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廠公 作者:一語破春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13:34: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1 234466
Babcorn 發表於 2017-4-30 22:15
第495章 棋子的命運

     夜風籠罩山澗,火把綿延在山道上,是一條長龍似得隊伍。

    呼呼呼——

    山風呼嘯,拂過人群,荒山野嶺之中,山道邊向外凸出的懸崖上,馬蹄緩緩停在那裡,身著青綠罩鏈甲的人影望著山道外面夜色的蒼茫,青龍偃月刀懸在半空。火把的光芒從他身後依次緩行過去。不久,後方的『丑郡馬』宣贊跟過來,與那人並肩而立,目光也望著山澗的黑色。

    「….哥哥還在想黃信的事?」

    並立的宣贊轉過視線望向身旁的人影,伸手撫著馬鬃安慰坐騎站在懸崖邊的恐懼,「咱們已經連日趕了三天路程,將士們大都是熬不住了,萬一….哥哥別怪俺老宣說不好聽的話,萬一,黃信真的造反,咱們人馬可都是遠來疲憊的….到時別說打了,就是逃也沒力氣啊。」

    親衛手中的火把在嗶嗶啵啵的燃燒,火光映著重棗長髯的臉,鳳目眯起,卻是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

    「這淺顯道理….關某豈會不知…..」

    懸著的刀尖晃了晃,坐騎上的關勝長長出了一口氣,眯起的眼睛閉了起來,他二人接到飛鴿傳書時,知道黃信造反的消息,便是馬不停蹄點起兵馬就朝這邊趕來。要說黃信造反他二人自然是不會太過相信,只是消息過來,他們也必須要動一動,若是真的造反,而他們卻按兵不動的話,容易被朝中大臣攀陷,這樣的虧,曾幾何時,是吃過的。

    另一邊,當初梁山時,派系也是明確的,鎮三山黃信與他們是屬於朝廷降過來的,平日自然走的親近一些,再加上這些年月裡,互相抱團鎮守北方,感情自然增進不少。

    而今,兄弟造反,關勝就有些迷茫了,到底是真殺,還是假打一番………

    「忠義…忠義….」

    他喃喃說著,看著黑色裡飄蕩的霧氣,轉過頭看向身旁的老兄弟,「你說,關某到底是忠,還是要義?人說忠孝不能兩全,忠義不分家,可到了我這裡,怎麼他娘的就變了……」

    宣贊看著那雙鳳目裡的微紅,微微張了張嘴,旋即又止住說話的衝動,低頭沉默。那邊聲音嘶啞低沉,陡然一瞬,馬背上關勝立起來,刀揚起在空中:「為什麼到了關某這裡就是忠義不能兩全——」

    「哥哥….」宣贊抬起臉,那張寬臉闊鼻緊繃起來。

    關勝擺擺手,一撥馬頭,馬脖上銅鈴叮噹輕搖。

    「不管如何,我關某是武朝之將,深受提督大人厚愛,倘若那黃信真敢做出忤逆之舉,有違為人臣子之事…..」

    馬蹄在走,火把映著人的影子,關勝說到這裡,聲音斬釘截鐵的從高大的身軀裡低吼:「某自會誅殺逆賊,以正軍威。」

    望著融入隊伍的背影,宣贊紅著眼抱起拳,他與關勝的交情,無論是梁山前,還是梁山之後,都甚是熟篤,他知道對方做出如此選擇,是有多艱難。

    眼下,面對這樣的局面,也只能這樣選。

    長長的兵馬隊伍沿著山道蜿蜒而行,關勝猶如往常在招呼士卒前進,提醒落石、說一些激勵鼓舞的話,然而行進中,往常穩重的表情下,離雁門關越接近,心裡的掙扎就越發痛苦。

    銅鈴叮叮噹噹……青龍刀搖搖晃晃……夜色裡,關勝悄悄深嘆了一口氣。

    *******************************

    夜更深了,風吹過千里。

    宮簷角上的一排風鈴在發出清脆的聲響,紙窗裡映著彤紅的燭光,微微透出來。

    屋簷下一個個手握拂塵的宮侍徑水分明站列兩排,中間木門緊閉,房間裡,燒的通紅的碳盆在桌下散發暖意。

    往上,木桌兩邊是兩道年老的身影握著棋子在對弈棋局,屋裡便再無旁人在側。燭台上的光芒偶有被縫隙吹進來的風,搖曳的倆人神色忽明忽暗,隨後有人落下一子。

    「早些年,督主把小象棋改了,棋子變多了,宮格也複雜了許多….真是厲害吶。」

    曹震淳點點頭,「不過也變得更加讓人琢磨了….這樣多好。」隨手推上一卒過河,「多了許多框框條條,大家也好規規矩矩的做事,真要打出個勝負,不就是可憑本事了嘛。」

    那邊,海大福望了他一眼,眉頭皺了起來,又看回棋局,笑了笑:「曹公公這是打狗不看主人吶,枉我還念你也是老了,可以相處的…..」

    「千戶莫要誤會。」圓臉老太監擺手打斷對方接下來的話,手裡捏著一枚棋子說道:「咱家只為督主著想而已…..」

    「哦,難怪….但是,督主卻並不知道吧。」海大福收起笑容,臉陰了下來,隨手支了一步棋,將對方的過河卒吃掉,將那棋子輕描淡寫的扔出棋盤範圍。

    「看來海千戶是誤會甚深啊。」曹震淳再次推了一卒過河,依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對面的寬胖太監看著再次過河的卒子,愣了愣,隨後搖頭:「…..內宦不得私發信函給邊關大將,這是督主定下的規矩,東廠裡咱家一直恪守這條規矩,不管何人想要冒犯,都逃不出我的眼睛,黃信那邊消息今日一早就到了,數千疑有染病的大同百姓入關,可都是你做的!」

    「對,咱家做的。」那邊也爽快的承認。

    「理由?」

    「自然是為督主而謀。」

    「…….」海大福沉默的把握一枚棋子,片刻後,像是想通了某個關節,陡然抬起視線,正看到曹震淳笑眯眯的衝他點頭。

    隨後,也浮起笑容,握著棋子的手,虛點對方:「曹公公啊,你可真是嚇死咱家了,還以為你有什麼居心叵測呢。」

    那邊,身影站起,走動在燭光裡。

    曹震淳晃了晃腦袋,「正如你說的,咱倆都是一把年紀了,還圖什麼…..再則督主當初在咱家窮途末路之際施以援手,才得以保命,狼心狗肺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

    「恐怕是有心沒膽吧…哈哈哈。」海大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曹震淳也跟著一起笑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有心沒心的,也無妨。咱家看中黃信柔弱,讓他以為是得了旨意,若是換個人,怕是不會輕易開城門的,一旦城門打開,黃信就會離開北方,咱家再造勢,將督主曾經做的那些事,統統嫁禍給假的那個人,畢竟,咱們也不能閒著不是?」

    「….最後那黃信該如何處置?」海大福最終說到了重點。

    碳盆跳起火星,房裡靜謐起來。

    重新坐下的身影,拿起桌上已出局的棋子捏在手心,昏黃的火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你見過被踢出去的棋子還能回到棋盤上嗎?」

    海大福點點頭,然後落下一子。

    「將——」

    「嗯?」陰狠的表情陡然一愣,曹震淳忙的一看局勢,抹了抹額頭,「又被你贏了啊….」

    大約半個時辰後,海大福從房裡出來,外面刮的風有點猛,吹起了袍擺亂搖,但還是帶著一眾親隨緩緩走出了隱秘的小屋範圍。

    他是不怕風浪的…..只是一枚棋子會翻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7-4-30 22:15
第496章 無度

     八月下旬,一陣大雨過後,泥濘的山路上,是一道道惶惶不安的人群在走。

    北方,離雁門關已遠去上百里路程,雨停下不久,趕路的數千來自北方的難民再次從樹林中走出,濕漉漉的衣裳,將幾個月的汗漬、污垢混合在了一起,整個隊伍匯成一股難聞的氣味,在空氣中散發。

    隊伍前面,幾匹戰馬上的身影屹立在上方的山岩上,望著腳下那緩緩而行的長龍。幾騎中,為首的那名騎士,一身朝廷的盔甲,腰間懸著一把劍鋒,隨後,旁邊是他的親隨,捧著一張地圖過來,手指在上面指指點點,低聲道:「將軍,腳程有些慢了,就算咱們躲過索將軍那邊,可接下來的時間裡,還是會被對方趕上的。」

    那人便是黃信。

    「他們....虛弱太久了,哪裡走的快啊。」他嘆了嘆,「當初我決定開城門的時候,就知道的,所以才制定了這條路走,眼下要想遠離圍捕範圍,只能繞去太原方向,那裡寥無人煙,更適合安置他們。」

    那名親隨面有難色,與其他同伴對視一眼,還是提醒了一句:「將軍,這一路過去可是有上百里的路,照這樣的速度,就算我們走的再隱蔽遲早也會被發現。」

    「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就是為了這些百姓嗎?能救一人是一人,好了不要提這些廢話。」黃信語調不高,不像是斥責手下的語氣,隨後,他看看天色,一勒韁繩轉過馬頭,「抓緊時間走吧,順便告誡前面探路的兄弟,若是發現有人煙的村莊,立即讓隊伍繞開,咱們不能禍害了這裡的百姓。」

