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49
46434.jpg

【作者概要】:項庭生,17k小說網簽約作者。

【小說類型】: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諸夏修真三大宗門之一空冥宗的天驕許落,一名在溫室裡成長起來的元嬰大修士,

  終於……被掌教師尊一腳踹下山,開始了他的第九回「入世之旅」。

  對了,他兩年前曾娶過一個凡人女子,卻在洞房花燭夜跑了。

  故事就從這裡開始吧。

  ——自恐多情損修行,又怕入山誤傾城?好像也未必就是這樣。

  ==================================================================

  覓登臨,空冥雲,天下名;

  生死,人家;

  卿。


【其他作品】:《重生之等你長大》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11-27 08:56 編輯

本人張貼之小說文章,請勿代貼謝謝!!!!

已有(219)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0
序章 月落北冥
  
  諸夏之地修真風氣極盛,以千萬道門為基石,把金字塔堆疊到最高處,有這么一個說法:
  
  “月落北冥日漸東,一山無徑道無蹤。”
  
  前面這一句,“月落北冥”說的是一件舊事。
  
  約一千兩百年前,當時諸夏修真三大宗門之一,為人族鎮守北疆近萬年的北冥鯤鵬道,在一日之間離奇滅門,北疆失守。
  
  面對危局,中州道門領袖渙月宗挺身而出,大義舉宗北遷,代行鯤鵬道“鎮壓北原妖蠻,守護人族凈土”之責。千年浴血,渙月宗贏得世人敬慕感佩,天下無出其右。
  
  “日漸東”三個字,說的則是東域勝州季氏一族。
  
  當時亂世,季氏一族由一個普通修真宗族一躍而起,取代鯤鵬道成為后世三大宗門之一。千年來,季氏英才輩出,以一族之力先后七次出征荒海,剿滅魔毒之修無算,一時風頭無兩,如日中天。
  
  至于后一句,“一山無徑道無蹤”中這無徑可尋的一山,說的則是另一蔚然大宗,三大宗門中最是難得一見的一處,空冥山上,空冥宗。
  
  若是較真的話,此一句中還有“道無蹤”三個字,其實是隱含一些諷刺指責的意思的。相比渙月宗大義遷守北疆,東勝季氏七征荒海魔毒,空冥宗隱世獨立,不負責任的表現,多少令人有些失望。
  
  自頂端以下,世有道門千萬,俗世凡人千千萬——各有其道,亦有其所圖,所困。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6-10 00:1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1
第一章 許落下山
 
 空冥山上,空冥宗。
 
 巍巍山峰,周天大殿,山巒間點綴如星辰的兩千八百間靈泉居所,一切都被籠罩在皚皚白雪之中,萬籟俱寂。
 
 周天殿外,
 
 漫天紛揚的大雪之中,孤單單一襲青色長衫。
 
 修士的年齡常與外貌無關,青衫修士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雖說是修行之人,但看神態,卻更像俗世裡,某家有些疲懶的書生。
 
 青衫旁邊的地上,擱著一隻新編的竹籠。
 
 翠色竹籠內,兩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蜷著身體交頸相依,只露出兩顆小小的腦袋來,粉嫩的鼻尖兒抽動著,眸光晶瑩如水,不時“嚶嚶”的低鳴幾聲,看著可愛又可憐。
 
 好在,漫天紛揚的雪花,沒有一點兒落在兩只本就已經可憐極了的小白狐身上,青衫道士身體周遭一圈淡淡的青光,飛雪一觸,便消融不見。
 
 他站了很久,周遭積雪越來越厚。
 
 “老頭”,青衫道士許落終於開口說話,用一種大致叫做“心平氣和商量點事兒”的口氣說,“老頭,師伯說你年輕時入俗世歷練,最後帶著兩眶眼淚和一隻剛化形的狐妖回來……我試了哭不出來,只好多帶一隻。”
 
 “師伯說你愛上了那只小狐妖”,沒人搭理,許落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師伯說你一面是滿腦子斬妖除魔的大道理,另一面是少年初戀的柔情,很糾結,很痛苦……”
 
 “初戀呢,師伯說,初戀總是傷神的……最後,你殺了她麼?”
 
 仍是無人搭理,只有籠子裡的兩只小白狐給了反應,它們被許落一番話嚇得渾身發顫。
 
 “既然你不說話,我便當是你也覺得,我這俗世歷練已經完成了罷,那……我回去閉關。”
 
 說完,許落打開竹籠,把兩只小白狐捧在手上,輕輕拍頭,覺著太溫和了不行,又做了惡狠狠的表情,叮囑說:“放了你們回去,可不要做害人的妖。”
 
 “嚶嚶”。兩只小白狐忙不迭的點頭。
 
 一團青光,柔柔軟軟的,裹著兩只小白狐浮空而去。
 
 做完這些,青衫轉過身,作勢要走。
 
 風和雪從他身後卷來,
 
 ……“轟”……
 
 周天殿兩扇巨大的木門應聲破碎,一股磅礴的氣勁,卷著殘破木片與一地的積雪,自大殿內激射而出,劈頭蓋臉向著許落砸來。
 
 “偷襲小輩這種事……唉,好在我一向瞭解你。”許落嘀咕著,在他身後,連續五道早先預伏的巨大冰墻倏然立起,阻隔風雪氣勁。
 
 青衫陡然消失,身法快到近乎瞬移。
 
 下一刻,許落身影出現在百十丈外,只是……面前多出來一隻手,揪住了他領口處的衣襟。
 
 山間人頭攢動。
 
 “開始了喲。”
 
 “第幾回了?”
 
 “第八回吧。”
 
 整一個空冥宗,清靜的道門聖地,瞬時間由沉寂轉為沸騰,各色光芒漫山閃動,無數飛劍升騰起來,半空之中,人影綽綽。
 
 轉而熙熙攘攘,如同鬧市街頭。
 
 “閃開。”
 
 “快點。”
 
 見慣了大場面的師兄師姐大聲招呼著,人群迅速在空中騰出來一條筆直通道。
 
 通道之中,
 
 一名白衣白發,長白鬍子的老道,明明是仙風道骨的模樣,偏偏一張臉漲得通紅,紅得發紫……空冥宗掌教,傅山,世稱空寂道長,手拎著一團青色人影,如驚虹般掠過。
 
 “看師父臉色,這回有點嚴重。”
 
 “聽說小落這回入世悟道只去了不到兩天,抓了兩只剛化形的小狐妖就回來了。”
 
 “嘿,小狐妖。”
 
 “什麼小狐妖?”
 
 “那一回師伯喝醉了,說,我給你們說一個故事,你們掌教師尊年輕的時候啊,……。”
 
 “哎呀不好……空冥宗全體弟子聽著,今晚掌教師尊與大長老可能會有一番切磋,大夥都在各自靈泉居所內好好呆著,別亂跑,尤其別往後山跑,以免被波及。”
 
 許落,空冥宗天驕第一。甫一出生便被人放在了山門之外,而後,入空冥宗,成為空冥掌教傅山的關門弟子。
 
 六歲凝氣,舞勺之年順利築基,而後一路修行無障,勢如破竹,終成諸夏大陸天南一域,近千年以來,最為年輕的一位元嬰期大修士。
 
 空冥宗天驕許落,驚才絕艷,震驚天下。
 
 “小落啊,結嬰固然可喜,你可不要懈怠了,之後還有化神、問鼎等著你去攀登,為師還寄望你能成為天南三千年內飛升的第一人呢。”許落剛剛結嬰那天,問鼎期大能,坐視天下如淩泰山而望的掌教師尊傅山,是這麼循循善誘的教導他的。
 
 “弟子這就閉關去。”這是許落當時的回答。
 
 “呃……這個,先為人,再為仙,若要化神,有一環須先入世悟道,再行超脫。你自小在山門中長大,大半日子都在閉關,人情世故,愛恨情仇,你一樣都不曾經歷過。因而,入世一事,對你來說尤為緊要。”
 
 “怎麼個入世悟道哦?”
 
 “拋開修士心境,入俗世,如凡人一般去生活度日,去感受喜怒哀樂,去經歷愛恨情仇,從中悟道,再行超脫,便是你下一步的修行。”
 
 “還是不要了吧”,許落說,“大不了就不化神好了。”
 
 許落第一回奉師命感受“入世悟道”是在結嬰當日,他也乾脆,只在山腳打了個轉就返回了,前後不到一炷香時間。
 
 傅山溫言將他勸了回去。
 
 又一炷香不到,許落口吐鮮血,踉蹌著禦劍返回山門,自稱在山下遭遇魔道巨擘,血戰,不慎還是中了一掌,受重傷,無奈返程。
 
 護短成性的傅山當場震怒,攜空冥宗三大長老,八百內門弟子,以空冥山為圓心,掃蕩方圓兩萬裡,擊斃小妖小魔無數,但是能重傷元嬰修士的魔道巨擘……一無所獲。
 
 此一事,因為出手的是三大宗門中向來最不負責任,難得一見的空冥宗,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諸夏修真史上載作“空冥蕩魔志”,妖蠻魔毒那邊則稱之為“天南無妄劫”。
 
 總之是很大的一個事件,卻少有人知曉因由緣起。
 
 這是第二回,到此為止。
 
 半年後,“始作俑者”許落“無奈”傷愈,第三回入世悟道。
 
 這一回他去了半日,許落返程,自稱已經感悟愛與恨。
 
 傅山不信。
 
 “早上,我在山坡上看見一個穿碎花衣衫的姑娘在采野菜,她拿小臂抹汗的樣子很好看,我便愛上她了,看了她一上午。中午,她回家給丈夫孩子做飯,原來她已經成親了,我便又恨死她了。所以,愛恨這一遭,我已經悟了。”許落解釋道。
 
 “……,滾。”傅山第一次忍無可忍,空冥宗大戲開演。
 
 第四回,
 
 第五回,
 
 第六回。
 
 天驕許落莫名的俗世恐懼癥,終于成了幾乎無所不能的空冥掌教最大的心病,同時,也成了這個天南第一宗所有弟子津津樂道的話題,翹首期盼的餘興節目。
 
 江湖傳言,空冥宗那個天驕許落,離被逐出師門……不遠了。
 
 後來,第七回,許落成親了。
 
 天南修真第一人傅山,化身尋常農家翁,給許落找了個凡人女子,從挑選,尋媒,下聘,到迎娶,喜宴……親歷親為一路操持。
 
 洞房門口,
 
 “那是個很好的姑娘,就是過得苦了些,所以要對人家好些。”傅山語重心長的說。老頭這一天說實話其實挺有人味的,一向將許落視若己出的他,就像一位真正的俗世老父般操勞著,喜悅著,感慨著。
 
 “那麼……老頭,你這不是害人嗎?”許落眉頭緊了緊,無奈道。
 
 “怎麼就是害人了?”老頭怒氣沖沖道,“修仙歲月長,她若活到八十歲,你便照顧愛護,真心待她到八十,之後再回去修行。這樣一個輪回,於她哪裡不好,於你又有什麼損失?”
 
