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7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15:50
第455章 江湖新篇章

     日光溫暖,清晨已有知了在樹上啼鳴,當白府中的僕人如往常般開始忙碌時,對於夜裡發生的一些事,他們是不知道的。府邸外,走進一道白色身影,徑直穿過了由番子把守的大門,見到此人時便是恭敬的拱手躬身。

    府邸之中來來往往的下人也是紛紛讓開道路躬身讓那道身影先走。

    不多時,在花園月亮門有人過來,衣帶飄飄。

    「白寧!昨晚你出去過?」

    被問及的人影走動中停了下來,系統望著側面,慢慢走來的倩影,皺了皺眉,忽然笑了起來:「出去過,現在本督準備去換身衣服上朝。」

    女子走到近前,皺著鼻子嗅了嗅,視線落在右側的臂膀上,「衣服都破了,昨晚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但隨後在他身上靠了靠。

    旋即又分開,小瓶兒勾了勾嘴角,退開兩步,「那你去忙吧....我去找玲瓏了。」

    「嗯。」

    系統點點頭,微笑著轉身朝記憶中的院落過去,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身後,原本走出幾丈遠的女子也緩緩停了停腳步,回頭望向那邊的背影。

    溫暖的陽光照在她臉上,眉頭卻是緊鎖著。

    「古古怪怪的...」小瓶兒思索走在廊下,望著一支擺在木欄上的盆栽,聞著花香四溢的瞬間,腳步陡然間再次停下。「....白寧不可能那麼對我笑!」

    下一刻,根根蔥白的手指捲起來,握成了拳頭,女人細膩敏感的心思在此刻暴露無遺。

    ******************************************************************

    相比汴梁的繁華熱鬧,距離這邊西北方向兩三百里外,靠近黃河中段的一處山嶺間,同樣熱鬧的事情也在發生。

    「抓住他們!!」

    「狗艹的玩意兒,竟敢偷看俺婆娘洗澡——」

    「…..你婆娘都五十多了….」

    天光西斜,已近傍晚。

    黃河咆哮的聲音隱隱在附近的樹林外響動,幾道身影倉皇的從偏僻的一處村莊跑出來,他們身後數十名村民舉著農具在怒罵著追趕,將四人攆的如喪家之狗般狼狽不堪,隨後鑽進了林子裡朝著黃河邊跑去。

    夜幕下來後,四人終於在河岸一處黃河大王廟歇息下來。

    一個高胖的身影腳步虛浮的走了兩步,靠在土黃色的牆壁上隨地坐下來,一柄殺豬宰羊的屠刀被他扔在了腳邊。

    「想不到....北邊的山民都這麼彪悍....早知道就不來了,還是在江南那邊打野食自在.....老子長的這麼凶,他們居然不怕....他奶奶的...他奶奶的...你們也是飯桶,老子被打了那麼多下,你們也不說幫忙。」

    罵著髒話的胖子,一臉凶狠之色,寬胖的體形袒著胸口露出一撮黑毛,看滿臉橫肉的模樣也確實是凶悍之輩,腳邊的那把刀頗有些破舊,刀面上還有幾處鏽跡。

    篝火在破廟裡升起來,圍攏火堆的還有三人,一名禿子,右眼角有塊巴掌大的黑色胎記,顯得獐頭鼠目,身形瘦小;中間縮攏雙腳抱著膝蓋取暖的是一個女子,算不得漂亮,但也有些姿色,一身紫色緊身衣裳,肩膀裸露出來的肌膚有幾處暗淡的舊傷,像是鞭子之類造成的,眉宇間時不時會有些驚恐擔憂神色閃過,視線也一直盯著燃起的火焰出神。

    還有一人就要比其餘三個高上許多,長發垂肩乾癟打結,臉上帶著一張銅製的面具,雙臂也有皮質的護手,看上去卻是像某個角落裡翻找出來的,已經破舊不堪了,腳邊還有一柄破了幾口子的古樸鐵劍,此時雙手捧著一本破爛的書籍在火光裡翻動著。

    這四人看上去倒也像是走江湖的綠林武者。

    「老大,咱們四人有什麼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幫村民幾十號人,咱們哪裡打的過,再說..再說...」禿子折斷一根木柴,丟進火裡,縮著脖子小聲嘀咕:「再說....還不是你想去汴梁進紅樓....把路給帶錯了。」

    火焰高高的衝起來,映紅那邊轉過來的肥臉,目光凶狠的瞪了瞪,但不久又洩氣的移了開。

    樹枝噼啪兩聲在火裡響了動,跳起幾朵火花時,中間的女子扯了扯旁邊的禿子,「二哥,別這樣說,畢竟大哥也是不想的,咱們也是頭一次來北面,不熟悉也是正常。」

    聽到這話,那邊胖子臉色便是好上許多,從口袋裡掏出幾塊發硬的饅頭,分給三人,自己拿了一塊插在樹枝上火堆前烤著。

    他開了口:「這是咱們最後的了,一路北上過來,連一戶人家都劫不了,真是要命啊….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汴梁去紅樓。」

    「人家收不收咱們還不知道呢。」禿子烤了烤饅頭,就著樹枝咬了一口,使勁的嚼動著嘴。

    胖子拍拍胸脯,「就憑咱們四個,一準兒能混進去,不過咱們還是得取一個凶惡點的外號才行,不然江湖上的朋友自保名號時,咱們沒有,多丟人啊。」

    說著,三人對望了一下,齊齊看向還在看書戴面具的男子,那女子蹭腳過去踢了踢對方腳面,輕聲道:「你書讀的多,給大家取一個吧。」

    那人放下書卷看了看三人,忽然站起身往外走,胖子連忙喊道:「上哪兒去啊?」

    「出去尿尿。」那人說了一句就轉到了門外。

    女子直了直腰,探頭衝他背影提醒:「那小心附近有狼….」

    …..

    夜空上,銀河流淌。

    野嶺間荒木叢生,放眼望去,視線能見到的地方,都是被黑色籠罩著,唯有耳旁能聽見黃河流淌的水聲,清冷的月光、星光從樹葉的間隙灑下朦朧的清輝,林間戴著面具的男子踩過厚厚的落葉沙沙沙的走過。

    將周圍的寂靜變得更加深邃幽森。

    男子走到離破廟後面不遠的一條溪水邊,解開腰帶準備放一放體內積存的一些『存貨』,風在林子裡吹過,冷颼颼的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提上褲子正準備離開時,籍著依稀的光芒,忽然間看到溪邊不遠的一棵樹下有躺著的黑影。

    「狼?」面具男子心裡一緊,渾身抖了下,警惕中他也倒未急著逃跑,片刻後,發現那身影一動不動趴在那裡,心頭便是有了一些另外的肯定。

    那柄破舊的長劍拿在手中,另一隻手捏著發硬的饅頭,輕輕的踩著步調走過去,森冷的光芒裡,那確實是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面具裡,眼珠子轉動,小聲朝那邊喝問:「….可還活著?活著就動一下。」

    那邊,一動未動。

    「看來真是一個死人了,也不知是不是仇殺,還是落水淹死的,先看看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打定主意,這面具男輕手輕腳的靠了上去。

    哇——哇——

    就在他劍尖去挑屍體時,旁邊樹上一隻老鴉嘶啞的叫了一聲驚飛起來,那人猛的縮回破劍,連忙開口:「嚇我一…..」

    「跳」字就在說出口的一瞬,烏鴉撲騰翅膀離開大樹同時,空氣像是陡然間在這一刻縮緊了般。

    地上,屍體動了一下。

    那面具男驚的向後跨出半步,腳跟還未落地,屍體已經站了起來貼到了面前,那張漆黑腐爛的臉孔連著一些垮下來的皮膚組織,配合這林間的氣氛,簡直恐怖到了極致。

    「有鬼….」面具男張口想要喊出聲。

    然而對面手臂伸了過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聲音便是咽在了喉嚨裡,轉眼間,五指向內收縮,鮮血從面具裡流了出來。

    嘭的一聲,屍體軟軟倒在了地上。

    站立的恐怖身影正是逆流而上的白寧,原本尚有體力的,卻是沒料到系統的三分歸元氣中的腐毒依舊停留在體內,不斷侵蝕,讓他皮膚一時半會兒無法復原,再加上黃河水裡暗流洶湧,暗礁遍佈,一個不慎撞在了礁石上,被沖刷到不知名的地方。

    之前躺著不動,只是在運用內力排出體內殘留的腐毒。

    白寧看了看一縷不掛的身子,便是將已死的男子身上衣服穿上,隨即也將面具戴上,順手也將地上掉落的那塊饅頭吃進了肚裡。

    還有那本書卷。

    他翻了翻,忽然覺得有些意思,「鬼獄刀法…..名字倒是響亮,也就是二流水準,可這傢伙竟然不會…..」語氣裡倒是覺得不可思議。

    隨後,將那本刀法秘籍揣進懷裡,目光抬起看向樹林那頭,破廟裡有火光燃燒著,「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鐵劍像是活了一般在白寧手裡轉了轉,發出輕吟。

    走到牆邊時,裡面的人還在說話,牆壁有許多洞,聲音也清晰的傳進他耳朵裡,面具下白寧裂了裂嘴,大概是笑的意思。

    原來這四人,都是普通人,除了那胖子和禿子就會一點粗淺的拳腳功夫,其餘兩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子是某個富戶家的小妾,受不了虐待逃出來的,而胖子是一個屠夫,雖然長相凶惡,卻是個柔軟性子,婆娘也跟人跑了,就想一心當個惡人,於是拉上同鄉的這個禿子一起出來闖蕩江湖。

    而被白寧殺掉的面具男子,聽他們談話裡,好像是個肩不能抗的農家子弟,至於什麼原因便是不清楚了。

    三個憨貨而已…..劍身歸鞘,白寧便是不打算殺人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覺,恢復體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21:17
第456章 三個憨貨的腦補

     廟外的樹林很靜,偶爾會有夜鳥啼鳴幾聲,或是黃河水勢流淌的聲音,廟內說話的聲音嗡嗡嗡的響個不停。

    「….嘿,老大,分出東南西北不就找到汴梁了嗎,反正就是黃河邊上。」

    「那哪裡是東?」

    「天明一早,咱們出門看看太陽從哪方升起來不就知道嗎。」

    四目相對,胖子嘴唇張了張,表情尷尬的呆在那裡,隨後將視線偏開,環抱枕在肚子上的手臂朝門口挪了挪方向,「….你真聰明。」

    「….那是。」禿子滿臉堆起笑容,顴骨顯得更高,轉頭看著旁邊出神的女子,嘆口氣:「我快手李三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唉…往事了…不提不提。」

    樹枝慢慢丟進火堆,臉上浮起往事滄桑的神色,儼然一副身上有故事的人。

    一旁,女子抬起迷茫的目光,「哪…哪要是明天陰天下雨呢……我們不是要在這裡等到日出才走嗎?」

    「…這…這..那…」禿子李三臉上頓時有些難堪,吱吱唔唔的點頭:「大概就是這樣…娟妹別急,咱們四個好歹也是惡人…..」

    「那也會餓死人的….還有那些村民要是走這裡過,發現咱們,也會被打死….」那女子小拳捏緊,隨後又鬆開,張頭望向外面:「那個….老四去那麼久幹嘛…不會被狼叼去了吧?」

    呯!

    那把屠刀砍在一截土磚上,胖子臉上橫肉抖動:「咱們是惡人,說話的時候能不能敬業一點,凶狠啊!看看我的樣子,就是知道該怎麼學了,要不然就學老四,裝的冷冰冰模樣也行,不然真到了紅樓,也會露出馬腳。」

    看禿子和女子的眼神大抵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

    外面,沙沙的腳步聲走過,談話的聲音便停下,三雙眼睛朝門口看了過去。風從外面吹進,微微鼓動火焰搖曳,斑斑點點的火星飛出篝火時,映著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老四….嚇老子一跳,還以為那幫山民吃飽了沒事做還在找咱們….」胖子呼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的瞬間,身子陡然縮緊站起來。

    動靜引的另外倆人的緊張,隨後那胖身影湊了上去,眼珠子一直盯著口中的老四,實際上的白寧看個不停。

    穿著破舊的長衣依舊在朝裡走,那邊胖子也在此時抬起手,張開肥厚的嘴唇,「你…..」

    …..

