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27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2 15:55
第三百四十四章【失蹤】(下)


    杜寶祿道:「對了,還有,他們住的房子一個月前突然失火,等我們發現撲救,已經晚了,還好那幾棟房子離校舍較遠。」

    羅獵道:「你們是不是打算在原址重建?」

    杜寶祿道:「教會接管之後,前來報名的學生比過去更多,加蓋校舍是必須的。」

    羅獵想到得另外一個關鍵人物就是董治軍,作為英子的丈夫,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董治軍沒理由不知道,可等他來到董治軍所在的巡捕房方才知道,董治軍因為貪污被關進了監獄。

    羅獵開始意識到這應當是一連串的陰謀,而且很可能和自己有關,這些和自己關係密切的人全都出了事。

    張長弓擔心羅獵會衝動,忍不住提醒他要冷靜,自從他認識羅獵以來還從未見羅獵如此衝動過,羅獵已經漸漸恢復了理性,換成過去,即便是得知洪爺爺一家出事,他也不會表現出今天的衝動,羅獵意識到在自己體內慧心石的能量重新覺醒之後,他的自控能力明顯減弱了許多。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關心則亂,其實越是到這種時候越不能亂了方寸。

    羅獵斟酌之後決定還是先去尋求唐寶兒的幫助,他知道唐寶兒最近回到了津門,因為羅獵還背負著殺死於衛國的罪名,所以他並不適合在這種時候露面,於是將此事委託給了張長弓。

    唐寶兒為人豪爽熱情,聽聞事情的經過之後,馬上幫忙將董治軍保釋了出來。

    羅獵在董治軍被保釋出來的當晚見到了他,董治軍整個人瘦了一圈,他在獄中也遭受了不少的折磨,見到羅獵,董治軍眼圈不由得紅了,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抓住羅獵的手腕道:「小獵犬,你得幫我,你得幫我把你英子姐他們救出來。」

    羅獵安慰他道:「姐夫,您別著急,先坐下來,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

    董治軍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清楚他們究竟被誰帶走的,事發當晚我還在北平出差,回來之後,我到處打聽,有一點我能斷定,這件事不是津門本地人做得。」

    羅獵皺了皺眉頭:「你能肯定?」

    董治軍用力點了點頭道:「我敢肯定,我幾乎走遍了津門每一個巡捕房和監獄,甚至連當地駐軍的軍營我都去過。」

    羅獵道:「你為什麼沒跟我說?」

    董治軍嘆了口氣道:「當時你正在被全國通緝,我去哪裡找你?」

    羅獵暗自慚愧,他認為這件事十有八九跟自己有關,洪爺爺和英子應當是被自己連累了,過去他一直嘗試保守這個秘密,避免讓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現在看來,天下間無不透風的牆,自己和洪家的關係終究還是被人覺察到了。藤野晴子既然能夠查到自己的母親,就應該可以查到這裡。

    羅獵在心底深處選出了幾個可能,現在要做的,就是從幾個可疑人物中篩選出事件的策劃者。

    董治軍道:「就快三個月了,你說他們該不會……」

    羅獵搖了搖頭道:「不會,洪爺爺和英子姐沒什麼仇人。」

    董治軍道:「我也沒什麼仇人。」

    羅獵道:「應該因為我。」

    其實董治軍心裡也是這般著想,只是礙於情面沒有將這此事點破。董治軍道:「你覺得是誰做了這件事?」

    羅獵沒有說話,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夜空中的明月,呆呆入神。

    董治軍道:「無論怎樣我都要找到他們。」

    羅獵道:「姐夫,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你現在還在保釋期,我會找人幫你解決這場官司,其他的事情我來解決,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把他們找回來。」羅獵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回頭,因為他害怕看到董治軍的目光,因為他心中充滿了負疚。

    董治軍道:「我信你!」

    「不早了,姐夫回去休息吧。」

    董治軍走後,張長弓來到羅獵的房間內,從羅獵的表情就看出他不開心,張長弓道:「你這個人啊,不管什麼事情都喜歡往自己的肩上扛。」

    羅獵知道他的良苦用心,長嘆了一口氣道:「都怪我,像我這樣麻煩的人,本不該期望什麼家的溫暖。」這才是羅獵在最消沉的時候來到這裡的原因,在洪爺爺和英子身邊他才會感受到家的溫暖,這種溫暖可以療傷,而羅獵現在最大的後悔就是自己過多地來到了這裡,他的內疚源於對自己自私行為的認知,如果不是自己,洪爺爺和英子也不會有這場劫難。

    張長弓在羅獵的身旁坐下:「你覺得是誰?」

    羅獵道:「從時間上來判斷,最可疑的是任天駿。」

    張長弓怒道:「小王八蛋,我饒不了他。」

    羅獵道:「還有一個可能,是于家。」他之所以被通緝,是因為于衛國之死算在了他的身上,于家對他恨之入骨。

    張長弓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羅獵道:「不管是誰做的這件事,他們最終的目的還是想我死,應當是要利用此事設下一個圈套等著我去鑽進去,所以……」他停頓了一下方才道:「很快就會有消息。」

    張長弓道:「難道我們被監視了?」

    羅獵搖了搖頭道:「不用監視我們,我姐夫被保釋那麼明顯的事情瞞不住。」他起身道:「我一個人出去走走。」

    夜涼若水,羅獵走在如水銀瀉地的月光中,步履緩慢而沉重。腦海中回憶著過往的一幕幕情景,他將洪家的變故全都歸咎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絕不會選擇打擾洪家平靜的生活。

    羅獵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西開教堂的前方,隔著道路遠遠眺望著教堂窗口的燈光,卻並沒有從橘色的燈光中感受到絲毫的溫暖,發了一會兒呆,羅獵決定前往小學看看,這個時間學校的大門早已關閉了,羅獵也沒打算從正門進去,選擇從東北角的院牆翻牆而入。

    整個校園內鴉雀無聲,只有操場的旁邊掛著一盞孤獨的夜燈。

    羅獵確信周圍沒有人,這才悄悄向已經淪為一片廢墟的故居走去。

    其實白天羅獵就發現這裡有燒焦的痕跡,杜寶祿應該沒有欺騙自己,這幾間房屋應當遭遇了火災,因為成為了危房,校方為了安全起見將房屋拆除,建材垃圾並未清運完畢,

    羅獵走在這已經淪為一片瓦礫的廢墟之上,這曾經承載著他兒時記憶的地方已經不復存在了。羅獵在廢墟中呆了一個小時方才離去,臨行之時他再次回頭看了看這片地方,或許他這一生都不會再踏足這裡……

    翌日清晨,羅獵去了崇光寺,現在的崇光寺也已經只是一個地名,他來崇光寺的目的是為了祭奠母親,母親去世之後,骨灰曾經暫存於崇光寺,可一場大火卻讓崇光寺變成了廢墟,母親的骨灰也在大火中不知所蹤。

    走入曲徑通幽的樹林,在這片樹林中有一大片空曠的土地,這裡就是崇光寺的遺址,那場大火將崇光寺宏偉的殿宇燒得乾乾淨淨,不過廢墟上仍然可以看到不少被歲月洗刷乾淨的石料,最多的就是石基和殘碑。

    羅獵在一塊直徑約三米的巨大石材蓮花基座前方停下,據說這裡就是大雄寶殿的遺址,蓮花寶座之上供奉得就是佛祖釋迦摩尼的金身塑像,不過因為是木胎所以也被那場大火焚燬。

    羅獵點燃了三支清香,在蓮花寶座前祭拜,呈上了自己帶來的祭品,祭拜之後,就在一旁選了個乾淨的石碑坐下,靜靜望著清香燃盡,回憶著母親昔日的音容笑貌。

    如果父親和母親在天有靈,他們應當已經重逢了。自己本該是姓沈的,羅獵暗自想道,其實父親和母親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如果歷史沒有變化,在下個世紀初他們才會出生,在2039年因為雍州鼎的出現,他們才會乘坐時間機器,穿越時空來到而今的時代。

    如果父母沒有參加毀滅九鼎的行動,那麼他們會永遠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而自己興許也會出生在那個世紀吧。

    想到這裡羅獵的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自己真是一個怪物,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夫婦在二十世紀初生下了自己。

    按照沈忘憂的說法,母親被定義為Rebel,也就是背叛者,在母親離開的時候,包括沈忘憂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羅獵甚至想過,如果生父知道了這件事甚至會逼迫母親放棄自己,因為他們這群穿越者恪守的法則就是不可以改變歷史,自己出生是違背法則的。

    羅獵承認自己對母親的感情要遠比生父沈忘憂深厚得多,他對生父所有的瞭解都是通過他植入自己體內的智慧種子,智慧種子讓他獲取了太多超越常人乃至這個時代的知識和文化,可智慧種子也不是萬能的,它無法幫助自己瞭解當年父母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母親又為何選擇離開,為何又嫁入了羅家。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3 15:06
第三百四十五章【古道】(上)


    樹枝上烏鴉的叫聲打斷了羅獵的思緒,羅獵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忽然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刨根問底,有一點他能夠確定,母親的種種行為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而生父沈忘憂在得悉他們之間的關係之後,也將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遠處傳來腳步聲,在藤野俊生重新激發羅獵體內的潛能之後,羅獵方方面面的能力正處於不斷的提升階段,目前正處於將慧心石的能量不斷吸收的過程。

    羅獵警惕地望著林中小道,平日裡很少有人會來這個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羅獵怎麼都想不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宋昌金,在飛鷹堡事件之後,宋昌金神秘失蹤,羅獵以為從此以後宋昌金都不敢再跟自己打照面,沒料到在設局坑了自己之後,他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跟自己見面。

    宋昌金看到羅獵,一臉沒心沒肺的笑,沒有內疚,似乎從未做過任何的虧心事。

    羅獵也笑了,招呼道:「三叔,咱們今兒該不是湊巧遇上吧?」

    宋昌金道:「我專門來找你,誰跑到這荒郊野外跟你巧遇啊!」

    羅獵點了點頭道:「到底是家學淵源,膽兒真大,您以為我當真不捨得大義滅親呢?」

    宋昌金搖了搖頭道:「不會,大侄子深明大義,又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對你沒這點信心我哪敢來啊。」他樂呵呵來到羅獵的身邊,挨著他坐下,主動掏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一支遞給羅獵。

    羅獵搖了搖頭道:「戒了!」

    宋昌金撇了撇嘴道:「戒什麼戒,誰也不能活兩輩子,做男人,想抽就抽,想喝就喝,想花就花,哈哈哈……」說到這裡他自己忍不住笑了。

    可羅獵沒笑,因為他覺得沒什麼好笑的。

    宋昌金用胳膊肘搗了羅獵一下:「借個火!」

    羅獵雖然戒菸了,可倒是隨身帶著火機,他掏出火機幫宋昌金將香菸點燃了。

    宋昌金用力抽了口煙,目光卻仍然盯著羅獵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火機,嘖嘖讚道:「火機不錯,美國貨吧?」

