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古城疑案三 作者:獨眼河馬(連載中)

 
Babcorn 2017-4-9 10:52:0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0 106624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13
第六十六章 黃文青徹底交代 曹明樓第一冤魂

  「在滁州,你們既然已經盯上了芮金亭——芮金亭也已經上鉤了,你為什麼不馬上動手,還要讓秦可悅回荊南呢?」

  「秦可悅說她想女兒了,就是因為她想到了父母和女兒——她唯一牽掛的人就是父母和女兒,她想打退堂鼓——她不想再參與我的事情了——她不想再跟我往前走了。她覺得自己作惡太多,她的精神上也出了一點問題,夜裡面夢多,經常被嚇醒,有時候還莫名奇妙地淌虛汗。除了想父母和女兒,她還不放心天時賓館的案子。她一定要回荊南去看看,她答應我,只要讓她回去看看,只要確定荊南這邊沒事以後,她就回滁州,我也答應她做完滁州的事情以後就再也不干了。我是發了毒誓的,她才相信的。」

  事實證明,秦可悅的預感是對的。

  關於黃文青選擇秦可悅做搭檔與誘餌,黃文青說的非常透徹:他之所以選定秦可悅做他的搭檔與誘餌,是因為秦可悅有三大特點:漂亮美麗,這自不必說,這是第一點;秦可悅身上的女性特徵非常突出,她不但身材勻稱豐滿,而且風騷性感,秦可悅不同於一般漂亮的女人,她身上的魅力和性感是從骨子裡面流露出來的,她不需要搔首弄姿,也不需要賣弄風情,只要她往男人面前一站,不說話,也不需要做任何動作,男人就能感覺到她的魅力和性感,她的魅力和性感是從眼神和身材上自然流露出來的,這是第二點;最重要的是第三點,秦可悅的身上表現出來的氣質,素養和做派,是一般漂亮女人所沒有的。漂亮女人有兩種,一種僅限於漂亮,但這種漂亮缺乏持久性,咋看很漂亮,但仔細一看,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情了。秦可悅的漂亮很耐看,不管你怎麼看,也不管你看多長時間,你挑不出她一點毛病,這也就是說,秦可悅的漂亮是從骨子裡面透露出來的,天生麗質,說的應該就是秦可悅這種女人。當然,這和秦可悅從小生活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秦可悅的父母都是老師,可謂書香之家吧!雖然秦可悅在學業上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但由於從小就受到父母耳濡目聞、潛移默化的影響,她身上慢慢養成了一種高雅的氣質,這種氣質只有在長期的教育和文化氛圍比較濃厚的環境裡面才能形成。秦可悅還會跳舞和彈鋼琴——可見父母在秦可悅的身上花了不少心血。遺憾的是,秦可悅並沒有按照父母期待的那樣成長,這應該是父母非常後悔和懊惱的地方吧!

  事實證明,黃文青的判斷是正確的,她的選擇也是正確的。竇永國和蕭迎風見到秦可悅第一眼的時候,就六神無主、魂不守舍了。黃文青自己就是一個男人,她站在男人的角度來看秦可悅,用男人的眼光來選擇秦可悅,所以,她所選擇的目標應該是適合絕大多數男人的眼光和喜好的。

  黃文青曾經物色過好幾個女人,戚繼紅就是其中之一,但戚繼紅等女人,僅僅是外表上漂亮美麗的女人,她們的內在氣質和風韻,對男人來講缺乏持久的吸引力。所以,在接觸和考察了一段時間之後——準確地說,是在黃文青對那些女人趕到厭倦和乏味之後,他放棄了戚繼紅等女人。

  黃文青選定秦可悅之後,就開始為他的殺人計畫做準備了,選一個女人作為自己的情人,這不是一件難事,要想讓秦可悅不但做自己的情人,還要做自己的同夥、搭檔和誘餌,並且把自己的命運和他黃文青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和觀察,黃文青找到了秦可悅的命門:秦可悅愛慕虛榮、貪圖享樂。我們都知道,愛慕虛榮和貪圖享樂,是要有經濟基礎做鋪墊的,於是,黃文青開始在秦可悅的身上進行投資,除了給秦可悅買高檔衣服和首飾,還給秦可悅大把大把的錢,天時賓館的案子做成之後,他還出大錢幫秦可悅家搞裝潢,秦可悅經常出沒於賓館酒店,看看自己家確實太寒磣,所以,即使搭上什麼男人,她也不敢把男人往家帶。這麼說吧!秦可悅早就想把家裝潢一下,苦於手上沒有錢,黃文青出錢幫秦可悅家裝潢,這使秦可悅非常感動。

  本來,秦可悅是不看好黃文青的,我們都知道,黃文青的相貌比較特別,特別是他的眼睛和鼻子。看上去,面目猙獰,令人望而生畏。白天看,令人毛骨悚然,晚上看,不敢想像,隨著黃文青在秦可悅投入的逐漸增加,秦可悅逐漸接受了黃文青的感情,很快,秦可悅慢慢發現,黃文青就是她苦苦尋覓的可以託付終生的人。因為黃文青是她遇到的唯一一個能滿足她所有願望的男人。關鍵是黃文青很能賺錢,秦可悅參與了黃文青做的幾筆生意,親眼看見把低價收購來的文物賣出了很高的價錢。在秦可悅打定主意、死心塌地跟黃文青共度一生的時候,黃文青繼續謀劃他的殺人計畫,殺害雄心勃勃,打算到荊南來打天下的竇永國之後,他又盯上了自稱是老江湖的蕭迎風。

  「竇永國的手上一共有幾件寶貝?」

  「一共有五件。」

  「哪五件?」

  「一把青銅劍。一個虎符——只有半對,一個編鐘,一個玉壺,一個玉環。」

  「除了黃金虎符和青銅劍之外,編鐘、玉壺和玉環都出手了?」

  「都出手了。」

  「一共買了多少錢?」

  「編鐘買了二十二萬,玉環買了四萬,玉壺買了七萬。」

  「錢在什麼地方?」

  「錢在銀行卡里。」

  「銀行卡在什麼地方?」

  「在我身上。」

  黃文青居無定所,把銀行卡放在身上,可以理解。

  「把卡拿出來。」

  「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裡面,你們自己拿。」

  歐陽平和劉大羽站起身,走到黃文青的跟前。

  黃文青慢慢站起身。

  劉大羽掀起西服的下襬,在黃文青的褲子後面有一個口袋,口袋鼓鼓的。

  口袋上有紐扣,劉大羽解開紐扣。從裡面掏出一個皮夾子,打開皮夾子,一層一層地看了看,裡面除了三張身份證和一些紙幣以後,並沒有黃文青所說的銀行卡。

  「銀行卡在什麼地方?」

  「在中間一層的夾層裡面——在這一層,翻開,卡在後面的夾層裡面。」黃文青指著中間一層道。

  皮夾子比較硬,把銀行卡藏在皮夾的夾層裡面,憑手感是摸不出來的。除了黃文青自己,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皮夾裡面有夾層的。

  劉大羽將中間一層翻過來,在夾層裡面果然有一條重疊在一起的不起眼的縫,摳開縫隙,裡面果然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劉大羽撕開縫隙,從裡面摳出一張深藍色的銀行卡。

  這是一張工商銀行的銀行卡。

  「卡里面有多少錢?」

  「卡里面一共有一百二十幾萬。」

  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一百二十幾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可見,黃文青殺人越貨的生意做得不錯啊!暴利是驅使黃文青殺人越貨的原動力。

  「密碼是什麼?」

  「密碼是我身份證倒數第七個數字到倒數第二個數字。」

  黃文青做任何事情都要把「七」——或者和「七」相關的數字捎帶上。

  「你為什麼要選擇倒數第七位數字呢?」

  「這——」黃文青已經知道,所謂逢「七」皆吉,完全是騙人的鬼話。

  「說!你入住天時賓館的時候,選擇的是307號房,殺害蕭迎風的時候,你選擇的是天都賓館的407號,而不是自己的405號房間,入住滁州舜天賓館的時候,入住的是207號房?這是為什麼?」

  「一個得道的老和尚說『七』是我的幸運數字。所以,我入住賓館的時候一般都選擇和『七』相關的房間。做大事的時候,也儘量往『七』上靠。事實證明,那個老禿驢完全是胡說八道。我太蠢,竟然相信了他騙人的鬼話。」

  黃文青所說的「大事」應該是指殺人越貨。

  劉大羽從皮夾裡面拿出三張身份證,一張一張地看了一遍,一張身份證是黃文青的身份證——身份證號碼顯示,黃文青出生年月日是1957年9月13日,另外兩張分別是一個叫魏文秀的身份證和一個叫趙夢雄的身份證。

  趙夢雄應該是黃文青偽造的第六張身份證。黃文青租陳老師家房子的時候,所用的應該就是這張身份證。

  「據我們所知,連同趙夢雄的身份證,你一共偽造了六張假身份證,另外四張身份證呢?」

  「另外四張身份證已經被我扔掉了。」

  「為什麼要扔掉?」

  「用過以後,我就扔掉了,我不想再用第二次。」

  「這也就是說,魏文秀和趙夢雄這兩張身份證,還沒有發揮作用,所以,你留著它們。」

  「是的。」

  「這些身份證是找誰偽造的?」

  「我不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呢?」

  「對方見面的時候,帶著墨鏡。」

  「六張身份證是找一個人做的,還是不同人做的,」

  「同一個人做的。」

  「你難道不怕他認出你來嗎?」

  「每次見面的時候,我也戴著墨鏡,他沒法認出我來。」

  「做身份證不需要照片嗎?」

  「我自己拍好照片,只要把照片交給對方就行了。」

  「你在蕭迎風身上搞了多少錢?」

  「除了兩樣東西之外,另外三件東西,我出手了。」

  「除了兩樣什麼東西?「

  「一個青花梅瓶,一枚金印。」

  「兩樣東西在什麼地方?」

  「在——」黃文青欲言又止。

  「說!」

  「我在楊公井秀才巷租了一間房子,兩樣東西在租出屋裡面。」

  歐陽平朝陳傑看了一眼,陳傑從身後拎出藍顏色的行李箱,走到黃文青的跟前,打開箱蓋。

  當陳傑將行李箱放在黃文青的面前的時候,他突然目瞪口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他的行李箱。

  歐陽平走到箱子跟前,拿起金印和青花梅瓶:「黃文青,是這兩樣東西嗎?」

  「是——是這兩樣東西。」

  「另外三件東西一共賣了多少錢?」

  「一共賣了三十八萬。」

  「一百二十幾萬,減去三十八萬,再減去三十三萬,;另外四十幾萬是怎麼回事情呢?」

  黃文青突然選擇了沉默。他又開始用衣袖抹鼻子下方的分泌物。

  「黃文青,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偽造身份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根據你在天時賓館和天都賓館所做的兩起案子來看,你謀劃縝密,手法老練,之前應該練過手,並且已經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根據我們的分析和判斷,你的手上可能不僅僅是兩條人命。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們希望你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能活的像一個男人,千萬不要讓我們瞧不起你。」

  「能——能給我一點水喝嗎?我口渴的厲害。」

  「這——沒有問題。」歐陽平朝韓玲玲點了一下頭。

  韓玲玲倒了一杯水,遞到黃文青的手上。

  黃文青分若干口,將茶杯裡面的水喝完了,他顯然是想借喝水的機會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剛才,他的情緒出現了一點波動。

  「黃文青,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黃文青點了一下頭。

  「在和秦可悅認識之前,你還做過哪些殺人越貨的勾當?」

  「在和秦可悅認識之前,我還殺過一個人——只殺過一個人。」

  「此人是誰?他也是做古董文物生意的嗎?」

  「他是一個賣貨郎。」

  「賣貨郎?他叫什麼名字,是什麼地方的人?」

  「他叫曹明樓,是浦口區東門鎮人。」

  曹明樓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賣貨郎。他的手上一定有非常值錢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13
第六十七章 黃文青人小鬼大 曹明樓慘遭橫禍

  「你為什麼要殺害曹明樓?」

  「我在他的家裡看到了三件值錢的東西。」

  「什麼東西?」

  「一個青花瓷碗,一個宣德爐,還有一串玉珠——就是你們手上這串玉珠。除了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曹明樓的手上還有幾樣東西。最值錢的還數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

  「你為了這三樣東西殺人害命?這兩樣東西非常值錢嗎?」

  「青花瓷碗是元代的東西,宣德爐是明宣宗朱瞻基時期的東西。玉珠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宋代,他應該是皇家飾物。」

  「你對文物很有研究嘛。」

  「我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關注考古和文物,我出手的第一件文物就賺了一萬六千塊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我閱讀研究了大量的資料,我還在郵局訂了兩種和文物相關的雜誌,我還到很多展覽館看過展品,偷拍過很多文物的照片。在我家——在我父母房間的樓閣上有一個木箱。木箱裡面裝的全是和文物相關的書。照片也在裡面。」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文物的呢?」

  「十九歲的時候。」

  十九歲應該是一個人剛剛涉世的年齡,黃文青果然不是一般人,小小年齡就從文物的身上聞到了商機,如果他不走歪門邪道,在這方面應該會做出一番事業來。

  歐陽平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做了備忘:請黃文正幫忙,把木箱裡面的資料搞到手,這些資料對研究黃文青的犯罪軌跡和犯罪背景有很大的幫助。

  「做文物生意是要有一定的資金的,你哪來的資金?」

  「十九歲的時候,我高中剛剛畢業,身上只有三百多塊錢,我母親很疼愛我,她經常瞞著父親,從菜金裡面摳出一點錢給我零花,我平時捨不得用,慢慢積攢,才攢了三百多塊錢——口袋裡面有三百多塊錢,足夠了,我就是靠這三百塊多塊錢慢慢做的,我一邊做一邊積累經驗。剛開始,我從不到地攤上去撿漏,我怕看走眼。」

  「那你是怎麼做的呢?」

  「我到一些集鎮和偏遠的農村去走村串戶,用一些小零食、小玩意和一些憑票才能買到的商品,從村民——特別是小朋友的手上收購一些古董。當時,人們文物保護意識很差,農村人的文物保護意識更差,不少人家拿春秋時期的陶罐裝糧食,拿戰國時期的銅製器皿餵豬喂雞。我就是在收購文物的時候認識曹明樓的,他挑著貨郎擔走村串戶,一邊賣貨,一邊收購文物。他路熟人熟,青花碗、宣德爐和玉珠就是他在走村串戶的時候收購的。從鄉親們手上收購的東西都是真的。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不存在任何風險,我就是在收購文物的過程中積累了不少經驗,當然,我也從曹明樓的身上學了不少東西。」

  「按照你的說法,曹明樓對你的幫助很大,你為什麼還要殺害他呢?」

  「想發財唄,看到曹明樓手上那幾樣東西,胸腔裡面的血直往上竄——我就像著了魔似地,一心想得到那些東西。」

  「胸腔裡面的血直往上竄」,應該是獅子看到近在咫尺的羚羊時的衝動。這是由動物的本性決定的。人也是一種動物,那些謀財害命,殺人越貨的惡魔無一不是受這種「衝動」所驅使的。

