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58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49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帶你飛

許落已經嗑了兩顆骷無留下的毒丹了,兩次趁著靈氣發散,對岑溪兒的身體進行檢視,但是都一無所獲。她依舊只是他的凡人娘子,那個連修行都不能夠的俗世之人。

    那麼,這種對靈獸的親和力從何而來?許落記得,魔化鬼狼對岑溪兒可沒有這種親和和歸服的表現,那麼就只能是靈智已開的靈獸才有……

    又沒法解釋了。

    許落看了一眼一樣滿頭大汗,接近虛脫的青歌。青歌眼神迷茫,搖了搖頭。她也努力了好幾次,但是一樣的,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相公,青歌妹妹,我是不是有什麼奇怪啊?”

    許落無奈的笑了笑,說:“我遍覽諸夏修真史冊也不曾聽聞過類似溪兒你得情況,但是想想,總歸不是壞事,對吧?沒准是因為溪兒你心善。”

    “哦。”

    岑溪兒之前沒太多感覺,剛剛因為許落和青歌的緊張,反而也有些擔心,此刻依然沒有放下心來。

    柔弱農家女子皺著眉頭站著,赤火蟒在身後,小金蟾在肩上,這畫面說神奇也神奇,說溫馨也溫馨,說霸氣……那是真霸氣啊!

    花花自從變異完成後,就已經超脫許落的認識了,大概也超脫了赤火蟒這個族群本身的概念,又漲大了一大圈的身軀還是其次,黝黑而光澤內斂的膚色看上去古樸厚重,而貫穿全身的那道銀線不時隱現,更平添幾分高貴和神聖。

    許落看了看它頭上的獨角,莫名覺得有些變化的趨勢……也許,我估計它是築基後期的戰力,還小看它了。

    總之這樣一條巨蛇人立在身後,與岑溪兒柔弱的身軀形成強烈的對比,不協調,但偏偏就是感覺特別威武。

    真要說相襯,還是在她肩頭的“富貴”更相襯些,小蛤蟆也沒個蛤蟆樣,個頭小到只有拇指大小,皮膚光滑,若不是身上紫金色光芒實在特別,其實很像林間的樹蛙。

    “這陣容,要不要試一試,伏殺遼覽安?”

    許落腦海中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念頭,之前相處過幾天,他知道,這傢伙其實沒有表面這麼簡單,而且,他畢竟容易抽風啊!

    “代價需要多大,青歌會幫忙嗎?溪兒讓花花和小富貴參戰的話,本身是否會有危險……不對,遼覽安肯定還藏有底牌,畢竟他是荒海大宗的少宗主,而且,他既然敢來,難道會沒點依仗?”

    “哐啷。”

    荒海大概不教禮儀的,就在許落猶豫不決的時候,當事人遼覽安突然推門進來了,手裡拿著許落的青衫,突然瞪大雙眼,定定的站在那裡。

    “五毒之金,紫金蟾王?!”

    他像是發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嘖嘖兩聲,開始低頭糾結。

    “等等啊,我想想,我現在正在猶豫,搶,還是不搶……能不能搶到?”很直接的,他把自己心裡此刻的想法說了出來。

    青歌站起來。

    許落發現了一件事,她幾乎下意識的就選擇了站在自己這一邊,面向遼覽安站在最前方,露出警惕的眼神。

    “已經認主了是吧?”遼覽安問。

    “還沒有。”許落搶先一步答道。

    遼覽安哧一聲:“無恥啊……想誘殺我?這陣容,還真是夠了啊。不幹,我先說了啊,不打,堅決不打,你們動手我就跑,然後天天回來偷襲村民,等你們落單。”

    許落一下對這位蒼無少主的明智和無恥又都加深了認識。

    “騙子就是騙子,青歌,你說對吧?”遼覽安向青歌說了一句,跟著像是突然才發現她表現出來的姿態,跳腳誇張道:“我去,青歌,你這什麼架勢?咱們荒海來的,要團結啊!”

    “得,忘了,現在你們都是一家人……”

    他甩甩手自己找凳子坐下,語重心長道:

    “可我現在就等於你娘家哥哥啊,青歌。”

    青歌哪裡是能應對這種調侃的人,聽了兩句,便自扭過頭去不說話。

    “你來做什麼?”許落問。

    遼覽安把青衫一拋:“還你這個。”

    青衫還在空中的時候,許落和青歌兩個突然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證據、信物。

    這意味著青歌可以走了?

    兩個人心思一亂,都沒去接青衫,所以,反而是岑溪兒給接住了。

    “我替你清洗一下,先收著。”她說。

    “那個,遼少宗主,你留下來吃晚飯,試試家常菜吧。”她又說了一句,沒有招呼青歌,很顯然,她已經理所當然的認為青歌會住進來了。

    ……

    ……

    晚飯後,青歌還是固執的不肯住下,儘管家裡有房間,織夏也邀請她一起住,但是青歌再三堅持,還是不肯。

    許落只好讓村裡安排人,給她在兩隻小狐妖住的那邊整理出來了一個房間,一來讓她有伴,不悶些,二來,她也好順帶接受一下治療,以便早日恢復。

    青歌和遼覽安先後離開後,小織夏也早早的回去睡了。

    岑溪兒在廚房整理東西,不吭聲,許落有些忐忑的站在她身後。

    “溪兒,我給你講講我這些天的經歷吧?保證不隱瞞。”許落說得小心翼翼。

    “不用。”岑溪兒搖了搖頭。

    “……還是說說吧。”

    “我不計較,不鬧,可是也不想聽。”

    許落被一句話堵了回來,猶豫一會兒,改問道:“對了,哥哥的事,溪兒你別想太多,我覺得吧,他其實也沒有要害我的意思,只是習慣使然……現在也不知他在哪裡,總之,我會盡力幫你找他回來的。”

    “不用找了。”岑溪兒頓了頓說:“有人看見他在李家莊出現過,說是當時穿得很富貴,而且正坐在酒樓上大吃大喝,問他回不回來……他說自己現在有的是錢,又當著大爺,傻子才回。這樣也好,若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這傢伙這麼能混?

    難道青衫是他賣的?

    又或者,還是借著當時的名聲,流民中間作威作福?兵聖山下出來這批流民,不少本身是不缺錢的。

    不管怎麼樣,話題又這麼斷了。

    許落想了一陣,開口道:“溪兒,我帶你飛,去不去?”

    “飛?”岑溪兒的眼睛終於亮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1:29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0
第一百七十章 相公辛苦了

“哎哎哎……”岑溪兒閉著的眼睛張開一條縫,看著自己從屋頂緩緩爬升起來,“整個村子都在腳下了嘞,和山一般高……又高了,好在是夜裡,別人看不見咱們……”

    “哎呀,好高,相公,我腿抖了,打晃了,你那個什麼靈氣罩呢?”

    “沒有,都跟你說了,我只是借著這步雲劍能飛,並不是解開封印了,哪來的靈氣罩。”許落順帶著又解釋了一些步雲劍的特殊之處,悄悄把速度提起來一些。

    “那可咋辦?”岑溪兒又怕,又是對這飛在空中的感覺戀戀不捨。

    “總歸我是站得很穩的,至於溪兒你嘛,要麼咱們回去,要麼小心掉下去……再要麼,就把你家相公抱緊些。”許落指了指自己兩邊肩後被揪著的衣服,這樣可不夠。

    “相公無賴。”

    岑溪兒無奈,從後緊緊把許落抱住了,把臉頰貼在他的肩後,上下前後的看著,感慨著。

    步雲劍漲大幾分,帶著兩人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不敢飛遠。

    “溪兒,你拿什麼頂著我後背呢?”許落笑著,故意又把速度提起來了一些。

    “你你你……”

    夏日裡衣衫薄,岑溪兒羞憤難當,卻不敢撒手。

    板了一天的臉,就這麼因為許落的胡鬧,有些僵不下去了。

    “上仙果然是最會騙女子的,也不怕……”她賭氣嘀咕了一句,話裡意有所指。

    許落轉過身來,故意把岑溪兒的話往另一個方向理解,笑著,把她摟進懷裡說:“放心吧,不會有人看見的,除了它。”

    “啊,誰?”

    “月亮啊!”

