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5 22:19
第七百一十章 開門就言運

  等李始與眾人被人領進一座寬敞的堂屋的時候,這位蜀地悍匪將領,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一會想著要不要突然暴起,防止被漢廷兵馬圍困,一邊又想著那個小道長莫非有功夫在身,否則何以能見微知著,發現他們這群武人未能察覺得細節?

  可這想著想著,思路和念頭都逐漸集中在如何應對當前局勢上來了。

  他掃視周遭,觀察著此處的環境,又目光掃動,事先落在了院中的幾個護衛身上,思量著是不是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讓在外面駐防、隱藏的手下,盡快動手,將自己等人解救出去。

  要知道,他們這一行人的人數不多不少,多了難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可如果少了,碰到了事情,可能是力不能及。

  不過,一路走來,雖然也有減員,可等抵達了這代縣,還是剩下不少人,要是一窩蜂的都進去,就太著痕跡了,因而有一部人,是被他安排在了城外,準備作為接應,到了緊要關頭,還可以作為一支伏兵。

  結果,這一進城情況就超出掌控,讓他不得不開始想著,是不是現在就動用這批人手

  「李將軍,千萬不要衝動。」就在這個時候,張玄的聲音傳來了,「你仔細看看,這裡可不是公堂,不是衙門後宅,更像是民居之所,情況和你想的並不一樣。」

  「嗯?」經過張玄這麼一提醒,李始這才有所察覺,剛才因為思路混亂,情緒上也波動不銹,以至於讓他沒有仔細打量周圍,再加上李始的出身可不是大富大貴的大世家,見過的庭院有限,忽略了很多細節,這時被張玄一提醒,才意識到,這片庭院幽靜而安寧,雖然裡裡外外有不少護衛行走,卻沒有太多的官威。

  「若是貧道所料不差,這裡該是那位太守的一出居所,他將咱們帶到這裡,顯然不是以朝廷官員的身份,而是有其他考量,另外……」

  張玄說著,忽然壓低聲音:「將軍,您的身份未必就暴露了,蜀地距此遙遠,而此處也是紛亂,因而沒有畫像流傳,便是官府內部有傳,將軍如今也經過改頭換面,不是那麼容易被辨認出來的,我想之所以會被請過來,還是和咱們這一路形成有關。」

  李始一聽,就覺得很有道理,也有一種被點醒的意思。

  對呀,山高路遠的,天下之人眾多,哪裡就能確定自己的身份,畢竟他們這一路上過來,可是格外小心,沒有暴露。

  再者,為了避免麻煩,在出發之前,都是黏貼了假鬍鬚,修了眉眼,總不能說是改頭換面,至少氣質變化,熟人看了都要辨認一回,何況是陌生人?

  「我漢家有個說法,就是以勢而壓人,從而不戰而屈人之兵,」張玄這時又笑道:「過去就有幾個典故,說是有人見了疑人,不能辨別其身份,就抓來,故佈疑陣,讓那人疑神疑鬼,最後主動暴露,將軍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沙場常勝,只要定下心來,莫非還會著了道?」

  李始聽罷,心安下來,旋即又有些慚愧,畢竟他乃是負責保護,本該主動提起,反倒要張玄點醒。

  正要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響,而後就見一人走了進來。

  此人丰神俊朗,身姿提拔,行走之間有股灑脫之器,那眉宇之中又有一股英氣,頓時就讓李始起了異樣之感,覺得面前這人絕不一般。

  但轉念他又忍不住暗罵自己一句,這種情況下,能從容而來的人,又豈是易於之輩?

  頓時,他就猜到了這個人是誰。

  「見過府君。」張玄當先起身,朝陳止躬身行禮。

  李始心道果然如此,就也跟著起身,他絲毫也不懷疑張玄的判斷會有錯誤。

  陳止點點頭,伸手讓兩人坐下,自己則來到主座坐下,然後饒有興致的看著面前的兩人,笑道:「這位道長,你是如何一下子就確定了我的身份?畢竟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過來,到時候認錯了人,豈不是尷尬?」

  張玄笑道:「府君乃人中麒麟,英氣勃發,氣運悠長,怎麼會被人認錯?便是府君不來,貧道都不會錯認方位。」

  「哦?」陳止眉頭微微一挑,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氣運這個詞了。

  過去,在北上之前,他與東西兩苑為秘書監,整理書冊藏典,時常接觸到各家的大師、宗師,與之談玄論道,就曾經不只一次的聽到,但那些只不過這些大師、宗師們理論中的點綴,是一小部分內容。

  甚至有些大師,對此還是持批判態度,這樣的人物,陳止身邊就有一人,那就是與葛洪始終都不對付的鮑敬言。

  這個時期,陳止對於這個詞彙,尚無太多感觸。

  不過,最近幾天,這種感覺卻有了變化,而變化的根源,卻是源自幾名道士、道門中人的到來——

  目前聚集在陳止,或者說居住在代縣的,已經有諸多道門中人,而其中最被陳止重視的,除了葛洪師徒之外,還有兩方,一方是陪同趙王孫過來的孫秀。

  這位孫秀,他的後代可是赫赫有名的孫恩,與南朝劉宋的開國皇帝劉裕相愛相殺過一陣子,所以讓陳止記憶深刻。

  其人到來之後,陳止沒有和趙王孫有太多接觸,將之冷處理,按著正常的情況來說,這種局面下,這位王孫理應前往薊縣,求助王浚,但偏偏他們留了下來,不僅如此,孫秀作為趙國的代表,還多次拜訪陳止。

  因為他的身份並不敏感,陳止與之多有接觸,但交談的內容卻不是派兵救援趙國,而是一些道家、道教的學問。

  這個時代的道教學問,更近似於陰陽家,其實和道家關係不大,偏偏孫秀此人學了五斗米的精華,又熟讀道家典籍,但說來說去,多有試探,就曾經不止一次的提及「氣運」這個詞。

  除了孫秀以外,第三方道門人,就是那位太虛子李不匿和他師弟了。

  這二人顯得頗為神秘,也不曾拜訪陳止,但卻算得上活躍,和張景生等人有來往,交談幾次,其言論被探子所得,傳於陳止面前,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氣運」二字。

  如今,這位遠道而來的年輕道士,一見面就提到這個詞,陳止自是心中一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6 18:05
第七百一十一章 你演我裝,問影帝誰屬

  但想歸想,他卻沒有直接就這個話題展開詢問,而是靜靜的看著面前兩人,保持沉默。

  這兩個人的來歷,陳止其實已經有所瞭解,他的十二生肖折紙,派出去多個,其中更不乏跟隨朝廷宦官,前往關中的幾個,其中的卯兔,就是安排著前往蜀地探查。

  不過,蜀地險峻,道路艱難,而且佔地廣大,單純靠著一個折紙,也只是杯水車薪,所以就要有針對性,那李家兄弟的動向,毫無疑問是關係到整個蜀地安穩的,所以卯兔折紙在經過一番波折後,卻是接近了李家兄弟,因而這李始的樣貌,倒也曾經見過。

  現在靜靜看了一會,馬上就辨認出來。

  實際上,之所以將這些人請來,可不是因為陳止認出了李始——他是現在當面才辨認出來,只不過是因為密諜的情報早就盯上了這麼一夥人。

  畢竟這一看就是奔著代郡去的,又怎麼能不被注意?代郡的探子,其操練所需章法,是由陳止寫了之後,再由蘇遼監督,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再加上這支隊伍裡面,還有一名道士,立刻就被陳止留心起來,等這群人抵達了代縣,派人出去打探晚上晚宴的消息,陳止便直接下令,讓人將他們請到這座宅院裡面。