  「你把殺害曹明樓的過程交代一下。」

  「有一天下午,我在曹營村轉悠的時候,碰到了曹明樓。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曹明樓就邀我到他家去喝酒。酒喝到開心的時候,曹明樓從床底下拿出了幾樣東西,這幾樣東西中就有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他對我一點都沒有防備,他還說了不少關於青花瓷和宣德爐的有關知識。我看過和青花瓷、宣德爐有關的資料。知道青花瓷碗和宣德爐的價值。在朝天宮古玩市場,我親眼看見一個人花三萬塊錢從地攤上買了一個宣德爐,那個宣德爐是真是假還不一定,曹明樓手上的宣德爐肯定是真傢伙。其價值肯定不止三萬塊錢。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個月拿的工資只有三十幾塊錢,三萬塊錢,相當於幾十年的工資,誘惑性太大了,當時,我喝了不少酒,腦袋一熱,就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往那方面想了。當時,我一心想著發大財——」黃文青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

  「你怎麼不往下說了?」

  「第二天夜裡,我就把曹明樓殺了。」

  「你是怎麼殺害曹明樓的呢?」

  「我——我乘他熟睡的時候,將——將——」黃文青臉色灰暗,他說不下去了。」

  「接著說,不要停下來,你已經殺了好幾個人,心理素質應該是很強的。」歐陽平挖苦奚落道。

  「我——將一根鐵釘——砸——砸進了他的腦袋。」

  同志們面面相覷,黃文青第一次殺人就出手不凡,非常老道。

  「這是哪一年的事情?」

  「一九八三年。」

  一九八三年,黃文青只有二十七歲。一個初涉人世的年輕人,第一次殺人的手段竟然這麼高端上檔次,黃文青還真算是一個人物。

  「曹明樓沒有親人嗎?」

  「他老婆跟他離婚後重新嫁人了,兒子也跟老婆走了。家裡就他一個人。」

  「這也是你殺害曹明樓的原因之一吧!」

  「對。沒有人會關注曹明樓的死活。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餓。他獨來獨往,一個人住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裡面。他早出晚歸,和門口的鄰居幾乎不接觸。他喜歡喝酒,除了早上,中午和晚上是一定要喝酒的,他喝酒還沒有數,經常喝的酩酊大醉——這街坊鄰居都知道。」

  「難道就沒有人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嗎?」

  「沒有人看見。連著兩天晚上,我們回到東門鎮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第一天晚上,是曹明樓買的酒和滷菜,第二天晚上,是我買酒和滷菜回請的他。他一個人很孤獨,所以,希望我陪陪他,在一起喝喝酒。」

  曹明樓對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沒有一點戒備心理。誰又能想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心裡面暗藏殺氣呢。

  「你是哪一年分到肉聯廠工作的呢?」

  「我是一九八零年頂我父親的職進的肉聯廠。」

  「一九八三年,你已經工作了好幾年,怎麼會有時間走村串戶干收購古董文物的營生呢?」

  「對肉聯廠的工作,我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經常請病假,這樣,我不就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嗎。我爸爸為了讓我在肉聯廠安心工作,還找人幫我調整了一次工作。我本來在屠宰車間工作,後來調到檢疫車間去了。」

  同志們在肉聯廠調查的情況確實如此。從黃文青交代的情況可知,黃文青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從事收購和倒賣文物的勾當了。從現在文物市場的行情可知,那些年確實是投資文物的最佳時期,那個時期應該是文物市場繁榮的前奏。遺憾的是,黃文青走上了歪門邪道,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殺害曹明樓的過程,黃文青說的輕描淡寫,這肯定不符合歐陽平的要求和心理預期:「黃文青,你把殺害曹明樓的過程詳細交代一下——越詳細越好。」

  「詳細交代一下?」黃文青面露難色。

  「對,詳細交代一下——越詳細越好。」

  「第一天晚上,當我看到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以後,我就有想法了,一九八二年七月十六號,香港佳士得拍賣行曾經拍賣過一個元代青花瓷碗,經過激烈的競標,最後以三十萬美元,折合人民幣二百四十萬成交。當然,曹明樓手上的青花瓷碗因為開裂修補過,即使這樣,也應該值不少錢。當天晚上,我就回家去了,曹明樓想挽留我,但被我拒絕了。」

  「第一天晚上,你為什麼不下手呢?」

  「我想做一點準備。」

  這符合黃文青的性格。黃文青行事一向謹慎,考慮問題非常周密。

  「做一點準備?準備什麼——怎麼準備?」

  「我準備了兩樣東西。「

  」兩樣什麼東西?」

  「鐵釘——特製鐵釘,還有安眠藥。」黃文青猶豫片刻道。

  「特製鐵釘?和普通鐵釘有什麼不同?」

  「普通的鐵釘有帽子,特製鐵釘就是將普通鐵釘上的帽子去掉。」

  這裡面應該有些講究。

  「為什麼要把鐵釘上的帽子去掉呢?」

  「把普通鐵釘上的帽子去掉,就能把鐵釘完全砸進曹明樓的腦袋裡面去,鐵釘上下一樣粗細,把鐵釘砸進腦袋裡面去,不會留下明顯的創口,在頭髮的遮掩下,不容易發現創口,如果不把鐵釘上方的帽子去掉,在把鐵釘砸進腦袋裡面去的時候,會留下比較大的創口,還容易出血。」

  黃文青的心機果然很深。

  「你是怎麼想到這種方法的呢?」

  「我是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什麼書?」

  「《明清奇案》。」

  「什麼情節啟發了你?」

  「在明洪武年間,在一個小鎮上,有一個姓嚴的員外,他有很大的家業,既有田產,還有好幾個店舖,既做糧食生意,又做茶葉、布匹和皮草生意。但他的老婆不守婦道,很不規矩,他嫌員外太過老邁,就和年輕的管家勾搭上了。管家早就想吞沒嚴家的財產,正愁一直找不到機會,既然太太投懷送抱,他就將計就計,既想長期佔有太太,又想得了嚴家的家業。於是就和太太合謀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嚴員外殺了,他們殺害嚴員外,用的就是這種方法,他們將一根棺材釘砸進了嚴員外的腦袋——是從頭頂砸下去的。嚴員外的兒子覺得老爺子死的蹊蹺,就向衙門報了案。衙門派仵作上門驗屍,結果沒有查出問題,既沒有中毒症狀,身上也沒有傷痕。」

  「你想造成曹明樓因飲酒過量突然猝死的假象,是不是?」

  「是的,街坊鄰居都知道曹明樓嗜酒如命,經常醉得不省人事,有好幾次,他在外面喝酒,夜裡回家的時候,醉倒在自己家的院門前,還是門口的鄰居發現,把他送回家中。所以,曹明樓因為飲酒過量而猝死,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街坊鄰居也不會對曹明樓死因產生絲毫的懷疑。」

  「你離開曹明樓家的時候,是不是偽造了現場?」

  「什麼都瞞不過你們,離開曹明樓家的時候,我還往曹明樓的嘴裡灌了一些酒,還在他的身上灑了一點酒。我還把酒瓶上的指紋處理了——因為我在勸酒的時候,曾經拿過那個酒瓶,最後在上面留下了曹明樓的指紋。凡是我手觸碰過的東西——比如門把手之類的東西,我都進行了處理。離開曹明樓家的時候,我收走了一個椅子,一個酒杯和一雙筷子,造成曹明樓一個人獨自飲酒的假象;離開的時候,我沒有走院門,我是翻院牆離開曹明樓家的。」

  「第二天,鄰居王大媽家發現兩天沒有見著曹明樓,又看到曹明樓家的院門沒有鎖,以為曹明樓生病了,就敲門喊曹明樓,敲了好一會門,一直沒有回音,王大媽就喊來了其他鄰居,撥開門栓,這才發現曹明樓躺在桌子旁邊,於是通知居委會,居委會主任又派人通知派出所和曹明樓的老婆。警察驗屍以後,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最後以飲酒過量猝死的結論了結了此事。」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連著兩天,一直在東門鎮的大街和後街轉悠,派出所的人到現場驗屍的時候,我在現場呆過。最後,在居委會和鄰居的幫助下,曹明樓的老婆把曹明樓安葬了。我只拿走了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其它東西一樣沒動,家裡面的東西一樣沒有少——除了曹明樓,沒有人知道青花瓷碗、宣德爐和玉珠的事情,曹明樓收購的文物都在——那些文物也值幾個錢,所以,誰也不會想曹明樓會死於謀財害命。曹明樓皮夾子和皮夾裡面的錢,我也沒有動。曹明樓的皮夾子裡面有幾百塊錢,如果是謀財害命的話,肯定要拿走皮夾子裡面的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18
第六十八章 樹叢後一道裂縫 裂縫下兩個腦袋

  黃文青的膽子很大,殺了人以後,他竟然有勇氣和膽量回到現場看熱鬧,這和他殺害竇永國以後,兩次返回天時賓館307號房,應該是一致的。他的心理素質確實超出了一般人。

  「安眠藥是干什麼的呢?」

  「我乘曹明樓不注意,把藥粉放到酒瓶裡面去了。如果不把他麻翻,我是沒法將鐵釘砸到他的腦袋裡面去的——只有在他不省人事的時候,我才好下手。」

  「兩樣東西賣了多少錢?」

  「幾天後,我帶著兩件東西去了廣州,買家是一個香港人,青花瓷碗賣了十二萬,宣德爐賣了八萬。」

  「為什麼要到廣州去呢?」

  「南方的經濟比較發達,開放的程度比內地高,內地人不懂行情,也沒有那麼多資金,雖然已經有人從文物的身上看到了商機,但對國際文物市場的行情知之甚少,他們在投資上缺少魄力和膽識,再加上剛開始做,所以,開價不會太高。」

  「你以前去過廣州?」

  「去過,之前,我去過兩次廣州,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帶了兩件東西,一個陶罐,一串朝珠,在荊南,買家出價,陶罐不超過三千,朝珠不超過六千,這兩樣東西,我在廣州賣了六萬,價格上翻了好幾倍。」

  該回到」6.13「兇殺案上來了。

  「竇永國和蕭迎風的腦袋在什麼地方?」

  「在——在儀鳳門古城牆的裂縫裡面。」

  「儀鳳門距離天時賓館和天都賓館兩個案發現場距離很遠,你怎麼會想到把死者的腦袋藏在那裡的呢?」

  「我家不是住在石婆婆庵路嗎?小時候,我和門口的小朋友經常在挹江門、儀鳳門、繡球公園和獅子山玩耍,我對那一帶非常熟悉。我還在藏腦袋的裂縫裡面躲貓貓呢?在裂縫的外面有很多灌木,躲在那裡,從來沒有人找到過我。」

  「兩個人的衣物在什麼地方?殺害竇永國和蕭迎風時用的浴巾等東西是怎麼處理的呢?」

  「放在垃圾箱,澆上汽油少了。」

  「竇永國的銀行卡和身份證在哪裡?」

  「也燒了。」

  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了:黃文青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肯定有一些具體的原因,既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之前,黃文正雖然說了一些,但並不全面,歐陽平還想聽聽黃文青自己是怎麼說的。黃文青之所以走上一條不歸路,其心路歷程不能不好好研究一下,刑偵工作者不但要偵破案件,還要研究犯罪心理學。

  「黃文青,我們已經和你的父母接觸過了。」

  「你們見過我父母了?」

  「對。」

  「我父母知道我的事情了?」

  「我們在你父母跟前沒有提案子的事情。」

  「他們要是知道我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受不了。」

  「據我們所知,你的父母非常疼愛你,你請同事茅師傅把肉聯廠發給你的工資交給父母,你父母除了每月付給你女兒五百塊錢生活費以外,剩下的錢全幫你存起來了。我們在找他們瞭解情況的時候,我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們不想向我們提供你的情況——當然,他們對你的情況確實知之甚少,因為你從來不跟他們說你在外面的事情,他們應該能意識到你犯了事情。我們想說的是,你很早就和父母、家庭離心離德,我們想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麼。這和你走上犯罪的道路應該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說來話長,往事不堪回首。」黃文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跟我們說說。」

  「我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跟父母和家庭沒有一點關係,完全是我自身的問題。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開弓沒有回頭箭,靜下來的時候,我也經常思考這個問題。」

  「你詳細跟我們說說。」

  「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哥哥黃文正是我父母領養的孩子。我和妹妹黃文娟是父母親生的。」

  黃文青視線停留在郭老、劉大羽和陳傑的手上,他們正在點煙。

  「你怎麼不說了?」

  「能不能給我一支菸抽,我的菸癮犯了。」黃文青說完後添了一下嘴唇——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劉大羽從嘴裡吐出來的煙。

  陳傑站起身,走到黃文青的跟前,從煙盒裡面抽出一支菸遞給黃文青,然後按著打火機把黃文青嘴上的煙點著了,最後將打火機和剩下的半包煙給了黃文青。

  大概是長時間沒有抽菸了,黃文青一連抽了四口煙。同志們能看出來,黃文青完全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黃文青自知,這種享受已經不多了。管不了那麼多了,能享受一次是一次,能享受多少是多少。在已經喪失了人生選擇權的情況下,只能降低自己的心理期待了。

  在大家的等待中,一支香菸抽到二分之一的時候,黃文青的回答繼續:「剛開始,我以為自己是父母領養的孩子。」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否認,我父母對我確實很疼愛,但和對大哥文正的疼愛總有些不同。」

  「不同在哪裡呢?」

  「如果我和大哥打架、拌嘴、鬧矛盾的話,父母——特別是父親總是護著大哥,後來,我才知道原因,文正是父母領養的,他們不想讓文正受半點委屈,我是他們親生的,受再大的委屈,也有親生父母在身邊。我父母是非常善良的人,可我沒能繼承他們善良的性格,我不但不理解父母的苦衷,反而在心裡面怨恨他們。等我知道文正是父母領養的真相以後,不但忌恨文正,更加怨恨父母;現在,我才知道,很小的時候,我的心理就出現了嚴重的問題;稍大之後,我對文正的忌恨和對父母的怨恨與日俱增。」

  「這又是為什麼呢?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應該越來越懂事才對啊!」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是我的心理出現了問題。從小,父母就喜歡讓我和文正做比較,剛開始是比誰乖巧、懂事和聽話,我們上學以後,就開始比學習成績,我從小就調皮搗蛋,在乖巧、懂事和聽話方面,我肯定比不過文正,學習上,我應該不比文正差,可因為我心裡面對父母有怨恨,所以,就反其道而行之,父母讓我好好學習,我偏偏不好好學習——當然這也是父母太過嬌寵我的緣故。文正呢,他從小就聽父母的話,所以,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他還被評為三好學生和優秀班幹部,獎狀一張接一張地往家拿,家裡面的牆上貼的獎狀全是他得的。很快,我就從父母的眼神裡面看到了失望的情緒。於是,漸漸的,我就不想在家呆,我經常往外跑,有時候在同學家,一待就是兩三天,自從我知道文正的身世以後,我就開始討厭他,我不希望在家裡看到他。事實是,以我父母的性格和為人,他們是不會讓文正離開我們家的,既然文正不離開,那我就選擇離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用自己的叛逆行為報復父母,在外面跑的時間長了,漸漸的我的心就野了。學習成績不好就沒有前途了嗎?我就想證明自己。於是走上了旁門左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歐陽平不得不承認,黃文青對自己的分析還是比較透徹的。遺憾的是,黃文青的醒悟太遲了。

