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9 22:56
第七百四十章 死氣瀰漫,虯影飄忽

  靳准、劉岳、靳明這三個人,在原本的歷史上,其實都曾經留過姓名,只不過在陳止的記憶中,他卻記得清楚靳准的名聲,那劉岳也隱隱有印象,對靳明卻不甚瞭解。

  此時消耗了些許名望金液,雙眼觀氣,得到的反饋卻讓他頗為意外。

  就見三人頭上都有紅色、青色的氣柱盤繞,但除此之外,還有深深黑氣,帶來憋悶、不詳的意境味道。

  尤其是那靳准和靳明兩人,相互之間的氣柱居然還有交纏,但交纏的卻都是黑色氣息。

  「這黑氣應該就是意味著霉運、厄運、乃至血光之運了,但看這架勢,這三人的下場都不會太好,其中靳家的兩人,還有關聯?莫非是因為同姓的關係?又或者,這三個人的氣運,是因為我的決定,才有了這般表現,這麼看來,更要將這三人作為一個研究素材,看看通過行政命令,能夠改變氣柱大勢……」

  這般想著,那三人已經被人領了下去,只是走的時候,除了靳明之外,其他兩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想來是明白,陳止沒有當場要將他們如何,就說明還有轉圜餘地。

  後面,冉瞻有些不解的問道:「先生,你這麼和風細雨的給他們說,我看他們根本不知道厲害,而且既然那個劉岳都承認了,本來就有意要謀害先生,何不當場就殺雞儆猴,也好讓匈奴人知道咱們的厲害!」

  「想讓匈奴知道咱們的厲害,不是靠殺他們幾個人。」陳止搖搖頭,說完這個,轉而問道:「那劉林怎麼樣了?」

  「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交給蘇先生了,」冉瞻說著,又道:「不過,聽說嘴硬得很,什麼都不肯說,我看還不如多問問那個靳准和劉岳,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突破口。」

  陳止笑道:「連你都知道,這次刺殺,必然不是劉岳他們吩咐,哪有自己人還在的時候,就突然動手的?因而這背後的關係症結,還在那劉林自己身上,從他的口中,才能知道,到底是使節團裡有人算計,還是那劉曜要報仇,又或者是那位匈奴單于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

  這麼想著,陳止的目光落到了冉瞻身上,隨後一愣。

  此時,他還未完全收攝這名望金液,眼中依舊能夠見氣,便見面前的冉瞻頭上,有絲絲縷縷的白氣筆直延伸出來,糾纏在一起,每一根看起來不粗,但合起來就顯得十分扎實,在這白氣的深處,則夾雜著青色與紅色,只是這氣柱延伸到了一半,就猛然消失,有戛然而止的味道。

  隨著名望金液的平息,陳止眼中的異象也隨之平息,只是這心裡還在思量著。

  「冉瞻此子,本就武力過人,還因此青史留名,他眼下其實不算有正式的官職,頂著的征北將軍府下名頭,也只是個臨時的名頭,因為他和蘇遼、陳梓他們不同,其實沒有鄉品,因而這個職位不能實給,坐不穩,朝廷上也難以通過,因而白氣為主是對的,但那內裡的紅色和青色,又是從何而來?」

  想著想著,陳止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

  「或許,我該建立一個假設,如果每個人本身就有一個依照出身、背景、成長環境而來的本命氣運,那麼在這之外,後天的境遇又會塑造一個外在的命令,如此一來,也就能說明冉瞻的這個情況了,按照原本的歷史,他會成為乞活軍的一員大將,那乞活軍算是獨立於朝廷之外的體系,因而氣運泛紅,但冉瞻身在軍中,又等於是在體系內陞遷,因而夾雜青色,如此看來……」

  驀地,陳止的腦海中閃過一幅幅血腥黑暗的畫面,那似乎是原本歷史的蹤跡。

  原本的歷史,與當下嶄新的歷史進程,在他的心中有了交匯。

  「如此看來,要扭轉氣運恐怕就不太容易了,要付出的恐怕也會更多,尤其是按照本來的痕跡,冉瞻是要中道身死的,甚是連他的兒子都因此成了異族養子。」

  回憶著剛才那戛然而止的氣柱,陳止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自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不過,當下的信息還不夠全面,還要等進一步的實驗過後,才能下個結論,好在暫時是不用擔心名望金液不夠用的。」

  感受著心中籤筒上,那刻度格中不斷變化的刻度,陳止很清楚,當下還只是送出去的那些書冊在起作用。

  「最初的幾日,甚至一兩個月,燈籠上的語句,以及這拓印出來的幾百本書冊,還有十本上品的流傳,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為我提供名望金液的進項,在這之後恐怕就是雕版印刷術要掀起波瀾了,但真正的效果,都要看幾個月後的影響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陳止卻忽然得到了一個回報。

  「這次是屬下太過大意了,才讓那劉林抓住機會!」蘇遼親自帶著消息過來,一見面就近乎雙膝跪地,向陳止請罪。

  陳止卻擺擺手,很乾脆的問道:「先不要說誰的責任,那劉林是怎麼死的?」

  蘇遼低著頭說道:「我等抓捕劉林回去的時候,就仔仔細細的檢查了此人全身上下都翻看過了,連他的嘴裡也不放過,根本就沒有利器,更不見什麼藥物,實在是不知道,為何此人會突然暴斃!」

  「這麼說來,你們是該做的都做得,」陳止點點頭,「若是我所料不差,這個劉林在此次行動之前,就吃了什麼藥物,若是沒有及時服用解藥的話,時辰一到,就會斃命,本就是防不勝防,不過……」

  他看了蘇遼一眼,說道:「這刺客的事,滿城皆知,你沒有看住,我若沒有一點處置,傳出去,別人要說我任人唯親,賞罰不明了,所以你的司馬名頭暫去,罰去三月俸祿,仍統領原班人馬,戴罪立功!」

  「屬下明白了。」蘇遼恭恭敬敬的行禮,沒有半點不滿,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正當他還想再說的時候,那佟海卻快步過來,同樣帶來了一個消息——

  「啟稟府君,代北帶來消息,說是有歸降的部民無故身亡!似有敵人在暗中埋伏。」

  陳止聽了,卻笑道:「無妨,這是有兩部鮮卑的首領,被人接觸誘惑,有了不臣之心,我已安排了人手,無需擔心,你去通報一下,讓下面整理牢房,留些位置。」

  說話間,他的眼中恍惚了一下,隱約間好像看到有赤中帶青的長影在屋子裡翻騰了一下,不由一愣。

  忽的,他心中一動。

  「是了,我是不是該看看自己的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0 21:32
第七百四十一章 名正才能氣盈

  想要看自己的氣,其實也不難,陳止只是找了鏡子過來,朝著裡面看著,就見了自己的面孔,以及頭頂上那若隱若現的氣息。

  只不過,比起其他人的氣柱來,陳止這頭上的氣,可就詭異的多了。

  就見深青之氣有如柱子,聳立在頭頂,又有赤紅的氣霧纏繞其上,又有絲絲縷縷的青雲環繞周遭,隨著這氣柱,一步一步的向上攀升,只是在最頂上,卻是一團氣旋,就好像是一個水中漩渦一樣,將諸多雲氣都盡數吸納其中。

  陳止輕咦一聲,隨後凝神觀察,卻發現這氣柱最低上的漩渦,似乎一直延伸下來,其實在氣柱內部形成了一條中空通道。

  「這又是什麼意思,莫非暗示著我的來歷?」

  再細看時,目光卻是主要集中在了那青雲直上。

  就見青雲形如如意,聚散不定,而那紅色雲氣則入血般,透露出一股血勇味道。

  「青氣成柱,乃是我當下的情況,穩固而扎根,意味著在代郡已經站穩,而那如意青雲,大概代表著太守、郡守的位格,這是秉承了朝廷之令,所以有朝廷氣運籠罩,環繞在外,護持我的氣運之柱,而血色雲氣,代表著的含義就有些複雜了,恐怕不光是代表著有一定的獨立性,還代表著我那征北將軍的頭銜,只不過這個頭銜更多是名義上的,雖有一定官職,但畢竟沒有開府建牙,因而赤紅之氣稀薄。」

  看清了情形之後,陳止倒是沒有繼續維持,果斷的收斂心神,散去眼中異象,再查籤筒中的名望金液,卻發現這積累的名望金液,不減反增,越發逼近兩格了。

  「這該是城中正在流傳的書冊已經開始發威了,想來這雕版拓印出來的書冊,不入世家之人的法眼,不被他們看重,正好就給了那寒門和平民子弟機會,讓他們有了出頭的機會,或許我該外出看一看,現在有了這個觀氣的本事,說不定還能從過來求學的寒門子弟之中,發現什麼人才。」

  陳止結合自己的歷史知識,還有對當世局面的瞭解,當然清楚現在寒門子弟出頭是多麼的困難,在沒有科舉開道的時代,就算是有學問,也得有門路才成,更不要說,很多人連接觸知識的途徑都沒有。