  這座院子不大,也是陳家產業,地處隱蔽、幽靜之處,可以避人耳目,陳止之所以挑選在這個地方,也是出於謹慎考慮,現在一認出來李始,馬上就意識到,這個選擇沒有錯。

  只是,陳止也不打算在這裡揭穿李始的身份,更沒想過將其人拿下。

  如果是李雄親自過來,那說不得陳止就要動手了,但單純一個李始,看起來在蜀地氐人的陣營裡身份不低,但並非不可代替,抓了一個,激怒對方,打草驚蛇,還未必有什麼功勞,得不償失。

  更何況,陳止還打算從這位口中,探究一下陳迭的下落——

  按著輩分,陳迭還是陳止的叔輩,從軍入蜀,沒了消息,家中擔憂,那陳永寫給陳止的書信中曾經多次提及。

  當然了,陳止也很清楚,李始真正知道消息的可能性不大,但終究是要是一時的,不過要挑選在合適的時間。

  「當下還是先裝作不認識李始的樣子,不然事情會變得很麻煩,這人畢竟是朝廷命令抓捕的叛逆,抓之無用,但如果被人知道了,卻有可能留下隱患。」

  這般想著,陳止瞇眼看著兩人,出聲道:「兩位,你們帶著一批人,從冀州入了幽州境內,然後直奔我代郡而來,到底所為何事?來到之後,又打探這晚宴參與之人的消息,到底有何目的?」

  「這……」李始聞言,馬上就錯愕起來,因為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還沒有事先準備好說辭,關鍵是和其他人的口徑沒有統一,即便隨便瞎編,也會很容易就被發現破綻。

  正當李始猶豫之際,張玄卻主動開口,他說道:「在下乃是蜀中道士,師從天師道范師,此番北上,是為了來北地遊歷,因聽聞有葛師、李道友等人聚集代縣,因而星夜兼程,過來拜訪,想要與他們論道,以證自心,之所以讓人探查晚宴之人,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番話真真假假,卻直接交代了自身來歷是出身蜀地,讓李始一驚,擔心會因為這個,被陳止加以聯想,縮小了辨別的範圍。

  但轉念一想,這說法雖然有風險,但卻是最為穩妥的選擇,蓋因此次過來的,可不只有他們兩人,還有那麼多護衛,他們的口音、經歷,可是做不得假的,稍微問幾句就可能露底,與其到時候兩邊對不上話,被抓住破綻,倒不如這種真假虛實摻和著說出來,迷惑陳止。

  緊跟著,陳止果然就按著那話,說道:「這話說著似乎有道理,但這位又是什麼人?」陳止指了指李始,「看他的伸手和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你們又是從蜀地過來的,那個地方,如今可是被叛逆佔據著,幾位這麼些個人,是如何走出來的?我可是清楚,諸位在城外還埋伏了些人手。」

  李始一聽這個話,頓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旋即又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驚,是因為被問及敏感話題,一個應答不好,就有可能被窺破,但鬆了一口氣的原因也簡單,陳止問出這麼尖銳的話題,那就說明不是故作姿態,是真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否則反而要用言語迷惑自己,安撫住,隨後再動手。

  正當李始躊躇著,想著要如何回應的時候,張玄已經笑了起來,他說道:「府君對我天師道不甚瞭解,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我天師道起源自五鬥米,卻和這分散南北的散道不同,乃是有底蘊的,教眾遍佈蜀地,教主一聲令下,聚集兩萬也不是難事,其中更有護教力士,乃是擇選精幹之人操練,其中最為精銳的,甚至是自幼就以道門功法打熬身體,如眼前這人一般的教眾,在蜀地數不勝數!」

  他說話的時候,話語中還有一股傲氣,若不是李始深知自己根底,差點都要信了。

  這小道長,沒看出來,說起謊來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似的,不對,他路上別也對我說謊了吧?

  這邊,李始折服於張玄的演技,另一邊的陳止,卻也暗暗點頭,覺得對方發揮的不錯,那自己也得配合上,便淡淡說道:「皆為一面之詞,不過既是道門中人,想來典籍是看過的,你不是探查晚宴之事麼?也好,今日晚宴,道長也來,只是為了保險起見,只有你一人可來,席間有不少道門高人,讓他們與道長你見個面,想來真假對錯,自可分明!」

  李始一聽,眼中一亮,覺得這個安排不錯,自己是不願意露面的,誰知道宴會上有沒有人見過自己,但張玄如果能列席,那此間目的也就達成了。

  再看那小道長,卻見其人笑道:「既然府君有令,貧道自是遵從!」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6 21:55
第七百一十二章 前聳後危,論法與教異

  對於這個結果,李始更是覺得欣慰,乃至有些竊喜了。

  因為如此一來,他李始可就不用去拋頭露面了,同時還能完成張玄所托,這位道長可不怕露面,正好一舉兩得。

  當然,這裡面也存在著一些風險,未嘗沒有陳止故意說出一些話來,安撫住他們,隨後採取行動的意思。

  可轉念一想,自己一行人的所有蹤跡,都被陳止掌握在手裡,不管是他們這些人,還是城外埋伏的,陳止如果真想動的話,只要一個命令下去,那些能擊敗阮豹、段文鴦的武丁蜂擁而至,足以將他們全部捉拿。

  這種情況下,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再用計謀安撫。

  想通了這一點,李始反而更加放心了,畢竟當下這種環境,可以說是最好的情形了。

  與此同時,那青年道士張玄卻忽然問道:「能與諸位道門友人見面論道,固然是一樁喜事,但幾位的動向,貧道倒也是知道的,只是在路上卻聽聞,此次參加晚宴的,除了幾位凡俗貴人之外,更有佛門高僧,不知是怎麼回事?據我所知,這北地幽州一代,佛寺不多,有限的幾座,還都集中在薊縣周圍,至少代郡未曾聽聞,不知這些佛門中人,是何時來的?」

  這個問題,讓李始也留意起來,卻不是等待陳止的回答,而是想到自家兄弟過去和自己說過的一些話,其中就提過,那位蜀地教主范長生雖然也讀佛法,卻對佛教、佛門的人有些厭惡,因為這樣的關係,李雄還特地囑咐兄弟、族人,在范長生的面前,盡量少提佛門事,連帶著在面對這位老教主弟子的時候,李始也是很留意說話。

  這一路上,雖然能見僧人,聽到佛門消息,但李始始終表現得有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樣,根本不和張玄提這茬,沒想到,張玄一路不提,見了陳止,卻主動提及。

  陳止笑道:「道長何以這般關心沙門?幾位高僧乃是南來,也是最近幾日才抵達,道長之所以沒有聽聞他們的消息,卻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是跟隨一些南邊世家大族的子弟,一同過來的,那些大族子弟出行,難免前呼後擁,一人出馬,十乘相護,又有諸多家丁護持,所過之處,都是傳聞他們的消息,而沙門高僧行事低調,並不拋頭露面,安坐車中,反而被世家子弟的消息蓋住了。」

  實際上,這些高僧,正是隨同顧恩等人過來的。

  顧恩他們因為判斷失誤,提前離去,等陳止大勝的消息傳來,立刻就在家族中承受巨大壓力,如今更是身兼重任,重新歸來,一個個不管表現的多麼灑脫,心裡也是沉重的。

  而這去而復歸,搭配的配置也不一樣了,除了家族本身之外,還有沙門、寺院尋上來,希望能伴隨他們的車隊東去傳佛。

  張玄聽到這個敘述,便歎息搖頭道:「如今沙門在南邊漸漸興盛,很多僧人都攀權富貴,結交往來的都是大人物,靠著這些權貴人物的影響力,傳播佛法,也難怪一見北邊有了局面變化,就會過來。」

  「正是如此,不過小道長何故要歎息?」陳止見狀,笑著詢問,「諸位道門高人過來,不也有傳教之意麼?」

  「道門傳教,不同於沙門,」張玄一聽,正色回應,「府君既與葛家道、李家道的人有過接觸,甚至貧道聽聞還有那帛家道的傳人在此,那就該知曉,道門立教,有其傳承,往往是道心發了,師傅來尋弟子,一道傳出,可能三兩人,可能五六人,除了公開講道之外,其實不見其形,沙門則不同,若要傳教,就非得將其處的諸多傳承斷絕,更要斷人祖系,割其髮膚,囚其人而滅其心,絕其祀而斷其血,參拜胡神,實乃數典忘祖之典範!」

  旁邊的李始聽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乃是氐人,出身軍旅,若非形勢所迫,此時只能想著帶族人安頓的念頭,哪裡會涉及這些,更不知佛門之事,這時一聽,頓感心驚膽戰,暗道,乖乖,難怪那位范長生教主反感沙門,原來當和尚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麼?

