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9 22:35
第七百六十章 以佛化東

  佛法簡的話音落下,旁邊就有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

  「師傅,那人自稱劉車,若是傳聞無差,應該是那位趙王孫,他在北地奔走,為的是聯絡強援,南下支援趙王,不該是投奔陳止。」

  說話的這人,穿著青色衣服,看起來如小廝一般,跟在一堆和尚裡面,因其衣衫簡樸,看起來有如僕從,因此劉車、孫秀等人縱然見到了,也沒有奇怪什麼。

  可此時這人一開口,周遭眾人就紛紛安靜下來,讓此人言語。

  佛法簡看了過去,說道:「不急著說這個,先修好車,等到了前面的陣子再說。」

  那青衣青年聞言點頭,其他僧人也紛紛稱是。

  馬車只是勉強修好,肯定帶不了太多人,於是只是三位年長僧人進去坐下,餘下眾人則在外面跟著。

  好在前面的鎮子倒也不遠,否則孫秀也不好意思提出這樣的建議,在天黑之前,一行僧人終於抵達了鎮中。

  此處還是范陽郡的境內,這范陽郡在廣寧郡之南,郡首位幽州城,乃是幽州得名之地,原本有燕王冊封,其封地就在此處,後來一系不存,這裡的人口卻沒有減少多少,乃是一人口大郡,因而這邊的小鎮也算熱鬧,來往之人不絕,鎮子裡面的客棧、酒館規模尚可。

  這一隊和尚直接找來鎮上最大的客棧,將那錢財一放,就讓人先安排飯菜。

  此時的佛門還沒有禁肉的規矩,因而倒是不用吩咐太多,很快就擺滿了一桌,眾人便大口吃了起來。

  這吃著吃著,又提起先前的事來。

  那佛法簡就對青衣青年說道:「道仁,你父子兄弟幾位,都是曾從竺法護大宗學過佛的,該是知道這佛法傳承,也有因果,傳承之人所得之物,亦有分別,就好似人之心各有不同,我沙門傳文,能得士人貴人看重,便是看重養心塑志之能,但亦有不少郡守,乃至刺史,在境內大肆推廣,原因何在,你可知曉?」

  那被稱為道仁的青年,全名喚做聶道仁,其父聶承遠、兄長聶道真,都是精通佛門典籍,曾經協助那位高僧竺法護,翻譯諸多佛經的,因而對佛家典籍、教義,可以說是爛熟於心,這聶道仁更是學貫幾家,從小就被當做菁英培養的,不僅熟讀經史子集,更對兵家之說、管子治政有著見解。

  這時聽著佛法簡的問話,他想了想就道:「百姓若信佛,心誠向善,行事便會安寧、安頓,人心若寧,在諸事不興,是以教化得善,那些刺史、太守便能省去些許心思。」

  「正是此理,」佛法簡說著,稱讚起來,「你學通幾家,得幾系之成就,果然不凡,一言就說道了關鍵,百姓學佛,諸事皆平,東土若化佛國,則時時安寧、代代如一,天下大善!只是那陳居士卻是個不安分的人,他一本《佛論》演化六宗,令我佛門內部都有動盪,而今洛陽看似佛興,其實各家皆有其理,相互爭執初現端倪,這就是化平為不平,乃動亂之根源,殊為不智。」

  他更是跟隨了多位老師,那竺法偉就是其中之一。

  竺法偉本身就是竺法護的弟子,而聶道仁乃是聶承遠的小兒子,是以能跟隨竺法偉學法,而這佛法簡師從佛圖澄,乃是另外一系,同樣也為此子老師。

  聶道仁卻道:「不過,陳太守確實是有才能的人,代郡大治就在眼前。」

  「這只是表象,」佛法簡還是搖頭,淡淡說著,「此人看似有能,其實無大智,不知韜光養晦,若是願意歸於大司馬,則有幽州庇護,又有陳氏、楊氏撐腰,早晚一飛沖天,若能容我佛門,更是能人人安寧、戶戶安康,而且連歸順於他的鮮卑種亦可得大解脫、大歡喜,無奈此人冥頑不靈,不知佛之偉岸,有貶斥之心,是以無梳理上下之道,眼下看著是烈火烹油,一派繁榮,其實是火上澆油,灼燒的最後一段柴火,待得繁華散去,就是餘燼。」

  說著,他見對面的聶道仁面露驚訝,便搖搖頭,住口不言,只是抬起手在桌上輕輕敲打了三下,隨後便起身回屋。

  是夜,萬籟俱寂,三更十分,卻有一道身影起來,到了佛法簡的門前輕輕敲打。

  門裡傳出佛法簡的聲音——

  「進來吧。」

  房門沒有插上,那人一推就開,屋子裡點燃了蠟燭,燈火照亮了來人的面孔,正是那聶道仁。

  「你果有慧根,不愧是我佛門所塑度世之選,」那佛法簡盤坐在床上,看著來人微微點頭,「讓你學得文武技,便是為了光大佛門。」

  聶道仁來到床邊,恭恭敬敬的行禮,隨後小心問道:「不知老師為何要讓我此時過來,可是有話要吩咐。」

  佛法簡便道:「有些話,白日裡不好多言,讓你現在過來,就是要將這些話說個清楚,也好讓你知曉自身之責。」他的聲音淡淡的,但聽在聶道仁耳中,卻讓他不由著緊起來,默不作聲的聽著。

  佛法簡便繼續說道:「我佛傳承至中土,也有百多年,若是算上白馬東來之前的零散之說,近乎兩百年了,如今雖說漸有起色,但在士人看來,在貴人看來,乃至在民眾看來,不過點綴,名士以佛法為玄學注腳,而民眾則將佛祖與諸土神平視,求個安泰,如此這般,我佛遲早泯然於眾,就算在中土扎根,亦如百家一樣,不復往昔!」

  聶道仁登時肅穆,聽懂了話中含義,他很清楚,當下就有不少沙門之人,提議要以佛經注釋六經,卻也有很多人反對。

  佛法簡又道:「我等翻譯佛經,引用百家之言倒也無妨,但佛經之精妙,本就打了個折扣,有如霧裡看花,那百家言語比之佛言,豈能相提並論,本就差了數籌,勉強寫下,是因中土之人並不開悟,其慧低而劣,其心雜而繁,先以其可懂之言語之,日後慢慢引入佛語,替代中土劣言,若是按著現在一些人的說法,那是要連佛經要義,都替換成百家之說,本末倒置都不足以形容!」

  聶道仁聽到這裡,呼吸急促,也感到一股憤怒和急切,於是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佛法簡淡然一笑:「若是大漢上下混元,國泰民安,我等無計可施,而今北地漸亂,朝中奪權,機會卻是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0 20:31
第七百六十一章 虛有其名者,不知割肉餵鷹之志

  「機會?」

  聶道仁聽到這兩個字,眼皮子微微一跳,隨即卻沉默下去。

  佛法簡見著他的這個樣子,立刻就知道,面前的青年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還是按部就班的敘述想法:「不錯,這個機會不是說我等可以趁著混亂,在這北方大肆圈地,建立寺院,那是毫無意義的,縱然一時得地,卻不可持久,這一點從這次陳止的事上,就能看出一些。」

  聶道仁點點頭,頗有同感的說道:「不錯,哪怕咱們沙門的名聲再怎麼高,再怎麼為百姓著想,又或者佛學有多麼精深,但若是不得陳太守的准許,卻連傳教都困難,可如果選擇那些散道一樣,在民間低調傳播,又難免有諸多麻煩。」

  「正是受制於此,因而趁亂圈地是要不得,因為等秩序恢復,當權者的一句話、一條命令傳下來,可能好不容易就建立起來的基礎,就要土崩瓦解!所以這問題的根子,不再咱們沙門能佔多少地,而是在於,能夠得到多少權?」

  「得到權?」聶道仁聽到這裡,終於露出意外之色了,「師父,你想的難道是要咱們自己組織兵馬,在這紛亂北地佔據一片地盤,然後和朝廷討價還價?這樣的話,可不見得是個理智的想法,很有可能連累整個沙門,讓朝廷對佛家的感官急轉直下,還是找一家依附,獲取影響力才是穩妥的辦法。」