  原本歷史上,這段時間正是晉朝紛亂的時候,當時但凡有個皇室王爺舉兵鬧事,又或者地方上有什麼動靜,發生了叛亂,立刻就會發現這些人的手下,都有個擅長出謀劃策的謀士,其原因就在於,這些學得了本領的寒門士人出頭無望,又不願意蹉跎光陰,白白耗費一生,於是多數都轉職為專業反賊,為造反事業貢獻聰明才智。

  「這次原因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求知的,就算不是野心之輩,也是心志堅定,不是渾渾噩噩之徒,有著自己的追求,裡面說不定就有幾個未來的人物,還多數與代郡、幽州靠近,若是這次不招攬、羈縻、籠絡,甚至留下善緣交情,日後說不定就是他人的助力了,豈可如此?我如今雖佔代郡,但王浚不會讓我安穩多久,最多修養個一兩年,就是兵戎相見的時候了,我也不用和他客氣,幽州早晚是要拿下來的,當然要多多招收能人。」

  陳止將目光從銅鏡上收回來,便走出了房間,叫來了陳舵、陳舉,讓他們安排下去,這次外出,他是去查漏補缺,趁著日子好,走一圈,淘-淘-人才,所以不可能大張旗鼓,只能是低調行事。

  「大人是要微服巡查?既然如此,一定得帶好人手,畢竟剛剛才有人行刺……」陳舵聽完,便絮絮叨叨的說出一串來,最後建議道:「還是得讓冉瞻跟在身邊,此人算是咱們這身手最好的了。」

  陳止卻笑著搖頭道:「我是要微服出巡,為的就是不被人注意,冉瞻那個性子,想讓他安靜一會都難,帶著他出去,不要片刻,城中就盡數知道了。」

  「這……」陳舵頓時有些犯難了,在他想來,那刺客才抓著沒多久,城中說不定還有潛藏,而且如今代縣城中,可是聚集了四里八鄉不知多少來人,三教九流難以辨別,指不定還藏著什麼毒辣人物,沒有冉瞻這般高手在側,如何能夠安全?

  陳止這時已經說出了決定來:「陳舉,你挑選些許人來,不要超過五人,由你帶著,護衛在側。」

  「這……」陳舵又有些遲疑,他心裡其實相信陳舉的忠誠,畢竟是族人,卻不怎麼看重他們的武力。

  便是陳舉自己,都顯得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稱諾。

  陳止自是看出了兩人的一點心思,便道:「陳舵,陳舉,凡事皆有分工,冉瞻武藝過人,但我帶著他,傳授學識,不是讓他給我做護衛的,未來早晚要領兵在外,便是陳舉你,平時也在學習著這些,但眼下既為親兵之責,就該擔負起來,況且這護衛起來,有時不在武藝高低,還在配合,我自是信任你等的,否則何必提拔?」

  陳舵、陳舉都連連告罪。

  陳止擺擺手,微微瞇眼,眼中精芒一閃,瞬息之間調動名望金液,觀看二人之氣。

  因只瞬間,倒也消耗的極少,但驚鴻一瞥,還是讓陳止大致看出了兩人的大致氣運。

  二人皆以白氣為主,但格外紮實、粗壯,其中那陳舉還隱隱有一絲紅氣。

  「陳舉也有赤色紅氣,這麼看來,我原本對這紅氣的認知是有些片面了,此氣或許還帶抱著血勇之氣,畢竟陳舉的武藝也是可以的,錘煉出來了,再加上我早已有提拔他的意思,日後在武將之路上會有發展,估計到時候便是紅白與青夾雜的情形了。」

  至於陳舵就簡單的多,只是白氣深厚。

  「現在看來,佛道兩家的那種金色氣雲,卻是有別於尋常之氣的,也許和他們傳道有關,就是不知道百家是否也相似,只是代郡地處邊疆,還沒有一個稍微出名的書院,不能找到大儒、宗師觀氣,才能確認,不過眼下麼,還有一件事要先處理,正好給自己加點氣運,鞏固自身,也算是對這觀氣只能的一種研究吧。」

  念頭落下,他傳出命令,將陳梓、束交、張亢三人叫了過來。

  人一到,陳止就開門見山的說道:「如今有鮮卑部族依附,而我若以代郡太守的名號招攬,有名不正言不順之嫌,所以準備上書朝廷,請實封征北將軍銜,將諸君請來,是希望由三位主筆,寫出請書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0 23:23
第七百四十二章 挾勢而為,化虛為實

  陳梓、束交和張亢一聽這話,當場就懵了,心裡頭滿是意外。

  他們跟隨陳止,當然要瞭解陳止的生平,這個征北將軍的頭銜來歷,乃是因為賞賜,還和匈奴有關,乃是他當初在青州的時候,受朝廷敕令,乃得其位。

  不過,當時陳止真正實受的,乃是太樂令之職,這將軍頭銜不過虛懸,算是一個名譽稱號,根本沒人打算讓他領兵征討北邊。

  實際上,這個職位的名稱,還多虧了那位皇帝爭取,朝廷各方存著種種心思,妥協之後才算給了一個虛名。

  如此虛名,想要轉實,可不容易,就算是之前,陳止也不過就是為了一點利處,打打擦邊球,利用這個名頭,給自己的幾個親信先安放一些個職位,多數還都是軍中司馬,這樣的輔佐、從屬官員,不多不少。

  但問題就在這裡,如果是尋常的京城官員,打個擦邊球、走個後門,給自家親信弄點俸祿,也算是聊勝於無了,可落在邊疆太守的頭上,這就讓他們有辦法安插人手了。

  可眼下陳止明顯是不滿於此,想要真正把這個頭銜給落實下來了。

  「府君,」陳梓與陳止的關心最近,因而思考了一下,就直接開口了,「您想要以整備將軍之名,真正開府建牙,招攬人才,確實是方便當下行事,畢竟以代郡太守的名號,統領幾部鮮卑,確實不利,很容易被人攻訐,哪怕那只是鮮卑小族,也是詬病,只是幽州有王浚鎮守,此人不僅是兩州刺史,還身兼都督兩州之職,更有大司馬、大將軍的頭銜,有此鎮壓,恐怕難以有騰挪空間。」

  束交也道:「朝廷對邊疆兵權的管制一直以來就頗為嚴密,不過,這幽州之地又是例外,畢竟冀州混亂,朝廷對幽州就有些鞭長莫及,加上並州混亂,匈奴侵擾,給了王大司馬便宜行事之權,隨後又先後給予幾個郡守統兵之權,只是再設實銜將軍,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話雖如此,但諸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陳止搖搖頭,卻道:「原本幾戰過後,朝廷上有意讓我取代王浚,為幽州刺史,此乃驅虎吞狼之意,意在讓我與王浚相互消耗,只是後來王浚看破,聯絡朝中,以勢壓之,乃使此言作罷,但卻也讓不少人因此留下念想,此時我若是上書,必有其用,更何況我這手上,還有兩大助力。」

  「敢問府君,是哪兩大助力?」束交與張亢這時問著。

  他們兩人如今也算是陳止的重要部屬了,就算不是心腹,也算親近,加上背後家族授意,自身也佩服陳止,有親近之意,也少了些避諱,否則這種近乎密談的事,二人第一時間就會迴避。

  「第一,就是那歸順的七部鮮卑,」陳止說著,從身後取出了幾張紙來,「這七部在鮮卑來說都是小族,但湊在一起也有幾千,而且鮮卑部族多有其性,聚散不定,其興也勃焉,說壯大也很快,恰巧如今有兩部首領被人誘惑,有心再逃,我已安排了人手,擒拿其人和從者,送來代縣問罪,正好藉機整頓,這上面便是整頓之法。」

  束交等人低頭看了起來,這臉色卻是越看越精彩。

  最後,還是陳梓抬頭問道:「這上面所言的七分之法,若可實行,倒是頗為有利,能分化幾部,只是卻等於讓七部名存實亡了,他們如何會肯?」

  「若是平常十分自是不肯,」陳止卻是瞇眼冷笑起來,「但如今鮮卑新敗,而拓跋、慕容與我較好,匈奴派人刺殺未遂,便也要有所收斂,而他們背棄段部,不溶於東北,他們除了遠遁北方,還能有甚出路?但若是有魄力遠遁,還會求饒、投靠代郡?再者說來,現在又有兩人動了心思,反覆無常,正好借題發揮,勢必要將他們從上到下,都改造一遍!」

  幾人聽著這話,不由點頭,都知道陳止說的在理,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時機。

  陳止又道:「如果再等上一段時間,這幾個部族融入體系,安穩下來了,那再動他們就容易讓人心寒,眾叛親離了。」話語背後,他還有另外一層領悟,卻是知道這也是氣運聚散的表現了。

  如今那幾步鮮卑作為異族,其實是遊歷於中原之外,所以有如無根浮萍,朝不保夕,只能左右投靠,陳止的代郡則是朝廷氣運籠罩,這鮮卑幾部加入進來,必然要有磨合,慢慢歸於其中。