  有著這麼一個認知,此人就想著,回去後要如何與族人說及,看能不能驅逐佛教在蜀地的影響。

  相比之下,陳止就要淡然很多了。

  作為一個三世為人的人,陳止看待這方面的問題,無疑要平靜的多,畢竟在後世,連轉世都要文件批准,世俗化深入人心,對於宗教沒有了敬畏,反而多了研究,自是感覺不同。

  況且,科學可以證偽,而宗教卻不能,本身就塑造了陳止的思維定式。

  但有著心中籤筒存在,以及身死穿越這麼一回事,也讓他的思路更為寬廣,看待這方面的問題,從容了許多。

  況且,不管他心裡是如何看待佛門的,當下這麼多道士突然到訪,從制衡、權衡的角度來看,也得拉幾個和尚過來平衡一下,畢竟當下的社會風氣,是無法根除封建迷信的,連他陳止為了進一步瞭解籤筒奧秘,都不由朝著封建思想研究著,又遑論他人?

  這一個郡中若是有和尚傳法,是存在隱患,可如果近信道教,那也不是什麼好局面,畢竟黃巾之亂的前車之鑒,才剛過去多久?

  這都不涉及到陳止的傾向和意識形態,純粹是從治理角度出發的。

  「道長倒是學了一手縱橫家的本事,」一念至此,淡淡一笑,陳止對此不置可否,「佛門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佛家高僧也有翻譯典籍的,也有談玄論道的,更主要的是,佛寺如今遍佈各地,更有不少人信奉,我不過一地太守,管不了這許多,佛門僧人過來,也就是一次拜訪,他要傳佛,只要不造反作亂、妖言惑眾,那也全憑自願……」

  說到這裡,他饒有深意的看了張玄和李始一眼。

  前者神色如常,後者卻心驚膽戰。

  陳止也不管其他,繼續說道:「況且,閣下居於蜀地,長於道門,看待事情也許有所偏頗,將一人、一寺所為,看做天下沙門之意,況且這佛門高僧來此,我讓他們以佛法與人辯論、論道,這佛法本無罪,前後更有諸多賢者翻譯、總結、改編,佛法與那佛教卻是不同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7 20:03
第七百一十三章 道行於下,佛爭於上

  張玄聽了這些話,也不反駁,只是搖頭,輕聲說道:「佛法或有可取之處,但沙門卻有他念,如今北地之中,又有許多戰亂,此番難上,貧道曾見許多慘狀,又見諸多貧瘠之地,然有一點,卻殊為奇異,便是布衣慘地,多有道門之人進出,而那統兵掌權的營地,往往由僧人來去。」

  「哦?」陳止眼神微微一動,馬上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張玄的這個話,其實也是想要影響陳止的判斷,卻不再是從單純的佛家習慣出發,而是在暗暗觸及陳止這般身居一角的實權官僚,最為重視的地方。

  那布衣散落之處,其實說的就是流民,其中多道人,這就是屬於用於自黑的意思了,因為在過去的歷史上,但凡有民眾散居之處,多有五鬥米教徒出沒,傳教拉人,漸漸形成規模,那黃巾之亂就是如此發生的。

  可見道人進出,絕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放在流民軍中,可就不一樣了。

  「道長這話說的有意思,」陳止瞇起眼睛,笑道:「這五鬥米教徒時有蠱惑人心之言,昔年有張角三人,以太平道聚攏人心,乃成叛軍,糜爛幾州,這前車之鑒尚在,道長卻提起道人走出走入落難百姓之地,豈不是提醒陳某,要提兵前去鎮壓,以剪除這個隱患?」

  「府君何必明知故問?」張玄搖搖頭,用頗為誠懇的語氣說道:「道門四散,良莠不齊,便如天下之人,有好有壞,此乃天道所鑄,人無扭轉之能也,道門些許邪門,走了歪路,必為後世唾棄,無可厚非,然今日之局面,冀州糜爛,流民從賊,或為異族前驅,早失之其純,加上羯人石勒入之,更見其亂,乃至有一統州郡之勢,此時若有那被你道門本意之人行走其間,無疑能分化瓦解其力,對朝廷而言可是好事!」

  陳止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問道;「這豈不是對那羯人石勒而言,也是個好消息?」

  張玄直言不諱的道:「石勒,匪也,這般人物本就該滅殺的,其人眼下不過佔據了冀州一角,哪裡能成氣候,若是流民一散,反而能讓此人壯大,令朝廷難以剿滅,那只能說明朝廷已經不對了。」

  邊上的李始聽了這話一愣,然後又是擔心,又是若有所思。

  陳止卻笑了起來:「這位道長倒是好大膽子,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來,不過如此一來,不也顯得道門確實有隱患麼?你這是為了貶低佛門,連自家都不放過了?」

  「我道門些許誤入歧途的人,雖可能引起人禍,但其實還都在明處,」張玄也不否認,反倒是話鋒一轉,又將話題朝著沙門僧人引導過去,「而僧人往往擇選一二權貴,將他們發展為佛徒,然後借此為力,正大光明的強行推動,令我華夏道統因而扭曲!而且這般作為,便是朝廷上的有識之士看得出來,也無力扭轉,蓋因推行的背後,往往都有背景,想要根絕,唯有防微杜漸,將種種隱患,斬殺在苗頭上!」

  陳止想了一下,回憶著自己見過的,以及歷史上的一些佛門做法,不由暗暗點頭,嘴上則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隨著世家子過來的高僧,其實是想要讓陳某信佛,才過來的?」

  「定然是有這個目的的,而且……」張玄說話間,這話題猛然一跳,「府君將我二人請到此處,不也有詢問冀州局面的意思麼?」

  陳止點頭道:「不錯,你們這一路過來,走的乃是冀州之路,我聽說那邊局面又有變化,不知情況如何了,以道長的見識,應該是有看法的吧。」

  「那貧道就獻醜了,」張玄也不客氣,「當下冀州的局面,看起來混亂,其實已經分明,隨著石勒入侵,並且圍困趙國,橫掃三郡,威望已經建立,更是收編了諸多流民兵馬,隱隱在冀州西邊站穩腳跟,而東邊的江都王,本是朝廷派過去,讓他剿滅冀州叛亂的,卻因種種願意,裹足不前,坐視賊人做大,而今在朝廷強令下,才有要出兵的意思,這還是趙王世子求得朝廷的關係,但以江都王治下幾郡的局面來看,很難能破石勒了,除非有外力相助。」

  「道長倒是胸有丘壑,一句話便點出局勢,可趙王世子既然去求助,總歸會得朝廷相助,除了江都王的兵馬,恐怕周圍的軍鎮,包括我這代郡在內,都會接到命令,更不要說喲兵馬直接從洛陽出……」

  「太守誤會貧道的意思了,」張玄淡淡一笑,「貧道想說的,其實不是軍爭強弱,而是發現這沙門僧人的動向,那江都王駐紮之地,有僧人進出,而石勒行軍的路上,也有僧人傳法,甚至貧道等人為了安全,曾經繞道一地,聽說為那濟陰太守祖府君駐紮,居然也能看到僧人進出世家大宅!」