  「你想什麼呢?」佛法簡聞言,不由失笑搖頭,「為師豈會這般短視和糊塗?這爭霸奪權,佔據一方,只能得意一時,如陳止、王浚、江都王之流,乃至那匈奴和石勒,他們之所以這般肆虐,無非還是看重一世,只注重眼前這一點東西,心中其實沒有真正的大追求和大智慧,局限於所見所得,於是執著於爭權奪利,想要稱霸一方,卻不懂得傳承智慧的價值!」

  聶道仁聽到這話,頓時肅然起敬,在他眼中,自己這位師父的身影,頓時就高大起來,便說道:「這些東西,恐怕除了那位陳太守之外,其他人也根本不會考慮吧。」

  佛法簡卻搖搖頭道:「陳止為名士,但在為師看來,這名望也只是他的工具,此人還是想要掌權,代郡被他經營的如鐵桶一樣,可見此人權欲熏心,各大世家又被他接連打壓,說明是個獨掌欲頗強的人物,又推動紙坊、代窯和雕版法,我的就是斂財,聽說他連過往商賈都要吃拿卡要,可見貪財,這樣一個人,名士不過是他的偽裝,內裡早已利慾熏心,嗜錢如命!」

  「原來如此!」聶道仁聽著這番分析,覺得抽絲剝繭,確實指明了一個人的性格,不由有些佩服起來,「老師看人真是准,不過陳太守能寫出《師說》一文,可見他還是懂得其中問題的。」

  「准還是不准,其實都不重要,」佛法簡卻是歎息起來,一副唏噓模樣,「只可惜這樣人,得掌一方權柄,但顯赫一時而已,我等沙門所求的,卻是教派傳世,一時的成敗本不重要,關鍵的是能源源不斷的傳承下去!智慧便可以一代一代,永放光輝!」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和語氣越來越嚴肅,滿臉凝重看著聶道仁,說道:「所以,才會培養你等,你所學的縱橫之法,正是輔佐之用,若是太平時節,也就是送入朝中,步步高陞,而今卻可以找一方霸主輔佐,得其重視!」

  聶道仁明顯是知道自己使命了,在加上佛法簡之前話語的鋪墊,這會就很有覺悟的點頭道:「我懂得這個道理,只有我得了其重視,才能真正讓他們看重沙門,乃至將沙門立為正朔!」

  佛法簡的表情也顯露出一點激動之色,重重點頭,然後說道:「對!既然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為何就不能盡除漢學,立佛為教?若是沙門成為國教,這中土百姓皆可得正路!」

  聶道仁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但聽師傅的意思,是要尋這北地的一家輔佐,恕徒兒直言……這北地幾家,皆有不臣之心,朝廷當下不過暫生困頓,一旦緩過來,恐怕就是雷霆掃穴,根本無從抵擋,到時候便是再得信任,又有何用?」

  佛法簡聽著這裡,沉默了起來。

  他這麼一停下來,屋子裡登時安靜下來,氣氛逐漸凝重,聶道仁的心中則是念頭翻湧。

  過了好一會,佛法簡才再次出聲,他說道:「道仁,我問你,你可有割肉餵鷹的決心?」

  聶道仁立刻堅定的說道:「若能度世,何惜此身?」

  「這便是了,」佛法簡滿意的點了點頭,「選北地一霸的決定,不是我一人所出,而是幾人共謀,只是其中肯定還有凶險,正像你說的,朝廷如今有衰退之相,誰也不知道能否再起,只是我等請教過大賢,問他北地之事,此人卻只是說,北地混亂,朝廷根基逐漸崩潰,便是恢復如初,想要重新掌握也要花費數年,這還是少的,因此裡面是有機會的,況且以你之才能,若能輔佐一家,必可有所作為,讓那一家強盛壯大,從而庇護佛門!便是日後有變,有你照料,也可以規勸引導,不讓局面徹底破滅!」

  他見聶道仁露出沉思之色,就補充道:「最壞的情況,就是佛寺受到牽連,所以你必須要確保,不管何等局面,都要保全沙門元氣,借助北地霸主,我佛扎根此地,只要不被連根拔起,那就是栽下了種子,以後必然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聶道仁聽到這裡,神色越發肅穆,同時一股濃烈的使命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他不禁問道:「那這個人選是誰?」

  「最初,我等看上的就是陳止,此人有名士之名,又有諸多背景,未來就算做大了,朝廷也不會太過逼迫,」佛法簡說著,還是歎氣,「可惜,此人虛有其名,不願意接納,這是他自己錯過了,所以就要選擇其他幾人了。」

  「其他幾人?」聶道仁的心裡,其實已經明白了。

  果然,就聽佛法簡吐出幾個名字——

  「王浚、石勒、慕容廆、拓跋猗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0 23:26
第七百六十二章 佛聶投胡,未必壞事

  聽完人選之後,聶道仁沉吟片刻,如實說道:「這幾個人,如今都是北地的風雲人物,不過我卻不覺得他們是理想的輔佐對象。」

  「說說你的想法。」佛法簡表現出對聶道仁的尊重和重視,「為師想聽聽你對北地局勢的看法和分析。」

  聶道仁趕緊謙虛道:「我這點看法,根本難等大雅之堂,對北地的情況也只是略知皮毛,甚至在過來幽州之前,徒兒對北地的瞭解,還只是局限在幾個概念上,比如冀州災禍,幽州割據,還有就是草原胡人部族。」

  「你不用這麼謙虛,」佛法簡卻擺擺手,「我知道你在過來之前,已經看過許多卷宗,對北地各個勢力都有瞭解,不用妄自菲薄,」說著,他忽然正色起來,「況且,未來你選了一家輔佐,那就更不能這般謙虛,得當仁不讓,這樣才能被人重視,否則必被人他人看輕,甚至為他人做嫁衣。」

  聶道仁心中一凜,趕緊點頭稱是,暗暗思量,也覺得自己老師的這些話,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切切實實的問題。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就道:「既然如此,那徒兒就在老師面前獻醜了。」

  佛法簡輕輕點頭,示意他但說無妨。

  聶道仁沉吟了一下,隨後說道:「學生覺得,那王浚就不是個好選擇,餘下的眾人裡面,石勒、拓跋部和慕容部各有各的優點,不過若是要選的話,應該首選這些胡人輔佐,其中石勒其實是最好的選擇,但裡面卻有個阻礙,卻是那張賓,而後拓跋、慕容兩家,也有其欠缺,粗看起來,似乎比石勒的羯人更有前程,但若是從咱們佛家角度來看,反而不如那石勒……」

  他這一打開話匣子,便不再隱藏想法,洋洋灑灑的說了一番話來。

  佛法簡聽著,眼中一亮,微笑起來,不時點頭,讓這徒兒繼續說下去。

  於是,這師徒二人一直說到了東方泛白,才算是結束,隨後一行人休息了之後,重新購買了馬車,當日就再上旅程,看這路線,分明是直奔王浚所在的薊縣而去的。

  這個消息,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陳止手上。

  「這幾個僧人,明顯是想要在北地搞事啊。」將消息通報給陳止之後,蘇遼在陳止低頭看情報的時候,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陳止也不抬頭,只是問道:「何以見得?」

  蘇遼便稍微低頭,說道:「這事不還是主公你先發現的麼,否則不會這般冷待這一行僧人,以至於他們連半個月都待不住,就主動離去了,只是可惜了那聶道仁。」

  「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了。」陳止放下信函,抬頭看了過去,「之前束交也提過此人,說他見識不凡,乃是輔佐之才,所以我也試著招攬了,甚至還邀請他兩次過來,但都被婉拒,可見是鐵了心的不願出仕,那也就沒辦法了。」

