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4 23:12
第七百七十章 史家寫人,籍貫先行

  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而新漢風氣開放,多放浪形骸之人,更有諸多不靠譜的逸聞傳播,所以這桓彝、棗嵩本來是有些期待,碰到的是冉瞻的。

  結果,真碰上了,卻才發現對方言語不多,卻顯得高深莫測,一副城府甚深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覺得這事怕是不好處理了,先前想的一干說辭,怕是難以過關了。

  想都這裡,二人又忍不住覺得難堪起來,蓋因今日關於陳止勢力的種種預判,居然沒有一個准的,就算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有人嘲笑他們,但兩人平時都自詡名士,因而心高氣傲,如何能受得了這個?

  現在忍受著冉瞻打量自己的目光,這心裡頓時思潮紛亂,想著要如何應對。

  只是,不等他們再多想,意料本該多問幾句,乃至逼問他們來意的冉瞻,居然是直接起身,看也不看桓彝和棗嵩,只是看著那洪千,淡淡說道:「既然長者遠來,那自當以禮相待,但如今吾等奉府君之命,領兵掃賊,破其巢而擒其首,滅其人而斷其根,那賊匪之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怕鋌而走險,傷了無辜之人,長者你們一行人,車多人眾,又多有富貴之氣,最是招引這般賊人,獨自上路恐怕有些危險,既然碰上了,那就隨本將的人馬,一同前往代縣吧。」

  這一番說法,著實讓在座之人意外,那洪千都是一愣,而後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下來了。

  開玩笑,本以為要被強行遣送,正絞盡腦汁想著說辭,誰知道對方不僅不強送,還要沿途保護,你看看那兵強馬壯的樣子,這可是代郡驕傲,連幾家悍匪都成了階下囚,有這樣的人馬護送,還能有危險?

  更何況,萬一不同意,面前這位少年英武、看起來很是高深的少年將軍,一個惱怒,又逼著自己回去怎麼辦?

  於情於理,都不能拒絕的是,他洪千人老成精,哪裡還需要多想,馬上就應下來了。

  只是他這麼一答應,卻讓桓彝、棗嵩他們顯得有些進退兩難了。

  這兩人身份特殊,如無必要,肯定是不想隨同軍隊,更何況這支軍隊讓他們心中忌諱,不怎麼想要瞭解,想求一個眼不見為淨,這眼瞅著也不行了。

  但如果單獨離去,就是同時得罪了冉瞻與洪千,一個是官方,背後是陳止,得罪了之後說不定不好交涉,一個是民間,鄉里宿老,得罪了可能連民間輿論都要變壞。

  再加上冉瞻對二人不理不睬,只是看了看,始終在和洪千交流,這就讓桓彝二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另一邊,冉瞻在簡單說了之後,也不停留,出言尊老兩句,就推說手上還有軍務要處理,先失陪了,讓自己的親信在這裡安排幾人。

  這也不是謊言,幾個山匪的大寨,剛剛被攻破,匪首被抓被殺,那山寨裡面的錢糧則由另外一批人過去清點、運送,而後那山寨中被捆住的人口,也有人會過去疏導,去往桑乾河北岸的新城。

  這裡面幾個部門聯合調動,需要彼此協調、協商,冉瞻作為先遣部隊,自然是免不了要配合的,而對匪類首領的初步審問,這都是要著手進行的了。

  不過,冉瞻給幾人留下了一個背影,卻也讓在場的幾人對他的評價上了一個台階。

  「這傳聞果然多不可信!」桓彝看著冉瞻離去的方向,心中默然,「本來都說這人毫無城府,只是陳止走狗,不知有思,而今看來,根本就是貶低之言啊,只看他這一會的處置,盡顯將風,說不定是個名將種子。」

  而棗嵩更是驚疑,他為王浚女婿,與王浚手下不少人都較好,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不少消息,對這名義上屬於幽州的代郡瞭解更多,對代郡幾個值得注意的人,也有所涉及,其中就有這個冉瞻。

  「如果那幾人沒有騙我,冉瞻本不該是這個樣子,而今小小年紀卻城府盡顯,有沉穩大將之風,莫非是被陳止教授,那這陳止著實要再高看一點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幾個人目光都落到了那高並的身上。

  幾人來見冉瞻,高並全程在旁,最後又得了冉瞻授意,由他來安排幾人,此時見眾人看過來,便笑著走上前來,吩咐了一番,又說了如何與兵馬協同,禮數周到、條理分明,幾人對他都頗有好感。

  待一切安頓好了,桓彝等人便各自回去,各有準備。

  而那常璩,整個見面的過程,除了必要的禮貌之言,其他時候一言不發,此刻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就坐在矮桌前面——他的馬車雖然不大,但裡面卻擺放了桌案,還有幾本薄薄的書冊——這時,他就攤開書本,那書的封面寫著「代郡」兩字,而前面幾頁要嘛空白,要嘛已經寫上了幾行字來。

  翻動之間,紙張潔白,一看就是上好的代郡紙。

  常璩研墨提筆,寫下幾行字,依稀能看到這麼一行字——

  「冉瞻,字弘武,魏郡內黃人,家皆從武,行伍傳承,世代為牙門將。繼業四年與止見,乃從之,年少便有大將之風,行事沉穩,喜怒不形於色。」

  寫完這些,他便停筆,露出思考之色,過了好一會,才歎息道:「剛剛接觸,還不甚瞭解,得日後再慢慢補充,不過這一將尚且如此,那位連破強敵、扎根代郡的府君,又會是何等風采?」隨後,臉上露出了憧憬之色。

  大軍駐紮的時間沒有多久,第二日一早,便開拔北上,歸往代縣。

  桓彝他們的車馬,也不得不跟隨而去,心裡頗多不自在,好在有高並在旁作陪,常有妙語,倒也略有平息。

  不過,越是北上,他們越發注意到,沿途的農田之中,有諸多奇異的器械,而且此地的莊稼長勢,明顯要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到底還是常璩忍不住,找來高並詢問起來。

  「幾人果是明眼之人,」高並一聽,便笑著介紹,「有道是糧為民本,倉稟實則知禮節,我家府君亦深知其理,旁人聽聞府君連敗強敵,以為他喜好武事,其實有誤,我家府君最為重視的,其實是農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5 21:22
第七百七十一章 《語錄紀要》

  農田廣闊,片片相連,阡陌縱橫,彷彿無邊。

  那農田之中,一叢叢還未成熟的麥穗迎風擺動,諸多身影在其中穿梭,更有幾頭耕牛,在輕易農丁的引領下,穿梭期間,開闢部分土壤。

  在這鬱鬱蔥蔥的景象中,卻有一條大道,貫穿南北,穿過一片片田地。

  大道上來往車輛絡繹不絕,更有諸多商賈車隊,但此時卻都停下,看著一隊小步快跑的軍隊,正在路上前行。

  這一隊人正是冉瞻所部了。

  值得一提的,是連冉瞻本人都在跟著跑步,著沿途不少的民眾都認得出他,紛紛稱讚,說他是與兵共苦,真是個好將領。

  不過等這隊伍過去了一多半,他們這才注意到,那一個個被捆綁、捉拿的悍匪頭目,這些人卻是被裝在囚車裡,直接拉著走的。

  這下子眾人又免不了議論起來,只是這次話語中就帶著很多興趣和欣喜之意了,畢竟這兩邊的人,多數就是農人和商賈,兩個群體都是受賊匪最多的。

  戰爭時期,流民肆虐,那是大環境,就算再憤恨,也只能埋怨老天,然後隨波逐流,而現在代郡相對太平,再有賊匪,倒霉的就是一部分人,他們自是恨得牙癢癢。

  因而這時一看仇人落網,一個個當然拍手稱快,更有忍不住想要上前砸幾塊石頭的,好在被邊緣的武丁勸退了。

  但人雖然退了,議論卻沒有停止。

  「這些人總算是被抓住了,抓得好!」

  「這下咱們可就能安心了,早有傳聞,說是府君要整治這些賊人了,還以為是傳言,畢竟這些人都是來去如風,不好抓!」

  「咦?怎麼這後面還有車隊,看起來是被層層保護起來的!」

  說著說著,他們又在這隊伍的最後面,卻也有著一個格格不入的組成部分——

  那是一支馬車組成的車隊,車隊周圍還有不少護衛跟隨,只是這沿途的不管是民眾、農夫,又或者是路人、商賈,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這車隊和護衛絕不是和這支軍隊屬於一體,原因十分簡單——

