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53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34
第七十九章 好久不見許青衫

當場,雲素又是兩口鮮血溢出,這一刻,就連她自己都錯愕,難以置信︰“這真的是我養出來的女兒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娘,你快說話呀。”

    雲婧又傳音催了一句,在她的概念里,傅山肯定舍不得重傷雲素,反而會因此愧疚。這正是幫她脫身最好的時機。

    “師哥呢?師哥還沒到嗎?”

    “你們倆真是的,都不知道我跪著多難受。”

    催了一句發現沒反應,她繼續傳音說著……

    雲素突然間淒慘一笑,緩緩爬起來,含血開口道︰“婧兒啊……原來真的是我錯了。”

    “現在說這個干嘛,你不是說去找師哥嗎?師哥呢?”雲婧反問道。

    “也好,也好”,雲素上前一把拉起雲婧,直出大殿,“娘今天就讓你看看,你到底已經走到了怎樣一個地步。眾叛親離不遠了啊,婧兒。”

    …………

    立身殿前,銘影石浮行離開雲素手掌,嵌入右側上方影壁樞紐。

    “嗡~”

    影壁開啟。

    漫山弟子被驚起,上萬人在幾息之間浮上半空,凝神觀看。

    畫面出來了,只是有些太過黑暗。

    風雨夜,兩個身影。

    “這是什麼?女的那個,是蓮隱峰主吧?”有弟子小聲議論。

    另一個雙手抱在胸前,拿下巴指了指,“可不是,人都在那站著呢。估計是終于舍得教訓她那個無法無天的寶貝女兒了,卻不知為何要開啟影壁。不會她女兒要突破了吧?”

    “另一個是誰?”有人問了一句。

    下一刻無數人在回答他,許落身形顯露,頓時漫山歡呼和驚嘆︰

    “是許落,許師弟……”

    “這小子。”

    “許師叔。啊,是許師叔。”

    “他到底在哪啊?這回竟然入世這麼久還沒回來。”

    “當真,好久不見許青衫了啊!”

    其實真算起來,也就半年多些而已,這點時間放在修士的眼里根本不算長,連一次閉關都未必夠,但問題這個時間是“許落入世的時間”,這就不同了,一時間無數人感慨︰

    “真是好久,好久……”

    顏無瑕和顧徐之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怕繼續下去許落在俗世的位置會暴露,但是他們扭頭去看,傅山並無阻止之意,于是也就放心心來觀看。

    其實畫面除了雨夜和人影沒有出現任何多余的景物,連那兩間小屋都避開了。

    “到底什麼事啊?”

    “別吵,好好看。”

    從來和許落有關的事,要麼大事,震撼,要麼大戲,有趣,漫山弟子,甚至包括在場的長輩,絕大多數都興致勃勃。

    “溪兒的眼楮被師……雲婧弄傷了。”影壁上,許落說到這一句。

    “嘩~”

    大意外。

    “溪兒?”

    “溪兒是誰?”

    “听名字是女的。”

    “廢話。”

    “被雲婧傷了?”

    “那小祖宗……”

    “許落看起來在意了。”

    岑溪兒只怕也無法想象,自己非但和一位上仙做了夫妻,而且她的名字,此刻正響徹堂堂天下正道三大宗門之一的空冥宗。

    有人驚嘆,有人說不可能,有何許落熟悉的長輩或師兄弟,則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只是苦了姑娘們了,不少女修一下揪心起來,連腳下飛劍都變得有些不穩。

    下一刻,議論聲更大,因為他們分明听到許落親口說了,那個叫溪兒的姑娘……竟然叫許落雨夜站在門外!然後許落還不舍?!

    “這個渾身濕透的,還是空冥山上的許青衫嗎?”

    “你應該問,這還是天南第一天驕許落嗎?”

    “應該問這還是入世跑了八回那個許落嗎?”

    “還讓不讓人活了?”

    “嗚,那個溪兒到底是誰?讓她出來。”

    呼,有修為高深的前輩蕩袖揮去這一波雜音,雲素的下一句話清晰的傳進每個人耳中︰“不若就此一斬?先回山……湊個第十回入世悟道……”

    原來是這樣!

    悟道而已,害我瞎難過了。

    許落要回山了,坐莊的呢,準備結算了。

    這所有的念頭都還來不及說出口,他們的下巴就掉了下來,什麼叫“永遠不會有第十回了”?什麼叫“其實是我離不開,我若這次回去了,也必日日擔心、想念、愧疚”?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許落是假的,要麼就是他們過往在空冥山上認識的那個許落,一直是假的。

    對話還在繼續……

    雲素的話本身顯然更符合在場修士的邏輯,她對許落的擔心和勸誡,顯然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許落的話顯然更震撼人心……

    他說到“這里不是紅塵客棧,是我的家。溪兒她確實是個凡人女子,但更是我的妻子”的時候,滿山不敢置信的嚎叫,有人傷心失落或羨慕嫉妒的同時,也有人情不自禁有些感慨。

    正因為他們是修士,這種沖擊才更大;正因為岑溪兒是一個凡人,這種感慨才更強烈,更遙遠,也更令人向往。

    接著,他們從雲素的口中听到,岑溪兒不能修行。

    “……,那怎麼辦?”

    “唉,看來還是悲劇收場。”

    “可惜了……”

    不知不覺,已經有一部分人換了立場,站在祝福的角度。

    許落接著就給出了答案︰“師叔不是也說過嗎?很多人都說過……我是許落啊,所謂天南第一天驕,我想不至于永遠也找不出一個辦法,照顧好自己的妻子。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是什麼方法,我都會去試。”

    “嘩~”

    空冥山上一片熱潮,漫山叫好的聲音。

    “威武、霸氣。”

    “咱們空冥的天驕,就該這樣自信。”

    “所以他是許落啊!”

    “明明是深情、霸氣。”

    “許師叔要是喜歡我,我以後一定能飛升,因為他一定會帶著我。”

    好久不見的許青衫像是換了一個人,但也許,是一個更真實的人。空冥弟子們過往對他欽佩、仰慕,是因為他近乎奇跡的實力提升,而今恍惚開始思考︰也許那正是因為,他本就不是一個平常的人。

    站在雲素身邊的雲婧這一刻想不通,但是恨得牙癢癢。

    “早知道那天就一劍殺了她……”她想著。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39
第八十章 立地破境

這一刻仍只顧咬牙切齒,沒有半分反省的雲婧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的一番對話,會帶給她更大沖擊。

    雲素沒有停止接下來的畫面,她此刻不介意把自己的行為暴露在漫山弟子面前。因為作為一個母親,她確實開口了,請許落幫忙向掌教求情,替雲婧開脫。不是因為那個凡人,而是因為雲婧耽誤了他的悟道歷練。

    在場空冥弟子誰不明白“許落入世”這件事在傅山心中有多重,做到有多難?他們想象著傅山的震怒……

    但是許落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卻不是因為自己的悟道歷練被耽誤,而只是因為他的凡人娘子。

    “對不起,師叔。我不願意。”

    “她不該傷了溪兒。不該逼她下跪。”

    當許落說出這些話……

    雲婧呆住了。

    而滿山弟子中,驚嘆的同時,深感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的更是不少,畢竟雲婧過往在空冥山是一個小祖宗的角色,居高臨下,橫行霸道,胡鬧任性,大家都因為雲素的關系無奈忍了。

    而今,她的錯,在許落這里,終于沒法再輕易揭過。

    接下來,當雲素說出那句︰“十一師叔,求你。”