    古樸的劍鞘上,拇指悄然推上了劍柄,跨出腳步在對方說出一個字時,放慢了。

    …..

    「…..的頭髮,怎麼變白了。」胖子終於一口氣說出了疑問。

    …..

    腳步停住,面具下白寧微微側了側臉,聲音嘶啞暗沉,「不可以?」

    照亮大王廟的火光中,那道身影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冷的像冰窟一樣。倒是讓隊伍裡身為老大的胖子忙不迭地揮手:「可可…可以,我就關心關心你,肯定是那本什麼武功練得吧,以前老人說少年白頭不好。」

    樣貌身形都彪悍的胖子站那兒像個老嫗喋喋不休。

    「身體要是一個不舒服,你趕緊要說啊,還有那本什麼破武功乾脆就別練了,咱們本來就是裝裝樣子嚇唬人的,沒必要折騰自己….乾脆讓老大給你保管吧。」

    白寧看了看他。

    「滾——」

    「有種!」胖子豎起大拇指,朝那邊目瞪口呆的二人讚賞道:「看到沒…要成為惡人就是要這種氣勢,你們倆要好好跟著老四學。」旋即,又轉過臉看向側躺下來的身形:「….老四啊。」

    「嗯?」側躺的身形,面具後面的眼簾陡然睜開冷冷看向對方。

    「沒…沒事了。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睡了….」胖子連忙擺手,退回到篝火旁。

    隨後,白寧再次合上眼睛。

    火堆旁,禿子小聲道:「老大….老四好像不正常啊….哪有頭髮說白就白的。」

    「孤陋寡聞!」胖子不屑瞄他一眼,「….這江湖上,可是有走火入魔的說法,我看老四他小子可能就是走火入魔了,他那本什麼狗屁刀法,聽名字就邪乎。八成是這樣….」

    聽到這裡,李三面容嚴肅起來,摸著頷下只有一小撮的鬍鬚,點點頭:「我也覺得應該是,不過老四他出了什麼問題,這地方也沒個地方醫治。」

    一種叫腦補的詞彙已經在三人中形成。

    「汴梁是京師,那裡的大夫應該是很厲害的,可四弟是你們說的走火入魔….怎麼說是看病去了。」女子弱弱的在正中間舉起手臂提出疑問。

    「去去去…..」

    胖子朝她抬抬下巴,「男人討論事情,女的一邊兒去。」

    「哦!」女子撅撅嘴,自己找了一個地兒躺下睡覺去了。

    風在外面走著,林間的樹葉簌簌的響,遠遠的隱約聽到幾聲狼嚎打破廟裡的沉寂,彪壯的胖子砸巴著嘴,「睡覺睡覺….希望明兒有太陽。」

    說完,倒頭就睡。對面的禿子原本還想說說話,聽到狼聲也有點心裡滲的慌,找了最裡面的角落縮起來……

    ****************************************

    清晨的光透過牆壁的縫隙灑在廟內的地上,熄滅的火堆尚有裊裊余煙。

    「….雞腿…醬肘子….嘶嘶….好吃….」

    靠在門口一堆殘亙上的寬胖身形吸溜著口水,不斷舔自己的手掌,浮動的晨光投在臉上時,眼皮跳了跳,便是一下坐了起來,緊張的看了看身旁,像是再找什麼。

    「唔….娘的,空歡喜一場。」

    「都起來,太陽出來了,趕緊找方向….」胖子回過神後,在廟內大吼了一聲。

    一根柱子下的女子打著哈欠,揉著還未睡醒的眼睛慢慢站起身,隨後去叫其他人,片刻之後,她又開始緊張起來,四周望瞭望:「…四弟不見了。」

    角落裡,禿子伸著攔腰走出,「會不會先起來去外面了。」

    正說話的功夫,外面的陽光裡,白寧的身影走了進來,古樸的長劍上,幾條黃河鯉魚被穿刺在上面,未死透的,尾巴還在噗通的亂擺。身影走到熄滅的火堆旁,劍身一抖,四五條鯉魚嘩的一下掉在地上。

    「魚...魚....」胖子吞了一口唾沫。

    「生火。」他簡單的吩咐。

    清晨簡單的一頓,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解決了,中間最高興的莫過於胖子….十多天來,他終於吃上一頓肉了。

    「就這樣的人也想渾水摸魚進紅樓?鸞紅衣非把他們骨頭拆了不可…..」面具微微上提,露出嘴部的白寧細嚼慢嚥吃著木棍上烤熟的鯉魚,看著視線中的這三個因為一頓肉食就喜極而泣的憨貨。

    忽然間,覺得等待系統下一步動作之前,也不那麼無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21:17
第457章 給自己找點樂子

     光暈在視線的上方拉長,此時已過了正午,陽光從人倒影地上的影子逐漸西斜而過。距離早晨那座黃河大王廟已是三十多里路程了,

    黃河南岸。

    通往附近縣城的官道上,已有幾撥商隊、行人從白寧四人身旁走過,也有帶著刀劍的綠林俠客匆匆而過時,會盯上他們幾眼。

    「….娟妹,別露怯,咱們現在是江湖中人,還是大惡人,可別讓人小瞧了。咱們在江南的時候….其實還是吃的開,到了北面,也一定行….」

    乾燥炎熱的天氣裡,泥土的塵埃在破舊的布鞋走動時下揚了起來,胖子一邊在前面走著,一邊低下嗓音絮絮叨叨的給身後三人灌輸一些類似『惡人不會被欺負』的話。旁邊的女子,在一路過來時,白寧也大致摸清楚這些人的全名以及過往。

    胖子姓王,單名一個威,江南一個小鎮上的屠夫,禿子李三是鎮上的小偷,與他是同鄉。而那女子叫文娟,一個富紳家的小妾,性格柔軟,被家裡主婦欺負狠了,差點被打死,她便偷偷逃了出來,與出來闖蕩江湖的胖子倆人偶遇。

    不過二人看似凶惡,其實與文娟一樣都是心底軟弱之輩,大抵是覺得好人活不下去了,才臨時起意想做個惡人,不被人欺負之類的。

    至於被白寧殺掉的這個人,除了名字叫黃正外,其他都被白寧給忽略了,畢竟一個死掉的人沒有什麼值得他記住的。

    早間吃過魚後,四人便朝汴梁過去,不過一個上午的時辰,才走出二三十里路,對於這三個普通人已經是極限了,途中無事時,禿子李三也會講一些市井裡的故事,來解解悶,不過口中大多數說的還是江湖傳聞,這也是他最愛說的,畢竟他覺得既然要走這條路,四人怎麼不知道江湖中發生的事情。

    而對於常年駐足後宅的女子文娟來講,這些事簡直與她是兩個世界發生的,充滿光怪陸離,聽著也有了些入迷。

    禿子李三對文娟本就有意思,見對方饒有興趣後,更是口若懸河的從梁山好漢聚義開始,又到江南方臘造反覆滅,一個個人物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與白寧印象中的那幾個人顯得不一樣了。

    宋江變成了義薄雲天,一心為兄弟有個歸宿而嘔心瀝血的一代大哥,就連殺人狂魔『喪門神』鮑旭、『黑旋風』李逵都變成了英雄好漢。

    後來又說到方臘不畏朝廷壓迫,高舉義旗與武朝大軍在江南打的有聲有色,從一介江湖人在杭州登基成為一方皇帝時的豪言壯語,可到最後竟然死在東廠閹人的陰謀詭計之下時,三人不由感嘆英雄命短之類。

    有時候也會說日月神教就是明教,只不過現在已經變味了,不再是江南那位方教主領導的明教了,胖子王威也會忍不住附和李三一起痛罵那些無膽之人,居然甘心在一個女子腳下俯首稱臣。

    饒是如此,禿子李三也會有意無意的避開另一個勢力——東廠,以及東廠背後那位如今權傾朝野的提督白寧。

    不是他不願意說起,而是東廠耳目眾多,他作為賊類,對於什麼風吹草動是最為敏感的,有些話還是不要亂嚼舌根的好。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刻意避開的那位,此刻就在他們身後頗有趣味的聽李三胡吹。

    ……

    咕咕——

    剛剛還在鼓舞作氣的胖子,肚子裡忽然雷鳴響動。

    「那個…肚子有些不舒服。」他撓了撓頭髮。

    咕咕——

    又是一聲響起,胖子王威連忙擺手,示意不是他。文娟站在離他們幾步,臉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按住小腹,低了低頭:「是….是我肚子餓了….」

    「那不趕緊開飯?」李三緊跟上一句,目光轉向胖胖的身影。

    「你看我幹嘛!」

    李三急眼了,「這不廢話嘛,吃的都在你身上。」

    「昨晚不是和你們說了嗎,已經是最後的乾糧了,一路過來連一個銅板都沒劫到,進村想要勒索點東西,還被人追的跟狗似得。」

    「……」

    女子咬著下唇,可憐兮兮的看著二人,「那怎麼辦?」

    斜斜的陽光照在頹然喪氣的三人身上,白寧冷冷的轉過身,雙手將長劍杵在地上,視線盯著道路前面,片刻之後,方才對三人說:「….還惡人….前面有間野店,那裡興許還有吃的。」

    王威朝那邊看了看,「還真有啊….可我們也沒錢。」

    「沒錢,可以搶的啊,咱們可是要當惡人的啊。」

    聽到禿子這樣一說,王威點點頭,就連一向軟弱的文娟也在餓肚子的情況下,連忙點頭,隨後三人齊齊看向身後的戴著面具的身影。

    白寧偏過頭,「看咱….看我幹嘛,上去就動手啊。」

    「好!」

    胖子咬牙點點頭,帶著三人朝那邊十餘丈外路邊棚屋野店過去,走到不遠處,那野店之中,氣氛喧囂,不大的空間已經坐了數桌人,行酒夾菜間兵器呯呯磕碰的響,這裡面十多人顯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他們四人站到門口時,店內之中的人有些隱匿的望過來,或偏偏頭眯著眼打量。文娟有些微顫想要後退,胖子暗暗拉住她,吞嚥了口唾沫惡狠狠的回盯回去。

    走到一張空桌前,使勁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筷籠跳了一跳,聲音強作鎮定的吼道:「店家——上一罈好酒,四斤白肉。」

    一名臉上有塊刀疤的漢子,裂開嘴將口中剛喝下去的酒水噴在地上,一隻腳踏在凳子上,對著王威大笑起來。

    店傢伙計此時也跟過來,「抱歉四位客官,本店的酒水和肉都被這幾位大爺包幹了,就剩幾塊饅頭和一些菜蔬。」

    「也…也好…我不挑剔的。」女子有些害怕的看著那些衣服各異,參差髒亂的江湖人,目光躲躲閃閃的不敢與看過來的人對視。

    胖子見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心一橫,猛的在桌上一拍:「放屁!老子四人從南方千里迢迢趕來,就是去紅樓挑場子的….你是不是太不把我等四個江南綠林放在眼裡了?」

    店傢伙計剛要說話,一隻手搭在了他肩上,之前那名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帶著一身酒氣過來,「小二,我看你後面不是還有一隻雞嗎?殺了給這四位南方江湖同道打打牙祭….」

    「這…」夥計知道惹不起這夥人,也不敢猶豫,連忙應下來,就跑去灶台那兒將雞籠裡的一隻母雞給提了出來。

    胖子挺了挺胸膛,起身抱拳:「這位朋友….」

    那邊,刀疤搖搖手打斷,目光一直盯著身前坐著的女子,「….既然都是江湖同道,謝謝之類的就免了,這位女子倒也有幾分姿色,你們在哪兒雇來的****兄弟三個倒也會享受呢….不如讓她陪我們喝一頓酒吧,用完再還給你們。」