  陳止當下就想著要收集人才,以鞏固根基,那些青史留名的,能被他前世記住的人,雖說是首選,但也不會因此就一葉障目,看不起那些名聲不顯的。

  畢竟歷史變化,有人興起,有人衰落,說不定就有新人出現,才學能力不亞於原本歷史上的牛人。

  況且,陳止畢竟精力有限,就算有籤筒之能,也不可能將人物盡數記住,說不定有些人,同樣留名,只是他第一世未曾聽聞,又或者是遺失在歷史長河中了。

  更不要說,陳止如今面對有才之人,確定不是名不副實,都會觀一番氣,那聶道仁也不例外,而且這人當時還給陳止留下了深刻印象,因為他從其人的氣中發現了,這人已經和佛家深深纏繞在一起,如果招攬過來,就必須十分小心,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讓自己治理之下的土地上,佛教信仰徹底失控、氾濫。

  這些基於思想的影響力,一旦擴張開來,可就不好控制和掌控了,就算是派人刮地三尺,將信奉之人盡數集中起來坑殺,一樣難以根絕,反而有可能激起旁人的惻隱之心、同仇敵愾之念,以及叛逆心理,造成更為廣泛的反噬。

  更何況,他陳止身為一方父母官,真要是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了,別說朝廷饒不了他,這名望的反噬、氣運的崩潰,第一時間就要找過來。

  所以,想通了這些,他也就不怎麼熱衷於招攬聶道仁了,畢竟人才雖然難得,但若是還自帶傳染源,那可就不好了,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隊伍改色了,都沒地方哭去。

  這邊,陳止不怎麼在意,但蘇遼顯然還是遺憾,兀自說著:「我與此人見過幾次,和他交談,皆是言之有物,胸有丘壑,不能為同僚,著實可惜,更何況……」

  他看了陳止一眼,才道:「那幾個僧人,明顯是懷有某種意念,先前的試探,未嘗不是想要投奔,現在直往薊縣,恐怕是想要歸附王浚!」

  陳止笑道:「恐怕還不只,這上面不是寫了麼?」他指了指那封信,「這僧人還分別派出三人,一人往南邊,兩人往北邊,恐怕他們是在權衡左右,想著到底要在哪一家出仕。」

  「主公說的不錯,我等也有這樣的分析和猜測,」蘇遼這般說著,臉上露出凝重之色,「若是那僧人帶著聶道仁投奔了石勒,那可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會讓羯人如虎添翼!」

  陳止接過話,就說:「石勒已經在冀州東邊站穩了腳跟,正伺機要擴張,而向南是朝廷掌控的區域,料定此人不會輕易南下,否則難免因外力威脅,讓原本有些分裂的朝廷重新擰成一股,而其人東邊隔著太行上,那匈奴又是其主,至少名義上,石勒還是匈奴的安東將軍,所以其人最有可能的擴張方向,就是東邊與北邊!」

  蘇遼重重點頭,說道:「東邊是江都王,早就被打怕了,龜縮不出,而北邊就是幽州,王浚勢大,石勒當初還曾被王浚擊敗,輕易不會動手,偏偏咱們代郡游離於王浚勢力之外,十分危險,那幾名僧人又曾來過,若是聶道仁投奔過去,十分不利!」

  「確實,這些僧人都有來歷,無緣無故殺不得,不過聶道仁如果投奔石勒,倒也不全是壞事!」陳止忽然笑了起來,「這聶道仁學的是王佐之術,要輔佐他人,以謀定計,可石勒身邊已經有一位謀士了,影響力很大,偏偏不是主動投奔過去的,你說若是再來一個有佛門支持的謀士,又會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1 21:16
第七百六十三章 兩士相爭,或有一走

  蘇遼聞言,便就沉思,然後說道:「張賓此人長於謀劃,更兼有對局勢的瞭解,往往一語中的,是以輔佐石勒,令其人得以明晰局面,否則斷然沒有當下的這個情形。」

  他能說出這些,是因為在陳止的安排下,密諜司對周遭幾個勢力,都進行了歸納整理,確立了幾個特殊的卷宗室,裡面存放著的,就是有關周邊勢力的具體情況。

  這些情況中,不光有他們兵馬的大概人數、勢力構成,還包括了主要人物的分析和背景介紹。

  值得一提的是,有關石勒的卷宗,蘇遼本意是歸納在匈奴國之下,畢竟在名義上和對外宣傳上,石勒都是號稱是匈奴臣屬,而匈奴國也很給面子,一個定北將軍加持上去,看上去也很是那麼一回事。

  偏偏陳止卻阻止了這種劃分,而是讓蘇遼將石勒單獨列為一系,並且判斷說,那石勒早晚要正式自立,當下只是條件還不允許,羽翼不夠豐滿。

  只不過,就連蘇遼也能看出來,此時的石勒,其實已經聚集了不小的實力,否則也不會在冀州西邊站穩,其中最為讓人注意的,除了幾個猛將之外,就是那張賓了。

  「張賓此人,之所以會從羯人,也算是陰差陽錯,」陳止將那情報收拾到了一邊,從容說著,「其父本為中山太守,卻因得罪權貴,鬱鬱不得志,最後投奔友人,在並州之時卻又因權貴陷害,鬱鬱而終,恰巧匈奴南下,攻城略地,那張賓所在村鎮眼看將被屠戮,於是其人主動出面,面見當時的匈奴將領,以三寸之舌說得對方停兵,卻也不得不投身帳下,那將領也就是石勒了。」

  蘇遼便道:「劉淵在世之時,頗有氣度,雖也打壓他族,卻也敢用人,結果劉淵一去,劉聰得權,對族內爭權奪利,對外族則處處打壓,石勒眼看要被閒置,這才主動外出,聽說也是那張賓給出的主意,甚至讓他捨了北地,不佔幽州一地,轉而去往冀州,這才別開生面。」

  陳止跟著就道:「此人逐得信任和重視,成為了石勒的謀主,其他幾個謀士、幕僚,都逐漸被邊緣化,甚至連他們本族的、匈奴族的,都不例外,但是張賓也有一個不利之處,那就是他的地位,全靠石勒的信任,本身並沒有什麼後台。」

  他這話一說,蘇遼就明白過來。

  想了想,這位特務頭子,就道:「主公所言極是,對內而言,石勒的隊伍基本都是外族,俘虜的本土兵馬,都被壓制在最底層,而且不得為將領,所以他孤立無援,而在外,他的名聲雖響,但卻不怎麼好,多為貶斥之聲,也不願與他聯繫。」

  陳止笑道:「這就是人心之妙了,石勒如今勢大,其人所治之地,有不少大族、宗族與之聯絡,甚至為了避禍,主動投靠,但一樣斥責張賓,彷彿只要罵一罵其他人,自己就是對的了,所以,現在是羯人、匈奴人,不快石勒重視他一個外人,中土宗族不喜此人行徑,而其人同僚,又嫉恨張賓獨得專信,而張賓自己偏偏沒有實實在在的根基,這種時候,有佛家背景、能力不俗的聶道仁去了,你說會如何?」

  蘇遼卻有些疑惑的說道:「若有佛家支持,聶道仁站穩腳跟是沒問題的,而聽他談吐,雖然有能耐,但未必能記得上張賓之才,就算兩人才能相近,張賓畢竟和石勒有舊情,關心親近,也不是後來者能比得上的。」

  陳止卻笑道:「若是有佛家支持,難道還不夠麼?」

  蘇遼不由一愣。

  陳止見火候差不多了,就道:「這事本就要和你們說的,現在先通個氣,我之前拒絕僧道兩邊的提議,不願意讓他們大肆傳播,卻也不阻止,但不推崇,很多人因此頗有微詞,那佛法簡、聶道仁也是因此離去……」

  蘇遼聽到這裡便默不作聲了,關於這個問題,他隱隱已有猜測,就等著陳止挑明了。

  果然,陳止接下來就道:「這裡面的原因,其實和今日這事也是有關聯的,石勒為羯人,其麾下如石虎之流,更是嗜殺成性,佔領了冀州西部,但底層的百姓卻多有不從,連世家也多是表面迎合,背地裡各有打算,這種局面下,從最近反饋過來的情報上,就能看得出來,此人按下族中凶殘之舉,想要懷柔,安撫地方,以此來穩固根基,但收效不大。」

