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64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15:16
第475章 一腳的化解方式

     瓦片房頂嘩嘩響起,半截黑影從另一邊彈出,瞬間,啪的一聲,碗在黑影身上碎開,從房頂翻滾下去。牆上,一道道身影翻過,跳下到院子裡。

    牆根下,有人揮起刀。

    「找死——」

    「艹!有人還在!」

    「一起弄死!」

    噗的一聲,落下的身影被刀光劃過,屍體落在了地上,其餘黑影降下來,下一刻,血光在微弱的光亮中綻放。

    呯——

    金屬碰撞的火花跳起,夜鷹呼的躍起旋轉在那人頭頂,刀鋒滋啦一聲從對方刀口上拖過,抹在頸脖上,屍體跪倒的一瞬,雙腳落地,鋼刀斜持,朝另一名行刺者衝了過去。

    踏踏踏——

    腳步踩起落葉,鋼刀迎向對面一道吶喊衝來的身影,照直砍在對方刀口上,爆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夜鷹猛的蹬腿,那名刺客失去了控制,朝後摔飛出去,撞在一顆樹身上,樹枝震的搖晃,葉子飄落下來。喘息的片刻,他回頭大喊:「不要糾纏,守住夫人——」

    正好回頭,夜鷹視線裡,那邊刀劍光芒閃爍的極快,猞猁在三名黑衣人中間遊走暴突,口中「啊啊啊——」的怒叫。

    叮叮叮——

    兩把短小的刀刃像是電扇的扇葉般捲動,金屬交擊的聲音波紋般在黑色裡盪開,在夜鷹喊出那句話的剎那間,一柄短刀反手沒入一名刺客頸脖裡,隨著夜鷹的話說完,刀身拔出,血花呈弧線的噴出。

    「好——」

    短短的一句,猞猁收刀,躲過一記刀砍,隨後另一人大喊著出刀刺來,那人向前衝了兩步,便被已經回轉的猞猁靈巧的順手拿捏手腕,甩飛出去,撞在剛剛揮出過一刀的刺客身上,兩人疊加撞在一起,發出骨折的脆響。

    交手不過七八息的功夫,對方已是兩死兩傷,牆上影影綽綽還有刺客下來,此時倆人回走,水缸那邊的山狗舞著一柄朴刀與兩人糾纏,攻擊不多,叮叮噹噹做出格擋。

    參與合擊山狗的那倆人兵器較為輕便的單刀,而他手中的朴刀相對要笨拙一些,只能勉強在對方攻擊中遮攔周全,邊退邊擋的後退中,山狗的武藝到底還是在二人之上。

    「滾開——」

    陡然一腳蹬在其中一人胸口,力道出奇的大,整個人握著兵器直接被蹬飛出去。嘭的一聲,撞在水缸上,身子仍有餘力的被帶著向後翻滾。

    嘩啦——

    水花濺起,那刺客倒栽在水缸裡。此時,夜鷹二人衝過來,猞猁疾奔從後面一把拽住另一名刺客的頭髮,放到在地上向後拖走,眼神凶戾的望著慢慢圍攏過來的十多名黑衣刺客。

    夜鷹踏踏幾步跨上石階將鋼刀一橫,山狗也靠過來背對著他警惕的看向對面。猞猁拖行一名刺客當作人質,對面十數人晃動兵器止步,眼中猶豫,天空中陡然響起暴喝:「別管死活,殺了那三人——」嘩嘩的聲響,有人踩動瓦片在房頂奔來。

    聞聲的一眾刺客邁動腳步蜂擁而至。猞猁眼光一睙,反手握著短刀噗噗噗幾下扎進挾持的刺客胸膛,對方掙扎中再順勢在脖子上一抹,鮮血噴出的瞬間,他猛的站起來,地上的屍體幾乎是被他拉了起來,一腳將蹬在屍體的後背,砸進衝來的人群中,頓時人仰馬翻。

    一片青瓦從房頂射下來,夜鷹刷的揮刀,碎片朝四周蓬開,隨後,片片青瓦緊跟而至,石階上刀光揮舞,只聽呯呯的斬擊聲。

    簷下的燈籠被四散的瓦片打的爆開,火光搖曳,濺起的碎片灰塵瀰漫,兵器呯呯亂響,遠處歪倒的刺客已經重新衝來,踏過水缸的距離,陡然間,一道壯碩的人影從房頂撲下直穿煙塵,揮臂就打了過來。

    「猞猁——」

    「你擋住正面!!」

    夜鷹揮刀之際,吼了一聲。刀鋒啪的一下在瀰漫的塵埃中與對方磕了一記,腳向後退了半步,灰塵中那人穿了出來,一身短打,半斜身的皮甲,落地後一雙缽大的拳頭揮舞再次逼近。

    「結陣,配合!」夜鷹的聲音剎那間出口響起時,背後護著的門扇吱嘎一聲緩緩打開。

    不好…..

    夜鷹彷彿感覺這段時間一切都變慢了,聲音出口,揮去的刀光與對方再次一碰,退開的一瞬,山狗在地上翻滾,起身,橫刀向前一掃,試圖利用對方的無法遮攔下身,而一擊致命。

    兇猛的漢子眼光朝下面一滑,猛的蹬地,身形在空中發出「錦衣衛…..」的疑問之中,搖曳的昏暗裡,山狗的刀彷彿劃出了一道波紋。

    時間恢復正常。

    騰空的身形落地跌跌撞撞的靠向了門那邊,下腹的皮甲被撕開,火辣辣的疼痛,鮮血流了出來。

    下一秒,木門完全敞開,女子的身影出現。那壯漢見夜鷹倆人緊張的神色,臉上泛起得意的猙獰,跨步伸手抓向門裡。

    劍鞘落地的聲音,乓的一聲。

    女子直接拔出劍橫空一刺,竟刁鑽的貼過伸來的手臂,照著對方面門過去,那男人彷彿早就防著一般,出去的手折回一把捏住劍身,嘴角勾起冷笑,頗為陰狠的眸子眯起來,有些得意。

    陡然間,那白色長裙如同蓮花般灑開一圈,旋又合上,那男人臉色頓時一紫,踉蹌的後退,又是飛快的跳出屋簷拉開距離,隨後在院中夾著雙腿,難以忍受的原地跳動幾下,手指顫顫抖抖的指著門口的女子,痛苦難言。

    「踢襠了…..」山狗喃喃說道,看到這一幕,渾身都有些顫慄。

    「….那叫撩陰腿。」夜鷹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院落裡的打鬥在類似頭目受傷的情況下停了下來,猞猁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回來,低聲道:「怎麼辦?」

    未等夜鷹答覆,那名受傷頗重的頭目夾著腿先開口:「把死傷的兄弟帶上,咱們走!」離開時,他的眼神之中,其實多了一些顧慮。

    院落裡,重新回歸安靜,屋簷下破碎的燈籠在一灘瓦礫上整個燃燒起來,院中的地上,曾有過屍體和斷肢的地方鮮血凝結成淺淺的一灘。

    山狗呼出一口氣將朴刀扔到地上,靠在牆上坐了下來,手臂上一道傷口,皮肉外翻有些嚇人。芙蕖連忙進屋取過一些常備的藥物繃帶過來給他包紮。

    「….小姐,還是讓夜鷹他們來吧,這是粗人的活兒。」山狗有些忌諱的挪了挪身體。

    女子卻一臉認真的看著傷口,手中動作著,搖了搖頭:「不行…我很熟練的。」

    石階上,夜鷹坐在那裡,看著給自己兄弟包紮的女子,開口道:「…剛剛太危險了,小姐,你不該出來的,他們明顯是衝著你來的啊…真不該出來的。」

    那邊,手連著牙一起用上,才勒緊了繃帶,女子抬起頭,目光溫柔的望了他們一眼,又將剩下的東西裝好。

    「…你們不要擔心,我爹教過芙蕖武功的,剛剛那一劍是不是很厲害?」

    猞猁在水缸那邊洗著雙刀,忍不住大笑起來:「是啊…小姐那一劍刺的很厲害…」旋即,笑容又收斂起來:「可是小姐,你只會那一劍啊,要是剛剛你沒踢出那一腳,或者被對方反應過來,後果……江湖廝殺,沒有那麼簡單的…」

    石階上的夜鷹點點頭。

    「好了,小姐,現在離天亮還早著呢,你回去休息吧,今夜他們是不會再來了,這裡由我們三個收拾收拾,明日還要想辦法怎麼搭救出周師父。」

    「可你們剛剛才……不行,今晚我來守。」

    山狗晃了晃那條剛包紮好的胳膊,「咱們三個大佬粗,就算三天三夜不闔眼也能熬過去的,別擔心我們,快回去睡覺吧。」

    見他們三人態度認真固執,女子點點頭,挽了一下青絲到耳後,鼻子有些酸酸的,臉上還是笑著,「那總不能讓你們餓著肚子吧,那我去灶房生火煮點宵夜,可不能拒絕啊!」

    猞猁三人張了張口,但女子已經沿著屋簷下去後面的廚房。山狗靠在牆壁上,眼睛大睜著看著上方,嘿嘿笑了兩聲:「夫人…真是個好女人啊,弄的我都想找個婆娘成家了。」

    「我也有一點…像夫人這種的,應該還有,想找不難,這次任務過後,咱們三結伴去找。」猞猁將雙刀收好走了過來。

    山狗偏頭笑笑,神色黯了一下,盯著前方敞開的門口,「還是算了…咱們刀口上舔血的,不知哪天就死了,還是不要禍害人家好姑娘,逛窯子吧,及時行樂,死了也做個快活鬼。」

    「好好的話,被你個娘的帶跑了。」夜鷹撿起碎瓦片丟過去,砸在對方腳邊,「有空想這些生生死死的,不如想想對付周師父和夫人的是哪路貨色。」

    猞猁靠在石階的柱子上,眉宇微蹙,輕聲道:「我覺得可能是那轟雷幫的趙洞之,之前我與周師父和他談話時,就聽出語氣不對,只是沒想到那方面。」

    「動機呢?」夜鷹看他。

    「我哪知道…咱們來這裡安頓,也是這人幫的忙,突然這樣轉折,始料未及,說真的,我也不願相信是這個老傢伙。」

    「但他嫌疑最大,也最有能力的,這沖平縣誰敢不買他的帳?」

    他們談話之時,芙蕖經過後院走進廚房,蹲下來,看著灶裡生起的火焰,朝裡傳遞柴火時,眼淚突然仰止不住的滑過臉頰。

    「他們三個是好人……爹,你一定不要有事,芙蕖和三位大哥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15:16
第476章 白寧的怒火