    白寧進店之時,就看了一眼這群人,差不多都是些劫掠過往客商、或是收取保護費的匪人,至於武功….他是看不上的,此時也難得理會,就想看看這三人如何處理。

    「她乃是…我義妹,怎麼的是妓子…兄弟說話讓人不中聽吶。」李三眼珠滴轉,陰惻惻的側臉看向上方的那人。

    刀疤垂眼見他手中一柄手指長度的刀子在指間飛快的打轉,耍的讓人眼花繚亂,眉頭便是皺了起來。

    「真有兩下子?」他遲疑的片刻,胖子霍的一下起身,突然朝著灶頭那邊大步過去,一把將埋頭正殺雞的夥計提開。

    「殺個雞都不會….殺雞就和殺人一樣,血不能放太多,不然肉就不好了。」

    店內突然靜謐下來,當中的江湖人便是看向了胖子,只見他擰起雞脖子,用手中那把屠刀極快的削去頭,嘴裡還叨嘮:「….頭是最難吃的….跟人一樣,看著就沒胃口。」

    隨後,提著沒頭的雞脖子,刀尖唰的一下,在雞胸口嘩啦下去,一肚子內臟一股腦的掉進盆子裡。

    「剛剛好…」掂量下光溜溜的母雞,丟給有些愣愣的夥計,「學著點,血放的太多,肉就不好了。」

    他這樣說了一句,拿過抹布擦了擦刀身,熟練的往刀鞘裡一插,拱手對那邊的刀疤道:「讓兄弟見笑了…這點小事耽擱說話,我這人吃東西講究…」

    「沒事沒事….剛剛兄弟也是有些上頭了,胡言亂語的,那就不打擾四位吃飯。」刀疤大體是認同了對方身份,也不再胡攪蠻纏,退了回去,那邊幾席間又恢復了喧鬧的模樣。

    然而胖子坐定下來,得意朝文娟挑挑眉頭。

    而旁邊,靠著柱子坐下的白寧,面具下倒是忍不住勾起笑意,因為桌下,胖子的腳肚子嚇得不停打抖……

    但片刻之後,壞事就來了。

    白寧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顆石子,悄然的從手指間彈了出去,轟然打在刀疤那桌一名男子後腦勺上。

    血花隨著啪的一聲,濺了一桌。

    屍體趴在了酒桌上,那刀疤抹了一下臉上的鮮血,先是怔住了,隨後目光陡然間凶戾、猙獰的望向過來。

    「老子…..」

    「草你們這幫王八蛋!!!還我弟弟命來——」

    擱在桌上的長刀,白練從鞘中被拉了出來,身影憤怒的嘶吼衝了過去,周圍三桌的綠林人紛紛將手中碗甩的稀爛,一柄柄刀光在這個下午閃出噬血的冷芒。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8
第458章 惡人

     「操你們十八代祖宗!!!」

    突然的死人,驚怒的匪人跨步嘶吼一聲,跨步提刀,刀光從上而下劈來。

    ….

    禿子聽到動靜便是朝側一滾,機敏的躲開。陡然發生的死人事情,他也是懵了,胖子王威立馬摳住桌子下沿向上掀翻了木桌,朝衝來的凶戾人影砸了過去。

    筷籠傾斜,在半空灑開時,刀光唰的一下劈在砸來的桌面上,那張木桌轟然間朝兩邊斷裂,木屑濺開,旁邊的女子啊的尖叫一聲,從木凳上翻滾下來跌在地上。

    「你們幹什麼!」原本背對著的禿子李三並沒看到死人的全過程,對方陡然發難,雖然躲過一刀,剛剛直起上身質問般的暴喝出聲。

    迎面就是一腳踢在他臉上,蹲著的身形猛的向後一倒,在地上滾了幾個軲轆,揮刀的漢子正是刀疤,他眼睛紅的快滴出血來,見那瘦子跌倒也不多管,朝著對面的胖子殺過去一刀。

    這類匪人拚殺大抵不會太講究什麼招式,輪起刀刃就是硬碰硬的廝殺,那邊胖子眼見李三一腳就被撂倒,陡然也是發狠,持著那把殺豬宰羊的屠刀胡亂的揮舞,竟也陰差陽錯的與對方拼了幾刀。

    這一切發生的瞬間,店傢伙計正端著幾盤菜餚過來,那邊其餘江湖匪人也正衝過來,一陣衝撞推搡,紛紛從托盤裡飛灑起來,淋在一眾人的頭頂、身上。

    「我艹….」

    「你找死啊!!」

    原本十多人打四個,這邊先死一人不說,還被淋的跟落湯雞一樣,面子上頓時也掛不住了,有人一腳將夥計踹翻,便見那邊靠外面的木柱下坐著的身影。

    「先殺你!」

    那人分出人群,獨自揮刀就過去的同時,刀疤到底是混江湖道上的,直接看出胖子根本就不會什麼武功,就一把刀揮的快一點而已。

    抬腿就是一腳踹去對方腹部正中。

    「老子是惡人….惡人啊….」

    呯的一聲,步履直直踢他身上,屠刀啪的一聲掉落,雙手猛的一下抱住對方那隻腳。那刀疤漢子面上也是詫異,隨即奮力擺動腿掙扎,下一刻,胖子也是死死的抱住,手上使出的力道也是很大,不比對方弱多少。

    那刀疤忽然怒極而笑,也不用刀去劈對方,空出的另一隻手握拳便是狠狠砸在胖子的臉上。

    呯——

    一拳打在鼻樑,聲音斷喝:「放開!!」

    「不放——」

    胖子咬牙。

    呯——

    迎面又是一拳,眼眶瞬間腫脹起來,半眯著依舊死死不松手。

    呯呯呯!!又是數拳下來,王威還是不撒手,臉頰已經大上了一圈,口水已經開始不自覺的滴落嘴角,掛在下巴上。

    「…..我不想被人欺負….婆娘就是嫌我沒骨氣….是個殺豬的…」

    手指使勁在髒髒的步履上縮緊扣住,聲音斷斷續續的、極低的嘀咕:「惡人….我要做惡人….不想別人看不起我…..不想被人欺負…我要比你們凶…」

    「…老子看你是找死!」刀疤顯然沒了耐心,刀舉了起來…..隨後,對面嘀咕的身影忽然猛的抬起頭,將手中的那隻腳猛的向上一掀——

    「….我要比你們狠!!!」

    刀疤的腳下直接不穩,被重重的掀倒在地上,摔的七葷八素。

    而在同一時刻,禿子也被數道身影打的縮在了地上,下一秒被直接提起來扔在了胖子的腳下,身子弓的像煮熟蝦,痛苦的在地上扭動。那文娟也被幾名一臉壞笑的男子圍住摟在他們懷裡。

    胖子立馬就要去撿刀,手指剛接觸到刀柄,就被刀疤一腳踩到了地上。

    呸!刀疤沖地上的身形吐了一口唾沫在對方臉上,「就你們也敢自稱惡人?老子告訴,那紅樓的五毒才是惡人…那東廠提督白寧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惡人,我們幾個也算是惡人,不過最小的,而你們…..」

    他蹲下來拍拍胖子的臉,「你們這種就叫招搖撞騙的江湖敗類。」

    忽然,他的懸停在清淤的臉上,目光陡然間愣住,「不對…不對….你們連武功都不會,怎麼殺的我弟弟….」

    霎時,他轉身回望。

    ….

    那邊,揮舞鋼刀的身影站在坐著的身影面前搖搖晃晃,就在刀疤以及眾人望過去時,屍體嘭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露出後面戴著面具的人。

    「….胖子,我來告訴你什麼叫惡人。」面具後那雙眸子冷冽的如同一把刀子,隨後,拖著破舊的灰色長袍站起身,劍柄抵在他掌心,長劍杵在地上。

    「老四…快跑!」胖子被人踏著,臉壓在地上,卻是仗義的朝那邊的身影喊道。

    這邊白寧說話之際,刀疤也順勢站了起來,旁邊有離的近的匪人手持鋼刀就衝了上來,刀刃還未到對方面前就被夾在了指間。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不少有看戴面具的是如何被殺,然而被刀被夾住的瞬間,安靜了下來,片刻後,他們視線裡,同伴的身影突然拔地而起,橫著砸進了店裡的牆壁上,轟的一下,牆上只剩下一個窟窿,人已飛去了外面。

    刀疤腦袋嗡嗡的響,殺人越貨多年,見識自然是有的,此刻便是明白這夥人裡還真有硬茬子,能把人打穿牆壁,武功顯然比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都高。

    事實上,他心裡微妙起來,進退不得。

    刀疤出神的瞬間,白寧邁動了腳步,劍鞘從劍身上脫了下來掉在地上跳起的一瞬,眾人只見到那把舊的讓人心酸的鐵劍遞了出去。

    那邊也有人反應過來,握刀的手微抬,鐵劍拖著彤紅的殘陽在那人腦門上掠了過去,頭蓋骨便是在翻飛了起來。

    腳步再走,越過緩緩倒下的屍體,鐵劍嗡鳴的錯開架上來的鋼刀,在另一名匪人的脖子上劃過一道紅線,鮮血頓時蜂湧的噴出仰灑在半空時,白寧的身影還在匪人中走動,順手奪過對方手中一柄鋼刀,只見刀光劍影隨著那修長的身影在移動,一兩個個呼吸十多名匪人凌亂的橫躺在地上,死狀全都不一樣。

    有直接砍斷脖子的、有直接削去半張臉的、甚至有幾個直接被開膛破肚,內臟流了一地,躺在地上抽搐著,眼看也是活不了了。

    刀無聲的從最後一名匪人口中拔了出來,刀尖上還有一截舌頭,被白寧棄在了地上,他慢慢走到刀疤面前,身後,之前翻飛的頭蓋骨,此時方才落地,梆梆的作響。

    躺著的胖子以及驚魂未定的女子便是聽到他的聲音:「….惡人就是這樣的,你懂了嗎?」

    「懂…懂了!」刀疤下意識的點點頭。

    殘陽西下,彤紅的光芒裡,這一幕顯得血腥詭異至極。

    刀疤顫顫兢兢的轉身,往後走,幾步之後,腦袋從脖子上飛旋起來,鮮血噴了一地。白寧低頭看了一眼幾乎快要嚇尿過去的胖子。

    「你懂了嗎?」

    胖子趕緊抿嘴搖頭。

    然後,白寧走向一側,將鐵劍望桌上一放,「….小二,趕緊上菜。」

    店內,躲在灶頭後面的店傢伙計這才探出頭左右看了看,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哆哆嗦嗦的端著鍋裡煮著整隻雞走過去,哪怕還沒煮熟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客…客官…您…您的雞。」結結巴巴的說完,然後瘋一般的朝外跑。

    稍顯昏暗的天光裡,白寧用筷子戳了戳雞肉,看了那邊的三人一眼,「還不過來吃飯上路,等會兒官兵差不多就該來了。」

    鼻青臉腫的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看了看白寧,又看了看桌上的整隻雞。

    看了好一會兒,片刻之後。

    「吃!」他像是破釜沉舟的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8
第459章 機緣與巧合

     「好吃...好吃...」

    夕陽映紅了天空,老鴉哇哇的叫著。棚屋搭建的野店裡隱約傳來咀嚼之聲,或高或低的說話。半熟的雞肉帶著血絲拉出長線,吃進胖子王威的口中,使勁的咬動,臉上腫脹的青於隨著腮幫起伏感到痛時,便是咧咧嘴。

    此時旁邊李三捂著腦袋昏昏沉沉的靠在桌上,而文娟拿捏筷子看著那帶著血跡的肉塊撕下來,微張著雙唇,已經目瞪口呆了。

    顯然將這些東西吃下去還是有一點難度的。

    「嗝兒.....終於吃飽了....你們現在知道惡人的好處了吧。」

    稍後,他打了一個飽嗝,將一根骨頭丟在了桌上,如果不是臉上還有傷,倒也顯得神氣。

    文娟猶猶豫豫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餘光不停的瞄著身旁的白寧,以及一地的屍體。

    「哎....咱們得學著老四,跟著老四走。」

    王威揉著受傷的部位,疼得齒牙咧嘴,大概也是很苦惱接下去該說些什麼,他就是一個殺豬的,屍體見過不少,可那也只是畜生的屍體,但現在不說,很怕對面的老四把自己這邊三人也一起瞭解了。

    桌面的另一邊,修長的五指將筷子輕放下,動作頗為優雅,白寧微微抬起眼簾:「說完了?」

    「呃....」胖子哆嗦了一下,連忙搖頭,桌下趕緊的伸腳去踢了踢禿子,表面立刻堆起滿臉笑容:「還...還沒呢,我覺得老四現在武功真是出神入化吶。」他站起身手掌在半空比劃,「那刀法真是...唰唰的幾刀下去,把這些傢伙殺的一乾二淨,太爽了!哈哈哈!」

    文娟上身向他微微傾了一下,低聲提醒:「大哥...四弟用的是劍。」

    肥厚的手掌在頭髮上摩挲了一下,胖子尷尬的大笑:「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另一隻手拿可是刀....」

    「吃完了就走吧!」白寧盯著他,面具後面的眸子沒有絲毫神色變幻,說完這句後,起身拿著那柄破舊的長劍舉步遠離。

    他的聲音傳給背後的三人:「那麼,就此別過吧。」

    ....