    意外的,沒人嘲笑,甚至原本因為雲婧的關系而對雲素心里有怨的那些人,突然都不再怨恨了,他們只是……有點同情她。

    蓮隱峰主,元嬰雲素,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為她的女兒做到了這一步。雖然脫不了責任,雖然狹隘有私心,卻依然讓人恨不起來。

    滿山弟子唏噓不已,而蓮隱峰的女修們,更是泫然欲泣,“小祖宗,小師妹,快懂事些吧。”

    雲婧扭頭看了看母親,雲素依然拉著她的手臂,但是並不看她。這一刻雲素仰天閉目,不看也不說,也許若不如此,她的眼淚就會掉下來吧。

    下一幕。雨水飛濺……

    當許落面對撫養了他六年的雲素,在雨中雙膝跪地。

    當他跪著說︰“師叔,念及過往恩情,我不會報復雲婧。但你要我反過來,去為一個刺瞎我妻子雙目,逼我妻子下跪的人求情……對不起,許落真的做不到。我若做了,此生無顏見我妻子。”

    原本總是躁動的空冥山,突然變得好安靜。

    或因為那一跪飛濺的雨水沖擊太大,或因為那一番話,那句“我若做了,此生無顏見我妻子”太過透人心扉,原本應當很習慣淡漠的修士,此刻也不禁動容。

    這似乎比他們在塵世听聞過的任何一個故事都更令人心神震撼,因為它就發生在眼前,而且發生在一個他們那麼熟悉的,原本總是什麼都不在意的天之驕子身上。

    女修們唏噓長嘆,若可以,俗世與塵外都好,誰不想要這樣一個伴侶?!

    許落的話字字句句透進心里,滿山空冥弟子站在哪一邊很好判斷,再看母親,臉上盡是沉痛和懊悔。“眾叛親離嗎?”雲婧甩了甩頭,“我真的錯了嗎?這真的不只是一個凡人的問題而已嗎?我……”

    人群中爆發出的歡呼和吶喊暫時打斷了她的思索。

    就在剛剛,畫面上,許落說出了那句︰“許落永遠是空冥弟子。若一日空冥真的需要,許落就算還是一介凡人,也會千山萬水趕來,與師門共存亡。”

    下一刻,“好。”震天的應和。

    所有空冥弟子齊聲吶喊,此刻若是臨戰,空冥無須任何動員,因為士氣,血性,都被激發到了一個很高的高點。

    “這小子。還真是變化不小,會說這樣的話了。”看著自己的關門弟子,傅山欣慰的想著,得意的撫了撫長須。

    師門其余長輩也都很滿意,很得意,只是有幾個在叨咕︰“可惜了啊,這塊銘影石應該留著日後若有大戰再用……”

    “杞人憂天”,旁邊一人笑著反駁道,“真有大戰的話,許落一定千山萬水回來,到時只要他出現,難道效果會比這個差?”

    “也是,就算是一介凡人……鎭,不對啊,凡人?我空冥宗的天驕,怎麼就是一介凡人啦?”這位師門長輩差點跳起來。

    “對哦,我說小落怎麼淋了一身透濕呢?!”

    立即,傅山就被一群人圍住了詢問。

    “他說的是就算……假設而已。”

    傅山搪塞,猶有人不信,好在一聲“吱呀”,開門的聲音,救了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為這一聲“吱呀”重新回到了影壁上。當場沒有第三個人,那麼這開門的聲音,腳步聲,會是誰?

    每個人都目不轉楮的盯著影壁,期待著……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溪兒”,終于要出現了。

    然而只一剎,漫山空冥弟子只看到了一個雙眼蒙著布巾在雨夜中摸索前行的身影,未及心酸感慨,未及仔細觀察,畫面上溪兒的影像,就被傅山施法擋住了。

    他不能讓溪兒暴露,因為這樣對她不利,也更容易暴露許落在俗世的位置。

    因為是傅山,弟子們想罵不敢罵……

    好在,他們還能看到她伸出來的一只手掌,還有手掌上的兩顆丹藥。一顆駐顏丹,一顆養生丹……都是對凡人很有益處也很實用的。

    “這個,我知道是仙藥,我們不用,你帶回去吧。”

    有脾氣。

    “我不知道空冥山在哪,但是他不回去。”

    有魄力。

    “也請告訴傅爺爺,請他別讓人再來打擾我們了。”

    這個……

    傅爺爺是誰?每個人都猜得到,只是沒人敢說出口。

    近千年來,這個凡人小娘子大概是第一個敢這樣對空冥掌教說話的人了吧?听語氣還有點警告的意思,厲害……服氣。

    眾目睽睽之下,“傅爺爺”有點尷尬,同時,還有點慚愧,畢竟當初真正行騙的人,是他啊,堂堂空冥掌教,扮作尋常農家翁,騙人家凡人小姑娘嫁給自己的倒霉徒弟……

    太惡劣了。

    “師叔,拿著吧,順便跟老頭說,叫他千萬別來,溪兒對他惱火著呢,來了自己要挨一頓罵,還會拖累我。”畫面上,許落笑著說道。

    “噗……”

    好不容易忍到現在的空冥弟子們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腦海中浮現出傅山被一個凡人小姑娘指著大罵的畫面,上萬人笑到東倒西歪。

    空冥山上,滿天飛劍亂晃。

    傅山自己腦海中也有畫面,當初慈祥的老爺爺若是下回再找上門去,只怕會被岑溪兒拎著掃帚打出來……這就難堪了!傅山還真有點慌……

    “都散了,都散了,回去好好修行。”

    影壁上的畫面此時已經停止,銘影石自行破碎成粉末,傅山板起臉揮手驅趕弟子。

    弟子們無奈收起笑臉,正欲各自御劍回去……

    “嗡~”

    無來處,無預兆,一聲震響。

    當場其實無聲,但是周遭靈氣突然的劇烈震動牽動在場修士的感知,每個人心神中都是一陣嗡鳴。

    頭頂雲霧匯聚、翻騰。

    地上塵土、落葉翻飛。

    頃刻間,方圓數十里的靈氣凝聚如龍卷,向著周天殿前的一個中心點匯聚,同時,不斷攀升的氣勢正從這個點向著四周蔓延,洶涌擴散……

    “有人破境!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破了。”

    “看動靜至少是元嬰……”

    “誰?”

    一陣熱議之後,伴隨著雲霧漸散,眾人終于看清楚了,周天殿前,顏無瑕一身黑色男士道袍,靜靜的站在那里。她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似被打濕了……眼角有星點水光。

    “這是?”