  「你是荊南人,說話的口音也是典型的荊南口音,為什麼在跟人交流的時候說普通話呢?「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荊南人——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專門學過普通話嗎?」

  「我跟著錄音機學過普通話,但只是學了一點皮毛,我平時儘量少說話,只有在溝通交流有困難的時候才拿腔拿調地說一點普通話——我普通話水平不高,不敢多說話,說多了就會露餡。」

  審訊結束之後,同志們押著黃文青去了儀鳳門。

  儀鳳門派出所的吳所長帶著兩個手下在繡球公園的大門口等候大家。

  儀鳳門在繡球公園的旁邊,整個繡球公園依古城牆而建。

  汽車停在繡球公園北大門內的停車場上,同志們押著黃文青上了獅子山的南麓。儀鳳門北城牆依獅子山的西麓而建,這裡的城牆因為山體的擠壓多處開裂,有的裂口寬兩三公分,有的裂縫寬五六公分寬,大部分裂縫的最大寬度都在五六公分左右。

  黃文青領著大家由南向北,沿著城牆邊往山腰上走,有很多人跟在同志們的後面,而且人越來越多。

  山腰上住著很多人家,大部分人家的牆磚都取自古城牆,由於人為破壞,古城牆被毀壞的比較嚴重。

  在一片遠離人家的松樹林裡,黃文青停了下來。他環顧四周,好像是在確定方位。

  一分鐘以後,黃文青走到一棵歪脖子楓楊樹跟前,然後朝城牆走去。

  在距離楓楊樹四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灌木叢,黃文青朝灌木叢指了指。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聲音已經沙啞。

  劉大羽和達方圓撥開灌木叢,在灌木叢裡面果然有一個比較寬的裂縫,裂縫的長度在四米左右,最窄處有五六公分,最寬處有四十五公分左右。十歲以下的小孩子,側著身體,確實能藏到裂縫裡面去。

  黃文青真會找地方,把竇永國和蕭迎風的腦袋藏在裂縫下面,當真是神鬼難知。

  吳所長從附近居民的家中借來斧頭、鋼釺。

  半個小時以後,吳所長和他的手下將所有灌木砍乾淨了。灌木清理乾淨以後,一條明顯的裂縫呈現在大家的面前。

  歐陽平、郭老和劉大羽走到裂縫跟前。

  劉大羽打開手電筒,朝裂縫上下照了一遍,裂縫的水平深度,最深的地方有**十公分,最淺的地方有五六十公分,裂縫的下方比較深。

  一個居民拿來一根一丈多長的竹竿。

  簡眾山接過竹竿,將竹竿的頭部慢慢放進裂縫之中。很快,大家看到一丈多長的竹竿在簡眾山的手中只剩下五六十公分。毋庸置疑,裂縫下面還是比較深的。

  吳所長派手下喊來了挹江門城牆管理處的劉主任。

  歐陽平說明情況以後,劉主任當即表示,他們正準備對儀鳳門以北的古城牆進行修復,方案已經報上去,批覆一下來,他們就可以施工了。劉主任的意思是:同志們可以撬開裂縫兩邊的城牆磚。

  在劉主任的指導下,一個小時以後,裂縫兩邊的十幾塊殘破的城牆磚被撬了下來。

  劉大羽用竹竿測量了一下裂縫下方的深度,裂縫的底部在土層下方一點七米左右。城牆的下半部分是嵌在土層之中的。

  附近的居民拿來了一把洋鎬和幾把鐵鍬。

  簡眾山、劉大羽和陳傑,揮洋鎬的揮洋鎬,挖土的挖土。

  土層挖到一米左右深的時候,劉大羽看到裂縫底部有一個紅色塑料袋和白色塑料袋。死者的腦袋應該在塑料袋裡面——黃文青不可能直接將死者的腦袋扔進城牆的裂縫裡面。

  歐陽平也看到了塑料袋:「黃文青,你過來。」

  黃文青用雙手拎著腳鐐上的鐵鏈子一步一步挪到歐陽平和郭老的跟前。

  「你是不是把人頭放在塑料袋裡面,然後扔到裂縫下面去的?」

  「是的。」

  「下面有一個紅色塑料袋,一個白色塑料袋,哪一個是竇永國的腦袋,哪一個是蕭迎風的腦袋。」

  「我——我已經記不得了,對不起,我的腦子很亂。」黃文青的嗓子沙啞的很厲害,他的嘴唇上有好幾個裂口,下嘴唇上還有兩個水泡,黃文青的心火太旺。

  一個垂死的人,大腦處於混沌狀態,應屬正常。

  同志們只能根據脖頸切口和親屬的辨認來確定死者的身份了,實在不行了話,只有借助於DMA鑑定技術了。

  劉大羽、陳傑和簡眾山又挖了二十公分深以後,站在裂縫上面,已經能比較清楚地看到塑料袋了,在手電筒的光柱下,劉大羽還看到了紅色塑料袋的結,劉大羽趴在地上,將右手伸到裂縫的下方,但仍然搆不著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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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同志們打開棺材 顱頂下一根鐵釘

  劉大羽的手搆不著,其他人更搆不著了,因為劉大羽的個頭最高,手臂最長。

  土已經挖完了,下面是石頭。

  劉大羽清理乾淨石頭上面的土,同時擴大清理範圍,最後才發現土層下面原來是岩層。塑料袋在七八十公分的地方,而且是一個斜角。靠手肯定是不行了。

  陳傑用竹竿的頭部撥了撥兩個塑料袋,他想看看用來裝腦袋的塑料袋結不結實,還想看看塑料袋一共有幾層。如果塑料袋比較結實,如果不止一個塑料袋的話,就可以用竹竿綁上鐵鉤,只要勾住塑料袋的抓手——或者打結的地方,就能把塑料袋拎上來。

  郭老走到呆如木雞、渾身篩糠的黃文青的跟前:「黃文青,裝腦袋的塑料袋一共有幾個?」

  「有三個,我怕血流出來,所以用了三個塑料袋。」

  吳所長走到圍觀的人群跟前,跟一個小夥子嘀咕了幾句,小夥子立即跑回家,三分鐘左右,小夥子跑了回來,他的手裡拿著兩根細麻繩和一個用鐵絲做成的鉤子。

  在等待的過程中,劉大羽用竹竿的頭部將塑料袋撥正了——抓手和打結的地方朝上。這樣便於鐵鉤抓取。

  吳所長用繩子將鐵鉤綁在竹竿上。

  三分鐘左右,吳所長綁好了鐵鉤。

  劉大羽從吳所長的手上接過竹竿,將鐵鉤慢慢伸進裂縫的底部。

  陳傑將手電筒的光柱對準了塑料袋。

  劉大羽費了很大的勁,才將鐵鉤鉤在紅色塑料袋的打結處,因為結打得太緊,鐵鉤的頭部根本沒法伸進結下面去,劉大羽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最後,劉大羽乾脆用鐵鉤的頭部直接將結下面的塑料袋戳通了,然後勾住塑料袋和袋口上的結。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劉大羽的表情,看不到劉大羽表情的人就把目光聚焦到劉大羽手中的竹竿上。

  劉大羽並沒有馬上往上拎,他要考慮兩個問題,第一,鐵鉤鉤住的部分能不能承受得住腦袋的重量;第二,塑料袋上方六七十公分長的通道比較狹窄,有些地方還有城牆磚的棱角,如果用力太猛,讓城牆磚的棱角劃破了塑料袋,就將全功盡棄。

  劉大羽和郭老、歐陽平、達方圓嘀咕和比劃了一兩分鐘。

  劉大羽點了一下頭,搓了幾下手掌,然後僅僅抓住竹竿,趴在岩石上,在眼睛的配合和手電筒光柱的監督下將竹竿慢慢往上拎。在往上拎之前,劉大羽還試了試鐵鉤鉤住部分的承受力,讓劉大羽大喜過望的是,塑料袋竟然被拎起來了。

  劉大羽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往上提,圍觀的人群也停住了嘈雜和喧嘩之聲。他們只能看到竹竿一點一點地往上升。吳所長的手下在現場拉了一根警戒線,警戒線的外面站滿了人。

  當竹竿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時候,人群突然騷動起來,緊接著,嘈雜和喧嘩之聲越來越激烈。

  當竹竿倒在地上的時候,一個紅色的塑料袋進入了大家的視野。

  塑料袋上蠕動著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爬蟲,還有一些爬蟲不時從打結處鑽出來。

  大家戴上口罩和手套。

  劉大羽解開塑料袋上的扣,當劉大羽解開第一個塑料袋的時候,十幾條爬蟲同時朝外爬。裡面的塑料袋上有一些小孔。這些爬蟲應該是從孔洞裡面爬出來的。

  在劉大羽解開第一個塑料袋的同時,大家聞到了一股**的氣味。

  劉大羽屏住呼吸,一鼓作氣,解開了第二第三個塑料袋,很快,大家看到了烏黑的頭髮和脖頸——包括脖頸上的切口,死者的臉朝下。

  陳傑用一根樹枝將死者的腦袋翻過來,正面朝上,死者臉上的軟組織雖然剛剛開始腐爛,但死者的臉已經面目全非,坑坑窪窪,這應該是那些爬蟲門的傑作。在一些坑窪處和頭髮的根部,還有一些爬蟲仍然固執地呆在原處。有幾條爬蟲則四處逃散。

  歐陽平將黃文青叫到了腦袋跟前:「黃文青,你看看這事誰的腦袋?」

  黃文青彎腰低頭認真看了看:「這是竇永國的腦袋。竇永國的頭髮比較長,蕭迎風的頭髮比較短。」

  二十分鐘後,第二個塑料袋也被劉大羽鉤上來了。第二個塑料袋損壞的比較厲害,打開最後一個塑料袋的時候,從塑料袋裡面鑽出來兩條小蛇,其中一條蛇是從脖頸的切口處爬出來的。

  蕭迎風的頭髮果然比較短。

  筆者在這裡要補充一點內容,六月二十九號的中午,歐陽平已經拿到竇永國和蕭迎風的DMA鑑定報告,「6.13」兇殺案的當事人是竇永國無疑,天都賓館兇殺案的當事人是蕭迎風無疑。

  六月三十號上午,安排好竇永國和蕭迎風遺體火化的事情之後(竇永國和蕭迎風的親屬都同意歐陽平提出的遺體就地火化的建議,歐陽平將這件事情交由嚴建華、韓玲玲和柳文彬全權處理),歐陽平和其他人則驅車趕到東門鎮左所大街居委會。

  同志們趕到居委會的時候,東門鎮派出所的余所長已經等候多時,二十九號的晚上,歐陽平和余所長通了一個電話。余所長已經通知曹明樓的老婆。同志們趕到居委會後五分鐘,曹明樓的老婆倉順珍帶著兒子來了——兒子的年齡在十六歲左右。

  大家應該能猜到歐陽平想幹什麼了。對頭,歐陽平要對曹明樓進行開館驗屍。取出曹明樓腦袋裡面的鐵釘,曹明樓遇害案的證據才算完整,單憑黃文青的口供,是無法結案的。雖然可以結案,但會留下一些遺憾。歐陽平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對於歐陽平開棺驗屍的要求,倉順珍沒有任何異議。她表示,雖然她已經和曹明樓離婚,但他們畢竟做過夫妻,曹明樓畢竟是孩子的父親,把曹明樓的案子查清楚,將凶手繩之以法,也是她的願望。

  曹明樓的墳地在曹營關外的天井窪一座小山丘上。

  兩三分鐘以後,又來了五個上了年紀的老者,這幾個人是曹明樓的親戚——其中一人是倉順珍的父親倉有亮。他們是倉順珍請來的。還有一個人是曹明樓的堂叔曹有貴,曹有貴還說,自從侄子曹明樓出事以後,曹家人遇事總是不順,他們聽說了曹明樓的事情以後,主動提出協助警方開館驗屍。他們想借此機會化解曹家人的厄運。曹家人的想法雖然有迷信之嫌,但仔細想一想曹明樓所遭遇的橫禍,確實不是什麼吉利之事。

  沒有墓碑,只有一個墳塋。

  六月,正是草木茂盛生長的季節,墳塋上和周圍有很多雜草和叫不出名字來的灌木。

  倉順珍在墳墓前燒了一些紙,和兒子在墳塋前磕了三個頭,最後嘴裡面嘀咕了一兩分鐘之後,五個老人便開始用鐮刀割草,用斧頭砍灌木,用鐵鍬鏟荊棘。

  半個小時以後,五個人開始挖墳。倉順珍每年清明節都帶著兒子來給曹明樓上墳,每年都要往墳塋上添土,十幾年過去了,墳塋越來越大。倉順珍也希望曹明樓在天之靈能保佑自己和兒子諸事順利,平安健康。

  一個小時以後,大家看到了棺材。

  二十分鐘以後,棺材蓋被打開,在打開棺材蓋之前,幾個人在棺材的上方拉了一塊黑布。黑布的四個角上繫著麻繩,麻繩固定在墳墓周圍四棵松樹上。

  左向東和董青青用照相機和攝像機對挖墳開館的過程進行了拍照和拍攝。

  棺材裡面很乾淨,既沒有土,也沒有積水,倉順珍有情有義,她在安葬曹明樓的時候,買了一口杉木棺材。還請師傅上了兩次桐油,做了兩次油漆。

  曹明樓生前用過的幾樣東西:一把紫砂茶壺,一個銀質酒壺,一個銀質酒杯,一個銀質煙嘴,一個銅煙盒,一個銅臉盆,一個竹枕頭。酒壺、酒杯、煙嘴、煙盒和銅盆上鏽斑遍佈,竹枕頭已經散了架。

  郭老、歐陽平、劉大羽和達方圓戴上口罩和手套。

  劉大羽從棺材底部取出死者的頭顱。並將顱頂朝上。

  四個人同時看到,在頭顱的顱頂中心位置有一個直徑在零點三公分窟窿。

  劉大羽將頭顱放在棺材蓋上,郭老從董青青的手中接過一把鑷子。

  郭老用鑷子的尖頭在窟窿裡面撥了撥,很快,大家聽到了兩個金屬互相摩擦時發出的聲音。很顯然,窟窿裡面是一根被去了帽子的鐵釘。

  鐵釘的頭部在窟窿下方零點二公分處,幾乎和窟窿口在一個水平線上,難怪派出所的人在驗屍的過程中沒有發現問題呢。一個直徑為零點三公分左右的窟窿,在頭髮的遮擋下,是很難被發現的。歐陽平不得不佩服黃文青的作案手段。

  在徵得倉順珍和幾位親屬的同意之後,郭老用起子將直徑為零點三左右的窟窿口擴展到零點六公分左右,接著將特製的扁嘴鉗放進窟窿之中,慢慢夾住鐵釘的頭部,然後,慢慢往上拽。