  朝廷如火,部族則為枝葉,枝葉添加其中,助長火勢,也算是融為一體,日後再動,就是抽取根基了,就會影響自身的穩定,所以這下手的時機,當下是最合適的。

  陳梓這時又問:「府君說過,要請正征北將軍名,有兩大助力,這第一大助力,是以統領鮮卑七部為理由,那第二個呢?」

  「這第二個,你們也不陌生。」陳止說話間,陳止又取出一封信來,交給面前三人,「朝廷派來的巡查,庾亮、張央,這兩個人最近被軟禁起來,因其心思不純,這次晚宴我都沒有將他們請出來,二人想要以軍功做文章,動搖我的位置,但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打算將二人放回去,讓他們實稟軍功,朝廷當有表示才對,否則豈不是寒了邊疆將士的心?」

  「府君的意思,是用這軍功,來請征北將軍的實銜?」陳梓眉頭一皺,提醒道,「但庾亮、張央二人還覬覦單梢砲與火毬,恐怕人一放走,就會串聯朝廷上下,威逼府君啊。」

  「總不能將人殺了,也不好關一輩子,那就不如利用起來,」陳止眼睛瞇起,「單梢砲固然厲害,但受天氣、氣候影響,而火毬配方旁人不知,這些都是制約,朝廷想要用,那就得拿出錢財來,否則就算是朝廷勢大,也不能逼迫咱們白給吧?況且,想要謀取東西,總要給予,有來有回,方能長久,更不要說……」

  陳止看著面前三人,吐出了一句話來:「比單梢砲更有用的器械,咱們代郡也不是沒有,能將老舊之物換來真金白銀,總歸是好的,十本上品書冊,就換來幾百兩引子,你說這單梢砲能否換來幾萬大軍的口糧?如今,我可是負債纍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1 21:44
第七百四十三章 留與傳

  陳止的這句話,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實話,別看他現在坐穩了代郡太守的位子,又是統領兵馬,又是鎮壓諸家,還拿出很多利益果實出去,讓眾人分享,一副帶頭大哥的樣子。

  但實際上,接連征戰,以及操練兵馬,還有建造陳莊、工坊,進行礦藏勘探等等,早就將他的積蓄掏空了,甚至於陳止還從彭城、下邳的陳家賒賬,當然,他老泰山那邊的楊家也給了不少的錢財支持。

  這些都是記賬的,也有幾出幾歸的利息計算。

  按照陳止的正常歸化,等礦場和紙坊生意走上正軌,陶窯那邊也建設完畢之後,就可以迅速積攢財富了,再加上他從鄭家、劉家手上得到的諸多產業、土地,不光能維持代郡陳氏的建立和壯大,還能反過來反哺陳止的基業,令他的勢力進一步穩固下來。

  不過,如果能額外的賺一些錢,又何樂而不為呢?

  關於這一點,其實陳止事先都與陳梓通過氣了,這時再說一遍,也有告知束交、張亢的意思。

  另一方面,單梢砲的思路,其實與後世的火器發展有著一定的分叉,在陳止看來,就有一點是點錯了天賦點的意思,拿出去反而能夠迷惑他人。

  畢竟火器發展這個事,陳止是頗為謹慎的,真要是徹底失控,那整個歷史走向,就真的是一片混沌了。

  現在,幾句話將大概的心思交代了之後,解除了三個下屬的心中困惑,順勢就說了一下中心思想,讓他們開始動筆書寫,這請實銜的文書很快就搭了一個框架出來。

  緊跟著,陳止便就整理了一下手裡的東西,順勢就寢。

  隨後,他需要準備的,就是微服出巡所需之物了,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第二日中午,幾名道士就如約而至。

  隨後,陳止驅散眾僕,與幾位道人在屋中交談,至於其中內容,外人卻是無從得知,畢竟連陳止最為親近的書僮陳物,也不得近身,只是在外等候。

  不過,事後據那陳物所說,幾位道人出來的時候,各自感慨,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尤其是那太虛子道人,更是一陣搖頭,而後徑直離開。

  自那日以後,便無人在代縣,再見到過這位道人了。

  相比之下,那位隨著車隊前來的張玄道人,倒是依舊還在城中,只是隨後的兩天裡,都悶在屋子裡,沒有見外人,連護持他同來的那些護衛,都難以面見此人。

  這裡面,當然就包括了那位蜀地霸主的兄長,李始。

  李始為了隱瞞身份,一直將自己偽裝成護衛首領——雖然張玄不只一次的提醒過他,說陳止已經看出了自家來歷,但即便是為了迷惑他人,減少麻煩,李始依舊如故,但私底下,張玄依舊還是對他以禮相待。

  不過自從那一日,與陳止在屋中交談之後,張玄甚至連李始都沒怎麼見,每日的餐食都是被送到裡面。

  「不知小道長與陳止談了什麼,以至於這兩日足不出戶。」李始在門外躊躇,有心讓人進去提醒,但想到張玄的本事,又有些猶豫。

  「小道長素有主見,不是我可置喙,只是我在來時,兄弟曾有交代,要與那石勒、王浚皆有聯繫,現在人都派出去聯絡了,兩邊雖然態度曖昧,模稜兩可,但顯然也各有其意,正該要親自登門,以示誠意,雖有凶險,但我為弟兄,也是該做,若無風險,如何能夠成事?但道長這邊……」

  這李始在門外猶豫不決的時候,那屋子裡盤坐在床上的張玄,卻猛然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床邊地上的幾盞油燈。

  這油燈有七盞,成北斗形擺放,其中五盞已經熄滅,唯首位兩盞還有燈火。

  只是天色大亮,燈火之光絲毫難顯。

  但張玄看著這兩盞燈,卻是臉色凝重,他掐指一算,最後搖搖頭,走下床,來到桌旁,鋪紙研墨,然後就落筆書寫起來。

  其人書隸,行雲流水,轉眼之間就寫成一篇,然後細細檢查,最後點頭封存起來。

  「師父曾言,胡當有運,北地生霸主,然於華夏無益,唯蜀地潛龍鎖困之地,可保得幾分元氣,所以有心出山輔佐李氏,又說北地真運在胡,王浚等人不過為王前驅,是替胡人開道的,雖有陳氏崛起這個變數,但也覺得乃是前驅之一,或許就是替拓跋氏鋪平道路,時候一到,就要退位,可我觀那陳陳止氣象,已成氣候,再看其行事,更有章法,恐怕不是簡單的為龍前驅,大概要多注意一下才是,只是蜀地距離燕地甚遠,老師未必會重視。」

  這麼想著,他已將那封信封好,然後就拿著起身,推開房門,一走出去,正好就見著在外面猶豫等待的李始,見了其人表情,馬上就看出端倪,於是笑道:「李君不用焦急,如今代縣事了,貧道在這裡宣道,李君若有事,自可前去。」

  「小道長不走了,要留在代縣?」李始本來聽著前面,還鬆了一口氣,等聽完之後,卻又滿臉不解,「代縣之事既了,何不前往薊縣?」

  張玄笑言:「貧道此來,本就是為了代郡,那薊縣卻不在行程裡面了,此處民風淳樸,又有諸多人口加入,還與邊疆諸胡有著關聯,貧道留在這裡宣揚道門之法,也是為了能廣大門楣,此事來前,也曾與老師提及。」

  聽著這話,李始就已明張玄決心,點點頭,不復再勸,而是拱拱手道:「那我自薊縣歸來,再來請小道長,咱們同回蜀地。」

  未料張玄卻搖頭道:「這就不必了,李君還有些事要做,貧道幫不上忙,無需相隨了,感謝一路護送。」

  李始聽著一愣,然後歎息道:「道長是打算在這裡開壇立觀麼?」

  「也不全是,還是要看時局的。」張玄微微一笑,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還望李君能將此信轉交給貧道的師父。」

  李始接過信來,也不過問,就點頭答應下來,跟著又關心起張玄的打算,正好在這時,門外有小廝進來傳城中大事。

  「那位老法師在城外擇了一處,要建一廟,宣揚佛教!」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1 23:07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一人之志可以拓天下!