     夜晚的長街上,當跌跌撞撞一群黑衣人離開時,相錯而過的街口,四名夜行像是在尋找門號的沿途過來,走在前面胖子一戶戶的看過去,最後在敞開的一處人家門口停下來。

    「就是這裡了,傳說中的周侗啊,咱們可找到了。你們慢走,我先進去問問清楚。」這便是白寧一行人中的胖子王威。

    坐在屋簷下談話的夜鷹三人隨即也看到了走進門來的身影,猞猁按住夜鷹的肩膀,倒握著刀柄走過去,「你幹什麼的?」

    「我們聽說周侗周大俠在這沖平縣落腳,就過來投靠來了。」胖子四處張望,也發現這裡似乎有些狼藉,「咋了…你們準備搬房子啊。」

    廝殺過一陣的三人心情大多不是很好,猞猁也看出眼前這人絲毫沒有什麼武功根基,也不客氣,指了指外面,冷色低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滾,二是選擇尊嚴和我打一場。」

    胖子臉僵了一下,眼睛瞪圓起來,看了看對方凶戾的神色,吞嚥了一口唾沫,挺起胸膛,伸手摸向了後面懸掛的屠刀,整個人也不一樣起來。

    夜鷹等人眯了眯眼,雖未起身,手也同樣摸向了腳邊放置的兵器,然而——

    「我選擇有尊嚴的——滾!」胖子語氣乾淨利落。

    挺著胸膛大步跨出大門,對朝這邊過來的三人揮揮手:「不是這裡,這裡就三個傻子,見人就瞪,走走,咱們再找下一家去。」

    正待李三和文娟要跟著走時,白寧目光看著那處宅院,忽然伸手一把拍住他肩膀,「你們先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

    「哎哎…老四!回來啊!那裡真沒有什麼周侗。」胖子在旁大叫。

    而後,白寧已經走進了那裡,猞猁剛準備轉身便是察覺又有人進來,不過見對方打扮和走路的姿勢,心裡頓時警惕起來。

    「閣下走錯地方了,這裡……」

    噹的一聲,令牌在地上翻轉。

    猞猁只是瞄了一眼,在夜鷹、山狗的目光中陡然跪了下來,「卑職參見督主——」

    屋簷下的二人此時也極快的爬起,跑到白寧身前跪下,他看了看三人,視線在院內掃了一眼,燃燒殆盡的燈籠殘骸、一灘灘尚未乾透的血跡,散落的各種雜物狼藉成一片。

    「怎麼回事?夫人呢?」面具後面,白寧的聲音瞬時冰冷了下來。

    一滴汗珠從夜鷹額頭滑落,趕緊道:「回稟督主,夫人…夫人好著呢,她剛剛去了廚房那邊,只是……只是周侗出了一些事…」

    他便把白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以及他們的猜測。

    「你們懷疑是轟雷幫設的局…專門針對周侗和本督夫人的?」

    「是,只是有些摸不準對方為何設這個局,之前那轟雷幫趙洞之與周侗也很交好,但眼下衝平縣能有這樣勢力對周師父下手的,也只有他了。」

    白寧在三人面前,望著殘破的小院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在喉嚨裡嘶啞暗沉的滾動:「…為什麼要猜,居然有人敢動惜福…很好。」

    旋即,拂袖轉身。

    「猞猁,你與本督一起去那轟雷幫駐地,夜鷹你倆先不要告訴夫人,本督來過。」

    「是!」

    風聲呼嘯,當二人抬頭時,身邊的猞猁和白寧已經出大門而去。

    ……

    院落後面,女子端著木盤盛著三碗麵條出來,看到呆立院中的二人,左右看了看,「猞猁大哥呢?」

    「他啊…他…他看到一個老相好的,追出去了。」夜鷹撒了一謊。

    山狗一臉認真的點頭。那邊,屋簷下的芙蕖偏偏頭,看了一眼面條,「那還真可惜了啊,算了,他沒口福,你們過來吃吧,正好我也餓了。」

    倆人對視一眼,便朝屋裡走去……

    ****************************************************************

    趙府。

    一道身影閃進了一間廂房,然後裡面傳來頗為污穢的笑聲,以及女子輕笑的聲音。

    「你爹…一不在就偷偷溜過來,小心被他知道,咱們兩都要滾出這裡。」

    「才不會…」

    嘶啦一聲,有布錦被撕開的聲音,「就算被發現,你只是我爹第十五個小妾,而我是家裡的獨苗…他還要我給他傳遞香火呢…你說誰滾出去?」

    「討厭…你們父子倆也真是的…要是有了孩子,叫你什麼。」

    「管他的,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反正那老不死的滿足不了你。」

    ……

    這樣的情況下,一般的聲音很難能打擾這樣做苟且的人,然而在倆人在床榻上時,外面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一道非常淒厲的慘叫瞬間劃破了這座院落的夜空。

    床榻上的女子半裸的看著慌慌張張的男子摟著衣服將門拉開出去,而後,嘭的一聲又倒飛進來撞在牆壁上,她嚇得『啊』尖叫起來的一瞬,床榻前的圓桌,剛剛還在顛龍倒鳳的男子像條死狗趴在桌上,臉正對著她,半張臉都是鮮血。

    那襲擊的身影走進燭光裡,是一張戴著面具的臉,一柄細長黑色刀提著手中。

    「……你要…你要做什麼…這裡是轟雷幫,你不要命了!!」那女人想要嚇唬來人,以為是不知哪兒來劫大戶的盜匪。

    白寧並未和她說話,傾了傾上身拉起半死不活的男子:「你是趙洞之的兒子吧…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剛剛去了他臥房,沒見著人。」

    「…是不是,告訴你就不打我了?」

    白寧點點頭。

    那男子顫顫兢兢道:「我爹去了白馬幫幫主高世那裡…南門,離這裡…幾條街就到了。」

    「很好。」白寧說了一句,朝床榻上的女子勾勾手指,「找一張綢緞過來。」

    女子抱著被子渾身都在發抖,幾乎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與白寧的目光觸碰的一瞬,嚇得臉色都白了,也不顧自己露在外面的胴體,急忙翻箱倒櫃找了一張尚未用過的綢緞,鋪在桌上。

    「大俠…你…你要幹什麼。」

    那句「幹什麼」剛剛出口,視線裡,男子的頭顱還帶著驚恐的表情落在了那張綢緞。那名小妾嚇得一下摀住嘴,瑟瑟發抖不敢發生一丁點的聲音,眼淚不停的從眼角淌出來。

    「來!你把頭伸過來。」

    燭光投映著影子在牆上,陡然一道血線濺了上去,斜斜劃過。

    燭台上的火焰,忽的一下熄滅,整個房間暗了下來,宅院裡此刻也變得死寂悄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15:16
第477章 幫你清理門戶

     風捲過街道,紅漆大門前大大的燈籠搖曳著,護院打手精神欠佳斜斜靠在兩邊。門後的主宅大廳裡擺起了一桌宴席,圓桌上只有兩人一對一的坐著。

    宴席已過去一半,高世依舊招呼著對面的一位老人飲酒,席間來回斟酒的侍女在倆人之間穿插。門外院中的護院以及轟雷幫幫眾警惕四散周圍加強警戒,也有互相戒備的可能性,他們兩人也深知對方底細,若是糟了黑手也是死的冤枉,江湖上大抵是這樣的。

    酒杯示意的舉起,趙洞之飲盡後放下,侍女過來斟酒,紅光滿面望向對面:「還是高世侄這一手高明,料準了那周侗性格,讓他束手待斃,不然硬來的話,你我怕是要多費一番功夫了。」

    「自然….那周侗武功高強不假,可我聽說他當初年輕時也是四處想要做官的,可惜一直沒人瞧的上他,顯然在花花之道上,他呀,和年齡不相符。」高世放下酒杯,停了一停,「…..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犯在自己自以為傲的地方。」說到這裡,他笑了笑,「你說呢,趙師叔。」

    趙洞之正在夾菜,筷子停住:「世侄這話說的有理吶……」隨後放入口中咀嚼,朝椅子後面靠了靠,「看來周侗父女已經是落入世侄手裡了,那師叔先在這裡恭喜你呀,不過有句話我還是提醒你,那周侗女兒身邊還有三個隨從,觀之武藝不差的。」

    那邊,高世擺擺手,彷彿成竹在胸。

    「…吃飯之時,我那不成器的手下,已經帶人過去了,那三個人就算厲害也厲害不到哪兒去,師叔你想啊,要是個高手,何必跑到一個沒權沒勢的老頭那裡當個隨從?」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事事都被賢侄給想到了。」