    人們更習慣那個嘻嘻哈哈沒正形的顏無瑕。

    但這一刻,她安靜得近乎莊重,恬靜中卻又透著威嚴,盡管已經沒有剛剛那麼大的動靜了,靈氣依然從四周不斷向她匯聚,她身上的氣勢,也依然在不斷攀升……

    良久,似突然一陣清風拂過,終于,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立地破境。”

    “元嬰初期。”

    顏無瑕睜開眼楮,微微笑了笑,沒有預想中的興奮,或者玩笑的炫耀,她只是安靜的笑了笑,然後抬手抹去了眼角淚水,翻手,她低頭久久凝視著掌心那一抹水光,久久不語。

    明明還是一身男裝,發髻凌亂,但這一刻的顏無瑕,美得讓人窒息。

    有男弟子從飛劍上摔了下去。

    “恭喜顏師妹。”

    “恭喜顏師姐。”

    “恭喜顏師叔。”

    “恭喜佷女……”

    漫山喜氣。

    顏無瑕微笑著一一點頭回應︰“莫名其妙就元嬰了。”

    “我果然是天才。”天南第一仙子嘴角一翹,單閉一眼,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眾人大笑,這才是他們熟悉的顏無瑕。

    “無瑕,不錯。真的不錯……”

    “等師叔回去準備禮物。”

    “顏佷女看來果然比你爹有出息。”

    等到弟子們漸散,長輩們才紛紛上來道賀。顏無瑕的年紀和修行時間比之許落突破元嬰當時自然是有差距的,但若不把許落算上,其實她這個年紀的元嬰,也堪稱驚才絕艷了。

    立地破境,顏無瑕竟然在觀看一次絲毫不涉及修行的銘影畫面時突破了,由結丹破至元嬰,是意外,也是驚喜。

    “空冥有幸啊!”有長輩笑盈盈的感慨。

    顧徐之這會兒才走上來,抱拳道︰“恭喜顏師妹。”

    “大師兄也要努力啊!”顏無瑕沒正經了一句,又正經道︰“其實很多事有時就是一念之間。大師兄不要想得太多,順其自然就好。”

    顧徐之鄭重的點了點頭︰“謝謝師妹點撥。”

    終于,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當爹的才走上前。

    顏禹拍了拍女兒肩膀,把一件東西往她手上一塞︰“丫頭不錯。密雲流火上面的禁制,我已經抹去了,拿這個當你晉升元嬰的賀禮,爹夠意思吧?你可別千萬別掉頭就賣了。”

    “謝謝爹”,顏無瑕抬頭看著父親,狡黠的笑了笑,“再加三萬上品靈石吧,爹,我欠著好多錢呢。”

    顏禹眉頭一皺︰“想得美。”

    父女倆吵吵鬧鬧並肩而行,一直到將入周天殿前,顏無瑕才突然站住了,拉了拉顏禹的衣袖,有些忐忑說︰“爹,女兒今日立地破境,雖是突破了,但是,只怕也把心魔種下了。”

    顏禹扭頭看著女兒,笑笑,“未來尚且未來,因果其實相生,時間還很長,做你自己就好。”

    顏無瑕閉目想了想,睜眼微笑點頭︰“嗯,謝謝爹點撥。”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0
第八十一章 良苦用心

顏禹得意洋洋的仰頭進了周天殿。

    “顏師妹。”

    顏無瑕剛準備跟上,背後有人叫了一聲。

    “聖人教導,非禮勿听,但是剛剛師妹與顏師叔的對話,我踫巧听見了”,顧徐之一邊走近,一邊行禮,“徐之一來致歉,二來因為資質愚鈍,領會不了顏師叔剛剛那兩句話的意味,斗膽向師妹請教,師叔他剛剛到底怎麼點撥……”

    “我怎麼知道?”顏無瑕干脆道。

    “啊?”顧徐之困惑道,“這,顏師妹剛剛不是說,謝謝……那個點撥?”

    “隨口說的呀,難得我爹那麼認真裝一回高深,就裝一下,讓他得意下。”

    “這麼說,顏師妹其實也沒領會師叔那兩句話的深意?什麼,未來尚且未來……因果其實相生……”

    顏無瑕擺了擺手,坦誠道︰“不是沒領會,是本身根本就沒什麼深刻意味。那兩句話估計是他在哪本佛經上新近看來的,記住了,就隨口拿來用……也不管合不合用。”

    “……哦。”

    顧徐之又認真琢磨了一下,正猶豫著如果開口詢問心魔一事,不知是否合適,顏無瑕已經打了個招呼,一步邁進周天殿了。

    事實上,顧徐之和顏無瑕之間真正的心境差距就在剛剛這番對話。

    一個是旁觀者,還百般思慮放不下,而那個種下心魔的,自己已經放下了。

    …………

    周天殿內,蓮隱峰的那位趙雲霞趙師姐依然跪伏在地上,剛剛大家都出去了,沒人看著她,她也照樣沒敢動。

    “扣發靈石丹藥十年,囚龍石窟苦修二十年。你先下去吧。”傅山揮了揮手。

    趙雲霞謝過掌教之後自去領罰了。這個處罰其實很輕,除去扣發靈石丹藥,除去囚龍石窟的艱苦,其實更像是一次修行督促。

    這是因為傅山現在其實心情很好。

    首先,許落和岑溪兒的狀態他很滿意,尤其許落的變化,以及他說的那些話,老頭听了感覺老懷甚慰。至于岑溪兒的那些個小情緒,非但不會讓老頭生氣,反而給他感覺,真就像家人鬧了別扭一樣,其實很親切。老頭心里還真有點想去一趟,可惜不行。

    其次,顏無瑕以如此年紀立地破境,晉升元嬰,也是空冥大喜。

    若不是雲素和雲婧母女還站在殿上的話,他此刻早就拉上顏禹和莫念塵,跑後山找李還河喝酒去了。

    其實此刻除了站在當中的母女二人,剩下的人心情都挺不錯。

    雲婧重新跪好了,事實上,剛剛的那一幕對她的沖擊還是很大的,眼看著上萬同門送給顏無瑕歡呼,眼看她享受榮耀,甚至連根本不在場的許落,更甚至連那個在她眼中形同螻蟻的凡人岑溪兒,都贏得一致的呼聲和旗幟鮮明的支持……

    而她雲婧呢?

    過往的驕傲正在崩塌,兩種情緒正在她心里斗爭糾結︰一種是嫉妒和恨,另一種是反省和自問。

    雲婧未來走向哪里,其實正在一個很關鍵的時候。

    “娘。”雲婧噙著眼淚伸手拉了拉雲素的衣擺,仰頭看著母親。

    雲素的眼眶也正發紅,看一眼女兒,眼淚就往外涌,但是咬了咬牙,還是選擇別過頭去。

    雲素已經下定決心了,先前,許落最後說的那句話︰“雲婧這次只要不傷及性命,受些處罰,也許是救她”,歸程中就一路都在雲素心頭徘徊,而後殿上最初發生的那一幕,雲婧當時的傳音和她表現出來的自私和冷漠,讓雲素徹底下定了決心。

    只希望還來得及吧。

    事實上,當雲素選擇不惜承受的嘲笑和議論,把她和許落的對話當眾公開,這件事就已經不可挽回了,空冥的這些大人物,必須給外面那上萬弟子一個交代。

    這一點雲婧本人似乎也終于意識到了,見雲素沒有反應,她轉向莫念塵,哽咽道︰“九師伯,你平時待人最親和了,你幫婧兒說句話吧。”

    莫念塵緩緩搖了搖頭︰“九師伯今天不能幫你。”

    “……為什麼?”

    “因為今天師伯若幫你說話,就是害你”,莫念塵看著她的眼楮道,“好好想想吧,也好好體會一下你娘的良苦用心。”

    這道理如今殿上每個人都懂,在場的人真要害雲婧,只要繼續這麼慣著她,等她有一天出去行走,必死無疑。現在就看雲婧自己懂不懂了……

    她低頭哭,不說話。

    傅山給一旁的顏禹使了個眼色,意思︰“該你了。”

    顏禹這才想起來自己戒律長老的身份,緩緩幾步踱出來,開口道︰

    “明確處罰之前,我先說幾句吧。自從我當了這個戒律長老,很多人都喜歡開一個玩笑,說空冥等于沒有戒律了。”

    “其實我的理念很簡單,無小戒以養道心自由,有大律而使魔念不生。”

    顏禹說完這一句,殿上一片刮目相看——竟有人能把“懶”說得這般清新脫俗,而且听起來還很有道理?!

