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4 22:01
第七百五十章 聚流民,立冶鐵,築新城

  這座客棧,下面是酒館,上面就是住宿之地了。

  雖有一部分正在修葺,所以樓中封鎖了好一部分走廊、通道,但整個大堂還是佈置的頗為典雅,在寬敞的廳堂中,矮桌和坐席點綴其中,有人坐於其中,若不是衣著多為尋常,怕是這一眼,都會讓桓彝想起古之學社。

  而在這其中,作為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名高瘦男子,他坐於中央,身邊環繞幾僕,眾星捧月般,正朝著門口看過來。

  這人正是棗嵩。

  王浚有多女,或嫁心腹重臣,或聯絡世家權貴,又有諸多義女,先後嫁給了段部鮮卑的幾個頭領,用以聯姻。

  這棗嵩妻子,便是王浚之女王韶。

  說道棗嵩,便不得不提其父棗據,此人乃是文學大家,更通黃老之說,在官場上也頗有作為,曾任冀州刺史,因此與王浚結交,雙方為安穩計,促成了這場婚事。

  因而這位棗嵩在身份、背景上,那真的是羨煞旁人,在幽州地界也是頗有名望、名聲的,而桓彝作為江都王的重要幕僚,為了兩邊關係,幾次拜訪王浚,所以和這個棗嵩早有接觸,雙方也算是有著交情的。

  但在這個地方碰上,卻讓桓彝有些尷尬,更是生出了些許難堪之念。

  要知道,他們之所以不選擇較為安寧、平穩的幽州路線,轉而挑選穿越一片狼藉、處處危險,甚至有一部分已經被羯人戰局的冀州,就是為了避開王浚,私底下和陳止接觸,先試著拿些好處。

  事實上,在這之前,江都王和幽州王浚之間,已經達成了一些潛在的約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針對代郡的,結果前腳剛剛約定好,後腳就私自來聯繫,碰上誰都會覺得尷尬,更不要說被人意外看破了。

  只是桓彝到底是身經百戰,在經過短暫的驚訝和難堪後,馬上眉頭一皺,走上前來問候道:「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棗兄,不知你這番來這代郡,所為何事?我等雙邊可是約定好了,何以你要提前過來?」

  棗嵩聞言一愣,然後忍俊不禁,指著桓彝笑罵道:「好你個桓茂倫,還真是會惡人先告狀,你怎麼不說你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可別告訴我,你是想到了地方,在通報大司馬,然後再廣昌匯合。」

  桓彝也很配合的哈哈一笑,隨後拉著剛剛認識的常璩,走了過去,坐在那棗嵩的邊上,同時鄭重點頭道:「正是如此!」

  「你啊,這面皮真是讓人歎為觀止。」棗嵩笑著搖頭,邀請兩人坐下,一揮手,讓身邊的僕從散去,給店家說了上來酒菜,隨後就看著常璩問起來歷。

  「這位乃是蜀中常璩常君。」桓彝順勢介紹,隨後又告罪道:「好叫常君得知,在下的名字,卻不是剛才所說的那個,而是桓彝,祭器之彝,因為自冀州而來,難免有些謹慎。」既然都碰上棗嵩了,再隱瞞身份反而要弄巧成拙,桓彝索性將這名字明確告知身旁的常璩了,反正他不說,棗嵩也不會客氣。

  「原來是桓家君子,卻是在下失禮了,」常璩依舊以禮相待,「還有這一位,莫非就是王大司馬麾下的棗君?」

  「區區不才,正在在下。」棗嵩說完,卻是頗為不羈的問道:「看常君的氣度,也不是一般人,但說我孤陋寡聞,實在是未曾聽聞過閣下名姓,今日來代郡,所謂何來?」

  常璩就道:「在下家中多記史,是以喜好遊歷,紀錄風土人情,因在蜀中與道門有些矯情,聽他們說了些這代郡的見聞,心生嚮往,這才過來,只是途中還有波瀾,是以自幽州而入,正好在這廣昌碰上兩位。」

  「原來是史家傳人,真是失敬失敬。」棗嵩點點頭,然後感慨道,「這代郡卻是非同一般,我只是入了一縣,就隱隱感到不同尋常,城中秩序井然不說,還有處處修葺、翻蓋之處,內裡風氣,可以說是煥然一新……」

  他看了桓彝一眼,便道:「你可不要以為我是刻意言語,誤導於你,代郡廣昌我之前是來過的,當時這整個縣城的風氣,可是和現在截然不同的,不要受往來的商賈了,連城中的大族、宗族、布衣,都有離去之心,惶惶不可終日,那南下的很多流民中,就有城外村莊之人,但現在卻截然不同了,一副朝陽之意不說,還有諸多流民偷偷跑來投靠,你們可能白沒有去過城北外面的民營吧?」

  「你說有流民偷偷過來投靠?」桓彝這下子是真的吃驚了,「莫非城北有專門安頓用的營帳?」

  「正是如此,」棗嵩輕輕搖頭,露出苦笑,「你在江都王麾下做事,不可能不知道,這人口的重要性,很多事情,都是人口在制約,代郡本在邊疆,受三方侵擾,根本難以發展,人口不斷流失,因而是幽州有數的弱郡,結果陳止靠著這個底子鎮壓各方,連七部鮮卑都收服了,在北邊組成屏障,又有發動諸多礦奴、武丁修築道路,一派大興模樣,反而將周圍零散人口吸收過來了。」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鐵製令牌:「而且此人當下還得了鐵礦,自行冶鐵,我聽傳聞,說是此人在桑乾河邊建了幾個鐵場,自行冶鐵,也不知道真假,只是這塊令牌卻是出自他們代郡之手,我讓人鑒定過,說是成色、硬度俱佳。」

  這下子,連常璩都忍不住道:「那位陳福軍,又是出錢讓各地縣城修葺城池、店肆,又大建道路,招攬諸多武丁,操練、巡查,更別說代北新城新起,這都是要花錢如流水的事,如今更要冶鐵,這前期一樣要不少錢財投入,從何處來?」

  「這位府君花錢厲害,但聚寶的本事也不小,」棗嵩明顯有著研究,「不說那紙坊和代窯,你們看看這令牌,莫非還不知道麼?想必兩位也都接到這推薦令了,那該知道而今商賈何等嚮往此處,這又是一出錢財來源。」

  桓彝不由正色起來,低語道:「如此說來,這代郡真要興起了?」

  「可不是麼?不然你們何必偷偷過來?」棗嵩馬上就揶揄了一句,但不等他再多言,就有一老牧民從外進來,直奔幾人的桌前。

  桓彝一見這人,就直接問道:「搞清楚了麼?」

  那老謝明顯是快步跑來的,顧不得擦額頭汗水,就趕忙說道:「打聽到了,那所謂新城,據說是要在桑乾河北築成!」

  「什麼?」

  這個答案著實出乎了桓彝的意料,他不由下意識的失聲起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5 21:35
第七百五十一章 河邊新城疑扎根,車上書冊源雕版

  到底是在江都王面前行走的人物,平時接觸家國大事也有不少,因而在意外之後,桓彝馬上就平靜下來,轉而去看棗嵩,問道:「棗兄,這個消息,你是否知道?」

  「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事先知道的麼?我也是剛剛知道。」棗嵩卻是一臉苦笑的搖頭,旋即注意到身邊神色有異的常璩,便問道:「怎麼,常君難道是知道這事?」

  「不是不是,只不過是感到有些興趣罷了,這築城從來都不是小事,」常璩說話的時候,忽然顯得神采飛揚,「北地諸城,不少是先秦之時鑄造,但有不少,其實是當初北戎據點遺留下來,又或者如那趙卿董安於一般屯築多年,方可成城,而陳府君為流官,卻要花費錢財築城,多少讓人覺得怪異。」

  他嘴上說著怪異,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卻顯得頗為興奮,嘴裡的話居然還多起來了——

  「按說,代北築城多多少少還有點跡象,畢竟那邊本來就是軍屯之地,更有邊疆部族的人口填充,桑乾河畔可就不同了,我雖是新來,過去沒有來過北地,但再過來之前,看過風土人情,知道代郡自來都是人口外流,少有回流的,現在縱然有些流民聚集,也該是一時,而且人數不多,杯水車薪,可不見得能支撐起一座城池,更不要說,代郡貧乏,資財不多,官府也沒有多少餘糧,這築城的錢財從何處來,總不能是陳氏出錢,興盛一處吧?」