    數騎各自領命從山岩上下來,飛快的傳令去了。

    黃信單騎走下山坡,看著長龍似的的隊伍在狹窄的山路上行進,更遠處跟隨自己而來的上千名士兵在複雜負責安全,一切看似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可他知道,十餘天的路途中,染病發狂的人已有數十人,這中還有他幾名部下,饒是知道這種瘟疫的厲害,做了眾多防疫手段,可還是會有人在途中倒下,然後發狂、被射死,再燒燬。這一路過來,草叢裡,掩埋的地理是一具具焦黑的屍體。

    不久之後,山道上有騎士逆行分開人群從前面過來,臉上帶著倦容,近了,朝黃信拱手:「將軍,前面出事了。」

    「怎麼了?」

    「有人疑似得病,我們中間有兄弟控制不住,不等那百姓發狂,就一箭射死,點火的時候,引起那人家眷阻擾.....發生爭執了。」過來的騎士目光憤慨,忍不住加強了語態。

    黃信朝前面天空望去,一縷寥寥黑煙隨著燃燒升上天空,眉頭下壓目光變得冷峻,然後隱約有爭吵的聲音,便是立即打了一記鞭子,策馬繞開行走的人群過去,前面全是擁堵擠來擠去的難民,慌忙的腳步被推擠著,人的呼喊、腳步聲混成一片。

    嗡嗡嗡......就像嘈雜的菜市口,黃信騎馬進不去裡面,只得翻身下馬,身旁過來幾名士卒跑去開路,這才到了前方。

    「你們聽我說,這人是得了瘟疫不假的,咱們又這麼多人,拖家帶口的,要是一旦傳播出去,大家都要死,還會死更多人....」

    燃燒屍體的那邊,有士兵耐著性子在給幾個激憤的百姓解釋。疑似那死者的妻子,使勁的捏拽著一名士卒的甲領,拚命哭喊著要讓他償命,隨後被推開,婦人跌倒在地上,尖聲大哭:「你們也打死我啊,打死我啊,家裡就一個頂樑柱,我男人去了,我也活不了了.....」

    有士卒想要上去攙扶婦人,卻被對方親眷抓一枚石頭砸在臉上,混亂瞬間就在這一刻起來,幾名難民趁勢攜裹其他人衝擊那幾名士兵想要搶奪兵器和乾糧,但又被打了回來。

    「打人啦——」

    「官兵要殺人了。」

    「大家快跑,不要跟著他們走,他們想要帶我們去偏遠的地方好殺了我們就地掩埋。」

    人群裡有人趁亂造謠,黃信擠過來時,視野裡,道路上全是奔來走去的人群,他立刻讓手下一名士卒去後面穩住隊伍,將這裡隔開。

    「前面擋住要道,別讓他們亂衝會掉下山崖!」黃信不再省力,大步在慌亂的人群裡撞過去,抽刀就把那造謠嘶喊的身影斬在血泊當中。

    黃信舉著鋼刀站在前頭,腳下是斷了脖子的屍體,掃了爆發衝突的人群一眼:「誰他娘的再敢亂動,老子手裡這把刀就宰了誰。」

    亂局裡,有人停下手來,隨後更多的人往後退了一步,被突然而來的屍首嚇到了。

    「老子冒著反賊的名頭,放你們入關,犧牲了不少兄弟,你們誰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別怪老子手中的刀太過鋒利。」

    言語說到這裡,刀咵的一聲插回鞘裡,黃信猛的一揮:「立刻排好隊伍前進,等安置了你們,怪你們怎麼折騰。」

    「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群裡還是有人忍不住開腔。

    黃信轉身,看了對方一眼,那人連忙躲進人堆裡。他提了一口氣,手指抬起掃了一圈,」老子不管你們信不信,但你們是我帶進來的,我就要管制好,想要獨自離開的,可以,但屍體留下。」

    這句話過後,他不再多說,那名死了丈夫的婦人也不敢再啼哭撒潑,擦著眼淚再次跟著隊伍前進,堵塞的山路終於通了。

    ......

    太陽開始落山,光芒在山巔隱去最後一抹餘暉。

    出了蜿蜒狹窄的山道不久,前面騎馬領頭的黃信皺了皺眉,「我怎麼感覺有問題。」

    親兵望過來。

    「斥候多少時間沒來通報消息了?」燃燒的火把並不多,光芒稀疏,一點點的在隊伍裡延伸,在地上休息的難民吃著發下來的乾糧,臉上多少有些麻木,整個幾千人裡,少有聲音發出,顯得詭秘安靜。

    「大概有一個時辰左右。」有記憶好的親兵抬起頭,「那時天還沒黑盡,我記得清楚,沒錯的。」

    「壞了——」

    意識到哪裡不對的黃信猛的從地上彈起,將乾糧一丟,翻身上馬,「立刻讓兄弟上馬,通知隊伍立刻啟程。」

    軍令下去,氣氛陡然變了起來,早已疲倦的難民隊伍頓時發生騷動、恐慌,一個個被士兵驅趕站起,向前挪步,就像驅趕羊群。

    「怎麼回事?」

    「一驚一乍的.....」

    「娘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然而,隊伍慌忙整合時,林間夜鳥驚飛,嘰嘰喳喳的啼鳴和翅膀拍動的聲響瞬間籠罩整個樹林,望著遠處的樹林間隙,黃信一點點的把刀抽了出來。

    黑暗之中,騎馬的身影帶著點點火光慢慢走出林間間隙,遠遠的,樹林邊緣,戰馬鼻腔噴氣的響動隱隱將他們包圍起來。

    青龍刀,棗紅馬。

    「你走不了.....」他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4
第497章 同樣的時間,不同的風景

     「你走不了。」

    馬蹄踏著泥濘,銅鈴在暗中輕響,斜斜的青龍倒映著昏黃的火光,一陣陣的森寒。關勝騎著馬出了樹林,在火把光裡穿行而過,一對鳳目深沉的望著黃信,長髯輕搖

    「黃信啊….來時,汪直已經給我講明了厲害關係….你怎能如此糊塗。」

    陡然靜謐的山林之間,只有他一人的聲音,周圍林子裡,大量的兵馬舉著火把圍了過來。黃信緊了緊韁繩,遲疑了一下還是鬆開手,抬起抱拳:「哥哥…..黃信讓你失望了。」

    「關某在戰場上從不多言…..」棗紅馬暴躁的刨了刨泥土,上方的身影單臂舉起青龍刀指了過去,「今日,就問你一句,可值得?」

    惶恐、驚慌、哭泣的臉龐,一個個難民的樣子在黃信眼裡閃過,縱然之前有人暴露出來的醜態讓他心裡不舒服,可終究那只是一小撥人。聽到關勝說的問題,他忽然笑了一下,隨即目光嚴肅起來。

    微張了一下嘴,並未說話。

    那邊,馬蹄陡然往前猛踏陷入泥裡,厚重的刀鋒在風裡嗡鳴一聲,關勝大聲朝他咆哮:「我問你,這樣做可值得?」

    黃信沒有回答。

    「這樣做可值得!!?回答我——」

    終於,馬背上的身影晃晃,抬起臉來,昏黃的光芒裡,眼神銳利起來。

    「哥哥….小弟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麼….抵禦外族,光宗耀祖,重現關君候的榮耀,對嗎?而你又可知道我呢?」

    重棗臉色一愣,刀身下移,發出了「嗯?」的一聲。

    「呼..….呵呵….」

    黃信緊咬著牙齒,一字一頓,聲音沉穩:「…..就是現在了。」

    「….這一路走來,我想了許多….梁山上大家喝酒吃肉…..很痛快啊,可有誰知道我和兄長秦明心中的苦,家人被拖在城頭一刀刀的砍了啊,就像在我們心頭一刀刀的在割,在流血啊,但我選擇了沉默…..梁山亡後,回歸朝廷,跟著北伐,兄長隨你們去,我選擇沉默守著後方…..」

    「……之後,女真打下來,兄長選擇了殉國,而我還是選擇了退縮。」他臉望過去,有溫熱的東西在眼眶裡滾動,手握緊了刀柄,聲音漸大:「……這次,又該我做出了選擇,哥哥啊,你說我這次還是選擇眼睜睜看著一箭一箭被射死的百姓無動於衷嗎?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無辜孩童倒在雁門關下,被燒成焦黑的屍骸?」

    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開,嚇得縮成團的難民群裡,有人失聲痛哭出來,到得此時部分人方才醒悟,眼前這個一路護送的漢子,是真的在幫他們。

    「嗯人….你走吧!」

    「不要管我們了….本就該死的人….」

    「用不著你救,快滾啊!!」

    嘶吼、痛哭、懊悔、領情的,不領情的聲音,從數千人裡發出,猶如潮水般衝擊著黃信的耳朵…..