  陳止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他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僧人,不管官府、藩王,又或者賊寇,但凡有些權柄,佔據了地盤,就都會過去拜訪?」

  張玄點頭道:「當時如此,這般行徑,已經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了,毫無本心可言,乃是為了傳法,全然不分好壞,所以僧人來了府君此地,必然也有僧人去往王使君那邊,或許連塞外的鮮卑人,他們也不會放過!」

  說著,他忽然頓了頓,這才道:「或許,鮮卑人、羯人這般的人物,更受他們青睞也說不定,畢竟這些人固有飽讀經書之人,但大部分卻不沐華夏道統,更容易得沙門之法!」

  陳止眉頭皺起,因為他很清楚,張玄的這番話不是危言聳聽,在原本的歷史上,佛教與異族建立的中原王朝相得益彰,對中原地區的影響,可謂深遠。

  不過,他同樣很清楚,張玄的這些話裡面,也有他自己借題發揮的內容,便點頭道:「道長說的不錯,但你一路北上,人員可不多,又要顧慮自身安全,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手派出去打探情況,所言所說難免就有推測的成分,好在今日就能見到不少高僧,不如晚宴的時候,與他們交談一番,如何?」

  這般情況,張玄只能點頭應下,隨後二人告辭,準備著晚宴的事。

  整個城市,都在為此忙碌著。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7 21:27
第七百一十四章 帷幕落,燈火照耀

  見過陳止之後,張玄、李始二人,就被人帶著,直接來到了院子另一邊的屋舍住下,而他們跟過來的人手,也有了地方安頓。

  「這下子倒是省事許多,不用擔心沒有地方落腳了,」看著這新屋子的樣子,李始好像沒有見過世面一樣,四處打探,一會拿起這個看看,一會挑著那個瞧了瞧,更是前前後後的都體驗了一遍,甚至直接打開窗戶,朝外面感慨道,「還有這個園林,也是獨具匠心,就算是在蜀中也不常見啊!」

  隨即將那窗戶關上。

  可等窗子一關,李始臉上的欣喜立刻蕩然無存,變成了謹慎與鄭重,他來到張玄的身邊,低聲說道:「大致已經看了一遍了,應該沒有人在監視這裡。」

  「將軍辛苦,」張玄點了點頭,「不過以陳府君的為人、肚量,想來也不會特地安排一個局,就是為了來監視你我,窺破身份。」

  李始便道:「總之,小心為上,等會我就要去自己的房間住著了,小道長你自己可要當心啊。」

  「這個還要給將軍告個歉,」張玄還是笑著,指了指身邊的座椅,「我自作主張,將自己說成了隊伍的主腦,以至於陳府君安排的屋舍,明顯是這間最大,卻是要委屈將軍了。」

  李始搖搖頭,說道:「剛才真是讓我擔心不已,還好小道長你機智啊,幾句話,將事情一筆帶過,至於誰住的房間大,誰住的屋子小,那都是微末枝節,算不得什麼,況且這一路勞頓,荒郊野外都住過,這裡又算得了什麼?」

  「將軍好氣量……」張玄點了點頭,正要再說,卻被李始打斷了話來。

  「還有,這將軍的稱呼,還是不要了,不然真被什麼人聽去了,說不定就要暴露,」李始說著,露出笑容,「若是小道長不嫌棄,就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

  「那恭敬不如從命,李君。」張玄也不矯情,這邊說完,話鋒一轉,「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小心,若是貧道所料不差,也許那位陳府君,已經窺出我等虛實來歷了。」

  「什麼?」李始楞了一下,隨後便搖搖頭道:「這怎麼可能,你看他剛才說出來的話,最多是有些懷疑,如果是看出來的,那還能與你我心平氣和的說話?早就讓人將我們抓起來了。」

  「現在貧道與李君,與被人抓起來,又有什麼區別?」張玄指了指自己與對方,「最多是待得地方不同罷了。」

  「這……」李始再次愣住,隨後額頭上就有冷汗流下來,「那我們必須想辦法脫身,不然……」

  「不用擔心,」張玄還是擺擺手,「陳府君如果真的看出來了,那他的這番做派,可不是為了穩住你我,貧道與李君離著蜀地那麼遠,也沒有援軍,安排在城外的人手也都被發現了,還有什麼穩住的價值?所以,陳府君若看出來了,他做的這一切,就只有一個目的。」

  李始也冷靜下來,問道:「什麼目的?」話雖然問出來了,但憑著自己的經驗,李始也猜出了一點。

  張玄理所當然的說道:「自然是為了要和咱們心平氣和的交涉,一旦挑明,如何還能這般繼續下去?若是我所料不差,那位府君恐怕還會將今日晚宴,參與各方的名單送過來,讓貧道瞭解,尤其是沙門之人的生平……」

  這邊聲音落下,那邊就響起敲門聲,而後在李始複雜目光的注視下,那記載著晚宴參與之人的名冊,就被交到了張玄的手上。

  「果然如小道長所料。」

  李始感慨著,就要告辭。

  張玄卻道:「李君,我之前與陳府君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刻意為了挑撥,而是師門觀感。」

  李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知道這話與其說是說給自己聽得,不如說是希望自己說給李雄的。

  他點點頭,這才離去。

  等人一走,張玄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冊文書,漸漸瞇起眼睛。

  「那位府君,若真是明知故作,那目的何在?莫非是想要從我等身上得到什麼?莫非……」

  在他的種種猜測中,夜幕終於降臨,整個城池也熱鬧起來。

  由於這次晚宴涉獵之人眾多,而且三教九流幾乎都被通報,還關係著這些天來,從代郡各處,乃至郡外、州外趕來的一些個人,因而所需之地很大,城中最有名的幾座酒樓、茶肆,都難以應付的過來。

  在這個時候,唐家主動出來,貢獻出自家的一座宅院,讓陳止來舉辦這次的晚宴。

  這個決定,約莫在陳止傳出消息的當天,就被唐家定了下來,不過真正朝外面公佈,卻是在三天之前,只是這個準備工作,卻提前幾天進行,將這宅院內外的屋舍打掃、修整、拆除,連鄰近的幾條街,都被暫時封閉,進行修整。

  幾日以來,倒也有不少人過來探查,想要一睹此地真容,卻都被負責守衛的武丁、護衛驅開了,因而裡面是個什麼樣子,很少有人知曉。

  「一次晚宴,為何要搞得這般神秘?」

  在前往唐家宅院的途中,那重新和陸建等人打成一片的顧恩,還忍不住抱怨了一聲,期待著得到同伴、好友的附和,沒想到這話一說完,其他人卻都沒有做聲。

  怎麼回事?

  看著自己的好友陸建,也和張景生等人一樣,對這番抱怨沒有半點回應,甚至眉宇之間的神色,分明是對那位陳府君已經有些推崇了。

  也不知道那陳止,在這期間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藥,不過是勝了幾場而已,現在還高出了通典大散的事,他們家中,肯定也有不滿吧。

  正當顧恩盤算著,等會如何說辭的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了舉行晚宴的唐宅前面的一條街。

  遠遠看去,街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打扮,多數還是世家之人,卻都被幾個帷幕攔住。

  那帷幕遮蓋街口,阻隔腳步,讓人難以前行。

  「怎麼回事?都這時候了,居然還封閉著,不讓進去?」顧恩頓時皺起眉頭,剛說了兩句,就見前面的帷幕落下,隨後露出了一條燈火通明的道路,光芒四射!