  在拽鐵釘之前,郭老試著轉動了幾下鐵釘,轉動鐵釘的目的是為了減小阻力,扁嘴鉗對鐵釘的咬合能力有限,如果鐵釘嵌的太深,阻力又太大的話,單憑扁嘴鉗的力量是不足於把鐵釘從頭顱裡面取出來的。

  從郭老原本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可知,扁嘴鉗已經能擰動鐵釘了。

  劉大羽和達方圓用雙手緊緊抱住和按住死者的頭顱,郭老的右手緊握扁嘴鉗的手柄,左右的大拇指和食指控制住扁嘴鉗的頭部(防止扁嘴鉗從鐵釘的頭部滑落)。

  郭老朝劉大羽、達方圓點了一下頭,然後緊緊抱住頭顱。郭老開向上用力。

  劉大羽、達方圓,包括站在一旁的歐陽平、陳傑和簡眾山都看見了,郭老手中的扁嘴鉗在慢慢向上移動。這也就是說,被扁嘴鉗夾住的鐵釘也在向上移動。

  一分鐘以後,大家看到了鐵釘的頭部,零點二公分,零點三公分,零點四公分,零點五公分。

  在鐵釘的頭部上移到窟窿上方零點五公分的時候,郭老停住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每個人——包括曹明樓的老婆和親屬懸著的心都落了地。

  倉順珍的眼睛裡面含著淚花,她很激動。當余所長把歐陽平的想法告訴倉順珍的時候,她馬上就跑回家很老父親商量該怎麼辦。老父親說這是好事,雖然自己的女兒倉順珍已經和曹明樓離婚,但她們的兒子不是還在嗎?曹明樓遭遇這樣的橫禍,對後代肯定是不吉利的,現在,既然已經知道曹明樓的腦袋裡面有一根鐵釘,就應該協助警方,把鐵釘取出來,要不然會影響兒子一輩子,影響兒子一輩子,就會影響兒子的母親倉順珍一輩子。這正是倉順珍眼含熱淚的原因。

  郭老從董青青的手上接過一把尖嘴鉗,用尖嘴鉗的中段緊緊夾住鐵釘的頭部,然後用力向上提。

  零點七公分,零點九公分。

  兩分鐘以後,一根長十二公分左右,直徑為零點三公分左右的鐵釘呈現在大家的面前。鐵釘已經鏽蝕,上面還粘著一些褐色的東西。

  鐵釘果然是一個普通的鐵釘,鐵釘頭部的帽子已經沒有了。

  左向東和董青青對取釘過程進行了詳細的拍照和拍攝。

  在將鐵釘放進塑料袋之前,郭老用尺子量了量鐵釘的長度和直徑:長十一點五公分;直徑零點三公分。

  取證工作結束之後,曹明樓的叔叔將曹明樓的頭顱放回棺材之中,然後蓋上棺材蓋子。最後堆土戴帽。倉順珍還為曹明樓豎了一塊墓碑。

  最後,母子倆跪在墓碑前燒紙磕頭。

  幾天後,歐陽平和劉大羽、韓玲玲趕到東門鎮供銷合作社(倉順珍的工作單位),將一筆錢交給了倉順珍。倉順珍後悔不已,早些年,倉順珍因為丈夫曹明樓嗜酒如命,性格暴躁,後來又因為曹明樓不顧老婆的反對辭掉了扳道工(曹明樓最早在鐵路上當扳道工,一個人在一個偏遠的山區看護一個鐵路道口。這對生性好動的曹明樓來講簡直就是一種煎熬,再加上工資太低,所以他不顧老婆反對辭掉了扳道工的工作)的工作,當起了賣貨郎。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19
第七十章 黃文青悔之晚矣 後來事令人唏噓

    曹明樓整天挑著擔子走村串戶,還說有朝一日一定會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倉順珍則認為曹明樓是痴人說夢。但為了孩子,她還是沒有和曹明樓離婚,曹明樓當了賣貨郎以後,經常不著家,對他們母子倆不管不顧,實在憋不住,倉順珍就數落了曹明樓幾句,曹明樓藉著酒興破口大罵。倉順珍的心裡本來就不舒服,遇到這種情況,實在受不了,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曹明樓是一個愛面子的人,他在老婆面前從來不服軟低頭,他把老婆孩子晾在娘家一年多,雖然去了不少回,但從未提接倉順珍回家的事情。最後,倉順珍考慮再三,就和曹明樓離了婚。

    到曹明樓死的時候,倉順珍才知道曹明樓借走村串戶的機會收購了不少古董和文物,他確實想好好做,爭取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女人嗎?確實有點頭髮長見識短,單靠買賣那些罈罈罐罐就能發財?現在想一想,確實是自己的問題。

    六月三十日下午,歐陽平打電話請來了黃文正。

    歐陽平請黃文正來,有兩個目的,第一,將審訊結果告訴黃文正。第二,請黃文正配合,拿到黃文青放在父母房間閣樓上木箱中和古董文物有關的資料和照片。這個工作只能由黃文正來做,如果同志們直接到黃家去搜查的話,是無法避開黃文青的父母的。兩位善良的老人這輩子不容易,所以,歐陽平不想讓他們蒼老而羸弱的心臟受到傷害和打擊。

    當歐陽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後,黃文青激動得熱淚盈眶。自從上一次和歐陽平談過話之後,他就意識到弟弟黃文青肯定是出事了,黃文青的事情,父母遲早要知道,如果父母——特別是父親知道黃文青的事情,精神和身體肯定過不了這一關,現在,歐陽平打電話請他到刑偵隊來,和他單獨談黃文青的問題。這令他十分感動。

    黃文正答應歐陽平,明天早晨八點鐘之前,他一定把木箱裡面的東西親手交到歐陽平的手上。

    六月二十八號,黃文青沒能回家給父親拜壽,連禮物都沒有送。其實,在過生日前幾天,父親就開始盼望黃文青回家了,所以,生日之後,老爺子的心情一直不暢快。這幾天,父親的哮喘病又犯了,雖然看了醫生,吃了藥,但仍然不見好轉,黃文正知道,父親的病在心裡面。他決定讓自己的老婆和妹妹黃文娟七月一號早晨帶父親到醫院去看醫生,父親到醫院看病,母親肯定會一同前往,老太太和老爺子一輩子形影不離,只要父母一離開家,他就可以潛回家中,將樓閣上木箱中的東西拿走。

    七月一號早晨八點半鐘左右,黃文正拎著一個旅行包走進刑偵隊的大門,歐陽平衝出辦公室,將黃文正迎上了樓。

    黃文正將旅行包的拉鏈拉開,從包裡面拿出一百多本書和雜誌。

    書和雜誌都與考古、文物有關。其中兩種雜誌《考古》和《文物博覽》竟然是一九七八年發行的,可見,黃文青很早就開始關注和研究文物了。

    歐陽平和劉大羽隨便翻了幾本書和雜誌,上面竟然有圈圈畫畫的地方,可見,黃文青在研究文物上還是花了一點精力和心思的。

    黃文正還在一本叫做《考古筆談》的雜誌中翻出了幾十張照片,所有照片都和文物有關,這些照片應該就是黃文青參觀博物院的時候偷拍的照片。照片是分類擺放的,類別分別是陶器,青銅器,玉器,漆器,瓷器,字畫等。

    黃文正還從一沓書中翻出一個筆記本,打開筆記本,上面是一些摘抄,內容全和文物有關。一百多頁的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的鋼筆字。

    七月一號的上午九點,在刑偵隊大會議室,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按時進行,除了刑偵隊的全體同志以外,馮局長和局領導班子所有成員都出席了這個會議,在這個會上,馮局長代表局黨委宣佈,報請省廳批准,成立荊南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下設兩個支隊,即刑偵一隊和刑偵二隊,任命歐陽平為大隊長,同時兼任公安局負責刑偵工作的副局長,郭常平任顧問(這是在徵求了郭老的意見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一隊隊長由劉大羽擔任,簡眾山擔任副隊長,隊員有嚴建華、柳文彬和韓玲玲:二隊隊長是陳傑,副隊長是達方圓,隊員有李文化、左向東和董青青。馮局長之所以把簡眾山和達方圓調來,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當然,這個計畫得到了省廳的支持——沒有省廳的支持,這個計畫是很難實現的。這是荊南市公安局加強刑偵隊伍建設所做出的重大舉措。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隨著城市的建設和擴容,隨著社會治安形勢的變化,隨著社會生活的多元化,隨著刑事案件的逐漸增多,原來的刑偵隊伍已經不能適應新形勢的需要了。

    在黃文正的請求下,歐陽平安排黃文正和弟弟黃文青見了一面。

    在安排兄弟倆見面之前,歐陽平徵求了一下黃文青的意見,黃文青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沒有勇氣提出來,不過,黃文青想見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哥哥黃文青,一個是妹妹黃文娟。黃文青自知來日不多,大有交代後事的意思。

    七月二號下午兩點鐘左右,歐陽平和劉大羽、達方圓領著黃文正兄妹倆走進看守所二號監區六號探監室。

    探監室中間有一個用不鏽鋼和玻璃加工成的隔離欄,玻璃窗的平台兩邊各放著七八對通話器。在隔離欄內外各有幾把椅子。

    黃文正和黃文娟站在玻璃窗跟前,眼睛緊盯著裡屋唯一一扇鐵門。

    黃文正將兩塑料袋東西放在隔離欄的平台上。塑料袋裡面是兄妹倆剛買的東西,黃文青特地給弟弟買了四條金荊南香菸;黃文娟還帶了一飯盒子排,那是她今天早晨剛燒好的糖醋子排。用手摸摸飯盒,還有熱氣呢——黃文青從小就喜歡吃子排,每次家裡面吃子排,黃文正和黃文娟都會讓黃文青多吃幾塊。

    歐陽平、劉大羽和達方圓則坐在一排供親屬坐的靠背椅上。

    幾分鐘以後,黃文正和黃文傑聽到了腳鐐在地磚上移動是發出的聲音。聲音由小變大,由遠而近。

    一分鐘以後,鐵門開了,兩個看守押著黃文青走進探監室。

    黃文青低著頭,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和哥哥黃文正相對應的椅子上坐下——他雖然沒有正眼看黃文正和黃文傑,但他知道黃文正和黃文娟所在的位置。

    黃文青坐定,只將通話器拿在手上,並沒有放在耳朵上。,兩個看守雙手背後,站在黃文青身後兩米左右的地方。

    黃文正望著低頭不語的黃文青,他把通話器放在耳朵上,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見面的地點,雙方的心境,雙方角色地位的變化,決定了這次見面將是一次尷尬的,不自然且非正常的見面。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黃文娟:「哥——」黃文娟只喊了一聲哥,便哽咽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黃文青慢慢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裡面噙滿了淚水,嘴角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麼,但沒有都沒有說。

    黃文正的嘴角也蠕動了幾下,他想說話,但其口難開。說什麼呢?安慰嗎?此情此景此境,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批評教育嗎?黃文青走到今天這一步,批評教育已經太遲了。

    雙方沉默幾分鐘後,黃文正終於開口說話了:「文青,我給你帶來了幾條金荊南,抽完了,哥再給你買。」黃文正只能說這個了。

    黃文青終於將話筒放在耳朵上:「哥,文娟,爸媽的身體還好嗎?」黃文青在說到爸媽的時候,眼淚奪眶而出。

    「爸媽的身體很好,你放心吧!爸媽不知道你的事情,是歐陽隊長打電話給我的。」

    黃文青抬起頭來,望了歐陽平一眼。這一望有那麼點感激的意思。

    「爸的哮喘病怎麼樣了?他的睡眠還好嗎?」黃文青現在關心父親的身體,為時已晚。

    「爸爸的哮喘病是老毛病,藥一直沒有斷過,醫生說,如果心情愉快,精神上沒有任何負擔,再加上合理的調養,一定會有所好轉,睡眠不好,也是精神上的問題。」

    很顯然,老爺子的精神問題,就是黃文青的問題,黃文青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他老人家對養子黃文正是如此的疼愛,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應該是有過之無不及。黃文正委婉地表達了對弟弟黃文青的不瞞。此時此刻,他也只能這麼說。

    「都怪我,是我不孝,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讓父母安生順心過。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孝敬父母,做一個好兒子。」說完之後,黃文青淚如雨下,「我這是在自欺欺人,人只有今生,根本就沒有什麼來世。父母規矩本分,老實善良了一輩子,沒有想到生出我這樣的孽畜,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父母,未來的日子,他們該如何度過呢?」

    「你放心吧!有我和文娟在,我們會幫助父母度過眼前這道難關的。」

    「父母就拜託給你們了。大錯已經鑄成,再也無法挽回,我提出見你們,是想拜託你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你說。」

    「如果能做到的話,我的事情,你們千萬不要跟父母說,能瞞到什麼時候就瞞到什麼時候。」黃文青用衣袖擦去眼睛和臉上的淚水,「如果實在瞞不住的話,父母還有幾十年要活,他們見不到我的面,一定會犯嘀咕。如果實在瞞不住的話,你們就說我出車禍死了,之所以沒有告訴他們是擔心他們接受不了。」黃文青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垂死之人,「你們千萬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們,父母本本分分、清清白白一輩子,身上不曾有過污點,如果讓他們知道真相,他們一定會受不了。」

    「哥,你放心吧!爸媽有我和大哥照顧,有我們在,爸媽就不會有問題。」黃文娟眼含熱淚,她的眼泡紅腫。她知道,她和哥哥黃文青已經見不上幾面了。他們畢竟是一母所生的兄妹,是曾經在一口鍋裡吃飯,在父母的膝前撒歡的兄妹。

    「你們不必為我難過,這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我死不足惜。爸媽,我就交給你們了,你們要把我虧欠爸媽的補上,希望爸媽身體健康,文青在陰曹地府祝二老長命百歲。」

    「文青,你也要多保重,我們會常來看你的。」黃文正道。

    黃文正的前半句話顯然很蒼白。

    「文娟,你長這麼大,哥哥對你的關心很少,我不是一個好哥哥。」黃文青說到這裡淚涕雙流,開始啜泣起來。

    「哥,你別說了。」

    「大哥,弟弟不懂事,弟弟也是一個沒福的人,本來,我應該是一個有福的人,父母對我百般疼愛,大哥對我百般忍讓和遷就,可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不配做爸媽的親生兒子,大哥你才配做爸媽的親生兒子。對文青過去的任性、自私和狹隘,大哥要多包含,多原諒。」

    黃文青說到了動情處,黃文正的眼淚在眼眶裡面直打轉轉:「都是大哥的不是,大哥不應該闖進你們的生活,如果爸媽不領養我,你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可大哥當時還小,很多事情,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哥哥就像一片小樹葉落到了你們黃家的院子裡面,爸媽可憐我,收留我,視我為己出。我沒有想到會傷害到你,我更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樣一個結果。我要是知道會有這樣一個結果,我肯定會離開黃家,無論命運把我拋向何處,我都不會回頭。」