  蘇遼點點頭道:「對,否則他之前戰敗了江都王,就該乘勝追擊了,結果反而主動後退,就是因為後方還不穩固,民心並不歸順。」

  陳止笑問:「民心不歸附,就要想辦法得民心,若不能得,就要讓民心安順不亂,你說說,當今世上,有哪家學說,最方便行此事?」

  蘇遼一愣,隨後歎息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般!」他看了陳止一眼,露出敬佩之色,「若論安撫百姓,儒家也有其分支可行,但眼下最為知名的,恐怕就是那佛家了,按理說道門也算,但自前朝至今,因五鬥米而起亂者不知凡幾,恐怕是沒有人敢信了。」

  「以佛而定民心,自是需要高僧宣法,而佛要在中土弘揚,就要有大樹依附,先前佛門來代郡,幾次試探,就是想要我支持,甚至劃地出人,大建佛寺,我卻不許,於是他們便果斷離去,先找王浚,再聯四邊,無非就是要看看哪一家能讓他們如願。」

  蘇遼便道:「那王浚豈不是更理想的選擇?」

  「王浚兵強馬壯,治下兩州,百姓不說安定,但幾個大郡的郡守,都是他的人,佛家過去只能錦上添花,並無多少助力,況且佛家謀求長遠,必然還奢求傳承,希望靠一二菁英,得上位者垂青,從而穩固地位,是以有聶道仁這般人物,可王浚麾下可沒有多少空缺,要是再花個幾年上演升職記,又有許多變數,因此王浚不是他們的首選。」

  說著說著,他眼中露出興奮之色:「那石勒卻頗為理想,只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聶道仁挾帶佛家之助,空降石勒身旁,一旦得信,必然擠占張賓空間,到時張賓諸多弊端一同爆發,或許就有了我的可乘之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1 22:02
第七百六十四章 胡運昌?

  「漢家之人,哪怕如王浚這般,擺明了和朝廷有齟齬,甚至麾下有許多段部鮮卑的騎兵,出兵之後,行的也是劫掠之道,但因其出身,便容易得民之心,即便不能,那民眾也還算安寧,與之相比,石勒這等異族面臨的局面,就要複雜的多。」

  陳止的話,讓蘇遼明白了許多,他立刻就意識到,為何陳止認為,周邊的胡人勢力,是成為佛家首選。

  「佛家若是傳播,對於異族勢力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百姓安寧,等於是穩固了根基,這也是石勒當下最需要的,他佔據了冀州西部,但旁人都認為只是暫時,就是以胡統漢,根底不穩,被拖了後腿,不過這佛家畢竟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草原上的幾個部族。」

  陳止點點頭,說道:「不錯,鮮卑如今大洗牌,經過大半年的演變,漸漸穩固下來,慕容雄踞關外,招兵買馬,不管那慕容一家過去有多大志向,如今有了這等實力,就算他們自己不想著擴張,手底下嗷嗷待哺的一干手下、從屬、附庸也不會罷手,會推著他們前進。」

  蘇遼聞言心中一凜,不由擔心起來:「這事是屬下的疏忽,本來還想著慕容部與主公關係不錯,那慕容翰更是一直留在代縣,以至於佈置上有了缺漏,萬一王浚與我部爆發衝突,那慕容部揮師南下,很有可能撿了便宜。」

  「這個事,不能說是你的疏忽,畢竟密諜司要做的,就是搜集情報,請報上的內容是給我們做判斷用的,除此之外,也不見得能有什麼作用,我現在勢力看起來不錯,但還無法干涉草原,慕容部是不是南下,不是我能左右的,不過……」

  說到這裡,陳止忽然笑了起來:「你以為慕容翰留在我這裡,是因為慕容部要顯露善意?」

  疑問落下,他不等蘇遼回答,就當先說道:「你自是知道,最近幾日,慕容廆的幾個兒子,各有表現,尤其是是那慕容皝,更是顯露出一番能耐,其他幾個兄弟也不甘示弱,可以說是各顯神通,這種時候慕容翰卻被命令,待在代縣,其中味道,耐人尋味。」

  「莫非……」蘇遼馬上就明白過來,他掌管情報,對慕容部的情況也有所瞭解,知道慕容廆的幾個兒子,如今各自招攬部族,隱隱有競爭的意思,但這在鮮卑部族中也不算特例,可與之對應的,慕容翰這個頗有軍事才能的人,卻被閒置在代郡,給了一個結交外援的名頭,不讓他回去,無疑是錯過了這次壯大自身派系的機會。

  而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陳止隨後就道:「咱們中原的世家,若是奪嫡之爭,那也是要各自站隊的,往往陷入內鬥,勝出者繼承家業,好處通吃,而落敗者多數都被放逐,或者甘願低頭,這是血脈之親,那些跟著起哄幫忙的人,可就沒有什麼好下場了,被趕出門去都算輕的,與之相比,這塞外草原上的爭奪,可就激烈和血腥的多,你說佛家下注,會選這麼一個情況麼?他們可不是要幫著哪一個公子上位,而是想要得現成的好處,可只要摻和進慕容,可就躲不開了,哪怕那慕容皝看起來勢頭不錯,但佛家也不會因為這個,就甘願冒險。」

  蘇遼點頭道:「對,這選擇一方勢力輔佐,趁機擴大影響,本就是冒險了,如果這冒險之後,還得再冒一個險,那可就說不過了,這慕容氏大概不是首選,那拓跋氏呢?」

  「拓跋部的局面頗為複雜,看似強大,但被匈奴牽制,又遠離東土,只要幽州不徹底崩亂,他們拓跋部幾乎沒有機會。」

  陳止這麼說著,瞇起眼睛,心裡又想起,這慕容和拓跋在原本的歷史上,可都是叱吒風雲,前者有諸多英傑,而後者更是不得了,奠定了以北統南的基礎。

  在他看來,這就是氣運深厚的表現了,是兩族不斷湧現能人,這些人推動局勢,最終塑造了歷史,哪怕現在歷史長河走進了新的河道,但只要兩族的底蘊和基本風格不變,未來一樣會有諸多人傑。

  「聚人成運,能人多了,自然就氣運深厚,我要抵擋這等人物,還要小心朝廷變化,也不得不多聚集一些人手,再多準備一些後手。」

  對面,蘇遼也大概明白了陳止的意思,就道:「有關這佛家對民間的影響,我會逐步讓主公麾下的眾人知曉。」

  「這個倒是不忙,」陳止擺了擺手,然後繼續道:「對了,昨日呈報上來的書函裡面,又有楊家求購單梢砲的請求,你等會讓楊家兄弟過來,我與他們說一說。」

  蘇遼一聽這話,不由一驚,就問:「莫非主公真打算將單梢砲出售給楊家?」

  「這都拖了大半年了,朝廷都不願意給我一個實封將軍的名頭,那說不得,也得給他們一點壓力了,」陳止笑了起來,「隔著並州、冀州,想來他們也只能虛張聲勢一般的恐嚇,卻也感受不到這戰爭利器的效果,不過百兩白銀、再加點實權,卻推三堵四,著實不爽利,說不得還是讓他們見識見識,才能知曉厲害,更何況,我那連襟如今帶領兵馬要入蜀地,也著實需要一點利器開路。」

  「既然主公已有定計,那就好了。」蘇遼作為特務頭子,自然知道,陳止暗地裡已有其他利器,這單梢砲留著也只能放置腐朽,說不定還要被其他人惦記,不如出手給朝廷,只是……

  「您這單梢砲,就要百兩銀子一台砲,維修另算,那火毬還要另買,還不願意給出配方,這說破天,朝廷有所顧忌,也是正常的。」

  說著說著,蘇遼苦笑起來,百兩銀子在這北地,可謂巨款,因王浚私鑄銅錢,劣幣諸多,這大錢在此處名聲臭大街了,一兩銀子,可以換到八九百錢!而幽州米,一石需七十錢,其中價值,可想而知!