    顏禹得意的笑了笑,隨即板起臉認真道︰“今日這件事,是非已經不需要再分辨了,再怎麼分辨,一句不尊掌教號令總歸是逃不了的,尋常而言,只此一條就足夠天下任意一個宗門的弟子死上百回了。”

    雲素臉色慘變,張口欲言。

    “別開口”,顏禹直接堵住,“你有自己的過失,沒法代她受過。但我希望師妹明白,你並不欠她的,作為一個母親,你已經做得過分好了。世間塵外厄難無數,你太過心疼她了,而且這種虧欠心理其實毫無依據。真要這麼說的話,許落還被爹娘自小拋棄了呢,你見他這樣了嗎?”

    “五師伯……”這回是雲婧想開口。

    “別開口”,顏禹再次堵住,“作為一個築基期普通內門弟子,而且是待罪之身,你其實根本沒資格在周天殿上說話,明白嗎?這跟你娘是誰,毫無關系。再者說,空冥上下也不欠你娘什麼。我想你大概一直誤會了這一點,把掌教以及我們對你娘的擔心,誤當作誰都必須順著她。”

    兩番話,句句不留情,直刺心窩。

    這兩番話,罵雲素的話,其實是罵給雲婧听的,而罵雲婧的話,反過來其實是說給雲素听的。要說用心良苦,顏禹這個看似疲懶,苛刻的家伙,也是一樣的用心良苦。

    “謝謝五師兄點醒。”雲素一時間又像是當年的小師妹了,淚眼朦朧的說道。

    顏禹避過她的目光,免得心軟,然後繼續“惡毒”道︰“點醒你有什麼用?就那麼點事,多少年了?你看看你自己,心魔根生,修為停滯,如今連許落和無瑕都已經追上你了。你再看看你的蓮隱峰,平日里幾個弟子臉上的笑容是輕松的,自在的?誰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我們這些人,外面的近萬男弟子,有多少年沒去崖上看過蓮隱落日了?再這樣下去,空冥的男弟子都要為尋一個道侶,改投他派去了。”

    最後一句,顏禹憤憤不平。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1
第八十二章 花間露甜

顏禹說完。

    雲素表情尷尬︰“我……”

    “你這次自身也有過錯。”

    “我知道。”

    顏禹揮手︰“你也去囚龍石窟苦修吧。”

    雲素點頭︰“是,雲素該受處罰,只是想問……”

    “想問期限多久是吧?”顏禹冷漠道,“沒有期限,什麼時候能破除魔念,晉升元嬰中期,你自己出來,否則……就呆到死吧。”

    顏禹停頓了一下,轉向座上的傅山道︰“蓮隱峰上的事物,掌教師兄,讓無瑕暫代如何?”

    “老九,你沒意見吧?你佷女暫代峰主,快跟你一樣了啊!”他又向莫念塵問了一句。

    莫念塵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多領些靈石,正好還我。”

    “不還,長輩賜,不敢辭。”顏無瑕說。

    “正是這個道理。”顏禹贊同女兒道。

    “打一架?”莫念塵問。

    “不打,贏了應該,輸了丟人。”顏禹道。

    兩個人在拌嘴,座上的傅山笑了笑,猶豫,然後點頭,眼神中有些感激道︰“就這麼辦吧。無瑕,你稍後就去蓮隱峰。”

    事情定局,顏禹才回身轉向顏無瑕,難得的語重心長道︰“女兒,辛苦你了,但願不久之後,蓮隱峰上人人豁達,道心自由。爹有空會常去看落日的。”

    顏無瑕無奈的瞪他一眼,轉向座上傅山行禮︰“掌教師伯,我不想去。”

    “不去不行了。”傅山嘆了一聲道。

    “哦。”顏無瑕應道。

    這一刻,顧徐之想著︰“顏師叔原來是如此透徹之人,那他之前對顏師妹說的那兩句話,真的沒有深意嗎?”

    這一刻,雲素受到的沖擊尤其大,“難怪無瑕如此豁達,出眾……不論修為,只論心境,我也差著五師兄不知幾千萬里。”

    作為戒律長老,顏禹前腳親手處罰雲素去了囚龍石窟,後腳就主動提議,讓自己剛剛晉升元嬰的女兒年紀輕輕暫代一峰之主。

    看起來多像以權謀私,爭權奪利?

    正因為此,顏禹此舉,等于親手把自己和女兒都送到非議和猜疑中,甚至是送到火上去烤。

    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但卻根本沒去想,所以,這對父女何等的豁達和道心無愧?!同時,又是對于宗門怎樣的用心良心和大公無私?!

    一句“但願不久之後,蓮隱峰上人人豁達,道心自由”,把原本心無旁騖的女兒賠進了蓮隱峰。

    懂的人,已然都懂了,所以莫念塵才會苦笑,傅山才會感激,顧徐之才會猜想,雲素才會感慨並受啟發。

    一事定局,剩下就是對雲婧的處罰了。

    “逐出門牆吧。”

    顏禹開口說了一句。

    雲婧渾身顫抖,旁人包括傅山,都有些動容,這處罰不能說太重,只是,雲素受得了嗎?再者說,其他看著雲婧長大的長輩、同輩,能完全不擔心嗎?

    被一簇簇目光盯著……

    “我過往曾去山下給無瑕買過一頭奶牛,這事你們知道吧?”顏禹笑了笑道。

    這事當時轟動空冥,漫山遍野的人看著他手托大奶牛飛上接天峰,誰會不知道。

    “賣我奶牛的是個戰禍中喪了兒女老伴的獨居老婦,就住山下不遠的一個村里。如今或有六十多歲了吧。人很好,但是脾氣不太好,我當時差點跟她打起來”,顏禹繼續道,“就她了,雲婧這里,請掌教師兄出手廢去修為,但不傷根本。而後,我送她到老太那里去……”

    “十年,十年後如果老太身體安康,頤養天年,雲婧重歸空冥,入我門下。”

    顏禹看著雲婧道︰“你若出走,請便。你若取死,請便。”

    雲婧開始哭鬧。

    雲素向著顏禹和傅山分別行禮︰“謝謝五師兄,掌教師兄,師妹明白了。”

    而後她轉向雲婧︰“婧兒……”

    “娘,你幫我,女兒不要……”

    “娘去收拾點東西,過會兒就去囚龍石窟了”,雲素仰頭哽咽了兩聲,又強忍住,“希望有一日娘能破關出來,能見婧兒在五師伯門下,有長進。”

    雲素說完一臉熱淚,狠心扭頭出了大殿。

    雲婧依舊在哭鬧︰“嗚,娘,我不要……娘,你救救我。”

    十年,她若懂,其實這是滿堂各位,尤其顏禹、傅山、雲素的良苦用心,一切都還來得及。

    雲素沒有回頭。

    …………

    小屋清晨,陽光初照,不遠處的灌木枝葉葉尖上還掛著露水,被陽光照射著,晶瑩閃耀。

    若有人仔細看的話,灌木叢里其實還盤著一條大蟒。

    小屋門前擺了四個木樁,三個坐了人,一個大些的,上面擱了一只碗。

    岑溪兒眼楮上依然蒙著布巾,微微側著頭,微笑听著旁邊兩人說話。

    小織夏兩手舉著,把一塊細致的麻布舉在碗口上方,麻布上有一顆紅色丹丸。小織夏看著許落道︰“許叔,那個水囊里的東西,就是你大早上山取來的嗎?是什麼呀?”