    朦朧的月影,兩個人就在月中央。

    岑溪兒偏過頭出神的看了一會兒,剛轉回來想開口說話,就被許落把嘴唇噙住了。

    其實她也好想念,可是正好又想起來生氣和難過的事了,委屈地咬著牙不肯鬆開。

    許落試探了一會兒,見她不是鬧著玩的,無奈,只好緩緩將飛劍降下來,落在一處山溪邊的岩石上,把最後一件“討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溪兒,這個是送給你的。”

    岑溪兒看了一眼許落手中灰撲撲的靈物袋,猶豫了一下,忍住了好奇說:“不要,難看的。再說我又用不了。”

    “用得了的,這個是血魂引的,一會兒溪兒你忍著點疼,咬破指頭擠出幾滴血,再凝神忍受一下腦海刺痛,我幫你把血魂聯繫建立起來,以後就能隨心所欲了。”

    “真的?”岑溪兒眼神中明明就已經盡是嚮往,但是嘴上還在逞強,“可是又不好看,我也不是太喜歡,你自己留著用吧。”

    “那溪兒可以給它包一塊綢布,再繡上花”,許落殷勤的把靈物袋打開,說,“你先看一眼,這裡頭很有趣的。”

    “有什麼有趣的,不就可以裝東西嗎?春生那個,我又不是沒看過。”岑溪兒假作不上心的瞥了一眼,然後眼神就離不開了,那些什麼丹藥、靈石、法寶她看不懂,但是另一邊的那些……

    “怎麼,怎麼這麼大……還有山,還有湖,還有河,還有活物。”

    “可不就是這麼大,這些蛇蟲,就在這裡邊繁衍生息的。花花和富貴也可以住進去,尤其富貴,裡面這些毒蟲,就是它最好的食物……正好它們也會繁衍,若不讓富貴吃掉些,久了要養不下的。”

    許落知道,對於自小上山采藥的岑溪兒來說,這些蛇蟲並不至於讓她害怕。

    岑溪兒看起來有些喜歡卻又猶豫的樣子。

    許落趕緊趁熱打鐵:“這東西你用最合適了,花花和富貴都是跟著你的,有了這個靈物袋,花花的那顆凝靈草可以種進去,受靈氣滋養,再長起來,它自己的修行成長也會受益,而富貴的食物,更是別處難尋。再來,這樣以後你到哪都可以帶著它們,萬一遇見危險,只需心念一動,就可以召喚它們出來保護你。”

    岑溪兒顯然已經心動了,一邊看著,一邊說:“可是另外這些毒蟲,我怕它們不聽我的話。”

    “這些毒蟲和花花、富貴不一樣,它們是沒有靈智的,誰是靈物袋的主人,它們就聽誰的。”

    “真的?”

    “嗯,你看另外這邊空間也還很大,別說趕集了,你把整個集市買空,它都放得下。”

    “那相公你呢,你都沒有。”

    “我啊,就兩把劍,一把刀,一面小旗,再備幾顆丹藥在身上就好,剩下的就先在溪兒你這放著,到我要用時再支取……咱們家不一直是這樣的嗎?溪兒娘子管家。”

    岑溪兒終於開心的點了點頭,一雙笑眼眯著:“謝謝相公。”

    “疼嗎?”

    “嗯?”岑溪兒抬手才發現,不知不覺,許落已經輕柔的劃破了她的指尖,一道細微的傷口,一顆圓滾滾的血珠,“不疼,這樣好,免得我還要忍著害怕……唉,許落上仙果然好細心啊,難怪青歌妹妹……”

    “下麵我要施法了,溪兒你得凝神靜氣,不許胡思亂想。再來,腦海裡或許會感覺刺痛一下,你別害怕。”

    許落成功打斷了岑溪兒剛剛挑起的話題,見她乖乖閉上眼睛,凝神靜氣,便從靈物袋裡取了幾顆丹藥放進懷裡,又拿出一顆,吞了下去……

    靈氣發散,許落倆手掐訣,牽引血魂,運轉道契,指尖輕叩岑溪兒眉心。

    很快,伴隨著一聲輕哼,術法完成。

    許落拍了拍岑溪兒肩膀道:“好了,你現在感覺下,是不是可以隨意所欲打開它了。”

    “嗯”,岑溪兒點頭,隨即心念一動,靈物袋應聲打開,“唔,好厲害,好厲害。可惜富貴跟著花花去深山裡玩去了,若不然我得試試讓他們住進去。相公,我試試叫些毒蟲出來好不好?”

    許落點了點頭。

    幾乎就是眨眼瞬間,他的身邊密密麻麻全是毒蛇,毒蜂,毒蟾……蟄伏著,蓄勢待發。岑溪兒一股腦把靈物袋內雜七雜八的毒蟲每樣都招了些出來,興奮的看著自己的“大軍”。

    許落忽然皺了皺眉頭:“溪兒,你還是先把它們收回去吧。”

    “怎麼了?”

    “我還有些後怕……要知道,你家相公可是剛被它們輪番噬咬了十多天的人啊,現在這樣被環繞著,那些痛楚,就好像要再現了似的……”

    “唔。”岑溪兒連忙將毒蟲盡數召喚回去,擁過來,把許落摟在懷裡道:“對不起,對不起,相公受苦了。”

    許落手臂在她腰上一環:“那咱們趕緊回去‘歇息’好不好?”

    岑溪兒突然僵了僵。

    “出去這麼久,想得厲害了。”許落又說。

    岑溪兒猶豫一下道:“那你去青歌妹妹那裡住好了。”

    “嗯?”許落愣了愣,抬起手說:“我跟青歌沒有這些事的呀。”

    “……才不信。”

    “我可以發誓,如若我與青歌……”

    岑溪兒忙把他的手按下了,許落以前跟她說過,修士的誓願,很多會成為因果的。

    “好了,好了,我信了,不用發誓。”岑溪兒遲疑了一下道:“其實我也不是真就不許相公你……怎麼著,畢竟天下男人都許的事,我從小就知道。只是,只是原來小心眼,以為相公都沒有問過我,就……現在好了,既然相公這般說了,我心也寬了些。”

    “相公,溪兒想和你和好了。”

    “那就好。那咱們趕緊回去歇息吧?”

    “……嗯。”

    ……

    ……

    岑溪兒一點點從身下翻了上來,坐在許落腰上,一手自己解著小衣衣扣,一手按在許落胸膛上,緩緩用力,把他輕輕推倒在枕上。

    “怎麼了?”許落目光中露出疑問。

    岑溪兒咬了咬嘴唇:“相公辛苦了,我,我來吧……溪兒,伺候相公。”

    許落點頭,笑了笑。

    岑溪兒臉一紅:“這段日子,春枝還有嬸嬸們都說是以後就要爭寵了,又教了我好多……相公你躺著,溪兒一樣樣試著伺候……”

    “那就辛苦溪兒了。”

    “不辛苦“,岑溪兒緩緩伏了下來,低聲道,“人家,人家要爭寵嘞……等肚子起來了,再讓。”

    許落本想說,青歌是要走的,而且很可能也就這幾天了,但是這番情景,想想,終究沒去說。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1:30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0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說要格物

隔天一早,來敲門的是春生。

    許落開了門,發現跟在春生身後的還有王時雨。

    他一身的傷還沒好徹底,但是已經可以行動。

    許落注意了一下他的神情,發現他雖然笑著,但是整個人的氣質變化不小,從曾經那個溫潤如玉,又有些迂腐的俗世書生,變成了一個看透世情,藏著幾分冷冽的男人。

    看來,兵聖山下的一番遭遇,對他的衝擊實在不小。

    “世澤兄,快進屋坐。昨日事多,就先回家了,正想著今日去看你呢。”許落有些尷尬,畢竟對方有傷在身,按說應該早些去探望才是。

    “什麼話?”王時雨用很熟絡的感覺笑著道,“小倆口久別重逢,你又帶回來一個,還能不趕緊回家?哈哈,小心伺候著,防止後院起火才是正事。”

    許落無奈苦笑一下,看來青歌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你的遭遇我聽說了些,辛苦了。”王時雨坐下,拱手說了一句,然後道:“我和春生這麼早來打攪,是因為有兩件事,我都有些迫不及待。”

    “世澤兄請說。”

    織夏端了茶過來,說:“先生請用茶。”

    “乖”,王時雨拍了拍織夏小腦瓜,說,“織夏是我這麼多年見過最聰明的孩子。難怪她可以修行,而且聽春生說,天分好到世間罕見……”

    小織夏得意的笑了笑。

    織夏的天分何止世間罕見?許落剛想說,其實修行天分與是否聰明沒太大關係。

    另一邊春生把話接了過去:“師父,王舉人可以修行。”

    “啊?”許落有些不敢置信。

    結果王時雨自己點了點頭,春生也點頭。

    “師父你之前不是叫我私下查探村裡的孩子,有沒有可以修行的嘛,我仔細做了,結果一無所獲。然後後來心念突生,對成人試了試……竟發現了兩個。”

    “另一個是誰?”

    “宋誠,宋將軍。”春生正色說:“這事是我在與他切磋的時候發現的,告訴他,才知他本身其實早就知道。三年前,咱們慶國境內落箭山的人,曾經對他說過。”

    “那?”

    “但是他自己不願修行。”

    許落怔了怔,這是他第一次聽說有人拒絕仙道。

    “他說他有自己的道,也相信自己的道……所以,他會誠於己道,哪怕最終的成就,因為壽限的緣故,突破不了仙道的碾壓。”

    這番話觸動了許落:“他人呢?”