  「人之一生,不過幾十載,修身養性,也不過八十,生前錢財帶不走,但其名卻可以傳世,我師傳佛幾人,諸師兄弟、居士各得其理,各有闡述,貧僧所得不多,卻也知道要讓中土也入輪迴,就得名傳天下,乃得其正,我等可死,但若佛名流傳,這便是其位!」

  城中一酒館中,人頭攢動,皆聽一老僧講法。

  那僧人正是竺法偉。

  他端坐於上,見眾人聽聞,不由點頭。

  這已經是他在代縣講法的第二天了,來往的多為代郡世家之人,這些人衣食無憂,又經歷了戰火威脅,一聽說有佛家講述,立刻就聚集過來,爭相瞭解。

  今日的宣講結束之後,老僧又道:「貧僧昨日就說了,要在此地講學,而今既有居士提議,又有顧家公子支持,那便在那城外起一座寺院,傳揚我佛之理,以開啟眾生智慧。」

  眾人一聽,紛紛叫好,又有幾家的士人公子出言說要相助,可以提供土地與人口,他們也是知道的,但凡起佛院,少不了錢財相助,而且佔地皆廣,又有僕從、佃農相隨,無意於一個小的田莊。

  酒館角落,卻有幾人坐著,其中一人滿面虯鬚,身子也不低矮,看起來該是個勇猛之士,偏偏他的皮膚顯得白皙,又不同於一般的北地大漢。

  在這漢子的身邊,坐著一名中年文人,也是滿臉虯鬚,模樣有諸多詭異、違和之處。

  只不過,眾人都講注意力集中在那講法的老僧身上,以至於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的人來。

  與此同時,兩人的身邊,還有幾人不動聲色的坐著,隱隱將二人圍在中間,把其他人排斥出去,讓他們和其他人隔絕開來,於是他們低聲說的話,旁人也聽不清楚。

  此時,那第一人就在低語道:「但凡寺院,多數都是依山傍水,更有僧眾護持,那中原腹地之處,還有些許寺廟聚成村落,有武僧護衛,有農人生產,以供僧人學法唸經,寺中無事,便如安寧之鄉,寺外有波折,則立刻就能組建一支兵馬,外出征討。」

  那中年人便點頭說道:「既然府君這般清楚這些人的伎倆,何以還放任佛寺起來?我聽說,連道門之人都有心在這裡開設道觀,這些人是只注重己利的,留著早晚都是禍患,若是有變,他們不僅難以為助力,恐怕還會有阻礙。」

  原來,這兩人一個是陳止,另外一個居然是鮑敬言。

  二人都是喬裝打扮,微服於此聽僧講佛,只不過說的旁人心神震動的佛法,在他們二人聽來,卻難以觸動內心,更為關注的,反而是寺廟建立的問題。

  陳止聽了鮑敬言之言,笑道:「這群人有其謀劃,但也有其之力,這力我若不用,就是退給別人,北地多勢,除了我這代郡,東邊有王浚,西邊有匈奴,北邊是鮮卑諸部,南邊也多了個石勒,還有那江都王,僧眾、道徒或許不可信,但其力卻是實實在在的,與其推出去,讓旁人加以利用,不如留下來,讓我就近監督。」

  「就近監督?」鮑敬言讀出了一點味道。

  陳止點頭道:「不錯,以我當下的勢力,根本無法根除佛道對人心的影響,與其將之驅逐,眼不見為淨,倒不如拉到面前,就近瞭解,反過去加以影響,讓這佛道兩邊的變化,變得可控,至少不是瞎子,否則的話,說不定我這邊悶頭種地,改天就忽然被人砸開了代郡大門,以無邊民力,強行扭轉此地之信了。」

  「哪裡會有這麼誇張的事。」鮑敬言只是覺得危言聳聽,但話中的意思卻懂了,「府君的擔心也是正常,也很有道理,不過這些僧道兩家的言論,鮑某卻是不會贊同,當然,他們的論著,我是看的。」

  聽著面前這人的話,陳止無聲笑了起來,心裡也生出了敬佩之意。

  與道人交談之後,兩天以來,陳止微服而行,以眼觀氣,見了很多景象,發現了不少人才,也都派人過去接觸了,但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其實是這位鮑敬言先生。

  因為他在這位先生的頭上,幾乎看不到代表著氣運的氣柱。

  這當然不是意味著,鮑敬言沒有未來。

  事實上,在原本的歷史中,雖然他的著作沒有流傳下來多少,但名聲卻流傳後世,其主張的思想,也保留了一部分下去。

  這樣一個能留名青史的人物,在生前就算不是有大氣運,至少會有所表現——這就是陳止兩天以來研究和觀察得到的結果。

  那為什麼,連陳物的頭上都有不小的氣運,而鮑敬言卻沒有呢?

  「信則有,不信則無。」看著面前那人,陳止心中感歎著,「在這樣一個世界中,還有鮑敬言這樣的人物,也著實讓人意外,更讓人敬佩。」

  這麼想著,他的表情卻逐漸凝重起來,目光轉而落到了那正在講法的老僧身上,心中籤筒一動,名望金液蜂擁而出,凝聚雙眼。

  下一刻,便見一道道金色氣息,從在場眾人的頭上飛出來,聚集在老僧頭上,凝聚成一朵金色的雲朵,飄蕩補休。

  隱約之間,陳止甚至在那雲朵的上面,看到了重重人影,聽到了陣陣低吟,好像有諸多佛主坐於其上,正在呼喊佛號。

  「事在人為,勢為人聚,眾志方能成城,這一個國家也好,一個教派也罷,都要有群眾基礎,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一來一回,交相輝映,才能構建氣運,穩固跟腳,所以這金色的氣運,其實代表著的,不是教派學說,而是天下根本,乃是人心!」

  看著老僧頭上的金雲,陳止就知道,想要徹底驅逐佛家,其實並不現實,倒不如留下來,好好研究和學習其手法,伺機加以改造,方是可行方案。

  「這老僧剛才的話,其實已經破位露骨了,對於他們這些教眾來說,一個人的生死榮辱,其實無關緊要,所求的是佛教本身生生不息,在中土扎根,讓他們的思想傳承下去,從而永恆!肉體會腐朽,功業會消散,但思想再怎麼扭曲,依舊能活下去,就像是一種修行後的永生,當一個人思想成熟、成型,然後傳入天下,就等於將自己的意志複製成無數份,覆蓋了他人的頭腦,如此一來,其他人所為,就是在踐行此人的言行,這豈不就是永生位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2 20:39
第七百四十五章 江都使姓桓,七品一萬二

  翌日,風和日麗,陳止又在城中微服,只是這次卻沒有那般順利了,只是遊覽到了一半,就碰到了代郡的世家子,將他給認了出來。

  頓時,便是一陣圍觀問候和請教,陳止見狀索性也不隱瞞,撤去了偽裝,與眾人交談起來。

  因城中聚集的多為求學之人,說到後來就不免扯到經義之說,陳止便又發表了一番見論,又與人解惑,最後又是一番勉勵。

  等這一圈折騰下來,已是日頭西沉,這才與眾人拜別。

  等他回到家中,卻忽然得到一個消息,卻是彭城陳家又有人來,這帶頭的還是與他關係甚好的陳羅。

  說起陳羅,也有一番折騰,其人先前秉承家中老父之命,已經來到代郡,卻因戰亂關係,被陳止派出去聯絡,後來又接到一連串的消息,索性就留在了外面,最後歸於彭城,前後又來了代郡幾次,前後奔波。

  這次再來,隔著老遠,陳止就看到其人身形瘦了不少。

  「七哥,唉,七哥,總算是見到你了。」陳羅見了陳止,立刻就從馬車上翻落下來,一路小跑的過來,「我這次來,一路上可是得了沿途之人的關照,但那冀州著實凶險,若不是你派去的武丁厲害,怕是咱們車隊都要陷落在流民之中了,那我可就是咱們陳家的大罪人了。」

  陳止剛想問,何以這般言罪的時候,就看到了遠方,那被人攙扶著蹣跚下馬的身影,以及那已然隆起的腹部,不由楞在原地了。

  下一刻,一股奇特的聯繫,從那婦人的腹中傳來,讓陳止的心靈一陣悸動,彷彿心弦被一隻白嫩的小手撥動。

  陳羅在旁笑道:「這次是家中聽聞北地戰兵消弭,便讓我護送著嫂嫂過來,雖有波折,但好在都是有驚無險,如今嫂嫂已然安然送來,咱老八也得好好享享福了,聽說七哥你已署理代郡,上下之人皆拜服,那我可要在這裡好好逛逛了!」

  陳止卻已無心聽此人談論,卻是邁開步子迎了上去,對面,楊悠豐腴的面孔上,已經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當晚,郡守夫人抵達的消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當時就是一陣雞飛狗跳,而等到了第二天,各大世家便都紛紛行動起來,好不熱鬧。

  隨後的幾日,代縣也都在紛亂中度過,先是唐家窯開張,開始燒鍛,隨後又是礦場立起,已然出礦,隨後又有紙坊擴產,幾家分銷。

  在這片紛亂之中,段部鮮卑的段匹磾被解除了軟禁,庾亮、張央被遣送回去等等消息,就好像是大河之中的水滴一樣,似乎毫不起眼,卻還是逃不過有新人的注意,尤其是張景生等人,都就此向家中寄出信件。

  於是,代郡便在這一派熱鬧騰騰的氣氛中,逐步步入了正軌,只是其下暗流,卻也越發洶湧起來。

  時光飛逝,秋去冬來,經歷三九嚴寒,春意復萌,代郡這片土地,在安寧的表象中,迎來了新春的到來。

  平興二年的春天,與往年相比,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對北地的人而言,卻有太多事發生了,同時各方勢力,經過大半年的修整和醞釀,也漸漸散發出一股子硝煙味道。

  「使君,過了前面那條小溪,便就入了那代郡境內了,到時候咱們可就都能得安寧了,不管是那些羯人,又或者流民,都不敢踏入代郡半步!」

  崎嶇不平的土地上,一支騎兵小隊不急不緩的前行,為首的卻是一個身著粗布衣服的老牧民,他背上背著長弓,腰間懸著長刀,肩寬體壯,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但說話的時候卻盡量壓低聲音,對著身邊一人說著。