    “花間露。”許落笑著道。

    “哦”,織夏點了點頭,“用這個給溪兒嬸嬸服藥才行嗎?”

    “其實一般露水也行,不過,花間露有點甜,會可口些。”

    被人這麼寵著,岑溪兒細細的嗅著味道,有點幸福,也有些羞澀,她還記得昨夜許落後來說︰“溪兒,你嘴唇似乎甜的。”

    她還好想快些治好眼楮,看相公穿粉色繡花的長裙……

    小織夏舔了舔嘴唇︰“我也想喝。”

    許落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的水囊托起,花間露淋在丹丸上,滲透紗布,滴進碗里。

    “一會兒我喂你喝這些花露就好”,許落向岑溪兒解釋,“這丹藥對于你來說藥性太重,只能這樣服用。所以,大概也要多花幾天時間。”

    “嗯。”岑溪兒點了點頭。

    織夏發現了一個疑問︰“為什麼要用喂的?不能咕咚咕咚就喝掉嗎?”

    許落瞪她一眼︰“不能。”

    花露滿過半碗,許落停下動作,端起碗,又拿了一個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岑溪兒唇邊。

    岑溪兒臉色粉紅,低頭喝了。

    見這樣默默無聲反而尷尬,許落主動道︰“不用這麼安靜,咱們可以一邊喝,一邊聊聊天。”

    “聊什麼?”岑溪兒問。

    “什麼都可以。”許落答。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3
第八十三章 仙凡回首

一句什麼都可以。

    就因為他自己開了這個頭,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這個時間許落都不得不面對一大一小許多好奇的問題。

    “相公,你要是恢復修為了,力氣是不是就很大?”岑溪兒問。

    許落想了想︰“可以這麼說。”

    岑溪兒點點頭︰“那就好了。”

    “什麼就好了?”

    “到時候我就不用幫相公剝核桃了呀。相公你都不知道,核桃很難剝的,可是相公到時一定可以剝得很快。哇,好厲害。”

    許落上仙的神通果然還是有點用處的。

    ……

    “相公,那你們仙人在天上飛,會不會迷路?”岑溪兒又問。

    許落驚詫一下︰“啊?為什麼這麼問?”

    岑溪兒認真說道︰“我們在地上認路,可以看山,看樹,看河……對吧?那我就想了,天上又沒有這些,難道看雲嗎?雲又會動。所以,你們會不會飛著飛著就迷路了?”

    許落想了想,記起來空冥山上的某位冷漠臉路痴師兄,開口道︰“一般人不會,但偶爾也有。我有位師兄叫孫古滕,曾經出去後一個多月沒找回來。”

    “我就說嘛。”岑溪兒料定了仙家事,有些得意,想了想又道︰“那相公,你能帶著人飛嗎?”

    “能啊。”許落道。

    “凡人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許落笑著道,“溪兒想飛?”

    岑溪兒用力點了點頭︰“嗯,我從小到大就去過一次豐城,還是好多年前了。要是相公可以帶我飛的話,我想去看看他們說的什麼海啊,千丈的大山啊,皇城啊……想看好多東西,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等我恢復了修為,就帶溪兒看遍天下風景,你想去哪里都行。”許落鄭重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織夏在旁叫道。

    “好,織夏也去。”許落笑著道。

    岑溪兒和織夏想象著畫面,興奮了一陣,突然岑溪兒眉頭一皺︰“相公,我抱著織夏的話,再加上你自己,會不會太重,飛不穩?飛不快?”

    “不會,我很厲害的。”

    許落一邊答,一邊想象著一家三口御劍飛行,岑溪兒抱著織夏,說不定還得拎個包袱……這是大年里回娘家嗎?

    萬一到時我和溪兒自己又生了一個,萬一還不止一個……許落想象那畫面,看來到時還得弄一件”紙金舟“。

    “哦”,岑溪兒又點了點頭,“那在天上飛,會不會風很大,割臉?我和織夏要不要蒙面巾?”

    “還有,要是下雨呢?”織夏也摻和道,“那是不是得打傘飛?溪兒嬸嬸抱著我,我來打傘,可是三個人,要好大的傘啊。許叔你自己還能打一把嗎?”

    許落腦海里再次出現畫面。

    “這個,不會的,不怕風,也不怕雨,我有一個靈氣罩,可以把大家都包住。”

    “哦。真好。”

    岑溪兒和織夏當場總算放心了。

    但是只隔一天,岑溪兒又想出了問題︰“相公,那咱們到時候要不要帶些吃的?”

    許落仔細想了想︰“我們修行到一定程度,大多可以闢谷的,當然,也可以吃,甚至有的修士愛吃、貪吃。你們倆的話,我們可以下來找地方吃呀。不過路途偏僻的地方,帶一些也好。”

    “闢谷,那……”岑溪兒尷尬了半天,想起來許落自己說的,什麼都能聊,于是問道︰“那你們可以不吃東西,要上茅房嗎?”

    “咦?”小織夏說,“為什麼要帶?許叔變回仙人了,不是應該,變,一只雞腿,變,一個饅頭……這樣嗎?”

    兩人一前一後各一個問題,許落扶了扶額頭,避過岑溪兒那個問題,揀織夏的答道︰“你說的是故事里的神仙,我們不是這樣的,不會變。”

    “哦。”小織夏“哦”了一聲,顯然對于許落變不出雞腿有點小失落,“那你們都會什麼?”

    “就是飛天遁地,長壽,駐顏……沒了,哦,還有打架,其實最主要的就是打架,看誰厲害。”許落說完自己也發現,修士其實挺無聊的。

    “原來這樣啊,就成天打架,好像不太有趣。”小織夏叨咕。

    上仙被歧視了,許落想了想,眼楮一亮,興奮道︰“對了,有一樣東西挺有趣的。”

    “什麼?”

    “儲物袋……”許落仔細描述,一個小小的袋子,能裝進多少多少東西,而且不覺沉重。

    果然,岑溪兒和織夏都來了興趣。

    “那帶上山砍柴真好啊,收糧食也好,逛集市也好……”岑溪兒兩眼放光,遐想著。

    “放吃的。”小織夏說。

    許落總算扳回一城,長出了一口氣道︰“溪兒放心,等我恢復修為了,一定給你弄一個。”

    “凡人也能用嗎?”岑溪兒著急問道。

    “一般是不能的,從來修士也不會考慮這個問題,但我恰好知道,上古有一種儲物袋是以血為引的,也就是說,只要一次滴血認主之後,日常就是凡人也能用。”

    “嗯,好。”岑溪兒都快樂開花了。

    許落見她這些天心情越來越歡快,對兩人身份的區別,也越來越少在意,心里寬慰不少,跟著道︰“儲物袋就比尋常香囊大些,溪兒到時候掛一個在腰間,定然很方便。”

    他這麼一說,岑溪兒馬上反應過來第二個問題︰“那儲物袋好看嗎?可以用綢布做嗎?可以繡花嗎?”