    “兩天前,他傷勢有所恢復,說是前番與那個築基修士對戰,後又曆死而生,內心有些感悟,於是就在後山找了一處石洞,閉關了。”

    “他會留下來?”許落追問。

    王時雨把話接過去道:“我與他對飲聊過幾次,跟我一樣,他如今對慶國朝堂、皇家,都已經失望了,而且自己成,這條命是出聖村給的……所以,我猜測,他會留下來。”

    許落想了想,點頭笑道:“那就好。那世澤兄你呢?”

    “據春生所說,我雖然可以修行,但是天賦很差。如此,再加上我年紀稍長,所以大概築基就是我修行一世最大的指望了。”王時雨笑了笑,接著道:“但是無妨,我與春生溝通過程中發現了一些東西,比之修行境界,更讓我感興趣,所以,修行路我會走,但是只要有個基礎就好。”

    “那你想……”

    “格物,深究‘物之理’。我要深究的,是修行之道的理。”

    這都是什麼鬼?格物,探究事物的根本,這個許落知道,但是格仙道的物,這邏輯許落沒聽說過。奇葩的事情終歸是越來越多了。

    王時雨不管不顧,接著興致勃勃道:“見陽有沒有想過,靈氣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修士缺了它就只比凡人強不了多少?按這個邏輯,靈氣就是能量,既是能量,就有源頭,那這個源頭在哪,如何形成?我還問過春生,他說,若是將過量靈氣灌入比如一隻麻雀體內,麻雀會因不能承受而爆體,那麼,是不是所有術法的根源,都是靈氣過量形成的爆發?這個過量的度,多或少如何控制,是否就是所有所謂秘法,其靈氣運轉規則的實質?解開了這個度的控制原則,是否就萬法皆通?”

    不可否認,他的邏輯許落沒想過,但是無從否決,很有道理。所有的術法,都是靈氣過量形成的爆發嗎?這個度,如何控制,就是術法的法門?

    如果他是對的,會改變什麼?許落想了想道:“世澤兄請繼續。”

    “好。再有一點,春生還提過一種東西,叫做靈石。他說,那裡面藏有濃縮的靈氣,平常不外泄,只有修士運轉功法,才能從中汲取,對嗎?”

    “對。”許落點頭。

    “我在春生手上見過靈氣耗盡的靈石,反復研究,不明其理,見陽你這裡還有貯藏靈氣的靈石麼?”王時雨露出嚮往的神情。

    這問題他若是早一陣子問,許落沒有,但是現在,他多的是。之前,骷無的個人所藏和他從陰煞宗搶來的,從當時戰場雙方身上收集來的那些,全都已經歸來許落。

    許落估量一下,下品靈石至少百萬,中品靈石過二十萬,上品靈石近萬,這放在一般情況下,已經堪比一個結丹宗門的全部財富了。

    叫來岑溪兒,許落向她討了一萬下品靈石給春生,再五千給王時雨,又取了一塊空白玉簡,吞了顆毒丹,刻進去一門空冥宗基礎功法,一樣交給了王時雨。

    “春生好好修行,用完自去向你溪兒姐討。”

    嘗過用靈石修煉的好處,眼見成山的靈石,春生一邊往兩個儲物袋裡裝,一邊已經樂開花了,聞言忙不迭的點頭,突然抬頭困惑道:“溪兒姐?”

    “對啊,我們家,你溪兒姐當家。”

    春生嘿嘿一笑:“溪兒姐,以後你想吃什麼野味,有什麼跑腿的活,儘管吩咐我去做。”

    其實這些本就是他一直在做的,岑溪兒笑了笑說:“行。”

    一股子管家婆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另一邊,王時雨捧著一塊靈石細細端詳,喃喃說道:“見陽,你說,若是咱們找到一個方法,不用慢慢汲取,而是一下讓這所有的靈石的靈氣全部爆發出來……會怎樣?”

    “嗯?”

    王時雨繼續著自己入神的狀態,似自言自語的說著:“會不會,大爆炸?使我能使出如好比階修士,威能巨大的秘法……”

    許落的思路被他帶過去了。

    一萬靈石的靈氣全部一瞬間爆發,會怎樣?十萬呢?百萬呢?千萬呢?……像老頭那個境界,會不會被炸死?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1:34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1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修真世界大爆炸

這個念頭很誘人,它新鮮,是許落第一次聽人從這樣的角度解析仙道原理,靈石的原理。

    而且細思之下,極端恐怖。

    換句話說,如果王時雨的理論真的成立,並且真的被他找到那個所謂的辦法,整個修真世界的格局都可能會被撼動,哪怕像老頭那樣的世間絕頂,或都不能再橫行於世,無所顧忌。

    還有,那以後修士、宗門之間的衝突,是不是要變成“打錢”?比誰靈石多。打“戰略”?比誰謀略高,會設置陰謀陷阱……

    那是不是意味著,俗世裡像兵聖諸葛那樣的神機軍師,會變成各大宗門招攬供奉的物件?

    突然一個激靈,許落長出一口氣道:

    “差點道心都被你亂了。春生,這套東西你可不許參與。”

    “知道了,師父,我才不信王舉人呢。那樣的方法,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就算有,也不知要費多大周折,經歷多少危險呢。”

    春生的話提醒了許落,是啊,王時雨這麼折騰,可不要走火入魔,出師未捷身先死,又或者,哪天就把整個出聖村先搞沒了……

    想到這裡,許落忙把給王時雨的五千靈石收了回來,只給他留了三顆,剩下的全部轉交給春生。

    “見陽,你這是?哎呀你……”

    王時雨伸手要搶,另一邊,春生已經興奮的全部收進儲物袋了。

    “這個又是什麼原理?”王時雨又盯上儲物袋了,估計要格她的物。

    “小小一個袋子,能儲藏如此多靈石,那若能以它為盛放容器,堆滿靈石,再設法引爆,一下全部炸出來……”他站在那裡,走火入魔似的嘀咕。

    許落和春生面面相覷。

    他們已經能想像畫面了,一個修士對敵,飛劍縱橫之間,突然丟出去一個小小的儲物袋——爆。然後對面修士被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靈石瞬間爆發的靈氣,一瞬間湮滅……

    或者乾脆一群修士飛來飛去,互相丟儲物袋。

    袋如雨下。

    這都什麼玩意啊!

    失心瘋啊!

    太沒有仙家氣質了。

    “應該只是異想天開吧,這理論要是成立才怪了。”許落趕忙想岑溪兒又要來了一個普通儲物袋,岑溪兒也不嫌煩,很熱衷於這個管家婆的角色。

    儲物袋,功法玉簡,三塊靈石……許落把這些東西一併推到王時雨面前。

    “世澤兄,停,你先我說。”許落拿起功法玉簡道:“不論你有多少物要格,咱們先修行,先把這個門檻邁進來,成為一名修士。這玉簡裡有我師門的一門基礎功法,較為溫和,適合天賦不高的人修煉,你先拿回來,感知體悟。若有不清楚的,隨時問我和春生都好,切記不可自己亂來。”

    王時雨點了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我若不修行,靈石都打不開,如何研究。”

    許落只好又拿起一塊靈石:“這個,是給你修煉用的,不是讓你格物爆炸的。”

    王時雨又點了點頭:“我知道,先修行,若有其他需要,再向弟妹支取靈石。”

    他倒是很自覺啊,許落無奈,把儲物袋也推了過去:“這個,等你邁進門檻了,去找春生,他會教你怎麼用。”

    王時雨再點頭:“嗯。對了,那位遼覽安少宗主,他也會跟我聊一些修行之事的,他說的有些與春生一樣,有些又不一樣……我想著,最好博採眾長。”

    許落頭好痛啊,好好的書生,怎麼就變這樣了。

    “他的最好還是別聽。”許落勸了一句,道:“好了,今日就到這裡,世澤兄先回去,開始嘗試修煉吧。”

    王時雨把東西收起來,仍坐著。

    “我還有一件事。”

    “嗯?”

    王時雨從懷中掏出一疊書信,面色有些悲涼道:“小峰山軍營的兄弟,除了咱們最後怕是一個都沒活下來,這些家書,咱們得送去。”

    腦海中一張張面龐劃過,許落鄭重的點頭道:“是啊,被我耽擱了許久,你給我吧,我去送。”

    王時雨沒有糾結誰去送這個問題,顯然,他硬要跟去只會添累贅,而且現在急著修煉、格物。

    “那就全部交托見陽了。”

    王時雨放下書信,很快和春生一起告辭,兩個人都急著回去修煉。

    ……

    ……

    第三個來的人是遼覽安。

    許落和他聊了一會兒,口述了化解業力秘法的第一層。

    遼覽安記下後沒有告辭,而是在後院轉起來。

    “你這個隱秘氣息的陣法,出自空冥?”