    羅獵從他貪婪的目光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將火機遞了過去:「喜歡就送給你咯。」

    宋昌金嘿嘿笑道:「就知道你大方。」喜孜孜地將火機接了過去。

    羅獵道:「這次過來又打算怎麼坑我?」

    宋昌金正色道:「此言差矣,你是我親侄子,咱們老羅家的一根獨苗,我就算自己吃虧也不可能讓你吃虧。」

    羅獵真是佩服他的臉皮,微笑道:「飛鷹堡的事兒您老都忘了?」

    宋昌金道:「你沒吃虧吧?藤野俊生死了,藤野家樹倒猢猻散,以後沒人再找你的麻煩,徐北山承了你這麼大一個人情,只要在滿洲範圍內,你的安全就能夠得到保障,當然以你的能力也不需要他的幫助。」

    羅獵道:「你不是說徐北山就是羅水根,他跟老羅家有仇嗎?」

    宋昌金嘿嘿笑道:「當時我也是形勢所迫,風九青那娘們威脅我啊。」

    羅獵道:「我沒看出是威脅,你跟那日本女人的關係很不尋常呢。」

    宋昌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日本人,如果知道我也不會瞞著你。」

    羅獵將母親留下的指環取出在宋昌金的面前晃了一晃:「說吧,這是從哪裡得來的?」

    宋昌金道:「我記得你在須彥陀的嘴巴裡找到了一顆珠子。」

    羅獵點了點頭道:「有這回事。」他開始明白宋昌金此行的真正目的。

    宋昌金道:「開個價唄。」

    羅獵道:「我不缺錢。」

    宋昌金道:「關於你母親的一些消息呢?」

    羅獵道:「誰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昌金道:「風九青跟你娘曾經是好友。」

    羅獵似乎對他的這句話沒有半點興趣,起身準備走了,宋昌金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成功吸引羅獵的注意力,又道:「崇光寺毀於縱火,你母親的骨灰在失火前就被人轉移了。」

    羅獵停下腳步,宋昌金顯然對當年發生的事情都非常的清楚。

    宋昌金看到羅獵停下腳步,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又道:「把那顆珠子給我,我告訴你誰是真兇。」

    羅獵轉過身來,握緊的右手在宋昌金的面前展開,那顆藍色的珠子出現在宋昌金的面前,這顆珠子已經失去了當初剛剛見到時候的光芒,又可能是因為當時環境黑暗,這裡旭日東昇。

    宋昌金想要走近看得清楚一些,羅獵卻又攥緊了拳頭,低聲道:「說出來,我就給你。」

    宋昌金道:「你先給我。」

    羅獵並沒有猶豫,將珠子拋給了他。

    宋昌金接過珠子,仔細看了看,他確信這顆珠子就是當初羅獵從贔屭背上找到的那顆。

    羅獵道:「你不看,我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

    宋昌金道:「真相通常是殘酷的,其實你不知道更好。」

    羅獵道:「那就是不想交易了?」

    宋昌金搖了搖頭,終於做出了決定:「這指環是和三泉圖一起發現的。」

    羅獵內心劇震,按照宋昌金的說法,三泉圖乃是爺爺羅公權留給他的,也就是說母親的指環落在了爺爺的手裡,初看這件事似乎尋常,可是卻細思極恐,他開始意識到宋昌金因何說出真相殘酷的話。

    宋昌金道:「我一直都不明白老爺子因何要對她痛下殺手,老爺子去世之後我才知道,當年你爹並非病死,而是死於……」

    羅獵已經大步向樹林外走去,他不願停留下去,無論宋昌金說出怎樣的秘密他都不想聽,其實聽與不聽已經不再重要,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董治軍果然很快就帶來了消息,羅獵回到旅社就遇到了滿面焦急的董治軍,董治軍在回到家中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英子爺孫兩人,照片的背面寫著日期和地址。

    羅獵看了看那張照片,照片的日期是在半個月之前,如果信息無誤,英子和爺爺半個月之前應該在皖南徽州出現過。

    董治軍激動道:「他們應當在皖南,我這就去找他們。」

    張長弓提醒董治軍道:「可能只是一個圈套,想要把咱們引過去。」

    董治軍道:「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去,就算犧牲這條性命我也要將他們救出來。」

    羅獵道:「你的官司還沒完,如果你不計後果前去,就算成功救出了他們,也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還是我們去。」

    董治軍對羅獵是信任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去仍然放心不下,更何況落難的是他的妻子:「坐牢就坐牢,我不怕。」

    羅獵道:「你若信我,就將這件事交給我去做。如果你堅持,我不介意讓人重新將你送入監房。」

    羅獵選擇即刻動身,他和張長弓選擇驅車前往蕪湖道,從銅陵坐船渡江進入皖南。從津門到皖南直線距離雖然不遠,可道路並不順暢,抵達長江之時遇到了連綿不斷的春雨。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將汽車留在江北,搭乘當地的民船過江。

    坐在渡江的帆船之上,只見雨霧將江面籠罩,大河上下波濤洶湧,帆船在波濤中起伏,同船的不少乘客因為受不得這劇烈的顛簸當場就吐了起來,羅獵和張長弓兩人站在船頭,雖然極目遠眺,仍然看不到對岸的情形,只是憑著感覺推測出他們已經到了江心。

    張長弓對水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臉色有些蒼白,雙手死死抓住船舷。

    羅獵看出他的緊張,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道:「你最近恢復得怎麼樣?」

    張長弓啊了一聲,方才意識到羅獵是在問什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身體沒什麼問題,力量減弱了一些。」

    羅獵追問道:「減弱了多少?」

    張長弓想了想道:「大概有一半吧,不過比起出海之前還要強許多。」他口中的出海之前其實就是安藤井下為他注射化神激素之前。張長弓並沒有因為這次被藤野俊生吞噬過半的能量而沮喪,對他來說,原本這些暴漲的能量都源於藥物的刺激,他表面上雖然沒有發生變化,可是內在的變化卻不為人知,張長弓清楚自己變得易怒而衝動,雖然他一直都在竭力控制,可是成效不大,而且他的控制力也變得越來越弱。

    張長弓甚至開始害怕長此以往,自己終有一天無法控制情緒而變得精神錯亂,然而在藤野俊生他的能量之後,一切發生了轉變,張長弓又回覆到過去的沉穩理智,所以任何事都有正反兩面。

    對張長弓如此,對羅獵也是如此,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羅獵將身上的雨衣裹緊了一些,低聲道:「我並沒有通知威霖他們。」

    張長弓點了點頭,在離開津門的時候,他曾經建議羅獵將兄弟們全都叫來,羅獵當時也答應去聯繫,張長弓本以為大家都會去徽州會合,搞了半天羅獵根本就沒有通知任何人。

    張長弓笑道:「你是不想大家牽涉進來?」

    羅獵搖了搖頭道:「明顯的圈套,人家布好了陣,就等著咱們去鑽,來得越多,目標就越大。」

    張長弓道:「總感覺這次會是一場硬仗。」

    「哪一次不是硬仗?更何況咱們這次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打仗。」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5 05:09
第三百四十五章【古道】(下)


    張長弓雖然並沒有和洪家人打過交道,可這一路走來看到羅獵的情緒因此事而發生的巨大變化,自然清楚洪家人在羅獵心中的地位,他安慰羅獵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的話被滾滾春雷打斷。

    風突然就變大了,江面波濤洶湧,帆船在波濤中上下浮塵,船上的乘客發出陣陣惶恐的驚呼。

    張長弓忘記了說話,閉上雙目,雖然眼前的風浪和他們在海中的遭遇無法相提並論,可他仍然不喜歡這種身在江中的感覺,只有腳踏實地才能讓他感覺到舒服一些。

    在風浪中又煎熬了半個小時,船隻終於平安抵達了對岸,雨仍然沒有減弱的跡象,張長弓的雙腳落在碼頭的青石板地面上,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地。

    這會兒功夫,羅獵已經談妥了一輛馬車,雖然過了江,可餘下的路程還有三百多里,而且多半都是崎嶇難行的山路。

    兩人上了馬車,在顛簸的山間小路之中行進,當晚順利抵達了青陽,雨越下越大,車伕引著他們在九華山腳下的一座客棧投宿。

    雖然這裡並非繁華城鎮,可因為距離九華佛國不遠,又因為天降暴雨,所以前來投宿的客人眾多,單獨的客房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大通鋪可住,現在這種狀況也沒得挑了,羅獵和張長弓都是能吃苦的人,冒雨趕路並不明智,於是決定就在此地住下。

    因為客人太多,到得時候菜也沒有幾樣了,兩人點了一盆乾筍燒肉,一個毛豆腐,一個韭菜炒乾蝦,一碟油炸花生米,又叫了兩斤當地的青梅酒。

    張長弓能夠猜到羅獵此刻的心情,端起酒杯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老天爺留咱們,咱們就只能安之若素。」

    羅獵笑道:「張大哥何時學得那麼文縐縐了?」要知道張長弓是個文盲,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這番話換成過去是他斷斷說不出來的,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在羅獵身邊熏陶久了,再加上見慣了世面現在居然也能妙語連篇了。

    張長弓嘿嘿笑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說完方才覺得此話不甚妥當,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同幹了這杯酒,張長弓夾起一塊毛豆腐皺了皺眉頭道:「這玩意兒能吃?」

    羅獵點了點頭,夾起一塊先吃了,張長弓這才學著他的樣子一口吞下,一邊吃一邊點頭道:「不錯呢。」

    羅獵道:「皖南山區貧困,老百姓看到豆腐長毛都舍不得扔,裝著膽子一試,沒想到這豆腐出奇的美味,從那時起就有了毛豆腐,當地人常說,日啖小吃毛豆腐,不辭長做徽州人。」

    張長弓歎服道:「你這學問我這輩子拍馬莫及了。」

    羅獵道:「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張大哥打獵射箭的功夫我可比不上。」

    張長弓喝了口酒道:「我體內的力量雖然打了折扣,可射箭的準頭又回來了。」

    羅獵道:「過去我總想什麼事情都做到盡善盡美,可現在卻發現,這世上有許多的事情並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成功的。」

    張長弓道:「努力不一定成功,可不努力一定失敗。」

    羅獵笑了起來,張長弓的話總是透著一股樸素的道理。他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這種疲憊源於他對時代的認識,源於他無法擺脫歷史走向,更無法改變身邊人命運的糾結。

    羅獵道:「等救回洪家人,我準備離開一段時間。」

    張長弓握著酒杯的手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將酒杯放下:「去哪裡?」問完他就開始後悔,因為以羅獵的秉性,他不想說的事情一定不會說。

    羅獵道:「就算是做個了斷。」

    張長弓的眉頭皺了起來,想要去拿酒壺,羅獵已經搶先拿起為他滿上了杯中酒。

    張長弓道:「一起去!」雖然不知道羅獵要去什麼地方,可他總有種預感,羅獵這次去必然風險極大。

    羅獵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不是遇到了我,仍然在蒼白山打獵,倒也樂得逍遙自在。」