 “真愛上了怎麼辦?”許落促狹的一笑。
 
 “那便有了一悟,或許還有一斬,可以斬情。”這話多少有些冰冷,老頭說它時也有些底氣不足。
 
 許落長籲一口氣:“修仙果然是最功利不過的事,什麼都是拿來墊腳的……那生了孩子又怎麼辦?”
 
 許落以為的難題,傅山早已經想過了,見他問起,嘿嘿笑道:“這個簡單,你若生了,無論資質如何,那孩子自是一定會被世外仙門看上的,到時空冥山上誰來演這個過路老道,承這段師徒緣分,任你挑選。”
 
 許落看似放棄掙紮了,甩手道:“好罷好罷,打不過你,自然也就說不過你,我洞房去了,你總不能連洞房也拿神識監視著我吧?”
 
 傅山猶豫片刻:“也是,為師最後信你一回。”
 
 先前,為防許落脫逃,傅山一直以神識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下,這洞房裡的事……真個看不得了,只好收了起來。
 
 結果,洞房裡頭,許落連新娘子的蓋頭都沒挑開,只給蓋頭底下銀牙咬著紅唇緊張壞了的新娘子丟下一句“抱歉”,就施展遁法逃了。
 
 第二日早晨,傅山發現並追來時,他已在空冥後山閉關了,閉的是死關,一旦受幹擾,輕則重傷,重則死,道隕神消。這是真拼命。
 
 這一個死關閉了兩年,兩年後,許落出關,這才有了剛剛的那一出,第八回。
 
 眼下,許落被師尊拎在手裡,一路掠過千山萬水,大漠沼澤,行程數萬裡,馬上要開始他的第九回“入世之旅”。
 
 “唉,何必呢,師徒之間,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元嬰大修士許落,被禁錮著不能動彈,只好感慨道。
 
 兩方對上了,弱勢的一方總是期待談談感情說說道理什麼的,只是另一方未必搭理罷了。
 
 老道傅山此時便沒有去搭理許落,一面挾著他急行,一面施術,將一道道青光打入他體內,伴隨著入體青光越來越多,許落丹海之中漸漸形成一個封印,巍巍如山,將他一身元嬰期修為死死的鎮壓、封印起來。
 
 “老頭,這樣是不是有點過了?”已如凡人一般的元嬰大修士,此時有些低落慌亂。
 
 “哼。”老道傅山冷哼一聲,一手五指微屈,隔空將許落腰間的儲物袋也取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6-1 08:03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2
第二章 俗世娘子
 
 諸夏之地,天南域,慶國。
 
 一個荒僻的村莊,十幾戶人家,零零落落散佈在山林之間。村子東頭有兩間破落的土坯房,貼著褪色的窗花和對聯,窗花中心是個“囍”字,對聯橫批寫著……“百年好合”。
 
 那是許落俗世的家,裡頭有個姑娘,等著她新婚當夜遠行的夫君歸來,掐指兩年了。
 
 屋兩扇斑駁木門緊閉著,傅山拎著許落,轉到了屋後。
 
 “自己看吧。”老道嘆一口氣,道:“你新婚那晚逃了,我只好,當時恰好遇上有車隊往宣城去,能捎上你,你為了趕考,才匆匆去了……趕考不需兩年這般久,你便四處遊學去了也是的過去的。”
 
  “還是害了人家姑娘。”許落看了一眼,眼底不覺有些許慚愧與落寞。
 
 窗半開半闔,窗內油燈如豆,燈下坐著一個十七八的姑娘,穿著有些陳舊單薄的灰棉襖子,絹帕系住了長發,露出來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兒,凍得通紅。
 
 油燈散著青煙,熏著了她,大眼睛紅紅的,長睫毛濕濕的,撲閃撲閃。
 
 姑娘抿著嘴唇,神情專注,她在縫一件衣衫,生了凍瘡的雙手不時凍僵了,捧到嘴邊呵一口熱氣,又繼續去穿那長長的線。
 
 這衣服許是縫了有一陣了,拿起來抖落時已經能看出來大體的樣兒,那不是女人的衣服,是……一件書生袍。
 
 許落有些無措,轉頭去看傅山。
 
 “瞧你幹的好事。”許落咬牙。
 
 “如今是你的事……自己看著辦吧。”傅山沒好氣的瞪許落一眼,將他拎回到屋前,往門口一丟,轉身一步踏出,消失不見。
 
 “砰。”
 
 許落沒了修為,一時收不住身體落下來的慣性,踉蹌幾步,一頭撞在了門上。
 
 不甚結實的木門,咯吱咯吱一陣晃。
 
 “誰?”先是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然後,是放東西的聲音,挪凳子的聲音,翻找東西的聲音……細細的腳步聲。
 
 門縫裡透出來油燈的火光,門沒有打開,被人往外頂了頂,頂出來一條縫兒,一柄舊柴刀的半截刀刃從門縫裡伸了出來,門裡人一雙紅紅的眼睛往外瞄著。
 
 “誰?……不話我喊人了啊!”女孩強作鎮定的喊道。
 
 許落偏頭避開頭頂的柴刀,從地上爬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隔著一道門縫,對望了一眼。
 
 “呀……你……”
 
 “咣當。”
 
 話到這裡就停住了,除了柴刀落地,也沒有旁的動作。
 
 許落有些尷尬,咧嘴笑了笑。
 
 “回……來啦。”聲音有點哽咽,但是沒哭出聲,沒有嚎,只見圓滾滾的淚珠兒,安安靜靜,一顆接一顆的,從面頰上往下落。
 
 嘴唇有些打顫,努力想給出笑容卻很艱難的樣子。
 
 許落清修日久,感情算是淡泊的,他沒有過這種感覺,胸口仿佛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空冥山上剛入門的女弟子也有些總是哭吧,好像是,但是不記得了,只曉得絕不是這樣的哭法。那麼,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或者是多少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才會讓一個女子,在看到夫君歸來時是這樣的反應?
 
 有一種經年修行從來不曾有過的沖動,許落想伸手,去觸碰那張臉兒上滾燙的淚珠。
 
 “唔……”女子這才反應過來,臂抬起來抹一把眼淚,手忙腳亂的開了門,“進……進屋。”
 
 很努力卻除不去的陌生感,面前人是她的夫君,但是新婚夜裡還沒挑開她的紅蓋頭便遠行了,兩年喲。
 
 許落進了屋,姑娘在身後插好門,跟了過來……許落轉身,四目相對。
 
 我這娘子……挺好看的,許落想了想,記起來自家娘子的姓名,岑溪兒,該叫娘子,還是溪兒?
 
 “相……相公,趕路……很辛苦吧。”岑溪兒低聲。
 
 許落一路被人拎著,剛又摔了一跤,身上青衫淩亂,滿是泥灰,她一隻腳前驅了一步,像是想上前為他拍打塵土,整理衣衫的樣子,但是還是生生的止住了,一雙手舉起來又放下,最後只好去攥自己的衣角,很無措的樣子。
 
 “還好。”許落笑笑,心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是被人拎著一路飛行幾萬裡過來的吧。
 
 許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模樣,隨即輕輕搖肩一震……這是個習慣了的動作,許落做了不知多少年了,按照他的預想,只需些許氣勁散出,泥灰就會盡數落下來,青衫也會平整如新。
 
 很瀟灑的一個動作,但是沒有,泥灰倒是落下來了一點兒,不過總體還是更像“打擺子”一些。
 
 “相公是冷了嗎?衣衫是單薄了呢。”岑溪兒見他突然這麼一抖,忙關切道。
 
 “啊……是。”元嬰大修士,有點尷尬。
 
 岑溪兒忙跪到床上,從床裡側搬出來一個破舊木箱,打開,裡頭是簇新的男人衣服和鞋襪,不多,但是春夏秋冬齊備,這是一個獨自在家兩年的女子,為她遠行的夫君一針一線備下的。
 
 事實上,兩人成婚之前只見過一面,媒人姑娘家想看看人,傅山就帶著許落在岑溪兒家院門外站了一會兒,遠遠的,兩人看見過對方,僅此而已。
 
 當時的許落,滿腦子都是怎麼脫逃遠遁,並未在意,但是岑溪兒卻把這一眼放在了心底,那是她一眼相中的夫君喲。
 
 “溪兒,我娘你要嫁人啦?”臨成親的那會兒,同村的女玩伴春枝問岑溪兒。
 
 “嗯。”岑溪兒害羞的點頭。
 
 “怎麼聽也是窮人家?……往你家提親的人可不老少,我記得鎮上員外爺家那個管事都來過呢,還有好些個家裡殷實的。”春枝惋惜道。
 
  “那有啥,慢慢我們家也會好的。”岑溪兒昂起頭,雙眼中滿是堅定。
 
  “瞧你,還沒嫁呢,我們家都出來了,千肯萬肯著急的樣兒,那人什麼樣呀?”
 
  “可好看的人呢,高高的,幹凈俐落的模樣,還是秀才公呢,氣,面也善,……”
 
  “哎喲,瞧你……是啦,好看的秀才公,怎麼看得上咱們農家人哦?”
 