    “對,不過簡化了許多。”這東西沒什麼好隱瞞的,許落點了點頭。

    “有沒有想過再建一個聚靈陣?咱們乾脆把這個出聖村,建成一個小宗門。”咱們這個詞,他說的一點不見尷尬,像是真把出聖村當自己家了。

    “別奇怪,在諸夏,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遼覽安又補了一句。

    許落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開始認真思考他的建議,弄一個聚靈陣嗎?把出聖村建設成一個小宗門。

    這個想法其實還挺誘人的,考慮現實,人、妖和靈獸,數量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了,似乎也確實有這個需要,可是……

    “哪來的材料?尤其是陣樞的聚靈法寶,你有?”許落問。

    遼覽安想了想:“材料我倒是有一些,但不齊全,你不是弄死了骷無嗎?你那裡有沒有?咱們湊湊,你出陣法,我來動手,把聚靈陣建起來。”

    “還是缺陣樞的聚靈法寶。”

    許落說完,遼覽安歎了口氣,“回頭等我傷好些,出去想想辦法。”

    “也好。骷無的東西裡,你要什麼?”許落不打算繞彎彎,直接問道。

    “裡面有一冊竹簡,但我不向你要。”遼覽安回答。

    “為什麼?”

    “因為最後你肯定會給青歌的,她回荒海,最好帶上這個,才能保住自己和宗門。”

    “難怪你這麼穩得住。”

    遼覽安笑了笑:“青歌那丫頭肯定是要回去的,怎麼樣,有沒有捨不得?”

    許落說:“我一直知道。”

    遼覽安走之後。

    許落才拿出懷裡的一件東西,那面得自落箭山老祖手中的青銅羅盤。其實他剛剛就已經想到了,這東西連生機和神魂都能吸引聚集,是不是也能聚集靈氣?

    問題它怕是不能讓遼覽安拿去仔細揣摩吧?

    許落在腦海中把人選刪選了一遍,兩隻靈獸沒法溝通,織夏太小,春生修為太低,王時雨不用提,兩隻小狐妖腦子秀逗不靠譜,自己嗑藥太多也不成……那就只剩青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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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2
第一百七十三章 鯤鵬道后人

許落準備好,找到青歌當時,她正好準備出門。

    “正好你來了,我正準備去向你還有……溪兒姐辭行呢。”

    “幹嘛這麼急?你傷還沒好呢,身體也沒恢復。”

    “那兩位狐醫姑娘給我準備了藥,我想著一邊走,一邊路上吃……到海邊,興許也就好了。”

    “哦,我不同意。”

    這叫什麼話?青歌無奈的瞪他一眼:“我又不歸你管。”

    “那可由不得你,我還沒替你準備好呢,再說了,遼覽安說過的,你們荒海那邊本也沒有規定時限。”許落把青銅羅盤交到她手上道:“你幫我看看,這個可以聚靈嗎?”

    “這個,不是你看方向用的嗎?……明白了,又是騙人的。”

    青歌氣鼓鼓的回去房間,把許落關在了門外。

    隔了約半個時辰她才開門,點頭道:“可以。”

    她連這東西到底是什麼都不問,這就是青歌的個性。

    “那就好。”許落取出一塊玉簡交給她道:“這裡頭有我所知全部關於半生槍的資訊,還有一些空冥宗有記載的魔修修煉法門,你拿去,安心在這裡參悟一段時間。”

    說完他又遞過去一個儲物袋,接著道:“這裡頭有十萬靈石,盡情用,用完了不夠,你再去找溪兒要。別擔心,她人真的很好,就算無事,你也可以多與她相處。”

    “哦。”青歌低頭應了一聲,抬頭有些擔心道:“還刻玉簡呢,這麼多資訊,你又吃了多少毒丹了,那東西是能亂吃的麼?……你跟我說不就好了,又不是真的不理你。”

    “資訊太多,怕來不及,我要出門幾天。”許落道。

    “嗯?你要去做什麼?”

    “去送一些家書……一些已經死去的兄弟,留給家人最後的話。”

    許落說完告辭。

    “你到底要留我到什麼時候呀?”青歌在後頭問。

    “到你完全掌握半生槍的用法。”

    “哦。”青歌想著,怕也不用太久,卻並不欣喜。

    “還有,結丹之前,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嗯……啊?!結丹?”

    青歌現在才築基中期頂峰,要到結丹,萬一不順利,就是耗個幾十年也沒准。

    “你你你……”

    心想著,他不會是耍無賴不讓我走吧?雖然明知不可能,明知終要走,青歌還是忍不住心頭有些甜蜜,再看看手上的玉簡,儲物袋,又平添幾分感動。

    因為想著這些,她當場放走了許落。

    結果下午再去到家裡找他,許落已經出門了。

    岑溪兒又留她吃飯,留她住家裡。

    這一次,青歌沒有拒絕。

    ……

    ……

    燕慶停戰,戰火喧囂了許久的兵聖山下反倒是安靜了下來。

    因被封鎖,變得人跡罕至。

    山道上,一老一少兩人,都穿著麻布道袍,作道士打扮,卻不像丁十尨那般禦劍而行,仙風道骨。兩人徒步而行,粘得滿腳是泥,身上的衣衫,也被枝葉上殘留的雨水打得幹一塊,濕一塊,看著很是潦倒。

    “石斑啊,最近修為可沒怎麼精進啊,要勤奮些啊。當然了,修煉一事本就應該順其自然,為師自然不會責怪於你,你也不必太過著急。”

    花白鬍子的灰衣老道連走道都是睡眼朦朧,一面把手扶按在少年道士頭頂,一面低聲嘀咕。

    “你說……最近?哎喲你這當師父的可真好意思。”少年道士反駁的聲音,反比老道還要大些。

    “可不就是最近嘛,修仙歲月長,四年而已”,老道也不生氣,耐心解釋道,“想那慶國落箭山老祖,困在結丹中期都數百年了,你看他急了嗎?他一快死的老頭都不急,你年紀輕輕的急什麼喲。”

    “我和一派老祖能比?凝氣三層跟結丹中期能比?”

    “那你跟為師比嘛,為師在這凝氣五層呆的時間,都夠你小子當上太爺爺了。”

    “哎喲老頭,你這會兒死不要臉起來的樣子,依稀可見當年騙我入門時的風範啊。”

    “石斑啊,你這般嫌棄為師,為師很傷心啊。想當初,為師俗世遊歷,見你孤苦伶仃……”

    “你說你縱橫天下半世無敵手,要不我會拜你為師?”

    “你說你夜夢丹田如海浪滔滔,要不我會收你為徒?”

    “老騙子。”

    “小騙子。”

    “多說無益,反正我今天就是要把你那顆金葉蓮燉了,突破了凝氣三層再說。”

    “不是早跟你說過了,時候未到。只需再過一百年,此藥便可蘊出金蓮子,到時別說凝氣三層,便是助你築基,也是小事。”

    “說話算話?”

    “那是當然。”

    “還是師父對我好。”

    少年道士嘴上說的好,手上卻是另一番舉動,趁著老道感受師徒情深的當口,冷不丁伸手摘了老道背上的背囊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從背簍裡掏出來一株有著金色葉片的藥草,連泥巴帶枝葉,不管不顧地往嘴裡塞。

    “兔崽子……欺師滅祖,看我不一掌拍死你。”老道喝罵著,騰身而起,往已沒入樹叢深處的少年追去。

    兩人修為有差距,片刻功夫,老道便已擒住了少年,眼下正一隻手揪住他衣領,另一手往他嘴裡摳掏。少年則是牙關緊閉,死活不肯張口。

    “孽徒。”

    “唔唔。”騙子。

    “吐出來。”

    “唔唔唔。”想得美。

    “老夫一掌拍死你。”

    “唔唔,唔唔唔唔。”來呀,怕你是狗。

    兩人亂七八糟吵得正歡,突然……

    “噤聲。”老道連忙鬆開少年,一面低聲叮囑,一面俯下身子,扒開樹叢往遠處張望。

    少年趁機將口中藥草囫圇咽下,而後爬行幾步,趴到老道身邊,用頭頂開老道,搶了位置往外看。

    老道自然是要頂回去的。於是,師徒二人又開始頂來頂去,一老一少,似頑童一般。

    “師父,這人修為高嗎?”少年問。

    “嗯,高。”老道點頭道:“他可以禦劍鑿山,卻沒有半分靈氣波動傳出,依我看,至少元嬰。”

    “哇”,少年感慨一聲道:“對了師父,不是說至多凝氣三層,就能禦劍飛行了嗎?為什麼我還不行……呃,你好像也不行。”

    老頭面色一陣尷尬,隨即掩飾道:“咱們堂堂曾經天下三大宗門鯤鵬道的傳人,自然與眾不同。”

    突然頭頂上一個聲音道:“原來是堂堂鯤鵬道的後人,那能否請教,鯤鵬道基礎功法叫什麼?”

    來的正是許落,他出門送家書,路過兵聖山,想著落箭山老祖那裡還有“戰利品”沒拿,就趕來準備鑿開山包看看。因為四下無人,他動用了步雲劍,沒成想被人看見了,再不成想……對方居然號稱鯤鵬道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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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2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息塵動

許落髮現對方並不強,他如今的實力,可以輕鬆滅口,故而也不著急。

    然後,他又發現,自己被無視了。

    “問你呢,師父”,少年道士沖老道說道,“前輩來了。”

    “大概是問你的,為師年紀大了,聽不見。”老道回到。

    “膽小如鼠。”

    “你懂個屁,答對答錯都是死啊!”