    張長弓飲盡杯中酒道:「上次出海的時候我時常會想起蒼白山的日子,可等咱們真正回到蒼白山,我發現就算我人回到了那裡,也再也回不到過去的那種日子了。」

    羅獵望著張長弓,內心中生出莫名的歉疚,是自己改變了他的生活。

    張長弓道:「我娘活著的時候經常對我說一句話好男兒志在四方。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一輩子走不出蒼白山,就是個打獵為生的山民。」

    羅獵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張長弓搖了搖頭道:「我是個不甘於平淡的人,你知不知道,威霖一直沒有停止他的殺手生涯。」

    羅獵詫異地望著張長弓,張長弓又道:「阿諾為什麼回來?都是同樣的原因,狼行千里吃肉啊!人骨子裡的本性和動物一樣改不了!」

    羅獵道:「可人是會變的。」

    張長弓道:「我也變了,如果不是這次藤野俊生吸走了我過半的力量,我真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羅獵抿了抿嘴唇,過了一會兒方才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瞞著大家。」

    張長弓道:「別說,說了我也不懂,反正啊,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對羅獵而言,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大房間內的鼾聲此起彼伏,空氣中瀰漫著各種體味和霉味混雜的奇怪味道,羅獵披上衣服,起身來到了門外,看到雨已經停了,經過大雨洗刷後的夜空深邃且高遠。

    夜晚的空氣微涼,空氣中瀰散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這氣息讓羅獵的精神為之一震,他隱瞞的事終究還是沒有對張長弓說出,是關於那塊禹神碑,在贔屭禹神碑的基座中他發現了秘密。

    宋昌金顯然是沒有那麼簡單的,不然他不會盯住那顆藍色的珠子,至於藤野晴子能夠如此精心地設計圈套,將眾人引入其中,並藉著這次的機會除掉藤野俊生,此女的心機和膽魄無疑都超人一等。

    真正令羅獵警惕得是藤野晴子將藤野俊生體內的力量全都吞噬,化為己用,藤野晴子才是最終的吞噬者。羅獵推斷出藤野家族的《黑日禁典》最大的秘密應當落在了藤野晴子的手中,否則藤野俊生也不會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去尋找並對付她。

    在飛鷹堡,羅獵並無充足的把握去對付藤野晴子,更何況她的手中尚有一張王牌,種種跡象表明麻雀很可能就在她的控制之中。

    至於蘭喜妹,羅獵至今無法判斷她的立場,他雖然能夠肯定蘭喜妹是喜歡自己的,甚至能夠斷定蘭喜妹不會坑害自己,可蘭喜妹對其他人應當不會像自己一樣。蘭喜妹和藤野晴子曾經先後出示給他同一張照片,這其中是不是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繫?

    羅獵抬起頭望著空中的點點繁星,聽說人死後就會變成空中的一顆星,不知這繁星點點中有沒有自己的父母?不知他們當年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有沒有像自己現在一樣迷惘?

    羅獵從貼身的衣袋中取出一顆藍色的珠子,那顆珠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漸漸變得明亮起來,看上去猶如羅獵的手掌托著一顆藍色的星……

    天還未亮,他們就已經上路,雨雖然停了,可山路泥濘難行,馬車在泥地裡躑躅行進,中途幾度陷入泥坑之中,羅獵和張長弓不得不下來幫忙推車,他們本希望當天就能夠趕到徽州,可午後又捲土重來的大雨讓他們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欲速則不達,羅獵的心境還算平和,他已經可以判斷出這場局就是針對自己,在自己沒有入局之前,洪家爺孫遭遇不測的可能性並不大。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行進在半山腰的時候,前方的道路又出現了塌方,車已經過不去了,車伕望著前方斷裂的路面一籌莫展。

    羅獵走到塌方處看了看,原本可供一輛馬車同行的路面,還剩下半米左右,就算是人也只能勉強通過,馬車想要通過這裡顯然是不可能的。

    「兩位爺,不如咱們折返下山,選擇繞山行進。」

    羅獵道:「要耽擱多久?」

    車伕想了想道:「大概得一天吧。」

    羅獵搖了搖頭道:「算了,你就送我們到這裡吧,接下來的路,我們自己走。」洪家爺孫倆的事情不能耽擱得太久,以免夜長夢多。

    張長弓也同意羅獵的選擇,兩人拿了行李,辭別車伕之後,步行通過了塌方路段,根據車伕所說,沿著這條山路翻過這座山之後就能夠抵達烘爐鎮,在鎮子裡應該可以租到車馬繼續前行,車伕因為沒有完成全程,打算退錢給他們,羅獵也沒收,這年月老百姓討生活都不容易。

    在雨中徒步行進在山野之中對體力的考驗還在其次,最怕就是迷失方向,不過張長弓就是一個在山野中生存的好手,有他在免去了不少的麻煩。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7 15:45
第三百四十六章【古城】(上)


    他們在當天傍晚抵達了烘爐鎮,鎮子不大,可是在這一帶已經稱得上繁華,問過當地的鄉民知道,從這裡往徽州不過還有五十多里,他們考慮到如果連夜摸黑前往,雖然可在黎明前抵達目的地,但是冒雨前行並不明智。又聽說這裡明兒一早就有集市,開市之後可以買到馬匹代步,索性就在這裡多留一夜。

    烘爐鎮家家戶戶打鐵為生,他們投宿的客棧旁就有一間鐵匠鋪,張長弓順便去看了看,居然發現這鐵匠的手藝不錯,於是購買了一些箭鏃和一把大砍刀。

    付錢的時候看到雨中一支十多人的馬隊來到這裡,為首一人進了鐵匠鋪,脫下雨衣,居然是一身軍裝打扮。

    張長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些軍人都是贛北軍隊的規制,聯想到這次綁架洪家爺孫的最大嫌疑人,張長弓越發覺得這些軍人出現在徽州地界有些不同尋常。

    那些人過來是更換馬掌的,態度極其蠻橫,鐵匠的回答稍不如意就被為首的軍官打了兩個大嘴巴。張長弓看著雖然心中不忿,可也知道現在不能因一時義憤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回到客棧,張長弓跟羅獵說起剛才的所見,正說著的時候,那群軍人又走了進來,畢竟這只是一個小鎮,小鎮上只有他們所住的一家客棧,路人投宿沒有其他的選擇。

    羅獵和張長弓坐在臨窗的桌子吃飯,那些軍人分兩桌坐下,一共十五人,其中那名軍官模樣的人向他們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張長弓身上,剛才他在鐵匠鋪就見到了張長弓。

    張長弓只當沒有看到他,想不到那軍官居然伸手指著他道:「大個子,你跟著我作甚?」

    張長弓轉過臉去:「這位軍爺,我先來的。」

    話音剛落,幾名軍人已經同時去摸手槍。客棧老闆看到勢頭不妙,趕緊過來調和道:「各位大爺,都是小店的客人,相逢就是有緣,別傷了和氣,千萬別傷了和氣。」比起傷和氣,他更擔心衝突起來砸了他的小店。

    那軍官得理不饒人,起身來到張長弓面前試圖發難,羅獵端起茶盞輕輕搖曳,那茶盞中琥珀色的茶水在他的搖曳之下迅速形成了一個漩渦,可是卻沒有一滴灑出來。

    軍官望著漩渦,原本憤怒的目光突然變得迷惘。張長弓饒有興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這軍官顯然被催眠了。

    羅獵道:「你記得他了,他是你張大哥。」

    軍官順著羅獵目光的指引望向張長弓,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張大哥,張大哥!」

    眾人都是已經,被眼前的突然轉變給搞糊塗了。

    張長弓道:「你是?」

    「我是郭德亮啊,我是您兄弟,大哥怎麼把我給忘了?」

    在外人看來都以為這郭德亮剛剛和張長弓開了個玩笑,誰也不知道他居然在這片刻功夫就被羅獵催眠了。

    張長弓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子。」

    羅獵道:「坐吧!」

    郭德亮乖乖拉了張凳子掖在自己屁股底下。

    羅獵道:「喝兩杯。」

    郭德亮抓起酒杯自己給自己倒上了果然乖乖喝了兩杯,張長弓看到此情此境差點沒笑出聲來,羅獵的這手催眠術著實厲害。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郭德亮現在乖得就跟孫子似的,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張長弓道:「郭老弟來這裡做什麼?」

    郭德亮道:「請大夫,我們少帥病了。」

    郭德亮的那幫手下聽到他的話全都臉色一變,因為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已經上升到軍事機密的範疇,郭德亮事前特地給他們訓話,只要誰走露了風聲,就以軍法處置,想不到第一個走露風聲的就是他自己,當然這群士兵也聽到郭德亮親切叫張長弓大哥,看來這兩人的關係極不尋常,否則也不會將這麼隱秘的事情說給他聽。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人既然隸屬於贛北軍隊,他們口中的少帥自然是任天駿,羅獵原本將任天駿列為最大的嫌疑,現在聽聞他生了病,不覺一怔,低聲道:「少帥的病嚴不嚴重?」

    郭德亮嘆了口氣道:「嚴重啊,已經臥床一個多月了……」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千萬不可以往外說。」

    羅獵點了點頭:「少帥身在何處?」

    郭德亮又朝周圍看了看,然後神神秘秘道:「婺源老營。」

    徽州古城的城牆沐浴在霞光之中,羅獵和張長弓騎馬進入城內,兩人在烘爐鎮上買了兩匹馬,雖然不是什麼千里駒,可勝在健壯結實,連綿幾日的春雨總算停歇,空中陰霾散去,久違的陽光普照大地,遠處的山籠罩在乳白色的煙霧中。

    羅獵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相反他和張長弓騎行在人群中,兩人都是鮮衣怒馬,鶴立雞群,這次就是要高調行事,他們要主動引起佈局者的注意。

    兩人在城內一家名為歸雲山莊的老店入住,這邊剛剛入住,就有人送上了請柬,有人邀請他們今晚於徽香樓紅葉閣一聚,落款並未署名。

    再狡猾的狐狸終會露出尾巴,羅獵認為從接到這張請柬開始就正式入局,他將請柬湊在鼻子前聞了聞道:「送請柬的居然是個女人。」

    聽他這麼一說,張長弓也將那張請柬拿了過去,學著羅獵的樣子聞了聞,這請柬果然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請柬本身就染有香料,這並不稀奇,但是仔細一聞,除了請柬本身的香氣還有另外的一種味道,如果不是嗅覺靈敏肯定不會辨別出兩種香氣的不同味道。

    張長弓獵人出身在嗅覺方面本來就是他之所長,可論到心思之細密卻遠不如羅獵,如果不是羅獵提醒,他也會忽略這個細節。

    羅獵叫來小二一問,送來這封請柬的卻是一個男人,羅獵對自己的判斷極其自信,推斷出今晚宴請他們的很可能是個女人。

    張長弓道:「咱們要不要提前去踩點?」

    羅獵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沒必要,你我兄弟聯手,縱然是龍潭虎穴也能夠闖他一個來回。」

    徽香樓紅葉閣,羅獵和張長弓抵達之時早有人在那裡等待,看到兩人到來,那漢子笑道:「張爺,羅爺,我家主人等候多時了。」

    羅獵留意到此人先稱呼得是張爺,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難道這頓飯並不是主請自己?到了現在已經不必多想,兩人進入紅葉閣,只見一個女子背身站在窗前,兩扇鏤空雕花格窗在她的左右,夜空中玉兔初升,月光為她完好的倩影籠罩上一層神秘的光環。