  這人也騎著馬,雖甲冑在身,卻還是透露出一股文雅之意,尤其是他不帶盔,而露冠,長鬚垂胸,隨風而動。

  聽著那牧民介紹,此人卻笑問:「吾等一路過來,唯獨在那祖濟陰所領之地上,得見流民低順、羯人避讓,便是這般,也是要有祖君精兵鎮壓、巡查,方能將那賊兵震懾住,但凡兵卒過去,往往故態復萌,怎麼到了代郡,這群賊兵反而就老實了?」

  那老牧民便道:「使君有所不知,還是那陳代郡辣手,自半年多前,他在代縣刊印諸多書冊,引得北地向學之人皆傳其賢名,這……」

  他還待說著,卻見那長鬚儒雅之人搖搖頭道:「雕版拓印之書,實乃取巧之物,書經此法而成,多污損、錯漏、重影,雖名傳北地,實不足道哉,你只管說清楚陳止所為,不用為他吹捧。」

  那老牧民一聽,趕緊點頭稱事,然後唯唯諾諾,看著面前這人,滿臉懼色。

  他雖偏居一隅,但實乃朝廷眼線,其實消息靈通,而且看似粗獷,其實心思縝密,否則這次也不會選他出來做嚮導了。

  這老牧民是知道的,面前這位名為桓彝的使臣,如今乃是江都王面前的紅人,否則也不會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從近乎白身,靠著王者青睞和自身積攢的名聲、人脈,一躍而成正七品的三騎都尉。

  一年時間,便是正七品,而且得的騎都尉,雖只是江都王為他討要來的,並不能真的伴隨皇帝左右,但很多中央名義下達的命令,就可以直接讓這桓彝出馬。

  其人在江都王都督府中的位置,卻是左主簿,也是個實權位置,而且此人還相當拚命,老牧民就知道,這位功曹主簿今年剛得一子,名為桓溫,卻根本不管不顧,得了上令之後,第一時間就帶人出使,直往代郡而來!

  這樣一個人物,老牧民哪裡敢得罪,被其一點,趕緊就換了一副腔調,說:「那代郡陳府君麾下,號稱有武丁一萬兩千人,皆私兵,又有鮮卑七部歸順,人稱七品義從,皆驍勇善戰,但凡有羯人與流民入寇代郡,被武丁或者七品義從圍住,那就從來沒有好果子吃的!不是死個一半,就是被抓起來,扔到礦場,拚死勞作!生不如死!」

  「哦?」桓彝瞇起眼睛,「武丁一萬兩千人?不是說只有八千麼?還有那七品義從又有和緣故?為何以七品為名?」

  老牧民早有準備,就道:「八千武丁只是對外號稱,幾個月中,那陳氏又招募許多鄉勇,放於鄉間守備,時而換防,而那代縣和當城兩地的大營,各自維持著四千武丁,看起來就好像只有八千,其實還有四千,散落各地。」說著還在觀察桓彝表情。

  桓彝聞言,卻不動聲色,點頭後繼續問道:「那七品義從之名呢?」

  「卻是去年七部歸順之後,卻有兩部頭領存著他念,有心再叛,誰知陳府君料事如神,早就安排了人手,那邊人一動,便被捉拿,主犯十九人當日晚上就被押到代縣,第二日當眾處死,梟首示眾,而後陳府君惱怒鮮卑言而無信,降而復叛,盛怒之下,直接將那七部鮮卑圍住,最後按照遠近親疏,重新劃分七品,一品最高,可享中土之人待遇,而七品最低,其實為諸多礦奴組成。」

  「還有這等事?這些郡王那邊可都沒有消息。」桓彝眉頭緊鎖,品味著七品之名,卻是隱隱感到有些不妥,「這種劃分,你說還有礦奴,莫非就是代縣那被陳止圈下來的煤礦?」

  老牧民就道:「不僅如此,聽說陳府君麾下的道君,又在桑乾河畔找到了一處礦藏。」

  「又是一處礦藏?桑乾河畔?」桓彝心中一動,「還是煤礦麼?」

  老牧民卻搖頭道:「這個小老兒就不清楚了,不過聽聞似乎不是煤礦的樣子,對了,就連那代縣的礦場,聽說也不光出煤,好像還出鐵!」

  「出鐵了?」桓彝聞言,眼中一亮,嘴角不由上揚,但旋即收斂,他點點頭道:「行,你先帶路,咱們先入了代郡再說。」

  那老牧民頓時不再多言,在前面引著路。

  其實代郡與冀州也有官道相連,只不過因年久、時局混亂,因而早就一片破敗,而且中途還有被流民佔領的地方,若沒有人帶路,一頭撞上去,就算是一隊精兵,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有這老牧民的引領,一行人才能繞過諸多危險之地,而今已經是最後一段路程了,因為按著其人說法,只要進了代郡,便是安全了。

  此人在前面帶路,桓彝等十幾騎就跟在後面,那桓彝正思量著此行使命。

  「朝廷的敕令已到,要給那陳止實封將軍的名號,准許他開府建牙,但郡王的意思,卻是要以此借兵,三個月前與石勒決戰,結果郡王兵馬損失慘重,而今想要東山再起,就得靠著那陳止的兵馬了,除此之外,還要讓陳止讓出單梢砲,把礦場利潤分出一半,這些事都得想辦法才能做成,主要還得等王浚那邊的配合,想來有內外壓力,郡王又有大義,那陳止是無從拒絕的……」

  他這邊還在想著,忽聽前面的老牧民歡呼道:「到了,代郡已至!」

  桓彝尋聲看過去,視線穿過兩棵大樹,頓時豁然開朗,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寬敞而平整的一條大道,一路延伸出去,直到遠方的盡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2 21:54
第七百四十六章 負命而來,先來個推薦

  一行眾人,看著這條寬敞的道路,久久無語,過了好一會,那桓彝才點頭稱讚道:「這路真是寬敞、平整,果然是沒有多少人來入境,不然不說旁的,就是戰馬的馬蹄、兵丁的腳步來回踩踏,也要將這路給毀壞掉!」

  道路修整出來,是為了給人行走,但行走、運貨,車轍腳踩之下,道路就會損壞,需要反覆修整,才能維持舊觀,不然就會向幾人先前在冀州境內所行之路那般,都是崎嶇不平,面前能辨認出道路模樣。

  莫說當下,就是後世大發展時代,來往車輛一多,負荷重壓之下,也是免不了有道路破損。

  不過,要維持一條憑證道路,卻不是容易的事,其中耗費的人力、精力和金錢,就不是等閒人能夠想像的。

  所以老牧民聽了這感歎之言,欲言又止。

  他的這個表情,被桓彝看到了,這位使人於是就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老牧民這才小心說道:「聽說這代郡境內的道路,幾乎每個月都要修整一番,所以才能保持這麼憑證、完好,但凡是哪個路段出現了問題,都會第一時間得到回報。」

  桓彝頓時就感到有些費解了,他眉頭一皺,問道:「這恐怕是以訛傳訛了,是因為這道路多數平整,旁人看著新奇,所以牽強附會的傳誦一番,說不定只是因為新近修整出來的,還未真個破壞,所以才是這般模樣。」

  老牧民聽著,只是點頭,說自己也不是很懂,大概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倒是桓彝同行的騎士,裡面有一人頗為不解的問道:「不知桓君何以這般判斷?這裡既然是邊疆,來往的商人總是有的,他們一來,車隊就是十幾、二十幾輛車子,車轍落下,什麼道路也經不起一兩個月的折騰,就要顯露出頹態。」

  桓彝聽著,點點頭,先稱讚道:「張世侄果然是家學淵源,看問題的目光極準,說的都是關鍵,這次前往代縣,還需要你聯絡張君使,他眼下為陳府君心腹,聽說掌管糧草後勤,乃是重要人物,有他出面,這次的事,想必會順利許多。」

  那出聲的騎士拱拱手,連說不敢,又說會想辦法聯絡叔父,以助郡王之事,看樣子年齡不大,但英姿勃發,得了誇讚之後,更是神采飛揚,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原來,這人名為張筍,乃是安平張家之人,在陳止身邊做事的張亢,就是他的叔父。

  江都王在冀州與石勒對峙,為了壯大實力,廣收世家之心,張家自然也在其列,比起遠在北邊邊疆的陳止,這近在咫尺、又有大義名分的江都王,無疑更是值得投靠和下注的目標,所以張家子弟很多都出仕其中,這張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算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這次桓彝帶著朝廷敕令出使代郡,便挑選了他相隨。

  這誇完之後,桓彝又轉而說起自己的看法來——

  「剛才老謝說了幾個要點,只要斟酌、分析,就能推敲出背後蹊蹺,知道是誇大之語,這第一點,就是說每個月都要修正一番,但說著簡單,要施行起來何等困難?我知道陳府君先前大勝異族,收攏了諸多異族兵馬,還將不少胡人關押在礦場做工,這聽著好聽,其實就是將其他們貶為奴隸了,這奴隸在嚴加看管之下,用來做苦力尚可,但用來修築道路,就很是複雜了,監督、巡檢,以及防止他們逃跑,都是一個大工程,非朝廷與州府相助,斷然難以持久,更不要說每月皆修,光是調動起來,這幾千人的奴隸,就要花費不只一個月的時間。」