    「…..所以,我做出了選擇。」他輕輕的這樣說。

    對面,身影動搖。

    嘈雜的聲音裡,山風呼嘯,飄蕩在胸前的長鬚上面,那張重棗的臉合上眼簾,嘆了一口氣。

    「關某也做了一個選擇。」

    一瞬間,鳳目陡然睜開,殺氣凌然。單手猛的一抖韁繩,身下馬蹄轟然衝出,加快了速度,手臂抬起時,青龍刀刀鋒朝前一擺。

    一名親兵從黃信身邊迎了上去,一個照面就被斬飛,血光傾灑的間隙的後面,是一張沒有表情的紅臉,旋即,馬速不減,一刀再次橫揮。

    呯——

    火花擦亮,鋼刀迸飛起來,盔纓連帶著銅盔拋上了天空,黃信從馬背上翻滾出兩丈遠,刀刃掉落在他不遠的位置,片刻後,他從地上爬起,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氣,雙臂無力的顫抖。

    關勝橫馬攔在中間,刀尖懸地。

    「走吧….索超他們在東面,從這裡向南過去,一路無阻。」

    風從林間拂過,嘩嘩的響起一片,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真實。黃信上前走了兩步,有些不相信看著對方,微微張了張嘴,「哥哥…你….」

    「這就是關某做的選擇….」關勝側臉看他一眼,隨後回正,目不斜視,「趁關某沒有改變注意前,趕緊帶著你的人離開。」

    黃信臉上大喜,連忙躬身拱手,那邊揮手打斷,又道:「別急,但是這些從大同過來的人,你不能再繼續護送下去了,越往南,人就越來越多….會害了更多人。」

    「那哥哥的意思….」

    「這些人,我會安排,你放心好了。」

    黃信遲疑的了一眼那邊的難民,仍是下不了決心。只聽關勝猛的朝他一喝:「走啊!!」

    這才抱拳,奮然轉身帶著舊部願意再跟著他的數百人離開。

    腦袋裡嗡嗡嗡作響,黃信依稀感覺背後有無數道目光在看著他,心裡陡然一空,熱淚刷刷從眼角掉了下來。

    走動的身影遠去,晚風還停留在山林間,靜謐的火光裡,關勝回望著被集中看押的數千人,過了許久,天光將要放亮時,他方才顫抖的嚅動雙唇,說出簡單的字眼:「都殺了…..」

    風拂動長髯。

    林中的步卒舉著長槍帶著殺意走了出來…..淒厲哀嚎的聲浪滾滾,鮮血冉冉流淌滲入泥土猶如小河般滾動。

    撕心裂肺的慘叫無法撼動立在那邊的身影,良久後,晨光漫天鋪灑下來,聲音都消匿了,腳下的泥土鬆軟濕潤,裡面全是鮮血。

    關勝微微睜開眼睛,對身旁侍衛問道:「都死了嗎?」

    「都死了。」話音落下,一具屍體從他旁邊抬走,那侍衛吞嚥一口唾沫點點頭回應,在他餘光裡,數千具屍體延綿延伸開去。

    臉上戴著縫製的皮口罩的士卒走在中間,舉著兵器正檢查著補刀。

    「走吧,把黃信的頭盔帶上,咱們算是完成任務了。」關勝抽起插進土裡的青龍刀,看也不看那些屍首,翻身上馬便是離開這裡。

    馬匹穿過林子,後面那是一片早已挖好的大坑。

    **************************************

    河.南府。

    悶熱的天氣裡,街上行人不多,猞猁提著一罈酒,一隻燒鵝穿過長街,視野裡,臨街的蒼翠樹木、納涼的閒人、高大白色的院牆,不久,他轉入一條長長的巷道。

    最後停在一座院落的後門,敲了敲,女子文娟開門將他放進來,連忙伸手將吃食和酒接了過去,隨口道:「周師傅他們都在後院等吃….」

    「嗯,那個…那個黃兄在何處?」

    文娟偏偏頭,挪嘴指灶房的方向,「在幫忙呢,你可別去添亂啊。」

    「知道。」猞猁看了看那邊,咧咧嘴,轉身過去時,伸手在文娟屁股上拍了一下,嚇得女子跳了起來,漲紅了臉瞪著已經逃開的背影,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灶房牆上的欄柵裡,有青煙冒出來,以及女子的咳嗽聲。

    「喂….咳咳….你燒火能不能別弄出那麼多煙啊…嗆死人了。」

    「有嗎?不就是傳柴禾嗎?難道這裡還有什麼學問?」

    「當然有啊,你一下遞進去那麼多,火沒地兒燒了啊…咳咳…當然有煙啊,早知道還是讓文姐姐過來幫我…咳…」

    猞猁膛目結舌的望著滿是青煙的灶房,裡面依稀只能看到兩道身影,一個蹲著,一個站在。

    他還是忍住笑意,假裝在門口咳嗽兩聲。

    白寧衝他招招手,「看什麼,進來。」惜福揚著小鏟,「別進來受罪,讓這人自己好好吸兩口自己造的孽…」

    灶房裡倆人言語看似爭鋒相對,但猞猁不是傻子,自然聽的出,裡面多了一些東西,有些不好意思的挪進兩步,輕動嘴唇,小聲道:「…海千戶那邊有消息過來……黃信那邊出事了…….」

    「哎…黃正,你剛才淘的菜放哪兒了,我看不清楚…」女子在煙霧裡問了一聲。

    白寧朝猞猁揮揮手:「等等等….我現在沒空理會這些,什麼事,吃完飯再談。」隨即,打發對方出去,抹了一下臉,假意咳嗽兩聲,「….就來,我幫你拿。」

    對於外面的事,他暫時不想有骯髒的東西摻進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4
第498章 一件小事的收尾

     旁晚,涼風宜人,院落的空處,一桌人吃喝,惜福和文娟端著菜過來,圍攏的桌前少了倆人,胖子王威提著酒罈朝一個方向揚揚下巴,那邊的院門打開著,風隨著院外的小河涼氣吹進來。

    女子捋捋青絲,「你們先吃,我去看看。」隨後走了出去。

    院外,白寧與猞猁沿著青磚道路在河邊走著,此時在河邊納涼的人也是不少,看到如此打扮的模樣,矚目的也較多一些。

    晚飯前,猞猁帶來的消息,白寧不想在女子面前表現的神神秘秘,便在開飯前將猞猁叫了出來,倆人籍著河邊人多邊走邊說,顯得不會那麼詭秘。

    「......這計策不是海大福所出,不是他的風格,曹少欽也不像的,這人做法簡單極致,講究霸道,至於雨化恬,這件事對他來講沒有任何好處,自然也不會是他,那麼就只剩下曹震淳了。」

    走在河岸,柳絮拂過水面,他輕聲開口猜測又確定了一些事實,白寧掌管東廠多年,又是一手的創建者,手下幾個千戶,什麼樣的性格,會有什麼心思,不敢說一清二楚,但大致也能作出推斷。倘若連這點都應付不了,那他的命就到頭了。

    「督主...若是如此,豈不是會影響那假提督修建通天塔的進度?」猞猁跟在後面,他只是錦衣衛出身,對於大局上來講,那一層面的事情,他是看不透許多東西。

    「所以說...曹震淳這隔空拍馬屁的功夫有點著急了...不過比起其他人,已經很厲害了。」白寧回頭看到身後的猞猁一副皺眉不解的模樣。

    便是笑了笑,擺手:「那個假白寧想要修建通天塔,進度上肯定不會慢的,畢竟武朝啊....不缺人...曹震淳清楚這一點的,這個老滑頭。」

    「督主...那...那黃將軍怎麼辦?」

    「怎麼辦....」

    面具上仰,雙眸望著隨風擺動的柳枝,然後輕微的嘆了一口氣:「活不了的...從他中了曹震淳的計策開始,就注定了結局。」

    猞猁面帶驚疑,嚥了一口唾沫,」...黃將軍是個好人...督主可以救他...」

    那邊,柳枝飄搖裡,身影回轉,緩緩而行。

    「好人...這個年頭,好人長不了命。黃信倒是可惜了....就算是本督能救他,也是不能救的,朝廷也是需要面子的,若是他不死,朝廷威嚴掃地,到時候,就不知道幾人造反,幾人稱王了。」

    上到了這樣的層面話題,後面跟著的人影已經驚住了,白寧見他沒跟上來,面具後面輕笑了一聲:「怎麼...是不是和咱家這樣的毒蛇待在一起感到害怕?」

    猞猁搖搖頭,「督主也是後面才知道的,事已成定局,猞猁還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

    「嗯,這事就談到這裡吧。」白寧繼續朝回走,「那個高全的事辦的怎樣了?人帶來了嗎?」

    「卑職已經將他關在那棟房子裡了。」

    「讓他多活了十幾天,也算是格外開恩,今晚把他帶上,咱們去府衙見見高忠,順帶周侗的事解決了,老是夾在我和夫人之間,礙眼的很啊。」

    說到惜福夫人,猞猁眼前的人就變得不一樣,就連話裡都帶著輕鬆,自然巴不得這位提督大人天天這樣呢,自己這邊幾人也會好過許多。

    兩人回去的路上,又聊了一陣,不久之後就碰到了尋來的女子,惜福翹起一根手指,狐疑的望著一前一後回來的倆人,」...你們...有什麼秘密需要躲在大家談的?」

    白寧、猞猁互視一眼,心裡都叫了一聲不好。

    不等二人開口解釋,惜福忍不住握起小拳在胸口揚了揚,原地蹦跳了一下,」.....看來是有的對不對?快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

    「呃...是這樣的。」白寧語氣沉穩,思緒飛快的轉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身邊的猞猁,「這傢伙最近看上了一位姑娘,心裡有話憋著難受,就找我出來商討一個計策,想要這麼去追求對方。」

    「啊?!」猞猁睜圓了眼睛,餘光裡見白寧的手指在點動,連忙咬牙點頭認下,「是...是這樣的...我就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如果可以的話,倒是想找周師傅幫忙託人說媒....」