    「大哥,你別說了,你這是在臊我的臉嗎?」

    「文青,你在這裡好好的,需要什麼,跟哥哥說一聲,下次,哥就給你帶來。」

    「哥,文娟,你們不要再來了。看到你們,我心裡難受。你們也難受,本來,我是不想和你們見面的,考慮再三,我才決定和你們見一面,能見這一面,我所有的心思都了了。我的心裡只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遺憾,我沒能好好孝敬爸媽,拜託你們了,好好照顧爸媽。」說到這裡,黃文青淚如泉湧,「你們多陪陪爸媽,替我多陪陪爸媽。你們千萬不要再來了,來了,我也不會見你們——你們回去吧!」黃文青說完之後,驀地站起身,朝黃文正和黃文娟擺了擺手,然後衝出鐵門。

    黃文正和黃文娟木然地站在隔離窗的外面,不一會,從鐵門外的走廊裡面傳來黃文青的痛哭聲。

    幾天後,黃文青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生;秦可悅被判處無期徒刑。

    在黃文青被判處死刑前後,黃文正和黃文娟到看守所去過兩次,但黃文青都沒有見。

    黃文青的父母一直不知道兒子黃文青的事情。但願二老能適應生不見兒,死不見屍的生活。

    秦可悅的父母到底是知識分子,他們的心理調整能力和心理構建能力比較強,他們在經歷了一段痛苦的心理掙扎之後,終於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女兒了,歐陽平一行到秦可悅家去過的第二天,夫妻倆就打電話給歐陽平,表示想到看守所去看看女兒。得到歐陽平的同意以後,夫妻倆把外孫女交給鄰居照看,然後在歐陽平、劉大羽、陳傑和韓玲玲的陪同下到看守所探視女兒。父女、母女見面時淚眼相視、肛腸寸斷的情景自不必說;第二天,秦可悅的前夫也到看守所探望了秦可悅。

    唯一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是秦可悅的女兒麗麗。

    眼前的坎算是過去了,但未來的日子,心理上的陰影一時難於消除。

    七月三號下午,歐陽平和劉大羽驅車將蕭迎風的父親、妻子和孩子送到荊南火車站,分手的時候,歐陽平將一張工商銀行的銀行卡和青花梅瓶、金印交給了蕭迎風的父親;陳傑、達方圓和嚴建華將竇永國的母親和弟弟送到荊南長途汽車站,分手的時候,陳傑將一張銀行卡和青銅劍、黃金虎符交給了竇永宇。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20
第一章 子夜時匿名電話

    (第十四部,《匿名電話》。七月三號凌晨,刑偵隊值班值接到一個匿名電話,報案人只說了幾句話就突然掛斷了。報案人稱:家住新街口沈舉人巷637號的魏在寅於七月一號深夜突然死亡,死因不明。七月三號凌晨六點,魏家準時出殯。報案人特別強調,一定要檢查死者的屍體。)

    七月三號凌晨四點零五分,手機的震動聲驚醒了熟睡中的歐陽平,歐陽平掀開被子,從枕頭下面拿起手機,顯示屏上的號碼是刑偵隊值班室的電話號碼。

    歐陽平穿上鞋子,抬起腳後跟一步一步地走出臥室,掩上房門,走進衛生間,他怕吵醒了老婆和女兒。

    電話是刑偵隊值班室值班員李文化打來的。

    下面是通話內容:

    「李文化,什麼情況?」

    「歐陽,我剛才接到110指揮中心打來的電話——他們把一個報警電話轉給了我們,因為情況比較緊急,所以才打電話給你。」

    「你快說。」

    「110接到一個匿名電話,報案人說,家住新街口沈舉人巷637號的魏老闆於七月一號深夜突然死亡,死因不明。魏家今天凌晨六點出殯。報案人特別強調,一定要檢查屍體。」

    「文化,你怎麼不說了?」

    「報案人就說了這麼多,他好像還想往下說,但突然掛斷了電話。120已經把報案錄音傳給我們了——錄音時長三十一秒,我已經聽了兩遍。報案人之所以突然掛斷電話,好像是遇到了什麼特殊的情況。最後扔下『你們一定要檢查屍體』,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報案電話是移動電話,還是固定電話?」

    「是固定電話。」

    歐陽平捋起左手的衣袖,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四點十一分:「李文化,你現在做三件事情,第一,立即通知劉大羽帶人趕往沈舉人巷637號,我隨後就到;第二,通知華僑路派出所的段所長帶幾個人趕到沈舉人巷;第三,請120查清楚報案電話所在的位置。」

    歐陽平躡手躡腳,走回房間,拿起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然後抹黑穿好衣服。其實,他的愛人已經醒了,但她什麼都沒有說——她默默地、靜靜地看著歐陽平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輕輕帶上房門,她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從嫁給歐陽平那一天開始,她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六點鐘出殯,出殯的時間夠早的啊!從現在開始,到出殯的時間,也只有一百分鐘左右的時間,時間確實非常緊張,報案人在這個時候打報警電話應該是猶豫和糾結了很長時間,屍體一旦火化,什麼都晚了。報案人一定是希望警方在魏家人出殯之前趕到魏家阻止出殯。然後對魏在寅的屍體進行認真仔細的檢查。報案人應該是掌握了非常重要的情況——包括一些細節。從報案人突然掛斷電話可知,報案人的處境非常危險。要不然,報案人也不會如此謹慎小心。

    檢查死者的身體,只有郭老能做到萬無一失,歐陽平不忍心這時候打擾郭老,眼下,當務之急是阻止魏家人出殯,至於屍檢,完全可以在天亮以後進行,歐陽平知道,在出殯前強進進行尸檢,一定會遭到死者親屬的反對,要想說服魏家人配合警方的工作,恐怕要花一點時間,費一些周折,這就是讓李文化通知華僑路派出所段所長帶人趕到現場的原因,由段所長出面協助同志們做魏家人的思想工作,是一種理智的做法。所以,稍遲一點再打電話給郭老不遲。馮局長反覆提醒過歐陽平,不一定非要什麼事情都讓郭老和同志們一樣親歷親為。讓郭老發揮餘熱——指導刑偵隊的工作,這沒錯,但也要考慮到他的年齡和身體。

    五點零五分,汽車行駛到沈舉人巷巷口的時候,歐陽平就已經能看到巷子裡面晃動的人影。

    此時,天已經半亮。

    沈舉人巷,其實是一個比一般大馬路窄一些,比一般小巷子寬許多的石板路。清代,因為巷子裡面的沈家出了一個舉人,叫沈九思,沈九思後來興學,教育培養的很多弟子,所以,後人起名為「沈舉人巷」。沈舉人巷是案子發生的環境,所以,筆者隨筆交代一下。

    道路兩邊停了不少汽車,應該有不少人來為魏在寅魏老闆送行。歐陽平只能將汽車停在巷口。

    歐陽平跳下汽車,路邊停著三輛公交車,公交車前擋風玻璃的上方掛著一條黑紗,黑紗的中間有一朵用黑紗編織起來的花。這三輛公交車應該是魏家請來參加出殯的汽車。

    朝西走了一兩百米的樣子,歐陽平遠遠地看見一個人跑了過來,此人跑到跟前,歐陽平才看清楚他的臉,他就是華僑路派出所的所長段啟祥。

    段啟祥的年齡在五十歲左右,身高在一米六八上下。段所長將帽子拿在手上,他的額頭上有很多汗珠。

    「段所長,你和魏家人接觸過了嗎?」

    「我還沒有和魏家人接觸,我只是對魏老闆和魏家的情況做了一些調查,我想等你們來了以後再和魏家人接觸。出殯時間改了。」

    「改在什麼時候?難道是提前了?」

    「由原來的六點改為六點半。」

    「為什麼要改時間?」歐陽平對這個問題有些敏感——這應該是一種職業的敏感吧。

    「難道是有人故意拖延出殯的時間,給我們預留更充裕的時間?」段所長似乎也預感到了什麼。

    「你把瞭解到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一下。」歐陽平想一邊瞭解情況,一邊等劉大羽等人的到來——劉大羽要召集人馬,肯定要稍微遲一點。

    段所長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然後退到路邊,此時,不斷有人從兩個人的身邊經過,這些人應該是趕來參加魏老闆出殯儀式的。本來就不寬的石板路的兩邊停滿了汽車、摩托車和自行車。由此可知,魏老闆——或者說魏家的社會關係非同一般。簡單地說,魏家不是一般人家。

    歐陽平的判斷是準確的,聽了段所長的介紹以後,我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

    魏家在沈舉人巷歷史最久的大戶人家,在明洪武年間,就有「魏半街」的說法,所謂「魏半街」,就是沈舉人巷的半條街都是魏家的。在沈舉人巷三四里長的大街兩旁,凡是像樣的房子和庭院都是魏家的。雖然歷經滄海桑田之後,魏家的房產被歲月和歷史吞沒了不少,但魏家現在仍然住著沈舉人巷最好的房子和最寬敞的庭院。637號就是魏家。魏家佔著人口眾多,才僥倖抱住了一座相對比較完整的庭院。

    魏在寅今年七十六歲,他雖然年過古稀之年,但仍然精神矍鑠,仍然掌管著魏家的生意。魏家在華僑路、明瓦廊和珠江路有三個店舖,華僑路的店舖經營紫檀家具,明瓦廊的店舖經營皮草。珠江路的店舖經營古董。明瓦廊的皮草店原來是經營綾羅綢緞等高檔面料的,無產階級那個文化那個大革命以來,綾羅綢緞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當人們開始把皮裝作為高檔消費品之後,魏在寅聞到了其中的商機,於是改做皮草生意,僅僅兩年的時間,就賺了不少錢,隨著紫檀家具和皮草生意越來越好,魏在寅又在珠江路開了一家古董店,魏家歷史上就是靠做古董生意發家的,解放以後,特別是無產階級那個文化那個大革命中,古董生意實在做不下去了,我們都知道,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只搞階級鬥爭,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社會生產力極度低下,人們窮的叮噹響,口袋裡面沒有隔夜的錢,肚子都吃不飽,誰還有閒錢買古董呢?魏在寅一心想把古董生意做下去——將魏家的老本行發揚光大,可惜生不逢時,文革結束之後,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社會經濟出現了好轉,人們口袋裡面的閒錢越來越多,於是,人們就開始琢磨吃飯穿衣以外的事情。很快,魏在寅的古董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軌——魏家昔日的輝煌也即將再現。

    魏在寅有兩個老婆,新社會,一個男人有兩個老婆,這是不被允許的,但魏在寅娶兩個老婆是在解放前發生的事情,這種既成事實的東西,人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更不可思議的是,魏在寅的兩個老婆是姐妹倆,正因為是姐妹同侍一夫,所以相安無事,和睦相處,魏家的日子才興旺發達。

    魏在寅和大老婆育有四男兩女,和小老婆育有一男四女。在魏家,孩子們都稱兩個女人為母親,兄弟姐妹之間相處也很和諧。

    魏在寅不但有生意頭腦,在治家方面也很有一套。

    關於魏家的情況,段所長只能介紹到這裡,一輛警車朝沈舉人巷駛來,然後停在了巷口,劉大羽的人到了。

    段所長領著大家去了魏家。

    隨行的還有幾個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其中一人認出了段所長:「段所長,您也是來參加魏老闆葬禮的嗎?」和段所長打招呼的是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是陳主任啊!你是來送魏老闆的嗎?」

    「是啊。」

    「今天,來的人不少嗎。」

    「是啊!魏家的交際比較廣。段所長,你們這是——」陳主任注意到了歐陽平一行的表情。五六個警察同時出現在葬禮的現場,不能不引起眾人的注意,除了陳主任,其他人也向段所長一行投來異樣的目光。

    「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魏老闆死的蹊蹺,我們是來阻止魏家人出殯的。」

    「段所長的意思是,魏老闆有可能是死於他殺?」

    「現在還說不好,既然有人報案,那我們必須得來一趟。」

    在637號的大門內外聚集了很多人,人們的左手端著一碗豆漿,左手拿著燒瓶和油條。這是魏家人為參加葬禮的人準備的早餐,吃完早餐之後,出殯的儀式就要開始——魏家人就要送魏在寅上路了。

    魏家的院子裡面聚集了很多人,有人蹲在地上喝豆漿,有人坐在板凳上吃燒餅,有人站在院牆邊吃油條。院門內的大桌子上放著一桶豆漿,十幾摞碗,一籃子油條和一籃子燒餅。在大桌子旁邊,有兩個女人為大家舀豆漿,髮油條和燒餅,在豆漿桶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

    院門口,不時有人進入。專門有人將剛走進院門的人往大桌子跟前引。還有人專門發放黑紗。

    沒有播放哀樂,也沒有喇叭嗩吶。魏家人還是比較注意影響的。

    一個女人遞給段所長一個黑紗,並打算給段所長繫上。

    段所長退後一步,擺了擺手:「請問,這裡誰主事?」

    女人愣了一下,她同時看到了歐陽平一行人:「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幾點鐘出殯?」

    「六點半出殯。」

    「你把主事的喊來。我們有話說。「

    」主事的有三個人——都喊來嗎?」

    「對,都喊來,越快越好。」

    有些人聽到了段所長和女人對話的內容,他們圍攏來,想一看究竟。他們已經知道同志們到魏家來所為何事了。剛才,段所長之所以向參加葬禮的人透露同志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在參加葬禮的親朋好友中製造一點議論。這或許會對同志們接下來的工作有所幫助。

    女人穿過第一進的門廳。

    主事人應該在後院,段所長領著大家隨後穿過門廳。

    穿過門廳,大家便看見了靈堂。

    靈堂設在第二進的門廳,十幾個身穿白色喪服服的女人跪在死者的兩邊,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年男人在做著出殯前的準備——他們應該是抬重的人。靈床前的火盆裡面燃燒著值錢,兩個女人跪在火盆兩旁,不時往火盆裡面添加紙錢。

    大家還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哽咽和啜泣之聲。

    在靈堂前面的台階上,站著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剛才發放黑紗的女人正在跟四個人說著什麼。其中一個男人就是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陳主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20
第二章 魏家人百般阻攔

    同志們走出門廳的時候,女人領著兩男一女迎面走來,兩個男人的嘴上叼著香菸。三個人的臉色很天氣一樣的陰沉——七月三號是一個陰天。空氣中的濕度很大,七月二號剛剛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陳主任跟在三個人的後面,他的嘴裡也含著一支菸。

    在距離同志們五六米遠的地方,其中一個男人突然加快了步伐:「段所長,原來是您啊!」男人握住了段所長的手,「段所長,您找我們什麼事,請快說。」男人一邊說,一邊捋起衣袖,看了看手錶,「我們馬上就要出殯了。」

    「歐陽隊長,這位是魏在寅的大兒子魏東林。魏東林,這位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歐陽大隊長。魏東林,出殯的事情——恐怕——要——往後挪一挪。」

    魏東林臉色黝黑,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年齡在五十歲上下。他穿一身西服,腳上穿一雙黑色牛皮鞋。頭上戴著白帽子,腰上繫著一根白布帶。

    魏東林圓睜雙眼:「什麼?往後挪一挪?這——這是為什麼?這——這恐怕不合適吧!」

    歐陽平朝劉大羽點了一下頭,劉大羽等人朝靈堂走去,當務之急是將死者的遺體控制起來。

    」魏東林,情況是這樣的,我們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報案人說,魏在寅可能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我們要進行尸檢。」