    “這麼恐怖?……那還待這幹嘛?閃人啊。”

    “你懂個屁,人就在旁邊站著呢,難道假裝看不到?”

    “嗯啊。”

    老道想了想,小聲道:“那試試,你先走走試試?”

    “你是師父,修為高深,你先走吧。”

    “你是徒弟,要講孝道,還是你先。”

    “呐,起身並排走行了吧?”

    “也罷,一齊走。”

    “那我喊了啊,一、二、三,走……老頭你太無恥了吧,你怎麼不走?”

    “你不也沒動?”

    兩人爭執不休,彼此推拉著前行,磨蹭半天。

    許落只好換到兩個正面,蹲下來。

    “唉呀前輩,你聽我解釋,在下師徒二人,確是恰好路過,絕無窺探之心啊。”老道反應機敏。

    “是呀是呀,恭喜前輩,賀喜前輩,大功告成,縱橫九天,萬壽無疆,一統五域八荒。”少年道士更機敏,只是太胡說八道了些。

    “這是……什麼情況?”許落笑著道:“沒說一定要殺人,剛剛問你們的問題,隨便一個,回答下。若不然……”

    步雲劍在眼前穿梭。

    老道歎了口氣,不敢再遲疑猶豫,起身行禮道:

    “前輩且慢動手,我這徒兒不過凝氣三層修為,老朽門中留有手段,可抹去他此段記憶,我馬上動手,請前輩手下留情,放過小徒。至於老朽,做完這些,立即自絕于前輩面前,請前輩放心。”

    “老頭……看樣子咱們這回玩大了是嗎?你別這樣,我不習慣……要不咱們拼一把吧,大不了死一塊。”

    少年道士一面怔怔說著,一面望著老道。

    “閉嘴……黃口小兒信口胡說,前輩莫怪……”老道怒斥。

    “兩位道友。我想,你們可能誤會了,在下本身真的並無惡意,只是好奇。”兩人在演戲,許落看得出來,但並不厭惡,他對這對師徒,因為他們剛剛流露的有趣性情,還算有些好感。

    “前輩……這,多謝前輩。”老道聞言驚喜,又向徒弟道,“還不快給前輩磕頭,謝恩。”

    剛剛還說要拼命的少年道士,片刻間志氣矜持全無,膝蓋一秒內被地心引力摧毀,納頭便拜。

    許落見狀,連忙一把扶住,解釋道:“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兩位道友,還請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們若真是鯤鵬道傳人,在下很想結交一番。”

    他仍然執著於這個問題,因為鯤鵬道自千年前滅門,再無任何傳人留存的資訊,很多秘密也隨之塵封,對方若是真的,那價值可就大了。

    少年道士轉頭疑惑地看著老道,他顯然是不知道的。

    “哈哈”。老道面色尷尬,乾笑兩聲,道:“老夫鯤鵬道當代掌教趙大魚,乃是世外高人,縱橫天下半世無敵手,旁邊這位,是我親傳弟子石斑,乃是天驕之資,夜夢丹田如海浪滔滔。怎麼樣?結交吧,結盟也行。”

    自我介紹時自稱“世外高人”的,這趙大魚怕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他這一番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名為石斑的少年道士,饒是平日見慣了師父的厚顏無恥,此刻還是被震撼得瞠目結舌,回想當年,自己去往落箭山拜師途中,被這老東西攔住……這,根本就是昨日重現啊,石斑很想吐口血緩緩,但見許落在旁,也只好強作鎮定,沖許落微微一笑,幫老道撐住場面。

    許落點了點頭,強留住最後一點希望道:“請教掌教鯤鵬道基礎功法。”

    他臉上笑容裡藏了些殺機,伸出三根手指,意思,我已經是第三遍問了。

    “好說,好說”,老道趙大魚大袖一揮,“今日既然相見,便是有緣,想來我與你,當有一番因果……道友可願與我鯤鵬道結盟?”

    他還在扯,許落不出聲,豎起第四根手指,一柄步雲劍逼近。

    趙大魚終於不折騰了:“我說,我猜,不是,是我說……我猜,是一息塵動。”

    許落愣住了。

    因為,對方說錯了。

    但是他錯口說出的東西,比之鯤鵬道基礎功法《北冥訣》高出去不知多少,那是鯤鵬道至強身法《逍遙遊》中的最高境界,這一點,怕是天下沒多少人知道。

    “一息塵動”,典出古籍《逍遙遊》: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其中野馬所指,當是“微小的遊氣,或者林澤中的霧氣”。

    它被鯤鵬道用以描述至強身法《逍遙遊》中的最高境界,可化身如空氣中的塵埃,於飛劍縱橫中“隨波逐流”,毫髮不傷。

    難道是真的?

    許落不動聲色道:“那請問,一息塵動出自哪門身法?”

    “嗯?”

    趙大魚愣了愣,一息塵動難道是身法嗎?早忘了哪裡聽來的了。

    不過身法他倒是有一本,兩柄步雲劍各鎖定了一人,許落擺出不讓人走的架勢,趙大魚無奈,從懷裡掏出一本殘破紙冊道,豎起來道:

    “小遊魚身法。”

    許落愣了愣,差點笑出來,已經準備放過兩人了。什麼《小遊魚身法》,他沒聽過,接過紙冊一看,卻傻了,這真的是《逍遙遊身法》?看著像啊!

    既然這樣,人就不能放走了。

    “多謝兩位道友解惑,我這裡有兩顆丹藥,就當是我的謝禮吧。”許落捧了兩顆丹藥在手,笑著道。

    太明顯了,一看黑光夾著綠,明顯就是毒丹啊,老道愣了愣,苦著臉道:“不用謝行嗎?”

    許落笑笑說:“要謝的。”

    說罷墨陽出手,兩丈長的黑光掠過,一塊青石憑空消失。

    趙大魚和石斑都不敢說話了。

    “放心,三天之內,死不了的。我只是要你們按我說的去一個地方,自然有人替你們解毒。”

    “哪?”

    “叫出聖村,我給你們指路,你們去那裡,找人,就說是許落給你們服了毒丹,讓你們去的。然後留在村裡解毒……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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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3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家書何處寄

許落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趙大魚師徒倆重新把小山包鑿開。

    “有個人。”趙大魚往後跳了一步,再看他徒弟石斑,早跑遠了。

    許落點了點頭說:“拖出來。”

    人拖出來了,趙大魚看看地上那具乾枯的屍體,又扭頭看看許落,眼神有些驚駭道:“這個,是落箭山結丹老祖吧?我很久前遠遠看見過一次。你弄死的啊?”

    應該也算吧,許落想想,點了點頭。

    “那我拖去燒了?毀屍滅跡。”

    趙大魚有些心急的去搬屍體,表情緊張。

    許落看破了,笑著道:“先把他身上的儲物袋給我。”

    “……”

    趙大魚無奈,把儲物袋老實交給了許落,然後和徒弟一起撿了柴來,準備將屍體焚燒。

    “等,等……”

    一個極端虛弱的聲音傳來。

    居然還沒死?看來那天雖然被許落攪和了,他的壽元並沒有當場耗盡,只是動彈不了。

    “老夫落箭山……”

    “我知道。”趙大魚接了一句。

    “救我,老夫必有厚報。”

    “這句我聽過了。”許落走過去,接了下一句。

    “嗝。”老頭記得這個聲音,聽到後抽了一下,不再出聲。

    “我會救你的。”

    許落接著說了一句。

    ……

    ……

    趙大魚和石斑師徒倆抬著奄奄一息的落箭山結丹老祖走了,去出聖村解毒。毒丹是許落給的,安排解毒的人也是他,所以事情很明顯了,他們倆會被扣下來。

    除此之外許落還交代了他們試圖一件事,把落箭山老祖交給春生,讓他帶去兩位女神醫那裡。

    最初,趙大魚以為許落真的要救落箭山老祖,結果許落偷偷讓他轉達一句話——把他煉了。

    一直到兩人消失在山道上,許落才拍下一顆毒丹,掃去禁制,看了一眼落箭山老祖儲物袋。一個有兩三間房子大小的空間,其中約有三分之二,整整齊齊的堆疊著大量物品。

    下品靈石三萬有餘,中品靈石差不多一萬塊,就連上品靈石都有百來塊……除靈石外,儲物袋內丹藥的儲備也不在少數,光是用於修煉時凝聚靈氣、加速修行的聚靈丹就有數百顆之多,此外還有數種療傷之類的丹藥,每一樣都有數十顆。

    看來這位老祖夠自私的,差不多把整個宗門都搬空了。

    許落突然想到了遼覽安的那個提議,真的把出聖村變成一個小宗門嗎?似乎真的什麼都不缺了。

    收起儲物袋後,他在山腳下堆起來一個小土包,找不到屍骨,也只能這樣做個紀念了。許落對著小土包躬了躬身,掏出一隻酒囊,自己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酒全都傾倒在了土包上。

    酒水下滲,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小峰山營帳的篝火旁。

    “到我了,到我了。”

    “你給我停下。”

    “少喝一口你會死啊?!”