    「真的?」惜福一臉好奇、興奮。

    猞猁那張連糾結在一起,隨後又點了點頭。

    「猞猁大哥,那嫂子長什麼模樣,好不好看?」

    憋屈的身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圓這個謊言,白寧想了想接過話頭,「大概是大腦袋,小眼睛,四肢細短,胸口一邊大一邊小,走路還一搖一擺的,大概跟平衡不好有關。」

    「啊....哪有人長這樣的。」

    惜福看不見面具後面那張表情,只得看向另一邊的男子,對方臉色漲紅,垂到了胸上,女子醒悟過來,抿了抿嘴,朝白了白寧一眼,輕笑出聲:「看把猞猁大哥欺負的....你真是壞透了。」

    「我是四大惡人....自然很壞的。」

    「嗯,我信你....才怪!」

    彤紅的夕陽裡,河岸邊上,女子朝男子調皮的吐了吐舌尖,笑嘻嘻的朝前跑,隨後跑了一截,停下衝慢慢走著的身影叫嚷。

    「快點啊....大家都等著你們開飯呢。」

    白寧在面具後面笑容洋溢,遠遠的,就像一副夕陽裡的畫卷,在慢慢展開。

    ****************

    夕陽劃下它最後一點光芒。

    夜色漸深,人們大都在這樣的環境裡安然的入眠,然而有人這樣的夜晚裡,甚至接連幾夜之中都不得安寧,多疑起來。

    昔日愛慕之人慘死、自己那個不著調的親弟弟高世被殺的消息接連過來,讓這位身為河.南府父母官的老人有一種得罪了什麼上層大人物的錯覺,這些天來,調了許多軍中士卒到了府上拱衛安全,但總是覺得仍舊是不放心的。

    屋外,夜風捲過庭院,樹葉嘩嘩的響,清輝的月色倒映著樹的影子在窗戶上搖晃,似是妖魔在舞動。

    簌簌簌簌....

    輕柔細碎的腳步聲在走動。

    才睡下不久的高世從床榻上驚坐起來,近來他的神經非常脆弱,一點風吹草動都格外敏感,看到外面晃動的樹影時,他不放心的叫了一聲:「誰在外面?」

    旁邊,迷迷糊糊的小妾被吵醒,伸處白皙的胳膊挽住老人的手臂,「老爺...外面風大吹的響,沒事的,睡覺吧。」

    或許女子溫柔的安慰,讓老人定下心神,便拍拍細嫩的手臂,重新睡下。頭靠在木枕上的一瞬,他再次睜開眼,耳中就聽門扇吱嘎一聲,緩緩打開。

    他坐起時,有聲音在房內響起來。

    「高忠...咱們有件事需要談談。」

    漆黑裡,兩雙眼睛靜靜的看著他,老人背後冷汗瞬間密佈.....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4
第499章 風暴伊始

     戌時,天空星月輝映透過紙窗映在地上。

    高忠神情呆滯坐在床邊,身上只有一件內衣穿著,哆哆嗦嗦抖個不停,陡然出現的人讓他繃緊的神經終於像一根弦,斷了。

    迷迷糊糊之中,聽著對方言語在說著。

    「……咱們算是第一次見面….大概也沒有什麼仇。」

    「不過,你家裡有人不規矩….比如…你弟弟這樣的。」

    「你該感到慶幸,他已經被我殺了….」

    「而且…我很喜歡殺人滿門…」

    「你看,我現在過來了…自我介紹一下,鬼獄刀黃正。」

    桌前黑影坐在那裡自我介紹了一番,片刻後,一抹燭光亮了起來,猞猁吹熄火摺子丟到一旁,眼珠子像狼一般冷厲盯準了對方。

    屋子裡亮了起來,高忠方才回過神,腦子裡立刻回想之前對方說過的內容,隻言片語的組合起來,心裡才有了底。

    「你們闖入本官府邸,既不下手殺人,怕是有什麼私事讓老夫來辦…..」

    面具後,白寧挑挑眉,不由拍了一下手掌,「能做到一府之尊確實有兩把刷子,剛才還嚇得膽小如鼠,這麼快就回過神來,與在下討價還價了。」

    「本府家裡人冒犯了各位,老夫這個做兄長的自然要擔待一些。」高忠推開瑟瑟發抖的小妾,披衣站了起來,「說吧,開個價,只要老夫能力之內,一定辦到。」

    白寧向後招招手,高忠這才看到還有一隻碩大的口袋,那邊猞猁衝他冷笑,將口袋解開,踹了一腳,嘭的一聲,倒下的袋子裡露出一個全身捆綁封住嘴的中年男人,身材發福,臉被勒出兩道深痕,正是老人的二弟高全。

    這邊,高忠捏了捏拳,掃了一眼吱吱唔唔掙扎的身影,目光重新回到白寧的身上,「你放了他…..本府…一切依你。」

    「兄弟情深,不錯啊,他這些年沒啥幫你撈錢吧?」

    「你什麼意思?」

    白寧冷漠的偏偏頭,盯著他:「我只是一個江湖人,沒別的想法,所以府尊還是不要往心裡去,今天過來,只有一件事,把周侗的案子消了,咱們就是朋友了。」

    「沒有可能,人命官司,豈能說撤就撤,你不是官場之人,自然不懂其中道理。」

    他說這些話,猞猁嘴上浮起笑容,眼前這老傢伙竟在東廠提督面前談起官場,要不是身份掩飾的問題,他真想讓對方知道真相後是什麼樣的表情。

    「…老傢伙,要不老子告訴你一個秘密。「猞猁拍拍地上捆著人的肥臉,笑容更甚:「聽聞王家那位主婦乃是你當初愛慕之人,可惜最後沒能走到一起?」

    高忠臉上顯出怒容,「是有這麼一樁陳年風月之事,可惜王夫人最終還是香消玉殞在周侗手中,殺人綁人,你們到底還想要怎樣——」

    話陡然拔高,瞬間,對面的白寧眼裡凶戾一閃,伸手將對方拽到面前,嚇得床榻上,女子差點尖叫出聲,以為歹人要行兇。

    兩道身影貼近,白寧盯著對方,「你年紀大了,記性可能不好,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臉側向地上的身影,指了過去,「那就是你的好弟弟,爬上你心愛女子的床,你不知道吧?」

    「….什麼…」老人臉上驚愕,視線落在高全身上。

    「嗚嗚…嗚…」

    地上,高全掙紮著扭動,使勁的搖擺腦袋。

    「不可能….他知道那王姓女子乃是我心中愛慕之人…..」高忠臉上陰晴不定,說話變得遲疑起來。

    猞猁揉捏地上之人的肥臉,笑望著高忠,嘴裂開,露出牙齒:「那你該知道,你弟弟費心費力的想要為王洛報仇的事吧…因為那是他私生子…這個關係驚喜嗎?」

    高忠原本將信將疑,曾也想過自己這弟弟從來只對錢財感興趣,怎的突然對待王洛的事情上,盡心盡力起來,然而聽到對方說出的話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嘿嘿…老頭兒,是不是感覺頭上綠油油的…心愛的女子竟然被自己親弟弟給拱了,而你還一直對往日的情懷念想著對方應該也是這樣想著你的吧?這種感覺…驚不驚喜?」猞猁笑出聲,刻意將地上高全的臉抬起來對著那邊的老人。

    「嗚…嗚嗚….」人影掙扎,奮力的擺動臉,像是要辯解,但發出的都是毫無意義的聲音。

    高忠此刻臉色漲紅,青筋在腦門直鼓鼓,胸口起伏的一瞬,「啊——」的一聲,朝地上的弟弟撲了過去,隨後被猞猁給攔了下來。

    老人奮力的掙扎,野獸般的朝高全嘶吼,唾沫都噴了出來,「噁心!!!枉我扶持你發家,你這個王八蛋!我要吃了你——」

    一把刀忽然遞到老人面前。

    「去殺了他,既然他不顧兄弟情誼,連這種事都做的出來,留在世上還有什麼用。」

    蒼老的手背捏著刀柄,眼珠子紅的快要滴出血來,此時,猞猁也不攔著,退開到一旁,老人握著刀,望著地上眼睛鼻子不斷有液體流出來的人。

    下一秒,舉起了刀。

    猶豫著,卻是沒有真正的刺下去。然而一隻手過來,握住刀柄上的手,高忠望過去與冰冷的目光撞在一起的剎那,一股不是他的力量猛的往下一戳。

    噗——

    血花在刀身下沉的一瞬濺起來,隨後,抽出,帶起的鮮血沾在了老人的臉上,高忠頓時整個人從憤怒中清醒過來。

    咣噹一聲,短刀掉在地上。他跌跌撞撞的往後一退,撞在凳子上,失神的坐下來,視野裡,刺眼的紅色正從屍體下方緩緩流淌,染紅了大片地方。

    「我殺人了….」

    他攤開雙手喃喃說道:「殺的還是我自己的親兄弟…..」

    白寧杵著黑刀蹲下來,伸手拍拍老人的臉,輕聲叮囑:「….你看,你現在也殺人了…屍體是死在你屋子裡的,而且你也殺人的動機,百口難辨的道理你懂的,現在你也同流合污了…」

    「…你想怎樣…」

    白寧將手上沾了一點的血跡在高忠的衣服上擦了擦,「周侗的事,你看著辦吧,一府之地,你說的話就是天。」

    高忠目光徹底失神呆滯,不再有先前的氣定神閒。白寧擦乾淨手,起身:「好了,以後不要找周侗父女麻煩,你兩個兄弟死了,我也替你難過,就不要再死人了,你說呢。」

    老人坐在凳上,盯著死去的弟弟,緊咬著牙關,對方話落下後,他點了點頭。然後,房門打開,有身影出去了。

    猞猁安慰他:「節哀順變……」

    關上門。

    「呵…」高忠嘴裡輕吐一個音節,燭光裡,身影陡然站起來一把抓起地上染血的短刀紮在屍體上。

    「為什麼…..」

    一刀下去。

    「你是我弟弟啊….」

    又是一刀,血噗噗的濺起。

    「到底為什麼啊!!!」

    發狂的身影蹲坐地上,一刀刀不停的刺進屍體裡,血灑的滿屋都是,床榻上那名小妾膽怯的探頭望過去,小聲喚道:「老爺……老爺…」

    老人轉過臉來,猙獰扭曲。

    這座位於寂靜城池裡的府邸,夜色之中,一陣女人的尖叫慘呼,然後又平靜了下去。

    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

    白寧回到小院,人已經都睡了,打發離開猞猁後,他杵著黑刀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靜靜的望著已經沒有燈光,有人熟睡的那間房…..