  看著其中景象,顧恩瞬間失聲,瞳孔放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8 20:20
第七百一十五章 長街燈火書明字

  「這是?」

  張景生、陸建、王快、羅央等人,看著那展現在眾人面前的街道,也是一個個愣在原地。

  不只是他們幾人,原本因為被阻擋在街道口,有些煩躁的人群,很多人都在和那負責維持秩序的武丁、護衛在交談,甚至還有人語氣不善,因而現場顯得鬧哄哄的。

  可在帷幕被拉下來之後,這些人也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的面孔,被陣陣火光照映著,透露出驚異之色。

  就見自街口往裡面,一盞盞紙糊的燈籠,依次排開,被懸掛於屋簷之下,放眼望去,燈火重重疊疊,不斷向前蔓延出去,蜿蜒起伏,好像是一條長龍!

  那燈籠中的火光,不斷的投射出來,一盞一盞距離本就不遠,燈火彼此交相輝映,更顯美妙,將這一條街都襯托的光輝燦爛起來!

  「這是何等美妙的景象!」

  下一刻,人群中就有人高聲稱讚起來,隨後便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連那些負責維持秩序的武丁,都被這一條街道上的燈火景象所迷,愣在原地,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可等著身邊的人群一動,頓時形成了人流,發出諸多聲響,一下子就讓他們醒悟過來,隨即過去阻擋。

  可人群中馬上就爆發出不滿情緒——

  「剛才是帷幕未開,不讓我等進入還有情可原,現在這個時候了,還阻止我們?」

  這話讓那些武丁回過神來,想到了之前上司的囑托,馬上就表明了態度:「不要誤會,我等只是維持秩序,請諸位能按著順序,緩慢遊覽,切不可一擁而上,防止發生意外。」

  「這種事,還用你們來提醒?」

  「就是,就是,速速讓開!」

  「趕緊進去遊逛,這般景象,還是我生平僅見!」

  伴隨著生生抱怨,沸騰的人群,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興奮和好奇,呼呼啦啦的就從武丁們的身邊穿過去。

  這時候人心齊,幾個武丁就算是結成陣勢,也阻擋不了,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過去。

  人群中也包括了張景生一行人,他們幾個半是自願、半是被迫的被人半推著,朝著那燈火通明的接到走了過去。

  看著那一盞盞的燈火,便是顧恩也忍不住說道:「那位府君還真是有心,這過去祈佛的手段,居然被他拿到了這裡來。」

  「這便是洛陽曾經曇花一現的燈會吧?」王快則饒有興趣的看著周圍景象,「不過,那次燈會也只是因為佛門高僧講法,又有聖上下令,這才成型,而且論局面,恐怕不能與今日相提並論啊,除此之外,聽說蜀地也有類似風俗,但我卻未曾親眼見過。」

  儘管只是粗略一看,但這放眼望去,一整條街道的兩側,都是垂掛起來的燈籠,一直延伸到盡頭,想來是直達那座唐家宅子的。

  不僅如此,這沿途還有許多岔路口,可看過去,一樣能看得出來,這路口裡面一樣是燈火通明,顯然也掛起了燈籠。

  羅央也在旁邊說著:「咱們這個街口,只是通往晚宴地點的一處,而這次為了修整,可是將周圍的七八個路口都盡數封鎖起來,不讓旁人步入,本來我還奇怪,不就是個晚宴麼,至於搞得這麼神秘嗎,現在看來,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一手,其實是大手筆啊!更難得是,府君能想到這般手段。」陸建同樣也在四處張望,尤其是看到那燈籠上的淡淡墨跡後,更是心中一動,有所感悟,這邊剛說完,就馬上邁步走了過去。

  其他人注意到了他的動向,同樣凝神看過去,頓時發現了端倪。

  與此同時,人群中又有人喊道:「這些燈籠上,還有字呢!」

  不少有心人一聽到這個話,立刻就有所猜測,登時湊上前去,表情各異,有的嚴肅、有的鄭重、有的好奇,更有興奮的。

  ………………

  「屬下不得不說,府君這一手,當真是絕妙!」

  與此同時,在那唐家宅子之中,陳止與幾位心腹,以及諸多官府中的部下,已經等候在院子中,準備迎接前來的賓客,而那周傲則在誇讚著,神情放鬆。

  其他的諸多官僚、吏胥也顯得從容許多。

  今日與陳止同至此處,他們卻不是以官府中人的身份,而是用著私人身份,或者是陳止的友人,或者是代郡的世家代表,算是放得開的。

  當然了,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還是陳止的吩咐,讓他們都隨意些。

  當然,這個隨意更多的只是表面上的隨意,這邊周傲開始誇讚,那邊其他人就紛紛跟進,一個個都對陳止今日的佈局讚不絕口。

  陳止則是搖搖頭,解釋了幾句。

  實際上,他的這些身邊從屬,也是今日早間才知道的大概佈局,在沒有見過實物之前,還將信將疑,等夜幕降臨,燈火點上,他們從唐家宅子往四面看去,頓時歎為觀止。

  可陳止卻很清楚,別說是現在,就是幾十年後、幾百年後、一兩千年後,這種燈火連綿的景象,依舊可以觸動人心。

  而當下這個時候,所謂的燈會、燈展,可還不常見,在很多地方更無習俗,有限的幾次,還都局限在達官顯貴的層面上,真正的燈會,甚至還要等幾百年後的隋唐之際,才會逐步拓展開來。

  當下這個局面,莫說是普通人,就是這些世家出身的,見了這個景象,那也是大開眼界!

  更不要說,眼下就算有一二世家,曾經見識過燈會,那也只是見過小範圍的,頂天不過是局限在一座宮殿之中,哪裡有陳止這樣,直接拿出幾條街,佈置眾多人手,用人力生生砸出了一個明亮夜晚!

  「這也是當下戰俘眾多,還有不少人沒有分配出去,不然的話,除非動用武丁,不然還真不好這麼快就佈置出來。」

  從陳止的本心上而言,這次晚宴的目標很多,但卻和家國之事關係不大,因而是不太想投入武丁人手的,武丁在他的計劃中,就是精兵的種子,不該太過參與這種面子工程。

  這邊想著,門外已經傳來聲響,卻是最早一批的客人來了。

  陳止馬上停下思路,帶著人主動迎接上去。

  無論他的身份是什麼,今日身為地主,那是要盡禮儀的。

  「真是期待這些客人說一說,對今日的燈會,有何看法。」後面,周傲一邊走,一邊興奮低語。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8 21:37
第七百一十六章 燈籠上的百家

  「這些紙燈籠的表面,都還有字。」

  與此同時,在唐家宅子之外,因為燈會的關係,那氣氛越發的熱鬧起來。

  要知道,此時的代縣城,其中人口眾多,因而這影響也就隨之變大。

  本來,這縣城的人口是稱不上多的,但因為陳止之前的宣傳,令周邊郡縣的人都聚攏了過來。

  這些能夠被吸引過來的人,都是為了那通典總綱的關係過來,大部分都是識文斷字的,更是對人文典籍有著一定的渴求,當然也對奇聞異事有著憧憬。

  這樣的情況下,一發現這一條條街道上的景象,難免就被激發出文人情懷,本身就生出種種念想,旋即發現了那燈籠上表面的文字,立刻就感興趣起來,紛紛湊了過去。

  「是一段有些熟悉的文字,這一句好像是在談及上古三代。」

  「我這邊的燈籠上說的是法術勢,這是法家的內容。」

  「我面前的這一盞燈籠上描述的卻是張儀蘇秦之說,為縱橫家語句!」

  「上善若水,其意玄虛,此乃道家之學!」

  「道家之學?我這裡好像也是,你們來看看。」

  「哈哈哈哈!李兄啊,你這可是搞錯了,你這句話看似是在描述自然大宗,其實是神仙之道,你這個是道門、道教,也就是五鬥米啊!」

  「你……你這不是胡說麼,如何能夠看得出來?」

  「這邊燈籠上的一句話,就足以解釋了,你看這上面寫著呢,『極言、勤求等,皆有其意等……』,可不就是在說道家之道與神仙家之道?」

  卻說這些人一發現那燈籠上的文字之後,就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迫不及待的就看了起來,隨後又爭先恐後的分析其上言論,是哪家學問。