  相比起那小跑的時候,都還能大致維持橫豎隊列的整齊,讓人看著很有觸動,反觀這些馬車周圍的護衛,一個個卻顯得雜亂異常。

  這種雜亂,平時倒也沒有什麼,畢竟從護衛的身手,自是能看出都有功夫在身的武者,問題是就怕貨比貨,前面是近乎整齊的代郡武丁,後面就跟著你們,一下子就把這種雜亂放大了,讓人不禁皺眉。

  不過,另一方面,他們也對馬車上的人十分好奇,猜測著車上人的身份。

  因為冉瞻本身是陳止的心腹,這事代郡人盡皆知的事,年紀雖然小,卻被陳止委以重任,結果這位陳止面前的紅人,和兵卒一樣在路上奔跑,結果有些人卻在馬車上,周圍還有護衛護持。

  「莫非是什麼貴人?」

  「難道是楊家人?聽說府君夫人要生了,難道是娘家人來了?最近不是時常就有陳家的君子過來麼,聽說幾位府君的長輩,都在來的路上,興許是冉將軍帶人護持。」

  「說不通,說不通,要真是護衛府君家人,為何還要抓匪?真是奇怪!」

  這邊,眾人正說著,那邊馬車裡的幾人,還在因為高並的一句「農耕為重」而驚訝,桓彝與棗嵩面面相覷,在他們想來,陳止明顯是更重兵事與權術,否則他編練新軍、打壓世家,難道還能是為了給百姓做主,為了為民為政,不受掣肘?

  這明顯不現實!

  倒是那老者洪千,卻是眉頭一皺,心中暗暗思量著。

  他為代郡之民,更是宗族上層,這次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陳止的惠民之政,威脅到了自己的利益,哪怕有其他方面的補充,但在這等老人的眼裡看來,土地才是根本,原本的地租、戶調,能逼著不少人主動過來賣身依附,將田地掛靠自家,從而降低一些稅賦,但現在陳止新政出現苗頭,就已經讓下面的人心萌動,若是再等下去,會發生什麼事,著實不可想像。

  這一點上來看,陳止重農耕,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倒霉的是自家,讓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考慮到陳止如今在代郡的巨大力量,更是憂心忡忡,心中壓抑之下,感到有些燥熱,忍不住掀開了車簾,想要透透氣。

  可這一掀開,又聽到、看到外面正在行走的冉部兵卒,那整齊劃一的動作,之前還讓洪千感到安全可靠,與有榮焉,在外人面前為代郡喝彩,但現在再看,卻覺得更加沉重,眼皮子一跳,手腳冰涼,趕緊又把車簾放下。

  不過,他這一掀開,卻已經讓外面不少人注意到了——本來這道路兩旁的人,就疑惑車隊來歷,緊盯著不放,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注意,就好像是聚光燈下,萬眾矚目,你忽然露頭,哪裡還能被人忽視。

  更何況,這洪千到底是宗族長者,平日裡見的多了,這麼大的歲數,代郡的哪個縣城、村鎮沒去過?更與不少人談笑風生,認識他的人不少,此時立刻就有人認出了來歷,然後有與眾人訴說。

  馬上,就是一片人知道了,這隊伍護送的人,不是什麼府君的親戚,而是南邊村鎮的長者,登時那讚歎聲就此起彼伏。

  「原來是護送民中長者,府君真個愛民如子啊!」

  「可不是麼,我聽說這洪家長者,對太守最近的守民之政,還有一點微詞,早就說要去往代縣討個公道,我還覺得會被人擋住,結果這不光沒擋,還主動派人過來護送,真是厲害啊!」

  「課件府君他老人家心中坦蕩,那洪家長者索要爭論的事,我略有所知,其實本不必這般,代縣這幾個大世家,論架勢水平,不知道比他高到哪裡去了,結果一樣低頭,現在靠著紙坊、代窯,賺得盆滿缽滿,豈不美哉?」

  這些人一議論,馬上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清楚了,頓時有人感慨,有人稱讚,各有表現。

  馬車裡,洪千還不知道,自己這掀開了簾子一下,外面就多了許多話語,卻是坐在這車廂裡,和桓彝、棗嵩一起,有些意外的看著那高並,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冊書,封面寫著《語錄紀要》四個字。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5 23:15
第七百七十二章 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

  《語錄紀要》?

  看到封面的這四個字,車子裡的幾人都摸不著頭腦,不知其中到底藏著什麼事情。

  什麼語錄?誰的語錄?如何紀要?標準是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要拿出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為什麼你要隨身帶著這麼一本書啊!

  這看著也不像是什麼古代先賢寫出來的,可以指導平日生活的智慧結晶啊!

  但接下來,這高並的話,馬上就為他們解惑了:「看諸位的反應,對我的話,恐怕恐怕有些不信,只是縱然不相信我,你們這一路上看到的田地、水利,以及諸多灌溉之事,總不會是假的吧,這些可都是我家府君特意交代的。」

  常璩卻聽出了一點意思,不由就問道:「莫非你這書裡面記著的,是陳府君的話?」

  高並點點頭,然後一臉正色的道:「正是如此,府君學問廣博,又有諸多著作流傳世間,他的話自有其理,便是平時下達命令,與幾位上君對話,在旁聽者也覺得很有收穫。」

  「哦?」常璩聽到這裡,不由感興趣起來,他本就有心瞭解陳止生平,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於是看向那《語錄紀要》的目光,不由有了些變化。

  而那洪千老人,則聽得神色連變,覺得若陳止真這般重視農耕,那自己這等於是送上門來給人添不自在,而且聽這話的意思,那位太守分明是個想有作為的官,別撞槍口上了。

  與之相比,桓彝和棗嵩這態度就有些還微妙了,二人聽到這裡,怎麼還聽不出來,敢情站在面前的這個人,看起來舉止得當,說起話來更是條理分明,沒想到卻是個陳止的腦殘粉,連人接下達政令的話,都要記錄起來。

  這一下,心裡就有股不平之氣了。

  要知道,這兩位今天可是吃了不少啞巴癟,預判的事,就沒有一個准的,更要命的是,偏偏還發作不得。

  而這兩位平日也是自詡名士的,尤其是桓彝,在陳止還未在徐州發跡的時候,他的名聲就在徐州、兗州有流傳了,看待陳止出名的情況,還有一種前輩看後輩崛起的味道。

  這才過去多久,就只能作為使者過來傳話了,但即使如此,還要受氣,現在又聽人吹捧陳止,便忍不住道:「這話怕是有些過了吧,這政令下達,朝廷自有法術,農耕教化皆在考評之列,莫說邊疆之地,就是中原、江左,看重農耕的不在少數,而引渠灌溉更是分內所屬,如何能聽出什麼真意?」

  那棗嵩本也打算開口,一聽桓彝主動出聲,他馬上點頭,附和道:「不說旁的,就說王大將軍,早就有勸農、勸學兩策傳達幽州各處,代郡若是重視農耕,也算是響應了大將軍的號召。」說完話,他還不動聲色的看了洪千一眼。