  說著說著,他才注意到在場的其他人都安靜下來,愣愣的看著自己,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不由停下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桓彝這時笑道:「常君果是史家之人,過去的典故信手拈來,諸多要點也是一眼即中,不錯,這也是怪處所在,老謝,你可探究原因了?」

  「小人哪裡能看透,」那老牧民趕緊衝著三人拱手,隨後才道,「不過,聽傳話的人嘀咕,說是陳氏家中,有幾個與陳止交好的兄弟領頭,也去那邊設立了田莊,而且有向塢堡發展的趨勢。」

  「陳氏莫非想要在這裡留下一條分支,甚至以一座城作為法家之根本?但是選擇邊疆之地,未免也太過托大了吧?」棗嵩歎息了一聲,隨後看向桓彝,問道:「桓君,你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麼,我大概能夠猜到,但就看廣昌城的這個情況,我勸你還是先和我合作吧。」

  桓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棗兄來這代郡,又是所為何來?」

  「我?」棗嵩苦笑一聲,「我可是來要人的,吳階被囚禁,直接下獄,到現在都沒有消息,而王趕也被軟禁在代郡,已經有大半年了,這期間因為大司馬要整頓政務,因而只是偶爾派人過來交涉,但陳府君卻不願意鬆口,因而我現在才親自跑來一趟。」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大司馬對麾下追隨之人,當真是照顧有加,令人敬佩啊!」桓彝點點頭,一副敬仰的樣子,但心中卻是驟然一凜,意識到情況並不是這麼簡單,心中思量著。

  「那王趕乃是王浚的親族,更是心腹,名為書紙,但情比父子,但凡有事皆與之商量,其人更是知道王浚不少隱秘,這樣的人落在他人手上,於情於理,無論公私,都不會輕易忍受,但王浚卻能容人所不能,真不愧是北地梟雄,但他久而不動,忽然就派人過來交涉,恐怕這背後,還有其他的原因。」

  難道……王浚已經做好準備了?

  這個猜測,讓桓彝整個人的精神都緊繃起來。

  當下,看起來北地安寧,連草原上的鮮卑,都不怎麼南下了,一方面是因為之前幾場大戰的餘韻,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慕容鮮卑東征西討,還在整合內部的階段,無暇南顧。

  只不過,對於江都王、祖逖這個層面的人來說,他們都很清楚,現在只不過是暴風雨前暫時的寧靜罷了。

  不說鮮卑何時再來入寇,就說這幽州之內,王浚與陳止必有一戰的判斷,也早就被諸多勢力所確認,正因如此,這幾個勢力才會顯得有些保守。

  「郡王先前與王浚約定,說是要共同逼迫陳止,交出單梢砲等器物,開放礦場,同時將他操練兵卒的方法,徹底公之於眾,但同時又讓我瞞著王浚等人,悄悄來這代郡,就是為了和陳止私下裡約定,得其利的,原因就在於,不知道這戰端再起,王浚與陳止爭鋒的話,哪個能夠得勝……」

  想到此處,這桓彝也不免暗暗佩服起來,畢竟以一個郡的勢力,和上首的兩州刺史敵對,旁人還能不知哪個能勝,已經算是從側面表現出陳止的能耐了。

  「幾家按理說都該下注了,但是除了兩個鮮卑部落,其他人對代郡的支持力度,都是有保留的,就連冀州、幽州,乃至並州的幾個大族,都還沒有派出子弟前往代郡,也就是束家和張家機緣巧合,提前布子,其實也說明了,按照正常的實力對比,陳止大概是沒有機會的。」

  他的這些想法,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的,於是表面上還是恭維,對面的棗嵩也是一派恭維樣子,這氣氛慢慢的就顯得沉悶了,也沒有什麼有內容的話說,於是沒過一會,三人就各自告辭。

  第二日一早,那棗嵩先起來,就讓人邀請了桓彝和常璩,說是要一同上路,同往代縣。

  「這一路上去往代縣的道路,聽說都是新近修整的,我看兩位都是騎馬過來,正好我有馬車,不如路上聊聊,」棗嵩做出相當熱情的樣子,「這車上還有幾本書,其中有幾本想必兩位很熟悉,是雕版法所印製的。」

  「是印製的陳府君的《通典》麼?我久聞其名,一直未曾得見。」那常璩本來看架勢是要拒絕,聽到這裡,頓時眼中一亮,點頭應下。

  桓彝也點頭同意,而常璩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上車,隨後就看到車廂角落,擺放著的幾個小書架,從上面摸出一本書,卻見上面寫著《論語》二字,不由一愣。

  棗嵩看了,知他心思,笑道:「不必奇怪,當下幽州地界,因這雕版之事起了變化,還要與兩位道來,咱們啊,路上說。」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5 23:16
第七百五十二章 隨我同見陳府君

  馬車開動,在平坦的路上行駛,平整的道路,讓馬車上的人能夠安坐,即便是翻看書冊,也不受顛簸影響。

  此時,常璩和桓彝就都在翻看著手上的書本,表情相似,都是皺著眉,繃著臉。

  棗嵩就在旁邊含笑看著,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那常璩將手上的那本《論語》放下,歎了口氣說道:「難怪幾位曾經見過雕版法所拓印之書的人,都評價不高,更不見他們捎帶回去,原來這雕版拓印出來的書,果然是失了很多神韻,更有諸多缺陷。」

  說著,他又回憶起,書冊裡一些字行上的髒污、重影之處,不由搖了搖頭。

  棗嵩有些好奇的道:「怎麼,常璩那邊還沒有雕版拓印的書冊?這可不對吧,你是不知道,當下這幽州之地,此法所成之書,近乎氾濫成災!恐怕冀州那邊都不罕見了吧?」說到最後,他卻朝著桓彝看了過去。

  後者也放下手中書,點點頭,先感慨道:「這雕版之法,都是先把字拓印好,隨後再統一拓印,不比抄錄的時候,人之七情六慾融入其中,下筆有神,筆畫相連之中,其實蘊藏神韻,是以一篇文章不光內容可以啟迪智慧,文字也可以傳達信念,相比之下,這提前已經拓印的是在落了下乘。」

  他把手裡的書放下,又道:「不過,比起冀州流傳的一些,這一本書卻是要好多了,冀州那邊的一些雕版書,那裡面幾乎每一頁都有墨團,侵染一大片,根本就看不清楚,如此看來,這雕版法還在進步中。」

  「哈哈,」棗嵩聞言卻笑了起來,他搖搖頭道:「雖說那代郡的雕版法不斷改進,越發清晰,比如你們看的這兩本,就是半個月前剛剛印成,不過其他地方的雕版法,卻是越來越混亂、糟糕了,你道為何?」

  常璩聞言一愣,不明其意,但桓彝卻已經明白過來,他看了一眼那本書,問道:「已經有仿製的出現了?」

  聽著這話,常璩也明白過來。

  果然,棗嵩點頭道:「正是如此,你說那陳氏紙的紙坊防守嚴密,旁人沒有方子,是不得仿製,可這雕版就不一樣了,裡面其實沒有什麼想不到的,那拓印的版子都有人見過,無非就是印章之流的改變,仿造起來不要太簡單。」

  桓彝卻皺眉道:「事情可不是這麼簡單,我聽說這拓印的時候,所需要的墨,以及紙,還有如何調配,按壓雕版所需力度,持續時間,乃至雕刻雕版所需材料、工具,裡面都有講究,不是那麼輕輕鬆鬆就能拓印的。」

  「所以,」棗嵩無奈的一攤手,「你看到了,冀州那邊的書冊,越印就越顯得髒亂,依我看啊,陳府君的此番創舉,早晚要毀在這些私自拓印的人手上,不可長久,所以你們也不用太過在意這雕版之法。」

  「話雖如此,但總覺得這裡面還是存在危險,」桓彝眉頭緊鎖,回憶起冀州的情景,「冀州那些書冊,用的是麻紙和差紙,拓印的時候,恐怕也沒有經過仔細校對,也不見他們沾好墨拓印,但到底是省去了不少人力,也因此印一本書下來,用不了多少錢財,最多是雕版的時候多投入一些,因而這販書的價格也不貴,令諸多寒門之人皆爭相購買,可問題就是書上多有錯漏,一旦流傳開來,讓這些寒門子弟信以為真,那豈不是誤人子弟?」