    張長弓看到那背影內心不由得一震,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羅獵也在第一時間認出那女子居然是海明珠,海龍幫幫主海連天的寶貝女兒。

    海明珠緩緩轉過身來,現在的她再不是當時出海時被俘的狼狽模樣,衣飾華美,光彩照人,十足一副富家千金小姐的模樣,如果不知道她的出身,誰又能將她和海盜聯繫在一起。

    羅獵對海明珠的性情還是有些瞭解的,此女刁蠻任性,上次出海給她的教訓不小,羅獵和張長弓也是有數知道她出身秘密的幾個人之一,但是他們都不會向外張揚。

    提起這件事就不能不聯想到老安,羅獵之所以被迫離開黃浦,還是拜老安所賜,種種跡象表明,老安背叛了白雲飛,投奔了任天駿。以羅獵道對老安的瞭解,老安之所以做出那些事,應當是被迫而為,歸根結底癥結應當在海明珠的身上。海明珠在此地出現肯定不會是偶然,羅獵首先否定了她是佈局者的可能。

    海明珠格格笑道:「你們想不到是我吧?」她向張長弓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將目光轉向羅獵,羅獵捕捉到她在看張長弓時雙眸中的羞澀,看來海明珠對張長弓果然生出了感情。

    羅獵道:「海大小姐不在海上逍遙跑到這山窩窩裡做什麼?」

    海明珠又向張長弓看了一眼道:「記得有人說過會在黃浦等我,可終究只是信口一說,難怪都說男人的話不作數。」

    羅獵哈哈笑道:「這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張長弓臉皮發熱,答應海明珠的是自己,並不是他言而無信,而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層出不窮,不過說來奇怪,性情向來沉穩的自己見到海明珠怎麼感覺心跳有些加速。

    羅獵從現場的狀況已經明白今兒張長弓是主賓,自己只是陪客。

    三人落座之後,海明珠讓人上菜,身為海龍幫幫主海連天的掌上明珠,海明珠自然出手闊綽,所點的菜餚極其豐盛。

    幾杯酒過後,羅獵道:「海姑娘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海明珠道:「巧遇嘍,我剛好來這邊遊玩,沒想到就看到你們了,真是冤家路窄對不對?」說完之後她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羅獵才不相信是什麼巧遇,天下又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現在輪到海明珠問他們了,海明珠望著張長弓道:「張大哥,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張長弓明顯有些緊張,結結巴巴不知說什麼才好。

    羅獵道:「來找人。」

    張長弓跟著點了點頭。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8 16:38
第三百四十六章【古城】(下)


    海明珠道:「什麼人?這裡我倒是有些關係,不如我幫你們打聽?」

    羅獵心中一動,海明珠既然這麼說,說不定她有些辦法,而且他認定了海明珠出現在此地絕非偶然,於是將洪家爺孫倆的照片取出遞給了海明珠。

    海明珠接過照片看了看,她壓根就沒見過照片上的人,很快就搖了搖頭道:「從沒見過,不過我可以讓人幫你找找。」她並沒有將照片馬上還給羅獵,而是盯著英子的照片又看了一會兒笑道:「很漂亮啊,跟你什麼關係?」

    羅獵淡然道:「我姐。」

    海明珠道:「你姐?怎麼會突然失去聯繫?」

    羅獵道:「被人劫持了,有消息說他們目前就在徽州。」

    海明珠啊了一聲,她對羅獵和張長弓的實力是極其瞭解的,什麼人敢惹他們,無疑是捅了一個馬蜂窩,結果可想而知。

    羅獵聽到屋頂傳來一聲輕微的動靜,應當是小動物踩在瓦片上發出的聲音,聲音雖然細微可是瞞不過羅獵的耳朵。羅獵故意裝出疏忽的樣子:「壞了,我忘了一件事情,張大哥,你們先聊,我去去就來。」

    張長弓還以為羅獵是故意要給他和海明珠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本想開口挽留羅獵,可看到羅獵背朝海明珠的時候偷偷向自己眨了眨眼睛,頓時明白羅獵一定另有目的,於是就止住不說。

    羅獵離去之後,海明珠和張長弓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張長弓本來就是個悶瓜,他不說話倒不足為奇,可海明珠平時牙尖嘴利,今兒也突然變得有些笨嘴拙腮了,她十指糾纏了一會兒道:「你怎麼不說話?」

    張長弓道:「對不起!」

    海明珠想不到他開口居然就說對不起,反問道:「對不起什麼?」

    張長弓被她一問,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抓起面前的酒杯咕嘟喝了一口,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的原因,瞬間面色通紅。

    海明珠看到他的樣子,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淺笑道:「你不說我也明白。」端起酒壺給張長弓滿上,柔聲道:「這些天我總是想起你呢。」

    張長弓聽他這樣說,心中高興又覺得不好意思,一時間如坐針氈,後悔剛才沒有跟著羅獵一起離去。

    海明珠道:「你是不是不願跟我單獨相處?」

    張長弓搖了搖頭端起那杯酒又喝了個乾乾淨淨,只覺著從臉皮到心底都熱烘烘的,這種感覺實在是無法描摹。

    海明珠道:「張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我?」

    張長弓雙目望著桌面,壓根不敢抬頭,面對大膽潑辣的海明珠,張長弓反倒忸怩地像個小姑娘。再凶險的戰場他都曾經經歷過,可情場還從未涉足過,張長弓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掉進陷阱的獵物,而海明珠就是威風八面的獵人。

    海明珠可不知道他的心思,見他不說話,繼續追問道:「咱們分別之後,你有沒有想起過我?不許撒謊。」

    張長弓終於鼓足勇氣點了點頭。

    海明珠喜形於色,咬了咬櫻唇道:「什麼時候?」

    張長弓心中暗忖,想起你可不止一次,不過這種話真是難以啟齒,他被海明珠的問得已經無法招架,稀里糊塗來了一句:「在黃浦見到安伯的時候……」話一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海明珠和老安之間的關係乃是人家的隱私,自己說出來豈不是要惹海明珠不高興。

    果不其然,海明珠聽到他這樣說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你操心的事情還真是不少!」

    張長弓此時反倒冷靜了下來,無論自己對海明珠有怎樣的感覺,可大家立場不同,再沒有搞清狀況之前決不能掉以輕心。張長弓道:「羅獵的事情不知你有沒有聽說?」

    海明珠道:「你是說他殺了于家公子,被全國通緝的事情?」

    張長弓點了點頭。

    海明珠向他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你知不知道?懸賞已經提升到了十萬大洋,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很多人為了這筆錢連親爹都會出賣。」

    張長弓道:「他是被人誣陷的,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

    海明珠道:「誰?」

    張長弓猶豫了一下道:「老安!」

    海明珠柳眉倒豎雙目圓睜,幾乎按捺不住怒火即刻就要發洩出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捨命維護自己,那麼這個人一定會是老安,她聽不得有人詆毀他,即便是張長弓。

    海明珠終於還是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憤怒,臉上已經看不到剛才的柔情,冷冷道:「你有證據嗎?」

    張長弓道:「他險些害死了葉青虹。」

    海明珠怒道:「夠了!」

    張長弓道:「羅獵說他應當是受到了威脅。」

    海明珠道:「你有證據嗎?」

    張長弓道:「我相信羅獵!」

    羅獵看到了屋簷上的黑影,那黑影也看到了他,面部僅流露出的一雙眼睛靜靜望著羅獵,對視片刻之後,他轉身就逃。黑衣人在屋脊之上縱跳騰躍如履平地,逃出一段距離之後,他回頭觀望,已經看不到羅獵的影蹤,黑衣人暗自鬆了口氣,轉身準備繼續逃離的時候,卻見羅獵挺拔的身影就在他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黑衣人背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快,可是對方比自己的身法快出何止一倍,意識到已經無法擺脫對方的追蹤,黑衣人站在原地止步不前,雙手落在腰間的位置。

    黑衣人的動作和姿勢有些像出手的前兆,羅獵卻並沒有戒備的意思,平靜望著對方道:「邵威?」

    對方的雙手緩緩垂落了下去,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暴露了,伸手將蒙在臉上的黑布扯落,露出一張端正的面孔,不是邵威還有哪個?

    被人當面揭穿身份如同小偷在行竊的過程中被人抓住了手,這種感覺很不好,可邵威卻不得不接受現實。他微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羅獵道:「瞞不過才這麼說。」

    邵威嘆了口氣道:「都是老朋友,給點面子好不好。」

    羅獵道:「既然是老朋友,為什麼不公開露面,非得躲在暗處偷聽?」

    邵威應變也是奇快:「我們那位大小姐搞得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她過來見什麼重要人物,所以才偷偷跟著出來,生怕她吃了虧,如果早知道是你們兩個,我才懶得那麼辛苦。」

    羅獵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點了點頭道:「倒也解釋的通,不當海盜當飛賊,邵先生真是厲害。」

    邵威聽出他在嘲諷自己,呵呵笑道:「都是做賊,駕輕就熟。」他指了指遠方亮燈的地方:「喝兩杯去?」

    羅獵居然接受了他的邀請。

    路邊夜市小攤雖然比不上徽香樓,可幾樣小菜也做得非常地道,兩人端起酒碗碰了碰,幹了面前的那碗酒。邵威道:「聽說羅先生遇到了大麻煩。」

    羅獵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邵威道:「在海盜眼中好壞的界限並不是那麼分明。」他壓低聲音道:「你這次來徽州是為了什麼?」

    羅獵道:「你不知道我來徽州?」

    邵威搖了搖頭。

    羅獵道:「撒謊!」

    邵威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

    羅獵聽出他話裡有話,低聲道:「此話怎講?」

    邵威道:「我來此之前並不知道你們會來,而且,無論你信與不信,我主要的目的都是為了保護大小姐。」

    羅獵點了點頭,邵威既然不肯承認自己也沒必要在這個話題上跟他一味糾纏下去,話鋒一轉道:「我來這裡的途中聽說了一個消息。」

    邵威放下酒杯,從他的表情明顯能夠看出他對羅獵的每句話都非常的關注,羅獵暗忖他這次前來徽州十有八九和自己有關,在這件事上邵威知道的應當比海明珠那個傻丫頭多得多。

    羅獵道:「聽說任天駿生了病。」

    邵威有些錯愕,搖了搖頭道:「此事我倒沒有聽說。」

    羅獵道:「你剛才問我來徽州所為何事,我現在就能夠告訴你。」

    邵威此刻卻打起了退堂鼓,他笑道:「君子不強人所難,羅先生若是覺得不方便,可以不說。」

    羅獵道:「有兩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被人劫持,他們給我的信息就是徽州。」

    邵威道:「你是說他們被劫到了這裡?」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可我能夠斷定這是一個圈套,有人想把我引到這裡。」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意味深長道:「對我而言這裡已經是八面埋伏,步步驚心。」