  這般老人,滿腹牢騷,乃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但觀其言行,越是靠近代郡,就越生退意,那可就不是棗嵩樂意看到的了,當然要說點話,透露後台,來讓人安心。

  高並一聽,馬上就順勢道:「聽兄台意思,對幽州使君似乎很是瞭解,不知是和關係?還望恕罪,因見幾位與長者同行,以為皆出一處。」

  棗嵩他們還隱藏身份,可聽到這裡,卻知道高並之言也是水分頗多,就看哥幾個這派頭、這排場、這衣著,豈能與洪千是同類,這本是一眼就能辨別出來的,那位冉瞻小將軍不說破,你也都不怎麼提,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那自己又怎麼會輕易揭開這層紙?現在揭開,只有麻煩,沒有便利。

  於是他就道:「不過是聽聞罷了,無需深究。」

  搪塞過去之後,高並果然不追問,只是笑道:「諸位有所疑惑,也是正常的,畢竟重農之事,天下人人都在說,書上也正日的講,如何就能顯得我家府君不同?相信等幾位見過府君所創曲轅犁、改良水車,自然就明白了,也無需我多說,只是這裡,還要提上一提。」

  「曲轅犁?改良水車?」

  這兩個名字似乎是高並隨口提起的,但聽者有意,尤其是知道曲轅犁是何等造物的桓彝、棗嵩,更是瞇起眼睛。

  曲轅犁本在徐州流傳,但因效用過人,早就有其他地方的人注意,並且暗自模仿,只不過這東西看著簡單,但用料和結構也有複雜的地方,中原腹地和江左還好,能得到原物仿製,可遠在邊疆、又有戰亂的幽州冀州,真正造出來的就不多了,可即便如此,其中便利,還是讓人印象深刻。

  結果,現在一個改良水車,似乎能與之其名,就不得不引起兩人注意了。

  不過,注意到這兩個人的表情變化,高並偏偏不在這上面在深入的講解,而是話鋒一轉:「說起來,當初要行農政之前,府君便召集官吏,當面詢問,我家將軍還曾說:『近外患未盡,四方有亂,朝兵不能平,又有仇敵在旁窺伺,若是重農,恐為他人嫁衣,不如減產』,諸位可知府君是如何回答的?」

  這話說的桓彝和棗嵩的臉色都不好。

  四方有亂,那冀州就在其中,朝兵不能平,說的不正是領著大兵、拿著大義的江都王,偏偏無法平定地方?

  而棗嵩卻很清楚,冉瞻話中的仇敵在旁,說的不是王浚就是匈奴,自己身為王浚女婿、下屬,心裡當然不舒坦。

  倒是那洪千,品味之下,不由訝異,覺得那位少年將軍,還真有點見識。

  只有常璩面色如常,饒有興趣的問道:「如何回答?」

  他這一問,其他人也紛紛回過神來,留神聽起來,想知道陳止是怎麼說的。

  高並微微一笑,一邊翻著手中書冊,一邊說道:「府君當時提起了孝文皇帝時,帝與賈長沙的一段話,說『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豈能因邊患,而斷絕根本?此亂國之命也!」

  此話一出,棗嵩和桓彝滿臉詫異,而常璩更是兩眼生光,連洪千都是低頭喃喃低語,似有所感。

  高並這時,正好翻到一頁,上面就寫著這一段話。

  桓彝等人觀之,默然無語。

  常璩卻道:「但古之有國,常因外地興兵而亂,又或因內臣肆虐而崩,陳太守又如何能解釋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6 20:47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

  常璩卻道:「但古之有國,常因外地興兵而亂,又或因內臣肆虐而崩,陳太守又如何能解釋呢?」

  這個問題,在桓彝、棗嵩看來,是抓住了要點的。

  從高並嘴裡說出來的話,無疑是非常漂亮的,畢竟這時的士人,無論是追求個人享受,又或者更看重世家利益,其價值觀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上古、中古的影響,說話的時候,還是喜歡將「萬民」放在嘴邊,更往賢者之言上靠攏。

  不過,實際上很多這種話,其實經不起推敲。

  至少在桓彝等人來看,就算民眾有吃有喝了,外敵一樣會來,一樣會威脅到中原安穩,這種時候,便需要有個解釋,為何要重視民眾之本,而勝於其防。

  沒想到那高並卻是笑了起來,他先看著常璩笑了笑,再觀桓彝、棗嵩二人表情,便知道他們所想,就道:「幾位是不是搞錯了,我家府君說民本為重,但從來也沒有說只重一個,而忽視其他,更不要說,這一個地方是長治,還是混亂,終究不是看外敵,而是內因。」

  說著,他將那書冊攤開,指著一句話道:「諸位且看著一句。」

  桓彝、棗嵩等人順勢看去,眼皮子就是一跳,就見那書上的一句話,寫的乃是:「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

  「這句話,是陳止說的?」桓彝陷入了沉思,看著這句話,他卻是稍解其意,但往深了說,卻也有些說不清楚。

  常璩則直接請教道:「這句話,我隱隱有些印象,似乎有其典故,只是時間久了,確實有些模糊。」

  棗嵩一聽,就說:「這麼說來,這話並非是陳止所創?」

  「這話,是孝武皇帝的時候提出來的,此人之事,世傳不多,傳世之文也並不多見,常君能有印象,足見家學淵源,果然是史家傳人,不同尋常,」高並先是對常璩誇讚了幾句,隨後才解釋道:「此言之妙,其實不在本句,而是在於注釋,否則單看一句,也不能察覺其中精妙。」

  常璩則道:「我只是有印象,而陳府君卻可引經據典,聽閣下之意,更是順勢講解,這更見其能,實不相瞞,這無崩瓦解常隨,太史公也曾用以描述秦滅,但二者相分,卻顯得有些意義不明瞭,還望高君能解釋一二。」

  「此話,我家府君當時就是用的徐樂與孝武皇帝的對話解釋的,」高並既然說出來了,就是打算詳細解釋的,所以順水推舟的就繼續道:「這『土崩』說的就是秦末之景,陳涉舉長戟,振臂高呼,頓時天下相應,但為何會如此?就是因為民間疾苦,而上不知體恤,天下滿是怨恨,而主上卻不知曉,社會風俗敗壞,卻不加以治理,就好像是激流在大壩上不斷積蓄,但卻無人理會,最終大壩崩塌,激流變作洪水,吞噬四方!這是根基斷裂,於是土崩!萬劫不復!」

  常璩聽著默默點頭,知道這些皆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因天下人心動盪,於是一呼百應,叛亂席捲天下,於是強秦頃刻崩裂,但接著又問:「這土崩之言不錯,那『瓦解』之說,又又有何不同?」

  「先朝之時,有諸王之亂,吳、楚、齊、趙等諸侯七國先後有亂,其中有不少都是號稱有十萬乘的大國,與今日的諸王封地不同,而且還有幾王,籌謀多年,積兵攢糧,就是為了一朝起兵,號兵十萬,足以巡警封地全境,而積攢的財力,更是足以供給大軍多年,於是一旦爆發,便立刻席捲一方,所在之處,能稱之為所向披靡,局勢糜爛,這就是『瓦解』了。」?