  棗嵩卻一副灑脫模樣,毫不遮掩的笑道:「這可就不是你我能考慮的,還是讓大司馬、讓江都王、讓朝廷他們頭疼去吧。」

  幾人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陣的吵鬧聲,而他們所乘坐的馬車,也因此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棗嵩掀開車簾,往外面一看,卻見前方道路上,卻是聚集了一群人,還圍著幾輛馬車和馬匹,少說也有一二十人,聚集在一起,正在爭吵,其中有幾人更是因為情緒激動,說話的聲音很高,而且面紅耳赤,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這幹什麼呢?」

  幾句疑問落下,就有僕從過來解答,便聽一人說道:「好像是當地幾個宗族的人,說是要集合起來,去代縣告狀,結果被縣尉帶著人生生攔下來,雙方正在理論。」

  「這是要越級上告啊!」棗嵩聽完,眼中一亮,露出興奮之色,「不是說代郡治理的很好麼,沒想到也有這種事,相比還是言過其實了,走,咱們去瞧瞧,興許還能給出出主意,改變一下這些人的境遇也說不定。」

  桓彝瞇起眼睛,笑著點頭,心裡卻很清楚,棗嵩這個提議,可不是出於好意,而是想要看陳止出醜,因為代郡這般治理效果,一旦傳揚出去,別人第一時間就要和幽州其他郡縣作對比,難看的就是他王浚了,而王浚的麾下,一樣抬不起頭來。

  另外,代郡現在這情形,看著一派大治景象,如果內外如一,那就代表這大半年的時間,陳止麾下的力量,必然有了膨脹,更加強橫!

  「相比之下,那位王大司馬最近聽聞正在竭力拉攏段部鮮卑,以此來提升戰力,同時還在恢復因為四方圍攻棘城失敗,造成的威信動盪,聽聞那平州更是起了幾次波瀾,連高句麗都有異動,需要那位大司馬派兵鎮壓,所以這半年多時間的休養生息,到底恢復了幾分實力,著實難說,更不要說草原風雲變化,王浚對鮮卑各部還有多少號召力,真不好說啊。」

  這麼想著,桓彝已經跟隨棗嵩來到了人群邊上,在旁邊圍觀、傾聽。

  那群人看了三人一眼,便不再注意,還是和那縣尉爭論著,聲音越來越響,場面逐漸有失控的局面。

  而那縣尉倒也不是惡語斥責,而是好言相勸,口中更是叫著尊稱。

  聽了有一會,桓彝他們就明白了事情緣由,正要低聲交談,沒想到棗嵩當先開口了——

  「諸位鄉紳,你們的請求,在我看來是很合情合理的,代郡衙門,理應給出回應,這樣吧,我與諸位一同前往代縣,就找陳府君,讓他來做個評判。」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6 21:28
第七百五十三章 壞得其名,也不辱使命

  棗嵩的話這麼一說出來,現場陡然間安靜了,那前一刻還在吵鬧不休的,轉臉就朝他看去。

  「閣下是何方人物?為何出此言論?」

  人群中,一個年級約莫五十歲左右的老者走了出來,左右還有兩人攙扶,其他人給他讓路。

  桓彝打量此人,清楚的記得,剛才與那縣尉爭論,這人正是站在最前面,其他幾人聲嘶力竭的斥責和叫喊,唯獨這老人沒有怎麼發聲,看著很是沉穩,但他每一次一開口,縣尉都立刻第一時間回應,而且低頭躬身,顯得很是恭敬。

  這樣的情景,當然就讓桓彝明白,此人身份並不一般,在鄉紳土豪之中,恐怕也是說得上的人物。

  原來聚集在這裡吵鬧的,還不是什麼刁民、布衣,而是這廣昌縣幾個宗族的鄉紳土豪,他們在本地享有崇高地位,威望很高,名下有成片的僕從、佃農、家丁,本身更代表著構成廣昌社會的幾個大姓,都是宗族中的佼佼者。

  這樣的人物,還和後世那些徒有名望的鄉老不一樣,是能夠指導當地生產、生活的,因而也握有權柄。

  剛才桓彝等人站在一邊,似乎是在看熱鬧,其實是在觀察形勢,大致搞清楚了這些人的目的,所以那棗嵩才會開口,只不過桓彝依舊覺得,這樣直接開口邀請,做的太著痕跡了,明明還有更為委婉的做法,只是話已經出了棗嵩之口,他也不好在說什麼了。

  「這位長者,有禮了。」棗嵩已經與那老人交談起來,而且第一件事,就是開門見山的表明身份,「在下名為棗嵩,乃是王大司馬派來的使者,此次過來代郡,就是去代縣見陳太守的,相信這個身份,應該能讓您明白,在下可不是口出狂言。」

  「嗯?」那老人聞言一愣,然後上下打量面前這人,瞇起眼睛,「閣下是大將軍的使者?可有憑證?」如果說剛才話中還有倚老賣老的意思,此時卻已經客氣了很多,說明信了幾成。

  想來也是,代郡隸屬於幽州,在幽州冒充王浚的使者,那可不是尋常人做得出來的。

  棗嵩倒也不囉嗦,從懷中取出令牌,拿出來一亮,對面眾人便紛紛過來問候,那老人自報家門道:「老夫廣昌洪千,乃是洪家村的宿老,見過將軍使者!」

  他這麼一帶頭,其他人紛紛響應,連那名縣尉也客客氣氣的過來,給棗嵩見禮。

  這場面落在棗嵩身後常璩的眼中,不由就有些意外,他不由壓低聲音,和身邊的桓彝說道:「這些人對王大司馬還真是恭敬,莫非是沒看到形勢?」

  他口中的形勢,自然就是王與陳必有一戰這件事了。

  桓彝壓低聲音,笑道:「常君你是史家傳人,看事自然精準,見微知著,能由小及大,是以看得出局勢,這尋常的相見老翁,看起來掌管了不少人,但其實學識有限,平時根本接觸不到什麼書冊,有些人甚至大字都不識幾個,也就是看著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哪裡能有多遠的見識?他們身上的這些威嚴,其實是頤指氣使培養出來的,讓他們看一看兩村之間的局勢還行,想要看一州變遷,那可就不容易了,至於那縣尉,武夫爾,能有甚見識?怕是兵家之說都沒看過。」

  「原來是這樣麼?」常璩半信半疑,但品味之下,也覺得這話有點道理,「也對,不讀書的話,不知天地之廣大,甚至不知一州之河山,成日裡困於一隅,蠅營狗苟,眼前所見,都是手腳可及之事,所思所想也就會被局限住,難怪家父時常讓我多行多看,多思多讀,尋常人要是能做到這裡面的……嗯?」

  說著說著,常璩忽然心中一動,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旋即他悚然一驚,扭頭朝身後看去,目光所及,正是棗嵩的馬車,那車上擺放著眾多雕版書冊。

  書籍……

  常璩的心裡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字,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這馬車的正主棗嵩,卻已經和那老人洪千商談甚歡,而那縣尉卻是一臉苦笑,偶爾出聲,但也看得出來,只是聊盡義務。

  果然,很快就聽那洪千滿含感激的說道:「既有棗使君出面相助,這次事情,必可馬到成功!我等這就回去組織車馬,還請使君隨同我等通往村中,讓我們招待一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棗嵩哈哈一下,拱拱手,隨後就招呼桓彝、常璩,一同前往。

  當日中午,他們就在那洪家村中用餐,主吃山間野味,倒也頗有風味,洪千和洪家子弟,以及其他幾個大宗族的人,在旁陪飲。

  酒足飯飽,洪千等人先告退離去,組織車馬人手,準備與棗嵩等人一同去往代縣,而有了王浚的使者出面,連那縣尉都不好多說,反倒回去稟報縣中,想讓縣令等人拿主意,但這一去,就沒了回音。

  「廣昌縣令大概是不會來的,不然左右為難,阻擋我等,等於不給大司馬面子,若是太過縱容,事後更不好與陳府君交代,太守畢竟是現管,他更不敢得罪,不如裝聾作啞,就等著咱們帶人離去。」

  喝了一口酒,棗嵩臉上已經有幾分醉態,卻是縱情恣意,開口點評起來:「要我看,那縣君說不定還覺得是好事,這群鄉紳都是因為下面的佃農,被官府插手,加上族中產業受到衝擊,才出面鬧騰,這事本就是死結,彈壓不住,若不讓這些人舒展心意,就要一直積蓄,最後生出變故,我等這麼一出來,以大司馬的名頭出聲,把人帶走,省去了廣昌心事,也名正言順,在陳太守面前也有說法,對這縣中官吏而言,是好事,不是壞事。」