    待人影離開後,趴在桌上的身影忽地彈了起來,看了看前面消失的背影,長出一口氣。

    「咱們是不是有點不厚道.....」胖子看他裝昏迷,嘴角有些抽搐。

    李三一下站到長凳上,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哼哼兩聲:「老大.....你長點心啊,老四從一開始就裝,這樣的人能和咱們一起嗎?他是真正的惡人,我們呢?我們只是裝模作樣的騙子啊,騙子和變態是兩碼事,萬一哪天他看不過眼咱們,那還不是一刀的事兒?」

    「是一劍!」文娟翹起青蔥的手指提醒。

    「呸呸....」李三朝地上連連吐了兩下,揮揮手:「管他一劍還是一刀,要是想殺了咱們,反正就是個死,咱們干脆自己走去汴梁吧。」

    胖子的目光眯了眯,瞪著站到桌上蹲著的禿子。

    「老子才是老大吧,趕緊滾下來!」

    頃刻,他站起大掌一揮,發號司令:「先撿屍體,看看這幫傢伙還有多少錢財,順便把一些沒吃完的東西都打包帶走,咱們三個這就去汴梁。」

    而後三人大包小包掛了一身走在小道時,文娟拉了拉胖子的衣角,手指在半空朝前面點點,遠處,最後一絲殘陽快要降下的盡頭,倒映著黑夜的白寧握著長劍站在那裡。

    對著他們輕聲道:「我改變主意了....」

    哐當——

    胖子身上的所有東西垂落在地上,滿臉橫肉皺到了一起,哭喪著幹嚎:「我的娘啊....這才真的是壞人。」

    **************************************************************

    夏日炎熱無風的午後,蟬在樹上沒完沒了的叫嚷,紅樓角落的小院裡,隱隱約約有絲竹之音繚繞,有揮舞長袖的女子踩著輕柔的蓮步,輕快的舞動著。

    隨著琴音飄渺起伏,潔白的顏色與相間的淡紅在轉動,專門用來跳舞的衣裙下,靈巧的雙足在裙襬下時隱時現,隨著琴音最後一符停息...長音徘徊之際,薄紗的長袖遮掩俏臉,緩緩而過,腰肢在餘音結束時,也緩緩停了下來。

    啪啪——

    門口,一襲紅裳的鸞紅衣拍著手,走了進來,「姐姐真是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女人,真是太美了。」

    「鸞姑娘!」長袖放下露出明潔如玉的膚質,光彩照人,並無煙視媚行之像,舉止談吐也甚是端莊得體,「鸞姑娘真是會說,姐姐都老了...才跳了一行,身子就開始乏了,比不得當初在繡樓時那般,妹妹讓我過來紅樓,怕是行不通的,不如再找他人吧。」

    倆人說著話坐下來,鸞紅衣望著對方,揮了揮手,室內的琴師知趣的離開,隨後她聲音道:「...姐姐的事,妹妹早就聽說過,可惜遠在江南難以相見,如今知道姐姐就在汴梁如何不請來坐鎮,其實妹妹也不是存心想要姐姐上那檯面的,若是往後只要想要跳舞了、唱曲兒,這後院就一直為姐姐敞開。」

    那邊,李師師溫婉的一笑,望著對方,見她並沒有惡意,眼裡還有些欣喜的,畢竟常伴絲竹之人,長久不聞,心底難免不會想念,如今在汴梁,雖有住處,可也難以再有撫琴跳舞空閒,能有此靜處,倒也讓她頗為高興。

    她嘴角含著笑意,起身走到敞開的窗戶前,她近來是很開心的,不僅僅是因為眼下,而是宮中的白寧,那位義兄前些日子已經答應了讓她見一見自己的兒子,今日燕青便是去了宮裡,也不知他見沒見到曹震淳。遠遠的視線裡,二樓往下,宅院的背後是一條街坊,那邊人群擁擠,偶爾會有一個張頭張腦的身影在人群裡行走,想必是偷了誰的錢財,原本厭惡之事可現在看來,在她如今心情裡,卻是一副鮮活美麗的畫卷,充滿了生氣。

    「姐姐,怎麼了?」

    注意到李師師忽然的發笑,又站在窗邊久久不動,鸞紅衣疑惑的問了一句。那邊,李師師轉過身溫柔的福了一禮,「沒什麼,師師要告辭了,下次再過來吧。」淺笑著,朝門外走去。

    「那我送你!」

    鸞紅衣連忙跟上,才將對方送出後院,回頭就見自家男人坐在台階上看著她,嘴角弧出一絲笑容,輕輕在他旁邊坐下,靠在厚實的肩膀上,「來多久了,也不出聲,想看我是不是偷漢子?」

    這年頭,女人若是真犯了這樣的事,確實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不過趙明陀搖搖頭,目光看向側靠在肩上的臉龐。

    「剛剛你送走的那位,是督主的義妹,當今皇帝的生母,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我又對她沒惡意。」臉頰在衣服上蹭了蹭,長長的睫毛眨了眨,貓兒般的聲音輕柔道:」....其實她怪可憐的。明陀....將來你會不會像皇帝那樣對她?」

    坐在台階上的男子愣了愣,片刻後笑著用手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手背,隨後又將女子摟的更緊了。

    ......

    長街上,張頭張腦的身影懷抱著用髒布裹著的東西進了一家當鋪。

    櫃檯後面,夥計正打著瞌睡,聽到腳步聲時,微微睜了睜眼,髒兮兮的粗布已經在他面前打開,一股臭味瀰漫出來。

    那伙計捏著鼻子揮揮手,「幹什麼呢....我這是當鋪,但不是丟破爛的地方....娘的,這麼臭,醃過魚的啊。」

    「是啊....俺是渡船的,沒事也打些魚。」進來的人,手腳粗大,身材也不高,卻很壯碩,張嘴說話時,牙齒的白與皮膚的黝黑形成鮮明的衝擊。

    「我這不收魚...」

    「不是...你看這東西,俺在岸邊撿的。」那船伕將粗布裹著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柄鑲嵌寶玉的長劍以及黑色的劍鞘。

    嘩的一下。

    長劍拔出鞘,劍身森寒雪白,細長鋒利,看的那伙計眼珠子都直了,旋即,他搓搓手,「你先等著,我讓掌櫃的來看看。」

    進了裡屋不久,接著就出來一位老人,他隔著護欄看了一眼那柄寶劍,又望了船伕好一會兒,那邊,船伕被盯的毛孔悚然,渾身不自在,將劍摟在懷裡,「這位掌櫃的,你看換多少錢?你要是估不出價,俺就換下一家。」

    「慢著。」老人出手阻止他離開,拱手:「稍待,老夫去找個人。」

    「那你快去。」

    船伕站在堂中有些不安的左右打量,隨後,他便聽到數雙腳步聲,背後的門被兩個穿著青鱗皂衣的人給把守住。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難道想要明搶不成!」

    船伕恐懼的往後一縮,拉開距離時,一道身影從番子中間擠了進來,一根手指掏著鼻孔,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瞧了男人懷中的寶劍。

    「帶走...把寶劍和人押到東廠交給海千戶。」

    船伕聽到東廠二字,心裡已是大駭,手忙腳亂中就被人抓住了雙臂,奪去了長劍,他掙紮著大喊:」俺沒犯法....俺家沒了...俺只是在岸邊撿的....俺沒犯法!!!」

    聲音隨著身影被拖了出去,老掌櫃拱手朝那惡行惡相的身影道:「高公公請了,明日紅利就會送到廠內,好讓公公不會難做。」

    「大家都是明白人,講道理就行了。」高沐恩擺擺手,大搖大擺的走出這家店舖,「真是奇了怪....督主的寶劍怎麼在一個船伕手裡...」

    晃頭晃腦中,上了一頂轎子,對轎伕吩咐:「去下一家收賬。」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8
第460章 細密無聲

     夏日的旁晚,天黑的較為遲一些,西斜的陽光傾灑在人的臉上,已不再燥熱,白府的花園中,有人在發著脾氣、

    「乾爹近日古古怪怪的…也不急著找娘了,他是不想娘了嗎?」

    嘩——

    樹枝在小小人手中揮舞鞭撻在花朵上,飄落的花瓣猶如寒冬凋零般,只剩下花蕊孤伶伶的立在枝幹上。

    虞玲瓏在青鸞谷時就顯得古靈精怪許多,如今跟在白寧身邊,又有各個大小宦官耳聽目染之下,逐步變成了一個小人精,更何況她這般小小年紀手上是已有兩條人命,原先家裡突生變故人也變得比從前成熟許多。

    但終究也只是小孩子。自惜福離開這裡後,玲瓏每日除了練武就不斷的在府裡亂轉,像是在尋找什麼。

    或許是打那些花朵有些無聊了,她在廊下的台階坐下,看著掉落一地的各色花瓣,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娘…你躲在哪裡了啊….玲瓏好希望你只是藏家裡……玲瓏到處找遍了都找不到娘啊…」哭著,她伸手用袖口擦了擦,可鼻子一酸,還是止不住的哭了出來:「爹也不理玲瓏了…家裡都沒人喜歡玲瓏了…娘,玲瓏好想你。」

    如今她已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若是在長大幾年,有些困擾大抵是變得有些幼稚,但此時心中的那股思念卻是真真切切。

    紅紅的小繡鞋套著白襪,往裡縮起來,小玲瓏抱著膝蓋頂在上面,哭的梨花帶雨,水漬打濕了錦帛滲透到了外面一片。

    「玲瓏好想快點長大….長大了到外面去找娘,和娘在一起….不回來了。」

    正自傷感說著賭氣的話,走廊盡頭一道身影快步小跑過來,聽到腳步聲,小玲瓏連忙拭去淚痕,裝作無事的模樣坐在那裡…..拿起一片花瓣愣愣的看著,大概也是希望沒人看到她現在這幅模樣。

    然而,腳步聲來到身後。

    小晨子低頭看了看一地的花瓣,猜出這位小大人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便是躬著身靠近過去小聲在玲瓏身旁嘀咕幾句。

    「消息是真的嗎?」花瓣從她小手間滑落,分開的雙腳也漸漸收攏起來。

    低頭躬身的小宦官肯定的點頭,「是的,大小姐,剛剛奴婢從東廠那邊得到消息,他們找到了督主遺失的玄天混元劍,鄭魔君也證實了那把確實是當初包道乙的佩劍。」

    「陪我走一趟。」疊起的長裙隨著身影站起垂了下來,小玲瓏搖晃兩條小馬尾轉身越過了宦官。

    紅紗從小晨子臉上拂過,他表情怔了怔,「啊….大小姐,咱們去哪兒?」

    「東廠!」

    比同齡人更為早熟的小女孩一臉的嚴肅,似一陣風吹出了府邸。

    ******************************************************

    馬車到了東華門停下時,天色幾近黑下來,廠內的詔獄裡火把光芒昏暗的搖曳。

    啪!