  張筍聽著,連連點頭,品味其中關鍵,深感大有收穫。

  而桓彝隨後話鋒一轉:「另外,就是這個『凡有路段出了問題,都會第一時間回報』了,這一句話,更是有些誇張了,須知代郡雖是幽州治下一郡,但也有四縣三千多戶,聽說最近還新築一城,名為代北,分散各方,便是縣與縣之間聯絡,都要快馬奔馳,從北到南,跑上一兩天的時間,如今反而是某一處的道路,但凡出現問題,立刻就能傳訊過去,然後調動人馬過來修補?」

  「原來如此!」那張筍聽到這裡,頓時茅塞頓開,只覺得整個人的思路都清晰起來,不由連連稱讚,這心裡也在暗暗感慨,這位桓彝,不愧也是名滿江左的人物。

  據他所知,近幾年的徐州、揚州、兗州、豫州等地,除了不少人物,因為靠近江左,所以都在江左傳名,其中最為響亮的,當然就是陳止了,而今在北地為太守,接連挫敗外地、內亂,更傳出不少大動作。

  除此之外,還有幾人,這桓彝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比起突然崛起的陳止,桓彝的名聲流傳,對於尋常人來說,無疑更容易接受,遵循了一個循序漸進的道路,而且在這個期間,桓彝也和幾位江左名士關係親近,如謝鯤等人,都與他親近,這彼此之間的吹捧和互動,也奠定了名聲基礎,也讓他與江都王早有聯繫。

  而今,江都王佔據一方,手握重兵,向北與王浚相接,向南還能節制苟晞,勢力膨脹之下,桓彝正式投靠出仕,當然會得到重視。

  張家投靠江都王,對其麾下眾人皆有研究和瞭解,桓彝也不例外,此時接觸,張筍聽其言、觀其行,自然有所判斷。

  這時,桓彝也做出了判斷:「此處本就是邊界,恐怕不會有商賈通行,加上陳府君以兵家之威震懾,尋常的賊兵不敢靠近,因而才會讓人覺得道路通暢,為之震撼,但若是繼續深入,就會發現真貌了。」

  其他人也對桓彝的一番判斷,表示了認可和稱讚,只是那牧民老謝似乎還有其他看法,只是感受著馬隊的氣氛,不敢輕易表露出來。

  在這種融洽的氣氛中,一行人繼續上路。

  走著走著,前面就聽到了一陣車馬喧騰的聲音傳來,頓時,眾人一愣,跟著就見到一支車隊迎面走來,一看那組成和架勢,就知道是行走在中原腹地和邊疆的商賈車隊。

  商隊?

  這個名字在眾人心中一跳,隨後他們的目光就紛紛轉到了桓彝的臉上。

  這位郡王心腹、朝廷使者還是表情如常,只是這心裡同樣翻江倒海,感覺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

  自己剛剛才高談闊論,展露了這非凡的眼光,也讓眾人稱讚,還得了結論,說是不會有商賈來往,結果轉臉就見到一支商隊車馬,哪裡還有比這更尷尬的?

  「巧了,估計許久沒人行走,正巧被咱們碰上了。」張筍有心和桓彝親近,這時就找個話頭,要蓋過這件事來。

  正好對面的車隊,這時經過車隊的旁邊,那周圍的幾個護衛,見了眾多騎兵,看出都是精銳,便紛紛示意,讓這隊騎兵先走。

  桓彝等人正要出馬,忽然對面的一輛馬車中,傳來一個聲音——

  「幾位先請留步。」

  伴隨著話音傳來,一名頗為富態的男子,從中間的一亮馬車上走了下來。

  此人雖然身子肥胖,但穿著衣品卻是不俗,不能說是綾羅綢緞,但看那衣服質地也是非同一般,而且氣色也是上佳。

  他走到桓彝等人跟前,拱拱手,問道:「看幾位的樣子,也該是貴人,不知此番入代郡,是要行商,還是要尋人,又或者只是過來遊覽?』

  桓彝等人來歷不發,肩負使命,按理說陣仗隊列都要到位,沿途縱不敲鑼打鼓,那也該是處處通報,只是當下冀州不靖,道路都不復暢通,沿途多有賊匪,難免就要收斂、低調,太過張揚,無意於打著旗子讓人來搶。

  這也是桓彝等人肩負的使命,對那王浚不利,否則的話,直接借道幽州,也能省去些許麻煩。

  但如此一來,這過往之人見著他們,最多是當做富貴人家,不會往朝廷使者方面聯想,當下這個商隊的人就是這樣,那富態之人問了之後。

  桓彝眉頭一皺,本不想回答,但牧民老謝卻搖搖頭,走上前去說道:「我等是南來商賈,有大族有關係,前往代縣是聽聞那邊的陳氏紙和代窯名聲,想要聯絡一二。」

  那富態之人一聽,露出欣喜之色,趕緊就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小虎,拿我的名帖過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桓彝等人越發沒有耐性了,卻不得不按著禮儀,下馬相對,等接過那人的名帖一看,這眉頭才稍微舒展了一點。

  「你叫唐管?」將目光從名帖上收回來,桓彝試探性的問道:「是代郡唐家的人?」

  「不錯,在下正是唐家之人,雖已出了五服,但因有點能耐,所以為九叔看重,」那富態男子說到這裡,見對面幾人面露疑惑,就笑著解釋,「我家九叔,諱典。」

  「唐典!」桓彝頓時眼睛一亮,他可是知道,這位唐典深得陳止看重和信任,如今已是唐家事實上的家主和話事人了,若能和他搭上線,無疑能事半功倍。

  正當他盤算著,怎麼開口攀交情的時候,那唐管卻讓人拿來了幾張紙,滿臉堆笑的說道:「幾位,你們碰上我,咱們也是有緣,不如讓我做你們的推薦人,來來來,填了這張表,在下給出推薦令,咱們啊,互惠互利。」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3 21:15
第七百四十七章 代窯有白釉

  「推薦令?」

  聽到這個名字,桓彝等人面面相覷,這又是一個他沒有接觸過的名稱,但顯然也是一個情報點,可惜桓彝過去否則的,可不是情報機構,這些零零散散的事,他也沒有功夫去瞭解。

  事實上,在接下差事之前,桓彝對代郡和陳止的瞭解並不缺乏,也曾經關注,但他關注的方向和角度,卻是在整體局勢上,包括了代郡在北地時局中的位置和影響力,以及陳止在整個士人圈子中的風評和影響力。

  至於其他細節的地方,他自認為只要掌握了大勢,自可從容應對,無往不利。

  這其實本也不算錯,但他著實沒有想到,陳止會在代郡搞出許多過去未曾聽聞過的東西來。

  和桓彝等人的反應相對,那商賈唐管一見幾人反應,立刻瞇起眼睛,那遞東西的手也往回縮了縮,然後不動聲色的問道:「看幾位這意思,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吧,所以不知道代郡的新規矩。」

  桓彝一見其人表情,就隱隱意識到不對,但卻不知道關鍵何在。

  這個時候,還是那牧民老謝反應及時,這老牧民往前面一站,對唐管拱手作揖,陪笑道:「這位君子真是好眼力,我家這幾位主上,都是從青州那邊過來的,行商這件事,本就是在險中求富貴,而今冀州局亂,有諸多發財的地方,只是咱們本小,加上又聽聞了代郡的事,這才過來看看,您說的這推薦令,老頭子還沒來記得和主上說清楚。」

  「哦?」唐管後退兩步,嘴上則問道:「看起來,你是知道的,那不妨與你家主上說個清楚。」

  「這就說明。」那老謝知道現在的情況頗為緊張,最近代郡抓捕探子、細作的力度很大,稍有不對,馬上就會被捉拿起來,那對於桓彝等人這次的行程而言,無疑會有負面影響,更不利於達成目標。

  更重要的是,這可是他老謝的嚴重失職,追究起來,自己是吃不了兜著走的,於是不敢耽擱,就將這事稟報起來:「君……公子,是這樣的,如今在這代郡,若是行商之人,可有一定有待,具體內容卻不是老翁能知道的,只是這想要有待,就得有推薦人,加入那個什麼代郡商會之類的,而這推薦……」

  「這推薦得是代郡的幾大家族的商賈,方可為之?」桓彝已經聽出話意,不等其人說完,就忍不住打斷了,話音落下,更是忍不住指責了一句,「那你怎麼就不知道提前告訴我等?險些誤了事!」

  這不是我一提陳府君、隨口誇讚兩句,你臉色就不好麼?誰敢觸你眉頭!