  如此情景,看的那張景生等人一陣咂舌,他們能夠感覺得到,這些人原本只是有心過來看熱鬧,但觀了燈盞上的文字之後,卻立刻就沉浸其中,彷彿參與了這次晚宴。

  「這群人,基本上都是進不了晚宴府中的。」陸建看了一圈,便低聲言語,「他們多數是這些天來城中領取通典總綱的人。」

  「難怪啊,」羅央一聽,卻馬上明白過來,「我說這些人怎麼這般不知道收斂,看到了一句話,恨不得告訴全天下,自己懂其中的意思,又忍不住要說出那些文章語句的來歷、出處,這分明就是底蘊不足,有意顯擺啊,畢竟越是缺少什麼,就越是想要透露出什麼。」

  「這話,你羅兄可沒有什麼資格說啊,」王快打趣了一句,得了羅央的惱怒目光,又轉而說道:「不過,這些燈盞上的文字語句,當真包羅萬象,只是我這一會看到的幾句,就分別出自多部典籍,更分列百家,這要寫出來,可是個不小的工程,就算是宮中要做,也得清楚許多大師、宗師吧,真不知府君是如何在幾日之內做好準備的,又或者,這次晚宴早就定下來了?」

  「恐怕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張景生搖搖頭,指了指身前的一盞燈籠,「你仔細看看這上面的字。」

  「怎麼了?」王快和其他人都有些疑惑,湊近去看了一眼,那羅央更是直接讀出了上面所寫的語句——

  「蓋經字之義,取象治絲。縱絲為輕,橫絲為緯;引伸之則為組織之義。」

  念完之後,這位羅侯之子反而撓了撓頭,迷惑道:「這是什麼意思?」

  陸建看了一會,說道:「此話我未在其他典籍上見過,但聽其之意,似乎是在解釋,什麼是『經』。」

  王快看了一眼,點頭同意,跟著又指著邊上的幾個燈籠說道:「這幾個燈籠,其實也是在描述同樣的問題,但立足的觀點卻不同,比如這個,說的是古人談文就是經,而著另外一個,其意卻是再說,所謂的『經』,是古人反覆辯論之後,總結出來的智慧結晶。」

  很顯然,比起其他那些趕來的寒門子弟、落魄書生,王快他們從小就在世家中接受教育,論見識和底蘊,比其他人高出太多,眼光更是精準,幾句話就將幾個燈籠上的含義,都說了個清楚。

  他們的這番做派,讓邊上的幾個青年人注意到了,這些人不動聲色的靠近過來,默默傾聽,想要從中學得一些有用的見聞。

  對於這些人的動作,張景生等人不置可否,而是旁若無人的交談著。

  「我讓你們看的,其實不是燈籠上的內容,而是筆跡,是這個書法!」

  隨著張景生的這句話落下,邊上的王快等人一個個都楞了一下,旋即又下意識的朝身邊的幾個燈籠看了過去,猛然間有所發現。

  「卻是這燈火在紙後,映射著字跡有些明亮,以至於忽略這紙上的書法,這書法……這書法……」王快越是看,越是有瞠目結舌的樣子。

  「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陸建則逼上了眼睛,長舒了一口氣,「而且此人的書法當真驚人,想來整個代郡,能有這般書法造詣的,唯有一人了。」

  那顧恩聽到這裡,則是勃然色變。

  「居然是陳府君親自出手,寫下了這些文句?」

  這邊他話音落下,忽然聽到路面有人叫喊起來——

  「賣紙筆了!賣紙筆了!一張紙、一支筆,只收取三十錢!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此言一出,卻是讓顧恩等人臉色一下就變了。

  一張紙、一支筆,這就三十錢了?和搶也差不了多少了。

  眾人尋聲看去,卻見是幾個商賈模樣的男子,氣喘吁吁的,頭上還帶著汗水,還都扛著大包裹,此時正將那包裹往地上一放,順勢攤開,卻是諸多紙筆。

  但這紙卻只是普通的麻紙,而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筆,筆頭多岔毛,讓張景生等人一看就忍不住搖頭。

  「這樣的東西,能有智障去買?」羅央更是滿臉鄙夷,直言不諱。

  沒想到這邊話音落下,就收穫了周圍不少人滿含怨念的目光,而後這些人便湊集兩步,到了幾個商賈跟前,討價還價起來。

  「你這也太貴了,都是空白麻紙,兩錢三錢,哪不是?」

  「就是!便宜點!」

  「趕緊的,錢在這裡,東西給我!」

  這一幕,看得顧恩、羅央等人一陣不解。

  羅央這才忍不住道:「來這裡忽然賣紙就夠奇怪的了,怎麼還有人明著去買?」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9 19:58
第七百一十七章 學問與錢財

  「這些人買紙的原因,很簡單!」陸建看了一會,搖頭失笑,「我等或許不覺得如何,但對於這其他人而言,燈籠上的話語,可以說是彌足珍貴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張景生也明白過來,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我等家中皆有藏書,想要為學,開始可以求助於族學,之後更是可以拜師,不少人更可以入私學、書院,往往書冊不絕,但普通人家可就不同了。」

  陸建則道:「不只是普通人家,就是一些不算大的下品家族,往往也就幾冊書傳家,或者說,幾冊古賢者之書鎮家,餘下的多是家族之人圍繞這幾本書,卸下來的注釋和心得體會,所以對於這些人來說,當下這燈籠上的語句,彌足珍貴。」

  王快也聽明白了,不由點頭,說道:「不錯,尤其是這些人裡面的很多,是被《通典總綱》引來的,但這幾日雖然陳府散發總綱,數目在咱們看來,是有些太多了,聽說最多的一天,分發了九十多本!但真正過來的人,恐怕不下四五千,而且還有人源源不斷的過來,這麼多人,幾日下來,就算是每天一百本,也才有兩三成的人能如願,剩下的人可都要空手而歸了,但若是能多多抄錄這些燈籠上的語句,同樣也是收穫!」

  這邊幾個人正說著,那邊果然就看到不少人心急火燎的買了紙和筆,來到那燈籠的旁邊,仔仔細細的看著,隨後低下頭抄錄起來。

  抄了有一會,不少人又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比對著,生怕有什麼錯漏,留下幾個通假字。

  沒多久,又有一批人加入進來,而那紙與筆的價格,就是這麼一會,就蹭蹭的不住暴漲,居然已經比原來的三十錢,翻了一翻!