    皮鞭在空中飛過,刑架上的壯碩漢子疼的撕心裂肺慘叫、並未封住的口中,不斷的朝他行刑的獄卒喊著求饒的聲音。

    露著的上身,幾乎已是看不到完好的皮肉,傷口大多都呈深陷外翻的形狀,若是被沾了鹽水的皮鞭再次抽打上去,那種劇痛如同螞蟻攀爬般久久不散,新的疼痛又會再次爬上來,少有人能撐過幾輪。

    不過這邊也不會一直拷打,中途時不時會停下問話,若是對方昏迷,就會用早先備好的冷水撲上去,繼續問話。

    這受刑的人便是之前白天被抓來的船伕,他熬過了兩三個時辰,中途昏迷了幾次,無一例外醒來繼續被問話、繼續受刑,嚴重了會塗抹上好的傷藥,休息一段時間又繼續。

    「求求你們饒了俺吧…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被掛在刑架上的船伕意識模糊的搖頭,嘴裡發出的聲音依舊求饒,只是越來越微弱了。

    「劍是哪裡來的?」

    「撿…撿..的..」

    「哪裡撿的?」

    「….河岸上…平陵渡口….俺家就在那裡…」

    「怎麼撿的?」

    「有…有人打架….忘在那兒…」

    「劍是哪裡撿的?」

    …..

    問話不斷的重複,刑架上的男子若是稍有遲疑便會接著受刑,旁邊會有做書寫的番子將問話一一記錄下來,若有重複便會划去,有疑問的會讓獄卒繼續不斷重複問下去。

    不久獄門呯的一下被推開,寬胖的身影帶著數人前前後後的進來,那船伕微微板正視線,入簾的一身花蟒袍子,血水模糊了眼睛,也看得不是多清楚,依稀還有一個小身影立在旁邊,還想努力看清時,已有鞭子打在他臉上。

    紅痕蔓延時,皮鞭落地,有人斷喝了一聲:「把臉低下!」

    「你們都先出去。」海大福朝身後揚了一下手,就連行刑的獄卒也跟著其餘大小宦官退到了外面。

    待人走開後,他側身躬著對身旁的小人兒道:「大小姐,這就是那持有督主寶劍的船伕,之前卑職已查過,他確實是一名船伕。」

    小玲瓏板著臉走到刑架前,抬頭望著血肉模糊的人形片刻,「還有其他發現嗎?我從未見過爹爹會有遺忘什麼東西。」

    身後,腳步輕移,海大福緩緩上前:「確實有發現,這船伕家裡已被毀壞,碼頭渡口也被破壞掉了,現場一片狼藉,卻是如他所說,那裡曾經有人大戰過一場。」

    那名船伕忍著劇痛抬了抬頭,滿臉血跡,聲音亦幾近哀求淒慘:「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天太黑…俺看不…清楚…」

    「你—撒—謊!」小玲瓏張開嘴一字一頓,撿起地上的皮鞭,噼啪一聲打在船伕手腕上,那最為薄弱處,瞬間癱軟下來,手掌不斷的打抖。

    玲瓏舉著鞭子指著對方,「若是天黑,你怎麼撿到我爹的寶劍,若是你看見他們在打鬥,為什麼不滅你之口?分明是你收了人家好處,看來那人也不是什麼心狠手辣之輩,對是不對?」

    她說完這句,將皮鞭一扔,轉身就離開牢房,海大福也緊跟在後,玲瓏披著小披風跨到石階時,說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把那人..」

    話語頓了頓,然後才說:「放了吧…」

    「是,大小姐且先回去,這裡太過污穢。」海大福哄著小人兒送上馬車,見到馬車離開東廠後才松了一口氣。

    「義父…今日大小姐一番話裡,好像懷疑督主….」名為秦爽的宦官,乃是海大福的義子,此時見周圍亦沒有外人後,大著膽子說出了心中疑問。

    書房等燭火點亮,映著二人的影子拉扯在牆上,老宦官笑了笑,「大小姐有所懷疑是對的,咱家也是有些懷疑的,畢竟咱家也是督主身邊的老人了,一言一行像刀子一樣刻在心裡。」

    「義父的意思是….」小宦官湊近,眼珠子轉動,「….宮裡的那位督主其實是假….的?」

    「懷疑…而已。」

    海大福搖搖頭,「凡事不要太過絕對,不過那人確實有些古怪,之前小晨子傳達過督主的一些吩咐,此刻想來其中大有深意,此事你也不要深究,你底子太淺,免得死的冤枉。好了,你下去吧。」

    「是,那兒子就先下去了。」

    燭光裡,坐在書桌後面的老宦官看著轉身離開的背影,目光眯了起來,提起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幾個字。

    稍後不久,被人傳達了出去,悄悄送入宮中。

    ……..

    黑夜籠罩,汴梁城外,大量的勞役正在被徵集,安紮在郊外空曠的地方。

    而不遠的道路上,三道人影拖著疲憊的身子終於來到了汴梁,看著黑色中巨大的輪廓,膀大腰粗的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的親娘….終於走到汴梁了。」

    而三人當中的女子同樣已是筋疲力盡的跪坐地上,擦著頭上的汗水,看著濛濛的天色,「大哥,現在我們也進不了城啊….怎麼去找一個叫湯隆的人。」

    「老四給我們的信不是在禿子那兒嗎。進城的時候應該知道,我就是搞不明白,老四怎麼突然就認識京師裡的人,哦…對了,他說在哪兒等湯隆?」

    身後,累的吐著舌頭的禿頂男子,指了指西南方向:「石鳳莊….」

    這三人便是之前又被白寧堵住的王威、李三和文娟,只是處於什麼目的做了送信的人,他們三個也是不清楚,糊裡糊塗的就過來了。

    然而不久,前面的出現一隊火把,過來的是汴梁夜巡將作營地的的兵將,為首的頭目打量了三人一眼,便是招招手:「深更半夜不在工匠營地待著,跑出來幹什麼,立刻給我回去。」

    「啊?」

    那頭目一腳蹬在胖子屁股上:「啊什麼啊,趕緊滾回去休息,不久就開工了,看不累死你們。」

    被人盯著押送去工匠營地途中,禿子看了看周圍情況小聲對胖子道:「老大…情況好像不對啊…」

    「傻逼!是個人都知道不對。」王威回頭對他罵了一句。

    三人意識到不好時。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讓他們逃跑的機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8
第461章 錯綜複雜的交織

     六月下旬,炎熱正肆虐著大地,曹震淳慢吞吞走過垂拱殿,腳下的地磚炙熱燙人,視線的前面不遠,宮簷下兩道身影傳來說話聲,他便靜靜的立在那裡垂斂眼簾,樹上的蟬鳴歡快的叫著。

    「…..督主,大戰剛過,如此勞民之舉實屬不妥,金國雖然也遭重創,但細數對比,還是我武朝難以承受的….」

    「本督,也不是白讓他們做工,如此一來,流民不都有生計,不至於餓死街頭,滋生事端。」

    「督主啊,戶部陳大人已經有了安排,可這突然徵調百姓,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不管如何,這塔一定要修,選址的地方本督已經劃出來了,讓戶部、工部去辦就行了,秦檜,你作為御史中丞,說說就可以,別管的太寬。」

    「….是!」

    隱隱約約的談話夾雜著一絲爭執,兩道身影隨後分開,一人拂袖進了垂拱殿,另一人還站立原處。曹震淳聽了一會兒,收攏袖口,往那人身邊走過去。

    朝人鞠了一禮,「秦大人….這是為何事與督主發生爭執了?」

    「原來是曹公公,秦某有禮了。」恍然回神過來的身影,趕緊朝老太監拱了拱手,旋即,嘆了一口氣,與對方邊走邊說:「督主要造通天塔之事,如今人盡皆知,這可是勞民傷財之舉啊。」

    步履一步一步走下石階,曹震淳點點頭,而後蘭花指揚了一下,臉上浮起笑吟吟的表情,「秦大人吶,督主不就想造個塔嘛…你就多擔待一些就是,你我反正都是督主他老人家手下的人,有時候說多了,反而會疏遠關係的,你說對吧?」

    其實關於提督大人要建塔之事,並未拿到朝堂上說,但曹震淳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畢竟這汴梁城再怎麼紛紛擾擾,也離不開他視線的。

    最近城外工匠、流民增多,他很早就知道,然而關於這塔要怎麼建,建多大,那邊的提督大人卻是一點消息也不透露出來,就連常伴提督身旁的曹少卿也被安排到了其他事情上去,隨後,在昨晚,他接到了東廠海大福傳遞過來的消息後,心裡的疑惑也算是解開了一點。

    他正想著,秦檜負著手道:「曹公公說的秦某也是明白,可您知道督主他建的塔有多大?」他語氣激動起來,手放到前面在兩人間比劃,「徑直就有一百餘丈吶….如今北方各城都在修繕,哪有那麼多磚石提供,再則打亂安民步驟,雖說提供活計給匠人、流民,可朝廷府庫支出也是一筆龐大的費用,而這塔建起的意義又是什麼,秦某想了幾日,也是猜不出。」

    倆人走過一處宮門,路間兩旁的樹上滿是蟬鳴,談論的話漸漸停留在了沉默裡,微風吹落樹葉,被腳步踩過去,這樣一個下午,變得靜謐起來…..

    「曹公公便是回去吧,秦某還要回衙門處理公務……」儒雅中正的身影走到一扇敞開的宮門石階上,轉身拱了拱手,「秦某印象裡,督主一向務實,講究法、理二字,朝堂上原本已有不少官吏開始傾向督主這邊,可不要因為這次所行之事,而毀了前攻。」

    曹震淳雙手疊交放在腹前,望著對方片刻,隨後點點頭,轉身回去,腳尖踢著袍擺,越走越快,原本笑吟吟的臉漸漸面無表情起來。

    半盞茶的時間裡,他已是回到後宮,在御書房裡便是找到了正在鋪砌一張白紙在畫著東西的『白寧』

    進門,他小心的躬身拱手,「督主。」

    「秦檜剛走,你又來,給他當說客的?」『白寧』拿著毛筆寫寫畫畫,抬起頭看了一眼下面站著的老宦官,低頭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要是關於建塔的事,就不用說了,退下吧。」

    曹震淳緊抿著嘴不敢開口,站了片刻,方才說起了其他的事,「….督主自有督主的想法,奴婢自然不敢亂給外人開口的,奴婢過來是說燕青的事。」

    筆停了一下,『白寧』抬起目光,「他想幹什麼?」

    屋內,忽然安靜了一下。

    下方的身影趕緊道:「沒什麼…他大抵是想見見督主。」

    書桌後的『白寧』隨後又埋下頭,一邊繼續勾畫著白紙上的圖形,一邊說道:「本督太過繁忙,有空餘時,再見吧,沒事你也下去。」

    「是。」

    曹震淳躬身後退出了御書房,關上門的瞬間,腳步陡然加快的往自己的宮舍走去,跨過月亮門,近侍立即跟了上來。

    「….果然如海大福所料,難怪之前小晨子帶人傳話進來,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看來,原因是找到了……」

    腳壓下一片葉子時,身影停了下來,對身後的近侍吩咐道:「傳話給曹少卿….」話說到一半,忽然擺擺手,「算了…他或許早就清楚了,也對,常伴督主身邊的人,豈有看不出的道理。」

    ……..那麼,真的督主在哪裡呢?為什麼又放一個這樣的人站到前面,難道…..