  “……,因為我好呀,……也好看呀。”岑溪兒完自己就害羞得漲紅了臉,是呢,我好著呢,姑娘摸一把自己的臉蛋兒,也好看。
 
 那一年,岑溪兒十六歲。
 
 再是貧苦人家的姑娘,在出嫁這事兒上,也一樣有著自己的念想,的期盼,的甜蜜。岑溪兒選了個自己一眼相中的,喜歡的,爹娘也不反對,多好多甜蜜呀。
 
 十六歲的岑溪兒就這麼甜甜蜜蜜的出嫁了,然後,就是夫君新婚夜的遠行,兩年孤單艱難的日子,就憑著落在心底的那一眼,加上俗世女子的品德教化,從一而終的觀念,兩年,岑溪兒不曾有過一絲怨一絲悔。
 
 可惜這所有,兩年來,又何嘗有一丁點兒曾經出現在心無旁騖的元嬰大修士心上過。
 
 岑溪兒把油燈挑亮了些,從箱子裡揀出來一套長襖,一副鞋襪,低著頭紅著臉捧到許落面前,“相公試試看合不合身,我,奴家……去給你做飯。”
 
  “你稱我就好,不用什麼奴家不奴家的。另外,不餓的。”許落接過衣物,道。
 
 餓是什麼,他還真不知道。
 
  “咕……”一個千回百轉的聲音……原來餓是這樣的哦,沒了靈氣的滋養,辟谷已然不知多少年月的元嬰大修士……餓了。
 
 岑溪兒嘴角露出來一絲兒笑意,忍住了,抿著唇:“那相公先換衣服,我做飯去啦。”完匆匆低頭逃了出去。
 
  “怕是去笑了。”許落想想,自己也笑了。
 
 兩間屋,一間臥室,另一間就是廚房,許落這邊換著衣服,聽著那邊岑溪兒鍋碗瓢盆叮叮當當忙碌的聲音。
 
 生火了,柴火嘭的起來,水開了,咕嚕咕嚕的冒熱氣,食兒熟了,飄散過來香氣……這就是凡人的日子哦。
 
 岑溪兒端著一碗面進來的時候,許落早已經換好了衣服,一身灰白色的長襖,布鞋,白襪,沒了青衫仙人的出塵,但是看在岑溪兒眼裡,卻親近了,兩年,男人終于穿上了自己親手縫的衣裳,那是多少個孤單的夜裡對著燈火的念想啊……那念想,比她手裡的線還長。
 
 嘿,這是我家相公呢。
 
  “很合身。”許落暖聲著,張開雙臂在岑溪兒面前轉了個圈。
 
  “那就好呢”,岑溪兒這就開心了,幸福了,放下手裡的面碗,“相公先吃,不夠我再做。”
 
 完她在桌邊坐下來,壯起膽子望著許落。
 
 是該好好看看了。
 
 兩年前初見的那一眼,先是不知來由的心歡喜,再是道不清緣故的心安。岑溪兒還想著,等一個時候,要親口告訴許落自己當時心裡的感受——那日初見,我似早就見過你,一直在等你。
 
 可惜,慶國這一帶的規矩,定親之後,成親之前,兩人不能再見面,而成親當日,哪怕讓他背過了,又磕頭拜堂,卻沒上話。這話竟就這樣一直沒機會出口,晃眼,就是兩年。
 
  “你呢?”許落見岑溪兒坐下來了,面前卻空無一物,問了一句,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啊?我,我晚飯吃過了呀。”岑溪兒慌忙道。
 
  “哦。也是,挺晚了。”許落看了看窗外天色。
 
 一碗面,上頭蓋著兩個荷包蛋,這就是元嬰大修士許落在俗世裡的第一頓飯了。真是……太好吃了,許落想著,這世間大概再沒有比辟穀更傻的事情了。
 
  “還要麼?”岑溪兒看他三兩下吃完了一碗面,遲疑著問道。
 
  “哈……也好。”尷尬歸尷尬,許落確實意猶未竟。
 
  “啊……好。”岑溪兒倏然站立起來,卻沒有後續的動作,雙手用力的攥著衣角,眼神中突然的滿是慌亂和局促,幾乎要急出眼淚來。
 
 這是怎麼了?
 
 許落不明就理,疑惑片刻,端了空碗往廚房走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殘破的空間,除了幹凈,再沒有別的好了。
 
 幾捆乾柴,一座空蕩蕩的灶臺,還有業已掏空了的一個竹筐……除了一瓦罐鹽巴,哪裡還有什麼雞蛋和麵,許落揭開鍋蓋,裡頭……是一根吃了一半的山藥。
 
 “這……”許落嘴裡還留著雞蛋和麵的味道,見此情景心中慚愧不已,有些尷尬的嘀咕了一聲。
 
  “相公,我……”岑溪兒站在他身後,著急不安著,眼裡泛出淚花來,竟是帶著羞愧和祈求,仿佛是她犯了什麼錯。
 
 “該羞愧的人是我吧,還有那個害人的死老頭。”許落想著,當初他扮的是貧苦秀才,老道傅山扮的是普通農家翁,選了個窮鄉僻壤買了兩間破屋,這身份境況,成親後自然也不可能突然給岑溪兒留下一大筆錢財什麼的,而自己一家畢竟是外來戶,鄰裡的幫扶照顧只怕也沒有……
 
 這的姑娘,竟然真就是一個人這麼熬過來的。瞧她單薄的舊衣裳,瞧她瘦弱憔悴的樣子,瞧她生了凍瘡紅腫的雙手,瞧這一貧如洗的家,……
 
 “這兩年,過得很難吧?”許落愧疚道。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6-1 08:04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5
第三章 一夜無眠

面前人我見猶憐。

    “這兩年,過得很難吧?”許落愧疚道。

    “不難的,不難的”,岑溪兒抹了淚,遲疑片刻,“原本相公托傅爺爺留給我的十兩銀子,我一直存著的,後來……後來爹娘相繼故去了,哥哥沒有錢,我,我只好拿出來一些安葬了爹娘……再後來,哥哥有一回裝作病重,又把剩余的錢也騙了去……”

    岑溪兒說著說著頓住了一會兒,情緒突然崩潰,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哇……嗚嗚……我對不起你,我沒有操持好這個家,我把錢花了,相公下次趕考可怎麼辦……哇……嗚嗚……我偷家里錢給娘家……”

    說到這,岑溪兒仿佛突然一下被自己嚇著了,俗世里,偷夫家的錢給娘家,那可是不得了的大過錯,在“七出”之列,夫家可以憑這個休妻,甚至將她告上衙門……

    岑溪兒羞愧極了,也慌了。

    “怎麼辦,怎麼辦……相公你打我,罵我,你打死我……不要休我好不好?……我,我有在存的,我想把錢補回去的,就是沒那麼快……我會補回去的,相公不要休我好不好?”

    岑溪兒踉蹌著跑回去臥房,許落連忙跟著,她爬到了床底下,一會工夫掏出來一個小木盒,跪坐著捧起來,打開給許落看,“相公你看,我……我有在存的。”

    打開的木盒里面,是一個一個的銅錢,新的,舊的,興許……有二三十個,稀稀落落的鋪在木盒底,伴隨著岑溪兒的抽泣顫抖,互相磕踫著,啷當啷當的響。

    單薄的舊棉襖,吃了一半的山藥……這二十幾個銅板是怎麼省出來的?許落即便再不通俗事也不必多想了。

    啷當啷當,這聲音比師伯的大道鐘鳴更震撼心神。啷當啷當,一聲聲敲擊在許落的心頭。

    ……“轟”……

    怕是天劫也不過如此了,一道寒意由頭到尾貫穿許落整個身體,“老頭,我們都干了些什麼啊,你看到了嗎?我們……憑什麼啊,就為了我‘入世悟道’,看把人害成什麼樣了。”

    當初逃走,身為修士的許落根本沒有以凡人的立場去設想過後果,也沒有思考過這對岑溪兒來說意味著什麼,甚至這兩年中,他閉關修煉,不曾有一刻想到過這個女孩,她過得怎樣。

    而今他看著眼前的岑溪兒,再回頭去看自己,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面目可憎”。

    岑溪兒看許落咬牙切齒發愣的模樣,以為他在氣惱,恨極了自己……沒有了,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沒想到兩年等待,等來是這樣的結局。

    “相公,對不起。”

    “唰!當啷啷……”

    小姑娘失了心神,眼前發黑,手中的木盒子失手落地,銅錢在地面上打著轉兒翻滾……跟著,人也一頭往地上栽去。

    ******

    許落自記事以來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女孩,岑溪兒沒傷著,在他懷里抽泣。

    這姿勢已經保持了有一陣了,許落心中尤有些後怕,先前那一幕,若非他雖然沒了修為,身體力量與敏捷仍超出常人許多,那一把,便很難撈住岑溪兒了。

    許落不曾安慰過女人,只好一直說著:“沒事,沒事。”

    岑溪兒肩頭聳動,抬起頭,一雙淚眼望住了許落,“相公真的不會休了溪兒麼?”

    “真的不會。”

    “嗯……真的不會麼?”

    “真的不會。”

    “可是錢花掉了。”

    “那本來就是留給你的錢。”

    “那相公下次趕考怎麼辦?”

    許落很想告訴她,自己根本不是什麼秀才,不用趕什麼考,可是難道跟她說,我其實是個修士,呃,就是你們以為的仙人,會飛的那種,我是為了“入世悟道”才娶你的麼?

    許落說不出口。

    “慢慢會賺回來的。”許落說。

    “嗯,溪兒會努力賺回來的。”岑溪兒說。

    “呃……怎麼賺?”許落沒賺過錢。

    “爹爹原先是采藥的,我打小跟著,也學了一些,可以上山采來賣給鎮上的藥房。”她沒有說,這兩年,她就是這麼過來的,每一文錢,都來自懸崖峭壁,或者幽谷溝壑。

    “哦,采藥麼,我也會的。”許落說到。空冥山上,有一段時間他閑極無聊去研究丹道,曾一夜之間拔光過師伯的藥田。

    “啊?相公怎麼也會這些?”

    “我認識一位老伯,有一片很大的藥田。嗯,很大。”

    “多大?”

    “一座山那麼大。”

    “這樣哦,那真的很大啊……那麼大的藥田,有很多藥材吧?”女人在男人懷里的時候,總是很笨並且幼稚的,你也沒法指望她說出什麼有意義的話來。

    “很多吧,金葉蓮,養神草,雷藤,火凰葉……不過後來被人拔光了。”

    “嗯?那是遇見大藥商了吧?相公說的這些藥草,我听都沒听說過呢。”

    “大藥商麼……最後被揍得很慘啊。”許落低聲嘀咕。

    “打起來了?……那是遇見搶奪盜竊的惡賊了嗎?最後誰打贏了?”

