,那邊,一同出來的村人也都沉默下來,畢竟大家都是從女真人的屠刀下僥倖活回來的,餓著肚子在山裡尋吃的,刮樹皮、嚼草根,山上、村子周圍能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能活下來,都是不易。

    「該走了,再走一截,天就要黑了,找不到咱們明天再找。」

    沉默中,周侗站起身。

    空氣裡,突然嗡的一下。有東西從側門的林子裡飛出來,老人下意識的出手,一抓。

    一支弩箭捏在他手心裡。

    「不好!」心裡暗叫的一瞬,草叢、樹木,陰影中人影幢幢的過來,而後,又是幾道破空聲襲來。

    嗖嗖——

    噗!!

    血光濺起。

    這邊有人咽喉中箭,直接被射穿了脖子,栽倒在地,鮮血頃刻間流淌了一地,那人便是已死了。

    「陳大叔——」

    看到之前還說過話的中年漢子,芙蕖悲嗆的喊了一聲,想要過去,卻被周侗一把拉住,「別去送死,跟緊我,立刻離開!」

    跟來的幾名村人在箭雨射來的片刻,便是混亂起來,直到有人中箭後,才如夢初醒的跟著那邊那位老人快步後退。

    .....

    樹林裡,一隻眸子全是白色的宦官打了一個手勢,手掌在空中握成了拳頭,周圍,身影一個兩個、三個.....放下手弩、弓箭,拔出刀刃撲了出去。

    「一個不留——」

    口罩下,這位東廠宦官開口吩咐,隨後,他也衝了出去,盯上那位徒手抓住箭矢的老人。

    溪邊,正在奔逃的四人,陡然看到兩邊鑽出上百人的隊伍,朝著他們殺了過來,提著鋼刀無聲的湧來。

    ....

    明媚的光中,老人眯了一下眼睛,有人的陰影擋住了光線,旋即,便是啪的一聲,隱隱泛著青綠色的掌風蓋過來。

    周侗只是一個跨步,將芙蕖護在了身後,平平無奇的拳頭從袖袍中伸出,半空中,躍來的人影微微有些錯愕,但隨後掌心抵到對方拳鋒時,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朝後倒飛出去,身形劃過半空,嘩啦一聲,水花濺起,砸進了溪水裡。

    「爹.....你有沒有受傷。」

    「走!!!!」

    聲音交錯,老人不等女子說話,拉著對方,揮手就一拳砸倒一名持刀衝過來的身形,轉身健步跨出,迅速脫離戰團。

    身影很快沒在了茂密的樹林裡。

    溪水邊,身影從水中起來,戰事基本已結束,數名村人已倒在了血泊中,只有一個青年在剛剛廝殺中,陡然變節,向對方投降了。

    宮袍下襬滴著水漬,搖搖晃晃走到跪著的青年面前,「告訴咱家.....逃走的那兩個人....」

    「公公饒命....小人本不是山民,只是迫不得已才落到此間。」不等馮寶說完,那人立即連聲求饒:「只是時運不濟碰到女真屠城......公公還請繞了小的性命,當牛做馬,穆陽也會報答公公的大恩大德。」

    馮寶將宮帽摘下來擰乾,水一滴滴的落在名為穆陽的青年頭上,「這麼說你們還有不少人了?」

    「回公公的話,是...是的...」青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回道。

    「如此便好。」

    宮帽被扔在一名番子手上,馮寶踩著濕透的步履負著手轉身離開,「帶路吧,年輕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