  況且,陳止現在挾物討權,怎麼看都不太像是忠心臣子該做的。

  陳止卻擺擺手,說道:「那蒺藜火毬之類的,他們模仿起來也不難,火油少滾也不是什麼難事,至於煙霧之類的,工部工匠、煉丹的道士也能拿出來,他們完全可以不買,只不過成品較少罷了,我可沒有逼他們,好了,先不談這個,冉瞻快要出發了,你讓他回來的時候,從城南歸來。」

  他露出一抹淡笑:「算算時間,興許能和棗嵩他們碰上,正好打個招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2 22:04
第七百六十五章 冶鐵鑄甲,搜人提拔

  茂密的叢林中,有一支兵馬正在緩緩前進。

  這支人數約莫在一千人上下的兵馬,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穿著統一的服裝,最前面的幾十人,還都穿著扎甲。

  這扎甲,乃是鐵甲的一種,也是最為普遍的種類,是實戰中使用最多的鎧甲形制,上到將領,下至走卒,皆可披掛。

  而扎甲的結構,就是以針織物為內襯,外面縫合固定一個個鐵製鐵片,鐵片拼接在一起,可左片疊右片,右片疊左片,或者上片壓下片,構成一個面,護住身體。

  這聽起來是簡單的構造,但背後卻涉及到這個時代的產業結構和尖端技術——

  冶鐵。

  在生產力水平有限的時代,冶鐵一直都是衡量一個國家、勢力技術水平的標準,就算是到了後世,對於材料學的研究,其實也算是一種變種。

  中原王朝對於冶鐵的重視、發展和保密,也是對抗北方遊牧的重要方法。

  那一個個看上去簡單的薄鐵片,就是冶鐵的表現。

  那鐵片的樣式、薄厚、韌性、堅度,都是衡量標準,這背後涉及到許多複雜的操作。

  「這次出兵,除了要掃滅匪類之外,還要測試這些扎甲在運用的時候,是不是存在缺陷,將軍可別把這個事忘了……」

  那隊伍的最前面,卻有一個穿著皮甲的男子,小心翼翼的跟人說著話,他說話的對象,正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將領。

  那將領便點點頭,笑道:「高君,你不要擔心,某家知道府君的意思,讓我出來,一來是為了幫我正名,我畢竟年輕,過去也只是領兵在城外追趕潰軍,其實沒有多少功勞,所以現在也只是代領校尉而已,今日出征,便是積攢功勞,等朝廷准許府君開府建牙,統領衛鎮,我也好轉正,不會意氣用事的。」

  旁邊的那皮甲男子頓時鬆了一口氣,旋即又提醒道:「將軍既然記得,那便是好的,這次事,看起來簡單,以咱們代武卒的戰力,哪怕還是新兵,要將至剿滅也不見得是難事的,但這次上面傳來的命令,主要提及的,是山寨中的人口和錢糧,所以將軍切莫沉迷殺敵,還是要多看局面的。」

  那將領這時就有些抱怨道:「高君,你對我就這麼沒有信心麼,我都知道的,你就等著看便行了。」

  這將領正是冉瞻,經過大半年的熬練,整個人的氣質有了變化,稚氣盡脫,有幹練強悍之色,因為常年習武,加上這半年營養跟得上了,所以雖然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但個頭卻並不矮,至少與那和他說話的人比起來,他的個頭絲毫不差。

  而那個正在說話的皮甲人,居然是在長街燈會的時候,伏地抄寫的高並。

  眾人乃是自高句麗而來,本意也要回去,但不知為何,有人過來招募,他當時正愁著無法歸家——為了買紙抄寫,這位可是把身上的盤纏都用盡了,以至於抱著幾張紙,卻沒了歸家財。

  正好有人過來招募他,於是這高並一咬牙,乾脆就加入了進去。

  這卻是陳止當初微服的幾日,坐在茶樓酒肆之中觀過往之人的氣運,看出了這高並氣運不凡,超出常人,於是讓人記錄下來,事後就找人去召集,先留下來用著,看日後是否有什麼成就,再行提拔。

  這是因為陳止也注意到了,有些人的氣運,是因為他的後代、或者背景地位,而不是源自才能,他雖然要聚集人才,鞏固氣運,卻也不想做一個收藏家,光收集名人來養,若是如此,那些被收攏過來的人,離開了自身的歷史位置、定位,也就是魚離開了水,泯然眾人矣。

  對於這個高並的安排,陳止並沒有親自過去考核,畢竟他微服幾日,發現的氣運過人的,可不只這一人,而且還不知未來有何發展,要是親自接見,發出錯誤信號,可能直接就把一個人才毀了。

  所以,讓人大概的考較了一番過後,瞭解了高並的一些特點,他就直接把人放到了兵營裡面,讓他從從軍紀錄幹起來。

  這高並果然是有些門道的,大半年時間,就從一個小小的紀錄,被楊元賞識,雖沒有被直接提拔,畢竟軍中是講究戰功的地方,半年時間也不好直接提拔,卻還是被調動到了一定的位置——

  直接擔任冉瞻的從屬記錄官。

  可不要小瞧了這個位置,因為冉瞻當下所統領的,已經接近是一軍了——

  在新漢的軍中編製中,主要的劃分標準,就是軍與隊,這也是民間稱兵家隊伍為軍隊的原因之一。

  這「軍」可以說是新漢軍隊的基本單位之一,不過人數卻不定,有一千人、一千五百人、兩千人、兩千五百人之分。

  當初宣武皇帝統一北方,為了加強對北邊的控制,定下了遷都之策,但這樣還不放心,又深知南方世家勢力之強,於是為了幫助皇室鞏固北地,同時不減少對南方的掌控,於是便分封諸王。

  這些個親王、郡王等,靠著什麼鞏固土地,護衛京畿?那就是手中的兵馬了,其中較小的國,也不過就是一軍配置,兩千人而已。

  而今,冉瞻雖沒有軍主之實,但麾下統領了十五個「隊」,每隊是五十人,這架起來就是七八百人,勉強也算是一軍了。

  這次他奉命剿匪,就是帶著全部人馬出征,直奔距離代縣最近的一座山寨,要以雷霆之勢,將之破滅。

  當下不比後世,後世的時候,無論各地皆有開發,想要見個森林,得往西部跑,見了一片順林,都要花紅線保護,當下這個時候,出了城沒多久就是樹林,飛禽走獸眾多,加上通訊和交通的限制,哪怕陳止對代郡掌控至極,可也管不到野外的花草動物。

  而這樣的環境,無疑是蘊養匪宅的溫床,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零散民戶。

  行軍了有一陣子後,忽有人來報,說是前面發現了一個山坳之地,有三寨連環,加起來,得有上千人居住。

  冉瞻一聽,便興奮起來,說道:「上千人居住,便是一家兩戶青壯,也得有七百多盜匪了,這麼大一群人,過往劫持,怎能留他!密諜司的人還是太慢了,大半年才探出各地盜匪,要我說,早就該將人都盡數拿下來了!諸君,聽我號令!」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2 22:05
第七百六十六章 原來太守不體恤兵力

  通往代郡的一條官道上,七八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最前面的那一輛頗大,而且外面的雕飾看起來很是雍容。

  「原來這代郡的官道,居然真的都是這般平整,原本聽著旁人訴說,還以為是有誇大之詞,這一路行來,才知道所言不虛啊。」

  馬車上,鋪著竹蓆,棗嵩跪坐其上,正在感慨。

  在他的身邊還坐著三人,正是桓彝、唐璩和那位洪家宿老洪千。

  聽著感慨,那洪千便道:「要說府君之能,那也是天下少有,代郡偏居一隅,本來就不容易,咱們也不指望此地能大治,只求不年年被胡人惦記,那也就行了,誰曾想,這新府君來了一年,咱們這裡就這般安寧,過往商賈更是絡繹不絕,已有興盛跡象,處處皆有改觀,就說這官道,就是府君派人,每月都要修整,更聽說但凡有一處路段有了破損,若在七日之內不能及時上報,就會有人被追責,端得是個能官啊!」

  這話聽在棗嵩耳朵裡,就是的這位刺史女婿暗暗警惕起來,再看桓彝,見得這位郡王使人正滿臉沉思之色。

  倒是唐璩有些好奇的問道:「聽聞陳太守有不少胡人俘虜,都被放在礦場中做苦力,那這修路的,莫非就是這些個礦奴?」

  說著,他見洪千露出的一點詫異之色,便補充道:「我是覺得,七日便要上報,每月都要修整,而代郡看著不大,但只是咱們從邊境過來,就走了不少道路,其中還有分叉,又有許多村鎮皆通,這就不是小數目,光是靠著官府裡做這些的差役,怕是趕不及的,在下也問了一些人,陳太守體恤民生,又感慨胡人幾次來襲,代郡百姓苦乏,免去了兩年徭役,總不能是讓兵丁過來修整吧?」