    「當然,老子吃定他們倆了。」

    倆人說完話又互敬了一杯,趙洞之聽到說這番話,心頭已有不悅,若不是此人背後有個當大官的兄長管著河.南府這方圓,他早就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趕出沖平縣,然而對方找過來,見面就抬出他兄長那尊大佛,將婉拒的話都被堵死,想要在河.南府一帶混,必然要看父母官的臉色。

    畢竟他的年歲也大了,打拚許多年的家業都在這裡,兩邊一比較,也就只能對不起那周侗了。

    酒桌上沉默了一陣,趙洞之望向高世問道:「豈不知世侄拿到周侗父女後又如何處置,可是交於東廠領賞?」

    他陡然說起這個,對面的高世眼睛亮了亮,之前他一直想著二哥那邊的囑託或者說交易,卻忘了這父女二人是刺殺過東廠提督的,若是拿去上交,就算換不到一官半職,錢財肯定是少不了的。

    高世捏著杯腳轉了轉,隨後搖頭對趙洞之說道:「怕是不行,家裡二哥的一個侄子被這對父女害死,他要拿去做人蠟點火呢。」

    「唉….如此倒也可惜了。」趙洞之微闔眼簾,嘆了一口氣。

    隨後不久,大門外,凌亂眾多的腳步朝這邊奔來,十餘人在門口停留了一下,為首的大漢讓其餘人離開走後門,他則從大門快步進了宅子裡,遠遠近近的大宅院中,大紅燈籠高高掛著。

    燈火通明的前廳裡,熟悉的聲音在歡快的交談,那大漢沖守門的兄弟拱拱手,便是走了進去。

    「看,我家猛將先鋒已回來了,就不知可斬將奪旗啊?」高世的語態有些興奮的過頭了,片刻後,大漢在他視線裡跪了下來,他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正。

    「說吧…怎麼回事?」

    「那三人武功高強…而且….」

    呯的一聲,酒杯砸在大漢頭上,碎裂飛濺,高世猛的從椅子上站起,手揚在半空:「…武功高?有多高?有幾層樓高嗎,你們十多個人還拿不下三個…..一群飯桶!!!」

    漢子被淋了一頭酒水,也不敢惱,低聲道:「不是…是那三人接陣後,屬下發現他們配合頗有章法,很像是…」言語頓時猶豫了一下。

    「很像是什麼?」

    「像是錦衣衛…屬下當年在南平縣,被東廠的錦衣衛、番子圍剿過,他們的武功、兩三人的配合,甚是熟悉,剛剛那三人情急之下配合起來的動作,非常眼熟,所以才不得已先退回來,萬一要真是錦衣衛…幫主,咱們就捅簍子了。」

    高世頓時一愣,手指屈在掌心揉捏,眼下有些拿捏不準,便望向對面的老人。趙洞之原本坐那兒準備看一處好戲,結果扯出來錦衣衛三個字,讓他心裡也有點惶恐起來。

    「你怕是看錯了吧……」趙洞之也坐不住了,起身碰在桌邊,「那周侗父女是刺過東廠白寧的,怎麼可能還有錦衣衛保護他們…這有點亂了啊。」

    酒杯被他一撞,震倒打翻,酒水淋濕了長擺也渾然不覺。

    「怎麼辦….」

    倆人對望,異口同聲的詢問對方…….

    *****************************************

    子時,夜色更加濃郁漆黑,有兩道身影走到漆紅大門石階前。

    「幹什麼的….」

    「滾遠一點!」

    守門的打手睜開眼,有點迷糊的視線裡看到那倆人影,便惡聲喝道,然而對方腳步依舊一步步跨上來。

    「找死——」

    兩名打手捏拳,撲了過去,卻察覺不出對方帶著一股凌厲的殺氣洶湧而來。

    …..

    宴席間氣氛尷尬沉悶,就在兩人同時向對方問出『怎麼辦』這句話時,門外院落的天空上,一道陰沉暗啞的聲音在響起,彷彿就在耳邊炸開。

    「趙洞之、高世,給我滾出來——」

    紙窗木門被震的嗡嗡嗡亂響,趙洞之扶住木桌穩住下身,沉了一口氣喝道:「好強的內力,咱們什麼時候有過這種仇家?」

    「出去看看!」高世也不示弱,反正自己這邊人多。

    門打開,院中的打手護院和轟雷幫幫眾上百人從各角落聚集過來,一名看門的房門老頭跌跌撞撞從門口那邊衝過來:「幫主…趙老爺…外面的兩個兄弟被殺了,來人就倆…」老頭比了比手指。

    「兩個人?」

    趙洞之皺了皺眉,與高世對視一眼。

    正要商議對策,張開嘴的一瞬間,大門那邊嘭的一聲巨響,兩扇紅漆大門板陡然從門框上直直飛過來,這邊眾多護院打手聚集,見大門砸過來,有人想上去頂下來。

    「散開。」高世身後的那名大漢大聲急喊。

    轟——

    再一次巨響,數道人影倒飛,砸進人群,兩扇大門又是轟的一聲落在地上,厚重的門板壓起了地上的灰塵,瀰漫著揚上黑夜。

    門口,白寧手提黑色長刀帶著猞猁出現在院落的門口,手上的綢緞包裹,滲紅了一大片,有鮮紅的液體滴在地上一路過來。

    「你們是何人?」趙洞之低沉嗓音問道。

    對面,白寧只是將布綢扔在地上,原本繫著的包裹落地時自動散開,隨後有兩顆東西從裡面滾了出來。

    是兩顆染紅了的人頭。

    「趙幫主家門不幸,你兒子讓你做王八了,所以鄙人幫你清理門戶。」

    白寧輕聲說了一句,刀鞘呯的一下杵在了地上,雙手重疊按在刀柄,目光中,對面的老人哇的一聲跪下,望著人頭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28
第478章 屠戮

     哭喊在夜色裡陡然響起,高世瞄了一眼地上的人頭,退到人群之中,朝那邊的來人望過去。

    「閣下何人?」

    風吹進院落裡,白色的袍擺在立著的刀鞘下被吹動,面具後面的白寧,目光冷漠的望著躲在人群後面的高世,嗓音清冷:「鬼獄刀黃正。」

    「沒聽過....」人群中的身影沉聲喝了一句,揮手:「殺了他——」

    近旁數名護院打手舉著兵器『啊』的衝了過來,雙刀橫過,猞猁的身影搶先出來,兩把短刃在三五人中極快飛舞,呯呯幾下金屬交擊之後,便是撕裂布帛的聲音,從頸脖、胸口抽出的血線交錯灑在半空,猞猁半張臉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就那樣殺了幾個人。

    屍體噗通的栽倒,周圍更多人發出廝殺的怒吼衝過來,猞猁搶在前面交叉著雙刀:「來啊——」大喊出聲的一瞬,有聲音也同時響起。

    「還—我—兒—子——命來!!!」

    跑動的人群從地上過去,跪著的老人撕心裂肺的暴喝,抬起的目光滿是血絲,然後,從地上跳起,腳下一踩,青磚咵咵的碎裂開,枯瘦的身影拔地狂奔碾壓過去,袍袖中,握起了蒼老的拳。

    隨後,從袖口中刺了出來,拳風猶如鞭子在空氣發出噼啪的震動響聲。

    猞猁想要上去,卻被白寧抓住肩膀丟到了後面的剎那間,張開五指輕描淡寫的朝前一迎,拳過來,抵著掌心。

    呯——

    波紋在老人和白寧的袍袖上以某種力道的形勢擴散開,一張白鬚怒張到了極致的臉,嘶啞咆哮著,再度揮拳,雙腳咵咵向前猛進推移,速度越來越快,只看見老人雙臂出手如電光,揮舞著朝對方打了過去。白寧一手握刀在後,腳尖一點地,身形帶著長袍飄飄在地磚上向後平移。

    呯呯呯——

    ——啪啪啪....

    拳風影影重重的招呼著眼睛、喉嚨、太陽穴、心臟、下腹。白寧只是雲淡風輕的與他間隔一尺距離在兩拳中左右遮攔,那隻手猶如暴雨中的蕉葉。

    「呀啊啊啊——惡賊,納命啊啊!!!」

    吶喊之中,趙洞之腳下又走出幾步,儘管對方彷彿在自己霹靂連環拳下還是遊刃有餘的狀態,但他已是管不了了,無論如何,他只想...只想...

    陡然間,那張面具裡發出冷哼,晃動的視線之中,那細長身影持鞘,拇指緩緩頂開了刀柄,黑光漸顯的瞬間,老人意識到什麼,拳勢一緩。

    那邊,鞘脫離刀身噹的一聲落地,刀柄倒握在白寧手裡,後移的身形也止住,細長的刀刃抽在空中,如一道黑色的光從對方雙拳中劃過,血光和手臂飆飛上天,周圍衝過來的人先是一愣,隨後血光、斷臂下方的老人轟然倒飛一丈遠,在地上滾動幾圈後才停住。

    刀尖微斜的垂著,血珠在刀身滑動的片刻,就失去了蹤影。啪唧一聲,兩條斷臂還握成拳狀掉在地上抽搐,白寧跨過那兩條手臂,前方,倒下的老者緊咬著牙關站了起來,細密的白汗密佈發青的臉上,而兩條手肘以下都沒有了,血流如注的往下流淌。

    「老夫...不懼你...老夫不懼!!」

    嘶啞的聲音在喉間發出,劇烈的疼痛讓老人意識已然有些模糊,望著那邊站著的身影,有些搖搖晃晃起來。下一刻,白鬚滴著血,趙洞之拔腿衝了過去,躍起出腿的那一刻,刀鋒陡然在他眼前放大。冰冷的鋒刃壓在老人肩與頸之間,奔跑的身影頓時跪了下來,仰起的臉上,憤怒的瞳孔漸漸放大擴散。

    噗!