  常璩緊跟著就問道:「不過,這瓦解到最後,依舊還是未能如願,莫非就是因為民泰安康?」

  桓彝卻開口說道:「那時若單純靠著民心,恐怕也未必有用,就算諸侯不得人心,但若無後來將領用兵,怕也是難以彌補平息。」

  高並卻搖頭道:「本朝初開,以黃老無為而治,與民修養,以養先秦之亂局,是以天下人心思定,朝廷大義乃立,那諸侯王兵多將廣,但卻不能以兵將治理,他們再自己的諸侯國內可以收買人心,以官吏治理,但進犯他郡之後,這人手也就捉襟見肘了,更何況,正因民心安定,國有餘糧、庫有兵斧,縱有名將,也不見得能夠成事,更不要說,若不是民心不歸,讓反叛諸侯難以施展拳腳,攻伐的腳步都被拖累,又如何能給朝廷兵馬集結和反攻的機會?」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這才說道:「按著我家府君的說法,這打仗可不會主業,況且他為太守,養民為首,而且打仗打的也不是單純的兵力多寡,而是要看糧草,要看後方安定,要看兵器,要看鎧甲,更要看局勢,而這些都要以民為本,方能實現。」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是桓彝與棗嵩,也暫時找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了,畢竟陳止之前都打勝了幾次,你說他本末倒置也沒有例證,除非現在爆發大戰,代郡大敗,那還差不了多少。

  況且,在內心深處,這兩人都還覺得,高並轉述的這些陳止之言,確實是有其道理的,心裡各有念頭——

  桓彝想到的,是自家主公江都王,如今在冀州東三郡的作為:「我家主公如今雖然聯絡世家,但卻都是讓他們歸順,其實並不熱心,更不要說注重民本了,主公主要的精力,都用來與朝廷聯絡,不斷討要名頭和補給,這名頭還好,如今朝廷上矛盾重重,為了安撫和拉攏主公,名號給的很勤快,可這補給就大大不足了,今日聽了這話,回去倒是要提醒他一下,若是世家不好直接拉攏,何不從民間入手……」

  棗嵩想的自然是自家丈人,兩州刺史王浚,如今在幽州、平州的政策:「大將軍而今似乎有些太過重視鮮卑人的兵馬了,軍中行伍都開始用鮮卑人為首,如今更是變本加厲,認了幾個義女,要接連出嫁段部將領,希望能將段部徹底容納進來,化為一體,現在看來,與本朝開國之時,諸侯作亂之前的局勢,倒是有些像了,回去也該勸誡一番。」

  二人思慮之時,常璩卻是眉頭緊鎖,心裡品味著土崩瓦解四字,想著諸侯之亂,諸多歷史事件在心中劃過,最後想到朝廷局勢,隱隱不安。

  正當幾人各有所思之際,馬車忽然停下。

  高並往外面看了看,隨後對幾人笑道:「諸君,歡迎來到代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7 20:59
第七百七十四章 西邊不亮找東邊

  代縣?

  聽到高並的話,眾人方才恍然,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此時朝車外看去,頓時看到了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不過卻不是城中鬧市,而是一片農田、道路,夾雜著來往的之人。

  但和之前沿途所見不同,這裡的道路兩側,有不少簡易的棚屋,下面或者擺放茶水,或者放置不少物件,隱隱還有人叫賣。

  越過這些棚屋,就是片片麥田,不見多少空餘,給人以充盈、充實之感。

  「此處還不是代縣城中,但按著府君新近劃定的管屬範圍,這裡已經是代縣的責任範圍,因而最近也經過了修整。」高並介紹的話,又一次適時響起。

  常璩便問道:「這責任範圍是何說法,在下才疏學淺,過去倒是未曾聽聞。」

  高並便笑起來回答:「幾位過來的時候,沿途也該聽說過,我代郡境內的官道,每個月都要修整一番,但凡出現損壞,若是考評的時候未曾修復,或者沒有報備郡府,沒有列出修整之策,就要追究責任,然後按著官道,劃分了諸多責任區域,當地的三老等,皆在其列……」

  聽得這話,桓彝、棗嵩神色皆變,而詢問的常璩卻是皺起眉來,而那洪千更是面色凝重起來。

  高並見著幾人表情,又笑道:「諸位不用這般反應,這事涉及到諸多人力,可不是一日可成的,而且府君也說了,種種念頭在心裡的時候、在紙上的時候,都是看著不錯的,但真正落到實處,是不是還能如原先料想般有用,那就不好說了,於是是現在城北一個區域推行了兩個月,才逐步推廣到代縣周遭的,如今也就是這代縣和幾條主要的官道施行了,其他地方一切如故。」

  「恕我冒昧,」桓彝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先不說這設想如何,但當下這代縣周圍,以快馬傳訊尚可,但稍微遠一些,比如那代北之地,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路上再有個風吹草動,豈不是白白耗費人力,陳太守是如何打算的?」

  高並搖搖頭,笑道:「這事可不是我這等小人物能瞭解的,而且這通訊、通報的事,多少還是有些敏感的,莫說在下不知,就算是知道,也是不能隨便說的,畢竟我家將軍也是護送幾位罷了,眼下代縣已到,也差不多到了該告辭的時候了。」

  他見幾人面露詫異,就解釋道:「武丁營不在城中,除了將軍和幾位押送囚徒的武丁,其他人要回返營中,便只能與各位告別了。」

  「原來是這樣,」桓彝點點頭,沒有問道答案,他心裡難免有些遺憾,不過想到這高並一路上說的,其實已經透露了不少信息,「閣下其實學問不淺,能與閣下同行,我等亦是榮幸。」

  高並收拾了自己的書冊,正在走下馬車,聽得這句話,卻搖頭道:「大半年之前,我不過是個能識文斷字的小人物,根本談不上有什麼見識,若是諸位覺得我這些話還當入耳,那也只是說明……」

  這時,他已經走下馬車,最後的一句話隔著簾子傳了進來——

  「府君之言,可以樹人。」

  ………………

  「使君之言,可以驚世!」

  在代縣往東,穿過廣袤幽州,那一個州中最為繁華的薊縣,刺史府中,正有人恭維著王浚。

  這句話,讓過去聽慣了他人阿諛奉承的王浚,咧嘴而笑,滿臉的歡心,那心底的樂趣,似乎要滿溢出來。

  因為在他對面坐著的,並不是尋常人物,乃是幾名僧人。

  佛法簡。

  經過幾日跋涉,他們終於抵達了王浚的管轄之地,而僧人打扮,也第一時間就引起了王浚手下的注意,於是在佛法簡等人自證身份之後,他們馬上就被送到薊縣,然後被剛剛從段部鮮卑那邊趕回來的王浚奉為上賓。

  就在剛才,王浚對當下的北地局勢做出了一番分析,並且提及當今天下的隱患,侃侃而談,又說了自身抱負,有心要定世安民,立刻就被佛法簡拍案稱讚!

  這佛家的稱讚,王浚還是十分受用的,尤其是從佛法簡這樣本就有名望的人口中說出來的,更何況,在他心裡卻還有一些想法和念頭。

  這邊看火候也差不多了,王浚就便說道:「法師遠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我這些許話語,只不過是心底念頭,平時不會對外人提及,今日是聽得法師的佛法,心有所感,這才吐露出來,希望法師不會外傳。」

  「大將軍的志向,令人敬佩不已,這本是萬民之福,只看大驚軍您擴展版圖,令大漢得一平州,就知這志向所言不虛,」佛法簡在誇讚的時候,聲音也是淡淡的,卻格外讓人聽著舒坦,「貧僧這次北上,沿途看了各地,可謂讓人觸目驚心,但幽州此處卻格外不同,有大治跡象,足見將軍之能,北地恐怕無人能及。」

  王浚馬上謙虛起來,笑道:「法師謬讚了,旁的不說,就說那代郡陳止,便有大才,代郡在他的治理下,可謂是蒸蒸日上。」

  佛法簡馬上就道:「代郡乃是從屬幽州,陳太守治理的好,豈不就是說明將軍馭下有方?更何況,貧僧此次也去了代郡,見過陳太守,其人固然是風姿卓越,才華出眾,不過論氣量與志向,不及將軍遠也,其人身居代郡,眼睛看到的也只有代郡,而大將軍身居幽平兩周,眼中看的卻是天下局勢!」