    “這個……”許落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仔細回憶了一下所用材料,為難說,“這個,一般是沒有的。不是用的布,也沒法在上面繡花。”

    “哦。”岑溪兒失落了一下,突然又道︰“那我自己可以在外面包一層綢布嗎?再繡上桃花……這樣掛在腰間才好看,要不黑黑的,或灰撲撲的,人家才不要掛。”

    許落默默點了點頭︰“這個應該可以。”

    “那就好。”岑溪兒開心了。

    …………

    就這麼過了幾天,岑溪兒的眼楮也快好了,三人回到了出聖村。

    經歷過這件事情後,岑溪兒的性格似乎變化不小,或者說,她作為一個姑娘的天性,釋放得更多了些,什麼都好奇,也不再那麼拘謹于俗世教條了。

    許落之前對她說神婆那事的時候提起過《神降尸傀錄》和一面玉牌,玉牌已經沒了,可是書還在。

    岑溪兒好奇心大,到家就讓許落把《神降尸傀錄》拿來給她。

    看不了,她就擱在手里摸索,一邊還嘀咕著︰“這就是仙人傳的書麼?怎麼跟相公以前那些,也差不多呀?咦……這里怎麼兩頁糊成了一頁,打不開……”

    “哦?”許落也大是意外了一下。

    這個他一直沒發現,倒是被岑溪兒給摸出來了。

    “相公你撕開看看,說不定藏著什麼呢……哎呀,會不會有危險?”岑溪兒把書遞過來道。

    許落摸了摸︰“應該不會,這里頭藏不了東西。”

    他小心翼翼的撕開了頁邊,終于,把糊著的那一頁打開了。

    凌亂的字。

    凌亂的話語。

    似乎是那位前輩臨死前所寫……

    “原來他叫冥夜。”許落看了看,又想道︰“若是我早些打開這一頁,肯定就不會去踫玉牌了。”

    他會這麼想,是因為根據這一頁上面的那些話,其實就已經可以大致推斷這位魔道前輩的人生經歷和他臨死前的感悟。

    “相公,里面是什麼呀?”岑溪兒問道。

    “是前輩臨終前寫的一些話”,許落說,“我念給你听。”

    “嗯。”

    許落看了看,有些亂,但也顧不上梳理了,就那麼一句句念下來︰

    “一步登臨的仙路。殺伐,無敵。睥睨威武?”

    “兩枕黃粱的當初。秋獲,豐足。喪家無處。”

    ……

    “陰厄無匹,冥夜誰當,荒海只影獨步。”

    “朱樓粉末,紅顏枯骨,滄桑無人回顧。”

    “謂我是天下魔屠?”

    “也曾躬耕十畝,被問誰家丈夫。”

    “道他是蒼生脊梁?”

    “去听斬斷哀哭,其實多少辜負?”

    ……

    “罷罷罷……”

    “且讓吾斷了這仙道魔途。少一個去時壯志狠別離,歸來荒冢蒙新土。”

    …………

    玉牌里為什麼會有斬修冥霧?明白了。

    許落念完久久不語。

    岑溪兒想了想道︰“相公,我听不懂,可是前輩好像不是壞人對嗎?很厲害,但是到最後,他其實有些懊悔,是這樣嗎?”

    許落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岑溪兒。

    “幾乎全都被你說對了。”

    “溪兒,我不會讓我們懊悔的。”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3
第八十四章 劈開虛空

出聖村後山是一個上坡下谷的構造。

    谷地里地勢平坦,且四周有山壁阻隔,正好做弓陣日常演練的場地,也避免了誤傷村民的風險。

    而今出聖村村民加上流民以已近七千人口,附近幾個人去樓空的村子,差不多都住滿了,開春種下去的糧食,也已經生長得郁郁蔥蔥,于破敗中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有錢,有軍備,有人,日常參與弓陣訓練的青壯擴大到了兩千人。

    其中大概一千二百人每天清晨訓練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先行離開,回去務農、打獵,操持村中或流民營中事務,而剩下的八百名弓手,會再做一個時辰的強化演練,包括弓陣的配合。

    這八百人就是出聖村如今最核心的武力。

    谷地側面一塊巨岩上,一站一坐兩個人,正在觀看弓陣訓練。

    坐著的是馬奔原,原本都以為他熬不了幾天的村民們意外的發現,這個強悍了一生的老人,竟就一直這麼熬著,熬過了開春,熬到了五月,然後,他竟然能夠起來了……

    雖然整個人看起來還縈繞著一股灰暗干枯的死氣,但是他本人的臉上,卻分明欣慰而且滿足。

    就在兩天前,許落去了一趟,雲素留下給岑溪兒治眼楮的化傷丹藥有富余,他給馬奔原服了一些。

    當然,修士的化傷丹藥並不是傳說中的仙丹,馬奔原在生死關前被往回拉了一把,但依然命不長久。這點許落沒有隱瞞,馬奔原自己也很清楚……

    他沒有失落,能親眼看著宗族不斷壯大,能再多看一段時間,馬奔原已經很滿足了。

    站著的馬當關不一樣。

    同樣因為許落送來的丹藥,馬當關的雙臂昨日終于能拿得起筷子了,腿腳本來就還好,至于腰背,只要行動不是太過劇烈,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心焦。

    原本已是死灰的心志再次被點燃,還不到四十歲的前出聖村第一戰力耐不住了,每每獨坐在屋里,望著自己那把本已被封存的三石強弓,就像望著一位老伙計……

    “何時能再拿起你啊?!”馬當關嘆息。

    此刻,他正眼熱的看著下方弓陣列隊連射,雙臂不自禁的顫動。

    “怎麼,眼熱了吧,手癢了吧?”馬奔原看一眼他的親佷,“就說你不該來,你偏來,這下好了,看了回去又得唉聲嘆氣。”

    馬當關試著握了握拳,沒有半分氣力︰“我也不是著急,就是想吧,我就當自己還是孩子那會兒一樣,試著從頭一點點練起,看能不能恢復一些,能到哪算哪……”

    “不行”,馬奔原堅定的否決道,“你忘了許仙師再三叮囑了?你的腰背是強行擰折,雙臂更是筋骨寸寸碎裂……總之,你這輩子若再開一次弓,便是那神藥還有,也不會再有絲毫效用了。”

    馬當關偏過頭假裝看遠山,藏起來雙眼中的不甘和憋屈。

    馬奔原輕輕嘆了口氣︰“向前看吧,好好把日子過起來,回頭多生幾個兒子,過個十幾年,總有一個能拿起你那把三石弓的。也許還不止呢,畢竟春枝那丫頭,也是個力氣大的。”

    “我……”听叔叔說起春枝,馬當關有些慌亂。

    “你過往那些道理如今已經不頂用了,別再提了。就這麼辦吧,你和春枝的事,我已經和老沈談過了,找個時間把宴席擺一下……”

    “這……”

    “這什麼這?你爹娘都不在,我這個當叔叔的說話,就是父母之命。再者說了,你還要人沈家怎麼樣?還要人春枝怎麼樣?別多說了,這事我已經定了。”

    馬奔原拍了一把椅子扶手,不再說話。

    馬當關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只得道了一聲︰“我去坡上找許兄弟和春生看看。”

    說完他從石上下來,沿著山道走出谷底,又緩緩的,咬牙勉強爬上了上坡。

    坡上場地分成兩塊,一塊是村中孩童的練習基礎的訓練場,此時正列隊站著幾十個孩子,哥哥扎著馬步,雙手平舉石鎖。而另一塊場地上,則只有許落和春生師徒兩人。

    “嗖……”一聲弓弦低鳴。

    春生手持巨大的破日弓,用的卻是普通箭矢。

    一箭射出,箭矢去若流星,一直穿過連續三棵杉樹的樹干,才因為箭頭損壞,無法繼續向前。但是箭簇掉了,剩下的半截無頭箭桿,卻依然嵌進了同列第四棵杉樹的樹身。

    馬當關望著樹身上那猶在不斷顫動的半截箭桿,張口結舌︰“春生已經到如此程度了?!”