    “是老伯贏了。”

    “嗯,那就好。”岑溪兒這才寬了心,抬手拍了拍胸脯,長出一口氣。

    這樣,她就從許落懷里退開來了一些。

    噙著淚的一雙眼,羞紅了的臉,岑溪兒有些尷尬的伸手去抹了抹許落胸前被她淚水浸濕了的一塊衣襟。

    “濕掉了。”她說。

    “嗯,有人哭了嘛,這兒還有個鼻涕泡呢。”許落指著自己的衣襟笑著道。

    “哎呀,相公……”岑溪兒大窘,轉過身跑掉了,邊跑邊說,“我去打些熱水來,相公洗漱過後,正好換了睡袍,早些歇息。”

    岑溪兒打了水來,要為許落洗腳,許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推脫掉。

    待到他自個兒洗漱完畢,換了嶄新的白色衣褲,另一邊岑溪兒也在廚房把自己拾掇干淨了,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蒸騰著水氣,沾了水的發絲兒粘在額前耳邊,有幾分凌亂,反而顯出來不一樣的風情。

    “相公,你今日趕路辛苦,該早些歇息了呢。”岑溪兒用蚊吶般的聲音說著。

    “啊,是。”許落的聲音也不大。

    小屋里頭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只有兩個不知所措的人,兩顆砰砰直跳的心。

    一張小床,一盞油燈,沒有紅蓋頭,沒有大紅的喜字和搖曳的紅燭,可這是兩人第一次要睡在一個屋里頭,是兩年前他們錯過的洞房夜。

    有些事,岑溪兒出嫁前,娘親是教過的。

    許落要更懂一些,他雖說實際還是個老童子,但是宗門書閣里頭關于雙修的典籍,閑來曾經看過許多。

    或許是因為心里存著愧疚,想著要彌補些什麼,岑溪兒咬咬牙,先于許落脫了外衣鞋襪,穿一件月白色小衣慌亂的往床上爬去。

    “哎唷。”過于緊張的小媳婦雙腿磕在了床沿上,一個跟頭摔進被子里。

    許落一下笑了,說︰“岑溪兒你很笨啊。”

    岑溪兒這會兒心情愉快,也咯咯笑了,整個人生動起來,“相公你還笑我,哎唷,疼。”

    氣氛輕松了幾分,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小屋很快再次安靜下來,岑溪兒又緊張起來了,裹著被子緊貼著牆壁,埋頭不敢去看許落,被子下一副小小的身子,蜷縮著,輕輕顫著,兩只小手攥緊了被子,不敢出大氣兒。

    剛剛我那麼急的脫了衣服上來,哎呀我怎麼會那樣不知羞,相公不會因此看輕了我吧?……相公是讀書人,懂得多,娘教的那些在他那里也不知道對不對……可是他今日趕路很累了呢,娘說新婚時候,男人……男人沒個夠的,女人要幫著男人節制呢……還有,哎呀,白帕兒呢?娘給的白帕兒還在壓箱子底下呢,怎麼辦,可怎麼去取好……岑溪兒患得患失的想著,她可緊張啦。

    過了一陣,岑溪兒掛在心尖上,怕著的,也期盼著的“床沿那一震”還沒有出現,小丫頭攥緊了小拳頭,壯起膽子,扭過頭,用幾乎是卡在喉嚨里的聲音問道︰“相公,還不睡麼?”

    “啊,我稍坐會兒。”許落坐在小桌前,對著窗口。

    怎麼辦?元嬰大修士此刻也是很緊張的,當然,也可以說是慌亂無措。要說他此刻一點兒念頭都沒有,那是假的,許落的境界還沒到斷情斷欲那份上,以往不接觸,不去想,也就罷了,此刻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娘子躺在床上,他其實還是有些心動的。

    可是,總不能再禍害了人家吧,更何況,我遲早還是會走的吧?

    “我遲早還是會走的吧?”許落這麼想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件他兩年前根本沒有過絲毫猶疑的事,此刻已經變作了自問,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他所知道的一點是,眼下他是不能走的,就今日所見看來,他若是再一次突然離開,岑溪兒怕是活不下去。

    至于自己是不是已經舍不得了?許落還未及去想。

    “嗯。”岑溪兒沒有把失落表現出來,她把頭埋回被子里,一只手捂住了嘴,不敢出聲,默默的掉著眼淚。相公還是生氣了,他救我,說不會休我,是因為他心善,歸根到底他還是厭惡我了,我伺候他洗腳當時他便很抗拒,哪個女子夫君遠行歸來不是這麼做的?現在他又寧願干坐著也不與我睡在一塊兒,終歸是我犯了大錯了,可怎麼辦,怎麼辦……

    許落不知道,被子底下的人此刻正想著這些,傷著心流著淚,他自己也亂著呢。

    好在,岑溪兒這一日經歷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終究是累了,沒過太久便睡了過去。

    許落听著她細細的呼吸聲,心頭突然有些溫暖的感覺,這個此刻小貓兒一般安安靜靜蜷縮著的女孩,就是我的娘子了,她叫岑溪兒,是個俗世里十八歲的貧苦姑娘,她是那麼的弱小、可憐,又是那麼的堅強、可愛。

    這一夜,許落便在窗前坐了一夜。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6
第四章 心有牽絆

對于許落而言,這一日下來的遭遇,帶來的沖擊是無比巨大的,倒不是說事情本身有多大,只是以往他的生活相對太平靜單調了,而今暫時失去修為,體會了凡人的生活,自有一番不一樣的感受,尤其他與岑溪兒的接觸所帶來的感觸,更是之前從來不曾有過的。ㄟ

“為何這般抗拒入世?”這個問題,許落在空冥山上被問了無數遍。

“許是害怕多了牽絆吧,比如愛上一只小狐妖什么的,舍不得又愛不得……舍不了是人與情,自私起來又怕誤了修行,是這么個意思吧?……最后心里積郁成了老怪,又去禍害徒弟。”

許落有一回當著師父師伯的面,是這么說的。師伯攔住了狂的師父,說:“人只有太過重情才怕牽絆……你……還是先跑吧。”

“情之所生,是為了有一日斬去。這樣的事,我做不來。”這是許落的另一個答案。

若不是被扔下來時撞響了門,許落或許根本不會去叩門,不會走進這間屋子,最大的可能,他會默默的調頭走掉,去尋一處深山,努力破開封印,恢復修為,或者干脆翻越千山萬水回去宗門。而小屋中的那個女孩,會因為在窗口看到的那一幕,成為他之后的日子里偶爾記起的一份歉疚。

但是終究是見著了,這一見,便讓那個小小的姑娘走進他心里去了,岑溪兒的可愛可憐,脆弱與堅強,還有她對自己的好,不知不覺間已經像是在許落心口系上了一根繩,一端牽住了一顆多少年來少有記掛的心,另一端,是一個傻的弱小的,凡人女子。

心有牽絆的感覺,說不清是好是壞。

“真要走,也要先恢復了修為,對她坦白一切,并安頓好她之后的生活吧。”許落想著,“眼下最緊要的,倒是怎樣先改變生活的境況,不叫這可憐的女孩繼續過這艱難的日子了。”

“還真不知道怎么辦好。”許落想了一陣沒想出任何東西來,有些無奈,憑他的經歷,一時間自是不會去想怎么賺錢養家之類的東西。

“還是設法盡快恢復修為好了,哪怕只恢復個一層半層也足夠了。”這是許落唯一能想到的,他過往很少遇到問題,遇到了,這便是他唯一的解決辦法。元嬰大修士哦,你當是開玩笑的么。

后半夜,許落便把精力都放在了這件事上面,沒了靈氣,他只好嘗試以生機之力去沖擊封印,可惜,老道傅山這回看來真是王八吃秤砣了,所下封印堅實無比,許落最后非但沒有成功,反而受了些傷。

傷不重,吐出來的是失去了生機的淤血,許落自己并不在意,卻怕嚇著了岑溪兒,恰好當時她翻了個身,許落慌忙從桌角摸過來一個布片,掬在嘴邊捧住了吐出來的黑血,又擦了嘴邊的血跡,最后把布片揉作一團,塞進墻縫里藏好。

清晨岑溪兒醒來的時候,許落趴在桌上裝作睡著了,這樣就回避了最可能造成尷尬的一個時間點,畢竟這境況你讓雙方一早醒來四目相對,說什么都為難。而等事情過去了,回頭哪怕再說起來,也可以稱是不小心才在桌前睡了一夜,以免她傷心。

果然,小姑娘連睡醒揉眼睛時的神情都是帶著哀怨的,將將要哭出來的樣子,岑溪兒呆呆望了許落一會兒,取了件棉襖小心翼翼的為他披上,這才走出門去。

待到許落出門來時,天邊已經出了太陽,穿林透霧的打過來一束束暖光,積雪與陽光輝映的景色總是很好看的,還能帶來心頭的暖,和一種道不清的愉悅。

小屋破落,門前一塊空坪倒還有些生機,幾樣寒冬里也能生長的蔬菜依然生機勃勃。

傅山畢竟沒有真實農家翁的想法周到,當初只是匆匆買下了這兩間小屋,并未置地,無地的農家該有多艱難呢?面前的幾壟菜地,應當還是岑溪兒這個小女孩自己一點點開墾出來的。

許落仿佛可以看到那情景,岑溪兒小小的身子有些困難的揮舞著鋤頭,累了渴了,抹著汗,捧著水壺咕咚咕咚喝水,普通的畫面也是美好的,只是不免有些辛酸。

小屋一頭傳來水聲,許落趕了過去,看見了一口小井,還有正蹲在井邊洗衣的岑溪兒。

融雪時候最是寒冷,還是大清早的,木盆里頭水與冰渣混合在一起,冒著寒氣,岑溪兒一雙小手本就滿是凍瘡,此時浸在水里頭搓洗許落昨晚換下來的青衫,直凍得通紅紫。

許落心頭一緊,沒多想,連忙上前幾步,將她的一雙手從冰水里捧了出來。

“呀,相公醒啦?”岑溪兒一雙手被許落握著暖著,羞澀又欣喜的說道,“早飯一會兒就好了的。”

“這么冰冷的水,你怎么這么大早的洗衣服”,許落捧著一雙冰冷的小手,一時找不到別的東西,便拿衣角給擦干了,帶著幾分責備道,“你這凍瘡本就很嚴重了,還不注意些。”

“沒事的呢,開春天氣轉暖便又好了,只是……只是眼下難看了些,相公不要看了。”岑溪兒掙了掙,想把手抽回來,但許落沒有放,她也就舍不得再去掙脫了。

“我哪里是在意這個……我是說,你應該愛惜自己一些,況且這衣服其實不需要怎么洗的。”許落說著彎腰從木盆里把青衫拎起來,水落衣干,青衫干凈平整如同新衣,許落隨手便穿在了身上。

“呀,這衣服……”岑溪兒好奇的掙脫開一只手,拿指頭輕輕去捏許落身上的青衫,“這便干了喲,我剛還想著這衣衫用料好奇怪呢,水也浸不透,又怕洗不干凈,只好多揉搓幾下。”

雪域玉蠶絲織的青衫,縱然不是法寶也差不遠了,許落不好解釋,只好說:“衣服是昨晚我與你說過那位種有大片藥田的老伯所贈,我也不了解到底是什么做的。”

岑溪兒嗯了一聲:“老伯真是好人呢,這衣衫也好,只是還是單薄了些,相公不冷嗎?”