  一聽這個話,棗嵩顧不上其他,也豎起耳朵聽起來,他這次見了中途波折,就邀請洪千等人同行,一方面是想要用這些鄉紳土豪的抗議,給陳止的名聲抹上一點污點,從而在談判的時候,獲得些許主動和優勢,而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從這些熟門熟路的代郡人嘴裡,搜集一些情報。

  這修築道路,看起來不是什麼大事,但在懂行的人眼裡,卻是對一個勢力行政能力、調度能力的挑戰,甚至有的時候,還能看出民力、民生的底細,棗嵩自有家學淵源,於治理之道上早有主見,當然不會忽略這一點。

  這時,就聽著那洪千輕笑,然後說道:「唐君,這次你可想錯了,這修整道路的事,一大半還真是武丁所為。」

  「還是真的?」棗嵩適時插話,「我在路上就聽不少人說過,還以為以訛傳訛,但聽洪老您這意思,陳太守的武丁不去操練,反而要去各地修路,這……怕是有損戰力吧,不怕發展到後面,戰備鬆弛麼?」

  「這就不是老頭子我能知道的了,興許是府君又有什麼想法吧。」一聽這話裡,有點評陳止施政的事,這洪千立刻謹慎起來了,他這次過去是上】】訪,可不是上鬧,陳止如今在代郡一手遮天,只要還想在代郡住下去的人,都不敢有過多的議論,雖說陳止沒有明令禁止,但這種事,有些人便是謹慎、保守,總好過後悔。

  說到這裡,那洪千也不願意深入了,就又道:「這時候也不早了,今日晚上,咱們在前面的道口鎮休息,明日差不多就能到代郡了,老頭子先出去安排一下。」

  「長者請去。」

  車上三人都很客氣。

  等人一走,常璩與兩人說了一句之後,就說要回去整理書稿,也就告辭了,這車廂裡就剩下了棗嵩和桓彝。

  這人一走,桓彝就笑道:「唐君的書稿,大概就是史家言論了,我倒是好奇,他會如何寫代郡的所見所聞。」

  棗嵩便笑道:「想來桓兄你關心的,不是唐君回去寫什麼,而是想弄清楚,這官道到底是不是他陳止濫用兵力修整的。」

  「他是否濫用兵力,這和我可沒有關係,」桓彝搖了搖頭,「我家主公,和代郡之間可還隔著幾個郡縣,根本不指望代郡的兵馬能有助力。」

  「話可不能這麼說,」棗嵩搖搖頭,「石勒勢大,而江都王卻據守不出,以三郡休養生息,但石勒如今手上也有三郡了,還背靠匈奴,能時時補充,若是沒有外力相助,恐怕江都王是很難能夠反攻了吧?」

  桓彝笑問:「怎麼?莫非王大將軍有意相助?那真是求之不得了,若是大將軍能出兩軍,也不要多,步卒與騎兵各馳兩千,只要四千人,我家主公定可平定冀州,還大將軍一個安定的後方。」

  安定後方?我那老丈人求得就是冀州紛亂,隔絕朝廷!

  棗嵩心裡這麼想著,但表面當然不能這麼說,就道:「我家主公也要駐守北地,草原上慕容崛起,統合諸部,一旦南下,那就是大禍,大將軍不能分兵啊,不過說到底,陳太守也算厲害,一萬兩千兵馬,按兩千人一軍來算,這就是六軍,一旦朝廷真的准了他的實權冊封,劃分兩衛綽綽有餘,若是他願意引兵相助,這怎麼都是一個大助力,莫不要忘了代郡戰績。」

  桓彝眉頭一皺,聽出了話中的試探之意,這是知道自己背後的江都王,與朝廷關係密切,想著要從自己口裡,瞭解陳止是不是要得朝廷實封了。

  但殊不知,他桓彝這次過來,就是帶著朝廷的敕令!

  於是,這位郡王特使馬上就搖頭道:「代郡戰績做不得假,可以稱驚人,說明陳太守是會打仗的,而武丁到他手裡不過月餘,就操練的如臂使指,說明也是會練兵的,只是現在看他強令兵卒修路,說明不知道體恤兵力,這般摧殘下來,百戰雄獅也要蹉跎喪志……」

  桓彝這話的本意,是想要順著這話,想看看能不能引得王浚出兵,沒想到話沒有說完,車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響,同時他們坐在馬車裡,都能感到地面在一下一下的震動著!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3 21:52
第七百六十七章 乘車路遇兵押囚

  「有兵過來!」

  車上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含義。

  「很有可能是有騎兵來襲了!在這代郡境內,還能有這般景象,莫非是盜匪?」

  之前路上,他們和那洪千老人套近乎的時候,就聽對方說過,這代郡而今雖有大治跡象,但卻還有幾個隱患,其中之一,便是那林中的盜匪。

  這盜匪按理說,多數也是流民出身,有些甚至還是代郡本地的,但和流竄的流民不一樣,盜匪往往是藏在深山老林中,輕易尋找不到不說,而且還聚落而居,等於有一定的後勤補給,在沒有找到老巢之前,想要剿滅是比較困難的。

  而更困難的,還是不少盜匪寨子之間,還或多或少的有些聯繫,彼此之間還會通風報信,配合著遍地的深山老林,要剿滅起來,著實難度不小。

  而最為讓人頭疼的,則是由於地處邊疆,連著胡人部族,而盜匪無法無天,時常會走私禁品,換取馬匹、糧草,甚至自己都開闢商路,與邊疆的胡人通商,雖然為了隱秘,這個規模不敢太大,但還是讓不少村寨,擁有了自家的騎兵和馬匹。

  甚至在談及幾個較大的山寨的時候,那洪千的臉上,還下意識的露出了敬畏和恐懼的神色,讓棗嵩與桓彝對視無言,因為這種情況,可不是代郡獨有,盜匪之事,便是中原腹地都無法避免,當初陳止自青州啟程,前往首都洛陽,期間就曾經碰到過。

  而且,當時的中原之地,城池之間的廣袤土地,多數都是遍佈叢林,有諸多猛獸行走其間,半點都談不上安全,也就滋生了劫掠產業的蓬勃發展。

  一個地方的治理成績,其中有一個注腳,就是在盜匪過來劫掠的時候,當地的駐守軍、警備差役,能否做出及時反映,不說救下幾人,至少也得有所表示。

  此刻感受到這地面震動,他們二人卻是先就往這個方面想了,畢竟不管是傳聞,還是情報上,陳止手下的兵馬裡面,除了被局限在北邊的七品鮮卑之外,其他大部分都是步卒,應該是無法造成這般動靜的,這般一想,那就有可能是馬匪了,來去如風,不好抓捕。

  他們兩人在各自的勢力陣營裡面,都是有一定的地位的,見識過這樣的場面,當下兩人急切下車,便朝前方看了過去,卻見是那不遠處的鎮子外面,正有一隊披甲人緩緩前行。

  不過,和他們原本設想的不同,這隊人並沒有馬匹,而且也不似尋常的盜匪那般,是穿著一身普通的衣衫,一個個反而都是身著皮甲,那皮甲看質地還不錯。

  更讓人在意的,是他們行走的時候,橫豎成行成列,行進之間幾乎沒有突出之人,而且一個個邁步落腳,看起來都頗為整齊。

  因為這隊伍往後面看過去,是直接從鎮子遠方的一處密林裡面延伸出來的,看不出到底多少人,因為還在有人往外面出,但光是桓彝、棗嵩眼前的這些,粗略一算,也得有三四百人了,這麼多人邁步之間,幾乎都是同時落地,一下一下的,居然也讓地面有了震動的感覺。

  「這是?」

  看著那一名名兵卒的精氣神,遠遠觀望的桓彝、棗嵩愣住了,他們之所以出來,本來是想要做個交涉,畢竟這麼大一支車隊,只要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到,到時候馬匪過來交涉,兩人需要定個調子,畢竟這年頭,就算是盜匪,也不會輕易殺傷貴人,求財不傷人命,前提是你得給對方一定尊重。

  卻沒有想到,看到了卻是這樣一幅景象。

  「這些人身上的皮甲著裝統一,絕不是匪類之流能做到的,莫非……」看著那一個個行進有序、目不斜視的兵卒,桓彝感覺得自己的心,在本能的顫抖,他從那規整的隊列中,感受到了一種樸素的力量感,那是群體集結在一起爆發出的威懾力。

  「這些正是咱們代郡的武丁啊!」邊上,同樣出來觀看局勢的洪千卻已經滿臉激動之色了,話語中居然還有一點與有榮焉的味道,聽得旁邊的棗嵩,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這位老者,你前往代郡可不是為了瞻仰那位府君的音容笑貌!