  桓彝則提醒道:「話雖如此,但還是有風險的,帶著這些人過去,陳府君若是誤會了,那閣下的差事怕是要完不成了。」

  「這個無妨,」或許是醉意的關係,又或者本身就有文人情懷,此時棗嵩說起話來,少了很多拘束,「我此番西來,本意是要請王趕回去,但只是觀廣昌一地氣象,就知代郡不凡,那陳府君賢名漸起,這對代郡乃是大利,於我家大將軍而言,就是大患,若能壞其名聲,也不虛此行!」

  「慎言!慎言!」桓彝一下站起身,鄭重警告,而後讓幾名侍衛散開,小心探查周圍,防止這話傳出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6 22:32
第七百五十四章 人未出縣陳已知

  等回報過來,說周圍沒有他人,桓彝才鬆了一口氣,隨後對棗嵩的兩名僕從說道:「棗兄卻是有些醉了,先扶他去車上休息。」接著又安排了人護送過去。

  等人一走,桓彝又轉而對那常璩說道:「剛才乃是棗嵩醉言醉語,常兄切莫往心裡去。」

  常璩乃是史家傳人,那史書故紙之中,類似之事不知凡幾,哪裡不知道其中貓膩?也知道這事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可多問、多察,於是點頭應下。

  桓彝滿意的點頭,跟著就道:「時候也不早了,那洪千等人差不多也準備好了,咱們也收拾一下,回馬車上吧。」

  常璩點點頭,跟隨桓彝往回走,他們的馬車人數不少,三家加一起,乃是一大片,因此停在村子外面,要穿過村寨和一片田埂,只是這回去的時候,和來的時候,看到的景象就大不相同了。

  就見沿途有人影處處,都是在準備車馬、物件的,就算不準備,也出來恭送,好一派大場面。

  常璩見了,便忍不住道:「這邊的長者、宿老,沒想到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幾人出馬,這麼多人都要被調動起來,看來是民望甚厚。」

  桓彝笑道:「這也是北地最為明顯了,此處過去多有胡人入寇,別說劫掠,就連殺傷官府都時有發生,那個時候真正組織當地百姓的,就是這些當地的鄉紳了,所以他們的威望很高,權柄、權威都深入人心。」

  「這和蜀地果然不同,蜀地也有異族,但卻相對封閉,當地人更多的是敬神禮道,也聽從官府之名,這樣被鄉老調動的事,卻不怎麼常見,」常璩說話間,忽然話鋒一轉,「但若這麼說來,那位陳府君如今要將他們的佃農人口一一點查,困難也不是一般的高。」

  桓彝則道:「這個當然,陳守一敢這麼做,也是有底氣的,就是他已經徹底收服了境內的大族,尤其是代郡周圍的幾大家族、宗族,早就為他馬首是瞻,更在半年以前,就都被他丈量過了土地、登記了人口,然後才逐步向周邊郡縣推廣,否則這些人就不是抱怨,而是直接鬧事,甚至帶著人離開廣昌了。」

  常璩卻問:「這北地郡縣,時常有民四散潰逃,若是陳太守的要求太過,為何這些人不走?」

  「常君,你這是考較我呢,」桓彝指著周圍的人群道:「家大業大,又不是不能過下去,哪裡要走?如今代郡安寧,又有強軍鎮守,周遭反倒一篇混亂,冀州戰亂,幽州又是其他世家地盤,他們去了,就是背井離鄉,再者如今商賈八方來聚,又是一樁大利,他們如何捨得,是以也只能忍耐,想著去代縣找陳太守理論一番,希望能有轉機。」

  「原來如此,卻不是有意考較,實是只知讀書,見聞不夠所致。」常璩卻是自嘲了一句。

  說話間,兩人總算是回到了馬車,卻見那洪千已經等候在車旁,見了兩人,趕緊過來見禮,跟著就道:「小老兒古來問候,卻聽說棗使君在車上午休,是以不敢打擾,兩位公子,不知我等何時啟程?」

  桓彝並沒有表明身份,但靠著棗嵩的面子,這洪千也是恭敬有加。

  聽出其人話中的急切之意,桓彝卻笑道:「不忙,老人家不妨多跟家裡交代一番,我去催促一下棗君,但他不勝酒力,喝得有些多了,還是等他休息一會吧。」

  「好的,老朽這就去安排。」哪裡有什麼要安排的?早幾天就做好準備了,結果生生被縣尉攔了下來,但現在既有王浚使者這個大腿抱,這洪千老兒也知道好歹,雖然不情願,卻還是順勢回答著。

  這邊勸走了洪千,那邊桓彝就領著常璩一起上了馬車,卻見裡面的棗嵩正襟危坐,含笑看著兩人,哪裡還有半點醉意。

  「這……」

  兩人一愣,而後桓彝就歎息道:「原來棗嵩是裝醉,也隨,你這般文豪,鬥酒成詩,哪裡會因為鄉野間的幾杯酒水就顯醉態。」

  棗嵩哈哈一笑,示意二人坐下,然後道:「酒到濃時見人心,有些話酒後吐露,也能看出些態度,便是被人聽去,也無非是多謝波瀾,大不了我拍拍屁股就走了,不過我這番作態,也總算是讓那洪千等人真心相隨,相信他們被桓兄這麼一晾,心氣會更低,路上我再問話,也就方便一些了。」

  「棗兄果然不光是想要找個機會落人面皮啊。」桓彝聽出了話中含義,「你找這些人來,是要進一步瞭解代郡情形?」

  「不錯,」棗嵩有些得意的點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們只是到了廣昌縣,就察覺到了諸多不同,真要是到了陳太守的大本營代縣,更要不明所以,東西難辨,現在招收了這些人來,他們都是本地大族,門生故吏、親戚朋友,都連著代郡各處,有什麼事情,只要一問,差不多也就清楚了。」

  桓彝不由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這些也都是臨時起意。」棗嵩這般說著,那常璩也覺得學到了處事之能,誇讚了幾句,三人又說了幾句後,就吩咐人去通報洪千,啟程上路。

  他們這一走,連帶著洪家村和周圍幾個村寨的車馬聚集在一起,浩浩蕩蕩,一下子就將近三十多輛,也是不小的規模了,沒過多久就被有心人注意到,隨後接連盤查,處處詢問,還沒走出廣昌縣地界,卻已經被查了五六次了。

  「這般嚴密,當真讓人敬佩,而且盤查的武丁,一個個也是威武雄壯,便是私下賄賂也不動搖分毫,不知戰力如何,但只是這些,就勝過大半兵卒了。」

  幾次盤查之後,桓彝卻不感到煩擾,反而有感而發,隨後又道:「不過,棗兄你的身份也被他們問去了,估計很快就會被陳止得知了。」

  「怎麼也要跑個一兩天,陳止才能知道吧,咱們還有時間在代郡地界上多看看。」棗嵩明顯還有打算。

  他卻不知道,自己到來的消息,在被第一波巡查之人問到之後,就被傳去了當地密諜的駐點,隨後迅速傳到了代縣,前後不到三個時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7 20:44
第七百五十五章 練兵掃郡,聚財遷民

  那情報從鴿子腿上取下來,通過特殊的傳遞途徑,落到了蘇遼手上,這位代郡的特務頭子立刻就親自帶著,過來拜見陳止。

  等陳止看過了情報,就點頭道:「這事也是巧,那王浚的人和江都王的碰到了一起,先前他們一同密謀,要謀取代郡的錢財、貨物,更是劍指單梢砲,現在私底下又各自行動,足以看出這所謂的冀幽之盟,其實虛有其表,一推就倒。」

  蘇遼就恭維起來:「這些事都在主公的謀算之中,他們自以為隱秘,卻不知早已洩露,只不過棗嵩此人也有才學,其人自有就有文才之名,只是不為王浚所重,是以不得顯赫,但觀此人這番西來,前後試探,又伺機收攏鄉紳造勢,其實手段頗深。」

  「不錯,此人行事也有章法,」陳止聽著有些興趣,問道:「依你看法,此人不得王浚看重,我若是招攬其人,是否能得他投靠?」

  蘇遼一聽就愣了,感覺有些跟不上陳止的思路了,那棗嵩乃是王浚派來的使者,不懷好意,這進入代郡還沒有幾天,就帶動了一批鄉紳土豪,一副要壞陳止名聲的樣子,怎麼眼前這位反而想著招攬?