“無妨的”,許落想著自己身上終是有些修行過的痕跡,為免岑溪兒日后疑惑,還是早做些鋪墊為好,便說道,“我正想與你說呢,那位老伯他可能是個有修行的世外高人,因他曾教過我一個養身修煉的法門,如今我的身體比起一般人來,要強不少的。”

“那就好,那就好”,岑溪兒小臉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昨晚我還擔心呢。”

“擔心什么?”許落好奇道。

“我怕老伯先前打贏了搶奪藥材的惡賊,那惡賊會糾一群人來尋他麻煩呢。”岑溪兒天真無邪的說著。

“這個……不怕的”,許落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把話題岔到這上邊去了,或許這才是她心中緊張的事吧,許落哈哈笑道,“那個……我想說,溪兒你還真是善良可愛。”

“哎呀,哪有……”岑溪兒被夸了個大紅臉,一時緊張羞怯,忙掙開去,低聲道,“不是……是早飯好了呢。”

她是生怕自己掙開了手,許落不高興了。

粟米粥并小菜,兩人坐在小桌前溫情脈脈的吃了早飯。這情景,岑溪兒是最開心的,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丈夫坐在一塊吃飯。

“這樣才是家了,今天的粟米粥也這么香甜,只是……相公愛吃面呢。”岑溪兒想著。

“這便進山去嗎?”吃過早飯后稍作收拾,許落說。

“啊,什么?”岑溪兒這一早腦子里亂亂的,一下沒回過神來。

“昨日你說要進山去采草藥的,我與你一起去。”

“可是昨夜里落了雪,上午積雪還厚呢,看不見地上藥草的”,岑溪兒說,“相公先在家歇息,我上午回去娘家村子一趟,下午回來再和相公進山。”

“回去有事?”許落去過岑溪兒娘家村子,知道以凡人來說,路途并不算近。

“呃……那個,沒事。”

“不能跟我說的嗎?”許落站起身來,有些霸道的說道,“那我陪你一起吧。”

岑溪兒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是我,我看相公愛吃面,想回去到春枝家里借點米面,她家里這些年兄弟都長大了,耕種打獵都頗拿手,所以還算過得殷實的,我與她自小要好,不難借的,回頭咱們有錢了再還上便是。”

“這樣啊,其實我也不是很愛吃面的”,許落尷尬的笑了笑,“不過我還是和你一起回去一趟吧。”

“為……為什么?”

“總要叫人知道你家相公回來了吧,你一個人孤單了這許久。”許落溫聲慢慢說道。

岑溪兒一聽,頓時抿住了雙唇,小嘴兒癟著,半晌,才哽咽著低聲應了聲,“嗯。”

隨即偷偷偏過頭去,藏住了一張小臉兒,和上面的淚水。不能哭,不能哭……是好事呢,相公說要叫人知道我家相公回來了呢。是呀,相公終于回來了。

岑溪兒不愿去說的委屈,其實是一直在的,從一開始就在,新嫁的女子三日回門,人家都是夫妻相攜甜甜蜜蜜的,可是她就一個人,一個人,挎著包袱,一步步走回去的……

這種事,總不免有人要問些什么說些什么的,父母親不高興了,她還得幫著解釋。最后,就連春枝都替她大是不平了一番,幫著罵了男人幾句。她還舍不得,跟春枝賭了好一陣子氣。

之后的兩年,她依然是孤單單一個人,就連父母相繼故去那會兒,哥哥不管,她也是一個人操持下來的,誰都看得出來她日子過得艱難,可是她的說是趕考去了的丈夫呢……一直不見歸來。

“趕考哪里要去這許久?該不是……”旁人說。

閑言碎語是免不了的,嘲笑也有,有些個曾經去她家里提過親被拒絕了的,嘴里自然沒有好話,說是岑溪兒這個十里八鄉最俊的妮子卻是瞎的,千挑萬選,圖什么秀才公子,最后倒了霉了,遭人棄了,該。

這些岑溪兒都可以不去理會,但是其實,哪怕只是無心或者善意的過問聽多了也是不好受的,便如你去應試卻沒考中,有許多人總是來安慰你,其實也是令你痛苦的。

岑溪兒在許落歸來后一直不曾問過他考得怎樣,便是出于這個考慮,能看出來的,怎還需要再問呢。岑溪兒小心翼翼的呵護著自家男人的自尊,而今,知道他也為自己考慮到了這許多,岑溪兒很滿足。

許落在門外等了一會,岑溪兒換了一身新衣服出來,畢竟這是她第一回帶丈夫回娘家。

兩人一個在前,一個隨后,踏上了白雪依然覆蓋的林邊道,索性無風,而且陽光正好。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7
第五章 簡單幸福

“哎,富叔,是呢,我家相公回來了呢。”

“嬸子好,是呢,我家相公回來了呢……考中了沒呀?.....嬸子你說笑呢,舉人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咱們全鎮都沒出過一個呢,相公這才第一回考,日子還長著呢。”

“是呀,劉家姐姐……我家相公……哎呀姐姐你就會笑我,哪里有你說的那般好看啦……謝謝姐姐!”

“哎呀,小黑子你長這么高了……這個人呀,嗯……是姐姐的相公呢,你應該叫姐夫。”

一路上,岑溪兒都在與人招呼著,許落偶爾也禮貌的應對幾句,看小丫頭那樣子,恨不得所有人都過來問她一遍呢,恨不得一路喊過去,“是呢,我家相公回來了呢。”

原來,岑溪兒的幸福,這么簡單。

“溪兒你小心些,融雪時候,山路滑。”許落看她一路雀躍著,腳步輕快像是要蹦起來,忙提醒道。

“相公放心,這山路我熟著呢,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倒是你……哎呀……啪……”話沒說完,閉著眼睛都能走的山路上,岑溪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看……”許落憋著笑,忙趕過來,架著雙臂將她抱了起來,關心道,“快看看傷著沒有。”

“沒……沒事,平日里真的很熟的。”岑溪兒窘迫的說著,這下丟人丟大了。

冰凍的地面上摔倒了是極痛的,好在她這回因為要帶著許落回去,特意換了日常舍不得穿的,新婚時置辦的棉襖,較之她平時穿的要厚實許多,這一下摔得才不算厲害。

“疼嗎?”

“疼……不疼,只是衣服臟了呢。”

許落一看,果然,岑溪兒褲子上粘了不少冰渣草葉,但她沒有受傷,他也就放心了,終于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起來,喊她說:“岑溪兒……”

“嗯?”

“你果然還是很笨啊!”

“……哼。”許落親和,岑溪兒相處之后不自覺地膽子也大了些,小女兒心性一時沒控制住,撅起了小嘴,顧自去清理身上的臟污去了。

可是她身上棉襖太厚,兩只手臂粗了緊了,拘束著不好動作,一雙手像是短了許多,怎么都夠不著身后的位置,勉強拍打了幾下……

“還臟嗎?”她問許落。

“臟。”岑溪兒像只團團轉著,想咬自己尾巴的小狗,許落饒有趣味的看著,嘿嘿直樂。

“相公……”岑溪兒氣呼呼的嬌嗔了一把,可惜形勢比人強,她自己看不著,最后還得求著許落,“還哪兒臟呢?”

“這兒……”許落不好再逗她,也沒多想,“我來幫你吧……啪……”

“哎呀。”

許落手掌落下的這個位置,拍起來真是比較響的……

一巴掌下去,

兩張大紅臉。

岑溪兒娘家村子落在山腳,地勢平坦,比起自家那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來要大了許多,小商鋪什么的也有一兩個,賣些日常的小東西。因為離鎮上近,還多了許多來往的行人。

一路上聽岑溪兒介紹,這村子里的人,除去耕種,十有**都還是獵戶,農忙時勞作,閑時便三三兩兩,甚至整村的男人一起出動,進山打獵,若論收獲,這捕獵的所得比耕種還多一些,于是,慢慢便又多出來許多職業的獵戶,把地租出去,專以打獵為生。

前兩年起,鎮上的皮貨商與屠戶,就有些個來村子里租了房子,長年駐在這里收購獵物山貨。草藥他們也收,只是價格比鎮上藥房略低些,岑溪兒以往倒不常賣在這里。

岑溪兒陪了許落一會兒后,獨自去了她的玩伴春枝家里,卻把許落丟在了村頭。起先她還一直說要帶著許落去給春枝見一面的,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后來又說是女人家要說體己話不讓他聽,不帶他去了。叫他自個兒隨處逛逛,又反復叮囑不能逛遠了。你看女人就是這般矛盾。

其實許落哪里會不明白,岑溪兒這么做,是小心的照顧著他的自尊又怕露了痕跡。她怕他丟了面子,畢竟,不論她與春枝多么要好,開口借東西的場面終究是有些難堪的,許落在場難免窘迫,她舍不得讓他去面對。

“哥哥家里呢?”許落突然想起岑溪兒還有一個哥哥,自己應當去拜訪的,忙問道,“要不我去哥哥那里拜訪一下?”