    那些聲音依稀在耳邊,其實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在許落的俗世記憶裡,那段時間是特別的,那些人,那種相處方式,也是特別的。

    他很難忘記那個俗世底層士卒生死與共的十人陣。

    “各位兄弟,我和世澤兄都還活著。既然我們還活著,兄弟們便請安息。放心,你們的家書,我會送到,你們的家人,我們會照料。”

    做完這些,許落掏出家書規劃了一下路線。

    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叫做江東縣,那是方駒子的家。許落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天晚上一起站崗哨,這個能使一百多斤大鐵錘的硬漢曾經很無助的對自己說過:

    “其實我也想家了,想家裡那個悍婆娘,想我那四個崽……對了,我三個閨女,一個兒子,最大的八歲,最小的才兩歲。其實我特別怕死。每天日裡夜裡的啊,就沒完沒了的擔心,怕哪天我不在了,我那個瓜婆娘……她養不活自己還有那四個崽。”

    沒成想,他真的就埋在了這裡。

    他的女人和孩子,現在怎樣了?

    ……

    ……

    江東縣在兵聖關內,距離很近,算不得繁華大縣,縣內人口之前為躲避戰禍已經走了一批,因而整個縣城都破敗了不少。

    許落攀過兵聖山,趕到低矮的城門下時,天色尚早,但是城門口已經沒了衛戍的士兵。兵聖山大戰爆發當時,小縣城的官員、守備,早就已經撤的撤,跑的跑了。

    至今也沒見朝廷安排新的人來。

    “平日裡總聽方駒子炫耀,說是從軍之前,他經營著江東縣最大的鐵匠鋪,若不是體諒家裡兄弟日子更難些,他也不會來從軍,在家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殷實快活。那麼,方駒子的家,找尋起來應該是很容易的吧?”

    許落一把刀兩把劍的裝扮,害得路人都躲著他走,好不容易拉住一個,略一打聽,果然,方駒子家的打鐵鋪子在這小縣城內名氣極大。

    路人給指了個方向,許落謝過之後,加快腳步趕去。

    不多時,許落到了這江東縣西城門附近,一個三連鋪的大鐵匠鋪子出現在他眼前。

    “方”,一面三角商旗橫插在鋪子外的牆頭上,駒子大名方鐵駒,這正是他家的鋪子。

    此刻,鋪子外正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許落靠近一看,當中七八個赤膊的漢子,與一個身邊依靠著四名小童的結實婦人,正在對峙爭辯。

    “你們趁我家男人外出從軍,添加支出,克扣進賬,我都只當你們是自家兄弟,世道艱難能幫襯一點是一點,沒與你們計較,而今你們見他沒回來,竟然來謀奪我家鋪子,當真是以為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嗎?”

    婦人將四個孩子掩在身後,直面那七八個漢子,毫不示弱。

    “哈哈哈哈哈”,為首的大漢倡狂大笑,“就是自家兄弟,看不得你們孤兒寡母受苦,這才好心幫你經營鋪子,你非但不領情,反來責怪我們……那可就別怪兄弟們不講情義了。”

    “老三,你跟我說情義?”婦人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不肯表露出來,指著為首大漢說道,“你自小孤苦,我家駒子好心收留,待你如親生兄弟,你今日這般做法,當真對得起情義二字?”

    “呸,老子懶得跟你多說”,那叫老三的漢子惱羞成怒,索性不再與婦人爭辯,只厲聲說道,“反正,自今日起,這鋪子就不再姓方了,你若不服,大可以告官去。”

    “官府都沒了,卻叫人去告官,這無賴。”

    許落身邊,一名圍觀的婦女低聲嘟囔。

    “就是啊,駒子那人豪爽仗義,待人也好,這老三受他恩惠最多,現在反過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真不是個東西。”旁邊一人低聲附和。

    周圍群眾議論紛紛,都對老三一干人很是氣憤,只是,誰都沒有勇氣站出來,去面對那七八名壯實的大漢。

    “那我就看看,你們今天能把我們母子五人怎麼樣。”婦人語氣平靜,但是從打鐵的檯子上拿了一把鐵錘,站在鋪子門口,把孩子們擋在身後。

    “好嫂子,不愧是駒子哥的女人。”許落在心裡讚歎一聲。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1:59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3
第一百七十六章 虎父無犬子

七八條大漢愣是被這個手持鐵錘的婦人鎮住了一陣。

    既然這樣,許落也不著急。

    終於,帶頭那個叫做老三的面上過不去了:

    “哼,你們幾個上去,把那個潑婦,還有那幾個狗崽子給我扔出去……如若他們還要反抗,就宰個乾淨”。

    老三指使著身邊的人,自己則是一個跳躍,把牆角上的“方”字商旗摘了下來,對折一遍,扔在地上踩住。

    “三哥,怎麼要到這一步,駒子哥一向對咱們不錯,咱們……這麼……是不是太過了?”老三身後,一名被他指派去對付婦人的青年諾諾的說著,低頭不敢看老三的表情。

    “滾。”老三一腳踹倒那名青年,也從打鐵臺上取了一把鐵錘,面目猙獰向著婦人走去,“給了活路你不走,那就別怪我老三狠心了。”

    婦人忍住眼淚,握緊手中錘子,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選擇堅強面對。倘若他還在……婦人想起心底裡那個精瘦但是高挺的身影,總是喜歡叉著腰,站在鋪子門口爽朗的大笑,一百好幾十斤的大鐵錘,舞起來虎虎生風。

    他說,我若要做惡霸,就是江東縣第一惡霸,我若要做大俠,就是江東縣第一大俠,不過,這兩樣我都不做,我只做江東縣第一“懼內”的打鐵匠。

    若是我家那牲口還在,就這幾條毛蟲也敢?……好吧,婦人嘴角露出微笑……就當他還在。

    她把眼淚忍回去,把孩子往後推,對八歲的閨女叮囑:“妮兒,娘要是出事了,帶弟弟妹妹去江北。”

    說完她手持鐵錘迎前站定。

    “真當老子不敢捶死你個潑婦?”老三吼著,撲上來。

    周圍的人群已經不敢看了。

    “嫂子,我來吧。擋著些幾個女娃,莫讓她們嚇著。”就在這時,一名又是刀又是劍的青年出現在婦人面前,將她擋在身後,婦人不認得對方,但是一時間也來不及發問。

    開口的是老三:“你是……?”

    老三看許落一刀兩劍的打扮,最初也有點慌亂,但見他只是一個人,年紀不大,身體看著也不算強壯,而自己這邊卻有七八條大漢,頓時又安下心來。

    “駒子是我哥。”許落平靜的說道。

    “兵聖山那邊過來的逃兵?那邊不是封掉了,一個活人不許出來嗎?……哼,我勸你還是不要強出頭的好,離這不遠可就有慶軍,我隨便遣個兄弟去報個信,你就小命難保。”老三威脅道。

    他這麼說,周圍人群都在心底唾駡不已。

    “你沒機會,死人不會說話。”懶得解釋,許落抽出背上長刀,淡淡說道,當這個老三手持鐵錘撲向五個孤兒寡母的時候,許落就已經對他起了殺心,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你……找死。”

    老三見許落抽刀,先是有些驚惶的後退兩步,隨即想到自己這方人多勢眾,而且個個健壯,又練過武,未必就怕了他一個小兵。

    想到這裡,老三目中閃過狠厲之色,似下定了決心,咬牙揮錘撲來,嘴裡叫囂著:“兄弟們,一起上啊,他就一個人,捶死了事,往後一起發財。”

    老三一馬當先,在他身後,還有三人也揮舞鐵錘撲來,另外四人,則是猶疑不動。

    “噗……咣當。”

    一道刀光閃過,老三握著鐵錘的右手,整條小臂被許落輕輕一刀削斷,鐵錘落地,許落手中長刀架在老三脖子上,原本跟在他身後沖來的三人,都被震懾,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老三的五官因為疼痛扭曲擠壓成一團,眼眸中閃動驚恐之色,他站得太近,所以,他能看到許落的眼神,那種經歷過屍山血海,殺人只是尋常事的輕鬆,在他眸中閃動。

    “饒……饒命。”

    老三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有絲毫猶豫,強忍疼痛,立即跪地求饒。

    “我已經說了,駒子是我哥,你剛剛欺侮的,是我家寡嫂與侄兒。”

    許落說完,長刀一劃,老三身首分離。

    “我家寡嫂與侄兒。”聽到這一句,方家嫂子眼中頓時再無半分神采,一片死灰——她知道,自家男人,真的回不來了。

    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多天裡,所有的資訊,其實都已經表明,他回不來了。但是只要還沒有明確的關於他的消息傳來,她就還能騙自己……

    現在,她騙不了了。

    “啊!”周圍所有人都被許落殺人的一幕震撼,驚聲尖叫起來,四散奔逃。

    把路上剛學的《小遊魚身法》展開,許落一個急進,直沖,轉向,斜插,不足一息時間,三名之前跟著老三衝殺過的大漢雖然很明智的各選一個方向逃命,但此刻,幾乎是在他們邁開腳步的同時,就都已經躺在了地上,二死一傷,死的兩個,臉上兀自留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誰跑,誰死。”

    許落的聲音,仿佛定身符,所有人都在原地站定,渾身顫抖不已。

    現在方駒子一家人會做什麼決定還不知道,他們沒准不願意離開,所以許落需要留下這些人,包括圍觀的群眾,來把震懾效果擴到最大。

    在這個已經失去管理和秩序的地方,人性的醜惡會被放大到可怕的地步,許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人把主意打到方家孤兒寡母的身上,所以,他決定用最血腥的方式,來震懾住那些將來可能出現的威脅。

    見局面穩定,許落轉過身來,向著婦人拜道:“嫂子,我叫許落,駒子哥……。”

    “他,那個狗日的……死了?”