  不過,既然上有其問,蘇遼還是恭敬的回答道:「此人乃是王浚之婿,又是出身名門,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招攬的。」這話就很委婉了,直譯就是這人根本招不來,別多想了。

  陳止笑了笑,也不糾結於此,話鋒一轉,又問道:「既然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蘇遼跟著就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想一想如何應對被他煽動起來的鄉紳,這些人一旦找過來,可就有些不好辦了,很有可能動搖代縣不少世家的心思。」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遙遙斥責,說道:「主公你之前巡查廣昌,定下基調,還都見過這些人,他們受時局安穩之惠,得商賈事進項,家資皆漲,還都說要忠於國事,為您馬首是瞻,對先前叛逃、流亡的些許宗族表達憤慨,結果一轉臉,自己便又鬧騰起來,未免不要面皮。」

  「這並不奇怪,」陳止並不動怒,「事情沒有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多數人都是憂國憂民的,都是希望國朝欣欣向榮的,但若是落到自己身上,損傷了利益,那肯定還是自身為重,家國理念便會拋之腦後,你我也不會例外,這就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並不覺得洪千等人的作為有什麼錯的。」

  蘇遼一聽,就要張嘴說些什麼,隨即卻見陳止擺擺手,說道:「你放心,我理解歸理解,但不會因此就股息他們,這降低地租,是既定之策,絕對不容更改,不僅不能更改,未來還要不斷降低,同時商稅抽成也得提上日程了,讓下面擬定一番。」

  「這恐怕還有問題,」蘇遼一聽,就有些擔心的說著,「按理說,這商賈事剛有起色,便急著卡要,說不定要把人給逼走了,就算他們忍著,怨言也是難免的,說不定對風評不利,不如緩一緩,等過些時日,真正穩定下來了,再施行也不遲。」

  「等穩定下來,你再去改變,旁人就會覺得你是利慾熏心,改變了一直以來的規矩,所以要趁早不趕晚,在當下就把規矩都定下來,其他人才不會有什麼疑問,而且現在代郡諸事剛起來,正是利潤最高的時候,就算是有些許抽成,商賈也不會不來,是最方便立規矩的時候了。」

  蘇遼聽到這裡,也覺得有些道理,當下代郡裡面賺錢的生意,可以說是一樁接著一樁,讓北地和更遠地方的商賈都趨之若鶩,擋都擋不住,確實不會因為一時半會的卡要,就因此退去,只是這樣做,難免有損名聲,但既然上官已經決定,他也只能施行。

  隨後,蘇遼越過這個話題,再次提起那要來「上訪」的一眾鄉紳,詢問處理辦法。

  「這些人要來,那就讓他們來,一味的彈壓,不見得有效果,」陳止笑了笑,忽然提起了另外一個好像並不想幹的話題,「我讓冉瞻操練的一營人馬如何了?」

  蘇遼固然心中疑惑,但還是依著自己的消息回稟:「這些人每日多餐肉食,米面管夠,如今兵強馬壯,可為諸軍之首,稱之為精兵,毫無問題。」

  陳止卻搖頭道:「諸軍之首,必須是能打仗、打勝仗的兵馬,而這支兵馬從最上頭,到兵卒,真正打過仗的沒有幾個人,所以說他們是精兵,時辰尚早。」

  「這……」蘇遼又有些摸不準陳止的心思了,卻還是試探性的道:「當下這種情況,北地各方恐怕沒有輕易回來觸代郡霉頭的,恐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用兵的地方,另外……」

  斟酌了一下,蘇遼還是把當下的一個問題說了出來:「這是該是陳君告知主公,只是他當下在桑乾河旁巡查,一時恐怕也回不來,所以只能屬下說兩句了。」

  「你是不是想說錢糧不夠用了?」陳止看了這個下屬一眼,笑問。

  蘇遼歎了口氣,道:「正是如此,如今處處用錢,幾個主要的大頭,就是築城、練兵、開墾、修葺,尤其是最後一項,主公你要求下面幾個縣城都要按著規劃修葺,還要改善衛生,如此一來,又是一大筆錢財消耗,縱然紙坊、代窯、商賈事等方面每日進項頗豐,但卻也支持不住了,怕是就要見底了,現在兩邊築城,又要安置流民,一旦真正做起來,恐怕消耗更快!」

  「你的擔心是必要的,因此我才問起冉瞻他們。」陳止點點頭,還是笑著,「我知道當下境內還有不少盜匪出沒,境外也有幾股叛軍來往劫持商賈,一直都有人向我反應這件事,只是先前騰不出手,而今卻是時候了,正好也能練兵。」

  蘇遼一聽,眼中一亮:「主公的意思,是要讓冉瞻帶領兵馬,剿滅境內的盜匪?」

  「對,先前戰亂,處處流民,不少落草為寇的,都隱藏在山川河澤之中,而且不乏拖家帶口的,一個匪寨就是一個村莊,少的有三五百人,大的甚至上千人,這些民力流落在外,不僅威脅來往商賈,侵擾山路,更是浪費,所以該領兵平之,將那山寨賊財收繳充公,落草的民眾編戶齊民!」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7 23:02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天下英才何處覓?

  蘇遼聽著這些,不由微微點頭,同時有諸多念頭迸射出來,覺得此法甚妙。

  「難怪主公先前令我探查諸多盜寨地點,甚至安插人手進去搜集情報,現在果然都能派上用場了!」

  陳止跟著緩緩行走,來到屋子中間,這裡擺著一個沙盤,描繪著的正是整個代郡,還有周邊部分地區的地形圖。

  他指著沙盤北邊的一個標誌,說道:「代北城,主要是安置被拓跋鮮卑送來的漢家子民,加上一些習慣了農耕的異族之人……」

  隨著話語進行,陳止的手指指向了中間部分,那裡有幾條縱橫的溝渠,代表著河流。

  「而桑乾河畔的新城,卻不能強行遷徙各地百姓,其本地雖有幾個大村落,但加起來還不到八百戶,因而我才會下令,對流民來者不拒,先安置在其他縣城,分批次的遷徙過去,但這樣還是太慢,想要兩三年之內就見效果,是決計做不到的。」

  蘇遼在旁邊聽著,忍不住說道:「其實用不著這般著急,老太公如今雖被打壓,但到底沒有失權職,還是太僕地位,總能保證中樞聯繫,又有楊太公幫襯,主公至少能在代郡安穩的待上六年,六年時間想要謀奪幽州,並不算長,不用急於三兩年間。」

  「我不急,但天下大勢變化太多,」陳止搖了搖頭,將手收回來,正色道:「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冀州的石勒就已經坐大,整個冀州東部,幾乎都已被他掌控,那趙國城按理說也算破了,卻圍而不打,其實就是將趙王捏在手裡作為人質,讓朝廷投鼠忌器,同時留下一個籌碼,最近聽說他派張賓前往朝廷說和,眼看是要扎根了。」

  提起張賓這個名字,陳止的眼中不由流露出遺憾之色。

  蘇遼則道:「這不過是石勒的緩兵之計,此人狼子野心,名為匈奴國屬,其實早已自立,現在又派人去與朝廷虛與委蛇,其實是拖延時間,他絕不甘心接受詔安,居於人下,不過是連番征戰,需要鞏固地盤,消化所佔之地罷了,而那張賓,更是狡猾之徒,而機鬼善變,派這樣的人去朝廷,絕不是為了投降!」

  「不錯,但當下朝廷那邊也是一片混亂,聽說廣漢王與皇上已有齟齬,幾次公開駁斥皇上的提議,因此招了幾個親王、郡王的反對,雙方陷入爭權之中,以至於無心組織兵馬北平冀州,只是靠著那江都王,而江都王三天一小敗、五天一大敗,如今已不敢出擊,反而龜縮在冀州東部三郡之中,一副高築牆、廣積糧的樣子,分明是不想管石勒了,也是指望不上的。」

  蘇遼神色肅穆,點頭道:「石勒這麼一擴張,連帶整個北方的局勢都有了變化,連匈奴這兩個月都有要興兵南下的意思了,所以最近猛攻雁門一帶,那劉琨節節敗退,而幽州更是更加隔絕於朝中,王浚行事也越發肆無忌憚了,聽說上個月甚至發信給祖逖,讓祖逖要嘛從河間離開,要嘛就北上投誠,這哪裡還是人臣之言?」

  陳止跟著就道:「這般局勢下,我實在沒有時間等六年,旁人也不會給我這個時間的,代郡別看現在蒸蒸日上,其實地盤狹長,四戰之地,各方皆可出兵而來,而土地其實貧瘠,即便蕃薯能種起來,也不見得能吸引多少人口,時不我待啊!」