  「這般錢財,你我或許不覺得如何,但放在這些人身上,恐怕就已經逼近他們的極限了!」王快看著,不由搖了搖頭,對張景生低語道,「他們一路過來,帶著的盤纏不會多,畢竟出身不算高,最近代縣聚集各方之人,這住資節節攀升,連民戶之家都摻和進來,必然消耗了這些人不少的錢財,現在賣個紙筆,也要這般費用,恐怕他們今夜之後,就都要打道回府了。」

  「我倒是覺得,他們用這些錢財,換來了燈籠上的學問語句,說不定不是壞事。」張景生卻笑著說道:「至少這般付出,會讓他們更加珍惜。」

  「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學問道理,本來就是物價之物,尋常的世家都要捂得嚴嚴實實的,不會輕易透露出來,這些人能有這次機會,實在是福分,」王快想了想,就點點頭,但跟著話鋒一轉,「可說起來,這些代縣內外的人,也真是夠有商賈頭腦的,不說那客棧酒樓,連普通人家都知道臨時客串個住宿之地,現在這邊剛剛有個燈籠文字,那邊馬上就反應過來,你看他們的這個樣子,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分明是看到這邊有利可圖,馬上就回過神來,快馬加鞭的回去,拿了紙筆過來販賣。」

  說話的時候,他又看了看被人花了大價錢買回去的紙張,不由搖頭道:「你我也都很清楚,當下這代郡的陳氏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紙!結果就在這裡,這最為低劣的麻紙,卻從並不富裕的人手上,搾取了這許多錢財。」

  「這可未必,」陸建聽到了兩人的低語,低聲道:「我看來,這也是憑著能耐賺錢,況且咱們在代縣也住了一陣子了,該很清楚,最近人來的多,所以各種物件也都漲價了,連面食也不例外,城中百姓也要花費更多,雖說有太守府壓下物價,可如今人來得多,本地的口糧根本不夠,必須要靠著幾大世家和諸多商賈,從其他地方運輸過來,這一個運來,可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哪裡能不漲價?便是官府也沒有利益強壓,百姓既然因此有了不便,借此謀利,又有什麼錯的?」

  說著說著,他輕笑道:「按著咱們的看法,這些燈籠上的字句可是千金難買的,何等珍貴,而這些人……」他指了指那些正在埋頭抄錄的人,「他們只是辛苦跋涉,付出些許錢財,就能得到紀錄,何其幸運?豈不是佔了大便宜?你我家族,為了集齊書冊,前前後後幾代人,耗費了多大心力,哪裡比得了這些人這般輕鬆?」

  王快聽到這裡,居然覺得還真有些道理,這眉頭不由皺起來,陷入了沉思。

  幾人卻沒有注意到,在他們不遠處,坐著一個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男子,似乎還不到二十歲,衣著樸素,正低頭抄寫著身前燈籠上的文字,但眼睛卻不時飄到張景生等人身上,同時凝神細聽,眉頭慢慢皺起。

  實際上,之前幾人說話的時候,這人就在不遠處,早就留意幾人了。

  如今,一聽這些話,他的臉上表情複雜,先是有些憤怒,跟著就是不忿,最後變成了鑒定,他看著身前的燈籠,又看了看滿街的燈火,眼睛裡流露出憧憬。

  張景生等人自然不會想到,自己的一番話,會催生出什麼,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卻說陸建與王快說完,先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滿臉陰沉的顧恩,不由輕輕搖頭,走過去就要勸兩句,他這個好友心裡想著什麼,陸建也是能猜到一二的,自然不希望其人繼續走岔下去。

  但就在這時候,忽有一陣明亮燈火從顧恩身後傳來。

  本來這街道內外,就已經被一盞盞燈籠照耀的通明瞭,結果這顧恩身後忽然亮起來的光,卻猶勝幾分,一下子就把張景生他們的注意力給拉過去了。

  他們這一看過去,卻發現確實一堆挑著燈籠走過來的僧人,一個個神色肅穆,在他們的後面,更有一人,寶色莊嚴,雖然光著頭,卻有著斑白的眉毛和鬍子,混雜著長者與慈悲的氣息。

  見了此人,顧恩撇下陸建等人,趕緊過去行禮。

  「見過竺法偉大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29 21:50
第七百一十八章 窺機出頭未如願,僧言燈火道笑駁

  「顧居士客氣了,老衲這一路行來,多虧了貴族相助,否則現在還到不了代郡。」

  那老和尚淡然一笑,雙手合十。

  「原來這位就是竺法偉大師!」

  張景生、王快等人見了,也紛紛走上前去,給這位老僧行禮。

  倒是那羅央有些疑惑,見了張景生和王快等人的那近乎有些過度的客氣,不由有些疑惑,便低語道:「這老和尚是什麼來歷,怎的張兄、王兄,居然是這番做派?」

  他倒是知道,這次眾多世家子去而後返,不光是自己來了,還順帶著捎帶了不少人同來,卻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對那些隨同而來的佛家高僧之類,羅央既不怎麼信,也沒有什麼敬畏之心,之前聽聞顧恩等人帶著僧人過來,還和張景生、王快他們調侃過,後兩者同樣顯得不怎麼放在心上,可現在一見這個竺法偉,卻是這番作態,不由讓羅央疑惑。

  陸建在旁邊聽著,卻是解釋道:「張兄和王兄,之所以這般姿態,可不是因為佛家,而是敬重竺法偉這位僧人,或者說,是敬重他的老師。」

  羅央頓時來了興趣,問道:「這位竺法偉大師的老師,又是何方神聖?」

  「你可知道竺法護?」陸建反問了一句,隨後也走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一禮。

  「這名字有些耳熟。」羅央心裡嘀咕著,見著眾人都上去了,他也不好硬站在這,只好照著葫蘆畫瓢。

  等一番禮數過後,張景生、王快,連同那顧恩,又和那老和尚閒聊起來,似乎幾人過去都曾經見過。

  羅央聽著卻很無聊,只是想著那竺法護的名字,到底是何來歷。

  這時候,旁邊卻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小聲說道:「那竺法護大師,乃是有名敦煌菩薩,聽說是佛門大能,其佛骨舍利,如今還供奉在洛陽城中。」

  「咦?」羅央聞言一愣,循著聲音看過去,入目的卻是一張略顯單薄的身影,那人衣著樸素,正盤坐在地上,身前鋪開了一張紙,上面用蠅頭小字抄寫著燈籠上的語句。

  這人,赫然就是剛才偷聽幾人講話的那個年輕人。

  此人始終留意著羅央等人的動向,更是藉著位置的便利,聽到了羅央的一二語句,便自行推測,得了其人疑惑,此時就說了出來。

  「怎麼?你知道這人?」羅央瞇起眼睛,很乾脆的詢問起來。

  「略知一二,」那年輕人這時放下筆,站起身來,拱拱手,在張景生等人詫異目光的注視下,衝著那老和尚行了一禮,才道:「法師的老師,乃大德之人,出身西域,精通百國之語,更是通六經、涉百家,自西方佛門聖地取真經而反東土,廣佈德化!」

  「這位小居士,卻是對老衲老師的事,知道的很清楚。」老和尚微微一笑。

  而其他人則有些驚異,看著這年輕人的目光,帶著好奇和審視的味道。

  這也正常,無論怎麼看,此人都該是出身不高,其人衣衫樸素不說,細細探查,還能看到幾個補丁,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會是高門大族的出身,那能夠獲取消息的渠道有限,眼界必然不會開闊,否則也不會出現在這裡,更和其他人一樣,趴在地上抄錄燈籠語句了。

  「知道的不少,想來不會是尋常人吧,你是否有什麼來歷?」羅央不管許多,直接就問了出來。

  那人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在下名為高並,乃是華夏苗裔,不過流落高句麗國中,最近因故東遊,恰巧聽聞陳府君之召,於是過來求學。」

  「原來是這樣。」羅央點點頭,而其他人也都聽明白了。

  他們意識到,此人應該是高句麗人,或許真是華夏苗裔流落在外,但更有可能是牽強附會。

  當下這塞外部族,別看打得凶,如匈奴之流更是與漢廷為敵,明著作亂,可在其部族內部,依舊有很多人仰慕中原文化,乃至不惜將自家祖上硬靠過來,直接編到三皇五帝時期,以證明自身高貴。

  這個情況,在匈奴國內部尤為明顯。

  那匈奴國自視甚高,甚至看不起漢廷官兵,偏偏其部族內部,但凡有些地位的,都會往炎劉血統上靠攏,其中做的最徹底的,就是國主一家,因過去有過和親公主的關係,直接改成劉姓,以此彰顯血統高貴。