  縱然心裡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先認錯了,用於背鍋的人,職場上才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這邊訓斥之後,那唐管卻笑道:「話是這麼說的,但還有一點出入,這能推薦的人,卻不一定限定為代郡大族的商賈,恰恰相反,便是我等代郡商賈,也要經人推薦的,唯有入會之後,又有貢獻的人,方能有推薦之能,在下不才,正好就有這個資格,因而可以贈送閣下一塊推薦令。」

  「原來是這樣,」桓彝一副明瞭的意思,笑道:「閣下這般熱衷,可見這推薦了旁人,自己也有好處,所以是互惠互利,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我不過今日剛見,何以便這般信任,願意舉薦?」

  「哈哈,」唐管哈哈大笑,重新上前,收回去的手也再次遞出來,「我自問這點眼裡還是有的,老兄儀表堂堂,風度不凡,又有諸多護衛相從,觀諸位胯下局面,也是神駿非常,能有這般排場的,若非一方貴人,那就是豪商了,你說對不對?」

  「原來是這等緣故,我明白了。」桓彝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但念頭一轉,就知道大概還是和那推薦之策有關,陳止能搞出這麼一個奇特的政策,十有八九不光是為了聚集人數,還有就是加強管制的目的。

  桓彝到底是給江都王做幕僚、主簿的,對代郡的具體舉措不甚瞭解,但接觸之後,馬上就能從更廣義、宏觀的角度看待問題。

  「如此一來,等於是讓商賈之間相互監督,所謂舉薦,自然要問清楚一個大概的來歷,更是要登記造冊的,這不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讓這些商賈自動自發的幫著探查過往之人了麼?倒是精妙的很,不過也是代郡地方不大,郡王管轄的境內,通訊起來費時費力,反而不方便借鑒……」

  心裡想著,但表面上,桓彝還是很客氣的接了唐管遞過來的帖子,在其指導下,填寫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這一填,也充分證明了其人猜測。

  「不得了,這所謂帖子上的提問,每一個都很有深意,而且看起來簡單,其實涉獵甚多,一輪填下來,從哪裡來的、什麼身份背景、主要做什麼的,幾乎是一目瞭然了,更重要的是,這幾個問題之間,其實還有不小的聯繫,看似無關,但如果是編造的來歷,那一個不小心,就會露出馬腳。」

  想是這麼想,但桓彝卻是絲毫不懼,將化名和編造的內容填了進去,這本就是他們北上之前準備好的內容,連同行的騎手,以及這帶路的牧民都記得滾瓜爛熟,就是為了應付北地賊軍,同時隱藏路徑、身份的。

  等這一輪寫罷,唐管拿過來一看,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笑道:「桓兄果然是出身名門,看起來也是家底豐厚,你這次去代郡,怕是也看重那白紙的好處,想要販賣這個吧?其實我倒是覺得,以桓兄的家世,不如幫著我們唐家,走一下代窯出產!」

  桓彝心中一動,馬上就順著說道:「早就聽說唐家出了新瓷器,在洛陽風評甚好,但徐青兗那邊還未見過實物。」

  唐管擺擺手道:「可不是我唐家,是府君出窯,我們唐家不過就是跑個腿,不過我家府君的能耐,這北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代窯的品質,桓君該能明白的,以君家在三州的影響力和產業,若可聯手,自然是皆大歡喜!」

  「那真是令人期待。」桓彝點點頭,笑了起來,「若是有機會的話,最好能見識一番才是。」

  那唐管也是聞弦知雅意,馬上就揮揮手,很快就有僕從朝著車隊後面的幾輛車走過去。

  桓彝做出期待之色,但其實絲毫也不在意,只不過是順勢找個話題罷了,在他看來,真正的好陶瓷,都是出自江左,又或者是越窯之類的,這代郡的陶瓷器?

  他不由在心裡暗暗搖頭,畢竟代窯的名聲,在這之前根本就未曾被人聽聞過,而且桓彝還大概知道,之所以江南諸窯興盛,就是因為那邊盛產瓷石。

  相比之下,北方又能有什麼基礎,能出好陶瓷?

  因而對於唐管的提議,他也只是應付,根本不看好代窯的前程,只不過認為當下,靠著陳止的名聲,能賺得一點錢財罷了,而這點錢財,也已經被江都王盯上了,這才會派人探究。

  這般情形下,桓彝便順勢,彷彿不在意的問道:「唐君讓我寫了這帖,不知要如何送去?莫非要讓我帶著去代縣,交給有司?」

  唐管擺擺手,說道:「哪裡需要這麼麻煩,我派一快騎,去幾里外的邊鎮,交給那邊的督糧武丁即可,他們自會將這消息,直接傳過去,等桓君抵達代縣,那邊早就已經登記造冊,說不定商會都派人安排好迎接你的隊伍了,你將令牌一亮,自有分說。」

  「什麼?怎麼會這麼快?」

  這個消息,很明顯出乎了桓彝的意料,也超出了他原本的預估,不光沒有探究出什麼底細,反而加深了疑惑,只是轉念一想,卻又意識到,這恐怕是更大隱秘的開端,正要進一步詢問,卻被幾個唐家僕從的動作給打斷了——

  被唐管吩咐過去的僕從,這時候抬著幾個箱子過來,來到幾人跟前,便將那箱子打開,露出幾個瓷器來。

  「桓君請看,這便是我代窯所出,如何?」唐管興致勃勃的向桓彝推薦著,似乎真的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能與桓家合作——

  桓彝雖然是用了化名,但真正精巧的謊言,都要摻雜真實,也要體現出自身的價值,所以他安排的身份,是桓家的一個遠支,掌管一部分產業。

  這桓彝本來並不在意,只是隨意一看,但就是這看過去的一眼,讓他大為吃驚,目光卻是怎麼都移不開了。

  你道為何?原來是被拿出來的這幾個陶瓷物件,著實是令人驚歎。

  那是幾個通體白色的瓷器。

  若說白色瓷器,當世並非沒有,只是南方諸窯,乃是以青窯為主,因其土質、礦物等原因,呈現出來的瓷器,往往帶有青色,為青釉瓷,即便是燒製白色瓷器,也會呈現青色,有的甚至結合起來,形成了淺灰色,在士人圈子裡並不被追捧。

  可是唐家僕從拿出來的這幾個卻不同,不能說通體潔白,但卻已經沒了多少青色痕跡,其白通體,在光亮的照耀下,散發著柔和光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4 10:54
第七百四十八章 信陳者富貴

  「這種白色的色澤,居然這般單一、純淨,通體一色!」

  只是一眼看過去,桓彝就已經看出了這幾件瓷器的價值。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而文人、士人的圈子裡面,在審美上雖然多變,卻也一脈相承,都是比較看重青釉瓷的特點,即便是其他瓷器,也會沿用相對的審美特點。

  而呈現在桓彝面前的這幾件瓷器,毫無疑問是出世沒有多久的白釉瓷,其顏色與青釉瓷有著區別,但表面的花紋和特性,卻隱隱想通,結合在瓷器圈子裡少見的純白色,被追捧的可能,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難怪啊!之前就隱隱有消息傳來,說是代窯傳入洛陽,隱隱造成風波,本以為是因為那雕版印法與陳止名聲造成的暫時波瀾,現在看起來,這可不是一時的波瀾,分明是有著大行天下的基礎啊!這個唐家,真是好運!」

  這麼想著,桓彝的目光也透露出了些許意思。

  那唐管見狀,卻是頗為得意,他如何看不出桓彝表情後面的就猜出了他的心中想法,不由說道:「這也是咱們唐家,從陳府君一來,就堅定的站在他那邊,得了府君看重和新人,這才能掌管代窯販賣,你是不知道,那城中不少家族,最近時常上門,就是為了咱們這代窯之事,而今咱們代郡已有共識,那就是信陳者富貴!」

  這話是有一定水分的,不過和事實卻也偏差不大。

  只是當初陳止先與唐家約定了,說是紙坊生意與之合作,後來為了拉攏其他家族,一手棍棒、一手蜜糖,不由將這紙坊當做誘餌扔了出去,作為補償,就給了唐家選擇的機會。

  最後唐家放棄了雕版一事,轉而抓住了瓷器生意。

  最初這事在唐家內部,也造成了一陣波瀾,雖然真正掌權的唐太公、唐典、唐資等人,都已經忍耐下來,願意接受陳止的新提議了,但家中還是有不少人對此持有異議的。

  無非是因為,當時那紙坊已經是看得見、摸得著,是個人都知道能大賺,否則也不會被陳止拿出來安撫眾家,那些家族更不會輕易答應。

  相比之下,當時的代窯影子還沒有一點,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更不要說,當世的官窯、私窯,皆是南方為主,青釉瓷流行之下,誰也不認為北方能有什麼出頭之日。

  因為唐太公等人強行壓下,為此家族裡面還鬧出了一些小風波,不少不忿之人出走城外,回歸家族祖地。

  而唐管則屬於留下來的那些人。

  作為留下來,他很清楚,連唐太公最初也不看好這代窯,以為是陳止強行指派,本著不得罪府君的目的,這才捏著鼻子認下來。

  可等到代窯真的出瓷了,那一件件白色的瓷器,還是讓整個代郡的人震驚了!

  從裡到外,諸多家族湧來,想要效仿紙坊生意,也染指代窯,可已經完全掌握了代郡的陳止,卻不會再有任何妥協了,將這代窯的生意,委託給了唐家!