  這話可謂搔到了王浚的癢處,他頓時更為開心,不由就道:「法師不要給我戴高帽,治理幽州乃是我分內之事,只是當下還有許多地方有所欠缺,旁的不說,就說這民間百姓,多有迷途之心,又不懂聖人教化,然邊疆之地,貧乏困苦,中原大儒不願停留,宗師大家少有問及,再加上偶有戰亂,更是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我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唉。」說到最後,更是歎了口氣。

  佛法簡馬上就配合著說道:「大將軍莫急,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我佛家沙門亦有教化之意,若是大將軍願意,貧僧可遣僧眾來此,立廟傳佛,讓百姓安於其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7 21:00
第七百七十五章 有謀劃者,各懷鬼胎

  「善!」王浚一聽佛法簡的提議,當即同意下來,「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佛法簡一聽,也是露出了歡喜之色,便又道:「如此甚好,還望使君能依中原腹地之例,為佛院題字、命名,在劃撥一些土地,以為立足之地。」

  王浚聽著就點頭,隨後就道:「這事法師何須擔心,我已在城外三里地出,劃出了一片農田,便要交給諸位法師經營,不過聽聞中原幅度的佛緣,都有護院的法僧,更有諸多學問大家,不知何時能夠請來?」

  佛法簡聽了,眼皮子微微一跳,但臉上笑容不變,只是點頭道:「大將軍對我佛門之事,果然知之甚詳,不過凡事得循序漸進,護法僧都要從小錘煉,往往寺廟建立之後,從當地失去親人的孤兒中挑選合適的苗子,然後練武捶打,最終成就護法僧位,而學問大家多精研經書,所以要等寺廟建立起來,收攏和抄錄了一批經書後,才能真正吸引有大學問的僧人來此。」

  「原來是這樣,」王浚的笑容便淡了幾分,可話中依舊很熱情,「那本將軍就等著法師的好消息了,如果有需要的,儘管與本官提,需要人手也不用客氣,咱們下面空餘的人還是有不少的。」

  佛法簡便點點頭道:「多謝大將軍好意,若有所需,定然不辭。」這話說完,兩人便相互告別,那僧人便就退去。

  這人一走,就有幕僚過來通報一些消息,等說完之後,得了陳止的批示,這幕僚卻又道:「如今洛陽之地,佛法盛行,聽說名士騷客,皆以談玄論佛為風尚,如今大將軍您引佛入幽,建立佛寺,當真是一步妙棋,有了僧人再次,輔以那招賢令,必然就能引得天下英傑、有才之人來投。」

  王浚聽了,眉頭一皺,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他有些煩躁的擺擺手道:「探尋論道之人,就已經是務虛之極了,幽州已經養了幾個這樣的人裝點門面了,為的就是讓南邊的那群人,能把我看成自己人,結果呢?現在我是不想再引來這些人了。」

  那幕僚見自己的話似乎讓王浚不快了,趕緊話鋒一轉,問道:「既然如此,主公又為何要邀這僧人來幽州建寺?屬下聽聞,但凡佛寺,往往佔山為王,光納佃農,又效仿世家,不納稅、不服役,其實不利於管理。」

  王浚點頭道:「我豈會不知?只不過看重佛家影響,又想要得其武僧之助罷了,如今這佛家不少宣揚來世輪迴,能讓治下百姓安於現狀,只求來生,從而逆來順受,若是人人皆信,那幽州今後自是平順,又有那佛家武僧,自有習武,戰力超群不說,還多習練了沙場陣法,是以拉來就是一批精兵,若能化為己用,再傳播軍中,好處不知道有多少!」

  「原來如此!」那幕僚一聽,馬上就明白過來,不由暗暗佩服,稱讚道:「還是大將軍您看的遠、看得深。」

  沒想到王浚卻冷哼一聲,說道:「我看得再遠,看得再深又如何?那和尚卻是不懂道理,我讓他出武僧、出人才,我就會他們土地,也容忍他們招攬人手,甚至願意幫著與世家通融,讓他們招募佃農,蓄奴屯田!結果,那和尚卻是推三阻四,不願答應,莫非只想要好處,不願意付出?世上或許有這辦事,但能做出這種承諾的,必然是南邊那群未經世事的草包,可不是我王浚!」

  那幕僚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的馬屁,又拍到了馬腿上,頓時就不敢多言了,生恐言多又失。

  王浚看著這人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的怒意頓時湧上來,卻壓著沒有爆發,只是揮揮手,讓那人離去。

  其人頓時如蒙大赦,匆忙離開。

  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王浚卻是越發心煩意亂,不由惱怒起來。

  「若是我那侄兒在這裡,斷然不會問出這般愚蠢的話,也不會讓我獨自煩惱,早就拿出計謀來了,便是吳階也比這人強,可現在都被陳止軟禁起來!也不知道棗嵩是否已經抵達,能不能把人給我帶回來!若是不能,至少也得迷惑陳止一番,讓他放鬆警惕,也好給接下來的事鋪路。」

  ………………

  「這王浚也是讓人失望。」

  同一時間,回到了住處的佛法簡,第一時間就將聶道仁招來,然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聶道仁聽著,心裡就明白過來,他本來還想問一問,是不是要做好準備,出仕王浚,現在看來是要免了這個問題了,其人心裡難免有些遺憾。

  要是按聶道仁的念頭來看,最想出仕的人其實是代郡陳止,尤其是見了其人談吐,又見了代郡景象之後,這個念頭就越發強烈。

  只是聽佛法簡這位老師說了對陳止的評價之後,卻也不得不打消念頭了,原因無他,就是他這一身本事,需要大量的圖書、經驗填充才能培養出來,單純靠自家是不夠的,多虧了佛門資助,這般局面,他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主權的,要靠佛門給他指定。

  「讓你過來,是想告訴你,我並沒有給王浚引薦你的意思。」佛法簡看著聶道仁,倒是直言不諱的就把話條明白了,「為師甚至都沒有跟他提起你來,至於王浚知不知道你,這就兩說了,畢竟你在代郡的時候,也算是有所表現,王浚如果有探子的,該是有所發現的,好在真正本事顯現不多,不然說不定那陳止都要拚命留住你了。」

  聶道仁點點頭,然後就問道:「這王浚到底又如何?此人莫非也不同意咱們建寺院的要求?不願意劃撥土地?」

  佛法簡便搖搖頭道,臉色沉重的說道:「和陳止比起來,這王浚可以說非常友好了,不僅答應了要求,願意給出土地,還願意出人出力相助……」

  「那為何?」聶道仁忍不住就問起來,他很清楚,按著師門選定的幾個人選,如果錯過了王浚,那能選的就只有異族了,和自己的本心不符。

  「只不過此人一樣是功利心重,他居然想要以利益交換,來換取咱們佛門的落地生根,」佛法簡輕輕搖頭,「其人有心謀取武僧和學問人才,儼然要將我等與他的利益捆綁在一起。」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7 22:46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一勞永逸,懶政之托

  「這……」

  聶道仁聽罷,卻覺得這個提議,並非不能接受,而且利益交換怎麼看來,也算是公平之舉,更何況,利益捆綁看起來似乎不妙,其實卻是最為穩妥的合作方式,雙方互相需要,皆有顧忌,就算不能精誠合作,至少有一定的保障。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覺得王浚的這個提議也不是不能接受?」知子莫若父,佛法簡雖不是聶道仁生父,但對這個弟子卻也有半父之責,不難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但沙門事卻不是尋常的合作,不是一錘子買賣。」

  聶道仁低頭不語,心裡卻有些不夠認同,沙門所求的是傳播佛法,看起來是基於思想,但終究要有人去施行,這就需要組織,一個組織要維持,就得有產業、有人口、有土地,更要和當局保持友善,其實都是交易的內容,看似需要長久投入,可沒有眼前,哪裡有將來?