  蘇遼從這話中聽出了擔憂,更感到了陳止對他的信任這樣的話都當面說出來,自然是信任他的。

  陳止隨後又道:「軍隊平賊只是第一步,迅速斂財,然後光納糧草,蕃薯已經讓人下去試種,而再過兩個多月,冬小麥也該收割了,想來那個時候,各方也都是摩拳擦掌,準備用兵了!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尤其是對流民的安置,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否則可能會被敵人利用,所以我現在要強推地租降低,又在新城周圍開墾田地,準備耕牛、器具,找個藉口和由頭,就要分發給流民,讓他們穩固下來。」

  「是,屬下這就下去安排。」蘇遼得了這些指示,已經知道下一步工作的重點了。

  正要告辭,忽有腳步聲傳來,隨後便見佟海急急忙忙的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洛陽來的急信。」

  陳止接過來展開,臉色就是一變。

  見蘇遼一臉疑惑的看過來,陳止就把信遞過去,說著:「郭子玄去世了。」

  「什麼?」蘇遼頓時一愣,接過信一看,不由唏噓起來,「未料這位宗師,會在此時離去。」

  郭子玄,就是郭象,有《莊子注》一書傳世,乃當時的玄學宗師,老莊傳人,陳止在洛陽當值秘書監的時候,曾與他交善。

  陳止北上幽州,落地代郡之後,與這郭象也有聯繫,靠著交情與書信,也算是一種揚名之舉,對代郡紙、代窯瓷的傳播,都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此人的門生故舊更是眾多,藉著這般聯繫,陳止也有不少的益處,此時聽聞其人去世,這心裡也不由悲傷起來。

  「子玄先生當世宗師,與我又有交情,我不能不表示,卻不能親自前去弔唁,還要擇一人前往才行,另外,先生門下有諸多賢才,其中有才幹者眾多,如今頂樑柱倒下,這些人我還是要照料一下的,畢竟是故交。」

  蘇遼聽到這裡,就明白過來,知道陳止固然是想要照顧故交門生,其實也存著招攬人才的念頭,最近這大半年以來,他早就發現,陳止越發喜歡招攬他人,但凡有一技之長的,都不會放過,那郭象玄學大家,人脈廣博,門生弟子裡面不光有能人,還有世家傳人,如果能招攬一二,妙用無窮,當然不能放過。

  等蘇遼領命離去,陳止看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嘴裡念叨著幾個名字。

  「張賓、棗嵩、郭象的幾個弟子……這些人都是在歷史上留下名姓的,按著我這大半年對觀氣之法的研究,若能收攏這幾人,眾志成城,聚氣而立,必可穩固一方,謀奪幽州的計劃,可以事半功倍,可惜這前兩個都有主了,還是得從其他方面尋找……」

  這麼想著,他來到銅鏡跟前,調動名望金液,雙眼閃爍光芒,朝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過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8 21:23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視野中一陣恍惚,隨後在陳止的眼中,那鏡中的景象頓時一陣大變!

  便見他的頭上氣柱升騰而起,一半紅、一半青,更有諸多青雲纏繞其中,而在這氣柱的最上方,就好像雲海沸騰一樣,那雲氣、霧氣交纏起來,形成了一塊好似地圖、版圖一樣的輪廓,能看到其周圍有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輝,蕩漾出陣陣漣漪,似乎與周遭相連。

  而那雲霧構成的輪廓之上,隱隱可以看到山川之形,與這屋子的沙盤相似。

  「自從我在代郡扎根,並且政令下達,逐步改變方方面面之後,這氣柱之上的輪廓就越發明顯了,或許這正是權柄鞏固的表現,只不過這輪廓到底欠缺,只是一郡,而且還不是真正凝固,說明根基雖然打下來了,但還有一個關鍵沒有解決……」

  這般想著,陳止慢慢瞇起眼睛,將這目光仔仔細細的掃過鏡子裡面的氣柱。

  視線凝聚之下,觀察細緻入微,於是可以看到,這氣柱看似渾然一體,其實又有不同,在最本質層面,其實是成百上千的細小氣流凝聚而成,就好像是一根根細長的棍子,被聚攏在一起,圍繞著最中間的一團雲霧漩渦,擰成一股,這才形成了一根氣柱。

  「這氣運氣柱,其實不是混元一體,乃是聚眾而成,其實就是跟隨於我,效忠於我的眾人,在將我托起來,這每一根單獨的小氣流,其實就代表著一個人,可能是我的麾下將領,也有幕僚,也有家丁家僕,也有家族親眷,甚至名下佃農,都是有著最直接效忠關係的人。」

  「其中還有幾道最為凝聚、凝實,這其實就是冉瞻、陳梓、蘇遼他們這些我最為親近的人,而如張亢、束交這些投奔過來的,就稍顯虛浮,至於鮑敬言、葛洪這般近乎客卿的。」

  「就更是飄忽了,是以這氣柱越往中間越是凝實,越往邊緣越是聚散不定,但其中也有分別,如冉瞻、鮑敬言、葛洪這樣歷史留名的人,本身就有大氣運在身,這不光是因為後世有名,名傳千古,也是因為他今生的背景、基礎、經歷、見識和成就,已經奠定好了基礎,否則也沒有機會名流千古,所以他們一人,就趕得上百人、千人,對鞏固我的根基十分重要,這也就代表著,若他們願意相助,那我治理的這一片地方,就會更加昌盛、欣欣向榮。」

  這麼想著,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氣柱頂上的那一片雲霧構成的代郡輪廓上,以及縈繞在周圍的點點金色光輝。

  「至於這代郡輪廓,大概就代表著治理和管理的權柄了,但我並沒有拓跋郁律他們的氣柱上,看到相似的拓跋部景象,所以這輪廓很有可能只出現在真正掌握一地的人頭頂上,不過我在獲得這個能力之後,真正的一地一把手根本就沒見過,而且這邊疆之地的人,恐怕和中原腹地的官吏還有不同,也都是要考慮進去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個……」

  這麼想著,他的目光卻是落到了銅鏡中,那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上,這些光點在代郡的氣運輪廓邊緣聚散不定,並且散發出陣陣漣漪,朝著周圍擴散,消失在遠方,卻好像與什麼東西產生著聯繫和交互變化。

  「這些點點金光,原本並不存在,但隨著雕版印刷書冊的流傳,卻慢慢聚攏過來,尤其是我在加印了《通典》之後,聚集過來的速度越來越快,隱隱要形成金色的雲朵了,要說和什麼相似的話,那就是當初,被看到的僧道兩家,他們頭上的氣運雲團了,那些金色雲霧,與這些星星點點十分相似,再結合兩個月以來,先後過來拜訪的三位大儒、玄學宗師的情況,這麼說來,學說與宗教一樣,只要傳播出去,有人信奉和施行,就能聚集這種金色的雲氣光點……」

  這麼想著,陳止感覺到籤筒內的名望金液,已經下降到了第三格的邊緣,於是就停止了催發,於是視野中的種種異象,便都消失不見,眼前的世界,再次恢復成原本的平凡樣子。

  「不過,這些氣運氣柱,除了讓我能看出一個人的命格、位格之外,也就是能讓我能在治理安慰內,瞭解境內的變遷,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麼作用?以至於能媲美上上籤的效果?」

  這麼想著,他緩步行走,來到了房間中心、那描繪著代郡河山的沙盤之前,微微瞇眼,雖然沒有再次調動名望金液,但這一瞇眼,凝神觀察,還是隱隱看到了沙盤之上此起彼伏的重影,一如看著在他治理下的這片土地的氣運消漲。

  大半年的時間,陳止就重新將名望金液累積到了三格多的程度,如果不是期間為了研究觀氣之能,反覆使用,現在都要有接近四格的程度了。

  這樣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卻也是正常的,因為這半年時間,正是先前那一番作為的發酵期,接連大戰,名聲傳入民間,而那單梢砲等事物,又影響了朝廷層面,隨後雕版印刷,直接就衝擊到了士人階級,又讓寒門對學識的獲取,有了一點變化。

  於是,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他的名聲在多個層面流傳、醞釀,名望金液當然是水漲船高。

  「不過,現在還不是最沸騰的時候,大概還要等上半年,真正滿了一年之期,才是收割名聲最為猛烈的時候,那時候名聲就可以通過都城洛陽,朝著更南方的地方傳去,但在這之前,恐怕就要迎接一波攻勢了,想來王浚是不會讓我能安心種田下去了,更不會讓我安安穩穩的把麥子收了,況且我現在也還有欠缺,這種事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瞇起眼睛,腦子裡轉著念頭。