    曹震淳的心中,實際做一些推測也不難猜出一些端倪來,只是不願說出口來。

    ****************************************

    皇城某間廂房,有小個兒的身影從裡面出來,抽泣著擦著眼淚,走路一扭一拐,看上去有些彆扭。

    便是哭哭啼啼的跑向後宮當中。

    下午的陽光灑在慈寧宮後花園的花圃上,百花爭豔,四下飛舞的蝴蝶閃動羽翅,映著陽光,變得五色琉璃般耀眼。

    涼亭中侍女輕輕搖著羽扇。

    一位宮裝的婦人側臥慵懶的假寐,輕薄的紅色長裙下,一雙裸足在軟塌上摩挲,神情頗有些愜意,金色的鳳釵吊在墜子隨著扇來的柔風,輕輕搖晃。

    廳中的近侍、宮女都安排在花園的走廊下站著,沒有吩咐不敢靠近過來,不久之後,走廊的盡頭,名為鈴鐺的小宮女走路扭捏的過去,噗通一聲跪在婦人面前。

    聽到響動,鄭婉微微睜開眼簾,對旁邊做了一個揮退的手勢。

    待持扇的侍女離開涼亭,她方才問道:「打聽的如何了?」

    「回稟太后,那侍衛說…說…他也是不清楚的,只是宮裡的兩位曹千戶可能已經有所懷疑那是假的….假的…提督大人。」鈴鐺吸著鼻子,說著又擦了擦淌出來的淚水。

    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鄭婉嘆口氣,起身拿著自己的手絹輕輕在鈴鐺的臉上擦去淚水,「委屈你了…本宮身為後宮之主,竟也要自己貼身侍女用身體去賄賂那些下等的東西….待將來,本宮一定好好補償你。」

    「不委屈的。」鈴鐺仰起小臉止住淚水,但也是仰止不了的,她深吸一口氣,「只要能為太皇太后報仇…鈴鐺就算去死,也是不悔的。」

    「好孩子….母后有你這樣的忠心之人,她九泉之下一定很欣慰的。」鄭婉憐愛的摩挲鈴鐺頭上的發髻。

    鈴鐺緊咬嘴唇,點頭:「太后放心,鈴鐺會更加小心的,下一步是不是去找雨千戶?還是讓鈴鐺一個人悄悄的去吧。」

    花園靜謐,一隻迷路的蝴蝶翩翩飛了過來,落在軟塌的一側,斑斕的翅膀輕柔的搧動中,踏上柔美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搖搖頭:「咱們吃過一次虧,沒有下次了,雨千戶那要聯繫,但白寧的事也要確認,不管如今站在朝堂上的那人是真是假,所做之事都是天怒人怨的,咱們一邊靜觀,一邊試探雨化恬。」

    裸露的雙腳踩下涼涼的地板,風韻窈窕的身影蹲下來,手掌輕撫鈴鐺的臉頰,輕聲的在她耳邊道:「鈴鐺也是受罪了,今日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不急的,咱們慢慢來。」

    「嗯!」

    小宮女明白的點了一下頭,隨後被攙扶起來,「鈴鐺一切都聽太后的。」

    「乖!」

    鄭婉輕輕揉了下對方的手,才重新回到踏上,微闔的目光裡,看著遠去的小身影,隨即將剛剛那張手絹扔出了涼亭。

    「真髒….」

    **************************************

    黃昏快要落下山頭,忽然而來的大雨將炎熱的空氣沖淡了。

    雨點噼裡啪啦的打在泥土裡。

    三個人影淒淒慘慘的終於走到了汴梁城門下,三人渾身上下都是泥點子,就像泥塘裡滾了一圈的野豬。

    」....來一趟汴梁可真不容易。」禿子李三抹去臉上的泥濘和水漬,一雙眼睛賊溜溜的望著巍峨的城樓。

    」要不是這場大雨,咱們三個說不得還真被弄去當苦力....「胖子感嘆了一句,旋即,對身後的女子說道:」娟妹,你受點罪,等進了城裡,哥哥給你開個好房間,最好的那種,洗個痛快澡,然後再去買漂亮的衣裳。」

    女子捏著濕答答的長裙,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三個正是之前被趕去工匠營地的胖子三人,不過慶幸的是這場大雨,讓三個趁機會從帳篷後面的木欄挖了一個能側躺過人的小坑,才堪堪逃了出來。

    三人便是朝著尚未關閉的城門一路向前,到的門口時,一臉雄糾糾的胖子王威看著披著蓑衣值守的兵卒,腿肚子再次顫抖起來。

    但最終,那幾名兵丁連正眼都未瞧他們一眼,便是順利入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9
第462章 紛亂的局

     大雨噼裡啪啦打在瓦片上,順著房簷落成珠簾。

    「所以說,那現在這個白寧是假的….對吧?」

    白府中,靜謐的院落裡,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倒映在廂房的紙窗上,小瓶兒的聲音冷靜、細小,圓桌對面紮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還是能夠聽的清楚,玲瓏臉色有些迫切的仰起小臉,看著對方。

    「…..玲瓏肯定那人不是干爹的。」她手抓緊了桌布一角,說話的聲音在發抖,「都不知道乾爹是不是被那人害了…..瓶兒姨,你喜歡乾爹的對吧。」

    玲瓏的話語期期艾艾的說了一通,小臉之上眼眶微紅,陡然間深吸了一下鼻子,「玲瓏真的怕….真的怕連最後的親人都沒有了。」

    小人兒說完後,將手中的茶杯推開,瘦弱的背影拉開房門,慢慢退了出去,離開時回頭望了裡間人一眼,眼淚陡然從眼角滑落,玲瓏吸著氣趕緊擦了擦,頗有些淒涼的走了。

    裡面,窈窕的身影起來,邁動著蓮鞋走在地毯上,燭火在夜風裡搖曳的片刻,小瓶兒輕輕合上房門,光亮重新定格的一瞬,她臉上的冷靜泛起一絲失笑。

    「這小丫頭也是小人精…..真是跟什麼人就學什麼,也知道讓我去試探白寧。」

    隨後,腳步停在桌前。

    她隔著屋子望向北院的方向,片刻後,手臂一揮,火光在燈芯上陡然熄滅,門扇吱嘎一聲打開,身影冒著被風吹打在屋簷下濺起來的雨水,穿過沿著長廊的連通,去向北院。

    大概小瓶兒的心裡也是想要知道的。

    **************************************

    與此同時,皇宮籠罩在一片濃重的水汽裡,一身常服的雨化恬,除冠束髮,靜靜的舉著一盞火燭,站在一面牆壁前,上面那是一副女子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的畫卷,那是極美的畫面。

    ….那年她眉梢勾勒,執梳落青絲,橙花漸弱…..

    紅色的蠟汁滴在白皙修長手指,也無法打擾他沉侵在畫裡,指尖輕輕觸摸畫上的美人的一顰一笑,聲音有些艱難。

    「….虞,知不知道….多少個清晨,那枚銅鏡裡,沒有你在笑了…如今石階已滿是青苔…..你成全的人,可有誰記得你呀,而你卻是落得一個玉殞香消。」

    手指抹去了畫上美人眼角一粒灰塵,就像在為她擦拭眼淚,柔美的臉龐輕輕靠在畫軸上,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你傻不傻呀…」

    外面的雨嘩嘩的下著,風撲打在窗上,紙窗上,搖晃的樹影裡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雨化恬將手中燭台放回到書桌上。

    門悄悄打開一道縫隙,披著斗篷的身影並未出聲,悄然走進了屋裡,隨後謹慎的將門闔上,取下斗篷,雙膝跪在了地上。

    「上次的事剛過……太后就這麼著急?」雨化恬面無表情的的靠在椅背上輕蔑的看著地上跪著的宮女,隨手拿起了一本文書。

    小鈴鐺額頭重重觸地,「回雨千戶的話,是奴婢擅作主張想要將一些事告訴千戶大人。」

    文書隨後又被丟在了桌面,書桌後的身影在橙黃的光芒裡映出不屑的笑容,「這宮裡什麼事,本千戶還需要你告知?」

    「不是這樣的。」小宮女抬起頭,臉色煞白,著急的連連擺手,「鈴鐺不是有意得罪千戶的,是一件今日白天時,鈴鐺才得知….得知…」

    那邊,眉頭挑了挑,雨化恬向前傾了傾,「得知什麼……說來給咱家聽聽。」

    「得知…得知…」小鈴鐺猶猶豫豫,陡然間深吸一口氣後,「得知宮裡的督主…其實不是真的,就連曹震淳曹公公也有所懷疑。」

    鈴鐺那話到了後面說的有些急,臉白的嚇人,說完後,胸前不斷的起伏,顫顫兢兢的看著書桌後面陷入沉默的身影,她心裡也是忐忐忑忑,就像缺氧一樣,顫抖的搖搖晃晃起來。

    「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一次。」室內沉默不久,雨化恬冰冷的開口了,「….我要聽詳細一點的。」

    那邊跪著的小身影小聲應了『是』,便是開始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從那侍衛口中說的,重新轉述了一遍,說話途中不免悄悄偷看那宦官闔著雙目的絕美容顏,大抵是在觀察對方的反應。

    「哦?你的犧牲倒是挺大的。」雨化恬的語態像是已經抓到了什麼,但口中說的卻又是另外不相關的事。

    「只要能給太皇太后報仇….鈴鐺就算是死也願意。」小宮女扭著衣角,目光轉而看向了牆壁,那副畫上的女人。

    雨化恬面無表情的的坐在那裡,望著小鈴鐺,聲音寒了下來:「報仇的話,就不要在這裡說了,就算這周圍都是咱家的人,但是一旦不小心傳了出去,你我都要死的。」

    「千戶!」

    那邊,小宮女陡然聲音高了一下,跪著向前移動兩步:「你是御馬監秉筆太監,手下可以調動禁軍的啊…..」

    嘭——

    「住口!」桌子嘭的一下拍響,身影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掌一下從袖子裡揮出,轟然朝宮女額頭印下去。

    掌印過來,勁風忽地一下吹起小宮女額前的發絲,她害怕的閉上了眼睛,儘管身子瑟瑟發抖,卻是沒有躲開的意思。

    旋即,她並沒有死,微微睜開雙眼,便看見袍擺上雨花點綴的圖案近在眼前。

    叮噹一聲,一枚令牌丟在地上。

    「拿著它,回去告訴太后,只要她敢站出來,咱家也願意捨身一死。」雨化恬冷冷的瞥了宮女一眼,轉身坐回到椅上,「御馬監麾下目前有五千人馬可動用,也是咱家爭取過來的嫡系,太后若是能讓守衛皇城的畢勝、酆美二人打開城門,就有五成把握了。」

    他話頓了頓,「若是做不到,還是不要再有什麼心思了,安心做好本分,等著小皇帝長大吧。」

    「奴婢一定轉告太后,還請千戶等候消息。」

    鈴鐺連忙將那枚令牌揣在懷裡,起身將斗篷重新套在頭上,悄然從來的路線返回。雨化恬招過一名心腹:「跟上她,看看是不是去太后那裡,若不是,就殺了,把東西拿回來,還有把途中別的公公安排的眼線吸引離開,保全這個人。」

    門口,一名近侍拱手離開。

    門關上,雨化恬走到窗前,看著嘩嘩落下的雨簾,呢喃自語:「….既然你獨身流落江湖,不正是給咱家機會嘛……武功高如何,無妨的,咱家知道你會去哪裡,當初可不會忘記你是怎麼羞辱我的….一個傻姑娘……咱家還是能找到,死一個長相相同的江湖人,沒人會在意,朝堂上的這位『督主』更是高興才對。」

    隨後,他對自己的心腹下達了今晚第二條命令。

    「….通知城外的人,籍著線索去河.南府給本千戶找到那傻女人,守株待兔將冒充提督大人的賊人殺掉。」

    窗外,面戴半截銅製獸面、背插雙劍的武宦拱手躬身退去,雄糾糾踏入了雨中,絲毫不介意大雨滲透衣袍。

    *************************************

    白府…..紅袖飄在風裡。

    身影停在還亮著燭光的門前,旋即,敲了敲,便聽裡面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說了一句:「進來。」