  於是,唐家就在一道道眼紅的目光中,接手了代窯生意,但他們到也會做人,很快就和其他家族商定了細節,又他們幫著分銷,只不過裡面的利潤大頭,終究還是陳家和唐家的。

  桓彝不知道這些細節,卻還是有些疑惑,問道:「這般好物,販到南邊,必然利潤眾多,只是在下還是不明,我等萍水相逢,一面之緣,為何閣下這般信任,願意出示此物?」

  「實不相瞞,這也是出於私心,」唐管淡淡一笑,開誠佈公,「一來是推薦他人,是有好處的,郡守府中會給一定嘉獎,另外這代窯的名聲,在青兗之地還不夠有名,閣下既然是桓家之人,當有助力,我若是不抓住,後面被其他人碰上了,一樣也會被爭取過去,倒不如及時下手。」

  說到最後,他又有些豁達的說道:「何況代郡密諜處處,若閣下真有個什麼情況,我也是不知情的,不會被牽連,若是因為我的推薦令,讓閣下露出了馬腳,反倒還是功勞。」

  他這話一說,張筍等人登時怒目而視,覺得是被心機深沉之人算計了,倒是桓彝自己笑了起來,指著唐管道:「唐君倒是坦誠,既然如此,你的推薦令,我就接下來了。」

  唐管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一件事物來。

  一盞茶的時間之後。

  等唐管的車隊走遠之後,桓彝看著手中的那塊鐵牌子,卻陷入了思考。

  牧民老謝過來催促,說著盡快上路的好。

  張筍則是上來問起緣故:「總覺得那唐管的話有未盡之處,一見面就這麼熱情,著實讓人懷疑。」

  桓彝卻笑著搖頭道:「他當然有話沒有說出來,而且這話也不用說出來,你道他為何對我等高看一眼?」

  張筍疑惑道:「他不是說看出咱們馬匹不同,護衛精銳嗎?」

  「靠著這點東西,就判斷我等來歷?」桓彝搖搖頭,朝著背後的道路指了指,「你想一想,咱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什麼地方?」張筍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入那代郡,而今最為安全的道路,其實是途徑幽州,而我等所來之地,卻是冀州。」

  桓彝點頭,說道:「冀州紛亂,能在其中行走的,哪個沒有兩把刷子,是以那唐管才會與我結交,而且他敢走這條路,背後也不簡單,或許和冀州的亂軍都有交情,但這些且不去管他,因為此人這般熱情,也和當今代郡的局面有關。」

  「這代郡局面到底如何,還要有人說清楚才是。」張筍意有所指,同時看向那老牧民,後者苦笑一聲。

  桓彝還是看著那鐵牌子,說道:「旁的不少說,當下這代郡境內,恐怕已經有成熟的冶鐵之地了,或許那出土了鐵礦的傳聞,並非是以訛傳訛!」

  這麼說著、想著,他的眼睛裡閃過勢在必得之意!

  「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半年多的時間,代郡到底變成了什麼樣!道路、商賈都這般特殊,莫非的治理,已經能比得上南邊的腹地了?若是如此,那我卻要向陳止好好請教了。」

  這般想著,一行人再次啟程,一路疾馳!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4 21:03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大建設!

  「新城若起,則皆有其地!」

  「此時前往,前途光明!萬萬不可錯過了這個機會!」

  「便是佃農,只要有心,官府會幫著你們與主家聯繫,可以讓你們幫著主家開墾新地,若是想要脫籍,便是以工代錢,三年可以恢復自由身,還能有自家的田產地契,所需稅賦皆如他人!」

  ……

  當晚,桓彝這一行人,抵達了代郡南部的一座縣城,廣昌縣。

  這座縣城位於代郡的東南地界,往東便是范陽郡,而往南則可入冀州,算是一處交通樞紐縣城,過往的商賈非常多,熱鬧非凡。

  桓彝他們一入城,立刻就注意到了過往的車馬,驚訝於這些車馬的數量。

  「這人也太多了點吧?」張筍看著來來往往的身影,滿眼都是驚歎,「就是郡王治下的幾座城市,恐怕也不見得有這般人數吧?」

  那牧民老謝笑道:「這只是廣昌一地罷了,等幾位到了那代縣,那才叫人多!」

  桓彝聽著這話,露出了一點不悅,淡淡說道:「這裡的車馬,很多是從幽州其他郡縣過來的吧,幽州地處北地邊疆,邊貿昌盛,來往的商賈比冀州東邊多一點,也是正常的,無需這般驚訝。」

  旁人一聽這話,馬上就明白了這位特使的心思,紛紛都收斂了驚訝的表情,停下了感慨的話語。

  這些個人裡面,對北地的情況多少事瞭解一些的,知道桓彝的話更多的是在粉飾,冀州雖和邊疆之見隔著一個幽州,但在幽州進行貿易的胡人,他們需要的東西可不是幽州就能提供的,他們用草原上的牛馬特產,換取的中原造物,很多要從南邊運送過來。

  無論是船運還是海運,卸貨的地方多數還是冀州東部沿岸的主要縣城,所以車馬往來,絡繹不絕,哪裡能用這樣的說辭,來和廣昌這樣一個內陸縣城相比?

  桓彝的說法,不過就是遮醜,只是沒人會說破,因此也沒人敢輕易再開口了。

  走著走著,桓彝忽然問道:「這些人口中的新城,說的是哪裡?莫非是代北之城?」他早就聽說,在代郡北邊,原本的屯兵之地,如今興起一座城鎮,建設速度快極,現在聽到接頭的宣講之聲,不由就起了心思。

  老謝卻道:「好像並非如此,只是這事我在離開之前還未聽說,待打探一番,才能知曉。」他作為嚮導,提前南下,也已經離開了有一陣子。

  見桓彝等人面露疑惑,這老謝趕緊解釋道:「好叫各位得知,這半年以來,代郡之地可謂變化迅速,十天一個小變,一個月一次大變,若是不經常出去走走,就連代郡人都會有很多地方跟不上變化,實在不是小人有意隱瞞。」

  「好,我是信你的。」桓彝擺擺手,然後就吩咐他人去安排酒店客棧。

  結果,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前後又有幾波商賈主動找上門來攀談,甚至還發生了爭相談論之事,一問緣由,居然也是想要做個介紹人,給出推薦令的,等知道桓彝等人,在路上就接下了那唐管的推薦令之後,這些人方才作罷,只是走的時候還都有些不忿,不少人還在編排那唐管的不是。

  這一幕,卻讓桓彝不由沉默起來,而張筍等人也瞬間就明白過來,知道那唐管那般熱情,很有可能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眾人底細,單純就是因為競爭激烈,他若是不給出推薦令的話,其他人就要捷足先登了。

  等負責安排住宿之地的護衛回來,桓彝依舊還是沉默著,只是大概詢問了一下是找的什麼等級的客棧,得到的回答,是整個縣城最好的一家後,他才點點頭,帶著眾人前往,同時吩咐了那牧民老謝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只是等他們抵達之後,桓彝看著那正在修葺的樓閣店面,又不由皺起沒來,他問那個過來安排的護衛:「這就是城中最好的客棧?還有人在邊上敲敲打打,有小半個樓身都被拆開了!」話中的責備之意十分清楚。

  那護衛趕緊解釋起來:「回稟使君,此事還是有緣由的,聽說這廣昌縣內外的客棧近乎都在修葺,好像是因為郡府倡導的緣故。」

  「郡府倡導?簡直可笑!修葺店肆那可是要花錢的,官府倡導,不給錢,讓這些商賈、東家主動掏錢出來修葺,談何容易,恐怕這背後還有什麼緣故!你出去探查一下,那大部分客棧修葺的事,是不是真的。」

  「諾!」那護衛這邊抱拳離開。

  可他前腳人一走,後面就有一個聲音在桓彝的身後響起,傳入其耳中——

  「這位兄台,倒是不用讓你的家僕白白勞累了,因為這個消息啊,還就是真的。」

  桓彝眉頭一皺,循聲看去,入目的卻是一個留著五柳長鬚的儒雅男子,但年齡不大,看似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氣態沉凝,這人身著大氅,身邊跟著兩個孔武有力的武士,一看就是大有來歷的。

  桓彝馬上舒展眉頭,上前抱拳請教。

  「請教不敢當,」那人擺擺手,感歎一聲道:「其實在下也是心有疑惑,所以適才已經派人去詢問了一番,你道如何?不光是那大客棧、酒館,就連稍微叫得上名字的商號、酒館,一個個也早就都在修葺,而這所需錢財,居然是官府撥劃的!」

  「還有這等事?」桓彝聞言一愣,「要修葺一個郡縣的大肆,這所需錢財和人力,可也不少,這廣昌縣的縣衙能負擔得起?」

  那儒雅男子太守朝北邊指了指,說道:「不是縣衙門,而是郡府撥劃!」

  「郡府?」桓彝的臉色當即凝重起來,思量片刻,這才拱拱手,問道:「看閣下風姿不凡,在桓意,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不敢,兄台才是器宇軒昂,名士風度,」那儒雅男子客氣回禮,「在下蜀地人士,常璩 (ㄑㄩˊ)。」

  「原來是常君,你我一見如故,不如裡面再言。」桓彝淡淡一笑,指著那酒館,隨後與常璩同入其中。

  只是這邊剛走進去,前面就傳來一個聲音——

  「桓君,不意會在這裡碰到你,只是你怎麼沒去我家主公府上,直接來代郡?」

  桓彝聞言心中一驚,急忙看去,入目的卻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居然是那王浚的女婿棗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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