    夜還很長。

    而東邊的京師汴梁,有關於北方發生的事,也終於到了名為鄭婉的女人耳中,一場風暴漸漸露出了雛形。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5
第500章 秋雷

     八月悄悄逝去。

    轉眼已經入秋,葉子微黃的掛在樹枝上,風來時,搖搖欲墜的快要落下,或者已經落下,泥土的道路上,層層疊疊的在地上堆積。然後,一雙雙赤露的腳掌踩過去,那是一群赤膀的大漢在喊著號子推搡一輛木車爬上山坡,偶爾遇到坎坷,會有磚石掉落下來,很快旁邊的人撿起又裝回去。

    隨著蜿蜒山道上去,視野越過重重疊疊青蔥的林野,那裡是擠滿忙碌身影的場地,一個巨大圍起來的圓形正在露出雛形。

    開擴出的山道上,一輛馬車以及數十騎緩緩從裡面出來,遇到正推運磚石的推車上來,車簾裡的人示意將路讓開,先讓對方過去。

    「督主,宮裡太后不知道有什麼要緊事,咱們還是不要耽擱吧。」外面,車伕旁邊的小晨子望瞭望緩慢過去的隊伍,提醒了一下車內的人。

    門扇裡,有聲音道:「事有輕重緩急,本督眼裡,這些人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至於那個女人,最近老是過來,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事,見不見都一樣。」

    小宦官微微張了張嘴,然後又把嘴閉上,轉了過去專心的看著前面的山路,車內的這個人,他心裡明白,好像所有的事都沒有修建這什麼塔來的重要,好在東廠有海公公主持,朝堂有秦檜拉攏過來的一些文人幫忙做事,不然的話,真督主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當,非給這人敗光不可。

    小晨子心裡有不平的撇撇嘴。

    「吃督主的、住督主的、用督主的,搞的好像一切都該是你的一樣……還讓我來服侍你….」

    一路心裡埋怨後,馬車已經下了山坡駛向汴梁,穿過熱鬧喧嘩的街道,抵達宮門時,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車輪一路向前,穿過數道宮門,車攆上的宦官遠遠的看見延福宮前有太后的儀仗停留在那裡,連忙跳下車,伸手去攙扶出來的身影。

    「督主,怕是太后已經等了許久….她可真有耐心。」

    走在前面的『白寧』嗯了一聲,表情上沒有絲毫波動,心思似乎並不在這上面,隨著延福殿殿門被左右宦官推開,一句句孩童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一個女子抱著小孩坐在那張金椅上像是在教一些說話的簡單字眼,小小的身影並不老實,在婦人懷裡扭動想要下來跑去玩耍,小腳丫懸在半空不斷的踢著。

    小皇帝趙奕已經快要兩歲了。

    兩排燃燒的青銅燈柱,紋龍畫蟒的宮袍明明晃晃的進來。侍候兩側的宮女趕緊低下頭,待身影過去,才敢喘氣。

    御階上,奶娃娃掙扎出來,看到來人的身影,伸出細小的手臂揚在空氣裡,「舅…舅..父…奕兒…抱抱…」

    然後,敏捷的用腳試探著下了台階,搖搖晃晃的跑過去。

    寬大的袍袖從小皇帝的臉上拂過去,期望的雙臂並沒有抱向他,小嘴一下委屈的撅了起來。

    「不知太后叫微臣回來,有何要事?」身影停在龍庭前,既不拱手,也不躬身,就那麼直直的站著。

    鄭婉揮手讓宮女將委屈哇哇大哭的趙奕抱下去,便起身走下來朝『白寧』福了一禮,輕柔的聲音漫漫:「本宮先為奕兒不懂禮數給九千歲賠罪。」

    「不必了,談正事。」

    「是有些事想要告訴千歲的。」婦人看著那張明知道不是真正的白寧,可終究還是有些膽怯的轉開目光,有些躲閃。

    「千歲一直忙於事情,不知可聽到北方黃信造反的事?而且聽聞外面開始流傳一些關於千歲以往不利的流言,除開當年賑災殺害官商和梁山周邊村寨的事情,有謠傳說提督大人暗中阻礙武朝與金國建交才引起的女真南下,太原一役,更是利用城中數萬百姓為餌,做出焚城之舉…..」

    鄭婉望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的說著這些,燭火的光芒在殿裡搖曳,沉默了片刻。

    「……僅僅只是這兩件事,引起的風波會將千歲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一旦有人發出聲音,想要為在喪命女真鐵蹄下的亡魂討個公道,那千歲想要修建通天塔之事…恐怕要耽擱下來了,甚至都不知道會耽擱多久….一年…兩年…甚至更久,往後的日子裡,也不會安靜太平了。」

    『白寧』微微眯起眼,打量著仰臉看著自己的婦人,便伸手輕輕的,翻了翻她的衣領,隨即身影與她相錯走開。

    「你說的這些,倒是本督大意了,既然有要反,有人要做那擋路的石頭,那就殺,殺到所有人不敢反對為止。」

    他說起這句話,眉宇間隱露著凶戾,袍袖一拂轉身過來,又道:「你過來告訴本督這些事情,無非也是想要握一些權柄,這很好,人有欲,乃是常情,權柄我給你,但是有一點,通天塔的進度,一刻都不得耽誤。」

    「…這點你可要清楚。」冰冷目光貼近過去,逼的婦人往後退了半步。

    隨後她點點頭,近來相處的一些日子,以為假的白寧應該不會和真的那位一樣,然而今日,她仍然看不清楚,至少現在看不清楚。

    對方的身影離開,殿門在鄭婉的背後緩緩關上。

    壓迫的氣勢,終於讓婦人鬆了一口氣,不久之後,她做為太后真正意義上的一道懿旨:著令武瑞軍由南向北圍捕黃信。

    「這個黃信,其實應該是一塊寶才對。」

    她坐在金椅上,撫了撫頭髮,嘴角輕笑翹起,「這個假白寧也真有意思…痴迷修一個塔,竟願意與我合作,到底這個人存在是為了什麼啊…..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

    夕陽落下,城中一條條街道掛起了燈籠,歸家的、逛夜景的行人在光芒裡走過。從宮門出來的騎士穿過人群直奔北門,踏過了護城河…懷揣的密令在第二天黎明到來時,進入了武瑞軍裡。

    不久,軍營喧鬧、躁動,數支百人的隊伍開出寨門,而其中一支,有名叫岳飛的小校統領著,一路向北方過去。

    秋雷在天空劃過,轟轟隆隆......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5
第501章 兄弟

     入秋,葉子漸漸發黃,悶熱的炎熱逐漸褪去,清涼的雨滴落在樹葉上。

    滴滴嗒嗒…..

    清爽的小雨在林間落下,附近的樹下儘是休整的身影,警戒的弓弩手藏在暗處,背負一些鐵甲的步卒趁著時間靠著樹休息,濕潤的泥土被一隻隻走過去的腳踩的鬆垮垮,這是一個臨時的百人營地。

    後方,有騎馬的軍士過來,馬蹄陷入泥濘時,有些彪胖凶惡的人影跳下馬背將韁繩扔給過來的士卒,大步穿過休息的人堆,拉開了嗓門:「鵬舉——俺老牛回來了。」走動著,雙鐧腰身擺動、碰撞。

    裡面,有人走出,那是一名身材修長,細眼濃眉的男子,倆人似乎很熟,見到莽撞過來的身影,皺了皺眉,先是拱供手,然後低下嗓音。

    「牛皋,此行乃是行軍紮營,怎的粗聲粗氣說話,若是有敵人在側,豈不是暴露行蹤?」

    走近的身影臉上堆起憨笑,擺擺手:「俺知道…俺知道,不過咱們只是圍捕一個黃信而已,怕他做甚,到時遇見,你靠邊看好,讓俺上去就是一鐧,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牛皋平日是不這麼說話,但眼前這位名為王貴的傢伙,簡直就像隊伍裡的管家,做事謹慎細緻,武藝也不錯,一把雁瓴刀使得厲害,不好惹。