  另一邊,佛法簡果然繼續說道:「咱們佛門立足,用中原說法就是教化天下,這是千年之功,若是最初不把根基打牢,如何能站穩?說不定將來這架子搭建起來了,卻被人一下子推翻了,而且我觀此人位格、氣象,不過一地之雄,他開闢的基業,也不過是為他人奠基,不是明主,和那陳止一樣,得勢一時,為王前驅。」

  隨後,他就說出了心裡的擔憂:「王浚這看似簡單的利益交易,其實是彰顯權柄,讓咱們仰起鼻息,未來的存續可能在其一念之間,等投入了人力物力財力,建立起大片寺廟,又有了僕從眾多,就是船大難以掉頭了,說不定要任其拿捏,若是沒有其他選擇,我等也就接受了,可當下還有其他選擇,又何必急於投靠王浚?他眼下還有一個陳止沒有解決。」

  「弟子明白了,」聶道仁也不好在說什麼,只能詢問道:「那咱們接下來要往何處?」

  佛法簡就笑道:「先北上,看看這東北新崛起的霸主之一慕容部,看看這一支鮮卑人是個什麼路數,若是可堪輔佐,那若能扎根也好,鮮卑畢竟不比中土漢家人,那王浚敢這般托大,無非還是他出身漢家,乃是世家之後,這才有恃無恐,但鮮卑人不同!你可知為何?」

  聽得此言,聶道仁早就熟悉套路,知道是老師又在考較,便恭敬回答道:「慕容部一直有心漢化,其治所棘城便是仿照漢家城池建造,城外更有許多耕種之地,聽說慕容氏還時常頒布法術,吸引和招攬漢民定居,頗有成效。」

  佛法簡笑道:「不錯,慕容家招攬漢民,就是想要充盈府庫,同時又重點搜攬工匠,同時又瞅準了機會,知道北地大亂是一絕好機會,但他們的壯大,引起了其他各方的警惕,這才有了四方聯軍之舉,結果相互消耗,慕容氏好不容易招攬的漢民,這次十個跑了五個,你道為何?可不光是因為戰亂驚嚇所致,還因為那慕容家到底沒有大義,漢民歸附本也沒有常住的意思,多數存著暫時托庇的念頭,想著中原平靜就歸鄉,所以一碰到大變,馬上就是樹倒猢猻散。」

  然後,他饒有深意的看著聶道仁:「中原以忠義禮孝來塑造秩序,將人禁錮土地之上,而我沙門亦有其法,若是慕容可納,不說別的,那些漢民的二心可以打消大半,所以咱們下一步,就是北上慕容!」

  聶道仁眉頭一皺,說道:「只是王浚才和慕容部打過,咱們還在他的地盤上,直接北上慕容……」

  「你這話說的不盡其實啊,」佛法簡搖了搖頭,看著自家弟子,歎息起來,「看來在你心裡,還是有些牴觸要出仕異族啊。」

  說完這些,他不等聶道仁回答,就繼續說道:「眾生平等,沒有高下之分,你心存華夷之分,說明還是難以擺脫漢家之影,你該站在更高的地方放眼天下,若有一日,天下皆佛土,又哪裡要分什麼中外華夷?」

  聶道仁聽到這裡,果斷認錯道:「是弟子的眼界太窄,被凡俗私慾蒙蔽了眼睛,請師父責罰。」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師本就是點醒你,給你帶路,怎麼會責罰你?」佛法簡搖了搖頭,跟著就道:「好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咱們明日就上路,這裡的是就讓全法、全覺處理吧,北上一事,就好像咱們從代郡來薊縣一樣,就是知道陳止與王浚有矛盾,才要往這裡走,給他壓力,比他服軟,即便不能,也會善待沙門,一舉兩得,眼下也是一樣,王浚再囂張,咱們沙門在洛陽已有氣象,他不敢做絕,北上慕容,也讓他知曉咱們的氣量,從而讓他反思,說不定還能讓步,到時候縱然你不出仕此人,但我佛門也可在幽州稍進一步。」

  「還是老師想得周到。」聶道仁拱手稱讚。

  佛法簡擺擺手道:「不謀百年者,不足以謀一時,眼前的毛頭小利,其實就是外魔,貪圖一時,就給未來打下了歧路,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工夫糾正,不如在打地基的時候,就認準方向,建立萬世不易之基業!這等成就,可比建立一代王朝,要困難的多,但也崇高的多,希望你我師徒二人,可以為沙門宏願,添磚加瓦,開闢道路,為後人前驅!」

  …………

  「這個新城,不是在原本陽原縣的舊址邊上麼?此城因匈奴南下而廢,但如今仍聚集不少人口,正好與新城人口相合,那告訴陳止,也不弄什麼『陳安』之名了,就恢復『陽原』之名,這相關的文書提案,我已經準備好了,但還不是上書朝廷的好時機,讓他先築城攏民,至於他提議的那些巡查之法,就先行用著,也不用想著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

  代縣郡守府中,陳止看著面前的一堆文書,從容指示,下達著命令。

  對面,正在整理文書的張亢聞言,不由說道:「陳司馬提的治法,未免有些太過猛烈,不是長治久安的法子,未來說不定還要變化,不如先行安撫,也好世代沿襲。」

  陳止聞言,搖頭說道:「從來就沒有什麼治策能一勞永逸,那不過懶政、推脫的臆想罷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8 20:22
第七百七十七章 恭喜府君,名如其實

  陳止見張亢臉上的意外之色,不由笑了起來。

  其實這個概念當下已有人意識到了,但卻不是十分明顯,最多是借上古之事,來抨擊當前的局勢罷了,便是後世,類似的指責也不見少數,只是把上古三代改成了外面臆想中的國度。

  而眼下,張亢突然聽到這個說法,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想了想,陳止就道:「張君,這事其實很容易理解,」陳止放下手上的文書,「就好像世家養子,也隨時而變,小時要識字,先要蒙學,等能辨識對錯,再教其學問,見著身子好的,還可以引導其人強身健體,又或者兼修君子六藝,等再年長一些了,就引其拜入師門,這時有時還要依照風潮,談玄或者說佛,皆有劃分,這育人尚且如此,何況為政?」

  張亢聞言一想,好像真是這個道理。

  他想了想,說著:「陽原新城初見端倪,但其中有很多是遊牧遺留之民,這些人看似外來,但也在本地扎根近百年了,畢竟陽原縣被撤,就是因為遊牧南下,加上氣候變化,那南下牧民中有些留下來,如今也在桑乾河邊耕作,不好驅逐,但他們以部族為憑,對族中的認同高過郡縣國朝,因而一些強硬手段好過懷柔,讓他們畏威,明白後果,從而知道進退,等以後局勢穩定,這些人也多少學會認同,再變化處置方法。」

  但說到這裡,張亢眉頭一皺,又有些擔憂的道:「但這樣一來,對這治理之人的要求又太高了,如今陳梓處置,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可以後呢?萬一來了一個庸人,豈不是便要停滯下來了。」

  「這就涉及到選拔之法了,」陳止笑了起來,「因為擔心會有庸人,所以妄想用一套體制可以一勞永逸,這本就是一種避實就虛的選擇,為何會有庸人?無非就是對人才的培養和篩選上有問題,那真正該制定的,是選拔之法,而不是盯著治理之法要萬世不易,否則就是頭痛醫腳了。」

  張亢聽著,覺得很有道理,但轉念一想,當下的選拔之法,大部分是按著鄉品提拔,便是有舉孝廉的,多數也要由品之人才能脫穎而出,這都是上品高門,家中讀的了書,想來都是有能耐的,似乎可以放心了。

  但就在這時候,陳止又道:「不過,有才學的人,未必人品就好,人品不好的人,未必做不了實事,但他們到底怎麼做事,若不能明確監察,也是不知道的,所以還有許多東西要建設啊,這都涉及到人,你規矩立的再好,還是要人來做,所以歸根結底是怎麼治理人、調動人,而不是將這事退給一套體系。」