    刀鋒斜斜的切了過去,當老人的屍體朝旁邊倒下時,白寧持著黑色長刀站在那裡,袍擺盡染鮮血的朝人群後的高世望過去。

    附近,兩名轟雷幫幫眾持著兵器想要偷襲,隔著兩步揮出鋼刀,白寧手臂只是向後連續劃出兩刀,兩具屍體轟然倒地,一刀剖胸,一刀割喉,鮮血順著磚縫蔓延開。

    院落裡,如噩夢一般的場景,風吹來,是一片血腥的味道。

    「鬼獄刀....鬼獄刀.....河.南府一道我怎麼聽說過這樣的人物......」高世躲在人後,喃喃自語著,那死去的趙洞之已算是接近一流高手了,可也擋不住對方一刀。他晃了晃頭,嗓音壓低,怒吼:「不對....不對,你到底是誰——我與你素無仇怨,為何要來殺人。」

    「殺人事先要給你提醒嗎?」白寧微微偏頭,語氣平淡冷漠。

    「好!」

    隨即,高世痛快的點點頭,拔出劍一揮,「全都一起上,亂刀砍死他!」周圍百餘人呼呼的舉著兵器衝了過去。

    漆黑的刀身一橫,迎著襲來的人群,白寧的手臂也在剎那間揮出。

    刀山獄.拔舌

    噗——

    白色的衣袖揮灑,那黑色的刀身在昏黃的燈籠光芒裡,以一種極快、極度刁鑽的角度割出,數名打手靠前幾步就撲倒在地,一抹鮮豔的紅色在下頷間的傷口噴出,淒嚎的張開嘴,一截舌頭被他們吐了出來。也有僥倖擋下的,叮、當幾聲響起,兵器上被拉出一長串的火星。

    白寧一抖刀身,將砍來的幾把兵器盪開,目光在殺戮中一直盯著那邊的目標。高世被盯的心裡寒氣泛起,有了想要退走的衝動。

    一瞬間,忽然眼前一花,那邊的白寧已經衝了過來,黑刀破開人群。

    刀山獄.斷筋裂骨

    噗噗噗噗......黑色刀芒飛舞,白色的身影極快的在人群奔突,周圍數十名打手、護院完全攔截不住對方,極其靈巧細長的黑刀在交錯的鋒芒裡尋找空隙,一道道血線伴隨著斷肢揚上天空,白寧隨著淒慘的叫聲一路劈頭蓋臉的砍殺朝那邊的高世過去。

    身後,一條由血色、斷肢的軀體鋪砌而成。

    高世此時顫顫兢兢站在那裡舉著長劍,身旁他那名頗有身手的大漢喉結滾動的看了看身邊嚇呆的主人,又看了看對面,下一刻,他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快走啊.....我擋住他。」

    這名漢子連帶數名護院試圖阻止眼前這個人,五六名護院是上前,兩息之間,刷刷刷幾刀帶出了血線,屍體倒地的一瞬,那名漢子大腿也被劃出了一道傷口,身體猶如炮彈般飛了出去,撞碎了院中的一隻花壇。

    「你....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瘋子....你是個瘋子!」

    「哇啊...哇....」

    高世罵罵咧咧幾句,竟然哭了出來,隨後,癲狂的舉著長劍刺了出去。

    呯的一聲,長劍崩上了夜空。

    白色的身影過來,又是「噗」的一聲,高世的身體舉著手臂,像是還拿著劍一般,跌跌撞撞的朝前走,肩上的人頭飛旋的從空中落下,在地上打轉,血水如泉般湧出斷裂的頸脖。

    屍體隨後撲在了地上。

    猞猁殺過最後幾個人後,撿起地上的刀鞘捧著過來。白寧隨手將黑刀插入鞘內,轉身回走,「放一把火,把這裡燒了。」

    「這些人....」猞猁捧著刀,望瞭望地上一地尚未死去的人,「督主,他們...還沒死啊。」

    面具後面,白寧冰冷如常,「一把火,不就都死了?本督守下來的武朝,豈是讓他們這種人玷污的......死的越多越好。」

    說完拂袖走出大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28
第479章 心裡的柔軟

     火光勾勒著庭院,死亡的哀嚎響起在瀰漫的黑煙中,隨後一起捲上了夜空,火舌噼裡啪啦的在柱子上燃燒,跳起的火星飛過屋簷,肆意的蔓延,濃煙下是掙扎的缺少手腳的活人,在院中四處爬動著,不久就被大火吞噬。

    劇烈的火勢之中,碎裂的花壇邊上,有人的輪廓動彈了一下。沉吟著痛苦的聲音慢慢醒轉過來,然後不斷的咳嗽,他看到地上一顆人頭時,愣了愣,臉色黯然片刻,將其撿起來攬在懷裡,打量了一下周圍火勢後,很快做出了判斷。

    在不遠的假山水池裡打濕了自己。

    懷抱著那一顆頭顱,跛著腿衝進了火焰,大門的屋簷下有燃燒的木樑掉下來,那男人的身影明顯慌亂了一下,躲避及時才未被砸中,待衝出正燃著熊熊烈火的門框時,他臉上髮鬚已經焦捲了起來。

    「當年一飯之恩,我也要把你送回家…..」那漢子隔著布帛摸了摸懷裡的凸起的東西,街道上過來的人尚不多,縱然有人看見他出來,也被打暈扔到了一邊。

    跛著腳悄悄離開燃起來的天空,沒入到陰暗的角落裡,等待城門打開,他坐在不知誰家的屋簷下,望著沒有月光的夜色,漸漸的城市的輪廓,已經不是那麼清楚了。

    在來這裡之前,彭良本是江湖人的獨行俠,有個「翻拳河洛八百里」的諢號,可南平一役,卻是靠著裝死才逃過一劫,那時也身負內傷,逃到洛陽被巧遇的高世兄弟所救,可惜他武功已經恢復不了全盛時期了。

    不然帶著一個人逃走,應該是能辦到的。

    夜色之中,整座城池除了聽到喊救火的聲音,一切都顯得安靜了。

    ……..

    寧靜的小院落裡,蟲鳴響起在角落,黑夜之中,點點斑斑的火光在遠處的天空。旋即,小院的門口有人影走進來。

    守在屋簷下的二人連忙起身,剛要說話,被白寧揮手打斷:「夫人呢?」

    「已經睡下許久了。」

    夜鷹望著那張面具,忽然想起來,又道:「跟著督主來的三位,也都安排在廂房裡了,卑職和山狗的房間騰了出來讓他們先休息。」

    「還有房間嗎?」腳步走到石階上,白寧看著關著的房門,隨口問道。

    「有的,只是還未整理好。」

    夜鷹跟在後面點頭,又補充道:「督主是要休息了嗎?」

    面具轉過來,望了身後跟著的三人,袍袖向外一揮,「你們去睡覺吧,本督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三人互相看了看,還是山狗輕輕推了下夜鷹,後者才反應過來,欲言又止的退了下去。待三人消失在拐角,白寧將黑刀放在牆邊靠著,走到門前輕輕推了一下,門沒有推開,顯然裡面插上了。

    「學會知道插門閂了。」立在門前的身影輕輕的用頭抵在門上,面具後面的嘴角勾出溫柔的弧度。

    白皙修長的手掌陡然按在門上,輕微用力一震,就聽裡面的門閂被震的抖開,隨即,白寧推門而入,屋裡黑漆漆的,籍著外面微弱的光亮,隱約能看到床榻的輪廓在那裡。黑色裡,女子在被子裡熟睡,偶爾能聽到沉穩的呼吸聲。

    白寧走進後,關上了房門,安靜的坐在床榻邊上低頭看著那張安靜水潤的臉,制止了自己想要伸過去觸碰的衝動,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惜福….」

    床邊,身影極低的聲音喚了一聲。

    「忘記了許多事,你比誰都快樂……你不在的日子,我多想有一天睡醒過來,你在、陽光在、溫柔在,多想有一天,還能聽見你叫我一聲相公。」

    ……

    面具取了下來,窗外的微光投進來,一張陰柔俊朗的臉慢慢伏低,親吻在女子的手背上,輕輕的摩挲在臉頰上,冰冷在這一刻化開,滿是溫柔。

    「誰欺負你….相公就幫你把他們都殺了…..這世道對你不公平,相公就幫你都討回來,一直殺到沒人再招惹你。」

    「你說好不好?」

    頭抬起來,那邊熟睡的女子呢喃幾聲,動了一下,又沉沉的睡著,白寧慢慢握住了眼前的那隻手,捏在了掌心。

    「相公現在後悔了….後悔當初讓你變聰明….可後悔有什麼用啊。」

    ………

    人坐床榻前,說著許多的話,長久以來藏在心裡的話,夜就這樣慢慢的過去。天色逐漸放亮,在東方的汴梁,亮的更加早一些。

    嘭——

    巨大的震動,牆壁上簌簌的灰塵在往下掉落,海大福被一隻手頂在牆面上,他的對面,是一身紅裳衣裙的女子。

    「白寧去哪兒了?你一定是有他的消息。」

    「東方教主啊,咱家也不知道,最後一次,還是在石鳳莊那裡待了幾天,後面咱家也不清楚如今督主在哪裡落腳。」

    「石寶那傢伙現在的位置?」

    「是啊,不過督主說了,那夫妻二人,以後都不准找他們麻煩。」

    「好,本座不找他們麻煩,但問白寧下落總是可以的。」

    隨後鬆開,將對方放了下來,小瓶兒轉身就走。

    海大福揉著胸口連忙攔了上去,一張老臉諂媚笑道:「教主啊,不是咱家多管閒事,是督主提前吩咐過,一切照舊演下去的,你這邊與那冒牌的鬧翻,會不會破壞督主的計畫?」

    走到門口的女子,陡然轉身,細眉豎起,杏目圓瞪,聲音幾乎是冰冷到了極點:「你讓本座面對一個冒牌貨像對待白寧那樣?噁心!!」

    紅袖一轉,身影走下了樓,海大福連忙招過心腹,「這小瓶兒大概會去找紅樓的鸞紅衣,你們盯緊了。」

    手下近侍點點頭,隨後離開。

    「年輕….」海大福甩甩袖,搖著頭背著手重新走進房裡,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看了桌面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年輕就是好啊……咱家老了。」