    兩人又交談幾句,隨後王貴也拿這滾刀肉沒有辦法。倆人背後這時有人過來,將一頂鐵盔拋出去,牛皋連忙伸手接住,那邊,一名青年嚼著幹糧,下頷短鬚上還沾上幾粒殘渣。

    「行軍不戴頭盔,你這頭老牛活膩歪了吧。」

    牛皋見到正主,嘿嘿笑了一下,這才將頭盔按在頭上,「還是俺鵬舉疼惜人,哪像有些人光知道動嘴皮子。」

    「…..」王貴瞪過去一眼。

    「俺可不怕你。」牛皋踮起腳沖離去的背影嚷道。

    枯葉被踩動,岳飛走了過來,拍拍牛皋的肩膀,望了一眼離開的身影,「一來一回,你可探聽到了什麼消息?」

    說到正事,牛皋面色嚴肅起來:「…..俺從另外幾支隊伍那邊知道,這黃信打開雁門關,私放大同逃難的百姓進來,聽說還和北邊的關勝索超等人火拚了一場,就剩一兩百人在山裡亂竄…..」

    「不過這傢伙是條漢子…」牛皋豎起拇指比劃了一下,看到岳飛臉色不對,補充了一句:「僅限俺的觀點….」

    岳飛沉默半響,搖搖頭:「你說的其實沒錯,於私他這樣做確實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子,值得讓人結交,可於公而論,他做之事,缺少家國之念,這樣的人呈一時心血,卻會害了更多的人。」

    「那咱們還打不打?」

    「女真未平,北方未復,儘可能的漸少動亂才是,所以自然要打的。」岳飛沉聲說了一句,隨後叫他趕緊通知隊伍準備啟程,「你回來時,張憲在前面探了消息過來,咱們其他隊伍好像遇到襲擊了,得過去看看。」

    說完,岳飛提起插在地上的鐵槍,轉身離開。牛皋興奮的抱拳,跑去下達休整完畢的消息,不久之後,隊伍離開臨時紮營的地方。

    下午時分,雨漸漸有些大了,唰唰拍打著葉子,尋著張憲留下的記號,最終在一處山坳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地的屍體、殘骸。

    淡淡的血腥氣裡,一名身材高大,樣貌俊秀的男子從滿地的屍骸中走出來,一柄斧頭槍猛的插在地上,動作頗有些灑脫。朝趕來的隊伍前面為首的岳飛拱手,說道:「被人埋伏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地上屍體不多,領隊的應該沒死,應該是趁亂剩下的人跑了。」

    「孬種!」牛皋撇撇嘴低聲嘀咕。

    岳飛望了一眼慘烈的戰場,自己這邊的人在統計屍首的身份,這是要報上去的。他從馬上下來,眼睛有巡視了一下地面。

    「可見到地上有離開的腳印嗎?」他問身邊的張憲。

    「有,但是很模糊,對方在這方面比我們想的要謹慎。」

    「嗯…」岳飛沉吟片刻,隨後點了一下頭,「應該是黃信了,這樣的警覺,和埋伏,應該是他身邊的親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啊……對付新建的武瑞軍,不是難事的。」

    雨沙沙的在林間響起,場中安靜了稍許,張憲眨了眨眼睛:「這是鵬舉對那黃信的評價?女真南下時,聽說你也在南逃的隊伍裡。」

    岳飛點頭。

    「當初是有過一面之緣,但未交談過,不過跟隨下來的那些士卒,卻是實打實的悍卒,現在有些可惜了……用來收復北方多好,這些老兵搭建成軍中骨幹,數無需太多,只要成軍,勤以練兵,必能戰無不勝。」

    旁邊的張憲看到他臉上複雜神色,伸手拍拍對方臂膀。

    「不要心急,咱們總有出頭之日的,畢竟女真侵我家國,殺我姊妹兄弟,這杖還有的打,現下朝廷正在恢復北方民生,一旦蓄積力量夠了,咱們上戰場的機會就有了。」

    不遠,牛皋叫嚷:「到時候算俺一個,可別拋下俺。」

    岳飛笑了一下,擺手:「飛,寧可這天下真正的太平,不用打仗…..」

    他的話尚說了一半,頭陡然轉開,望向一個方向,灰濛蒙的雨天裡,隱約傳來哨子吹響的動靜。眉頭便是皺了起來,停住話語,眾人見狀,紛紛豎起耳朵傾聽。

    片刻,張憲皺起眉,「黃信?」

    「或許是了。」岳飛握起長槍翻身上馬,勒過韁繩,招手,語速不停:「王貴,你留下,帶一些人收拾局面,牛皋、張憲隨我來。」

    話才說完,遠處的林子再次傳來騷動,動靜變的更大,兵器叮叮噹噹的拚殺聲傳來。

    隨即,這邊百多人直朝那個方向衝過去,才出了一片林子,廝殺更加響烈,遠遠近近的,血的味道濃郁起來。

    岳飛勒停馬蹄,目光前面,林隙的一處空地上,數十人被圍困在中間,周圍林子裡,不斷有人衝過去,隨後又被殺退。

    被保護在中間的男人,披頭散髮,血污了一臉,一口鋼刀缺了幾道豁口,還在滴著血。看甲冑的模樣,岳飛肯定是邊軍沒錯了,那被護在中間的男人,應該也是追捕的黃信,想不到對方竟然被圍了。

    「黃將軍,好久不見!」

    風裡夾著雨點,僵持的兩邊中間,岳飛翻身下馬,提著長槍走過去,出了林子邊緣,拱手淡淡的招呼一聲。

    中間的黃信抬起頭,額角像是受傷了,眯了眯眼睛。

    「我好像見過你….在哪裡呢。」

    「在汴梁城上,那時先帝也在的。」

    「哦,想起來了,你叫岳飛,聽督主和梁元垂提起過你。」

    這話讓岳飛無話接下去,大概也是猜出對方不想連累自己,或者給人落下口舌。一向剛正的人沉默了,看看周圍的人,深嘆了一口氣,抬了抬手:「黃將軍…你…投降吧。」

    「你身邊這些將士,白白枉送性命有些不值得,你也不希望的吧。況且事情原委,總需要將軍親口講出,縱然中間有冤屈,那位東廠提督大人,應是明斷秋毫。」

    天光漸暗,接到消息的武瑞軍過來的更多,林間影影綽綽的圍來。黃信低頭不語,看了看身邊的親兵,一個個臉上滿是血垢,想起近十多天來,在山裡躲躲藏藏,被追殺,被野獸騷擾,自己好像對不住他們的。

    「將軍…咱們還有力氣,能保你殺出去的…」

    「是啊…大哥,不要被那人誆了。」

    …..

    聽到這些聲音,黃信的思緒斷開,他想好了,便是將手中的刀刃丟到了地上,朝那邊勸說的身影,點了點頭。

    「兄弟們…路就走到這裡吧,這一路過來你們辛苦了。」

    咣….咣咣….

    一柄柄染血破爛的兵器掉在了地上,一道道身影在自家主將的話裡悲痛的抱成了一團蹲在了地上。

    屬於男人的哭聲如風般在空地的上方嗚咽。

    不久之後,黃信被抓捕的消息在這個旁晚,終於傳了出去。

    有人心安…

    有人心喜…

    有人智珠在握…盤算接下來的佈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7-5-4 16:15
第502章 江湖起風

     河.南府

    晴空萬里,白雲如絲掛在天上,俯瞰過雲朵,下方城池之中,鱗次櫛比的房屋,其中一座院落裡時有響起拍手喝彩的聲音,山狗舞著大刀在空地上與猞猁噼裡啪啦整打的熱火朝天,而這些都是起鬨引起的。

    自周侗身上的冤屈在那晚之後,被高忠翻案後,老人心裡沉甸甸的石頭終於鬆緩了,也開始指導起夜鷹等人的武藝,算是從那件事裡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他坐在屋簷下一張椅子上,望著那邊樹蔭裡,一對男女,臉上看不出表情,默許中,心裡也是有事的。周侗看的出來,這裡一切變化都是那位鬼獄刀帶來的,自己的冤屈也是對方洗清,可見到自己這個女兒與他走的親近,原本該是認可的,可忽然間心裡還是有一個更大的糾結。

    芙蕖她終究是那位東廠提督的夫人啊......他望著女兒纏著那位『黃正』要求練武,心裡嘆了一聲。

    周侗作為曾經的御拳館首席,又在京城混跡了大半輩子,見識和主見自然是有的,與這位鬼獄刀接觸這些日子,覺得對方為人也是不錯,可在禮法上,卻是存在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自己女兒是有相公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當初他也沒想過那麼深遠。

    如今,事情想是已經推到面前了。

    ...