    邵威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端起酒壺為羅獵滿上面前的酒杯:「羅老弟懷疑我設的局?」他對羅獵的稱呼也從羅先生變成了老弟。

    羅獵搖了搖頭道:「設局的人手段極其高明,而且對我非常的瞭解。」

    邵威聽他這麼說難免有些尷尬,雖然羅獵並無嘲諷他的意思,可他仍然從中領會到自己還不夠資格的意味,乾咳一聲化解了尷尬道:「那羅老弟以為是誰?」

    羅獵道:「我懷疑是任天駿。」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19 15:49
第三百四十七章【徽香樓】(上)


    邵威眉峰一動。

    羅獵道:「據我說知你們海龍幫和任天駿走得很近。」

    邵威道:「利益之交,算不上朋友。」

    羅獵道:「看來是我多想了,邵先生今次前來果真是為了保護海姑娘?」

    邵威點了點頭,無比肯定道:「自然如此,你我有過同生死共患難的經歷,我又豈會騙你?」

    邵威和羅獵分手之後,又在徽州城內兜了個圈子,他也是心思玲瓏之人,擔心羅獵跟蹤自己,直到確信沒有人跟上來,這才閃身走入了一座民宅。通過種滿植被的前院,越過天井,來到花廳。

    花廳內亮著光,透過鏤空雕花格窗可以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蜷曲在羅漢床上正在吞雲吐霧。邵威敲了敲門,好半天才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回應:「進來吧!」

    隨著戶樞一聲刺耳的吱嘎聲,邵威進入了房間內,微笑叫了聲:「掌櫃的,還沒睡啊?」

    原來這位躺在床上的男子就是海龍幫的幫主海連天,海連天將菸槍放下,接連打了兩個哈欠,這才坐了起來,他身材魁梧,體魄雄壯,只是面色泛黃,眼瞼浮腫,一看就是酒色過度。

    「坐!」

    得到海連天的應允之後,邵威這才在羅漢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因為椅子已經有了年月,落座時又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嘎聲。

    海連天雙臂舒展,伸了一個懶腰道:「娘的,抽上一口煙,賽上活神仙。」

    邵威陪著笑,可心中卻不以為然,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煙土的危害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總有那麼一些人仍然明知對身體有害還是戒不掉癮頭。不過說來奇怪,別人都是越抽越是羸弱,這海連天雖然面色不好,可身體卻依然魁梧康健。

    海連天端起一旁的茶盞,飲了口茶,他喝茶的動作很不文雅,宛如牛飲般一口吞下,喉頭發出咕嘟一聲響動。

    邵威沒有急於說話,等著海連天這股子煙勁兒過去。

    海連天重重落下茶盞道:「咋樣?」

    邵威道:「屬下不才,被人發現了。」

    海連天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而後道:「那就是一無所獲嘍!」

    「也不盡然,收穫還是有一些的。」

    海連天道:「說,少他娘的賣關子。」

    邵威訕訕笑了笑道:「羅獵之所以前來徽州,是因為他的親人被人劫持,他懷疑是任天駿干的。」

    海連天眯起雙目:「什麼人?」

    邵威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不過……」

    海連天道:「不過什麼?」

    邵威道:「這事兒您不覺得蹊蹺?」

    海連天道:「有什麼好奇怪的?任天駿無非是想利用咱們將羅獵除掉。」他雙目一轉,滿腹狐疑道:「該不是你因上次的事情和他生出友情,於心不忍了吧?」

    邵威道:「掌櫃的明鑑,我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鑑,若有半點貳心,讓我天打雷劈……」

    海連天伸手示意他不必繼續說下去,沉聲道:「你對我的忠心我當然清楚,不必賭咒發誓。」

    邵威道:「掌櫃的,正因為如此,我有幾句逆耳之言必須要說出來。」

    海連天道:「說!」

    邵威道:「上次奉了您的命令,我們前往東海攔截羅獵,意圖在海中將他們一網打盡,事後的結果您也看到了。」

    海連天聞言大怒,霍然起身斥責道:「那是你們無能!如果不是看在你們救了明珠的份上,老子早就將你們兩個廢物捆起來扔到海裡喂了鯊魚。」

    邵威頭顱低垂,上次損兵折將,的確顏面掃地,可海連天罵他們無能他並不認同,自己和徐克定兩人乃是海龍幫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更何況兩人聯手,不是他們無能,實在是羅獵一方太厲害。

    邵威道:「大小姐不是我們救得,是羅獵他們……」

    海連天冷笑了一聲道:「還說你們沒有關係?當著老子的面都在為他說話,難道你當真不怕死嗎?」

    邵威咬了咬牙道:「屬下是實話實說。」

    海連天居然這次沒有發火,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走了幾步道:「任天駿和羅獵哪個厲害?」

    邵威道:「他比不上羅獵。」

    海連天道:「羅獵要是好對付,他就不會利用咱們了,不過這任天駿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在黃浦搞得羅獵狼狽不堪,鬧到被人通緝的地步。」

    邵威道:「掌櫃的,有句話我斗膽一問。」

    海連天點了點頭道:「說吧,別磨磨唧唧的。」他性情暴躁,可這只是表面,在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此人粗中有細,心機頗深。

    邵威道:「您來徽州之前知不知道咱們要對付的是羅獵?」

    海連天搖了搖頭道:「老子怎麼會知道?」

    邵威道:「那就更不知道羅獵親人被劫的事情了?」

    海連天道:「自然!」

    邵威道:「所以此事越發奇怪,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就憑咱們目前在徽州的人馬,想要對付羅獵他們兩個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海連天聞言明顯不悅,可他又無法否認邵威說的都是事實,海龍幫真正的實力是在海上,當初在海上他們對羅獵一行束手無策,如今來到了陸地上他們更沒什麼辦法。

    邵威道:「任天駿應該清楚這件事,如果他名字咱們對付不了羅獵,還要將咱們引來,其目的又是什麼?」

    海連天道:「你是說他想要一石二鳥?」

    邵威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我能斷定,真正動手的一定另有其人。」

    海連天點了點頭道:「這個小王八蛋,老子早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他在房間內來回踱了幾步,停下腳步之後又問道:「明珠是不是對姓羅的有意思?」

    邵威搖了搖頭道:「不是羅獵,是張長弓,今晚她在徽香樓宴請的主賓就是張長弓。」

    海連天顯得有些吃驚,愕然道:「她怎麼會喜歡一個莽漢?」

    邵威嘆了口氣道:「緣分這東西誰也捉摸不透。」其實他對海明珠也有好感,當然並不是愛得不能自拔那種,邵威做任何事都非常理智,當初他喜歡海明珠的原因不僅僅是海明珠本身對他的吸引,還有海明珠的身份和地位,在看出海明珠喜歡張長弓之後,邵威也知趣地知難而退。

    海連天道:「不錯,緣分這東西誰他娘的也說不清楚,對了,你說任天駿該不是另找他人對付羅獵,然後栽贓在咱們頭上吧?」

    邵威道:「此事我不敢妄自猜度,不過我聽羅獵說任天駿好像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海連天罵了一句:「病死這個鱉孫才好。」不過罵完之後他又產生了一個想法:「怎麼會突然病了?我上次見他的時候明明好好的。」

    邵威道:「這樣才能脫開干係啊?您有沒有聽說黃浦於家已經將懸賞提升到了十萬大洋,為了這筆錢,太多人可以不計後果。」

    海連天點了點頭,十萬大洋絕不是一個小數目,現在羅獵抵達徽州的消息尚未傳開,如果任天駿刻意將這個消息散佈出去,估計黑白兩道都會聞風而動,為了十萬大洋蜂擁而至,這小小的徽州城就會變成一個風聲鶴唳的獵場。

    張長弓比羅獵晚了一個小時回到客棧,羅獵開了門,轉身回到桌前,坐在燈下繼續畫著什麼,張長弓湊過去看了看,他畫得是一幅繁瑣複雜的圖,張長弓搞不清是什麼,搖了搖頭,並沒有打擾羅獵,悄悄到一旁,跑了一壺毛峰,倒了一杯送到羅獵的面前。

    羅獵這會兒已經描完了最後一筆,將羊毫放下,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張長弓此時方才問道:「剛才去了哪裡?」

    羅獵將自己從徽香樓出去之後跟蹤邵威的事情說了,張長弓聽聞邵威也來到徽州倒是沒有感到太大的驚奇,畢竟海明珠出現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他出現,看來海連天將保護海明珠的任務交給了他。

    羅獵道:「我只是沒想到海連天也來了。」

    張長弓表情愕然,他並沒有聽海明珠說起這件事,海明珠只說是獨自出來散心,並沒有說她父親也一起過來了。

    羅獵道:「海明珠未必撒謊,她性情單純,許多的事情未必能夠知道內情。」

    張長弓道:「他們是衝著咱們來的?」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剛開始也懷疑這種可能,不過我和邵威談過之後發現他們來徽州之前對咱們來此的事情並不知情。」

    張長弓道:「別忘了,當初他們在東海追殺咱們的事情。」

    羅獵笑了起來:「海龍幫在海上的戰鬥力最強,既便如此當初他們也沒有能夠拿下咱們,更何況現在是在陸地上,讓海盜捨棄舟楫上岸當山賊,你覺得合理嗎?」

    張長弓道:「那他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總不能就是為了散心,湊巧和咱們相遇?」

    羅獵道:「海龍幫和任天駿是合作關係,這一點在他們追殺咱們的時候就已經證實,不過他們在咱們手上又吃過虧,明知咱們不好對付,偏偏還要來自討苦吃,這種不明智的事情他們應當不會做。」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20 00:47
第三百四十七章【徽香樓】(下)


    張長弓道:「天下間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羅獵道:「不排除有人想要利用他們故佈疑陣的可能。」

    張長弓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什麼故佈疑陣?」

    羅獵道:「我聽說黃浦于家懸賞了十萬大洋來抓我,這麼一大筆錢必然會讓黑白兩道聞風而動,如果我估計得不錯,咱們來徽州的消息已經被人悄悄散佈出去了。」

    張長弓道:「那豈不是麻煩?」

    羅獵道:「根據我和邵威今晚的談話,海龍幫出現在徽州很可能只是為了背鍋。」

    張長弓道:「背鍋?」

    羅獵想了想道:「看來咱們有必要跟海連天談一談。」

    張長弓道:「有這個必要嗎?」

    羅獵道:「誰也不甘心被別人白白利用。」

    海連天的這個夜晚睡得並不安穩,夜半,他從榻上爬起,習慣性地去摸菸槍,卻摸了一個空,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的內心,海連天伸手向枕下摸去,準備拿出藏在枕下的手槍。