  只是,不等棗嵩把這心裡的話說出來,旁邊的桓彝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違心的低聲安慰道:「棗君何必這般在意?這隊列走得再好,總歸不是實戰,那位太守是招募了不少人,先不說這些,畢竟這些兵卒都沒有經歷過實戰的考驗,恐怕一上戰場,見了血,就要有動搖了。」

  周圍都是代郡的人,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多大聲、多難聽,點到為止,和棗嵩交換了個心中明瞭的眼神。

  二人勢力不同,但這次來都是要和陳止談判了,談判這事最重氣勢,當然要調整好心態,有底氣,才能有大些的口氣。

  只是,這邊兩人話音落下,周圍就有驚呼聲此起彼伏,而後眾人的目光就再次被那行軍吸引過去了,只是這次吸引他們的,卻不再是什麼整齊的步伐了。

  那是一個個腳步蹣跚的身影,被人用繩子捆住了雙手,連在一起,從林中押送出來,一個個披頭散髮的,不少人身上還有血跡。

  「這些是什麼人?」

  一見這被捆住的人,連桓彝都不由色變了,隱隱有了猜測。

  這邊念頭還沒有落下,旁邊就有先驚呼起來:「這是劉家寨的幾個馬匪,我見過他們!之前便曾在路上搶劫商隊,不等咱們代武卒過來,就提前逃跑了,當時我躲在一邊,若是被他們發現了,不知道會如何!」

  「我也認出來了,這些人當真兇殘,入夜搶劫,來去不定,若是反抗,就會被砍殺,便是順從了,他們若是起意,也會被擄走!」

  「聽說這劉家寨藏得很深,而且經常遷移,前任太守曾經派人圍剿,都未曾根除,看來咱們這位新太守,也開始剿匪了!」

  此言一出,眾人議論,有的開懷,有的卻面露憂愁,也有的人則是輕歎搖頭,感慨世道。

  但桓彝與棗嵩卻是面色不好,還能在二人臉上看到一點紅暈。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3 23:05
第七百六十八章 你們代郡人真會吹

  「咳咳……」

  最後還是桓彝最先回過神來,不由就道:「看來那位陳太守到底是有練兵之能,也意識到了要讓兵馬見血,參加實戰,不過這對手也只能從山匪中挑選了。」

  棗嵩馬上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淡然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能想到馬匪,也算是不錯了,只是匪類再怎麼樣,也只是匪類,指望他們的戰力比得上胡人是不夠的……」

  這話還沒有說完,那洪千忽然一拍手,說道:「老頭子怎麼說,看著那幾人有些眼熟,這不是之前劉家村中,傳聞天生力氣就過人的劉五郎麼?聽說他落草之前,曾經單殺幾個羯人,後來為馬匪,還和不少胡人的馬隊纏鬥過,雖不能說取勝,但也讓胡人吃過虧,還搶過他們的一點糧食,這事也不算小了,所以傳開之後,我等皆知,還道此賊尚要逍遙幾年,沒想到現在就被抓了!」

  這老人的話一說,那邊還在談笑風生的兩人,馬上表情和笑容都凝固在臉上,面面相覷之下,都有一種難受和尷尬的感覺,於是互相對視,勉強一笑,還要再說,那邊又有一人出言——

  「那個被捆綁的,好像是黑檀寨的大當家啊!聽說此寮很是凶殘,南邊曾有一隊流民北上,聽說那個慘啊,衣服都穿不全,大冷的天,想要來代郡打劫,正好碰上這黑檀寨的人外來搜刮,居然反過去,將那北上的流民給擊退了不說,還把他們又給槍了,最後很多人都是光著身子離去的,也不知真假,怎麼他們的大當家,居然也被抓了?恩?那跟在後面的幾個,好像是他們寨子裡的二當家、三大家。」

  「我倒是聽說,那一支被他們搶奪之後的流民軍,最後逃進冀州,反而擊敗了官兵,佔據了一片地方,最近好像又被那羯人石勒給收編了,也不知道真假。」

  「八成是假的,哪有這種說法的,那人連咱們代郡的馬匪都打不過,還能被石勒看上?那石勒我是知道的,聽說乃是凶星下凡,身高九尺,青面獠牙,手下的兵馬個個的手臂,都能趕上你的腰粗,一般的亂兵他根本看不上,就讓手下的殺星石虎都給剝皮抽筋,煮了吃了!」

  「這羯人當真是太過凶殘了,聽聞他們再冀州燒殺搶掠,搞得烏煙瘴氣,男的不是殺了,就是直接煮了吃,小孩子則關起來養著,而那女人,唉……」

  說話間,不少人議論起冀州的遭遇,因為都沒有出過鄉間,便都是道聽途說的,只是卻都覺得胡人治下,可謂生靈塗炭,民心不可歸之。

  這邊的議論聲還沒有落下,另一邊又有人驚呼,隨後指著剛剛從樹林裡被押送出來的幾人,又驚訝的說道:「這幾個,不是最近傳得很火的那伙盜匪麼?在范陽犯了大案,一路殺將出來,據說很是凶悍,連官兵都攔不住,現在就被抓起來了?」

  ……

  這幾聲驚呼落下,直聽的桓彝、棗嵩神情麻木,他們很想質問一下周圍的人,為什麼你們這麼熟練啊?為什麼對這些盜匪能如數家珍?

  當然,兩人也很清楚,這個念頭的世家、宗族,對於這些山匪,其實多多少少都有聯繫,求個自家無事,有時候甚至會花錢買平安,對周遭的賊匪環境多瞭解一下,也是正常的,更不要說許多山匪,其實就是過不下去的民戶,不說鄉里鄉親,多少都聽過名號。

  但話又說回來了,不過就是盜匪而已,怎麼又能這般厲害?

  又是與胡人兵馬纏鬥,又是驅趕流民,還有的是官兵都攔不住,你們這代郡人也太會吹了,敢情匪類都是你們代郡的強?

  這不平之心當即就在心底升起來了,眼看著就要發酵,但卻又被一個清朗之聲打斷了思路——

  「原來如此,我懂了。」

  這次說話的人,赫然是與幾人同行的常璩。

  這常璩出身史家,本來桓彝讓他同行,只是基於禮貌,也覺得常璩說話有理有據,讓人忍不住親近,可隨著一路相伴,交談之下,便慢慢也發現這人也有其才,這才起了真正的結交之心。

  現在常璩一說自己懂了,餘下兩人馬上就追問起來。

  「我剛才還在想,怎的代郡之人,都這般會說大話,說起這馬匪之流,也要類比三家,儼然一副厲害樣子,要比過周遭的意思,但回想起裡,這其實不是他們有意誇讚,也不是故意誇大,而是因為這被抓的賊匪,確確實實的就是厲害人物!只是,如此一來,卻也讓人費解,莫非代郡之中,盡數都是這般匪類?若是如此的話,恐怕這代郡也是難以安寧了吧。」