  說到這裡,他忽然笑道:「其實最怕的,就是自認有一套萬世不易的完美規矩,偏偏又沒有足以篩選出真正有能耐施政的人,這兩者如果結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夢境,早晚產生災難。」

  這邊說著,便有人過來稟報,說是王浚和江都王的使者已經安頓好了,二人詢問何時可以面見太守。

  陳止思考了一下,笑道:「江都王的人,有什麼話要說麼?」

  那報信的人搖搖頭。

  陳止就道:「那你就再去問。」

  等人走了,陳止笑著對張亢說道:「江都王派來的這人,我在徐州的時候也聽說過,彼此還有一定的交集,是個有才幹的人,而江都王還為這桓彝請了個中樞的官職,你說他這次來,所為何事?」

  張亢沉吟了一下,說道:「恐怕和府君前陣子所請實名有關,另外,就是對咱們代郡的種種出產,懷有念頭。」

  「不錯,」陳止點點頭,「那江都王剛和王浚有了私底下的約定,就都派人過來,王浚所想我能瞭解,他剛剛平息平州的騷動,需要修整的時間,派人來和我談判,一來是為了王趕和吳階,二來就是迷惑我,而那江都王所求就不同了,或許是個可以交涉的對象。」

  張亢聞言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江都王此人頗為變化無常,而且多重高族而輕他人,時有毀諾之舉,如今他剛與王浚簽訂密約,便立刻派人過來交涉,已見其心,府君若要與這等人物交往,說不定會有隱患。」

  陳止看著張亢,他知道張亢背後的河北張家,就有人投在江都王麾下為官,這本就是多方下注的行為,卻也無從指責,是常見之事了,現在願意透露消息,可以說是十分難得了。

  只是這話落下,陳止則道:「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總不能都是一方佔便宜,況且我與江都王之間隔著王浚、石勒,並不接壤,現在與他聯繫,就是遠交,還是可以一試的,關鍵還是看他人是怎麼選擇的。」

  這邊話音落下,剛才過去通報的那人再次來了,只是這一次,他帶來了一封信。

  陳止接過來拆開,看了之後就展示給張亢,後者粗略一觀,頓時露出喜色,對陳止拱手說道:「恭喜府君,這桓彝以三騎都尉的名頭過來,頒布朝廷敕令,給予府君實權,自此征北將軍名副其實,然後開府建牙,真正不再受王浚節制,招攬鮮卑胡從更名正言順,更不要說,那王浚若有心攻來,他不再有什麼大義了!」

  「王浚來不來攻,其實無關緊要,要抵抗此人,靠的不是名頭,而是實打實的兵力、城防、錢糧,不過你說的不錯,咱們以後治理代郡,還是用代郡太守的名頭,但管理部族、編練兵馬,就可以直接以征北將軍的名號行事了,這事宜早不宜遲,早日拿到名號,很多原來壓下來的是,就都可以提上日程了,包括陽原縣重建的疏。」

  陳止這般說著,又招來一人,說道:「去告訴那位桓彝先生,就說明日上午,陳某便在府中皆令。」

  等人一走,陳止又道:「張君今日還要辛苦一下,寫下謝辭,還有明日接令,代縣上下的官吏,都得到場。」

  張亢笑道:「此乃應有之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8 21:51
第七百七十八章 勸諫反在謀中亂

  消息傳下去之後,整個代縣立刻沸騰起來,都知道了朝廷派了騎都尉過來,來給陳止加封將軍實職。

  這般消息,可以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各方勢力皆有動作,有的欣喜,有的震驚,有的恐懼……

  甚至連剛剛抵達代縣的棗嵩,都很是錯愕。

  「桓彝是來給陳止加封實職的?」他盯著過來報信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好啊這老小子,連我都瞞過去了,陳止的征北將軍本就有統兵征北之意,過去乃是虛職,不見多少影響,小打小鬧,如今朝廷要給他實職,這就讓他有了名正言順聲稱北地的資格,以陳止當下的聲望和實力,以及拓跋部、慕容部想要利用的局面,說不定真能動搖大將軍的根基!」

  想著想著,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最後有了決定,招來僕從吩咐道:「去讓人準備車馬,我要過去拜訪一下桓彝。」

  那人稱諾而去,但很快又一臉不快的回來,說道:「外面有代郡武丁,說是奉命保護使君安全,但我說使君要去拜訪桓先生,那人卻百般阻攔,說是不可如此。」

  「哦?」棗嵩卻是眼中一亮,笑著問道:「難道他們是不許我等出去?陳止連我都要軟禁了?這就有些過分了,可謂昏招。」

  當下在這代縣,已經有王浚的兩名謀士幕僚被軟禁於此,便是王趕與吳階,這兩人被軟禁,王浚自然惱怒,先後派人過來討要,都未能如願,因種種緣由還要忍耐,早就心有不滿。

  旁人聽聞了,卻不會指責陳止以下犯上,就是因為這兩個人被軟禁,都是有原因的,一個是密謀謀害陳止,另外一個則是乾脆參加了攻打代郡的戰役,被直接俘虜的。

  這樣兩個正當的理由,在這個為給血親報仇而殺人都有輿論支持的社會上,是不用擔心被人指責的。

  而且人數也很合適,兩個人,說多不多,說少其實也不少,因為這兩個人在王浚的陣營中,都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力。

  這種時候,如果再抓一人,而這人還是被派來談判的,那輿論的天平就要偏轉了,過去那兩個人的抓捕,也會因為數量上的增加,從有理轉向無理。

  可惜,接下來的話,就讓棗嵩皺起眉來——

  「那人說,除了桓先生的住處,其他地方都任由咱們去,而且他們會安排人在旁保護,甚至想去見王先生和吳先生都可以安排。」

  「是說可以見王趕和吳階,卻不能見桓彝?」

  聽到這裡,棗嵩已經不只是皺眉了,而是露出了沉思之色,最後搖頭道:「莫非陳止還想要用那離間、分化之策,讓我與他相互猜忌,從而破壞江都王和大將軍的暗約?不對!」

  忽然,棗嵩有所察覺:「若是如此,那就說明陳止已經知道密約的事了,但此事十分隱秘,知道的人很少很少,除非真有內奸!」

  關於內奸的事,王浚早有猜測,最近更是暗中排查,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也不想動盪麾下人心,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棗嵩是少數幾人之一。

  不過經過了幾次盤查,還是有人察覺,而王浚也找不到太明確的證據,便暫時壓下來了,當時棗嵩還曾勸過王浚,以曹操抵擋袁紹後,燒燬麾下通袁信件的事做例子,讓王浚暫時放下了猜忌。

  沒想到現在棗嵩自己反而都動搖起來了。

  「不管怎麼樣,既然他陳止鬆口了,我多少要去漸漸王趕,瞭解一下情況。」這麼想著,棗嵩也不堅持去見桓彝,轉而讓人傳話,說是要見王趕。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陳止耳中。

  「這棗嵩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這就要去見王趕了。」此時在陳止身邊的,卻是蘇遼,他也是得到了消息過來恭賀的。

  陳止笑道:「這棗嵩本來就有才幹,若不是和王浚牽扯太深,我都要試著招攬,不過等他見過王趕,肯定是更加疑神疑鬼,這樣安排,先讓他回去之後,使得王浚陣營中的人都被猜忌,過陣子再放出王趕,那王浚麾下就真的要人人自危了,說不定連他攻代的時間都要被牽扯、耽擱。」