    卻聽到一個平靜的聲音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白費力氣。」

    海連天看到了火光,一個年輕人坐在桌前,點燃了蠟燭。

    海連天的一隻手伸入枕下,他並沒有摸到手槍。藉著燭火的光芒,他看到了羅獵,看到桌上有一柄手槍,而那柄手槍恰恰屬於他自己。

    海連天笑了起來,久經風浪的他迅速鎮定了下來,輕聲道:「羅獵?」

    羅獵點了點頭:「海大當家好!」

    海連天道:「不怎麼好!」他說得是實話,無論是誰,在半夜被人潛入房間內,被人摸走了手槍的感覺都不會太好,更惱人的是,這一切都在他全無覺察的狀況下發生了。

    海連天道:「邵威那個笨蛋!」不用問,羅獵一定是跟蹤邵威找到了自己,可他卻怎麼都想不透,為何羅獵如此從容地進入了自己的房間裡,向來警覺的自己居然毫無覺察?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又或是抽了太多的煙土,日積月累的吞雲吐霧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毀掉了他的身體。現在並不是分析原因的時候,他知道羅獵來這裡的目的應當不是謀殺,否則根本不會給自己醒來的機會。

    海連天道:「你來殺我?」明知對方的目的不在於此,還是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他需要確認羅獵對自己並無殺念。

    羅獵道:「我和海龍幫無仇無怨。」

    海連天道:「在東海你殺了我不少人,令我損失不小。」

    羅獵道:「我不喜殺人,可別人要殺我的時候,總不能坐以待斃。」

    海連天哈哈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東海的事情起因在於自己,羅獵雖然幹掉了他不少的手下,可海連天並無怨言,事情是自己挑起的,技不如人又有什麼好埋怨的。如果說仇恨,罪魁禍首是任天駿,如果不是他委託給自己那個任務,海龍幫也不會蒙受如此之大的損失。

    海連天慢慢坐起身,禁不住打了個哈欠,不是困,而是菸癮又犯了,羅獵打量著眼前這位威震東南沿海的海盜頭子,一個被煙土綁架的人,縱使他的過去再風光,也注定一步步走向滅亡。

    海連天道:「你不必多想,這次我來徽州,目標不是你。」

    羅獵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說不定你我都是別人的目標。」

    海連天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已經斷定羅獵此來應當不會對自己不利,一顆心也徹底放了下來,目光四處搜索自己的那桿菸槍,終於在床頭一角找到,伸手將菸槍端了起來。

    羅獵提醒他道:「這東西對身體可沒什麼好處。」

    海連天道:「習慣這個東西相當可怕,明明知道沒有好處,可一旦習慣卻割捨不掉。」抬起頭望著羅獵道:「黃浦于家想讓你死,開出的價碼實在讓人心動。」

    羅獵道:「于衛國的死和我無關,于家是被人利用了。」

    海連天道:「這個世界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說穿了都是相互利用,你來找我的目的不也是如此嗎?」

    羅獵道:「海掌櫃說話真是直白啊!」

    海連天道:「現實比我說得更加殘酷,我這輩子做盡了壞事,可很少說謊。」

    羅獵發現能夠成為一方梟雄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海連天很不簡單,只是目前還不清楚海連天到底知道多少內情,他的底牌又是什麼,只要能夠掀開他的底牌,應對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海連天的哈欠接連不斷,如果不是知道他有菸癮,肯定會認為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下逐客令。海連天沒有下逐客令的必要,對羅獵這個不請自來的傢伙海連天居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因為哈欠流出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道:「聽你的意思,我也被人利用了?」

    羅獵點了點頭。

    海連天笑道:「我不怕被人利用,只要出得起價,我可以做任何事。」

    羅獵道:「海掌櫃不像目光短淺之人。」

    海連天望著羅獵:「好像你很懂我似的。」他抓起菸槍用力嗅了嗅,而後道:「邵威、徐克定他們對你都是相當的推崇,知道是你,馬上就勸我不要和你為敵。」

    羅獵道:「我和他們也算是共患難一場,彼此也算有些瞭解。」

    海連天突然道:「你對明珠瞭解多少?」

    羅獵道:「知女莫若父,我對她談不上什麼瞭解。」

    海連天道:「我也是最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明珠遇到的事情,我雖然未曾親見,可是我也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嘆了口氣道:「她不是我親生的。」

    羅獵愣了一下,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件事,可沒想到海連天當著自己的面說了出來,海連天其實沒必要在自己的面前坦白這件事。回想起出海發生的事情,老安從開始知道海明珠的身份對她恨之入骨,到後來得悉海明珠其實是他親生女兒的突然翻轉,這情緒的變化一定被不少人看在眼裡,決不能用簡簡單單的同舟共濟就能解釋清楚的。

    海連天道:「老安的底,我查得出來。」

    羅獵暗忖,在黃浦老安已經徹底背叛了白雲飛,海連天和白雲飛雖然一個在海上一個在陸上,可兩人歸根結底都是同道中人,想要查清老安的秘密應該算不上難,從海連天的神態和語氣能夠判斷出他沒有說謊。

    羅獵道:「他的底我不清楚。」

    海連天哈哈大笑起來,他用菸槍指點著羅獵道:「年輕人,說謊話而面不改色,心機夠重啊。既然你不清楚,我就告訴你,能夠讓一個人突然放下報仇的念頭,而且為仇家的女兒捨生忘死的只有一個理由,你說是不是?」

    羅獵沒有回答。

    海連天又道:「你說有人誣陷你殺了于衛國,陷害你的人就是老安對不對?按理說他和你同生共死,也不是怕死之人,因何轉而對付一個對他有恩之人?理由也只有一個對不對?」

    海連天將菸槍在床邊重重一磕,這一磕竟用盡了全力,菸槍從中折斷,海連天握住菸槍的手微微顫抖著:「明珠是他的親生女兒……」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海連天感覺到內心針扎一般疼痛,他本以為自己當得起鐵石心腸這四個字,自從落草為寇,他殺人如麻,甚至連自己都記不清刀下冤魂,可他仍然不是絕情之人。

    在他得知真相之後,他甚至想過要斬草除根,可這樣的念頭只不過稍閃即逝,見到女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她下手,虎毒不食子,即便這個女兒並非親生。

    羅獵沒有插話,他也沒有插話的必要,有些事的糾結和痛苦只有當局者才能明白。

    海連天道:「任天駿這小子其心可誅!」他和任天駿之間一度曾經是合作的關係,可海連天已經意識到,合作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任天駿性情高傲,目空一切,他從未將自己這個海匪看在眼裡,在東海伏擊羅獵落敗之後,任天駿和他之間的關係更是急轉直下,讓海連天最為警醒得是,他發現任天駿有吞併自己的意圖。

    羅獵道:「我在途中聽到一個消息,任天駿好像生病了。」

    海連天道:「此人不簡單,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切莫要輕易上了他的當。」

    羅獵對自己的催眠術非常自信,他相信在催眠對方的狀況下,聽到的應當不是謊言。

    海連天道:「你的處境可不妙,現在于家懸賞十萬大洋的消息滿天飛,黑白兩道聞風而動,無不垂涎這筆巨大的財富。」

    羅獵道:「于家有的是錢,如果再拖一陣子說不定還會加碼。」

    海連天哈哈大笑道:「看你的樣子倒是不怎麼害怕。」

    羅獵道:「怕有用嗎?如果我害怕就能馬上解決問題,我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海連天望著羅獵,雙目中流露出欣賞的神情,手下人對羅獵的推崇並不是毫無原因的。

    海連天道:「你想跟我怎麼合作?」

    羅獵道:「不如我成為你的俘虜。」

    海連天足足看了羅獵半分鐘的時間,方才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容:「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羅獵道:「一輩子留給人害怕的時間總是不多。」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24 16:40
第三百四十八章【一怒殺人】(下)


    張長弓和羅獵是在夜晚被人俘虜的,兩人中了江湖中下三濫手法的迷魂香,又被人在飲食中下了酥骨散,當他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五花大綁扔在船上,周圍有四個虎視眈眈的漢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這個時間,同時行駛在新安江的船共有三艘,他們處於正中的一艘,邵威站在船頭,和他並肩說話的人是二當家徐克定。聽到船艙內傳來的動靜,兩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

    羅獵彷彿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樣,掙扎了一下身體,馬上就有四把手槍頂到了他的頭上,海盜發出惡狠狠的威脅聲。

    邵威沒說話,徐克定得意笑道:「不得無禮,這兩位可是咱們海龍幫的貴客。」

    張長弓也在此時醒來,怒視船頭兩人道:「卑鄙,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徐克定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對我們這些早已落草為寇的人而言,根本不會在乎什麼手段。」

    羅獵不否認徐克定的話有些道理,這次的被俘是他聯手海連天演出的一齣戲,為了不至於露出破綻,甚至連張長弓都被他蒙在鼓裡,其實以他和張長弓兩人的警覺程度,不至於那麼容易中了圈套。

    羅獵並不清楚周圍人的立場,可是他認為周圍人之中應當有知道內情的人在。他微笑道:「抓我們兩個是為了換銀子?」

    邵威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沒有人對著十萬大洋會無動於衷。」

    張長弓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是知道他們兩人目前在船上,他對水仍然存在心理上的畏懼,反正羅獵就在身邊,任何事交給他處理就是,索性什麼都不去想,乾脆閉上了眼睛。

    羅獵道:「十萬大洋真是不少,早知如此,我應該自己主動找上門去,用我的一條命換十萬大洋也省得便宜了別人。」

    旁邊的一名海盜禁不住笑了起來,在他看來羅獵是不是有些傻,如果羅獵主動送上門去,肯定沒人願意給這十萬大洋。

    徐克定道:「十萬大洋是人頭錢,如果送去的是活人,于家人可以親手殺掉你,那麼這價格還會翻上一倍。」

    羅獵內心不由得一動,徐克定這番話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從他的話中能夠聽出自己的性命無憂愁,其實羅獵早在和海連天達成協議之後就能夠確定這一點,可透過徐克定的嘴說出來,難道徐克定知道內情?