  「我現在夯實基礎,正好是名望大潮到來的前夕,兩者之間步調接近,等名望蜂擁而來的時候,若是能趁勢而起,不光穩固代郡,還去除周遭隱患,甚至進一步獲得幽州權柄,無疑就是趁勢而起,否則便如領軍一樣,不能一鼓作氣,那就是再而衰、三而竭,反倒要被拖累,說不定還是損傷根基,局勢後退、勢力衰減,崩而潰散都有可能。」

  想著想著,他轉身來到桌前,翻看著桌上的幾封書信,那信封上寫著諸多名字。

  「這氣運之道,現在看來除了自身經營、種田之外,還要靠著聚集人才,只是這個時代,有名有姓的人物,多數都是世家出身,先不說他們願不願意北來此處,就是願意來,多半也都有主了,又或者出仕朝廷,本想靠著張景生等人的關係,招攬他們背後家族的子弟,但有王浚在,因而遠近世家都在觀望,不願意輕易下注,而且我這邊也沒有一個實名,名不正,則言不順,這就是無法封賞官職,更不能安定人心,用來守衛家園還行,想要出擊卻是缺乏名頭……」

  忽然,他的目光一頓,視線落在了一封信上,這信卻是他人寫來,落款寫著「孫秀」二字。

  看著這名,品味兩句,他露出笑容,傳令下去,很快就有一人過來,卻是羅侯之子羅央,這位如今已經正式出仕,暫時只是閒散客卿。

  「府君找我有事?」羅央大大咧咧,卻也知道禮數,見面施禮,然後問道。

  陳止便問道:「羅君,我記得你與那位趙王孫還有聯繫,不知現在是否還有書信往來?」

  羅央聽著一愣,但還是如實答道:「我與趙王孫不過點頭之交,只是性子頗投,一次喝酒的次數多了,其實交情不深,不過若是府君有什麼要我傳話,我寫個信給他,想來不是大事。」

  陳止聽了,點點頭,跟著才道:「不是讓你傳話,而是讓你去接他。」

  「接他?」羅央再愣。

  ………………

  「孫先生,咱們這轉了一圈,還要回代郡,著實讓人氣憤!」

  略顯崎嶇的官道上,馬車正在飛馳,兩邊則是平治護衛的八匹駿馬,不過他們的神色卻不見多少緊張,反而顯得很是鬆懈,甚至還有人好奇之下,正在聽著馬車裡不時傳出的話語聲,只不過因為車輪、馬蹄與風聲的關係,聽得並不真切。

  當然,也是因為馬車的裡的人,有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馬車裡坐著的,乃是趙王孫劉車,以及憔悴許多的孫秀。

  「公子先小聲一點,聽我與你到來。」孫秀的眼睛裡還有不少血絲,面色十分蒼白,「如今世子被廣漢王軟禁,王爺則被圍困在趙國城中,已經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候了,朝廷之上,三王爭鋒,而南邊的冀州,江都王畏懼不出,那石勒已然是有恃無恐,而王浚雖然承諾,卻是一再拖延,不過是想要掌控咱們的商隊、人手罷了!」

  「那也不該去找陳止!」劉車的臉上顯露出一絲不滿,「此人對我毫無恭敬可言,而且半年以前就明言不願意出兵相助,根本就指望不上,更不要說,和王浚的五萬精兵比起來,他代郡的人馬不值一提,恐怕都不到一萬人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8 23:26
第七百五十八章 正名之議,幽州之本

  孫秀卻很乾脆的扔出了一個數字:「此人已經有武丁一萬兩千人!」

  「這麼多了?」劉車露出意外之色,「他養得起麼?鎧甲兵刃、糧草兵餉,這可都是大頭,是吞金獸,填不滿!而且他一郡太守,就算地處邊疆,有統兵之責,也沒藉口有這麼多兵馬,傳出去,馬上就要有人說他居心叵測,找他豈不是更加危險?」

  「非也,」孫秀卻搖搖頭,「陳太守的這些兵馬,多數是都是以武丁之名示人,他手下的一萬兩千兵馬,除了不到兩千是占的駐軍編制,其他都是掛靠在各家之下,名為家丁,實為兵卒。」

  「膽子可是夠大的!」劉車倒吸了一口涼氣,「當時我聽說武丁這事,以為是臨時徵調,事後就會散去,上次過來,聽說只有四千,還是留著駐防,以防萬一的,但這半年下來,風平浪靜,胡人陷入內鬥,難以他顧,邊疆少有侵擾,那被強征的武丁,理應放回各家,怎的還被他陳守一給截留下來了?那些世家就不鬧騰,沒有意見?」

  「怎麼會沒有意見?」孫秀笑著搖頭,「這武丁本就是各家的人,是他們培養的,很多更是直接從佃農中抽丁而出,只不過這些人入了兵營後,隨著操練下來,卻是心志越發堅定了,尤其是經歷了戰陣的那些,更是格外維護陳太守。」

  說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對了,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太守對那些陣亡、受傷的武丁,可是格外大方,因而這些武丁的家中,也逐漸傾向於那位太守,加上他最近推行的一些個命令,對武丁家中皆有優待,甚至還可以減免地租。」

  「那世家該更不滿了,」劉車冷冷一笑,「你剛才還說,他們本就有不滿,大概是被強壓下去的,現在還要動地租的念頭,更要成眾矢之的了,如此看來,那位太守在代郡,恐怕只是表面看起來安穩,暗地裡暗流湧動。」

  孫秀笑了起來,語氣輕鬆的說道:「也許是這樣,但至少表面看起來,紙坊生意,往來商賈,礦場出產等等,都帶來了不少的錢財,幾大世家利益均沾,皆有所得,縱然有些許抱怨,但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出頭。」

  劉車卻判斷著說道:「用錢財收買世家,就是飲鴆止渴,只能管得住一時,時間長了,隱患更大!畢竟像他這樣花錢,早晚會出事的!」

  「不錯,」孫秀還是笑著,「但至少眼前他還是一副得勢勢頭,因為其人手上有兵,又負有人望,關鍵是有戰績打底,又有產業撐腰,關鍵看起來,現在還發的起兵餉,所以還值得咱們求助。」

  兜兜轉轉半天,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上面。

  劉車皺眉說道:「半年前都不肯,現在他就願意了?而且我們這次,還是和王浚說好了,是南下召集舊部,萬一一去不回……」

  「王浚連陳止都不敢立刻攻打,又怎敢動您?」孫秀直接點明關鍵,「而且這半年以來,我與陳止其實有書信往來,通信了四五次,他的口氣逐漸變化,最近更是透露出願意出兵的意思,但希望咱們能給他一點實利。」

  「原來你和陳止還有聯絡,」劉車聽到這個消息,眼睛一亮,「他願意出兵,太好了!王浚不斷拖延,江都王不堪大用,祖逖兵馬太少,朝廷遠水解不了近渴,也就是陳止的兵馬戰力過人,若是他願意出手,救出祖父……」這時,他又忘了自己前面對陳止的一些成見,以及對代郡局勢的判斷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這位王孫心裡清楚,陳止其實和王浚對峙,兵馬不可輕動,兵力相對王浚而言,也不算充沛,貿然出兵南下,可能令本部代郡空虛,他也是不會關心的,只要能救出祖父,提高評價,未來集成王位就不是奢望!