  聽著常璩這麼說,桓彝與棗嵩都不由色變,蓋因常璩的聲音並不小,以至於旁邊的洪千等人也能聽到,這些個代郡之人馬上就露出了不快之色。

  正當桓彝和棗嵩暗歎,常璩實在不分場合、不會說法,自己要被其人連累的時候,卻聽常璩話鋒一轉:「但這些恐怕都不是巧合,我過去觀史,長劍賢臣、能吏主政的時候,要剿滅匪類,都是先按兵不動,派出探子探查清楚,隨後便專門找那些地方上有名的悍匪,將這等人物抓住之後,殺雞儆猴,做給其他盜匪之徒看,因而諸位才能看到眼前景象!」

  「這位君子說的很有道理啊!」

  洪千等人聽得此言,這表情馬上多雲轉晴,其中更有人出聲稱讚起來。

  桓彝和棗嵩卻對視一眼,品味這話中的意思,覺得好像很有道理,那棗嵩更是稱讚道:「常君不虧史家傳人,看待問題的眼光就是非同一般,立足夠高,可謂智者。」

  「棗君謬讚了,」常璩趕緊擺擺手,「我這不過就是十次說對了一次,哪裡比得上兩位,這一路上聽二位之言,常某深感獲益良多!」

  不過,誇讚了之後,桓彝與棗嵩卻不想在這裡多待了,實在是之前二人品評頭尾,現在卻被證明,全部都是臆想,那實際情況和他們猜測的截然不同,當然想找個地方,先平靜一下心情。

  另一方面,這一隊兵從林中出來,令行禁止的樣子,也讓他們深感壓力,心情壓抑之下,不願意多待。

  但事與願違,他們剛剛想吩咐啟程,這邊就有一個兵丁過來,詢問他們的來歷,隨後又道:「你們這大車小車的,我家統領看著好奇,請幾位過去說話。」

  此言一出,莫說桓彝、棗嵩,就是那洪千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4 21:10
第七百六十九章 將軍要淡定

  在桓彝、棗嵩等人被通報消息,說是統領兵馬的將領,要見他的時候,在另一邊,村鎮裡面,一座稍顯氣派的茶肆中,冉瞻正跪坐在席上,端著茶杯品茗,動作也算嫻熟,姿態還頗為灑脫,有那麼一絲莫名味道,只是細看之下,還是能發現在細節處,還有一點生澀的味道。

  旁邊,那隨軍的書記官高並當然知道,眼前的這位主官,其實是在模仿陳止的舉止言行,但自然不能說破,只是問著:「將軍,那車馬之中乘坐的,莫非就是府君特意交代,要留意的幾人?」

  「可不就是麼!」冉瞻將杯子放下,笑了起來,「既然正好在這裡碰上,肯定要說上兩句話,不然豈不是辜負了主公的囑托?」

  高並卻直言不諱道:「府君安排我等走這條路,為的就是與這一支人碰上,但屬下卻覺得,未必就是讓咱們與他們交談的,就讓他們在一旁看著即可。」

  冉瞻沉吟了一下,問道:「你是怎麼想的,不妨說說。」

  高並就道:「按著當下的情報來看,這支車隊其實是來代縣討說法的,為的就是先前已經在北邊三縣推行過了的佃農降租之事,但依屬下之見,恐怕還不止如此,當是這車隊裡還來了其他什麼人,否則一支過來討聲的車馬,就是張主事他們就可以處理,又怎麼會驚動府君,甚至特地讓將軍所領兵馬,在他們面前轉過?這是殺雞用牛刀了!」

  「你說的有點道理。」冉瞻沉思起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再者說來,」高並得到了肯定,頓時精神大振,「這些人來了,要用軍威去驚嚇他們,用軍容去震懾他們,用軍行去感化他們,此乃軍之本質,將軍若是用言語去威懾,反而落下來下乘。」

  這話一說,冉瞻就有些坐不住了,他直起身子,眉頭緊鎖:「這樣落了下乘?不錯,是有些本末倒置了,但我既然已經派人去通報他們了,總不能出爾反爾,更不能避而不見,這樣氣勢一下子就跌落了,反而是事與願違,這事還真是做岔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高並一眼,忍不住就道:「你果是有才,難怪楊君會提拔你,安置在我這裡,這是打算重用你了,我這事應該事先請教你才對。」

  高並聽了這話,更覺精神抖擻,覺得未來可期,便笑道:「將軍不用擔心,雖說直接把人叫來,有些多此一舉,但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法子,倒不如便順水推舟,也不用和他們多說什麼,就說知道路途不靖,有盜匪出沒,咱們正好剿滅幾家,擔心其他匪類驚慌逃竄,不小心傷了他們,就讓他們與軍同行。」

  「哦?」冉瞻一聽,卻覺得疑惑,「不是說見面就已經落了下乘,怎麼還讓他們同行,這豈不是更加失了威嚴?」

  高並卻道:「這事也算是錯有錯招,屬下斗膽問一句,將軍覺得您麾下的兵馬如何?是強兵,還是弱旅?」

  「這些兵馬,最初都是主公的代縣營中操練,那操練他們的,多數都是最初的陳家武丁,又有許多老兵組成的指導,他們打下了基礎,隊列陣法皆熟,再交到我的手上,我操練的時候,更是遵守主公的指點,按著章法施行,更教授了他們軍中拳法,這拳法不光有主公總結的一套長拳,還有我冉家在行伍之間所得的心得,這麼一番操練下來,已經是精兵了,最近又經歷了廝殺,都見了血,說是強兵,並不為過。」

  「那就是了,」高並撫掌而笑,「如今兵馬入鎮,與這些人打了個照面,讓他們瞥見軍威,含敬畏之心,但若是讓他們同行,則是一路威懾,可奪心神矣!」

  冉瞻卻問道:「但這般說來,我豈不是要一路和他們交談了,這不是更加不對麼?」說著,還朝高並投以詫異之色,疑惑起來,這人聽剛才的分析,挺上路的一個人,怎麼越說越不對了。

  感受到冉瞻的情緒變化,高並也不敢耽誤了,趕緊合盤端出:「此事將軍只需要等會與幾人淡淡說上幾句,便可離去,餘下的交給屬下即可,這一路上,也是屬下與幾人作陪!」

  冉瞻將信將疑,但最後還是點點頭,同意下來:「好,此事便如你所說這般處置吧。」

  這邊剛剛定下,那邊就有人來稟報,說是人已經帶來了。

  於是高並又給冉瞻建議了幾句,後者就讓把人帶過來。

  等人一來,冉瞻馬上就是眉頭一皺,覺得果然如高並所料那般,這支車隊絕不簡單,因為他看到了桓彝、棗嵩二人。

  那常璩雖也衣著得體,但總歸不比這兩人的氣度和衣著,一看就不是鄉間之人,畢竟按著情報,這車隊可是去代縣上【-訪的,宗族老翁才該是主力,但這一行幾人,也就洪千看著差不多,其他人一看就不對頭。

  只不過,有了高並的指點,冉瞻倒是絲毫也不多問,淡淡的看了幾人一眼,拿腔作調的問道:「你們是去代縣告狀的?」

  這話一說,其他人不說什麼,那洪千先就把心提了起來,趕緊出面解釋,說自己對府君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絕無拆台之心,這次來,主要是反應一下地方情況,順便再說一下遇到的些許困難,自己年齡不小,大老遠跑過來,老胳膊老腿的,希望將軍能容他前往代縣。

  敢情這位是擔心被遣送原籍,先把自身立場擺正了。

  殊不知冉瞻卻聽不出其中的精妙處,好在還記得高並的囑托,所以儘管心裡再嘀咕,這老頭哪跑多遠的路了,但嘴上卻只是淡淡道:「行了,我不知道了。」隨後用審視的目光,掃視著桓彝等人,後者幾人被他一看,馬上就都警惕起來。

  本來,在過來之前,桓彝和棗嵩就盤算著,這支兵馬的統領是何人。

  其實,按理說,他們完全可以推脫不去,只是這拼起來的車隊,雖然他們的人不是最多,但那護衛看上去就是最精幹的,是怎麼都躲不過的,與其被人追問,不如主動過來,說不定能糊弄一番。

  當時,二人就判斷,說不定是陳止麾下年齡最小的將領,冉瞻。

  便覺得這冉瞻說不定好交涉,畢竟年齡不大,不會有多深城府,但這時一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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