    「胡說八道,非正常死亡?我父親死於心臟病,怎麼能說是非正常死亡呢?三妹,你去把父親的病歷和出院報告拿來給段所長看。」

    被稱作三妹的女人走進院子東邊一間廂房。

    「我父親出院不到一個月,這是誰搞的惡作劇啊!段所長,你們單憑一個報警電話就跑到我家來讓我們把出殯的時間往後挪一挪,這也太主觀武斷了吧。您應該知道,這種事情不同於其他任何事情,是沒法往後挪的,你們也看見了,今天來了這麼多的人,怎麼能說往後挪一挪就挪一挪呢?」

    「魏東林,話不能這麼說,無風不起浪,這種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陳主任插話道。

    段所長透露的信息終於起作用了。

    「單憑一個報警電話,他們就想阻止我們出殯,陳主任,這——我們無法接受,『死者為大』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嗎?」另一個男人道,這個男人說話的口氣比魏東林強硬多了,「段所長,很抱歉,我們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這位是?」歐陽平望著段所長和魏東林道。

    「這是我四弟魏秋林。」魏東林道。

    魏秋林臉色白淨,他的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年齡在四十歲上下。上身穿一件花襯衫,下身穿一條牛仔褲,腳上穿一雙棕色牛皮鞋,白帽子歪戴在頭上,腰上掖著一根白布帶。

    三妹從廂房裡面走了出來,她的手上拿著兩本病歷,還有幾張紙。然後一路小跑走到歐陽平的跟前,將手上的東西遞到歐陽平的手上:「這是老爺子所有的病歷,他在幾年前,心臟就有問題了,你們看看這些東西就明白是這麼回事情了。」

    「這些資料,我們先收下,我們會安排時間好好看看這些資料的。」歐陽平將資料裝進了皮包中。

    「四弟,有話好好說——不興這麼跟警察說話的。」魏東林道。

    「有人報警,就說明有問題,至少說明有人懷疑魏在寅的突然死亡有問題;」歐陽平的語氣軟中帶硬。「有問題,我們肯定要過問,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這也是法律賦予我們的神聖使命。」

    「東林,這是怎麼回事情啊?」一個老太太在兩個女人的攙扶下,從靈堂裡面走出來,老人的腳步很慢,但說話的中氣很足。

    老人的手上拄著一根枴杖。

    魏秋林走過去,將老人攙扶到歐陽平和段所長的跟前。

    」她是魏在寅的大老婆。」段所長低聲道。

    「母親,這位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歐陽隊長。」

    「老人家,您好啊!」問候一聲是必要的。

    「東林,該來的人都來了,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眼看時間就要到了。這時候,再大的事情也要先放一放。」老人這些話是說給歐陽平聽的——這就是老人對歐陽平的回應。老人說話軟中帶硬。

    問候是出於禮貌,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老人家,很抱歉,出殯的事情必須往後放一放,在魏在寅火化之前,我們必須對魏在寅進行尸檢,在確定沒有問題的情況下,葬禮才能繼續進行。」

    「這位同志,話恐怕不能這麼講吧!我們又沒有請你們來,你們可不能隨便亂來啊!死者為大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嗎?」老人毫不示弱。

    「老人家,您說的不錯,我們這樣做,正是為了體現『死者為大』的原則,我們要對死者負責,既然有人報案說魏在寅的死亡有問題,那我們就必須查一查,你們不要緊張,我們只是對魏在寅進行尸檢,如果順利的話,是不會影響葬禮的進行的,頂多稍微推遲一點時間。道理,我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了,如果你們執意阻攔,我們就無法理解了,照理,你們應該擁護、支持和配合我們的工作才對,難道問題出在你們魏家?要不然,你們為什麼要極力反對,不予配合呢?你們難道不是死者的親人嗎?當你們聽說魏在寅有可能死於他殺的信息,難道不想知道真相,並希望我們把問題查清楚嗎?你們的反應,我們感到非常奇怪。」

    陳主任走到老人的跟前:「魏老太太,您現在是魏家的主心骨,發生這樣的事情,您應該積極支持警方的工作太對。這種事情,可不能憑感情用事。您可要想清楚了。」

    魏秋林還想說什麼,魏東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歐陽隊長,您誤會了,我母親思想老舊,腦子裡面的傳統觀念比較濃厚,她希望我父親的喪事能順利地進行,她怕延遲出殯的時間不吉利。」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魏在寅的死確實有問題的話,你們恐怕要後悔一輩子,除非你們想刻意隱瞞什麼。總而言之,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們都要進行尸檢。這既是對死者的負責,也是對你們魏家人負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來聚集在院門內外的人突然湧到中院來了——他們應該知道了歐陽平一行的來意,這時候,各種各樣的活思想都會活躍起來。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走到歐陽平和段所長跟前:「我想知道,你們能保證我們在中午十二點鐘之前結束葬禮嗎?」

    「請問您是?」

    「歐陽隊長,這位是我舅舅——是我大舅。」

    大舅戴著一副眼鏡,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下身穿一條藏青色西褲,襯衫的下面掖在褲腰裡面,大腹便便的樣子很像一個領導幹部,說話的口氣更像一個領導幹部。

    歐陽平微笑道:「很抱歉,我們不能保證你們能在十二點鐘之前讓死者入土為安,如果確實有問題的話,今天的葬禮恐怕要取消。『死者為大』嘛,在查清楚魏在寅死亡原因之前,什麼事情都要往旁邊放一放。你們既然想早一點出殯,就應該立即讓我們開展工作。」

    歐陽平短短的一席話,說的大舅無言以對,他站在一旁只顧抽菸。

    此時,有兩個人跑過來,其中一人道:」東林,時間快到了,這麼多人等著,你們趕快拿一個主意。這種事情可不能猶豫不決——時辰是不能耽擱的。」

    魏東林眨了幾下眼睛,撓了幾下頭皮:「歐陽隊長,您看這樣,行不行,出殯,我們照常進行,你們隨車前往,在殯儀館瞻仰我父親遺容之前,有四十分鐘的化妝時間,另外還有二十分鐘瞻仰遺容的時間。情況特殊嘛,瞻仰遺容的時間,我們可以壓縮一下。所以,你們有足夠的時間檢查我父親的身體。」

    「魏東林,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只有在我們確認沒有任何問題的前提下,你們才能繼續舉行葬禮。」

    「東林,按照段所長他們的要求去做,別再磨蹭了,遲一點出殯也不是不可以,你爹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責我們——我們這也是為他好嗎。」老人終於讓步了——這才像一家之主的樣子嗎,陳主任說的沒錯,老人確實是魏家的主心骨——陳主任的話起作用了。

    「行,就聽母親的,段所長,我們該怎麼配合你們的工作?」魏東林態度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只有站在一旁的魏秋林,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把靈堂裡面的人請出來,屍檢就在靈堂進行,死者的親屬可以在靈堂外面耐心等候。你們也可以派一兩個代表進靈堂,對我們的屍檢工作進行監督。」

    「行,就照歐陽隊長說的辦。」

    歐陽平捋起衣袖,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六點半鐘。歐陽平讓段所長到靈堂喊來了劉大羽和韓玲玲。

    不一會,劉大羽和韓玲玲走到歐陽平的跟前。

    在此之前,劉大羽做了兩件事情:第一,將靈堂控制起來,同志們即將對魏在寅的屍體進行檢查,在檢查之前,不希望任何人和死者的遺體有任何接觸;第二,將魏在寅的臥室控制起來,在控制臥室之前,劉大羽向魏在寅的小老婆溫婉沁瞭解了魏在寅逝世時和逝世之後的情況(因為時間的關係,劉大羽重點瞭解了魏在寅逝世時的環境,其它細節問題,稍後再做詳細的瞭解):筆者在這裡只交代兩點,第一,魏在寅住在第三進東廂房裡;第二,魏在寅一直是一個人睡。

    「大羽,你和韓玲玲去接郭老,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郭老。」

    劉大羽和韓玲走出魏家大院。

    歐陽平退後幾步,找了一個人頭稀疏的地方,從口袋裡面掏出手機,撥通了郭老的手機,郭老鐵定在六點鐘起床,起來以後,在自己家的院子裡面打二十分鐘太極拳,然後舞十分鐘的劍。最後到清涼山公園去慢跑半個小時。這種習慣,郭老已經堅持了幾十年,一個八十歲出頭的老人,身體還這麼硬朗,精神還如此矍鑠,和他長期堅持晨練有很大的關係。

    下面是歐陽平和郭老通話的內容:

    「郭老,我是歐陽平。」

    「歐陽,什麼情況,你快說。」

    「郭老,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在去清涼山的路上。」

    「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報案人說,住在沈舉人巷637號的魏老闆死的很蹊蹺。」

    「歐陽,你現在在哪裡?」

    「我和一隊的同志們已經趕到現場,魏家人原計畫六點半鐘左右出殯,被我們攔住了。」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回家等你們的車子來。」

    「我讓劉大羽和韓玲玲去接您,他們已經出發。」

    「為什麼不早一點打電話給我呢?」

    「死者的親屬不是很配合,我們剛剛做通死者親屬的思想工作。您這時候來正好。」

    在等待郭老的過程中,歐陽平還是有事情可做的。他和簡眾山、嚴建華對魏在寅的屍體進行初步的檢查。雖然時值夏初,氣溫已經比較高了。但魏在寅身上的壽衣一件不少,死人的衣服是不分季節的,因為陰曹地府沒有四季。

    魏家人聚在一起嘀咕了一兩分鐘之後,決定派三個人進靈堂監督同志們的屍檢工作。這三個人分別是,魏在寅的大老婆溫婉貞、小老婆溫婉沁和魏在寅的大兒子魏東林。

    魏東林擔心兩個母親體力不支,搬了兩把椅子放在老人的身後,如果站久了、太累了的話,可以坐一坐;魏東林則站在一旁;其他人則站在靈堂的台階上。在這些人中,除了十幾個魏家人之外,還有一些親屬。他們攙扶著悲痛欲絕的女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愁雲密佈。

    歐陽平先揭開了覆蓋在魏在寅臉上的黃紙。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20
第三章 郭常平檢查細緻

    歐陽平從事刑偵工作很多年,他見過很多死者的遺容,我們都知道,死者的遺容就是死者在斷氣時留下的表情,斷氣時是什麼表情,死後就是什麼表情,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死者死後的表情。不同的死法就有不同的遺容:壽終正寢者,表情安詳,被病痛折磨致死者,表情痛苦,死於謀殺、斷氣前又經歷了一段時間痛苦掙扎者,面目扭曲變形。

    魏在寅的表情應該屬於第三種情況:青筋分明(右太陽穴上方有數條青筋),眉頭緊蹙,眼窩深陷,眼袋浮腫,法令紋如刀刻一般,牙關緊咬,兩顆超長的門牙緊緊地咬在下嘴唇上。魏在寅的表情痛苦,五官扭曲變形,既不像是壽終正寢者,也不像是病痛折磨致死者。

    歐陽平和嚴建華先檢查了魏在寅的頭部,包括有頭髮的部分,死者的頭髮稀疏,如果有傷口的話,一打眼就能看出來,歐陽平和嚴建華檢查的很認真、很仔細,但沒有發現問題;兩個人又檢查了死者的脖頸,也沒有發現窒息症狀;兩個人還檢查了死者的耳朵和鼻孔,也沒有出血症狀,耳朵和鼻孔裡面也沒有異物。

    接下來,歐陽平用不鏽鋼壓舌條(類似於醫生檢查病人咽喉時壓住舌頭的條狀木片)撬開死者的牙齒,結果發現下嘴唇上有兩個創口,創口還在,但無出血症狀。心臟停止跳動之時就是血液在體內停止流動之時,沒有血液的流通,創口自然不會有出血症狀。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咬破自己的嘴唇呢?只有在極度痛苦,拚命掙扎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最後,兩個人檢查了死者的上身和下身,死者的上身和下身——包括腳和腳趾頭——沒有一點傷痕,連一個微小的出血點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呢?報案者絕不會是閒來無事,故意搞惡作劇吧。

    歐陽平和嚴建華確實沒能從死者的身上發現任何傷痕——除了下嘴唇上兩個被死者的門牙咬破的創口。但歐陽平和嚴建華感覺魏在寅的死亡肯定有問題。

    毫無結果的屍檢,肯定不能作為阻止葬禮繼續進行的理由——嘴唇上兩個創口也不能作為阻止魏家人出殯的理由。

    報案者提供的信息太少,而且很模糊,這使同志們的介入多少有些尷尬和唐突。

    歐陽平寄希望於郭老。

    報案者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他之所以沒有說,是不方便說,或者沒有時間說,他既想報案,又不想暴露自己,他的意思很明確,只要同志們阻止魏家人出殯,並且對死者進行尸檢,就一定能從死者的身上找到答案。

    可歐陽平和嚴建華什麼都沒有發現。

    事情不像歐陽平和嚴建華想像的那麼簡單。報案人反覆強調「一定要進行尸檢」。說明魏在寅的身上一定有問題。

    魏在寅的身上沒有傷痕,也沒有窒息和中毒症狀。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七點一刻,站在魏家大門外的柳文彬終於等來了郭老、劉大羽和韓玲玲。

    劉大羽將汽車停在距離沈舉人巷一兩百米的地方,巷口和巷子裡面已經停滿了車。

    郭老邁著大步,劉大羽的手上拎著一個法醫箱。韓玲玲緊跟在郭老的身後。

    郭老等人的出現,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原來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步調一致地將目光聚焦在郭老、劉大羽和韓玲玲的身上。郭老上身穿著一間淺藍色襯衫,下身穿一條深藍色長褲,腳上穿一雙繫帶子的黑色皮鞋,一件咖啡色外套搭在郭老的左手腕上。除了斑白的雙鬢之外,看不出郭老是一個八十歲左右高齡的老人;劉大羽和韓玲玲的身上穿著警服。

    郭老一行三人走進魏家院門的時候,柳文彬從劉大羽的手上接過法醫箱。

    人群中出現了一些騷動,一些人跟在四個人的後面走進了院門,但被段所長的手下攔在了第一進門廳的台階下。

    今天來參加魏在寅出殯儀式的至少有兩百多人——這還不包括那些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和沿街店舖的老闆夥計。人們的臉上佈滿了焦慮、憂鬱、疑惑和期待的神情。魏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人們難免疑惑和期待。

    當然,也有一些人是來看熱鬧的。

    歐陽平站在第二進門廳的台階上等郭老。

    「郭老,我和老嚴已經檢查過魏在寅的身體,連鼻孔和耳朵裡面都認真仔細地檢查過了,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郭老什麼都沒有說,在歐陽平的引導下,走進靈堂。