    羅獵不動聲色,故意向邵威道:「邵兄咱們好像剛剛喝過酒呢。」

    邵威笑道:「羅老弟放心,我不會委屈你的,這一路之上必然好酒好菜伺候著。」

    羅獵也笑著說道:「沒枉費咱們相識一場,邵兄,我還有一事求教。」

    邵威道:「不急,我讓人送酒菜過來,咱們邊飲邊談。」

    羅獵道:「俎上之肉哪有心情飲酒吃飯。」

    邵威哈哈笑道:「羅老弟真是幽默,可這話兒言過其詞了,讓別人聽去還以為邵某如何無情呢。」

    羅獵道:「不知這是要將我們送到什麼地方?」

    邵威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等到了你就清楚了。」

    其實羅獵並不需要答案,他們要去的地方應當是婺源老營,他在這個世界上不乏仇人的存在,任天駿就是其中之一,至於黃浦于家,羅獵從不把自己當成他們的仇人,于衛國的死也不是自己造成的,只是任天駿將這件事栽贓給自己。

    在這件事上,羅獵無疑是解釋不清的,殺人者老安不知所蹤,其實就算他在,也無法證明于衛國之死是他做的。羅獵這次也是無奈之下選擇以身犯險,當務之急是救出洪家爺孫。如果他們爺孫兩人因為自己而遭遇不測,只怕自己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羅獵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像自己這樣的人是不是注定要選擇孤獨,也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影響到自己周圍的親人和朋友。

    「爺爺!」英子含淚叫道。

    白髮蒼蒼的老洪頭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氣息奄奄,不過老爺子的神智還算清醒,一雙佈滿老繭的手緊緊抓著身上的薄被,他在通過這種方式竭力和病痛抗爭著。

    英子轉身去拍打被反鎖的房門,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救命,救命!」

    呼喊良久,方才聽到外面一個粗魯的聲音回應道:「閉嘴,打擾了老子的酒興,信不信一槍崩了你們。」

    英子哀求道:「大爺,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去請個郎中,我爺爺病了,病得很重!」

    「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得病,老頭兒那麼老,死了也是喜喪!」

    「求求您!」

    任憑英子如何哀求,外面的人都無動於衷,英子因絕望而憤怒,她不顧一切敲打著房門,可是始終無人理會,直到老洪頭虛弱的聲音響起,英子方才中斷了這瘋狂的動作,她的雙手已經拍腫。

    回到床邊,英子握住爺爺的手。

    老洪頭虛弱道:「算了,英子……算了……他說得不錯,人到了爺爺這年齡……就算死了……也……也是喜喪……」

    「不……爺爺,您別這麼說,您老一定長命百歲!」

    老洪頭搖了搖頭道:「傻孩子……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長命百歲,說實話,爺爺已經知足了……英子……」

    「爺爺!」英子已經泣不成聲。

    「我有兩件事交代你……」

    英子用力點頭。

    老洪頭道:「你將來若是能夠僥倖脫困,再……再遇到治軍……你們別再鬧了……好生過日子……」

    英子捂著嘴唇淚水簌簌落下,也是這次的劫難讓她有了好好回顧過去的機會,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此前對董治軍有些過於苛刻了。如果能夠脫困……英子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牆壁和鐵窗,會有那樣的機會嗎?

    老洪頭道:「如果能見到羅獵……你千萬不要提起……我……我的死因……就當……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英子一邊哭一邊點頭,她知道爺爺這樣說的用意,絕不是因為老人家糊塗了,而是爺爺擔心羅獵會為他復仇,擔心羅獵因此而背負沉重的內疚感,這種內疚或許會伴隨羅獵一生。

    老洪頭握著孫女的手:「英子……沈老師……救過咱們的命……就算……就算咱們爺倆兒把命給人家,也……也是該的……」

    「爺爺!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

    老洪頭欣慰地點了點頭,他的手緩緩鬆開,白髮蒼蒼的頭顱慢慢歪到了一旁。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任天駿聽聞老洪頭死訊之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他的狀況很不好,在他好不容易穩定了贛北地盤之後,又認為抓住了羅獵的命脈,這次可以將羅獵引入局中,將之一網打盡。然而在任天駿躊躇滿志之時他卻突然得了重病。

    任天駿開始的時候不以為然,因為他從小到大身體健壯,根本沒有得過重病,本以為幾天就會自癒,卻想不到病情非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以任天駿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能力,他可以請到國內最好的大夫,然而他已經病了一個多月,遍請名醫,病情卻沒有絲毫的好轉。

    任天駿的情緒開始出現了波動,隨著病情的加重,他甚至產生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念頭。他這場病非常奇怪,突然就來了,而且一日重似一日,他甚至專門從黃浦請來了一位美國醫生,然而對方對他的病仍然束手無策。

    任天駿坐在椅子上,雙腿軟軟的就像外面的春風,感覺不到任何的力氣,右手中握著一柄手槍,雙目呆呆望著從窗外射入的陽光,任天駿忽然生出去外面陽光下走走的念頭。

    看到任天駿想要起身,一旁的衛兵慌忙伸手過來攙扶,任天駿道:「滾開!」

    任天駿將手槍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雙手撐住椅背,第一次嘗試站起卻以失敗告終,任天駿大口大口喘息著,休息了一會兒,他再次嘗試,這次仍然沒有成功,一旁的衛兵走過來想要扶他。

    任天駿的臉漲紅了,他彷彿受到了奇恥大辱,抓起幾上的手槍瞄準那名滿臉惶恐的士兵就是一槍。

    衛兵死時仍然帶著驚詫莫名的表情,他死不瞑目,明明是想好心幫助任天駿,卻沒料到激怒了他,竟然招來了滅頂之災。

    任天駿望著死去的衛兵,心中生出些許的歉疚之情,也只是稍閃即逝,衛兵的性命對他本就算不上什麼,相比衛兵之死,任天駿更擔心自己的病情,他過去並不是這樣,雖然不講情面,可並不是動輒殺人,任天駿認為自己的暴躁易怒完全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怪病造成的。

    任天駿開槍之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盯著腳下的死屍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好好葬了他,捨身護主,追封烈士,他的家人我來供養。」

    周圍的幾名部下齊齊點了點頭,卻無人敢應聲,走過來將那衛兵的屍體抬了出去。

    房間內很快就打掃乾淨,可經過洗刷的地面仍然可以看到淡淡的血跡。望著血跡,任天駿卻想到了自己,如果病情繼續惡化下去,不知還有幾日好活,興許他等不到羅獵前來,興許他有生之年無法為父報仇。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24 16:43
第三百四十八章【一怒殺人】(下)


    「將軍,有人找!」副官肖芒小心翼翼道,見識過剛才任天駿一怒殺人的場面,這群部下無不變得膽顫心驚,生怕不小心觸怒了他而招來殺身之禍。

    任天駿閉上雙目,無力道:「我什麼人都不想見。」

    肖芒道:「她說,她可以治好您的病。」

    任天駿睜開了雙目,這種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此前說過這種話的郎中已經永遠不可能再說這樣的謊話,居然還有人來,在任天駿的理解就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並不相信這樣的話,可他卻無時無刻都期待著奇蹟的出現,任天駿認識到自己是怕死的,他對這個世界仍然充滿了留戀。正因為此,他肯定會見。

    任天駿望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女人,表情極其冷酷,對這個女人他只知道她叫風九青,他從未聽說過有叫這個名字的神醫,在他的印象中,會看病的女人原本就不多。

    風九青靜靜站在任天駿的面前,古井不波的神情讓周圍人都感覺到此女非同凡響,隻身進入婺源老營,面對荷槍實彈的士兵並未表現出絲毫的畏懼,擁有這樣心態的女人並不多見。

    任天駿道:「你會看病?」

    風九青搖了搖頭。

    一股無名怒火從任天駿的心中升騰而起,他怒吼道:「賤人!你敢消遣我?」

    風九青忽然揚起手,當著眾人的面堂而皇之毫不客氣地給了任天駿一記清脆的耳光,這一巴掌打得太過突然,即便是任天駿身後的衛兵都沒有做出及時的反應,當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已經來不及阻止,任天駿英俊的面龐已經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後知後覺的眾人慌忙掏出手槍,槍口齊齊對準了風九青,只要任天駿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同時扣動扳機,將這狂妄大膽的女人射成蜂窩。

    任天駿被打懵了,當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也伸手去拿手槍。

    風九青不緊不慢道:「我雖然不會看病,但是我會解毒。」

    任天駿內心劇震,其實他早就開始懷疑自己有可能中了毒,可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人作出這樣的診斷,更何況他的飲食起居都由心腹之人負責,應當不會出現問題。

    任天駿還未說話,肖芒卻已經無法控制住心中的憤怒,畢竟一直以來任天駿的飲食起居都是由他負責,這女人公然說任天駿是中毒,豈不是等於指責自己負責的一塊出了問題,肖芒怒道:「賤人,顛倒黑白,信口雌黃,我崩了你。」

    風九青咯咯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慄,雙目轉向肖芒,看得肖芒從心底發毛,握槍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風九青點了點頭,肖芒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出現了一個強烈的慾望,他搖了搖頭,試圖阻止這古怪可怕的念頭,可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在眾目睽睽之下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下頜,然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蓬!伴隨著一聲槍響,肖芒的身體直挺挺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頭部汩汩流出。

    眾人看到眼前的情景無不魂飛魄散,就連任天駿也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就算是中毒他也不會懷疑肖芒,在他的陣營之中,肖芒是有數幾個可以獲得他信任的人之一。然而肖芒剛才的舉動更像是畏罪自殺,任天駿卻判斷出肖芒的死一定是眼前這女人所為,這女人的身上擁有著某種強大的神秘力量,如果肖芒沒有罵她一聲賤人或許不會死。

    任天駿進而想到了自己,他感到害怕,畢竟第一個罵風九青的人是自己。

    風九青的目光在肖芒的屍體上掃了一眼,惋惜地嘆了口氣:「又沒說你投毒,你何必用這種極端的手段表白自己?」她轉向任天駿,溫婉一笑,這笑容卻讓任天駿從心底感到發冷,他認識到,只要風九青願意,隨時都能奪去自己的性命。

    風九青道:「下毒的人是我!」

    任天駿只是雙手用力握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並沒有過激的舉動,他提醒自己要冷靜下來,風九青有恃無恐,任天駿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在他的身上畢竟還存留些許的大將之風,點了點頭道:「你知不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你以為自己能夠出的去?」

    風九青道:「只要我想走,沒有人攔得住我。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

    任天駿猶豫了一下,然後道:「都出去!」

    那群部下聽到他的命令沒有人表示異議,抬起地上業已死去的肖芒,迅速離開。

    偌大的房間內頓時變得空空蕩蕩,任天駿仍然坐在那裡,雖然他很想表現出居高臨下的強勢,但是他的身體狀況無法支持他這樣去做。

    風九青仍然站在他的面前,淵如山嶽,氣勢逼人。

    任天駿道:「請坐!」在經歷了剛才的侮辱之後,他居然用上了一個請字,並不是因為他的涵養夠深,而是因為他的心底深處已經感覺到了恐懼。

    風九青沒有坐,輕聲道:「和羅獵作對,你只有死路一條。」

    任天駿警惕地望著風九青:「你……你是為他來的?」

    風九青搖了搖頭道:「他是我的敵人。」

    任天駿暗自鬆了口氣,敵人的敵人縱然不是自己的朋友,也稱得上是統一戰線,他試探道:「如此說來咱們還算是目標一致。」

    風九青道:「我能夠治好你,還會幫你對付羅獵,不過你要聽從我的命令。」

    任天駿道:「我不瞭解你。」

    風九青微笑道:「你無需瞭解,只需相信,如果你信我,我幫你,如果你不信,下個月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向來孤傲的任天駿心中第一次產生了命運無法主宰,自己只能任人宰割的悲哀想法,他苦笑道:「我信或不信已經無關緊要了,到了這步田地,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羅獵被抓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婺源老營,任天駿的病情最近這幾天突然開始好轉,他甚至已經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巡視,從風九青為自己解毒開始,任天駿認為事情開始好轉了,不但是自己的身體開始恢復,而且海連天居然抓住了羅獵。

    風九青的提醒讓任天駿對羅獵被俘的事情多了幾分防備,海連天雖然厲害,可羅獵的實力也不同凡響,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他抓住?任天駿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在海連天一行抵達婺源老營之後,馬上有人過來交接,將羅獵和張長弓兩人直接押入監獄。