  孫秀很清楚這位王孫的心思,於是挑著重點道:「公子大概疑惑,這陳止為何又改了主意,其實這事代郡局勢的變遷帶來的,從信中來看,陳止口風的變化,是伴隨著他地位穩固、兵強馬壯之後,才慢慢改變的,原本他抵抗胡人,接連大戰,元氣大傷,不願意輕易動兵,而今韜光養晦,卻還有局限,面對王浚的威脅,迫切需要一些幫助,哪怕是名義上的,又或者希望從別的方面有多突破。」

  「這話是什麼意思?」劉車皺起眉來。

  孫秀就道:「因為陳止的信裡面,也有個隱藏的條件,是希望世子可以在朝中幫他請官。」

  「我父如今被廣漢王軟禁……」劉車眉頭不展,但馬上明白過來,「不過給他帶個話還是行的,想來這陳止,是惦記著那征北將軍的頭銜,這有什麼,只要他願意出兵,不過一個名號,我就寫信洛陽,讓吾父上言!」

  孫秀卻瞇起眼睛,淡淡說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那征北將軍的頭銜,陳止恐怕已經快要得手了,他這次需要的,不是這個了。」

  劉車奇道:「不是征北將軍?那是什麼?」

  孫秀沒有立刻回答,等劉車有些不耐煩了,他才吐出一個頭銜:「幽州刺史!」

  「幽州刺史?!」劉車驚疑不定起來,「這不是要掘了王浚的跟腳……」

  「王浚與陳止遲早一戰,所以陳止的這個要求並不讓人意外,不然白白打起來,說不定反而便宜了其他人,又或者被人攻訐,公子,你看如何?」

  「這……」劉車遲疑起來,「這可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一個征北將軍的實銜,以王祖的威望,想來是不難拿下來的,畢竟他陳止早已有之,只是差一個開府建牙的准訊,但幽州刺史可是封疆大吏,別說我父已被軟禁,就算一切安好,上下奔走,左右疏通,恐怕也難以達成。」

  劉車卻笑道:「公子想多了,這事他陳止既然提出來了,就說明不止是一人綢繆,況且我等只需給他遞話,成與不成又有什麼關係?關鍵是拿著個作為條件,讓陳止出兵!只是現在有個問題,卻得先想通才行。」

  劉車急切問道:「什麼問題?」

  孫秀就說:「有王浚虎視眈眈,陳止如何敢輕易出兵?得找個理由,能先安他心。」

  這可不容易!

  劉車輕輕搖頭。

  這時,疾馳的馬車忽然停下,車廂裡也隨之顛簸。

  「怎麼了?」劉車回過神來,掀開簾子詢問,卻見前方路上,有一輛斷了軸的馬車停在路面,邊上是幾名和尚,正尋聲看過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9 20:30
第七百五十九章 陳運不過幾年,為他人嫁衣

  「幾位法師,不知從何方來?」一見幾人看過來,劉車倒也不含糊,乾脆的問候著,隨即從車上下來,「幾位的馬車可是出了事?」

  「見過居士,貧僧佛法簡,這幾位乃是弟子。」

  這僧眾之中,就走出一人,年歲約莫四十,面容肅靜,鼻眼俊朗,身著袈裟,被風一吹,獵獵飛舞,端得風采過人。

  劉車一見這樣子,立刻就大生好感,不由詢問起來,這一問才發現這人竟是出口成章,多有引經據典之言,看上去博古通今,非一般僧人那般張口閉口皆為佛法。

  這下子,劉車好感更盛,不由邀請他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坐下,讓人奉上茶水水果,跟著問起來歷。

  就聽那佛法簡說著:「貧僧本就是幽州出身,家姓魏,乃范陽郡望之族,然因貧僧出身小支,父母早去,乃是族叔接濟長大,學得四書,二十有惑,求於廟中僧,乃心有所感,於是出家侍佛,乃譯佛經,多有收穫,卻也越來越惑,兩年前於洛陽見得吾師,乃拜而入座,疑惑漸解。」

  劉車忍不住問道:「請問閣下的那位老師,是哪位大法師?」

  佛法簡雙手合十,恭敬說道:「貧僧乃是竺佛圖澄。」

  「原來是佛圖澄大師!」劉車頓時肅然起敬,「在下身居趙國,卻也聽過大師名聲,聽聞他本是西域高僧,為弘揚法法,不遠萬里來我東土,立志要將東土劃作佛國,幾年前常駐於京城洛陽,唸經講佛,廣收門徒,沒想到法師也是這位大宗師的門徒,難怪這般風采、學問,實在是令人敬佩啊!」

  佛法簡合十,並不多言。

  劉車這時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如今洛陽之中,佛法流行,聽說連廣漢王都有涉獵,對幾位佛學大家更是推崇備至,很是尊敬,他當初在家中的時候,就聽其父其祖提到過,說是佛家玄虛與玄學機妙有異曲同工之處,其中玄妙更多些許廣闊,用詞又有其特異之處,是以為玄學大家所推崇,兼修者漸多。

  「洛陽之內,諸王修佛參道者眾多,對那佛家法師更是格外尊敬,尤其是那佛圖澄,據說更是幾位親王、郡王,乃至諸公的座上賓,更有許多名士、宗師與他交往,如果能讓這人出面,那無論幫父親脫困,還是替陳止說兩句話,也好換取陳止出兵的承諾,那都是極好的。」

  這個念頭落下,他不由更加熱情起來,便又問道:「法師師從佛圖澄大師,肯定是佛法精深,此番北上,莫非是來北地傳佛?可曾去往代郡?我看法師的馬車損壞,不如我等同程,去往代郡。」

  他見那佛法簡神色微動,便繼續說道:「法師您大概也該聽說此處,這代郡當下可以說是幽州的一處欣欣向榮之地,來往商旅眾多,又有許多人口,連胡人都歸附了一部分,他們的太守陳止陳守一,也是名士之流,影響甚大,無論是在士林之中,還是坊間民間,都有其名,如果能說得他看重佛法,好處眾多。」

  按著劉車的想法,先把人坑過來,一路攀攀交情,順便透個氣,等雙方心知肚明了,他在陳止面前串聯一番,兩邊都賣人情,豈不美哉?

  可這邊還在想著美事,就見佛法簡微微搖頭,正想問怎麼了,這位法師自己就開口說道:「貧僧等人北上,確實有傳播佛法的意思,但也是過來拜訪前輩僧人,有竺法偉大師,佛法精深,如今在北地立廟,名為『桑水』,傳經譯典,於是過來討教。這桑水廟就在桑乾河南、代郡之北,是以貧僧已經見過那位陳太守,只是此人卻不見佛性,不願皈依,貧僧等自去之。」

  「這……」劉車一下子就愣住了,顯得有些尷尬,這下子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剛才還誇讚陳止和代郡,轉臉才知道面前的僧人,居然是被陳止拒絕過的,頓時失聲。

  倒是始終坐在角落,冷眼旁觀的孫秀,暗自在心裡冷笑,他看著面前那個和尚,估摸著對方的打算。

  按著孫秀對沙門之人的瞭解,這些人要傳法,可不單單就是把佛法那一套傳出去就算完了,還要有配套的基礎設施,什麼寺廟、田地、佃農,都希望能從官府掌權之人的手中一點一點摳出來,最後建立起一整個生態體系,甚至還有自己的武裝人員。

  「陳止連世家大族的武裝力量都要剝奪、削弱,強幹弱枝,收歸自身,費了不少力氣,前後經歷幾次事件,才算是完成了目標,統籌全郡上下,你沙門過去,想要從這種鐵公雞的身上拔毛下來,簡直是異想天開,你不失敗,誰失敗?」

  那位竺法偉建立桑水寺的時候,孫秀和劉車還在代郡,前後因果知道的不少,當然清楚,那位大法師最初提議,要在城中建寺,未能准許,這才退而求其次,轉而希望在城外北邊拿一塊地。

  但陳止依舊不許,說是那邊要歸化田地,不可以拿出去養廟。

  前後拒絕兩次,換了其他人,必然是滿心怒意,怕是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但那位竺法偉也算是養氣功夫足,最後生生被推到了桑乾河岸,選了一塊地,圈起來建寺。

  但就算這樣,這塊地陳止也不願意平白給出去,畫押立字據,雖沒有說販賣,卻也說清楚了,還建寺所需之物,都要和尚自理,運送木材之類的,同樣要拿錢購買,連幫著運送物資,都得收個運費,可以說是雁過拔毛,毫無敬佛之心。

  「這麼一個人,你找他宣揚佛法,可是找錯人了。」

  孫秀這邊暗自想著,那邊自家少主卻還在尬聊,只是多少有些沒話找話說的意思了,為了防止兩邊說到最後,都尷尬無語,孫秀便出提議,說是讓自己的人過去幫忙修車,如果能修好,便各自別過,以後聯絡,如果不能,那自己這邊就出快馬去前面的陣子聯絡一下,找一輛馬車過來,反正這個時代,能帶著一群僧人北上的和尚,肯定是土豪之流,不會沒錢。

  劉車雖想和對方再多說兩句,但看著情景也知道不好繼續,就應了下來。

  最後一切順利,馬車被勉強修好,幾個和尚與劉車別過,說是乘車去往范陽郡的小鎮,再正式修補。

  等劉車的馬車一走,那僧人佛法簡就微微搖頭,低語道:「這又是兩個看不清形勢的,以為陳止有可為之處,前去投奔,殊不知那陳守一運不過幾年,乃是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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