岑溪兒為難了片刻,說:“哥哥……哥哥去年賣了房子和地,去豐城了。”

“哦,這樣。”

那就逛逛吧。

以前不愿意去接觸的東西,現在既然不免要接觸了,許落倒也能樂在其中,左右看看走走,對什么都有些興趣。

屠戶剝皮剔骨的刀法很凌厲,背著劍做俠客打扮的行人卻連腳步都不穩,小姑娘雀躍的步伐帶起來躍動的長,婦人穿著厚棉襖尤可以扭出來的腰身和嫵媚,每一樣都有趣。

他還看到了一個“同道中人”,當然,那只是個俗世里的道人。

許落看得出來,他是沒有修行的,但是一身裝束卻很講究,姿態也拿捏得很好,有倨傲的一部分,也有親民和善的一面,把世外高人入世濟民的戲碼演得十成十的好,比起空冥山上的那個老頭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道士一走進村子,就被迎候的人恭敬的請了過去,請了坐,請了茶,或許也談好了價錢。開壇做法的物什一擺開,圍觀的人群很快就湊起來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很是熱鬧。

劍啊,舞劍啊,

火啊,噴火啊,

符啊,燒符啊,

大概就是這樣了,一般道士該演的一套一樣沒有落下,看得出來功底很扎實,就連許落也跟著拍手叫好。這一套,空冥山上還真沒有人會。

道人做完了法,撫須坐下,端了茶卻不飲,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嘆一口氣。

“不好辦啊……”他說。

“仙師,您看這……全拜托您了。”請他的人從袖子里遞過去一袋錢,卻被推了回來。

“不是老夫不肯盡力,只是……確實難辦啊,這里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招來的怕也不是一般的邪物,怕是……”

“仙師.....您是說?”

“妖。”道士右手食指中指并起來一點,張口吐出驚雷般的一個字。

“嘩……”圍觀的人群一下便炸開了,驚惶著,議論紛紛。

“我便說嘛,哪里有這般夜夜狼嚎虎嘯的,敢情妖物圍了村子了。”

“是呀是呀,我家小子昨晚起來上茅房,打開門一看,全是蛇啊,見了人也不跑,還來追他,最后咬死了我家一條最好的獵犬……這事以往哪里見過。”

“半個月,死了傷了不下十個了,這樣下去……全完了……都得搬了。”

“早說了不要打獵了,唉……”

許落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明白了村子里當下的境況,敢情是這個獵人村子被野獸生靈報復了。

村子里長年打獵屠宰,殺的既然是生靈,招來些報復本就是可能的,即使是靈智未開的生靈,報仇或報恩這種事也不少見,只是這回這村子招來的仇恨多了些,大了些……對于這些辛苦度日的村民來說,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大災難了。

道人有一句話許落是贊同的,這里的血腥味很重,畢竟是捕獵屠宰的村子,這也是難免的。但是他說到“妖”,許落就差點兒笑了,尋常人沒見過妖,他卻是見過的,還親手抓過幾只,若真是有妖要對一個村子下手,半個月時間,應該剩不下人了。

至于他為什么偏要這么說,許落想了想,看了看,也就大概明白了,道人想賺一票大的。

“看看他怎么應對吧。”許落想著。雖然不是妖,事情仍然是麻煩的,道人或許真有手段能夠解決也不一定。

想到這里,許落好奇心又大了幾分,忍不住往前擠了幾步。

“擠什么擠什么,想占老娘便宜啊。”說是老娘,其實卻是個十七八的壯實少女,大身板子大臉盤,穿一身碎花紅棉襖,磕著瓜子。

姑娘轉頭看了一眼許落,怔了怔,隨即往旁邊讓了兩步,“站這吧。”她的聲調好像柔和了許多。

“謝謝……抱歉。”許落說。

“嗯。”這聲音是真的柔和了。

另一邊,在眾人的懇求聲中,道人又拿捏了一會,終于說:“只能走鎮宅保平安的法子了,你們若是信我的,可以來請一道符回去,保住家宅平安倒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不好再進山了。”

“請”,這是一個很溫和的說法,但是終究是要錢的。

“多少錢一道符?”許落身旁的壯實少女大聲喊著。

道人瞥她一眼,不答話,這話他可不能答,答了就把身上的仙氣兒答沒了。

在場自然有聰明人,把錢攏在袖子里遞了過去,“仙師,我請一道符。”

道人面無表情的接了過去,收錢這種事也能做到有仙氣,那不容易。毛筆丹砂擺上來,道人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便畫好了第一道符,被先前付了錢那人小心恭敬的捧了去。

緊接著,便有人一個接一個的湊了上去。

“看著是挺像的,可是還是錯了呀。”那符文許落看得仔細,也看出了不對,不禁嘀咕道。

他在空冥宗中日常無聊,涉獵極廣。本身雖不以符箓一道見長,但是畢竟宗門里面還是有一些長輩與弟子擅長此道的,三大護法中便有一位師叔,可以憑一紙符箓輕松滅殺元嬰以下修士,因此,許落多少也接觸了一些,研究過一陣。

符箓之道輔助戰斗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減少即時靈力的消耗,在與人交手時很是有利。至于符文本身,許多高深的符文沒有相應的修為是不能繪制的,但是也有一些低級符文,縱是由凡人繪制,只要沒有差錯,也是有其威能效用的。當然,面前道士繪制的符文不在此列。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48
第六章 許落畫符

 “你,公子你說什么?”身邊那個壯實少女可能聽到了許落的嘀咕,卻沒聽清,問道。

 “沒,沒說什么。”許落覺得并沒有戳穿的必要。

 “哦,那你要去買……請一道嗎?”

 “我?不用了。”

 “哦……仙師,我也請一道。”少女大聲喊著,一邊往前擠去,一邊在口袋里掏錢,許落看得仔細,那一把大概有二十多文。

 想到岑溪兒木盒子里辛辛苦苦才存下的那些個銅錢,許落便有些替她心疼了,好歹兩人說過幾句話,這強壯少女還給他讓過位置,算是有交情了,許落靠過去低聲說道:“不必浪費錢了,沒有用的。”

 “什么?沒用的?”姑娘卻是喊出來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向著他們兩人看來。

 “你是說那符沒用?真的沒用?”姑娘又補了一槍。

 “咳咳……”這下糟糕了,許落只好低頭不吭聲。

 道人緩緩站起來,仍是不失仙家氣派,沒有動氣,平淡道:“老夫紫云山紫云道長,小友也通符箓之道?不知師承何處?”

 不是說問鼎以下無尊號嗎?許落有些冒汗,忍住笑,恭敬道:“原來是紫云道長,久仰,符文之類的,晚輩只在書冊里粗略看過,不太懂的。”

 “那便是了,仙家之事,莫要妄言”,紫云道長帶著幾分嚴肅說完許落,又轉向那個壯實少女道,“你心不誠,走吧,這符你不能請了。”

 壯實少女一下呆了,許落也是。

 “其余人也不必請了……老夫好意相助,想不到你們這村子竟有人膽敢公然質疑仙道,這是要惹怒上天的呀,如此之地,老夫……不保了。”紫云道長又說了一句,痛心疾的樣子。

 “仙師莫要動氣啊,仙師大量啊。”眾人紛紛懇求著,還沒掏錢的忙著掏錢,掏了錢的也連忙再加上一些。同時,一道道憤怒的目光落在了許落和那壯實少女身上。

 “我……”姑娘被眾人氣憤的目光包圍著,有些窘迫了,或許她也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全村人,再沒有了原先的氣勢,一時說不出話來,急得要哭的樣子。

 “道長何必如此?!”許落見此情景,對道人終是有些不忿了,那壯實姑娘明顯是沒有心機惡意的一個人,道人卻咄咄相逼。

 “哼,你二人冒犯仙道,老夫已經網開一面,……”

 “冒犯仙道么?”許落淡淡笑著,上前幾步,拿起來道人桌上剛剛畫好的一道紙符,“那就冒犯了這一筆,當出頭,如刀,方有殺氣,可震懾野獸,這一筆,自破囚籠,這一筆,自斬鋒銳,這一筆,畫蛇添足……”許落指著符文,一筆一筆說著。19樓濃情小說

 “豎子,你懂什么?”紫云道長怒指許落。

 “是呀是呀,年輕人你快別說話了,莫再惹惱了仙師啊……”

 “仙師,他不是我們村子的人啊。”

 “快走快走。”

 “誰家里有捕來未死的兇獸?”一片斥責聲中,許落平靜而清朗的說道。

 “嗯?”

 “誰家里有捕來未死的兇獸,拿來試試便知道了,此符若是連一般兇獸都震懾不住,還談什么鎮妖呢?何況,村子里為禍的本就是野獸吧。”許落解釋道。

 “我這里便有……仙師,咱們試試,好叫他服氣。”有人站出來,向著紫云道長拱手道。聰明人說話做事便是這樣,這人明明自己也狐疑了,想一探究竟,卻能托一個好由頭,把自己擇出來。

 “哼。”剛剛許落說的太堅定了,此時許多人雖然嘴里不說,眼神里卻都已經存了疑問,紫云老道不好拒絕,一甩衣袖,坐下了,看似在思考對策的樣子。

 不一會,就有幾個人抬來了一個巨大的木籠子,每一根木頭都有大腿粗細,堅固異常。籠子里面,是一頭約一人半高的巨熊,胸口與腿上都受了傷,痛得雙眼血紅,不時狂嚎叫。

 “叫你小子知道仙師的厲害高明。”聰明人又鋪墊了一句,小心翼翼從懷里取了原先買下的紙符,貼到木籠子上。

 “吼。”巨熊見有人靠近,一掌拍在木籠子上,貼符之人連忙后退,但是巨熊猶不肯歇,巨掌連續拍擊木籠,木籠搖晃……

 一頁黃紙符輕輕飄了下來。

 紫云老仙師一張臉通紅,生氣走了,他說:“仙家的事,你們懂什么,哼!”但終究是走了,未把之前收下的銅錢退回,連東西也忘了收拾。

 “小仙師,你看……剛剛我們這里有些人不懂事,多有得罪,但畢竟一村老少不易,破村之災,還請小仙師幫幫我們啊。”聰明人說了話,他說的那些不懂事的人,自然是不包括他自己的。