    ***********************

    日上雲端,院落中的雞鳴啼響。白寧靠在床榻上打了一個盹兒,醒來時發現床榻上,惜福抱著雙膝,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眨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著他。

    「呵呵….」白寧有些難堪的笑了一下,旋即伸手摸過面具戴上。

    女子偏了偏頭:「……..」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很累了…..然後發現這間屋子是打開的,於是就走進來,卻發現榻上已經有人了,再然後你就趴在床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對嗎?」惜福輕腳的落地,之前夜裡發生過襲擊,所以是合衣睡的,倒也沒什麼要穿戴的衣飾。

    白寧眼裡帶著笑意,卻不阻攔,就想近距離的看看現在的惜福接下來到底會怎麼做。女子幫他圓著謊話,慢慢朝門口挪過去。

    「其實….也算合情合理的,我看你一定趕了很長的路,你再睡會兒吧。」

    白寧點頭應道:「好。」說著坐了下來。

    聽到對方這樣淡淡的回應,惜福頓時捏緊了小拳,腳步跨出門檻的一瞬間,聲音陡然拔高:「抓賊啊——」

    窈窕的身形衝向院落裡。

    「夜鷹大哥、山狗哥、還有猞猁!!你們快來抓賊啊!!」

    白寧依靠在門邊,頭歪斜的看著在院中大聲呼救的女子。明媚溫柔的陽光升起來,照在她身上,一片金黃。

    無論何時何地,有些東西是亙古不變的,比如這陽光,比如夜晚的星月,再比如….眼前的這個女子。

    「相公…相公你什麼時候回來….」

    「惜福怕你…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這裡等你。」

    「你是白寧,惜福的相公……」

    ……

    陽光裡,叫喊的身影,或許有些變了,但有些事情卻永遠也不會改變,面具後面,唇角勾起,儘是一片溫柔。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28
第480章 夏日蟬鳴

     聽到呼叫聲,後院廂房,眾人拿著兵器衝過來,然後站在原地都愣了一下。

    「哪兒有賊?」

    後面,胖子王威持著菜刀擠到前面,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女子立在陽光下,看了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又望瞭望門邊靠著的面具男子,眉頭微鎖,朝夜鷹等人挑挑下巴。

    三人挪步過來,她小步湊過去,拉了拉夜鷹的衣角,「怎麼回事….他們是誰啊。」

    對於這件事上,他們已經通過氣,自然不會說出實話,山狗簡單的回應:「他們是聽聞周師傅和小姐行刺東廠提督的壯舉,過來投靠的。」

    「嗯?」惜福瞪圓了眼睛,連忙擺手:「不行…不行…爹不在,這事我一個女子不能隨便留陌生人留宿,再說….」

    她壓低聲音悄悄道:「再說,家裡的餘錢都拿去抵武館的租子了,哪裡還養得起這麼多人啊….」

    「一…..二….三…四…」女子掰著手指頭,豎起四個手指晃了晃,「四個人啊,加上咱們,就八個。」

    面具後,白寧看著惜福打算盤的小動作,就著門檻坐下來,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等到對方望過來時,方才輕聲開口:「沒關係,錢不夠…我們一行四人身上的也足夠開銷。」

    不知怎的,女子與他對望片刻,連忙移開了視線,心裡有種古怪的感覺,有些扭捏的拽著裙襬,「你們…過來,怎麼好意思讓你們花錢,這方面我也不懂的,還是問問夜鷹大哥他們吧。」

    隨後蓮步在裙下挪動,走到屋簷下。

    一直被人盯著看,女子壓抑著臉紅,「我….我要回屋了….你把路讓開。」

    從那邊站起來的白寧,讓開走到一旁,看著女子警惕的目光從面前過去,如今的惜福與他只能算是初識,有些事不能逼之過急。跨過門檻時,惜福忽然回過頭,看向身後的那人,「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白寧看著她疑惑的神色,勾起對方看不到的笑容,便搖了搖頭。外面操著菜刀的胖子墊著腳叫道:「我說啊,應該是小姐去過江南吧,我們四大惡人可是在那邊厲害的緊,不然小姐怎麼看咱們眼熟呢。」

    「四大惡人?」惜福狐疑的挑挑眉,仰起小臉看了看眼前的白寧,「你們很壞嗎?我爹為人很正派的,他不會接受惡人。」

    哈哈哈——

    王威大笑起來,震動脖子一圈的肥肉,旁邊李三和文娟趕緊湊過來站在一起,他叉著手:「我們四大惡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周師傅面前顯擺嘛。」他拿著菜刀的一隻手舉起,在半空比劃幾下:「就像這把刀,它既可以殺人,也可以用來殺雞宰肉,你再看看我這模樣,只要不說出去,我就像一個屠夫。」

    禿子李三斜眼瞄了他一眼,低聲提醒:「老大,你本來就是個殺豬的,別入戲太深啊。」

    文娟忍不住抿嘴輕笑,隨即想到不合適,連忙又擺正姿態,露出一臉『凶狠』。

    陽光灑在門口,站在那兒的惜福有些懵了,她捂著耳朵搖了搖腦袋,「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呃….」王威臉上頓時一僵。旁邊的山狗終於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不過隨後惜福放下手,聽到她聲音說道:「你的話把我繞糊塗,剛剛我也說錯話了,對不起。」語氣頓了頓,雙唇緊抿,又開口:「我心裡很擔心爹的,他那麼大年齡,還被抓去衙門,等會兒我先去看他,想想辦法把爹救出來,大家真心想要依附我爹的話,就安心等等吧,家裡還是有些結餘的,來者就是客,爹說過的,怎麼能讓你們反過來破費呢。」

    王威第一個豎起大拇指,對旁邊的李三道:「這他娘的才是好姑娘啊,咱們北上那麼久,就沒見過一個好人,原來好人都過的不好。」

    說著,他拍拍胸脯上的黑毛,「那行,就算要出門,總得要吃了早飯再走,今天就讓你們見見咱的廚藝。」

    「娟妹,你過來灶頭幫把手,李三,你…..算了,沒你什麼事。」說完,便是帶著四『惡』人之一的女子去了後房。

    李三瞬間僵立。

    門口,惜福見他們離開,也不作他想,回到屋裡也沒有什麼好打扮,只是熟練的大盆清水把臉洗乾淨後,坐在銅鏡前梳理有些凌亂的發髻。

    院落的陽光傾斜上升,光斑從屋裡退到了門口,走動的影子倒映在地上跨了進來,惜福還未來得及回頭,一雙手輕輕取過了她手中的木梳。

    「你…你幹什麼…」惜福身體猛的一緊,腦袋裡嗡的一聲,變得亂糟糟的,想要起身,但對方按下來在手掌,讓她無法動彈。

    「只是幫你梳下後面搆不著的位置。」

    白寧在後面輕輕說道,溫柔的語氣讓女子心神不由一陣慌亂,好在對方真是在梳頭,感受到木梳從腦後的青絲滑下,心才慢慢穩定下來,不過還是頗為緊張的揪住衣裳的一角,渾身有些發顫罷了。

    木梳順著輕柔的發絲過去,白皙修長的手指摩挲那一縷的黑色,面具後面,白寧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知道突然這麼一下,讓你感到有些害怕的,其實…我只是看到你梳頭的背影,想起了一些事,一個不算太久的事。」

    女子直挺挺的坐在凳上,手指緊張的捏著衣角,裙下的雙腿緊緊的並著,陡然聽到對方話語,遲疑了一下,「是關於一個女子的?」

    「是啊…我以前有妻子的…對外人來講,她只是一個痴痴傻傻的女子,而對於我,卻是心裡唯一的淨土…..她乾淨、開朗、對我非常的維護,無論我在外面幹了什麼事,回到家裡,總是她第一個出現,夜深了,她會在門口坐在門檻上,站在屋簷下,提著燈籠在等我回家…」

    「那後來呢?」

    陽光在外面變得猛烈,蟬鳴在窗外的樹上響起。

    白寧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木梳劃過青絲,他道:「….後來不見了,失散了,我出來就是想找她,帶她回家。」