  有這般例子,周邊各部各族各國,皆效仿之。

  張景生等人聽了,便這般認為,也不說破,只是誇讚了兩句,卻沒有更進一步交往的意思,畢竟雙方的地位差距太大,有著鴻溝。

  那高並見此情景,不由有些沮喪,他主動出面,當然有趁機結交的意思,若能搭上張景生等人,哪裡還用辛苦在這裡抄錄,還不是一飛沖天,說不定都能直接面見陳止,拜師學藝也不是沒有機會。

  高並可是聽說了,陳止真正招收的弟子、學生,不過一兩人,而且其學生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出身。

  「這些世家大族的人,到底還是看不起我等,終究要靠自己!」

  看著面前己任誇讚幾句之後,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老和尚身上,高並咬緊牙關,攥緊了拳頭,看了一眼腳下的紙和筆,心裡升騰起火焰。

  不過,他的些許情緒,根本不會張景生等人放在心上,幾人在與那老和尚交談過往,而且是一邊說一邊走。

  他們這一走,馬上就清楚的看到了沿途,那一個個伏地抄寫之人,卻是心思各異,但有著這般景象,嘴裡的話,不知不自覺之中,就漸漸朝著這燈籠上的話語偏轉過去。

  「依老衲來看,陳居士的出發是好的,但行事卻有些過了,這般教化皈依之事,本該循序漸進才是,等會晚宴上,老衲自會向他提議。」

  那老和尚說話間,透露出一點念想。

  這個時候,卻有一陣笑聲從後面傳來——

  「貧道觀府君此舉,卻是恰到好處,你這和尚,何以這般非議?」

  嗯?

  幾人聽聞此言,紛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入目的卻是兩個健步如飛的身影,為首那人面帶笑容,還是眾人的一個熟人。

  「太虛子道長?」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30 20:01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佛論下部在燈籠上?

  李不匿與薛不疑緩緩走來,後者一邊走,還一邊忍不住看著周圍的燈籠,凝神觀察著燈籠上的文字。

  因為火在字下,尋常人想要看清楚燈籠上的文字,必須要湊得足夠近,這從很多燈籠邊上擁擠的人堆也能看得出來,不過薛不疑顯然是眼力過人,離著老遠,微微瞇起來,就能看個通透,因而心思有很大一部分,是分在這個上面的。

  不過,等他的那位師兄,被顧恩有些粗暴的詢問來歷時,薛不疑又將注意力重新集中起來,有些不快的朝顧恩看過去。

  「貧道與張君他們都是見過的,便是閣下,似乎也有一面之緣,不過閣下這麼久不在代郡出沒,不記得貧道,那也是正常的。」

  李不匿開口一說話,立刻就讓顧恩的臉色不好看了,他張嘴要反駁,卻被陸建拉住,後者更是上前一步,衝著李不匿拱手說道:「道長果然也被邀請了,今日若可在晚宴上聆聽道長的道學真言,也是一大樂事。」

  「府君不鄙貧道乃是山野散人,發了請帖過來,著實讓貧道二人意外啊,」李不匿哈哈一笑,不再理會顧恩,撫鬚說著,「不過,今日晚宴,能人眾多,而且還有不少道門同道,哪一個不是超過貧道?沒有我插話的機會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王快也走了過來,「今日晚宴的緣故,我等略知一二,若是道長可遂府君之願,或許道家典籍要大行於世也說不定。」

  「王君不用試探貧道了,」李不匿一聽,就聞出那話中的一點貓膩,「那什麼雕版刊印之法,貧道也有耳聞,但對此確實所知不多,今日過來,也沒得什麼承諾,純粹就是慕名而來,況且我一貧苦道士,平日裡風餐露宿,哪裡有什麼被招攬的價值?」

  王快趕緊搖搖頭道:「道長真是誤會了,王某斷然沒有這個意思。」說完,卻不再多言。

  其實,王快的這話,不是無緣無故的說出來的,其實是他們幾個人在私底下曾經討論過的問題,尤其是在幾次接觸、拜訪之後,認識到李不匿的見識、學問後,就越發奇怪起來——

  為何這樣一個人物,本來閒雲野鶴一般,根本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偏偏最近這段時間,就在代郡周圍晃悠,尤其是這一次,彷彿未卜先知一樣,提前過來,似乎就等著這次晚宴了。

  基於這樣的心思,王快的問題便顯得有些微妙,沒想到一開口就被李不匿叫破,這後面的話,當然就不好再說了。

  他這一停下來,顧恩算是緩過勁來了,看了一邊的竺法偉,又開口道:「這位太虛子道長,你之前的那話,似乎是對竺大法師的話有異議,不知可有高見,何不教給我等?」

  李不匿搖搖頭,擺擺手,笑呵呵的道:「貧道能有什麼高見?不過一山野三人,最多是看看燈籠上的字句,品味品味,哪裡能說出個所以然了,之所以出言,無非是覺得這長街燈火,士人謄錄,可以稱之為美談,為何要說有過?」

  那老和尚竺法偉此時靠近兩步,帶著請教意味的問道:「既是如此,為何說是恰到好處?」這話聽著客氣,其實卻有質問的意思,深意為:你既然是一時興起,沒有高見,又哪裡來的評判標準?

  「不知道老和尚你是何時來的城中?」李不匿在顧恩等人滿是敵意的目光中,毫無尊敬之意的笑言,「其實,不管是你最近過來的,還是早就待在這裡了,那都該能看出來,這來來往往有多少人前來,這麼多人辛苦到來,得到收穫的終究是少數,通典再多,也多不過求學之人,莫非讓他們失望而歸就是好的?倒不如今日這一次長街燈火,學問豈不是如火種一般,被他們帶了回去?」

  「好像有點道理。」羅央聽著,晃了晃腦袋,覺得這道士簡簡單單的一段話,好像還真說到了點子上,「這麼多人過來,期間花費了不少,盤纏更是耗費眾多,又是趕路,又是搶書,而且代郡平靜了,周圍還有零散的賊兵和韓盜匪,想要過來也著實得冒點風險,好不容易過來的,真空手回去,那可太是不妙了,現在豈不就是恰到好處?」

  「安得其勞,何來輪迴?」老和尚搖搖頭,明顯是不同意,卻是也不爭論,倒是那顧恩,似乎是學了不少的沙門學說,見竺法偉不欲多言,自己就站出來,想要和李不匿理論一番,可這位太虛子卻擺擺手,似乎已經沒有了說話的興致,只是他的那個師弟,明顯是躍躍欲試。

  眼看著兩個代言人就要爭論開來,眾人的前面卻傳來一陣腳步聲響,隨即就有一隊人走來,為首的那個卻是陳舉。

  他一見張景生等人,便快步走過來,卻是先與那老和尚,以及後面的道人行了禮,然後才對張景生等人道:「諸君,我家主上命令我等過來,迎接幾位入院,坐席酒菜都已經備好……」

  李不匿便笑起來:「府君有心了,八成是擔心我等碰到一起,在路上就要來個佛道相爭,鬧來鬧去,平白耽誤功夫,這才讓小哥來直接領路吧,真是煞費苦心啊。」

  陳舉面無表情,就做出了請的動作。

  有了這一番話,顧恩和薛不疑卻是不方便繼續下去了,只能是互相冷撇一眼,隨後各走一邊,朝長街深處走去。

  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高並的心中充滿了羨慕之意,卻也只能強自按耐,隨即他看向燈火的目光越發堅定了。

  另一邊,隨著不斷前行,眾人也越發注意到情況有了變化。

  「怎麼感覺,越是往那宅門走,這燈籠上的字句越是有些奇怪了。」薛不疑看著周圍,忽然在師兄身邊低語一句。

  李不匿已經收起了笑容。

  在幾人的身邊,那老和尚本來寶相莊嚴,越走越是神色變化,在那唐家宅門在望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來到一盞燈籠跟前,瞪大了眼睛,看著上面的字句,忍不住道:「莫非那佛論的下部,竟在這些燈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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