 “那我試試吧”許落對他其實并不反感,這是生存之道,沒什么對錯,而且這村子畢竟是岑溪兒娘家所在,村子里與她沾親帶故的也不少,因而,許落沒有推脫。

 先前紫云道長走得匆忙,留下了紙筆丹砂,許落拿起便畫了。

 “試試看吧。”許落畫好了一道符,遞給先前那人說。

 “這個……不必了吧。”那人猶疑著。

 “無妨的,總要試試的。”許落微笑道。

 “終是小仙師大量,那好。”他說完,自有一眾人跟著叫好,或說著小仙師大量什么的,這些人,大多是先前指責過許落的。但是許落并不認為他們有什么過錯。

 紙符貼上了木籠子,巨熊見了人仍想撲過來,但是身形在一瞬間生生止住了,后退幾步,貼住了木籠另一側的圍欄,再也不敢上前,目中猶自露出驚惶之色。

 許落暗自長出一口氣,上前幾步,靠在籠邊說道:“妖是沒有的,只是各位常年行獵,招惹了些野獸報復,往后捕獵時若是遇著野獸幼崽,還是放了吧。”

 “是是是,仙師說的是。”

 “仙師放心,這熊我治過傷後也放了。”

 “我家也有幾只小東西,回頭便放了。”

 眾人忙不迭的回應。

 “這個給你。”許落又畫了一道符,遞給剛剛受了委屈的壯實少女。

 “謝謝仙師。”粗獷的姑娘此時本是當場最興奮的人了,但見許落叫她,反而一下扭捏起來,滿臉通紅,聲調溫柔的道了謝,接過仙符小心藏好。

 “仙師,您這符怎么請呀?”有人問道。

 這是問價錢了,許落一下倒是有些準備不足,沉吟片刻才微笑道:“各位看著給吧,少一些也沒關系的。”

 收錢嗎?當然得收啊,許落理所當然的想著,我家里娘子還苦著呢……原來這樣就可以賺錢,也不是很難嘛。

 “仙師,我請一道。”

 “嗯,你客氣了,不必這麼多的。”

 “仙師,我也請一道,這……夠嗎?”

 “不少了,沒事的。”

 “姐,你跟這幹啥呢?”一個面相稚氣看著不過十四五歲,卻長得高大壯實的少年擠進了人群,扯著先前那個壯實少女說道。

 “春生你也來啦,我請仙符呢。”

 “請到了嗎?”

 “嗯。”

 “那快跟我回去吧,溪兒姐來了,在家等了你有一會兒了。”說話間少年有些著急的扯了姐姐就走。

 壯實少女看似有些不舍,但還是跟著走了,索性離得不算遠,她不一會兒便到了家里。

 閨中好友見面,自也無須太多客套,岑溪兒一心想著把心中的歡喜告訴好友,喜滋滋說道:“春枝,我有件好事情要跟你說哩。”

 名為春枝的壯實少女一把扯住岑溪兒手腕,急道:“哎呀我也有一件,那啥,你先跟我走。”

 “你……哎……”岑溪兒自然不是春枝的對手,被拉扯著小碎步跑著,“到底什么事呀?”

 “村頭有仙師畫符呢,快。”

 “這事我剛聽說了,那是得請道符呢。”岑溪兒剛剛已經聽春枝的弟弟春生說了村里近來的情況,也有幾分擔心。

 “早請著了,人家第一張符就送的我呢……嘿。”

 “那般好……那你還著什么急?”

 “我跟你說,畫符的是個小仙師,嗯……長得可俊啦,本事也強……你,明白了吧?”春枝沖岑溪兒眨了眨眼睛。

 “嗯?明白什么?”岑溪兒卻是一頭霧水。

 “哎呀你怎么這么木呀?我這都十八了還沒嫁呢,你不替我著急啊……也不知道小仙師娶親了沒,待會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去,要是還沒成親,你就抓緊幫我遞個話。”

 “啊,這種事我……我怎么去啊?咱們找個嬸子吧。”岑溪兒一臉窘迫,哪有十八的姑娘當媒人的道理呀。

 “不要,就你了,要是找了嬸子去問,還不得全村都知道了啊。咱倆好姐妹哩,你不幫我誰幫我呀,這種事我總不能自己去問吧,好歹我春枝也是黃花大姑娘家家的。”春枝不依不饒。

 “那……我試試吧。”為了春枝的幸福,岑溪兒無奈道。

 說著話,春枝已經拖著岑溪兒擠進了人群,粗獷的姑娘到這會兒才終于安靜下來一些,有些扭捏的指著人群中心,說道:“你看,那兒呢。”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6-1 08:12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50
第七章 被夸獎了

“看見了嗎?”春枝見岑溪兒沒答話,又問了一句。

    “看.....看見了。”岑溪兒也不知道,自家秀才相公怎麼一會兒不見,就成了小仙師了。

    “怎麼樣?我眼光好吧,我跟你說……”春枝話說到一半,見旁邊人都望著她,改趴到岑溪兒耳邊,想繼續說。

    岑溪兒打斷了她,低聲說︰“那個,春枝,我剛想跟你說,我家相公回來了呢。”

    春枝一把握住了岑溪兒的手,“啊,那太好了,可算讓你給等到了。去了這般久,沒在外面找小的吧?”

    “沒……沒吧……”岑溪兒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那個,我成親那會兒,你就沒看見過我相公嗎?”

    春枝大大咧咧答道︰“看見了呀,就是沒看清,大袍子罩著,大帽子蓋著,也不說話走動,誰看得清呀,怎麼樣,沒我這小仙師俊吧?”

    “差不多吧。”大寒天里,岑溪兒快出汗了。

    “哎呀我這著急著呢,先別扯你那事了,你先想想待會怎麼幫我去打听吧。”春枝催促道。

    “不用打听的,他……成親了。”岑溪兒低聲說。

    “啊,你怎麼知道?”春枝驚道。

    “因為……因為他就是我家相公。”岑溪兒的聲音更低了。

    “……”

    “春枝。”

    “……”

    “春枝。”岑溪兒歉疚地晃了晃春枝的胳膊。

    春枝長嘆一口氣,“唉,算了,沒事……你說我命咋這麼苦啊,不對,我們家幾個命都苦,我兩個哥哥就喜歡你吧,你不要。我這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吧,你的。還有,你說我當初怎麼就沒把人看清楚了呢,要不也不至于丟這人啊!”

    “春枝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岑溪兒連忙安慰她。

    “唉……溪兒……”

    “嗯?”

    “你願意你家相公取妾嗎?”

    “……”

    ******

    “相公。”岑溪兒站在人群里,脆生生的喊了一聲。

    “唉,溪……娘子,你怎麼也來了呀,快過來。”許落大聲招呼著,“溪兒”兩個字說到一半,改換了稱呼,娘子,這是他第一次叫岑溪兒做娘子,還是在這滿滿百十號人面前。

    因為,這是岑溪兒娘家的村子,是岑溪兒受過照顧也受過委屈的地方,這里的人都知道岑溪兒嫁了人,卻跑了相公,兩年。

    所以,許落要把這一聲“娘子”喊得中氣十足,讓每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嗯。”岑溪兒听這一聲“娘子”,心都醉了,臉上出了個小太陽似的,紅的燙的,腳下也不由得亂了,踮著小碎步往許落身邊走去,心花怒放那個勁呀,怎麼也耐不住。

    人群自動閃開一條道來。原來,這就是岑溪兒的相公啊,真是……郎才女貌啊。這一點,就是原先去岑溪兒家里提過親被拒絕了的幾家人,也不得不暗自承認。

    “溪兒,原來這小仙師便是你家相公啊?你瞧我這老眼昏花的愣沒認出來。”

    “是呢,李家伯伯,我家相公也是剛回來呢。”

    “好,好,溪兒你嫁的好人家啊,模樣好,本事也好,記得還是秀才吧?”

    “是呢,李家伯伯夸獎了呢。”

    “溪兒,好呀,嫁得這般好相公,莫說兩年,十年也值了呀。嬸子也替你高興。”有婦人在外圍喊著。岑溪兒如今沒爹沒娘,哥哥又是個敗家無賴,村里心疼她的人,其實不少。

    “謝謝嬸子。”岑溪兒紅著臉,笑著,應著。心想著︰“是呢,值得。”

    岑溪兒一路跟長輩們答著話,听著周圍人群議論紛紛夸獎著自家相公,听著大伙兒終于都說岑溪兒等得值,苦得值……

    她很開心,終于撥雲見日了不是麼?岑溪兒開心得想哭。

    許落手指在臉頰上眼眶下勾著,微微沖岑溪兒搖了搖頭,意思說︰“不許哭哦。”

    岑溪兒看懂了,貝齒輕咬著,鼻尖微蹙,小心牽住了丈夫的衣角,“相公……”

    “老伯教的”,許落怕她疑惑,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又道,“來,坐這。”

    百十人面前,岑溪兒被許落一把拉著坐下了,兩個人,一張小長凳。相公真是……岑溪兒直覺得臉上發燙,快著火了。

    “收著這個。”許落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把一個小布兜塞到了岑溪兒懷里,這是先前旁人給他裝錢的小布兜,此刻已是沉甸甸的了,許落帶著幾分得意顯擺的意思沖岑溪兒說道︰“是錢哩,你家相公賺的。”

    “呃,好沉……相公,這般厲害。”岑溪兒不好聲張,低聲說著。

    “嗯?”

    “溪兒說相公好厲害呢。”岑溪兒附在許落耳邊說。

    “嘿。”這是……被夸獎了。許落突然也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好大的滿足感,心飄著,跟在雲端上似的。

    他是空冥宗許落,是天南第一天驕,他曾驚才絕艷震驚天下,自生來便一路被榮耀包圍,他被無數人羨慕,被無數人夸贊,可是……所有一切,似乎都比不上面前這個女孩輕輕的一句“相公好厲害。”

    許落很開心,還有幾分洋洋得意,這種感覺,他以前從未有過,即便突破元嬰當時,他也只想了一件事︰該化神了,閉關吧。

    “喏,還有。”許落又遞過去幾個剛接到手的銅錢。男人總是愛在他在乎的女人面前顯擺的,幼稚?也可愛不是麼?