    木梳停住,輕輕放到了桌上,白寧拍拍惜福的肩膀。

    「好了。」

    「找到了?」女子轉過來。

    白寧忽然親暱的彈了一下她額頭,「我說的是頭髮梳好了。」旋即,帶著輕快腳步退出屋子。

    望陽光中走去的背影,惜福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恍惚,又有幾分迷茫。

    「相公….」

    她迷糊的低聲呢喃。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3:49
第481章 自私的心

     車馬碾過街道,陽光正烈,街邊小販、過往行人分外喧囂,熙熙攘攘之中,三道身影慢慢的擠過人流。

    「沖平縣街上大概就是這樣子,比不得河.南府,前面有賣羊脂韭餅,很好吃的,左邊呢,看見沒,就是那個大叔,他做的春餅可香了。等看過爹出來後….不行不行,現在不是帶你們去吃東西呢….」

    地面上熱氣騰騰,人影倒映在地上走動,惜福出門仍舊是一身白色衣裙的打扮,袖口繡有藍色紋繡,看上去簡潔清爽,旁邊跟著的夜鷹聽她如數家珍說的頭頭是道,便投去疑惑的目光,那邊,女子偷眼瞧了一下另一邊跟著的白色身影,吐吐舌頭。

    「….哪個,其實我悄悄偷溜出來過好幾回….你們不知道的…」

    夜鷹有意無意瞧了一下白寧,無異狀後,心裡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小姐,下次別這樣冒失,若你要去街上,大可叫上我們三個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倘若遇到壞人…..怎麼辦?」

    「呸呸…」夜鷹連忙朝地上連吐口水,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真不該亂講話….小姐莫怪,也讓黃兄見笑了。」

    惜福捂嘴笑了一下。

    旁邊一身白色書生長袍的白寧,一門心思都停留在女子身上,剛剛聽她介紹那些小吃點心,不像是背書那般生搬硬套的拿來賣弄,而是真正的來這邊吃過這些東西,能看到如此不一樣的惜福,倒也很有趣的,只是…..他很動搖自己當初的做法,是對還是錯。

    此時,聽到夜鷹說話,白寧搖搖頭:「挺好的….很有趣啊。」大概這樣應了一句,隨著離開了街道轉到縣衙那條路上,熱鬧的井市聲音變得有些遙遠,雖然也有人走過,但大抵是安靜了許多。

    正烈的陽光從樹隙投在白色的牆壁上,光影斑駁在晃動,三人來到較清靜的縣衙門口,從側門那裡進去,是臨時的牢房,昨日關押的嫌犯未經審訊定罪的話,會暫時待在這裡。

    「你們說,能見到我爹嗎?」惜福站在門口,墊著腳尖有些擔憂的看著一名拿著登記名冊的獄卒過來。

    「應該可以的,畢竟尚未定罪。」白寧看看她,語氣帶著安慰,「….至少是這樣的,不過待會兒進去的話,只能是一個人,必須還是家裡人,我與夜鷹怕是不能進去。」

    「啊…我一個人進去嗎?」她言語之中有些害怕的味道,畢竟牢獄裡情景在市井當中被誇大了許多,很多人沒進去過的,無形中會有一種恐怖的心理幻想。白寧自然能讀懂她眼神裡的波動。

    「你怕嗎?」

    女子捏著小拳緊貼著大腿兩側,身子有些僵硬的搖了一下頭,「不怕!」

    正說著話,獄卒走過來,翻看著名冊上的時間,看了一下三人,點點頭:「昨日是有個周侗的進來。「然後又抬起目光,泛起笑容:「你們誰是他親眷?」

    「我…我…」惜福抬了抬手。

    白寧朝夜鷹點點頭,那邊便靠了過去,悄悄將一袋叮噹響的東西塞進對方手裡,那獄卒掂量了片刻,轉身朝裡走,朝裡面喊了一聲:「福來,開門。」

    隨後扭過頭:「跟上吧,時間不多的。」

    惜福便小心謹慎的跟上去,心裡惴惴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白寧衝她捏了捏拳頭,「堅強些,別怕。」

    女子咬著下唇的點頭,心裡陡然間像是有勇氣般,走進了那道昏暗的木門,隱約的傳來混亂的叫嚷聲、皮鞭抽打的噼啪聲。那獄卒晃蕩著腰間的一連串銅匙,邊走邊道:「姑娘別怕,那些個人啊都是犯錯的,那是罪該如此。」

    「我爹是冤枉的….」惜福在他身後強調,陡然不遠牢房傳來的慘叫,打斷了她說話。

    那獄卒笑著回頭道:「這裡進來的,每個都說自己是被冤枉,可冤不冤枉那是縣老爺的事,咱看守大牢的,都是苦哈哈。」

    遠遠的慘叫聲,「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之類呼喊,隱隱就像印證了那人剛才說的話,惜福抿抿嘴,「怎麼苦了,可剛剛你還收賄賂….我看見了。」

    「有人願意送….我自然就願意收。」

    獄卒說的這句話,話題其實明顯比字眼上要複雜的多,只是女子並不是很理解更深的含義。

    火把插在牆上,倆人一路過去狹窄的長道,來到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裡面多了許多和那獄卒一樣衣服的人,有些在喝酒吃菜,大多的還是在閒聊,帶著惜福進來的那獄卒和其他人打過招呼。

    二人過去片刻,人群聚攏竊竊私語起來。

    「剛剛那女的….聽福來過來說是看望周大俠的。」

    「他女兒嗎?我好像知道周侗有一個女兒…..」

    「看她嬌弱的….難道也是會武功?聽說他們行刺過東廠提督,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要不要報給咱們衙門裡那東廠番子?」

    「管個球…」

    「周侗還是好人….咱們別做那些個事兒。」

    「不過這次被抓,好像有人故意弄他的….唉,好人不長命。」

    不久之後,眾人休息一陣,散開各忙各的去了。那邊,隨著深入監獄,關押的牢房已經在女子咫尺的範圍內了,那些木欄後面,一道道黑影靠近過來,目光像是餓狼一樣能將人吞沒了。

    「怎麼進來個嬌滴滴的女人….關到我這裡來吧。」

    「他娘的….老子有幾個月沒見著女的了。」

    …..

    獄卒走在前面用刀鞘敲打趴在木欄上的手,將這些用著粗言穢語的囚犯趕了回去,畢竟對方可是給過錢的,自然不能像平時那樣不管不顧。

    隨後,到了裡面一間牢房,那獄卒敲了敲木柱,「周侗,你女兒來看你了。」便轉身走開,站到兩三丈外的過道上,背了過去。

    叮叮噹噹….鐵鏈拖動的聲音靠近。

    一身囚服的人影搖搖晃晃的走近,惜福突然捂著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差點哭出聲。走來的身影血跡斑斑,白髮散亂,蒼老的臉上的多了幾道鞭痕,身影正是周侗。

    「你怎麼來了….女兒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你有沒有受傷?」老人一下撲到木欄這邊。

    隔著一道木欄,女子的手輕輕按在老人的手上。

    「爹….」

    眼淚流下來。

    …….

    牢獄外。

    「督主,卑職這些時日裡跟隨周侗,發現其人品是真的好,如今他蒙冤入獄,我們也都一清二楚,為什麼不把他從牢裡救出來。」夜鷹看著沐浴在陽光裡的身影。

    身影轉動。

    面具後的目光此時卻冷了下來,「為什麼本督要把他救出來?這樣挺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3:49
第482章 父愛如山如魄

     牆上的火把『噼啪』燃著油脂。

    「好孩子….讓你到這種地方來,難為你了。」

    老人的聲音在昏暗裡響起。

    隔著木欄,女子搖搖頭,抓著對方的手更緊了,淚水沾濕領襟,「爹才是受苦,女兒知道爹是被冤枉的,只是沒想到進來就看到爹被用刑了….他們…他們…」

    「不礙事的。」周侗擺手打斷她的話,臉上只是笑了笑:「這點傷,怎麼會讓爹受罪呢,芙蕖不要難過了,現在家裡還好嗎?夜鷹他們三個呢?」

    女子猶豫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家裡好的,他們三個都在外面,爹不要擔心,女兒一定想辦法救你出去。」

    白髮蒼蒼的老人在那兒,看了她一陣。

    「你在撒謊。」周侗話語有些低沉急切,原本渾濁的眸子裡閃過關切的光芒,「為父常教導你,做人一定要腳踏實地,不管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都不要撒謊,家裡是不是出事了?」見女兒依舊一副低垂的神色,又追問:「夜鷹他們呢?讓他們進來見我。」

    惜福搖頭:「他們進不來的,爹,昨晚……昨晚有一幫人潛進院子裡想要殺人,他們的目標是女兒。」

    兩道目光對視在一起,老人的眼裡褪去了頹然,嘭的一聲,手掌拍在木柱上,震的整排木欄抖了一下,呲牙欲裂低沉吼了出來:「他們這是要將我父女二人趕盡殺絕啊….」

    「…芙蕖,乖女兒,你趕緊讓夜鷹他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不要管我,耐心等我出來。」

    「女兒不走,爹在哪兒,女兒就在哪兒。」

    「爹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放心,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好了,你快出去吧,這裡待久始終不好。」老人拍拍女子的手背,語氣緩和下來。

    牢房裡此時安靜下來,惜福沒有離開。

    片刻後她看了看那邊站崗的獄卒,悄悄從懷裡拿出一塊油炸的餅子遞了進去,帶著淚痕小聲笑道:「女兒知道牢房裡伙食不好,特意在外面買了一塊餅進來,爹快些吃了,莫要叫他們看見。」

    老人伸手接過,拿在眼前看了稍許,嘴唇顫抖著,微微張開咬了小口,在嘴裡咀嚼。

    「爹…好吃嗎?」

    昏暗的火光裡,凌亂的白髮遮蓋下,有淚水掉在餅上,吃進嘴裡,周侗微微點了一下頭,語氣有些哽咽、含糊的應了一聲:「好吃…..好吃…..」

    「那明日,女兒還給你帶一些過來。」惜福吸了吸氣,「所以爹一定要堅強啊,女兒還在外面等你。」

    木欄外面的女子臉上多了笑容,像是驅趕開了老人身上的陰鬱。

    砰砰砰——刀鞘劃過一排排木柱的聲響傳過來,遠處的獄卒轉過身,望向那邊的父女二人,隨後他便提醒道:「探視的時辰差不多到了,咱們該出去了。」

    「時辰到了。」老人又一次拍拍惜福的手背,「快些回去吧,相信爹,爹不會有事的。」

    「嗯。」惜福想了想,跨出兩步:「那爹,女兒先出去,明日再過來看你。」

    老人衝她揮手,便也不作聲,看著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裡,然後看著手中剩下的半塊餅子,手指陡然縮緊,將餅子揉在了掌心,整個人退到了陰暗的角落。

    到底什麼人…..