    他是最懂弓的,春生剛剛那一箭,听聲音,看速度,再看結果,力量絕不對不止三石,興許四石都不止,而再往上,就是馬當關不曾見識過,也無從了解的了。

    在春生一側不遠,面對山崖,許落正緩慢的一刀一刀對空劈著。

    這就是馬當關看不懂的了,因為他看不見任何聲勢,也看不出招式、速度、力量……只看得出來,許落手中那把長得夸張的黑色長刀,似乎很沉重,也很特別。

    許落凝神專注,他不是在劈招式,也不是在劈力氣或速度,他在找那道軌跡。

    偶爾會有一兩次,許落心里能感覺到,刀勢似乎切合了那道軌跡……

    “那麼,那線黑光是什麼?”

    每次他分神盯著去看,就絕對劈不出切合軌跡的刀勢。

    而偶爾劈出那道軌跡的時候,又總看不清,以至于許落總是要懷疑,到底是那一刀墨陽的刀刃上確實出現過黑光,還是自己眼花,把刀影誤看做了光?

    “馬叔,你怎麼來了?”春生驚喜的叫了一聲,听家里的消息,也許不用多久,他就要改口叫馬當關姐夫了。

    “哦,我……我隨便逛逛,到處看看。”馬當關掩飾情緒道。

    “那馬叔你坐。”春生指了指幾塊日常用來休息的條石,扭頭又朝許落喊道︰“師父,馬叔來了。”

    許落恰好劈完一刀,听到叫聲轉身一看,笑著道︰“馬大哥怎麼來了?正好,我這也差不多了。”

    他說完把刀一拎,邁步走向春生和馬當關,渾然沒發現,就在他身後,剛剛有一線黑光自刀影中延伸出來,落在了前方不遠的一塊岩石上……

    沒有任何聲響,那塊岩石正當中出現了一道溝壑,而溝壑旁邊,連一點碎石或粉末都沒有。

    所以,墨陽切合那道軌跡的時候劈出來的,其實不是勁氣,不是刀芒,也不是什麼黑光……是一線被撕開的虛空。

    而它鑿開岩石的方式,也不是破碎,而是吞噬——就像有異獸在岩石上咬了一口,那線黑光如黑洞一般,悄無聲息的吞沒了那部分岩石。

    它還很弱,很偶然,範圍和持續時間都遠遠不足,但若許落發現,會懵掉,會驚喜,因為這種撕出虛空黑洞的戰斗方式,已經湮滅在歷史中很久很久了……只不過,它很可怕。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4
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來

「春生,你現在能開幾石弓?」

  三人圍坐,馬當關開口問道。

  春生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

  其實他跟許落情況差不多,體內那道源自古弓,被兩人取名叫做「破日罡氣」的氣息,一樣不聽使喚,偶來偶不來,造成的他的實力一樣起伏不定。

  「那你若用那支落凰箭,全力施為的話,能射穿幾棵杉樹?」馬當關眼神熾熱又問道。

  「平常我都捨不得用那支箭」,春生答道,「就試過一次,當時是穿了六棵。」

  馬當關愣了愣:「哦……可是平常箭矢,對你已經不合用了。」

  春生點頭:「嗯,村裡正在找鐵匠,給我專門打造箭簇呢。」

  「那就好。」

  說完這一句,馬當關突然陷入沉默,沒再說話。

  「你可別想著開弓啊,好好過日子。」

  許落髮現了他的變化,還有眼神中失落和不甘,忙說了一句。

  馬當關抬頭,苦笑一下。

  三個人聊了一會兒,另一邊的孩童們也暫時散了,放下石鎖,男孩們仿佛仍然有著用不完的力氣,開始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的追逐打鬧。

  「又瞎說,你就愛吹牛。」

  「這回真沒吹牛,我真的看到仙人了。就昨天晚上,我半夜起來上茅房,一邊尿,一邊抬頭看月亮,然後,就看見兩個人踩著大葫蘆從天上飛過去了……我還跪下磕頭了呢,差點一頭磕進茅坑裡。」

  「你就編吧,你之前還說帶我們去掏虎崽呢,我看你昨晚就是在茅房裡睡著了。」

  「唉,我這回真的沒騙你們……我對祖宗發誓。」

  「得了吧,那你說,仙人長什麼樣?」

  「仙人他長……哎呀,那我哪看得清?」

  「看見了吧,他就是騙人,編不下去囉。」

  孩子們一哄而散。

  幾個男童的這番吵鬧對話傳進了許落耳朵裡,馬當關和春生或也聽見了,只當是童言,並未在意,但是許落不同,他突然心頭一緊……

  「有人知道純陰厄難出世了,在找尋?應該不會吧。葫蘆?或是湊巧經過?……就算是在找,織夏也已經遮罩了氣息,怕什麼?!」

  好不容易暫時安慰了自己,許落下山回家,因為出了許多汗,就在後院直接拿水沖了沖,才進屋換衣服。

  「相公,你回來了?」見他回來,岑溪兒坐在床邊問道。

  「嗯,出了一身汗,剛沖了下」,許落一邊答話,一邊脫了,從櫃子裡拿衣服換上,「對了,織夏呢?」

  「……」

  「溪兒?」

  「啊?」岑溪兒似乎突然走神了,被許落一叫才回過神來,慌張應道,「織夏?在符籙房呢,一早出去和村裡的孩子們玩了一會兒,剛回來。」

  「哦。」聽說織夏在家,許落總算放下心來。

  衣服換好,許落扭頭,和岑溪兒四目相對。

  是四目相對……

  那雙漂亮的月牙眼,正望著他。

  「好了?」許落驚問道。

  「嗯。」岑溪兒用力點了點頭。

  驚喜,笑容。

  然後突然一下,兩個人就都安靜了。

  「我……」隔了一會,岑溪兒面色緋紅,低頭諾諾道,「我早飯後坐在門口曬太陽,突然看見光了,然後摘掉布巾,就發現眼睛已經全好了……剛剛,我原來正想告訴相公的,可是相公進來就換衣服,我就,我就沒來得及說。」

  本該是開心慶祝的時候,雖然確實喜悅,但是許落又出汗了。

  這當著岑溪兒面就換衣服的習慣還是從那晚開始養成的,慢慢的也就沒什麼感覺了,誰知,今天突然來這麼一出。

  「我,我剛才低頭了。」岑溪兒窘迫的解釋道。

  許落緩過來了,笑了笑,伸手牽了她手掌道:「就算看見了又有什麼?咱們是夫妻啊。總之你眼睛好了就好。最近這陣,害溪兒受苦了。」

  「嗯。」岑溪兒噙著眼淚,點頭,又搖頭,「那相公準備什麼時候穿粉的繡花裙子給溪兒看?我都已經備好了。」

  她伸手一指,果然,許落那天穿過那身就在床邊放著。

  「咳……」許落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那什麼,對了,你告訴春枝了嗎?她可擔心著呢,每天都來陪你。」