    婦人努力控制語氣,但是許落能看到她緊握的雙拳和身體的顫抖。幾個孩子在身後抓著她的衣擺,眼中含淚,望著許落。

    許落眼眶突然一酸,只能點頭,從懷中掏出來駒子的家書,遞給婦人,低聲道:“駒子哥總是念叨你,說這輩子能娶到嫂子,是他的福氣。”

    “狗日的,還有心思臭貧,狗日的,他竟然真的敢丟下我們?!呵,真是膽肥了……”

    婦人“罵”了幾句,顫抖的雙手接過家書,拆開來看。她沒哭出來,這樣最可怕。

    “謝謝叔叔。”一名六歲上下的少年,眼中噙淚,從婦人身旁走過來,向許落道。

    “你是……青山?”方青山這個名字,許落從駒子口中聽過許多次。

    “是的,叔叔。”男孩應道。

    “你爹常提起你,說你才六歲,就能舉得起六十斤的錘子……青山,剛剛看到叔叔殺人了?”

    剛剛殺人之前,許落曾讓嫂子注意把三名女童擋住,以免他們看到血腥的一幕,而對於方青山這個方家唯一的兒子,許落選擇讓他看。

    “看到了。”方青山回答,面色出奇的平靜。

    “怕嗎?”

    “第一個,怕。第二個,第三個,不怕。叔叔,我想借你的刀子。”

    許落愣了愣,隨即明白了,猶豫一下道:“你娘手裡有鐵錘。”

    “嗯。”方青山點頭,回身從母親手裡把鐵錘奪下來,雙手舉起,幾步走到地上躺著的唯一活著的那名大漢身前,在他的哀求聲中,毅然舉錘,砸落。

    漢子的血飛濺起來,六歲的方青山,滿臉是血。

    “嫂子,我……”許落未經婦人同意,就默許方青山一個六歲的孩子去殺人,想解釋一下。

    “沒事,我明白的”,婦人打斷許落的解釋,堅定道,“青山是我們家唯一的兒子,他爹,那個狗日的,沒了,青山就不再是一個孩子了。這裡已經沒王法了……每天早上醒來河裡都飄著死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有王法,所以,他不能沒用。”

    聽到這一句,方駒子的死,對於眼前的這家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許落大概懂了。

    方青山回到許落身邊,面色平靜,但手臂微微顫抖,帶血的鐵錘,依然握在手上。

    “記住,以後長大了,再遇到這種事,不能讓你娘去拿錘子,不能讓你娘站在最前面。”許落摸著方青山的頭,對他說道,其實這一刻他對這個孩子的力量、勇氣,都有些好奇,只是不是時候。

    “嗯,我記住了。”方青山堅定的點頭。

    “青山。”

    婦人也伸手去摸兒子的頭髮,安撫他此時的情緒,母子對視,許落看到,她的眼中又有了希望的光彩。

    這大概不是因為她堅強,冷靜,而是因為……她必須抓住一點希望。

    許落很難理解這種俗世裡亂世生存的掙扎,他很清楚,在婦人罵罵咧咧的表達中,對方駒子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哭出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2:0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4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仙人兄弟

方家嫂子低頭坐了許久,不見眼淚落地,不見昏闕,更不見尋死覓活,哪都太奢侈,這個堅強的婦人正在盤算一家人的未來。

    許落是有想法,打算帶他們回出聖村,但是肯定還是要以對方的決定為主。

    終於,嫂子轉向許落,喊了聲:“許落兄弟。”

    聲音像是被撕出來的,證明剛剛她把多少慘嚎壓在了嗓子眼裡。

    “……嫂子有事儘管吩咐。”許落恭敬答道。

    “駒子信裡說,如果他回不來,讓我把鋪子賣了,帶幾個孩子回江北娘家。”

    “那嫂子怎麼打算?”

    “我本來也想過回去的,當時江北安定,我也有家人幫忙照顧幾個孩子,只是先前沒聽到准信,總是想著,沒准我家那個牲口命大,哪天就回來了……我總以為,他會回來的,忽然一天打開門,就看見他站在門口哈哈大笑……他怎麼可能捨得我和孩子。”

    嫂子說著,說著,終於意識到自己離題了。

    “不是,不是,說岔了,我沒事”,婦人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臉,繼續說道,“可是回不去了,就半個月前,江北有個大戶聽說是趁著慶朝亂了,自立做了皇帝,造反了,正拉兵丁要去打仗呢。我娘家人一點音信都沒有。”

    造反了?許落愣了愣,出聖村還沒動靜呢,人一個縣的大戶都已經自立為王了。這世道還真的亂套了。

    他並不知道,眼下的出聖村,其實也已經磨刀霍霍了。

    “我剛剛想了想,想帶著孩子們去南邊投遠親,只是眼下這世道,鋪子怕也賣不出去,就先扔著吧。”嫂子那邊又說了一句,對於婦道人家而言,也算是有主意的了。

    嫂子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捨不得這鋪子吧?許落想了想,順著她的話道:“確實,眼下的世道,這鋪子即便能出手,只怕也是賤賣,而這是本是嫂子和駒子哥的心血……所以,鋪子咱們不賣。”

    很顯然,許落猜中了,嫂子抬起頭,有些急切道:

    “那?”

    “嫂子,這事交給我來處理吧。”許落思索片刻,向婦人說道,說完轉身幾步來到先前因為勸阻老三而被踹倒在地的青年面前,問道,“你叫什麼?”

    “方二。”青年怯怯的答道。

    “你也姓方?……跟駒子哥什麼關係。”許落疑問道。

    “他……是我表哥。”

    “啪。”他話音剛落,許落手中長刀的刀面直接拍在他臉上,方二半邊臉立即血腫起來,斷掉了幾顆牙齒,滿嘴是血。

    “知道為什麼打你嗎?”

    “知道。”

    “身為方家親人,卻跟著外人來欺侮自家寡嫂……要不是你剛剛勸過老三那一句,你現在應當已經死了”,許落淡淡說道,“以後這個鐵匠鋪,你來經營。”

    “啊?”方二張大了嘴,疑惑的看著許落,從撿回小命到接管商鋪,這轉變對於他來說實在太大了些。

    “你負責經營,老實記錄進項和支出,每半年會有人來一次,與你七三分賬,明白了嗎?”許落說道。

    “明白,明白。”方二忙不迭地回應。

    “我也會抽空回來看你。”許落留下最後一句話,轉身走回方家人身邊,“嫂子,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許落兄弟安排的很妥當……只是,只是……。”

    “嫂子是擔心去處對吧?我想帶你們回去。”許落說完看嫂子及周邊眾人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連忙解釋,仔細說明了出聖村的情況和自己的考慮。

    “兵聖關外竟還有這樣安生的地方?舉人辦私學,宗師教武藝,幾千張弓?”嫂子也許不是懷疑,只是有些難以置信。

    許落點了點頭,心想著,還有更多呢,大蛇,仙人……

    “好,我們去。嫂子信你。我知道,駒子這一次,沒瞎。”

    嫂子果然不是一般婦人,果斷乾脆,沒那麼多矯情造作。

    “那,嫂子帶孩子先回屋休息吧,我處理一下這些人。”許落把方家人勸回屋內,轉身來到鋪子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俯身撿起地上的“方”字商旗,拿衣袖擦拭乾淨,再把先前被折斷處拿東西纏好,一個縱躍,將旗子重新插上牆頭。

    做完這些,許落轉向人群,平靜說道:“許落抱歉,驚嚇到各位鄉親。”

    “留大家下來,只為讓各位鄉親幫忙見證一件事,這鋪子,姓方,方鐵駒的方,方青山的方……都明白嗎?”