  蘇遼聽到這裡點頭,不過心中依舊疑惑,陳止為何會對王浚陣營內部的消息,這般瞭解。

  原先密諜司初建,人手不夠、佈局不深,比不上陳止的另外一套情報體系,可大半年下來,在另一套情報體系的支援下,密諜司在薊縣的情報網路,都已經建立完畢了,卻偏偏還是沒有發現另一套體系的跟腳,連跡象都很少能觸及,除非是陳止主動透露,這就讓蘇遼十分在意了,但他作為情報頭子,總不好直接去問陳止,同時也覺得這是陳止的制衡之舉,便憋在心裡,想著慢慢探查,結果依舊是毫無頭緒。

  想著想著,蘇遼又道:「不過王趕此人頗有才智,善於謀劃,這大半年以來,王浚沒有此人輔佐,看得出這章法都有些亂了,若是放回去,豈不是使之得了臂膀。」

  陳止則道:「王浚能夠成事,不是靠著旁人,還是本身就有其勢,幕僚不過是加快進程,如今章法混亂,是因為王趕新去,整個體系的運轉有了遲滯、閉塞的地方,等時間長了,各個環節習慣了沒有王趕的存在,也就恢復如常了,到時候自然會篩選出陳趕、劉趕,因為王浚畢竟掌控兩州,人才濟濟,也不缺乏用人的度量,與其這樣倒不如將王趕放回去,畢竟這人早就被我等影響,有了錯誤判斷。」

  注意到蘇遼表情,陳止又笑道:「你也不用覺得惋惜,王趕此人有些來歷,我是不能殺的,不然打草驚蛇,又授人以柄,而且又無法拉攏,就算王趕願意歸順,我也不能放心用人,倒不如送走,以作佈局。」

  蘇遼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陳止的意思,點頭稱是,而後就去準備受敕之事。

  另一邊,那桓彝無奈之下透露消息,卻是騎虎難下,一夜輾轉反側,居然難以入睡,等第二日陳止派人來請,他才恍然驚醒,卻不得不半推半就的上了馬車,直去郡守府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9 21:38
第七百七十九章 虎符三衛,開府建牙!

  很快,郡守府內,一場頗為莊嚴的傳令儀式便就展開。

  桓彝拿出代表身份的物件,又取出朝廷敕令,在幾名從屬的陪伴下,念其上文字,宣內中之意,洋洋灑灑幾百字,先是講述陳止的功勞,又表達皇帝的思念,兜兜轉轉了好一會,終於進入正題——

  「……朕思陳卿之辛,感邊疆之苦,明邊患之艱難,更得見胡首功勞,遂有此等決定,予征北將軍之正職,得便宜行事之權柄,開府建牙,統領三衛,以護北地安寧!」

  伴隨著最重要的一句話說出,不少人都把懸著的心放下,但也有更多的人,是露出了驚訝之色,因為他們聽到了那「統領三衛」這四個字後,都意識到了其中重量。

  甚至特地過來管禮的幾個世家之人,更是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更有角落裡的幾個人,低聲的交談著——

  「這稱號將軍,往往加封在出征的將領身上,這統領幾衛,代表著的往往就是兵力多寡,一衛三軍,若是一軍取兩千人,那一衛就是六千兵馬了!三衛就是一萬八!」

  「這還是去掉了輜重、後勤的數字!而這邊疆鎮守的將軍,一般都是統領軍鎮,鎮與衛相似,但代表的就是防禦,大部分時間還會有朝廷派來的外軍制約,以防禦為主,能直接控制的兵力,可能只有一般兵力能調動,剩下的需要兵符信物!」

  「可不是麼,這統衛之將,出兵更為自由,但按理說不會輕易封給,更不要說一次給三衛名額!就連許多親王、郡王的兵馬,也不過就是一衛、兩衛!如此一來,我等那些武丁,可是更難收回了!」

  這些世家之人,如今靠著陳止的分潤,以及代郡局面的好轉,他們獲得了不少實利,熄了不少心思,但人心從來不嫌足,更何況在武丁這件事上,他們本來就吃了大虧,而且現在得了不少利益,卻也損失了很多特權,連對佃農的控制都鬆動了許多,而且這種壓制還在持續下去,所以世家之人的心裡,其實依舊有所圖謀,只是在等候機會。

  結果,一個將軍實權的到來,連同三衛兵馬的建制,一下子就打破了他們的幻想,很多人暗暗叫苦。

  要知道,在很多人看來,陳止當下一萬二的武丁規模,其實隱患巨大,首要問題就是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容納這些個人馬,而是掛靠在各大世家名下,以武丁的形式在運作,這樣的作為,無疑還是有隱患的,只不過現在世家一方面被徹底壓制,同時又有莫大利益分潤,這才能相安無事。

  不過,換句話來說,這些世家可以放棄這些武丁,因為裡面的很多人,其實並不算是世家家丁,而是為了應付交差,按著陳止交代的簡單標準,臨時從田間招募的,如那姜喜等人就是這般情況。

  但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這群人迅速被陳止收心,很難再被世家掌控,等於是陳止借世家之手,從民間招募了一群武丁,這也就罷了,卻還要佔著世家家丁的名額,等於變相壓制了世家的武力,讓他們難以形成更大規模的護衛力量,乃是一種強幹弱枝的變種。

  現在陳止正式得了名頭,想必武丁轉正為征北軍的進程將要迅速展開,這部分武丁代郡世家想要收回去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但另一方面,似乎又可以不再被名額限制,其中好壞,著實讓人難以衡量,一個個表情複雜。

  但另一方面,站在桓彝對面的陳止,穿戴著整齊的官服,走上前去接過了寫著任命狀的敕令書,按著規矩施禮,而後便感到一股莫名氣息籠罩自身,整個人的思路瞬間都清晰了許多,心裡已知原因,明白是氣運加身,卻不深究,隨後結果了代表一枚銅製虎符。

  這征北將軍的綬帶、官印、官服、文書等等,他當初在青州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拿到了手裡,只是卻沒有真正的實權,但現在拿到這枚虎符,情況就不一樣了。

  有此虎符,他便可以調兵遣將,積蓄兵馬,建立兵家班底,將領所至,上下皆從,是真正的一方統帥了。

  「桓都尉此來辛苦了,本將這裡已經準備讓人準備好了茶水,還請休息片刻,裡面請。」陳止借了虎符之後,馬上就以「被將」自稱,算是表明了態度。

  桓彝聽著也只能從之,心裡卻是無奈苦笑,想著這次過來,其實從一開始就暴露,所以陳止才能這麼快就拿住關鍵,逼著自己將此行最大的底牌先拿出來,讓他不得不先把任命書拿出來,但這樣一來,自家的底牌也就不多了。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隨著陳止走入府中,桓彝暗暗歎息,「之前這陳止讓人多次來問,其實就是在表明態度,我當時如果不把這事挑明,恐怕就要和棗嵩一樣,先要冷遇,後面再談論王上的囑咐,也是晚了。」

  不過桓彝也意識到,陳止願意這樣表態,也是說明有心和江都王接觸,因此接下來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在這樣的念頭下,他隨著陳止入了後堂,對坐交談,進行了親切友好但沒有影響的交談,最後在陳止的盛情邀請下,二人約定了幾日後的一次宴請,桓彝便就告辭,他很清楚,陳止剛剛接掌了實職,馬上就要進行一次內部的分配,自己其實不適合繼續留下來,他可是注意到了,那些陪同陳止一同接見自己的官吏們,早就都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了,他可不想留在這裡礙眼。

  果然,桓彝這邊人一走,諸多官吏便紛紛上來給陳止恭賀。

  陳止擺擺手道:「我得此權,確實值得慶賀,但從來權柄要靠人幫襯,征北將軍這個名號,准許我開府建牙,這便需要有人輔佐,蘇遼,你熟知大漢律典,這將軍府可有何等官職?」

  蘇遼越眾而出,拱拱手,便道:「這地方治官加封將軍號者,乃是古制,但過去所加者,多為州中刺史,於是一州兩府,僚佐雙軌,官名皆成,那將軍府的府吏主要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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