    劉大羽打開法醫箱,從裡面拿出口罩和手套。

    郭老一邊戴口罩和手套,一邊掀起蓋在死者臉上的黃紙,看了看死者的臉色。

    死者臉色蒼白且灰暗,顴骨突兀,眼窩深陷,臉上的軟組織開始收縮,唯獨鼻翼還很飽滿。在死者右太陽穴的上方,有幾條糾纏在一起的青筋,這些青筋大概是沒了血供,顯得淺淡而平整。平整的沒有一點突兀的痕跡。或許,這些青筋曾經突兀過。人身上上的青筋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凸起,一種情況是用力的時候,第二種情況是情緒高度緊張的時候。當然,人在掙扎的時候,也會出現這種情況——人在掙扎的時候,既要用力,又高度緊張。

    郭老先一共看了五個地方:第一個地方就是死者額頭上的青筋。他還用手在青筋上摸了摸,第二個地方是眼睛,郭老翻開死者的眼皮,眼白已經灰暗,但眼瞼內側呈現明顯的暗紅色;第三個地方是死者的口腔,死者的舌苔發白;第四個地方是死者下嘴唇上兩個牙咬的創口;第五個地方是死者的鼻孔,死者的鼻孔裡面有一些白色的鼻毛,郭老用一根棉簽在兩個鼻孔裡面探了探,然後轉了幾圈,最後將棉簽抽出來。

    歐陽平注意到:棉簽上非常乾淨,竟然連一點分泌物都沒有。

    老法醫就是老法醫,歐陽平和嚴建華只留意鼻孔裡面有沒有異物,而郭老所留意的則是鼻腔裡面有沒有分泌物。

    魏家人站在靈堂的外面,一會兒交頭接耳地、小聲地議論著什麼,一會兒伸頭朝靈堂裡面看幾眼。魏秋林的上嘴皮和下嘴皮翻動的最勤快,好像在和什麼人談論著什麼,談話的內容肯定和同志們驗屍的事情有關,好幾次,他都想衝進靈堂說些什麼,最後被人拉住了。

    二十分鐘以後,有兩個男人終於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他們不顧眾人的阻攔衝進靈堂——其中一人就是魏秋林:「段所長,你們看了這麼長時間了,有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來啊!你們難道沒有看見前院後院這麼多人都在等著出殯嗎?耽誤了出殯,你們能負責的起嗎?」

    郭老並不理會魏秋林說些什麼,他從法醫箱裡拿出兩個不鏽鋼壓舌條撬開魏在寅的嘴巴,將一個壓舌條立起來,卡在上牙和下牙之間,然後用另一個壓舌條從死者的舌頭和上顎下顎上刮出一些粘液,最後將粘液刮進一個玻璃瓶中。很顯然,郭老要對玻璃瓶裡面的粘液進行化驗。

    段所長走到魏秋林的跟前:「魏秋林,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你們說要進行尸檢,我們也讓你們進行尸檢了,可檢查的半天,你們好像什麼問題都沒有查出來。你們全然不顧我們的感受,單憑一個狗屁電話,你們就攪了我們出殯的好時辰。」魏秋林說這段話的時候二目圓睜、咬牙切齒。

    魏秋林還想說什麼,被歐陽平一句話嗆了回去:「電話只有報警電話,沒有你所說的狗屁電話和人屁電話,我們是在執行公務,如果你們想早一點出殯,就請閉上嘴巴,到靈堂外邊呆著去。」

    人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動物,你軟他就硬,你硬他就慫,聽了歐陽平的話,魏秋林終於偃旗息鼓。

    溫婉貞也在一旁勸道:「秋林,就按段所長說的做,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就是了。」

    魏秋林終於悻悻然,灰溜溜地走出靈堂。

    魏家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不管是唱紅臉的,還是唱白臉的,他們對同志們的到來,都持不歡迎的態度,這從他們神情就能看出來。

    當郭老將壓舌條伸到死者咽喉深處準備提取粘液的時候——魏在寅死亡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口腔裡面的粘液越來越少——人的心臟停止跳動之後,身體的分泌功能戛然而止,這時候,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身著一身藍色西服,五十歲左右、幹部模樣的人,他梳著大包頭,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大腹便便,腆著肚子,在他的身後跟著魏秋林和另外一個男人。

    老大魏東林迎了上去:「三舅,您這麼來了——您不是說好不來的嗎?您忙您的,這裡有我們呢。」

    「東林,不是說好了六點半出殯的嗎?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啊?」被稱作」三舅「的男人沒有正面回答魏東林的問題。

    此人應該是魏家搬來的救兵,看樣子,此人來頭還比較大。姐夫出殯,他都可以不來,譜子不小啊!

    段所長也迎了上去:「魏東林,這位是?」

    「段所長,這是我三舅,三舅,這位是華僑路派出所的段所長。這幾位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人。」

    段所長對「三舅」的貿然闖入非常反感,但出於禮貌,他還是客氣了一下:「請問,這位怎麼稱呼啊?」

    「溫澤儒。」「三舅」文縐縐、酸溜溜道。

    歐陽平和郭老只顧忙自己的事情,對「三舅」的突然出現並不感興趣。

    「溫先生,您有何指教?」

    「段所長,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啊?」「三舅」在段所長面前官腔十足,盛氣凌人。

    「三弟啊!你這麼忙,不是說好不來的嗎?你姐夫出殯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溫婉貞這段話是說給同志們聽的,「你姐夫出殯的事情,哪用得著你操心啊!」,言下之意,好像是在暗示同志們,這個被稱作「三舅」和「三弟」的人應該是一個職位比較高的人——他的工作太重要、太繁忙,連姐夫的葬禮都沒有時間參加。

    「三舅」走到郭老和歐陽平的跟前:「有什麼問題嗎?」

    歐陽平對「三舅」的突然出現本來就非常反感,他和郭老對視片後,望著段所長道:「段所長,把這三個人請到靈堂外面去,等我們檢查完屍體之後,自會有答案。」

    「請你們到靈堂外面耐心等候。」段所長頭微低,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三舅』,他們已經檢查了半天,什麼問題都沒有查出來。」魏秋林氣急敗壞道。

    「段所長,這——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你們強行對我姐夫的屍體進行檢查,這已經很不妥當了,檢查了半天,沒有查出一點問題,那你們就應該就此打住,這——眼看就到中午了,耽誤了出殯,你們負責的起碼?」

    「請你退到靈堂外面去,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劉大羽道。

    「三舅」雙手背在身後:「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有沒有發現問題?」

    歐陽平不緊不慢道:「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問題。」

    「暫時還沒有發現問題?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你們沒有在我姐夫的身上發現受傷的痕跡,對不對?」

    「你可以這樣理解。」

    「你們檢查了這麼長的時間,既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那你們就應該讓他們出殯。雖然你們這樣做,有些莽撞和無禮,但死者的親屬不會跟你們計較,你們也是為了工作,有人報案,你們肯定要出警,這——我們是能理解的。」

    郭老提取口腔粘液的工作已經結束,他將玻璃試管放進一個塑料盒中,交給了嚴建華:「小嚴,速去速回。結果一出來,立即打電話過來。」

    「我明白。「嚴建華將塑料袋放進手提包中,和韓玲玲走出靈堂。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21
第四章 魏家人終於讓步

    看著嚴建華和韓玲玲走出靈堂,郭老走到溫婉貞和溫婉沁跟前:「我們確實沒有在魏在寅身上發現問題,但這並不等於魏在寅的死沒有問題。」郭老一邊說,一邊捋起衣袖,看了看手錶,「現在的時間是七點三十五分,你們再給我們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既然你們沒有發現問題,為什麼不讓我們出殯呢?」「三舅」道,「總該有一點令人信服的理由吧!」

    「你剛才沒有看見嗎?我們從死者的口腔裡面提取了一些分泌物,四十分鐘左右,化驗結果就會出來,到時候,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最遲,你們在八點一刻左右就可以出殯,請再耐心等待四十分鐘;當然,如果化驗結果證明魏在寅的死有問題的話,那葬禮就必須停下來。」

    「你的意思是,我姐夫有可能是死於中毒?」「三舅」道。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結果很快就會出來,請你們耐心等待。我們這樣做,既是對死者負責,也是對死者的親屬負責。果真沒有問題的,皆大歡喜,如果有問題的話,我們就應該還死者公道。如果你們匆忙出殯,一旦死者的遺體被火化,就什麼都晚了。」郭老的話擲地有聲。

    「中毒,這怎麼可能呢?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如果是中毒的話,就應該有中毒的症狀,你們已經仔細檢查過我父親的身體了,有中毒症狀嗎?」魏秋林仍然不甘心,「我們難道都是傻子嗎?蔡姑姑和陳奶奶在給我父親擦身體、穿衣服的時候,我們都在跟前,大哥,你把蔡姑姑和陳奶奶喊過來問問,她們給死人擦了幾十年的身體、穿了幾十年的衣服,難道她們在擦身體和穿衣服的時候看不見我父親身上的傷嗎。」

    「從表面上看,魏在寅的身上確實沒有一點傷,我現在只能跟你們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魏在寅在死亡之前,曾經服用過異物。」

    「服用過異物?什麼異物?」魏東林道。

    「等化驗結果出來就知道了。我們已經在死者的口腔裡面發現了服用異物的跡象和症狀。如果我們的判斷被證實的話,那麼,魏在寅的死肯定有問題,報案的內容也是可信的。」

    「大姐,二姐,那你們就耐心等待四十分鐘;東林,秋林,你們兄弟幾個做好出殯的準備。」「三舅」的腦袋轉的就是快,他突然出現的目的是阻止同志們驗屍,在碰到釘子以後,他轉而表現出通情達理的樣子。

    此時,魏家的前院聚集了很多人,大街上的人更多。段所長帶來的人站在第二進門廳前的台階上維持秩序。

    在四十分鐘的時間裡面,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歐陽平全程跟蹤了郭老的屍檢過程,郭老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郭老從死者的口腔裡面提取分泌物,應該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郭老看出了歐陽平的心思,等「三舅」和魏東林母子走出靈堂之後——他們好像在商量、研究著什麼,郭老將同志們領到魏在寅的遺體跟前:「我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了三個疑點:第一,死者的眼瞼成暗紅色,暗紅色是充血所致,如果是正常的死亡,眼瞼是不應該充血的。」

    「郭老,您是不是想說,死者在斷氣之前,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痛苦掙扎。」

    「不錯。第二,死者的鼻孔裡面非常乾淨,我竟然沒有提取到一點分泌物,任何人,在任何情況下,鼻孔裡面都會有分泌物,一點分泌物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有人清理過死者的鼻孔。」劉大羽道。

    「這是可以肯定的。」

    「為什麼要清理鼻孔呢?」達方圓問。

    「清理的應該不是鼻孔裡面的分泌物。」郭老只說了半句話。

    「清理的應該是血跡。」歐陽平道。

    「血跡?死者的鼻孔裡面曾經出過血?」劉大羽圓睜雙眼。

    「出血量還比較大,整個鼻腔,只要是棉球棒能伸到的地方,都被清理過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死者的鼻子有些腫大。」

    「我們注意到了這一點,那鼻腔裡面應該有異物才對啊。」

    「是啊!蹊蹺就蹊蹺在這裡,鼻腔裡面沒有異物,但鼻腔裡面出過血。問題並非我們想像的這麼簡單,殺人於無形,這是我見到的最隱秘的殺人伎倆。歐陽,這應該是一個非常有挑戰性的案子。」

    「郭老,您剛才跟魏家人說,您在魏在寅的口腔裡面發現了死者曾經服用過異物留下的症狀和痕跡,會是什麼異物呢?口腔裡面的異物和鼻腔裡面的異物會不會是同一種異物呢?」

    「現在還不好說。我是說鼻腔裡面的異物暫時無法確定,至於口腔裡面的異物是可以確定的。」

    「口腔裡面是什麼異物?」

    「魏在寅斷氣之前,曾經服用過安眠藥——或者麻醉劑一類的藥物。」

    「安眠藥?」

    「對,是死者自己服用的,還是別人幫助他服用的?我們不知道。如果是別人幫助他服用的,那就一定有問題。歐陽,我們現在就要查清楚死者生前有沒有失眠的問題,有沒有依賴安眠藥解決失眠病症的情況,如果沒有,那就一定是凶手幫他服用的。」

    「如果是死者自己服用的呢?」

    「如果是死者自己服用的,就只剩下鼻孔一個疑點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

    「鼻孔裡面應該有異物,但我們沒有找到異物,我們只能借助於X光,也許創口就在鼻腔的深處。總之,不管安眠藥是死者自己服用的,還是別人幫他服用的,我們都要對死者的鼻腔進行X光檢查。」

    「郭老,我們現在就做這件事情,段所長,請你把魏在寅的大老婆請進來。」

    一分鐘以後,段所長把溫婉貞請進了靈堂。

    在溫婉貞進靈堂之前,郭老特別提醒歐陽平:「不要提安眠藥的事情,只提魏在寅睡眠有沒有問題,睡覺之前有沒有吃東西的習慣等等。要多問幾個人——一個一個問。」

    歐陽平點了一下頭——郭老的提醒非常重要

    在靈堂的西邊,有一排椅子。

    待溫婉貞坐定之後,歐陽平坐在了老人的旁邊。

    溫婉貞跟隨段所長走進靈堂的時候,站在靈堂外面的人的注意力全轉移到靈堂裡面來了,他們對靈堂裡面的談話非常關心。

    溫婉貞的年齡在七十歲左右,除了走路有些吃力和緩慢之外,老人的身體還不錯。

    「老人家,您的耳朵怎麼樣?」歐陽平稍微提高了一點說話的聲音。

    「我除了腿腳不靈便之外,身體很好。」

    「魏在寅平時的生活起居誰照顧?」歐陽平恢復到正常的聲音

    「我們姐妹倆照應。」

    「魏在寅除了心臟不好之外,身體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

    「他的睡眠怎麼樣?」

    「睡眠很好,晚上十點鐘左右上床睡覺,五分鐘左右就開始打呼嚕,早晨七點鐘左右起床,他自己醒,不需要人喊。幾十年來都這樣,早晨七點鐘左右,他到時候就醒。」

    「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有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呢?」

    「沒有,除了吃藥以外,睡覺之前,他不吃任何東西。」

    「吃什麼藥?」

    「他有心臟病。如果感覺不舒服的話,他就吃藥。沒有問題的話,他就不吃藥。」

    「您的意思是不是說,魏在寅的心臟病並不是非常嚴重呢?」

    「發病的時候,比較嚴重,一個月前,他曾經住過一次醫院,出院以後,我曾經勸過他,讓婉沁跟他在一起睡,這樣就可以照顧他,可老爺子很固執,他堅持要一個人睡。如果婉沁跟他在一起睡,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

    「您的意思是,魏在寅平時都一個人睡覺。」

    「是這樣,自從婉沁進門之後,他就一個人睡在後院東廂房裡。」

    「那你們之間是怎麼相處的呢?」歐陽平話說的比較隱晦,所謂「相處」是指夫妻生活。

    「自從把小妹婉沁娶進家門之後,他就單獨睡了,他單月到我的房間去,雙月到婉沁的房間去,平時,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六十歲以後,他就不進我們姐妹倆的房間了。」

    「六十歲以後就不進我們姐妹兩的房間了」,這就意味著魏在寅六十歲以後就沒有夫妻生活了。事實是,男人在六十歲以後,那方面的功能還有,那麼,魏在寅是如何解決那方面的需求的呢?