    “明白,明白。”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回應。

    “那麼,許落就此謝過各位鄉親,以後鋪子的生意,還請多加關照……都回家吧,我相信大家肯定知道什麼不該說,什麼不能做。”

    許落連親近帶威脅,處理好一眾鄉親之後,又轉向方二等四人道:“你們四個,今晚回家歇息過後,明早就可以開始幹活了。”

    ……

    ……

    晚飯是許落與方家“六口”一起吃的,雖然方駒子缺席,嫂子還是執著的在桌上為他擺了一副碗筷,一個酒杯。

    要不是遇到那個丁十尨,只怕現在應當是一桌十多人的大席吧,駒子哥家離兵聖山最近,總是說著要帶營內兄弟到家裡玩耍,一醉方休。

    許落喝了一杯就停,開口道:“嫂子,其實有件事,我剛剛在外面沒說。”

    “啥事?兄弟你只管說。”

    “我想請嫂子在這裡再等我幾天”,許落把剩下的六封家書放在桌上,“還有這些個兄弟的家人,我也要去把信送到,再看是否需要一起接回去。”

    嫂子點了點頭:“應該的,兄弟別擔心,這裡的人今日都被你鎮住了,我們多住幾天,不會出事的。”

    “那就好,我不會讓他們看見我離開的。另外,我還想請嫂子幫我規劃下路線”,許落指著信上的地址道,“這些地方,我都不太認得,不知怎麼走,才正好一路繞過去,再繞回來。”

    嫂子點點頭,說:“我看看。”

    很快,她就幫許落規劃出了一個大概的路線,而後有些擔憂道:“這麼些地方,雖說沒有太遙遠的,可是沒有個把月,怕也轉不過來啊。”

    許落明白他的擔心,也不隱藏,直接道:“那我就不瞞嫂子了,反正你們去到出聖村後,也會知道的……我還想收青山做徒弟呢。”

    他這一番話沒頭沒尾,方家大人小孩都面露困惑之色。

    然後,他們就看見許落腳下踩著一柄飛劍,緩緩升了起來。

    “我夜裡頭這樣走,很快的。”

    “仙仙仙……”

    “不算的,你們去了出聖村以後就明白了”,許落一下也解釋不清楚,一邊慢慢飛出窗戶,一邊道,“嫂子,那我就趁夜趕路了。”

    方家嫂子木木的點了點頭。

    “娘,剛剛許叔,說要收我做徒弟?”方青山仰著頭問了一句。

    婦人點點頭,嘩啦一聲,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下來了:“姓方的,你厲害啊……都跟仙人做兄弟了。好,好,咱們青山要做仙人了……好,咱們倆這輩子,值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2:12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4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世間
 
 血,火,屍體,斷壁殘垣……兵聖山一戰後,慶皇下令那一戰生存下來的近十萬人不許退,不許進,原地待命,並派軍隊封鎖。
 
 目睹了仙人廝殺的將士們平靜下來後很快猜到這意味著什麼——慶皇,準備將他們當作替罪羊了。
 
 於是,十幾天前,他們反了,或者說,暴亂了。
 
 這是許落在路上瞭解和推斷出來的情況。因為滿路都是不成體系的慶國亂兵,一路搶掠;還有趁機為禍的盜匪;充斥道路,扶老攜幼逃亡的人。
 
 許落很難理解,一個皇帝,一個朝廷,怎麼就能因為一點私欲,把整個國家賭上去。
 
 這還能算是人主嗎?
 
 他沒辦法關心這麼多人,能做的,就是盡量、盡快,找到小峰山幾位弟兄的家人。
 
 大牛家裡處了幾十年的老鄰居,一大早架好了牛車。
 
 車上堆著不多的一點家當,還坐了老的小的,大兒子負責趕車,他自己和媳婦一人肩上一個背囊……這是要走了。
 
 大牛家的老兩口出門去送,揀了家裡能用的幾件東西,說:“帶上吧,到了外面總難免缺個啥。”
 
 老鄰居早已勸過,而今最後勸了一次,說:“上車,一起走,路上有俺家照應著,怕啥。”
 
 老兩口笑了笑:“俺家大牛還沒回嘞,俺倆走了,他回來找不著人咋辦。”
 
 老鄰居嘆著氣:“老哥,老嫂子,俺知道你們的心思……可是誰都知道,兵聖山敗了,十幾萬人沒了……剩下的也反了,全亂了,再不走,沒活路了。”
 
 老倆口互相攙扶著:“這不還沒準信嘛。大牛這孩子你也知道,傻楞傻楞的,不是都說傻人有傻福嘛,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老鄰居最後嘆了口氣,終於還是走了。
 
 幾天后,滿村子唯一剩下的這對老人見著了一個後生,他說:“二老是大牛哥的爹娘吧,俺是幫忙來接你們的。”
 
 老爺子握住了老太太的手,“你看,我說咱們這傻兒子命大吧小哥你等等,我們這就收拾去。”
 
 許落背過身抹一把眼淚,不敢讓老人看見。
 
 黑子家的老太太和兒媳婦一向處得好,比親娘和閨女都要好。
 
 這天老太不知怎麼了突然發起火來,狠心把兒媳婦趕出了家門,又把她的東西收拾了個包袱扔出門外。返身還把大門給插上了。
 
 媳婦兒在外面哭,敲門說:“娘,這是咋了,俺哪錯了你跟俺說,俺改。”
 
 老太太靠在門後,“秀啊,走吧,躲過了禍再回來也行,在外頭另尋戶好人家也行。”
 
 媳婦兒不肯:“娘,你這是啥話,俺不走,你開門,咱一塊等黑子回來。”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門上,“萬一黑子死了呢?”
 
 媳婦兒說:“他要是死了,俺就更不能走了,俺給您養老送終。”
 
 老太太換了主意:“俺照實了說吧,其實俺是嫌棄你嘞,也沒給俺們家留個種,俺想過了,俺們家不要你這不下崽的貨了。”
 
 老太太的話很傷人,媳婦兒卻是一絲都不見怪,紅著臉說:“那不是黑子在家呆的少嘛,剛成親就征了兵,等他回來俺就生,生一大窩,到時您還得給俺伺候月子。”
 
 老太太泣不成聲,來橫的,“滾,再不滾俺一頭撞死在門上給你看。”
 
 媳婦兒知道老太太剛烈,不敢再爭,撿了包袱往院外頭走。
 
 等到看不見兒媳婦人影了,老太太才回了屋,換上黑子娶媳婦時給自己置辦的新衣裳,靠在井邊喃喃自語:“兒啊,娘估摸著你八成是回不來了,我做主把秀給趕走了……你別怪娘,咱不能耽誤人家……娘就不走了,娘老了,跟著去只會一路拖累了春枝,她也不好再找人家。娘啊,這就下來找你和你爹。”
 
 突然來了一個後生:“大娘,您是黑子哥老娘吧,我這幫忙來接您嘞。”
 
 “啥?”
 
 “幫黑子哥來接您嘞。”
 
 “哎喲”,老太太一拍大腿,站起來指著院外,“快,小夥子你快幫我追……”
 
 她話還沒說完,從院墻底下站起來一個人,大笑著喊:“娘,你說,我要不要也換身光鮮的呀,咱這就見黑子去。”
 
 媳婦兒原來一直就沒走。
 
 連方駒子一家在內,總共七家,許落找到了其中五家。
 
 三家跟他上路。
 
 兩家兄弟多,扶持著老人,選擇去了南邊投親。
 
 剩下一家,他到時已經人去樓空。
 
 “剩下就是林哥家了。”許落掏出最後一封什長林泰的家書看了看。
 
 已經匯合同行的方家嫂子在旁說:“對了,去這位林泰兄弟家,得渡一條河,然後咱們就可以直接從另一邊繞去兵聖山。”
 
 還是白天,面前這條叫做兵聖江的,其實是河,但是水深流急,據說河對岸,林泰的家鄉,正好也是八百年前那位兵聖爺出生的地方。
 
 許落帶著人沿河找渡船。
 
 “幾位渡江?”許落等人好不容易找到渡口,江邊烏篷船裡走出來一個老翁,滿頭銀發,臉色倒還好,兩手揣在袖子裡,笑容滿面的開口招呼。
 
 “是的,麻煩老丈了,我們一行人多,行裝也多,不知是否一次裝得下?”方家嫂子出面應道。
 
 “無妨,我這船不小,塞一塞,一次正好,只是船艙小了些,要麻煩這位小哥呆在艙外陪我老頭了。”老翁說著,將船靠過來。
 
 許落與眾家人忙魚貫登船,船艙裡堆了行禮,虧得孩子們都不大,堪堪擠下,許落則是站在了艙外老人身邊,憑風聽濤。
 
 “小哥這是哪裡來的?一人帶了這麼些老弱,看也不似你的家人。”
 
 老翁劃著船,撕隨口寒暄,問了一句。
 
 “他們都是我軍營裡弟兄的家人。”許落揀能說的,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原來小哥是從兵聖山來的,但看這刀,卻不是慶國制式,不知……能否讓老朽長長眼?”老翁雙手搖著漿,似不費半分力氣,看著許落微笑道。
 
 許落猶豫了一下。
 
 老翁搖了搖頭:“分明不是世間人,卻偏偏做著世間人都未必肯做的事,用著人間道的刀。”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2: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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