    「這劍法叫什麼名字?招式上很好看.....」惜福握著劍柄比劃了倆下,轉過頭,「是這樣嗎?」

    黑刀放在石桌上,白色的身影抱著手臂立在那裡,聽到女子的問話,白寧搖搖頭,過去從背後輕輕的握著嬌柔的手,重新將那套劍招慢慢演示了一遍。

    燦爛的陽光映射在劍身上,散發著沁人心扉的光芒。

    「這劍法叫明月飛燕....」白寧聞著女子髮絲的清香,隨口說了一個編造的名字,其實交給惜福的是闢邪劍法,不過只是教了劍招而已。

    惜福輕念了下這個劍法名字,點頭微笑:「挺好聽的,想不多你這傢伙練的居然女子的武功,還自稱是鬼獄刀,就不怕我說出去,讓人家笑話你。」

    「誰笑,我就殺誰。」白寧淡淡回了一句。

    女子臉上笑容更甚,眼睛眨了眨,指著自己,「我就笑了啊...難道你也要殺我嗎?」

    「對,也要殺你。」

    白寧說著便用手指在惜福頭上彈了一下。疼的女子捂著額頭,雙頰微紅,提著長劍跑開,院中然後有人起鬨,更是臊的惜福一腦鑽進房裡不敢出來。

    猞猁羨慕的看了一眼,轉頭望瞭望旁邊的文娟,貼近過去,也伸手去彈了下對方額頭。然而身影栽倒在地,一手捂著鼻子,眼眶濕紅,竟哭了出來。

    「娘的...猞猁,你傻啊,用那麼大力幹嘛——」山狗將女子手放下,看到那額頭上淤青一片,氣的對徬徨的身影破口大罵。

    倆人又打了起來。

    啪啪啪打了一陣,院門外,夜鷹從外面回來,此時正是要吃午飯的時候,趁院中人走的差不多,低聲說了些事情。

    「啟稟督主,剛接到消息,江湖上有人要劫黃信......好像叫李文書的人。」

    「李文書.....本督好像記得是有這麼一個人......怎麼,曹震淳掀動的消息,終於讓這些人坐不住了?」

    「關於督主往日做的那些事....他們確實坐不住了。」夜鷹低聲道:「現在江湖上風浪很大,都在相互奔走呼籲要剷除督主,還死在兵災中的百姓一個公道....那李文書就是發起人之一,基本上五湖四海,有名的大俠這次都來了。」

    面具後面冷哼一聲,白寧看了一眼黑刀,「這世上值得本督親自出手的人不多,他李文書還不算其中一個,既然曹震淳在因勢利導,就該放手讓他幹...這幫江湖人真是不能過太平日子。」

    「至於那朝中之人,你給海大福傳個消息,讓他盯緊一點,把外面鬧騰的人攬下來,可不要讓那位假督主心煩意亂啊......」

    夜鷹點頭應下,表示明白。他心裡倒是沒有多少著急,畢竟那幫江湖人再怎麼鬧騰,再怎麼勢大,也大不過東廠,大不過朝廷,更何況這些人清算的是那位假督主,反正自己這邊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

    「李文書....」

    白寧回走準備去吃飯,對於聽到的這個名字,他依稀有些記得,好像當初殺的那個方如意就是他心愛之人吧......難怪至今這傢伙還在不懈努力的想要復仇。

    當日少林寺的時候,那傢伙也在的吧,自己竟是忘記有這麼一個人了。

    「跳樑小丑而已....」

    白寧搖搖頭,踏進屋簷,望瞭望燦爛的天光,「那麼...這傢伙會在這場戲裡扮演什麼角色?」

    *********************************

    樹林遮掩的山巒之間,有數十道身影聚集在一處,外圍更遠的地方,綠林人正在趕來,有相熟的照面打一聲招呼,不相識的互相提防著朝約定地點趕過去,大抵上沒有多少因為私仇發生火拚廝殺。在已經聚集的山坳裡,林蔭圍繞,群雄吵吵嚷嚷的聲音,大概是在講訴這件事的起始。

    「....雁門關外死了多少人啊...光是屍骸都能鋪到大同那邊了,這些奸宦為達目的都不惜放出瘟疫這種東西,簡直不把人當人。」

    「他們什麼時候擇過手段.....」

    「說歸說,但現在怎麼辦,武瑞軍雖說女真南下時已經打殘,可這支新組建的,咱們也不一定打得過,人數放在那裡,好幾百人......打個鬼——」

    ......

    這些人當中,大部分人參與過年初想為少林高僧報仇的行動,然而女真打過來,反將部分人捲入兵災裡,到的現在中原重歸平靜後,當初帶領他們殺出重圍的李文書已經漸漸成為這部分人的核心,隨著時間推移,跟附而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逐漸成為江湖上新起的另一個股勢力。

    半月前,黃信私放大同百姓入關,更是將東廠提督往日做的隱秘事情公佈出來,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這次他們過來一則要接應黃信,畢竟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他們覺得在理的。二則,有了黃信,他們就有了正面與白寧叫板的理由。

    岩石之上,坐著的人影聽到下面的談論,抬起頭來,如今李文書臉上少了往日的稚嫩,多了許多滄桑,唇邊、頷下蓄起了短鬚。

    「少林如今被東廠節制,已經指望不上,倘若我等熱血再泯滅,這世道還有誰站出來為天下蒼生討個公道,江湖上傳聞女真南下前,先帝有派人與之結好,是東廠閹宦從中作梗才釀成禍事,我等闖蕩江湖,不就是行俠仗義,拯救黎民蒼生嗎...」

    岩石上,李文書高亢的話語高亢起來,遠遠近近趕來的綠林人停下腳步,聽他的聲音傳過來。

    「.....黃將軍做事不違初心,不懼東廠權勢,如今聽聞他已被抓捕,我等自然要去解救,算是我們鋤奸要走的一步,各位兄弟——「

    李文書抱起拳,屹立在那裡,向周圍一拱:」拜託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5-6 21:17
第503章 故夢荒途

     銀河鋪砌在雲層上方,夜色朦朦朧朧。

    山林之中的營地篝火,有人過來仍進一支柴禾,坐到旁邊值夜人的身旁,將一柄配劍插進土裡,原本坐著的人看看來人,便點了下頭。

    「去看過黃信了......被穿了琵琶骨也未吭一聲。」

    啪的脆響,坐在旁邊的張憲折斷一根樹枝扔就火裡,火光映紅了臉龐,聽到握劍柄的人影說的話,笑了一下:「戎邊軍將,怎是普通人比得了...對了,你怎麼去那麼久?」

    王貴看著樹枝在燃燒,用劍尖撥弄一下,說道:「順便查看了一下守夜的情況。」

    「怎樣?」

    「除了我們,其他幾支隊伍有點鬆懈,對方又和我們平級,說了也沒用,要是行軍打仗,非被人襲營不可。」撥弄柴禾的身影譏諷望著火堆。

    張憲拍拍他臂膀,「好了,知道你這人要求過於完美,去睡吧,夜裡我來值守就行。」

    長劍從火堆裡收回來,身影抬頭看了看周圍安靜的營帳,「鵬舉呢?」

    「已經睡下了...今天他心情不好,我讓他去休息。」

    「有你這個兄弟,真是福氣啊。」

    「難道你不是我兄弟?」

    王貴將長劍插回鞘裡,站起身,「自然是兄弟,也罷,那我先回帳睡一會兒,下半夜來替你。暗哨的位置還是原來的老位置,別弄錯了。」

    「知道,知道,快些走吧。」張憲揮揮手,驅趕對方。

    待背影離開鑽入帳篷,夜又靜了下來,坐在火堆旁的身影隨後也站起在營地四處走走,巡視一番。

    ......

    清冷的月色自天下照下來,清輝的光裡,一棵樹下被貫穿琵琶骨縛在樹軀上的人正抬頭透過間隙的枝葉望向天空,繁密的群星一閃一閃的,那是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美。

    黃信坐在地上,他已經很久沒這樣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天空的夜色,最初的時候,是他的妻子愛看,常在夏夜的晚上,在院中放上凳子,拉著他一起望著星空,後來有了孩子,兩個人變成了三個......原本他是不喜歡這樣的。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反而喜歡上瞭望著星月。

    在梁山上,兄長秦明脾氣火爆,他知道想要報仇是不能操之過急,他在勸說秦明,也在勸說自己,或許這是另一種逃避。梁山垮了,他和兄長又回到了朝廷,接下來女真叩關,兄長戰死,他還是不夠果決的去做自己心裡想的事情。

    畢竟,他不是秦明。

    再然後,也在那封密函裡,他下定了決心,做了自己一輩子以來最為瘋狂的事情,.....現在他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也無所謂了,就到這裡為止吧。

    .....

    看守的士卒望瞭望樹下那個奇怪的人,抬頭也看了看天空,發現除了星月今夜很亮,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同伴捅捅他腰側。

    「人家是將軍...說不定能看出什麼不同來,你瞎看什麼。」

    「也對,不過將軍也做到了階下囚,是挺有本事的。」

    蟲鳴響起在草叢裡,二人正說這話,輕輕的火光晃動下,不遠的黑色裡,黑影雌伏,無聲緩慢的挪動。

    望著天空的黃信察覺到了什麼,視線移了過去.....嗖的一聲輕響,細小的黑影擦著空氣釘在一名守衛的脖子上,身體向後仰倒,旁邊的同伴恰好轉過頭沒有看見,待聽到倒地聲響後,轉身的剎那,雌伏的黑影從草叢裡衝了過去,與對方撞在一起。

    咔擦——

    士卒的腦袋在一對手臂絞合裡,扭曲了方向,緩緩靠在襲來的胸膛上,被慢慢拖入荒草從中。這一幕黃信並未大聲呼叫,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黑暗中,那道身影走明月的清輝,看是一張滄桑的、又年青的臉。對方蹲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鐵鏈,又看了看被縛著的男人。

    「黃將軍?」對方聲音細微的確認了一遍。

    黃信點點頭,簡單的應了一聲,「嗯。」

    那人放下心來,看了看周圍情況後,方才說道:「將軍暫且不要問我是誰,只要知道我們是來救你脫困的。」

    「我們?」

    黃信望向男子身後,那邊的樹林間隱隱約約還能看到許多身影正朝這邊潛伏過來,一時間他拿捏不準對方到底是要幹什麼,是誰的人,便沉默了下來。

    「師兄,那人可是黃將軍?」一道倩影從草叢裡喚了一聲,隨後走出,她籍著夜色走了過來,頭頂挽著的是婦人的發髻,想必是已為人婦了。

    黃信知道江湖上,兩夫婦闖蕩江湖的也頗多,沒什麼好稀奇的,就比如當初開黑店的張青夫婦一樣,只是女子口中依舊稱男子為師兄,就讓他感到詫異,而且雙方似乎都很陌生,並未見過,又如何會來救自己。

    正想間,女子過來時,身邊又多了一人,是名男子,黑髮打結披肩,看上去有些瘦弱。男子過來叫了一聲婉玲,便與之前過來的男子一道幫忙解開琵琶勾。

    鐵鏈在夜裡叮噹的響了一陣,女子警惕的望著那邊營帳的動靜,好在並沒有讓人發現。時間轉過不久,另一邊營帳的邊緣,巡夜的張憲提著斧頭槍,眼睛頓時一眯。

    手上,槍柄一轉,貼在身側,腳步無聲的靠過去.....