    通明的房內,書桌後面是一身白色長袍的男子,銀絲垂肩落在桌上,隨著寫寫畫畫的動作輕輕撫動。

    陰柔的臉頰顯得無比沉寂,卻又美的像一副畫讓小瓶兒看的痴了。

    「夜深了….還在寫什麼,最近你老是忙裡忙外的,也是辛苦。」女子含笑慢步走到茶桌前,倒了一盞茶水,端到了過去。

    湊在『白寧』的身旁,看到書桌上厚厚疊疊的一層畫滿對她而言全是古怪的圖案,看起來….像是圖紙。

    ….白寧什麼時候會畫圖紙了?她心裡的疑心更盛,臉上依舊泛著笑容,將茶盞放在桌上,「也不知道喝點水,你這樣,身子哪裡吃得消啊。」

    美目微斜,偷偷盯著對方臉上的變化,『白寧』只是嗯了一聲,空閒的另一隻手順手去接茶盞。

    瞬間,接觸時,小瓶兒的手無意挨了上去,內力暗地裡一湧過去,她臉色頓時一變,目光凶戾起來,遞出去的茶盞懸停半空。

    「….你不會陰極無相神功!!果然是假冒的。」

    一手捏著茶盞邊緣,一手拿著毛筆的『白寧』此刻停下了所有動作,緩緩抬起臉,目光與對方接觸的一瞬。

    呯——

    倆人手中懸空的茶盞直接碎裂,水漬和碎片散開的剎那,那破碎的聲音在這雨聲中顯得不那麼起眼。

    倆人一眼未眨,手臂便是鼓動起來。

    紅色的長袖與白色的寬大袖口中探出的一掌對抵,呯的一下,小瓶兒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後退了幾步,秀眉皺了起來。

    「….你的武功…」話出口一半,忽然止住,她腦中飛快的想到了一個可能。

    紅袖一拂,身旁的桌子轟的一下朝那邊飛過去。『白寧』揮袍掃開飛來的桌椅,衝過去時,女子的身影已經退到了屋外的雨簾裡。

    面對著衝出來的冒牌貨,縱身向後倒飛上了房頂,雙腳飛快的踩踏瓦片,消失在黑夜中。

    屋簷下的『白寧』冷靜的看著逃走的女子,附近看到這一幕的侍衛也趕了過來,他揮揮手:「日月神教教主深夜行刺本督,你們立即傳訊通知東廠的海大福,讓他即刻派人捉拿,若是反抗就地斬首。」

    事情吩咐下去,整個白府已經動員起來。而『白寧』回到房內時,看到一地的圖紙,臉上扭曲起來。

    當白寧….看來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21:19
第463章 黑槍、算計不敵一個偷兒

     披著斗篷的身影,通過旁人耳目悄然回到慈寧宮。

    隔著沒有燈火投出的紙窗,站在外面黑暗的角落裡,外面暴雨噼噼啪啪打在地上,即便是這樣的黑暗雨夜裡,鈴鐺還是將話暗地傳給了屋裡的人。

    「令牌已經在奴婢手中了....雨千戶應該不會有假。」

    「....本宮也不擔心他有假的,只是該防的還是要防,既然東西到了手裡,總該要試試。」

    「那...奴婢現在就持著令牌悄悄溜出皇城,把勤王的消息下達給御馬監雨千戶手下的那些人...這樣一來的話,大軍進宮,就算是真的白寧也不可阻擋的。」

    「所以說,鈴鐺啊....你真的很厲害,饒是白寧知道他輸在一個小宮女手中,心裡不知如何感想,你說呢?」

    黑暗中,牆根下縮著的身影興奮不已,而屋裡的聲音頗有些洋洋得意。

    「那事不宜遲,鈴鐺大可放手去幹,本宮重新派人暗地聯絡皇城守將,一旦御馬監的勤王軍隊入城,宮裡再有雨化恬拖延曹少卿等人,此事便大局已定了。」

    鄭婉眼下說的話,吸取了上次堂而皇之的拉攏,漸漸的的變化為暗地聯絡,二十多歲的女子在這些事方面也有了成長,從整體上來說計畫也是堪稱完美的、也是理想的,原本此行計畫鄭婉想要二十年的歲月打下基礎,等到小皇帝長大成人後做的反擊,可現下白寧身上出現的意外,讓她敏銳的感覺出這是一個機會,只要控制住皇城,加上自己是太后,皇帝又是自己的兒子,那群太監就算再厲害,也翻不起風浪了。

    卡著時間,做出了這些計畫後,即便是小心翼翼的女人也掩飾不住心裡的激動。

    小宮女在牆根下動了動,想必是腳有些麻了,「太后,那奴婢現在就悄悄出城了啊....」

    「去吧...鈴鐺你要小心一些,路上不要與人糾纏。」紙窗後面輕聲說了說,便沒了其餘響動。

    得到囑咐,瘦弱的身板,臉上緊緊抿著雙唇,小拳捏緊像是給自己打氣,片刻後懷揣御馬監令牌的鈴鐺再次進入雨幕裡,朝著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路線一路潛行。

    慈寧宮中的小侍女在有所動作時,皇宮中偏西一點的宮舍內,也有了動作。燈柱上的火燭將屋裡照的通明,伏跪在地的身影,一身宮中侍衛的甲冑,臉色畢恭畢敬,但眼中依舊有些慌張雜亂,若是那小宮女鈴鐺在這裡的話,大抵是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此人便是她用身體換得情報的對象。

    「魚餌下的快,那邊也咬的真夠激烈的,這麼快就上鉤了。」伏跪的身影前面,坐著的是一位宦官,兩鬢霜白,濃眉威目,茶盞自他手中放下,那名侍衛抬起頭,目光只盯著眼前的一雙黑色宮履,不敢正視那太監,他想了想說:「千戶...咱們下一步是不是該....」他話裡意思不言而喻。

    曹少卿微闔雙眸,手指輕輕在桌面點了幾下,「她們動作倒是有些快了,那女人也是夠有膽量的,你即刻下去著人將那宮女在外面殺了,把雨化恬的令牌拿過來,咱家手裡也算是有了他一塊把柄握著。」

    錯亂的局面裡,對於消息的準確性而言是很難確保正確性的,但曹少卿一開始懷疑提督真假後,便開始設了這個局,大抵是針對另一個太監的。

    「那其餘兩位千戶那邊....」侍衛抬抬頭。

    「他倆老了...」曹少卿聲音暗沉,目光如電般讓抬頭的侍衛又低下頭去,他向外揮了揮袍袖,大概是退下去的意思,那侍衛起身後退離開時,椅上的身影站起來目光望向存在某個人的方向。

    「雨化恬.....有些念頭,你動不得。」

    暴雨、搖曳的燈火在這一刻拉長了他的影子。

    .......

    與此同時,東廠海大福收到小瓶兒刺殺『白寧』的消息,嘴角微微上翹,他周圍鄭彪、金九、高斷年等人也在這房間裡碰頭,眼裡幾乎是同時露出疑問,商議著。

    「奇了怪,那小瓶兒沒理由刺殺督主....」

    「無端端的生了這事,讓人心裡為難啊。」

    「開封府衙那邊有什麼動作....關閉城門了嗎?」

    「肯定封鎖了,就是不知道督主會怎麼處置她....」

    「紙條上不是寫明了嗎,就地斬首。」

    「有些狠了....」

    幾人各站著幾處位置討論了幾句話,隨後也沒了下文,那邊海大福將那紙條壓了下來,朝他們說了一句:「此事東廠這邊按兵不動...」

    話一出,金九等人齊齊轉頭看向他。

    「有些話,咱家不好當著眾位的面說,不過小瓶兒的事,東廠只能做做樣子,真要緝拿或就地斬首,那是不行的。」海大福坐下說話,手邊的另一側,是從宮裡的曹震淳那裡過來的消息,「大家出去,領著自己手下人做做樣子吧。」

    「就做做樣子?」高斷年有些猶豫。

    金九一把拍了拍他後背,小聲提醒:「你老高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嘛,現在怎麼那麼糊塗,那小瓶兒多半是嫌督主拖得太久了....心裡生了無名火,倆人於是就大打一場....」

    粗豪的漢子勾搭著瘦高的身影肩膀,無比八卦的將事情從他想像中描述出來,竟也讓旁邊的幾人也諾有所悟的連連點頭,腦中也不由的補上了那個畫面.....

    ****************************************************

    深夜,披著斗篷的身影踩著地上積水破開雨幕,著急而行。

    沒有燈光和星光,此時的人影便是從宮裡暗道悄悄溜出來的小宮女鈴鐺,就算此刻雨再大影響視線,她也能找到御馬監在汴梁城裡的駐防路徑。

    雨簾嘩嘩落下,四周住宅的燈火早已熄滅,兩旁的樓屋在黑色裡僅僅只能透出的一絲輪廓,遠遠的,她走過一個街坊的路口,看到前面有冒雨迎面而來的三道身影在黑暗的雨夜裡奔行,隨後腳步放緩,斗篷下,目光充滿警惕。

    「這城到底有多大啊....一家客棧都找不到,我感覺我們三個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曆還是怎麼著,盡遇到倒霉事,這雨也下個不停,非得染風寒啊....」胖胖的身影在做著抹臉的動作。

    旁邊,精瘦的小個子,頭上唯一幾撮頭髮毫無生氣的貼在腦門上,話裡也全是抱怨:「老大...是你帶我們走的....兩個時辰了,我感覺周圍跟咱們進城時都一模一樣....阿嚏!」

    這時候,雙方已經走近了,精瘦的身影也察覺到前面有道身影過來,他們原本就走的比較急,對面的人雖然有些放緩腳步,但速度比平時腳步也是快上許多,加上暴雨影響了視野。

    迎面,便是撞了上去,瘦子和那身影正面撞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叫罵,對方急匆匆的已經起身跑開了。

    「老大,你雜不拉著啊,害得我白受一場罪。」

    一旁的女子將他攙扶起來,弱弱的回看一眼消失的背影,搖搖頭:「算了,大家都急著趕路,撞一下也不礙事的。而且....我們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不要生事吧。」

    「女人就是膽子小。」那胖子拍拍禿子的肩膀:」...下次....下次再有這事,哥哥給你撐腰,這次就算了。」

    禿子白了一眼,「嘁....」

    ........

    時間流逝,宮女鈴鐺繞道趕往皇城東南駐紮軍隊的地方,營門附近的哨塔上,有士卒探頭朝她喊話:「什麼人?軍營重地,速速離去,不然立即射殺。」

    鈴鐺緊張起來,遠遠的,籍著箭塔上亮著的燈光,看到兩邊的塔樓上有弓箭繃起,她立刻將斗篷褪下,露出女子的容貌,高舉著雙手搖晃,示意自己沒有攜帶兵器,便朝裡面大喊:「我是來報訊的....請軍中主將,樓將軍出來一見。」

    城樓上,士卒見是一個年齡頗小的女子,又聽到她的話語,轉頭低聲對同伴道:「會不會是樓將軍在外面的事發了,搞大人家肚子,被追來這裡了?」

    「少說閒話,你在這裡小心看著,我去通知將軍過來。」

    「一個女子,能幹什麼,快去快回,別想著趁機偷懶。」

    這個時代的女子不得進軍營這不僅僅只是軍規,也是傳統,小鈴鐺大概也是清楚這點的,便是看著哨塔上有人下樓去了,便淋著大雨按耐著急的心情在離營門幾丈距離徘徊。

    然後立足翹首以盼的站著,過了許久,營門那邊才有一道披著蓑衣的身影帶著數十名親兵過來,來人正是此間軍營的主將,他打量了一下女子,聲音沉了下去:「你既知我姓名,必然有事!」

    「奴婢是太后身邊侍女,宮中發生變故,事關重大,還請樓將軍速速發兵前往皇城。」雨幕中,小鈴鐺深吸一口氣,神態焦急,想要上前,又被對方親兵攔下數步的距離。

    樓正忠皺了皺眉,眼中也有驚愕,「可有憑證?」

    「有的,我有的!是御馬監雨千戶親自給奴婢的!」鈴鐺連忙伸手朝懷裡去摸.....然後,臉唰的一下在大雨中慘白,大叫:「我的令牌呢.....我的令牌呢....明明揣在身上的,怎麼不見了...不見了。」

    少女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聲音,雙手不停的在身上摸索,之後眼神望向那邊的將軍,「樓將軍....奴婢有憑證的,有令牌的,可能...可能途中遺失了....你要相信我....」

    那邊,披著蓑衣的身影慢慢退入親兵身後,然後轉身,「把這女子叉出去,竟敢戲弄本將,若不是看你只是一個女流,非得讓你頭顱掛在營門上。」

    「將軍...樓將軍,你要相信我啊!!」小鈴鐺大喊想要沖上去抱著離開的身影,但還是被兩名士卒架住胳膊提起來,扔進地上的積水中。

    瘦弱的身板滾在泥水裡,臉上全是泥濘,身子捲縮起來,半張臉埋進了泥水裡,眼淚從眼角流出與雨水混在了一起,嚎啕大哭的聲音在夜晚響起來。

    ............