    魏在寅的夫妻生活比一般男人要複雜許多。把一碗水端平,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但魏在寅做到了。

    儘管如此,歐陽平還是能感覺到,魏家的人際關係非常複雜,牙齒和舌頭經常會發生摩擦,這麼大一個家庭,矛盾應該是難免的。歐陽平一走進魏家大院就感受到了這一點。

    歐陽平看了看手錶,時間是七點五十五分,和溫婉貞的談話只能到此結束,更進一步的調查只能放在後面進行。

    第二個被請進靈堂的人是魏在寅的小老婆溫婉沁。

    溫婉沁的年齡在六十五歲左右。從直觀上看,溫婉沁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除了鬢角上幾根白髮以外,其它地方全是黑髮,從臉色和體態上看,她保養的很好,額頭上、眼角處,只有淺淺幾條皺紋。

    下面是談話內容:

    「據你所知,魏在寅的睡眠怎麼樣?」

    「睡眠怎麼樣?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怎麼問,您就這麼回答。」

    「他睡眠一直很好。我和姐姐雖然不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但從來沒有聽他說睡眠不好,除了心臟有些問題之外,他的身體沒有其他問題。」

    「那麼,魏在寅在睡覺之前有沒有吃東西的習慣呢?」

    「沒有。他吃過飯以後就刷牙,刷過牙以後,他就不再吃東西了,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他在飲食上很講究,很懂得養生之道,葷腥的東西,他吃得比較少,以蔬菜為主,他睡覺之前,肯定要喝茶——他平時喜歡喝茶。」

    「請您把魏在寅出事時的情況說一下。」

    「情況是這樣的,七月二號的早晨七點鐘左右,明瓦廊紫檀家具店的夥計雷小虎到魏家大院來喊老爺子,一個客戶看中了一套紫檀家具,但價格上砍的比較厲害,店舖的負責人馬副經理不敢自己做主,就派雷小虎來請老爺子跑一趟。我就到後院東廂房叫門,我叫了好幾聲,屋子裡面沒有人回應,平時,老爺子在七點鐘左右準時起床,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他從來不賴床。門栓是插著的。我就喊來姐姐和東林。東林用水果刀撥門栓,但沒有撥動——門栓上插了插銷。後來東林他們撬開窗戶上的玻璃,爬進房間,打開房門,我們走到房間一看,老爺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請等一下,你們看到魏在寅臉朝上,筆直地躺在床上,是這樣的嗎?」郭老打斷了溫婉沁的話。

    「是這樣。」

    魏在寅無論是因突然發病死亡,還是慘遭毒手死亡,斷氣時都不應該是這個姿勢,單從魏在寅斷氣時的表情,也不應該是這種姿勢,郭老認可歐陽平的判斷,死者斷氣時的表情非常痛苦,他有過比較長時間的掙扎,充血的眼瞼。緊蹙的眉頭,腫大的鼻翼,特別是下嘴唇上兩個被門牙咬破的創口就能說明魏在寅斷氣時的體位絕不會是仰面朝上、直挺挺地躺在大床上。

    「在將魏在寅的屍體移出臥室之前,都有哪些人在臥室裡面呆過呢?」歐陽平道。

    「家裡人都在裡面呆過,老爺子出事了,全家人頓時亂作一團。」

    這是最糟糕的事情,臥室裡面呆的人越多,時間越長,現場被破壞的可能性就越大。

    「有沒有人單獨在魏在寅的房間裡面呆過呢?」

    「不知道——誰會在意這個呢?魏家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一個個都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魏家難道就沒有人懷疑魏在寅的死因有問題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12:22
第五章 嚴建華電話來了

    「沒有,老爺子一個月前剛住過醫院,他的心臟不好,我們以為是他的心臟病又犯了。」

    「魏在寅犯病時是什麼樣子呢?」

    「心裡面難受,呼吸困難,臉色蠟黃,滿頭大汗。蜷曲著身體。樣子十分嚇人。」

    如果魏在寅是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亡的話,那就更不應該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魏在寅房間裡面的東西,有沒有人動過呢?」

    「這兩天,家裡人都忙著葬禮的事情,誰也沒有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肯定有人動過,我們把老爺子的屍體挪到靈堂的時候,臥室裡面的東西肯定有人動過。大家七手八腳,當時,有很多人。」

    在等待嚴建華電話的過程中,歐陽平一行還對魏在寅的房間進行了勘查。勘查可能會一無所獲,但歐陽平和郭老還是要對魏在寅的臥室進行認真仔細的勘查——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歐陽平一行走到第三進東廂房的時候,柳文彬和段所長的一個手下小肖正紋絲不動地站在東廂房的門外——是劉大羽安排他們在這裡的。

    第三進除了住著魏在寅之外,還有另外兩戶外姓人家,這兩戶人家住在魏在寅房間的正對面——638號和639號。638號在南廂房,639號在北廂房。魏在寅的東廂房,其實是南北兩個廂房。當年,魏在寅為了保住北廂房免遭房管所收繳,他趕走了房客,把停放雜物間的棺材放進了北廂房,並將南北廂房中間的隔牆拆除才得以過關,房管所派來考察魏家住房情況的工作人員被黑漆漆的棺材嚇得慌了神,才勉強認可了魏在寅一個人住在兩間廂房裡面。老祖宗攢下的房產很不容易,魏在寅確實捨不得,能保一間是一間吧!,

    筆者有必要對魏家大院做一點簡單的介紹,魏家大院一共有三進房子,本來應該是四進。第一進是當街一排房子,無產階級那個文化那個大革命的時候,當街一排房子上繳給了房管所。至於為什麼要把私有房產交上繳給房管所?房管所接受魏家的房子,在政策上有哪些能站得住腳說的理由,誰也說不清楚,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個是非顛倒、黑白混淆、非常混亂的年代,很多事情都很難說清楚。後來,房管所把第一排房子改造成了門面房——目的是抹去房子原來的模樣。除了第一排臨街的房子之外,第一進兩間西廂房和第三進兩間西廂房也一併上繳給了房管所,如果不是魏家人口眾多,恐怕還要上交更多的房子呢。筆者在前面說魏家基本上保證了魏家大院的完整性,就是這個意思。在上交房子之前,第一進和第三進兩間西廂房和第一排臨街的房子是租給別人住——或者做生意的,當時的說法(沒有政策,也只能是說法)好像是,除了自己居住的房子之外,其餘房子都要上交。在沈舉人巷,還有一個姓唐的人家,夫妻倆育有一兒一女,唐家也有三進房子,唐家人住在第三進,第一進和第二進出租給別人住,最後的結果是,房管所收走了第一進和第二進房。

    對那段歷史不瞭解的人也許會問,自己的私有財產為什麼要上交呢?憑什麼呀!不上交不行啊!你有這麼多的私產,你就屬於資產階級,無產階級那個文化那個大革命「革」的不就是資產階級的命嗎,公私合營,這,大家都應該知道吧!連私營企業,都把你收了,幾間、十幾間房子,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啊!你不上交嗎?行啊!但很快就會有造反派和紅衛兵找上門來,批鬥你,讓人戴高帽、掛牌子、游大街。小老百姓,那受的了這種折騰和屈辱呢?祖宗哎,上交就上交吧!

    祖祖輩輩都本本分分、平平靜靜地生活,誰見到過這種陣勢呢?別說小老百姓了,就連那些高級知識分子,甚至高級幹部,不是被打成臭老九,就是被打成走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戴高帽,掛牌子,游大街,要不然,怎麼會有夫妻反目,父子母子脫離關係,地富反壞右的子女不能當兵、不能考大學的事情發生呢?我們都知道,尊嚴和房子,那個重要?當然是尊嚴了,為了尊嚴,只能捨棄房子。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房子不值多少錢,要是放到現在,單憑幾間房子就可確保一輩子吃喝不愁了,要不然,現在怎麼會出台《物權法》呢?現在不可能再發生那種隨意收繳別人私有房產的事情了,因為私有財產已經受到法律的保護。

    魏家大院裡面住著四個外姓人家,這,歐陽平沒有想到,魏家人口眾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而微妙,如果魏在寅果真死於他殺的話,原因一定非常詭異。那麼,和魏家人同住一院的這四戶外姓人家肯定知道一些情況,報案人也極有可能是他們中的某一個人,所以,同志們一定要找這四戶人家瞭解情況。當然,現在找四戶人家瞭解情況肯定是不合適的,魏家大院聚集了很多人,即使四戶人家知道些什麼,在魏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也不會以實相告。

    大概是想迴避警方的調查,兩戶人家的門上都掛著一把鎖。門牌號是沈舉人巷638號和639號。

    「柳文彬,638號和639號的房門一直是鎖著嗎?」歐陽平問。

    「我們來的時候,一個男人從638號裡面走出來,剛想和他說幾句話,他突然鎖門到中院去了。我看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柳文彬道,「他見了我們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這樣吧!我把居委會主任喊來,請居委會主任出面請這四戶人家的戶主到居委會——或者派出所。你們再和他們談。」段所長道。

    「也只能這樣,但要等化驗結果出來以後。」歐陽平道,「郭老,您看呢?」

    郭老看了看手錶,然後點了一下頭,郭老的心情非常的急切。嚴建華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打電話呢——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

    「郭老,我們進去看看。」歐陽平望著東廂房上方的門牌號道——門牌號是沈舉人巷637號。

    李文化推開東廂房的門。

    歐陽平留意了一下房門,房門為兩扇,高兩米左右,兩扇門各寬四十公分左右,門框下方有一個高三十公分左右的木門檻;門後有上下兩個門栓,每一個門栓的尾部都綴著一根繩子,繩子的頭部拴著一個銅插銷——銅插銷應該是用來固定門栓,以防止有人從外面撥開門栓的;在門栓的頭部和控制門栓的栓木上各有一個直徑在零點五公分左右的孔洞——孔洞是用來插銅插銷的。

    房間裡面鋪著地板。

    房間分內外兩間,外間——即南廂房裡面擺放著一對太師椅,一個紅木茶几,太師椅和茶几對窗擺放,南邊是一排格子窗,格子窗上鑲嵌著玻璃,西邊最後一扇窗戶最下面一塊玻璃缺了一個角。窗戶裡面有一對對拉的雙層窗簾。窗前擺放著一個紅木長桌,桌子下面有一個紅木椅子;東牆邊擺放著一個一點八米左右高,一點五米左右寬的博古架,在博古架和紅木長桌之間的牆角處有一個盆景架,盆景架上放著一個紫砂青檀盆景。盤曲嶙峋的青檀上方青翠欲滴,沒有一片黃葉,看上去,異常的茂盛,樹根兩邊躺著兩塊微型的假山石。

    郭老用手在桌子和博古架上抹了一下,竟然一點灰塵都沒有,這說明有人剛剛收拾過房間。這對同志們來講可不是一件好事。不用說,案發現場已經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原來的痕跡已經不復存在。在親人逝世,萬分悲痛的情景之下,魏家人竟然還有心情把魏在寅的房間收拾的這麼幹淨整潔,可見收拾房間的人是多麼熱愛生活啊。

    魏在寅的臥室在裡間。

    當歐陽平跟在郭老的後面走進臥室的時候,歐陽平的手機突然響了。

    郭老停住了腳步,眼睛緊盯著歐陽平的手機屏幕——這個電話應該是嚴建華打來的——郭老和歐陽平都希望是嚴建華打來的。

    電話確實是嚴建華打來的:「歐陽,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嚴建華的聲音很大,也有些激動,站在一旁的郭老也聽見了。

    「快說,什麼結果?」

    「在死者口腔提取物中含有安眠藥的成分。」

    「行,老嚴,您可以回來了。把化驗報告帶過來。讓法醫處的同志們把運屍車開到沈舉人巷來。」

    歐陽平掛斷電話:「郭老,你的判斷和分析是正確的,如果不是您即使發現了問題,今天,我們還真不好收場。凶手太陰險、太狡猾了。」

    「歐陽,我們僅僅是邁出了第一步。」郭老低聲道。

    「第一步?郭老,你的意思是?」

    「魏在寅死於謀殺,這已經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凶手讓魏在寅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其目的是讓魏在寅處於昏迷狀態,這不是凶手的目的,這只是一種輔助手段。」

    「輔助手段?」

    「安眠藥是不能致人死亡的,凶手的最終的目的是想把凶器植入魏在寅的體內,以造成魏在寅正常死亡的假象。」

    「可我們並沒有在死者的身上發現凶器啊!」

    「凶手狡猾就狡猾在這裡,他把凶器植入魏在寅的體內之後,等魏在寅氣絕身亡之後,又將凶器取了出來。」

    「我明白了,凶器是從死者的鼻腔植入體內的,凶手清理死者的鼻腔,其實是清理鼻腔裡面的血跡。」

    「接下來,我們要對魏在寅鼻腔和鼻腔以上的部位進行X光檢查,相信我們一定能在魏在寅的鼻腔裡面找到創口。凶手能清理乾淨死者鼻腔裡面的血跡,卻無法清除鼻腔深處的創口。

    柳文彬突然小聲道:「魏家人來了。」

    柳文彬的話剛落地,魏東林、魏秋林和「三舅」出現在廂房的門口:「歐陽隊長,現在已經是八點二十五分,已經早過了你們所說的時間。我們總不能就這麼無休止地等下去吧!這種事情可是不能等的。」說話的是「魏東林」。

    歐陽平走出廂房的門:「很抱歉,魏在寅的葬禮——必須取消。」

    「必須取消?為什麼啊?」魏秋林的臉上立刻籠上了一層土灰色。

    「化驗報告已經出來了,我們在魏在寅的口腔裡面發現了一定量的安眠藥,之前,我們已經做過初步的調查,魏在寅平時的睡眠一直很好,無需服用安眠藥。他的口腔裡面為什麼會有安眠藥呢?從表面上看,魏在寅時的身上確實沒有傷,但凶手非常狡猾,也非常老練,根據我們的判斷,傷應該在魏在寅的體內——準確地說,傷在魏在寅的鼻腔裡面。所以,我們要將魏在寅的遺體運回刑偵隊法醫處進行X光檢查。至於葬禮嗎?要等案子水落石出之後才能進行。」

    「我父親果真是死於他殺?」魏東林大驚失色,「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呢?」

    「三舅」終於噤若寒蟬,不再聒噪——他站在一旁做沉默狀。

    「請相信科學,請相信我們,這種事情,是摻不得假的。如果不是有人報案,如果不是及時我們趕到現場阻止你們出殯,並進行尸檢,這起謀殺案可能已經隨著殯儀館的煙囪變成青煙消散殆盡了。」

    「那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你們趕快讓參加葬禮的親朋好友散了,接下來,我們要進行現場勘查和調查,在我們調查期間,你們魏家人要確保隨叫隨到。當然,你們也可以積極主動地向我們提供線索,我們相信,不大可能是你們魏家人合謀殺害了魏在寅,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凶手極有可能藏在你們魏家大院裡面——我們會把調查的重點放在魏家大院。當然也包括魏家的社會關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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