    蘇婉玲看了看自己男人,原本的二師兄,曾經她愛慕過一名叫燕青的男子,可終究只是一場破碎的美夢,相隔多年,如今她終於還是看開了,選擇身邊一直照顧她、寵著她的男人,結為夫婦,一起在江湖奔走,抱打不平,若是將來想要孩子了,或許她和他將會在少室山下的小鎮安頓下來...不過應該會幫大師兄了卻心願吧。

    蘇婉玲等待著,警戒著....也如此的想著。

    陰影裡,不屬於他們的身影靠近過來,斧頭槍舉起,隨後無聲的刺出——

    「小心!!」

    「有人!」

    呯——

    金屬交擊,火花跳出的一瞬,長劍在槍尖下彎曲,那道屬於女子的身影嘭的一聲,倒飛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5-6 21:17
第504章 血花在夢裡盛開

     長劍在半空彎曲碎裂濺開。

    正在解開鐵鏈的秦勉聽到金鳴交擊的聲響,抬頭,只見自己妻子的身影步步急退,隨後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劍身的碎片掉在地上。

    「婉妹——」

    鐵鏈一丟,秦勉拔出腰間的細劍,急紅眼大吼一聲,搶過來衝到中間,細軟的長劍嘩的一聲卷在刺來的槍頭上,本以為這只是普通士卒,卻料那斧頭重槍直接挑起來,將握著劍柄的身影高高拋上半空。

    上百斤的身體被張憲舉過頭頂,又狠狠砸在地上,周圍聽到巨大動靜和喊聲的營帳裡,士卒紛紛衝了出來,林間埋伏的綠林好漢也同時揮起兵器趕過來,廝殺之聲蔓延,就在雙方合圍廝殺時,握重槍的男子手中一轉,槍側的斧口壓在秦勉肩上。

    血花噗的一聲飆出,瞬間染紅了肩膀上的顏色。

    「啊啊——」

    張憲持著斧頭槍雙腿猛的往前推進,被卡在斧牙、槍頭之間的男子被硬生生的在地上推行兩丈遠,劃出長長的溝壑。

    此時,解開鐵鏈的李文書見到師弟師妹倒地,轉身腳下一蹬,人在空中拔劍,籍著月色,白練隨後出鞘,空氣裡爆響一聲似燕鳴的回聲。

    春燕報門——

    劍身嗡鳴,冷芒一閃。張憲直接棄了地上那人,雙臂一轉一抬,劍鋒噹的一聲磕在槍身上,來人身影借力空中又翻,長劍攪動如牡丹盛開吐蕊,直貫對方天靈蓋。

    遠處,戰馬衝來,馬背上身影張弓滿弦。

    弦音繃的吱吱…..拇指陡然一鬆,箭矢嗡的一聲,撕破空氣,卷掉了垂下的樹葉,朝著打鬥的倆人射了過去。

    落下的劍尖就快要抵在對方頭頂的一瞬間。

    有東西過來,呯的一下,火星在月色中炸開,李文書被過來的巨力帶偏,身影飄然落下地,幾縷頭髮從斜斜向下指著的劍鋒上滑落。

    張憲披頭散髮的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驚色未消,江湖人單打獨鬥確實有一套,伎倆刁鑽,出手狠辣,要不是剛剛飛來一箭,怕是命要被對方留下。

    馬蹄聲漸近,那挽弓的身影將長弓放下,取過馬側掛著的長槍,月色裡,那是一張威嚴正氣的臉。

    「鵬舉——」張憲持槍大吼一聲,「這些人襲營劫囚!」

    高亢的吼聲在廝殺蔓延的營地邊緣不是那麼明顯,飛蝗的箭矢自士卒手中射出,綠林中人不少剛出樹林就被射翻在地,也有武功高強之輩,殺進去,將匆忙結陣的士兵衝殺打散,遠遠的,還有幾個營地的隊伍正在趕過來,人聲鼎沸。

    「兒郎們,結陣——」馬背上,岳飛抬起手臂。

    身後上百道士卒身軀邁著整齊的步子合攏在一起組成陣列,隨著馬蹄走動,抬起的手臂猛的在半空握拳:「殺散他們——」

    吼——

    轟——

    整齊的長槍壓下平端直指前方,一百餘人腳下齊齊邁出步子,儼然一堵槍林開始推進,混亂中廝殺的一名綠林人在劈死一名士卒,來不及抽身被壓過來的密集長槍刺穿。

    「收槍!」王貴架著刀走在隊伍側面。

    刺穿的屍體倒下,本就是刀口上討飯吃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百餘人從林間轟然衝出,與官兵打上一場,拿出去也是值得讓人尊敬的資本,更何況他們是為大義而來,此時迎面衝來幾人嘶吼著猶如瘋狂的惡狼,想要趁空當衝亂陣型。

    「殺——」

    「撕開他們!」

    「哇啊啊啊!!!」

    瘋狂的喊叫,幾個人洶湧的衝來,眼裡完全無視林立森寒的長槍。

    王貴猙獰的抬起雁翎刀,狠狠揮下去。

    「再刺——」口中吼聲再起,撕裂夜空。

    收回的長槍再次探出去,那邊江湖人也撲上來,一柄柄槍頭將他們刺穿,血漿就像高高掀起的簾子,槍陣再收,地上平添了幾具不知死活的屍體。

    周圍慘叫、吶喊、刀兵相擊,殺死的混做一團,數十人、上百人攪合在一起,武瑞軍人數佔優的情況下方才勉強與對方打的旗鼓相當。

    王貴看了一眼混亂的戰場,望向槍陣後方的主心骨。

    隨後,對方點點頭。

    「兄弟們——」王貴將刀舉在耳側,跨出一步狠狠的踩在地上,身影陡然衝出,「隨我殺!!!」聲音高亢怒吼。

    「殺——」

    「殺——」

    百餘人組成的槍陣,聲音幾乎同時發出,腳下地面被踩的顫動,掀起驚人的氣勢,一排排長槍就像耕地的犁,發起了勢如破竹般的衝鋒。

    李文書在與張憲又對了幾招,分開的瞬間,他看到那恐怖的浪潮過來,心裡有些發寒,一把拉起地上的師弟不斷的往後飛退。

    「躲進林子裡,我們撤——」

    然而,聲音落下,兵鋒相接。

    月光之下,槍林與粘稠的鮮血撞在了一起……

    大片大片來不及撤走的江湖人被捅翻在地,僥倖沒死的,也被跟在後面的槍手瘋狂的刺死,一旦上了戰場,就沒有僥倖了。

    戰場這東西與個人勇武不同,一旦陣勢拉開,周圍到處是人,縱然你武功蓋世,沒了騰挪的地方,面對的也就只是被密集的刀槍,蜂湧而來的人潮砍死的下場。

    李文書看到黃信已經被人背走,便是架著身旁的秦勉想要退走,倔強的身影掙脫臂膀奮力的朝前過去,他叫道:「婉妹還在那裡……快救她啊——」

    「你別去,我去!」

    呼嘯的火把光芒中,李文書拉過師弟,再次衝出樹林,視線在混亂的廝殺裡尋找,在劈開幾個人後,一棵樹下,女子抱著腹部靠在那裡,一灘血跡正從她下身流出來。

    「快走!師妹….」模樣已經有些狼狽的男子衝過去。

    女子只是呆呆的盯著那灘血跡,臉色慘白,「我…有了……」

    男子沒有聽清,迎面一名身形魁梧彪悍的男人揮舞雙鐧打來,與對方周旋幾招,引開後又再過來,去拉蘇婉玲,對方只是搖頭,咬著嘴唇,淚線掉下來。

    「我有了…」

    「什麼??」

    「現在沒了——」女子痛苦的撕扯頭髮,「我沒來得及告訴秦勉….現在…我孩兒沒了….啊——」

    「走啊——」

    李文書文雅不見,粗暴的將女子拽了起來,在側面,張憲挺著斧頭重槍衝過來,陡然間蘇婉玲一把推開拉著自己的男子,槍頭刺來。

    噗——

    猶如戰車推進的身形,將女子肩膀貫穿飛退,從李文書身旁直接釘在了樹身上,蘇婉玲大叫:「師兄——走啊!走啊!」

    武瑞軍支援已經過來,數百人聚集朝這邊推過來。

    李文書咬著牙,嘶啞低吼了一聲,劈死一名衝上來的士卒,轉身衝進了樹林裡,他身後,依舊能聽到女子的聲音,在對他說。

    「告訴秦勉….」

    聲音然後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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