    ….絕不會讓人傷害老夫的女兒….絕不會。

    手狠狠的蹂躪著蒼蒼白髮,猛的一刻,周侗抬起頭,從地上站起來……..先出去….可怎麼出去啊。難道是要….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拳頭死死的捏著。

    火把的光芒在昏暗裡燃燒,照不到那白髮下掙扎扭曲的臉孔。

    ************************************

    獄外,天光蔓延,樹的影倒映在地上搖曳著,飛鳥在枝頭梳理羽翅。

    樹下走動的身影轉過來。

    「周侗之事暫時放在一邊。本督且問你,趙洞之與那高世是何關係,他二人為何要陷害周侗,暗殺夫人?你們三人跟隨在周侗身邊時日也算長了,中間的問題可有摸清楚?」

    夜鷹低下頭,看著腳背:「卑職等人日夜守護夫人,片刻不敢懈怠,其中關鍵屬下三人確實不是很清楚,但惹的對方膽敢加害行兇,一定是與人命官司有關。」

    「錢財方面呢?可有斷人財路?」

    「這倒沒有,周師傅為人光明磊落,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夜鷹搖頭,「或者是那次沖平縣一個公子哥看上了夫人,想要納過去做個小妾什麼的,被卑職等人弄死在了房間裡,事由可能出在這件事上。」看到白寧皺起的眉頭,他趕緊補充道:「那家姓王,待夫人出來後,卑職立即去調查王家和高世以及趙洞之的關係。」

    陽光裡,白色的身影點點頭,目光頗為讚許的投過去。

    「但也要小心一些,昨日高世與趙洞之以及趙家滿門被殺,一定會讓全城捕快嚴盯這裡,說不得已經有捕快上門問事情了,畢竟周侗與趙洞之交情是有一些的,可不要漏了馬腳。」

    …….

    不久之後,門口出現了惜福的身影,白寧立即走了上去,女子站在那邊嘴角噙著一絲笑容,捋了捋青絲,活力彷彿又回到了她身上,炎熱的金黃在地上鋪灑,枝頭上的飛鳥啼鳴一聲,振翅飛走。

    惜福招招手,手臂抬起露出白皙的皮膚,「走,那個新來的,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你請客嗎?」面具後面,白寧溫柔的笑道。

    「嗯,我請客,你付錢。」

    女子偏頭,笑容燦爛。

    白寧站在那裡,他們相識是一種巧遇,都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而如今很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心中已經老的不能再老,可看到她的笑容,彷彿自己還是在那般的歲月裡。

    夏日,卻如沐春風。

    ************************************************

    天光偏斜落下,夕陽漸漸散去光芒,夜市人**織如梭。

    縣衙牢房。

    「開飯了…」鐵勺舀起發餿的稀飯,如同黃黃的漿糊,伸進木欄的間隙倒進破爛的碗裡,黑色的角落裡,飢餓的人影撲過來,抱著那破碗又躲回到角落中,傳來稀溜溜的聲響。

    「周侗….」

    獄卒敲了敲木欄,裡面的老人抬起臉,然後起身走過去,那人舀了一勺食物伸進來,「今日令愛讓咱們哥幾個發了筆小財,所以啊,每頓給你多加一塊白饅頭。」

    「縣令何時提問老夫?」周侗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破碗裡的食物,便又將目光看過去。

    那獄卒乾笑了一聲,伸手往懷裡摸索,「這就不知道了….縣老爺那邊忙的焦頭爛額,那轟雷幫趙老幫主一家滿門被殺,然後就是高家在本地的宅子被付之一炬,裡面趙老爺子的屍體被找到了,不過死相極慘啊,一夜兩處地方,死了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你這裡才死一個,所以周師傅你有的等了,唉….當初你怎麼不多殺幾個…..不就提前審問了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老人陡然伸手揪住獄卒的衣領,往木欄一撞。

    腦袋磕在木柱上,暈去時,腰上那串鑰匙也落在了他手中,隨後鐵鏈嘩啦一聲掉落在地上,周侗順手撿起獄卒手中正要拿出的那塊饅頭,擦了擦往嘴裡塞進去。

    這是女兒花錢買的…..不要浪費了,他這樣想著,大步走過牢房的通道,有其餘獄捽髮現他時,直接被砸在地上,腳步跨過暈厥的軀體,朝外面走去。

    芙蕖有危險…..

    他又咬了一口饅頭,身旁有人影被打飛,隨後還有更多的人被打倒在地,一直向前的腳步跨過橫七豎八昏迷的軀體,直到了外面,夜朗星稀,愁雲不見。

    嘴裡的饅頭也吃完了。

    周侗隨手從地上操起一根水火棍,目光看向了城裡的某個方向,聲音呢喃:「王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3 00:24
第483章 叫我一聲相公

     夏風捲落葉在地上跑,隨後被過往的腳步踩在了鞋底,印在了石磚上。夜晚的沖平縣,街上行人並不如百日那般多,大半會坐在河邊柳樹下納涼,聊著家常喝一壺涼茶,順著粼粼倒映河岸光芒的水波逆流上去,石橋上白寧三人走過。

    一襲白色書生袍的白寧戴著詭異的面具,在逛著夜市的人流中頗有些顯眼,與他並肩而行的左右兩側,也是一襲白色帶天藍花色的女子和短打緊身褐色衣裳的男子,邊走,三人邊交談,兩道白色的身影偶爾會不自覺的眼神接觸一下,蕩起一絲絲漣漪,旋即女子又立即轉開視線。

    沒人知道,其實女子面上說笑,心裡卻有股難以言明的感覺,似乎與那叫『黃正』的人,有股很微妙的親近感。

    前面的街口,有賣糖人的小販在吆喝,惜福說了句我去看看,便小跑了過去,白寧望著遠離的背影,聲音此刻冷了下來,對於外人而言,他的溫柔不屑給予其他人。

    雙手交疊在身後,眸底驟然間聚起寒氣。

    「....你可以離開了,王家的事你去查一遍,看看後面還有誰,那個高世的背景又是什麼,那座宅子裡沒有他的家眷,說明那不是他的家,本督向來做事是要不留後患的。」

    旁邊,夜鷹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一絲不忍,「督主,這樣會不會有點太過...絕戶了,若是真有因果輪迴,那....」

    「你想說斷子絕孫嗎?」白寧塗抹成黑色的眉挑了挑,眸子劃到了眼角森冷的看著對方,「咱家就算信因果,那因果報應也算不到咱家頭上...」

    瞬間,夜鷹臉色煞白,立即低下頭,背彎了彎:「請督主贖罪,卑職有些口不遮言。」

    「去辦你的事吧。」長袖輕揮。

    男子躬身往後退去,目光上移瞧了一眼在糖人攤前的窈窕背影,便朝來時的那頭回去。亥時,街上的行人已算不多了,也有部分小販開始收拾攤位準備離開,白寧遣走了下屬,來到惜福的旁邊看著她捏著兩個糖人娃娃左右對比,一時間在「這個娃娃好看」與「還是這個乖巧」中艱難的選擇。

    「那就一起買走吧。」白寧輕聲道。

    聽到滿不在乎的語氣,惜福愣了愣,猶豫片刻,還是將糖人插回到小販手裡,搖搖頭:「還是算了,看看就好啊,現在家裡不寬裕的,不要買了。」

    收回雙手後,惜福戀戀不捨的轉身,但很快臉上又洋溢起笑容,然後才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夜鷹大哥去哪兒了?」

    「他可能有其他事要去辦吧。」

    「嗯,那我們也該回去了,家裡山狗哥他們怕是也等急了。」女子招招手,背在身後朝家的方向過去,邊走邊道:「你肯定以為今天,本姑娘心情不好,顯得悶悶不樂的....其實啊才不是呢,爹常說做人不能太貪心的.....況且也不是買不起的....」

    她在前面說著話,然而並沒有得到人的回應,回頭才發現那個新來的居然並未跟上來,瞪圓了眼睛左右看了看,「這人...怎麼這樣啊,一個招呼都不打就不見了。」

    確定後面沒人,惜福又轉回來,視線裡陡然間出現兩支串在竹籤上的糖人,正『笑吟吟』的看著她,女子一下摀住嘴,眼睛眯出了月牙狀。

    「送給你的。」白寧揚揚了手中兩支小糖人。

    那張小臉抿著嘴,有些認真的指了指那對糖人,「真送給我嗎?」

    「難道還有別人嗎?」

    女子沒有接,而是小心的退了半步,狐疑的瞟了瞟對方,打量片刻,有點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問道:「你有什麼企圖....」