    海連天一行準備論功行賞之時,卻被另一撥軍人團團圍住,為首將領喝道:「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多年行走江湖的海連天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出事了,很可能他和羅獵之間的秘密協議被人知道,他的手下中應該有人背叛了自己,海連天暗自後悔,自己不該親自送他們過來的。雖然他在此前就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但是在綜合權衡之後,海連天認為這種可能性只是微乎其微,於是他還是選擇親自前來,一是為了避免任天駿產生懷疑,二是便於和任天駿討價還價。

    然而如意算盤打得雖然很好,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

    「我要見任將軍。」這是海連天被捕後的唯一要求。

    任天駿答應和海連天會面,海連天本以為任天駿病得氣息奄奄,可看到面前精神抖擻的任天駿,方才意識到許多消息都是耳聽為虛,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早就應該明白,所謂生了急病,很可能只是任天駿在故佈迷陣罷了。

    海連天道:「任將軍什麼意思?」

    任天駿揮了揮手,示意押解海連天的手下放開了手,卻並沒有請海連天坐下,微笑道:「海大掌櫃能給我解釋一下,你是如何抓住的羅獵?」

    海連天哈哈大笑起來:「任將軍是在懷疑我嘍?」

    任天駿微笑不語。

    海連天道:「在徽州羅獵主動找上了我,說要跟我合作,裝出被俘讓我送他前來婺源老營。」他畢竟是一隻老狐狸,見風使舵乃是他之所長,看到形勢不對,馬上就換了一個說法,既然能夠和羅獵合作,看到自己處境不妙,同樣可以毫不猶豫地將羅獵出賣。

    任天駿道:「如此說來,海大掌櫃是將計就計?」

    海連天道:「我說任將軍也未必肯信。」

    任天駿道:「你不說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相信?只是你既然存了這樣的念頭,為何不提前派人告訴我。」

    海連天道:「羅獵為人謹慎,我擔心被他看出破綻,更何況我的那群手下良莠不齊,或許有人會提前走露風聲。」

    任天駿暗罵海連天狡猾,按照他的說法在這件事上他非但沒有責任,反而有功,任天駿點了點頭道:「看來海大掌櫃對手下也不信任啊。」

    海連天道:「任將軍對我好像也欠缺信任。」

    任天駿道:「我一直都信任海大掌櫃,既然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我之間也就不存在任何的誤會了,冒犯之處還望海大掌櫃多多見諒。」

    海連天道:「如此說來,我可以走了?」

    任天駿點了點頭道:「請便!」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8-12-24 16:53
第三百四十九章【條件】(上)


    海連天道:「我的那些手下?」

    任天駿道:「我會讓人放了。」

    海連天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我記得黃浦于家有一筆賞金……」

    任天駿笑眯眯望著海連天道:「大掌櫃還惦記著那十萬大洋呢。」

    海連天也笑道:「十萬大洋在將軍眼裡或許算不上什麼,可是對我們這些在風口浪尖討生活的人來說卻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任天駿道:「沒問題,等羅獵的事情塵埃落定,這筆錢我會幫你搞定。」

    「多謝!」

    海連天準備離開之時,任天駿卻又將他叫住:「對了,我記得你有個女兒吧?」

    海連天內心一震,任天駿做事向來周密,不會無緣無故提及到自己的女兒,他警惕地望著任天駿道:「任將軍有什麼事?」

    任天駿道:「自從見過明珠之後,我對她唸唸不忘,不知小侄可否高攀得起?」

    海連天唇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任將軍在跟我開玩笑?」

    任天駿臉上的笑容卻倏然消失:「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

    海連天和任天駿對視了足足十秒鐘的時間,他一字一句道:「據我所知,任將軍是有夫人的,我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可我女兒也不會給人做小,任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海某高攀不起。」海連天清楚任天駿真正的目的,他是想要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將自己牢牢捆綁在他的船上,如果讓他的目的達成,以後自己就會投鼠忌器,再也不敢生出貳心。

    任天駿道:「可我聽說海明珠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海連天的雙目中迸射出難以遏制的怒火,不過他並未爆發,此時發火並無任何的意義,他也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激怒了任天駿,後果不堪設想。海連天道:「我是她爹!」是不是親生無所謂,自己將她從小養大是任何人無法否定的事實。

    任天駿微笑道:「不是親爹!」

    海連天再也不願將談話繼續下去,轉身向外面走去。

    任天駿沒有阻攔,望著海連天的背影,臉上的表情陰森且可怖,等到海連天離去之後,他低聲道:「你都聽到了?」

    屏風後一個人緩步走了出來,腳步顯得極其沉重,此人卻是失蹤多日的老安。

    老安點了點頭,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他的內心中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報復後的快感,反而越發沉重起來,在任天駿提出要和海明珠結親的時候,他的內心也同樣充滿了憤怒,他甚至認為海連天會答應。

    海連天的拒絕是他所希望,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有一點老安能夠確定,海連天這個養父並沒有委屈他的女兒。

    任天駿道:「我給你一個復仇的機會。」

    羅獵和張長弓被押入地牢,以他們兩人的實力,這座地牢自然困不住他們,不過現在為時過早,還未到他們選擇脫困的時候。

    羅獵抬頭望著上方,陽光透過地牢上方的鐵柵欄直射在他們的身上,身在地牢之中,可以聽到上方的腳步聲,羅獵從腳步聲不難判斷,外面負責巡視駐守的士兵不下二十人,這還不包括周圍的一座崗樓,只要兩人有任何異動,崗樓上的警衛都會在第一時間發現。

    張長弓道:「到時候我先衝出去。」他剛才觀察過周圍的環境,意識到想在敵人毫無覺察的狀況下脫困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擁有自我痊癒的能力,可以吸引對方的火力。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

    羅獵道:「太順利了。」

    張長弓道:「你擔心咱們的計畫被他們識破了?」

    羅獵點了點頭。

    張長弓道:「就算識破也不怕,他們還攔不住咱們。」

    這會兒功夫太陽已經偏斜,陰影籠罩了地牢,羅獵在暗處坐了下來,地面有些潮濕,他閉上雙目準備趁著這會兒功夫略作休息。

    張長弓道:「那老狐狸會不會出賣咱們?」

    羅獵笑了起來:「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咱們的目的就是讓他把咱們帶到這裡,至少第一個目的已經實現了。」

    張長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不知道洪家爺孫倆是否在這個地方?」

    羅獵道:「好好休息一下,這一仗絕不輕鬆。」

    整個下午都沒有人過來打擾他們,張長弓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傾聽外面的動靜,根據腳步聲說話聲,來判斷上面的狀況,羅獵自始至終都保持盤膝靜坐的狀態,他的意識在無聲無息中向周圍蔓延,在他的腦海中可以清晰反應出外面的狀況,並根據這些狀況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一幅地圖。

    日落月升,夜晚在不知不覺中到來,羅獵終於睜開了雙目,他向一直等待的張長弓點了點頭,張長弓掙脫繩索,而後伸出左臂,右手壓住左臂的肌肉,一個雪亮的刀尖從內而外刺破他左臂的肌肉和皮膚透露出來。

    鮮血沿著刀口不斷滲出,張長弓在他的左臂內藏著一柄小小的飛刀,這飛刀形狀非常的奇怪,宛如梭形,薄如蟬翼,兩端都有鋒芒,這是羅獵事先安排。

    張長弓在他們前來婺源老營之前就將這柄飛刀藏入左臂,憑藉著強大的自癒能力,很快傷口就癒合,這樣可以躲過最嚴密的搜身,張長弓雖然知道羅獵想要利用這柄飛刀斬殺敵人,可是也需要等到他們先脫離地牢爬到上面再說。

    張長弓將染血的飛刀遞給了羅獵,低聲道:「我先上去掩護你。」

    羅獵搖了搖頭,右手的指尖托住飛刀的中點處,飛刀找到了平衡,紋絲不動地停滯在那裡,倏然,飛刀宛如蝴蝶翅膀般顫動了一下,然後自羅獵的指尖緩緩升騰而起。

    張長弓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情景,他知道羅獵正以自身的意識驅動這柄飛刀,雖然張長弓和羅獵交情匪淺,也並不知道羅獵已經擁有了如此強大的能力,他終於明白羅獵因何表現出如此的信心。

    飛刀緩緩升騰,從鐵柵欄的縫隙中飛出,在地牢的周邊,一支十人小隊駐紮堅守,飛刀並未將其中的任何一人鎖定為目標,而是繼續向上升騰。崗樓上的探照燈光照射在地牢的位置,將地牢內照得一片雪亮,儘管如此,仍然沒有人關注到這悄然飛起的小刀。

    飛刀如同長了一雙眼睛停滯在崗樓的高度,而後以驚人的速度向崗樓內飛去,在崗樓上負責值守的四名衛兵還未做出反應就被這鋒利的飛刀先後刺穿了咽喉。

    乾脆利落地剷除崗樓上的四名衛兵之後,飛刀在空中繞出一道弧線,割斷了探照燈的線纜,探照燈頓時熄滅。

    地牢周圍陷入一片黑暗,負責巡視的士兵都意識到有狀況發生,可是他們無法確定是不是地牢內出了問題,以正常的思維判斷,兩個被關押在地牢內的俘虜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行為的,所以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有人過來救援。

    士兵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周圍,而那柄飛刀卻在夜色的掩護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人群之中穿梭。

    羅獵低聲道:「行動!」

    早已蓄勢待發的張長弓宛如豹子一般沿著土牆攀爬而上,很快就來到洞口,以背部向上用力一撞,鐵鎖立時被他撞斷。張長弓成功衝出地牢,眼前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周圍地面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羅獵竟然用一柄輕如柳葉的飛刀瞬間斬殺了二十餘名警衛,更難得的是在此過程中沒有人來得及開槍,甚至沒有人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這就避免招來更多的敵人,張長弓從地上撿起了兩把手槍。

    羅獵則不慌不忙地攀援而上,他伸出手去,那柄飽飲敵人鮮血的飛刀緩緩飛臨他的掌心之上,而後慢慢停泊下去。

    張長弓充滿欣賞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驚慌,抬起頭,看到崗樓上站著一個身穿黑裙的女子,那女子站在崗樓的邊緣,凌風而立,月光靜靜灑在她的身上,並未給她增添幾分風姿,卻彰顯出陰森和詭異。

    羅獵比張長弓更早看到了那女子,這凌風而立站在崗樓之上的女子卻是風九青,也就是藤野晴子,在飛鷹堡一戰之後,羅獵和風九青達成了暫時的協議,彼此休戰,各走一邊,然而羅獵並未認為風九青肯就從此放棄。

    風九青在飛鷹堡佈局的目的不僅僅是藤野俊生,也是為了自己,她想要利用上次的機會將所有人一網打盡,併吞噬掉所有異能者的力量,然而風九青並沒有料到在她即將成功的最後關頭居然功敗垂成,她在吸取羅獵能量的時候,卻無意中將潛伏在羅獵體內慧心石的能量激活,風九青非但沒有如願將羅獵的能量全都吸走,還險些栽了大跟頭。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羅獵知道風九青在這裡出現絕非偶然,如果單單只是一個任天駿還好對付,如今風九青也在這裡現身,只怕會增加不少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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