    “嗯,好多呀。”

    “嘿。”

    兩人這些話都是附耳低聲說的,旁人以為小夫妻說的情話纏綿,也不好靠得太近,索性許落雖是滿臉傻呵呵的笑容,手中筆卻沒有停下,不一會,這畫符大會也接近了尾聲。

    “溪兒,午飯我家吃唄。”春枝找了個話頭,走了過來。

    岑溪兒扯了扯許落的衣角,有些尷尬的看著氣鼓鼓站在面前的春枝說︰“相公,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春枝呢。”

    許落一听,連忙彎腰行禮,“原來你就是春枝姑娘,這兩年,我家溪兒多虧你照顧了。”對于她,許落是真的充滿感激。

    “哦。這個也沒啥”,春枝姑娘顯然還有些低落,她說,“妹夫,你有兄弟嗎?”她比岑溪兒大了十來天,論起來倒真是姐姐。

    許落疑惑的看了看岑溪兒,茫然道︰“沒有。”

    “表親兄弟也沒有?”

    “沒有。”許落想說師兄弟倒是有不少,可是哪個俗世里姑娘嫁給修仙的能好了,能不可憐?岑溪兒就是最好的例子。

    “唉……”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6:52
第八章 魔化鬼狼
 
 春枝姑娘一口氣沒嘆完,突然一個老叟匆匆忙忙從山坡上跑下來,邊跑邊喊著:“不好了,不好了……圍了,狼……”
 
 最後一個踉蹌,整個人摔倒了,順著山坡滾下來。
 
 頓時有一大群人圍攏上去。
 
 “爹,你莫急,喘勻了說,到底咋啦?”一個中年漢子抱住了老人,焦急道。
 
 “圍著了,狼群,春枝爹柱子爹他們幾個都被圍了,快,叫人。”老人喘著大氣,艱難說道。
 
 “我爹?”春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岑溪兒連忙蹲下去攙扶,安慰道:“別慌,你爹是老把式了,而且村裡人馬上就去,沒事的,沒事的,你莫慌。”
 
 “哐、哐、哐、哐、哐……”
 
 有人拿出來一面鑼,急速敲擊起來,顯然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村子裡有自己的應急辦法。
 
 鑼聲傳出去沒一會,獵人們就帶著各自的打獵工具以及獵犬迅速匯集起來。
 
 “爹,你指路。老少爺們們,抄傢伙,上啦。”中年漢子背起地上的老人,大喊一聲,順著老人指引的方向,一馬當先往山上沖去。
 
 “溪兒你留下陪著春枝。”許落有些好奇,也跟著人群往山上奔去。
 
 “我跟你一起。”
 
 “我也要去,我爹在上面呢。我家兩個哥哥都不在家,春生還小,我一定要去的。”
 
 岑溪兒和春枝也都跟上了。
 
 一路上,聽著老人解釋,眾人才明白事情的原委。連同這個老人在內,總共八位老人,雖然都是打獵的老把式,經驗豐富,但是因為年紀大了,都已經被子孫們禁止了入山打獵,本該安享清福的。可是面對最近村裡的情況,幾位老人終究是忍耐不住,約好了一起進山去探個究竟,想著憑自己幾個豐富的經驗,拼上老命,把危機給解決了。
 
 老人們清晨進山,倒是順路捕了些獵物,很有些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意思,結果自信心大增,越走越深,終是被一個約有二十幾匹狼的狼群給圍了,好在老人們畢竟經驗豐富,最後非但設法逃出來一個報信,其餘七位老人也都憑著一處懸崖暫時保住了性命。
 
 “到了,前面就是。”老人說。
 
 “牽好狗,分配一下人,準備上了。”中年漢子放下老父親,指揮道。
 
 “鬼狼也在。”老人突然低聲說了一句。
 
 “什麼?”一群人頓時驚惶起來,有些人已經開始顫抖後退。
 
 “鬼狼也在。”老人重復了一遍。
 
 “怎麼不早說?”有人憤怒道。
 
 “早說你們還會來嗎?再說不除了這畜生以後便能活啦?”老人也有些氣憤的回應,許落這才明白,老人們最初也許根本就是沖著這鬼狼去的。
 
 “鬼狼在,救不了的。”
 
 “是啊,那畜生早就成精了。哪裡是我們能對付的。”
 
 眾人中,家中長輩不在其中的畢竟占了大多數,很多人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仙師,你的仙符能鎮得住那鬼狼嗎?”就在眾人猶豫之時,有人問,問話的是春枝的弟弟春生。
 
 “對,對,仙符。”此時有不少人身上都還帶著剛剛許落畫的符,一經提醒,紛紛掏出來舉在手裡。
 
 “若是普通狼群,此符當可以驚退,使他們逃竄”,許落說道,“但是你們說的鬼狼我並未見過,不知它有什麼特異之處,因而不敢定論。”
 
 接著便有人給許落講起了那令所有人驚懼的鬼狼,在他們的描述中,這鬼狼恰是在半個月前出現在村子周圍的,身形有普通成年狼兩倍大小,力量速度也都非普通野狼可比,它第一次出現,便害了兩條人命,後來村裡曾組織過對它的圍捕,卻發現這鬼狼的身體也是異常堅實,弓箭獵叉都傷不了它,最後在犧牲了十幾條獵犬的情況下,傷了好幾個,又丟下了一條人命,才得以逃脫。
 
 但是這樣的描述,許落聽了仍是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妖與獸的分界線在於靈智,若它只是一隻強壯怪異些的野獸,許落還有把握,但若它已經跨過了那條界線,成了妖,如今的許落也無能為力。
 
 “此處離那裡還有些距離,我先上去看看吧,只有看到了那頭鬼狼,我才能判斷。”許落說。
 
 一句話嚇退了身邊不少人,他們可不想見到那頭鬼狼。
 
 “我跟你一起去,我見過那畜生,能幫你辨認。”先前趕來報信的老人的兒子,那個頗有號召力的中年漢子站出來說道。
 
 “我也去。”
 
 “我也去。”
 
 當下又站出來幾個人,多是有家中長輩被圍困的,春生也在其中,春枝本也站出來了,但被那中年漢子嚴詞罵了幾句,終於沒敢堅持。
 
 “相公,你小心些。”岑溪兒眼睛裡寫滿擔憂,牽了許落的衣袖,低聲道。
 
 “放心,只是靠過去看看。”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
 
 十來個人按著獵人們的老辦法用草汁遮蓋了一些氣息,又小心翼翼向前行了幾十米,來到一個土坡前,趴在那裡,觀察著眼前情況。
 
 此時他們距離狼群已經不遠了,可以清楚的看到,約有二十來匹狼正在一處懸崖下徘徊,不時向上縱躍,嗞牙低嚎。
 
 在狼群上方十幾米高處,七位老人各自攀附著巖石灌木吊在半空,努力堅持著。
 
 但是,許落沒有看到眾人描述中的那頭鬼狼。
 
 “幾位叔伯怕是堅持不了太久了。”中年漢子在許落身邊低聲說道。
 
 “嗯”,許落低聲回應,“可惜看不見那頭鬼狼。”
 
 “那畜生很狡猾,你不能把它當普通野獸來看,我想它此時應該是藏在暗處,或者去尋上崖壁的路了。眼下形勢,只能有人帶著仙符先過去試探一下了,這樣下面的狼群傷不了人,或許能引它出動,它出來之後,咱們才能設法應對。”
 
 “我去。”春生擔心老父,急道。
 
 “輪不到你,屁大個娃子”,中年漢子按住了春生,接著道,“這裡不管怎麼論,還是我去最好。”
 
 “我去吧,能不能救下幾位老人我不知道,保命該是沒有問題的。”許落並沒有捨己救人這樣的情操,誠懇說來,修行者情感淡泊,為幾個干係不大的凡人捨命這種事,縱是萬民感佩敬慕的渙月宗人,也不會去做。
 
 但是許落有自己的考慮,首先,他能看得出來,春枝一家人與岑溪兒雖不是親眷,卻應該是這兩年來幫扶照顧她最多的人了,這情,他得還;其次,許落雖然依然沒有看到那頭鬼狼,但內心還是覺得它已經成妖的可能性很小,它若是妖,這半個月來做的事就未免太小兒科了,因此,許落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仙師真有把握?”中年漢子懇切問道。
 
 “嗯。”許落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身後留守人群中傳出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更多驚惶恐懼的尖叫聲。
 
 鬼狼,它在那裡,繞到了上山路口處,斷了所有人的後路。
 
 仿佛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鬼狼突然出現在所有人身後,而伴隨著它的低嚎,正面的狼群也放棄了崖上的老人,向著這邊包抄過來。許落與中年漢子對視一眼,都明白過來,這確實是一個陷阱,老人們只是誘餌,鬼狼的目標,是所有人。
 
 “難道真的已經成妖?”許落大驚,這頭鬼狼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狡猾的畜生。”中年漢子怒喝一聲,爬起來轉身要往人群處沖去。
 
 許落彈地而起,一把把他按回去,“你們攔住前面狼群”,說話同時,人已急速向著人群那裡奔去。
 
 “吼。”鬼狼一聲低吼,身形躍起,向著人群撲去,這一躍足有二十多米,僅有的兩名敢於迎擊的獵人被他淩空撞飛,獵人身上都是帶著仙符的,所以,很顯然,仙符對鬼狼沒用。
 
 失去了最後的依靠,人群四散奔逃。
 
 只有岑溪兒和春枝姑娘兩個愣在了當場。
 
 相對而言,當場除她倆之外都是獵人,哪怕驚懼也不至於全無方寸,但是兩個小姑娘卻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驚恐無措的呆住了。
 
 轉瞬之間,巨狼撲殺而至,一目血紅,一目幽藍,血盆大口中尖牙如鋸,許落隱約有些心痛的感覺,似乎是一件自己很寶貴的東西便要被打碎,狂奔之中一足點地,騰身而起。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6-1 08:05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ontus

LV:7 大臣

追蹤
  • 11

    主題

  • 11375

    回文

  • 1

    粉絲

運動治百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