    然後做了一個雙手護在胸前的動作。

    看到這一幕,面具後面的白寧已經無聲的笑起來,見到惜福這副像受驚小兔的表情,是從來沒見過的,下一秒,他清清嗓子,嚴肅下來:「沒什麼企圖,但真要說起來的話,也不是沒有。」

    「說!」惜福瞪了瞪他。

    來來往往的行人古怪的看著這對像是在冷戰的『情侶』,尤其是白寧一身古怪神秘的打扮,引起部分人駐足饒有興趣的看熱鬧,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

    「我想讓你叫一聲相公來聽聽。」稍後的時間裡,白寧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了要求。

    這句話頓時令周圍看熱鬧的眾人一陣起鬨,倒也沒有多少惡意調侃的。畢竟白寧一身古怪打扮,大多有猜測出是混跡江湖的,大致不會亂說一氣惹禍上身。

    「姑娘,這位俠士看上去不錯啊....」

    「對啊,你就從了他吧,一起闖蕩江湖,不也是一樁美談嗎。」

    那邊,女子瞪圓了眼睛,臉刷的一下紅了,語氣堅定,一字一頓的回答:「不——行——」

    白寧攤攤手,「那算了,我本就是開玩笑的。」

    糖人還在手中搖晃,搖搖欲墜。隨後周圍見沒有好戲看的行人也漸漸散開,白寧在前面走著,女子在後面跟著一臉委屈的模樣。

    不久,惜福跟上去,紅著臉指著糖人,聲細如蚊:「不叫你相公....那...」

    「那...」

    「那還會送給我嗎?」說到這裡,耳朵都變得通紅。

    「會。」白寧想了想,比劃了一個手勢,「如果你想要這條街,都能買下來送給你。」

    「我才不要。」惜福從他手中奪過那對糖人在空氣裡輕搖,甜甜微笑:「我就要它們,而且爹說,武功高,有很有錢的,大概不是什麼好人....你一定是壞人,對哦,你是四大惡人之一呢。」

    白寧笑起來,正要說話,眉頭忽然微皺,空氣中有輕微的嗡鳴響起,然後落下。

    叮叮噹噹,一枚銅板落在地上。

    「下面那位戴面具的大兄弟,哄姑娘怎麼能小家子氣呢,不過看你表現不錯,爺賞你了。」街道對應的一棟木樓二層上,一名醉醺醺的男人,扒在木欄邊上,左右偎依著兩名花枝招展的妓.子。

    惜福蹙眉瞪了二樓一眼,也不理那人的調侃,招呼白寧離開。身後,那人的言語還在傳來類似「別走啊。」「要不上來配爺喝一杯。」的喊聲。行走的白色身影微微緩了一下,側身袖口陡然鼓起,向那邊一揮,隨後與女子並肩離開。

    咔擦——

    木欄碎裂聲響起,隨後哐噹一聲,一排木欄轟然垮下來,三道身影慘叫著從二樓摔了下來,斷裂的木欄殘渣灑在街道周圍。

    「哎喲....痛煞我了....」

    慘呼從後面傳來,惜福掩嘴輕笑:「你使的壞?」

    「嗯,這人嘴太臭了。」

    「嘻嘻....果然是大惡人...」

    倆人並行在街道上,搖曳的燈籠,橘黃溫馨的光芒送著二人朝家的方向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3 00:25
第484章 女子的心思

     「你們說爹他會沒事嗎…..」

    天色已經深了,不知名的蟲子在靜悄悄院落裡啼鳴,外面看去的昏黃燭光倒映著女子的影子在紙窗上,趴在榻上的惜福搖著手中兩枚糖人。

    「明天還是要去看爹,他身子不好的,可什麼時候能出來啊….」一男一女的兩枚糖人相互碰撞著,女子下巴放在木枕上,煩惱的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我應該為爹擔心的啊,可那傢伙….為什麼感覺好像認識他很久一樣,待在他身邊就感覺很安全,心裡很踏實…..就好像什麼事都不會擔心了一樣。」

    惜福沒有一點睡意,將手中兩個糖人當作傾訴的對象,待看到其中一個男性糖人時,忽然臉上一紅,將它扔到一旁。

    「才不像他…...」

    專心一志的拿著女性糖人,傻傻的笑了一下,「還是你最好,唉,有時候好羨慕你啊,雖然一動不動的,可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不會擔驚受怕,知道嗎!那天我看見爹被抓走的時候,好想哭……會給爹丟臉的,他是鼎鼎有名的周老俠,江湖人還是很受人尊敬,要是讓別人知道他女兒是個愛哭鬼,多不好…..」

    「還有啊,那幾個新來的,他們說是來仰慕爹的威名過來投靠,我才不會信呢,只有夜鷹大哥他們三個才會信…..因為那四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會武功,其他三個就是普通人,甚至連我都不如….」

    女子弧起嘴角,很自信的笑出聲,手指點點糖人的臉,「你肯定會說既然不信,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坐下。但本姑娘就是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是不是很聰明啊,小糖人…..不過他們中那個黃正卻好奇怪的,爹教過我,看一個人要看他眼睛,眼睛永遠不會說謊的,可那個人是真的很奇怪啊,一點的都看不透感覺,大胖子王威說他們都來自江南的,唯獨那個黃正卻是北方口音,所以他在說謊對不對?講的那個尋妻的故事也是假的,對不對?」

    「可又不像是假的啊….」

    惜福苦惱的晃了晃糖人,隨手又將丟在旁邊的男性糖人拿在手中,「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撒謊啊…..」隨即,瞪圓眼睛望著它,片刻後,腮幫鼓起來,像是在慪氣般湊過去。

    「哼哼….再不說我就把你扔掉。」

    啪…..

    嘩嘩——

    外面,大雨陡然間傾盆下來,噼啪的雨點落在房頂上,很快在屋簷連成了雨簾。女子收起翹在半空的赤足,坐起來打開半扇窗戶,雨幕將整片天地都連接了起來。

    「雨好大啊….我就不丟你出去了,就讓你在屋裡待著吧。」

    惜福順手便將兩枚糖人插在桌上,也在此時,外面的大雨中隱約夾雜著腳步聲走過來,很快就來到了門口停下。

    女子連忙光著腳跑回床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一隻手悄悄摸進木枕下面,握著一把利刃的柄端。

    白寧輕易的打開了房門,推開進來,又闔上。房內燭火還亮著,側睡的女子只露出小半張臉在外面,沉沉的呼吸聲,被子緩慢沉穩的起伏。

    過來的身影輕輕在床邊坐下,伸手將背角拉了一下,將露出的半截雙足蓋好。片刻後,白寧將銅製,冰冷的面具取下來放在一邊,籍著燭火,靜靜的看著她。

    「惜福….」

    聲音很輕的呢喃。

    裝睡的女子睫毛頓時微顫,顯然是聽到了對方口中的聲音,只是並未聽清,呼吸聲又減弱了一些,像是要聽的更加清楚。

    然而靜等了片刻,那人似乎並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她忍了一會兒,差不多快要坐起來時,忽然感覺有什麼靠近過來。

    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她身子瞬間在這一刻僵硬起來,心噗通噗通亂跳,像要衝破心房一般,眼睛也閉的更緊了,甚至有過想要突然起身面對對方,可無論如何,惜福都無法讓自己有勇氣睜開眼。

    這種感覺惜福無法形容,自己就像和對方認識很久很久一樣,很熟很熟的那種………

    最後,好像軟軟的、涼涼的東西落在了她雙唇上,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竄遍全身,身子有股無力不想起來的慵懶。

    白寧落下一個吻,隨即起身重新戴上面具離開屋子。

    床榻上,睫毛抖動下一秒睜開,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臉瞬間像是染了紅布,緊張的不得了,手足無措在榻上做了許多種手勢,眼睛瞪的圓圓望著已經關上的門扇。

    「….他居然跑來親我….」

    「怎麼辦….怎麼辦….」

    女子紅著臉在地上走動,又有些慪氣的將桌上那支糖人拿起來想要扔掉的架勢,可手遞到窗外,忽然又收了回來。

    插回到原位,木愣愣的坐到椅子上。隔著一堵牆的外面簷下,白寧靠在牆壁,聽到裡面的動靜,面具後面終於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其實說話的時候,他就從惜福呼吸的頻率上察覺到了對方在裝睡的。

    不過那一吻,卻是發自他真心的。

    大雨嘩嘩的繼續下著。

    在沖平縣另一頭,有人在雨中疾行,每一步都會濺起水花,一根水火棍拖在地上朝著視野盡頭中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的大門過去。

    此處只是一個豪紳人家,到也沒有守門的,渾身濕漉的身影走上石階,水滴順著白鬚隨著走動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白髮貼著蒼老的臉頰抬起,猛的抬腿,朝大門踹了過去。

    轟然巨響!沉重的紅漆大門嘭的一聲由外向內衝斷了門閂,陡然打開撞在兩邊的牆壁,房簷震動,簌簌的往下掉落灰塵。

    「誰!」

    旁邊的房門室走出一個人影,轉眼間一道棍影扇過來,看守只說了一個字便倒飛進去,傳來噼裡啪啦,砸亂了很多雜物。

    老人繼續往前走入院中,身後的房門室不想又探出一個頭來,然後一個裹著被單的女人在門口大聲的尖叫打破了大宅院的寧靜。

    「殺人啦——」

    一盞盞燈光在房裡亮了起來,護院、家僕持著棍棒冒著大雨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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