    遠處,大雨的街上,屋簷下休息的三人中。

    一枚令牌在禿子的手中拋了拋,「大哥....你看這東西能換錢不?」

    「哪兒來的?」胖子看著那枚令牌,一把搶了過去,在手裡掂量,「是剛剛那人的吧....你怎麼手又癢了,咱們是那種缺錢的人嗎?以後這小偷小摸的事還是不要干了!」

    數落著對方,他把令牌擦了擦,揣進懷裡。

    ........

    汴梁,皇城上。

    有身影坐在椅上,不斷的問身旁的士卒,「此時是什麼時辰了。」隨後的時間裡又問了幾道,雙腿不斷的抖動,不久,一名將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將手中一桿重槍靠在了牆上。

    「哥哥....我覺得咱們被人耍了。」

    坐在椅上的畢勝閉目良久,雙拳緊緊的捏著,耳中隱隱聽到了雞鳴的啼叫,下一刻,起身一腳將椅子踹的稀爛,轉身就朝城下走去。

    手舉半空使勁的一拳。

    「老子回家睡覺去,以後誰來,誰他娘的就是萬年王八!!!!」
Babcorn 發表於 2017-4-4 22:18
第464章 有種等著

     雨在風裡斜斜落在地上。

    「老大...我們到底來汴梁做什麼的。」

    說話的人看著街道屋簷落下的珠簾,黑暗中水滴濺在地上的輕響,旁邊是女子文娟抱著膝蓋,渾身濕漉漉的縮在他背後的牆角。

    這三人便是受了白寧所托進城去尋東廠的湯隆,帶其到汴梁西南一百多里的石鳳莊,至於要幹什麼胖子王威也不是很清楚,對方也沒說。

    「老四神神秘秘的,好像是要找一個打鐵的,說是讓把那信函交給一個人....」說到這裡,胖子霍的站起身,猛的一拍腦門,「我的個娘,那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他低頭帶著詢問的意味望向李三和文娟倆。

    」......」李三和女子也齊齊望向站著的胖子,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

    「你們不會也忘記了吧。」

    二人便是點點頭。

    王威再次拍了一記腦門,苦叫一聲:「哎呀!」就蹲在了街邊,看著雨線在積水裡泛起一圈圈的微瀾。

    雨淅淅瀝瀝的繼續下著。

    ..........

    皇城腳下,一道道身影濺起地上的雨水,衝破雨幕。

    孤援無助的鈴鐺懷抱著雙臂走在大雨裡,黑色的城市偶爾隱約傳來犬吠聲,在這古老的城池裡,早起奔波的百姓民屋中星星點綴般的燈火在黑暗和青冥交接中亮了起來。

    嘩嘩嘩.....

    水花踩起來的聲響,鈴鐺隨即停住了腳步,模糊的視野對面,十多道黑影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站立在雨中,她怔了一怔,對面的身影似乎不像是路過的......有些害怕的朝後挪動兩步。

    回過頭,身後也有積水濺起的聲音,瞳孔陡然間一縮。

    「....你...你們想要幹什麼....」

    黑色的步履踩過水窪,漣漪湧動時,斗笠下一張陌生男子的目光微抬,蓑衣下的手臂向前一伸,張開五指:「御馬監那塊令牌在哪裡,交出來,可以饒你不死。」

    「你們...你們是曹少卿曹千戶的人。」

    那人走近過後,鈴鐺大抵是看清了對方蓑衣內的宮袍有不同的地方,但話出口的瞬間,她意識到什麼,連忙摀住嘴,轉身就朝另一邊沒人的方向跑。

    但就在她邁出腳的那一瞬間,穿蓑衣的人握住了刀柄,腳下一踏,寒光從刀鞘裡陡然拖了出來,下一刻,鈴鐺才提起第二隻腳。

    雨簾阻開的一瞬,鮮血陡然間染紅了地上的雨水。

    正要邁出的大腿後面裙襬裂開,嫣紅綻放時,女子的身影僵硬了下,撲倒在水窪裡,斗篷褪下露出一張疼痛扭曲的臉。

    刀尖染著血,一滴滴的融入雨水流淌中擴散。

    隨後,指在了鈴鐺仰起臉的鼻尖,「搜身!」

    周圍,有那人的一名手下過來,不顧少女的掙扎強行在她身上摸索一陣,然後起身搖搖頭,表示令牌並沒有在她身上。

    「東西呢?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為首的那名頭目再次將目光看在了少女臉上。

    鈴鐺其實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以前也看過許多生死,可當真正刀割在自己身上時,她才明白那種痛遠沒有逼近死亡時的恐懼來的厲害。

    刀尖輕輕向前用力,鼻尖上一滴血珠泌了出來。

    「說!」

    畢竟只是十三四歲的少女,心裡自然是恐懼的,「已經不在我這裡了,途中...途中不小心遺失了...」

    「繼續編。」

    少女被刀尖抵著鼻子,不敢大叫,見對方不相信,哆哆嗦嗦的解釋:「是真的...不然御馬監此刻的兵馬已經調動了,當時我身上真沒有了令牌。」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那三個人,出宮時還確認過懷裡的令牌,若說是跑動將藏著的東西跑落顯然也不太可能,那只有可能是被對方與自己撞在一起的剎那間偷去了。

    如此一想到這裡,鈴鐺恨不得將那三人殺死,畢竟一切就緒的事情,竟然無意間毀在對方手中。

    「我...我記得去軍營時,途中與人撞了一下,當時急著趕路,並未理會,現在想來令牌遺失很可能問題出在對方身上。」鈴鐺連忙解釋了一遍。

    斗笠下,那人眉頭皺起的片刻,「不相干的人?」

    「應該是不相干的人,好像是朝長明坊那邊過去.....」鈴鐺吞嚥一口唾沫的點頭。

    剛剛說完,鼻尖的刀開始收回去,就在她心裡鬆一口氣的瞬間,空氣裡嗡的一聲響起。

    噗!

    鈴鐺的身體向後一仰,重重摔在雨水中,漸漸失去光彩的目光中有些驚詫、害怕以及慶幸,鮮血已經從細嫩的頸脖上噴湧而出灑在了半空。

    刀重新歸攏鞘中,那人便不再理會,舉步跨過慢慢失去溫度的屍體,聲音冷冷吩咐:「此時城中尚未打開城門,沿著長明坊過去,找出那三人。」

    雨中隱隱約約顯現出來的其他身影,便朝著南邊的街坊衝了出去,部分人影還跳上了屋頂,身子飛快的在上面奔行。

    嘩嘩踩動的瓦片下,驚動了另一處人馬,有人出來在樓上張望,看到搜索的人影時,便悄悄退回到屋裡,此時的房裡,人影在油燈下重重疊疊倒映在一邊的牆壁上,最前面站立的身影,正是之前雨化恬麾下那名臉戴半截銅製面具,背插雙刃的武宦。

    聲音嘶啞的在面具後面響起:「....待天明城門打開,你們陸續先出汴梁,與咱家在河.南府集合,爾等可聽明白了?莫要讓人發現你們身份。」

    「明白!」那邊面帶猙獰的眾人齊齊拱手。

    此時,門口虛掩,出去的人又回來,當著屋中眾武者的面,拱手:「百戶,外面的是曹少卿麾下的人,領頭的好像是黃錦,他們好像在搜尋什麼。」

    那名武宦還未說話,房間裡其餘人中開始摩拳擦掌,殺氣、凶戾之氣隱隱在他們身上現了出來,片刻後,姓馬的這名百戶做了一個手勢,虛空壓了壓,聲音微帶沙啞:「你們做好本分就行,此時的事,不該你們管的,莫要多節外生枝,免得誤了千戶的囑託。」

    又叮囑了一句,眾人為首的武宦袍擺一甩,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樓下隨行而來的還有是十多名身懷武功的宦官。

    「曹少卿的人在找東西,想必與千戶有關,你們跟咱家一道過去看看。」

    一眾身影走到了街上,踏入雨中,隨著不久,附近屋簷下的三人還沒有意識到有兩股勢力已經盯上他們了,禿子李三打著哈欠在這樣的雨天裡,因為順手牽羊的偷了一枚不知道什麼用處的令牌,無形的化解了一場宮變的同時,卻也將自己這邊陷入了一場即將到來的劫殺中。

    這鬼老天終於要亮了,終於可以找人問問哪兒有客棧了.....

    他如此嘀咕的說了一句,有些瞌睡的眼簾半眯著朝前看了看,臉上隨後僵了起來,一道人影出現在街道上,因為大雨的關係,走近了他才發現不對勁。

    手肘連忙捅了捅旁邊打著瞌睡的胖子王威,對方揉眼醒過來的時,李三的聲音壓低:「老大....那個人不對勁,手裡有刀。」

    同時醒過來的女子連忙勸了一聲,但那邊胖子已經站了過去,她趕緊拉了拉李三,「我們一起去。」

    倆人警惕的走到王威的身後,壯了膽氣的胖子挺了挺胸膛朝過來的那人問道:「兄弟哪路的,這屋簷我三人只是暫時歇息,天一亮就走。」

    不料對方並未答話,而是手指點了點:「一...二....三,剛好三個,看來是你們了。」

    說完,手一摸腰間,嘭的一聲,有煙火冒著雨射向天空炸開。

    「你幹什麼...」胖子身子一顫,挪了挪腳步,有些拿捏不定,並不清楚對方用意,顯然在他認知裡,還是缺乏一些.....或者說某種認知。

    「老大,他好像在叫人。」

    「叫人?」

    胖子抽出撇在腰後的屠刀在半空揚了揚,沖雨中的身影叫嚷:「叫人算什麼....老子告訴你,我在江南那邊可是有名的江湖人物,叫....叫...屠蛟宰鳳——王威!」

    遠處,那人影並未所動,遠遠近近的有十多道腳步聲踏響在水裡,片刻間就出現在他們視線當中。胖子吞了吞口水,顯然是慌了。

    」....禿子...你說雜整呢?唬不住了。」

    他說了一句,發現身後沒有回應,轉頭一看,那李三拽著女子瘋狂的朝街口跑去。

    「我艹!」

    胖子罵了一句粗口,搖晃著屠刀指著過來的一眾身影,「人多欺負人少是吧...你們給我等著,對!就在這裡等著,誰要是敢挪動一步,誰就是王八生的,老子也去叫人!」

    他一邊叫囂,一邊不斷朝後挪步。

    片刻後,嘩的一下,邁起粗壯的雙腿,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瘋狂的朝李三他倆的背影追了上去。

    身後,那群披著蓑衣的人影,拔出了刀。

    「殺!」

    轟然間,朝他們三個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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