  岑溪兒點頭:「告訴了。當時碰巧,我前腳摘了布巾,她後腳就來了,還有村裡的幾個嬸嬸,她們是最早知道的,現在大家應該都知道了。」

  「哦,那我們出去走走?」許落故意準備躲開裙子的話題。

  岑溪兒搖搖頭,卻沒提裙子的事,改而有些憂慮的說道:「相公,我想跟你說件事。」

  許落困惑點頭:「嗯,溪兒你說。」

  岑溪兒抬頭望著許落道:「就是剛剛敘閒話的時候吧,曲家嬸嬸突然說了件事,說她昨晚半夜裡睡醒了,朝窗外看,看見天上有踩著大葫蘆的仙人飛過去了。」

  「這事大家都沒當真,可是我其實信了。然後,就有點擔心。相公,是不是你們空冥山的人,又來找你了呀?」

  「相公?」

  岑溪兒喚了一聲。

  許落猛地抬頭:「不是空冥的人。」

  …………

  陰煞宗在燕楚兩國交界的大山腹地,宗門名稱雖然略嫌陰森,修習的功法也偏陰鬼道,但是能在天南域留存數千年,至少說明它還不算真正的邪魔外道,與「荒海魔毒」有本質區別。

  像這樣的門派,只是功法傾向不同,正道大宗是不會去干涉的,甚至其中有部分本身就在正道序列。

  當然,陰煞宗排不上號。

  幾千年前,它也曾經繁榮過,但是如今,早已經沒落成了一個以結丹為最高修為的中下宗門。其所佔據的靈脈,更不是什麼鐘天地之靈秀的勝地。

  這個沒落的宗門正在期待一場復興,如果成功,他們將很有機會一躍而起,甚至超過宗門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

  「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不是什麼大殿,一間有些陰暗的靈泉居所中,一層黑霧阻隔在當中,外頭站著兩個男子,一人黑唇,黑臉,另一人煞白,俊秀……至於裡頭,看不清。

  問話的聲音是從裡頭傳出來的。

  外面的兩人互相看了看,都不開口。

  「廢物。」一聲低歎。

  黑霧滾動,一隻類似骨爪的東西探了探……

  「砰。砰。」

  外頭的兩人相繼捂著胸口吐血倒地。

  「宗主,我們真的都找遍了」,煞白那個勉強跪起來道,「你看,是不是可以加派些人手?現在就核心這二三十人在找,範圍又越來越大……」

  「加派人手?愚蠢。消息一旦洩露,你以為我們陰煞宗還會有半分機會嗎?」另一頭的那個聲音回答,「不止沒有機會,我們還會被滅門,明白嗎?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只有我們知道純陰厄難體出世了。」

  「是,宗主。」煞白那個不敢再言。

  輪到黑臉那個了,他早已經跪好,此時開口:「那,能不能請宗門再算一次,再確定一下範圍或其他資訊,我們好逐個村落去拿人細查。」

  「咳咳……」

  裡頭那人咳了兩聲,似乎有些虛弱:「再算?你以為那麼容易嗎?前番算定純陰厄難體出世,再圈定大概範圍,已經耗掉了我們宗門千年來留存的最後一張‘天道見聞符’。一起賠上的,還有老夫數百年壽元。拿什麼再算?」

  黑臉的也不敢吭聲了。

  裡頭那個聲音繼續道:

  「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從數千年前,宗門唯一一位走出葬神之地的化神期大能帶回來兩張天道見聞符;到千年前,宗門付出一道見聞符和幾乎滅門的代價,得到陰厄屍傀的煉製方法和三件感應法器……近千年來,我們一直苦苦支撐,一直到如今,才終於等到這個機會。陰煞宗是消亡還是崛起,就看這一次了……」

  「是,宗主。屬下馬上就出發去找……」外頭兩人一起道。

  「去吧……小心動靜別太大,免得被人盯上」,黑霧再次滾動,「半個月,再找不到,你們也不必活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7:48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5
第八十六章喜宴

  空冥山上,接天峰後山。藥田裡的藥苗發了一茬新葉。

  李還河望瞭望坐在對面的傅山,開口道:「那日無瑕立地破境,晉升元嬰,我於後山入雲海窺探,見有劫雲隱現,未聚成劫而散……」

  「她才元嬰」,傅山嘖一聲,「隱劫元嬰便至,麻煩。」

  李還河點頭又搖頭:「此當為‘己身劫’。可能於人絲毫無礙,也可能墮人於萬劫不復……」

  「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聽過?」傅山問。

  「叫你自小不看書」,李還河無奈罵他一句,解釋道,「若作個類比,便如有人被人撞了一下,揭過了,就是小事一件,但若廝打起來,被捅一刀,便是生死大劫。」

  「哦。那我也知曉,就像故事裡,街頭鬧市,有人路過。當時擦肩而未見,便以為這一日從來無事。但若當時多看了一眼,站住了,後來便成了情劫。」傅山賣弄道。

  李還河看他一眼:「不錯,便如你當初少年仗劍,於千百妖魔中,非要抓那只小狐妖,且一路追去北原,結果,被人狐族抓去關了兩年……」

  「咳咳。」

  李還河笑過之後凝眉道:「偏是無瑕這孩子向來豁達,道心自由,我反而有些擔心,想與你商量,是否取一道‘天道見聞符’用了,算上一算。壽元用我的。」

  傅山咧嘴一笑:「符都用完了。」

  「你……」李還河差點一口老血噴他滿臉。

  「師兄不必擔心,我壽元還有富餘。」

  「哪個擔心你的壽元?」李還河站起來,一手挽著袍裾,一手指著他道:「當年祖師叔于葬神之地浴血走出,帶回來無用銀簪一枚,天道見聞符三張,三道符留傳數千年,師父終其一生也只在老十身上用了一張,剩下兩張給你……你,你竟都用了?」

  「可不是?」傅山說,「我比老傢伙不惜命多了。」

  李還河好想取出天道鐘來一鐘鎮死他,好不容易壓住火氣道:「你都用哪裡去了?」

  傅山笑了笑,沒答,反而靦著臉道:

  「師兄,不如我們兩個去搶?你還記得嗎?祖師叔遺言,當年他於葬神之地得到見聞符的時候,曾見有黑影拼死血遁而逃,追趕不及……祖師叔猜測,那人或也得了天道見聞符,只不知最後有否走出葬神之地。我們查一查,搶了它,怎樣?」

  「怎麼查?你怎知那人最後走出來沒有?再者說,就算他走出來了,這漫漫數千年,怕也早用掉了。我們哪裡去搶?」李還河怒斥了幾句,深吸一口氣。

  「算了,其實你用的地方,我也贊同。只是日後,多了許多不可測啊!」李還河想了想又說。

  「其實不管算或不算,人一世種種,都不可測。所謂機緣與劫數,皆是如此。」傅山說。

  …………

  天南域,慶國,出聖村。

  符籙房裡擺了小桌小床,小織夏這些天被日夜關在了裡面。

  頭三天,許落夜裡徹夜觀察,確實數次見到有人掠空而過,實力依他目測不算很強,頂多也就築基修為。當然,這對於現在的許落和出聖村來說,一樣惹不起。

  三天過後,又連續四五天,再沒有類似情況出現。

  「許叔,我很想出去玩……」

  小小的身影可憐兮兮的蹲在牆角,小織夏蹙著鼻子,癟著小嘴。

  她已經委屈壞了,一個正當調皮年紀的孩子,被生生關在一個小房間裡八天,哪都去不了,多委屈?

  雖說許落和岑溪兒經常都來陪她,但這樣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一樣解決不了問題。

  「四五天沒再出現過,想來就算真的是沖織夏來的,這一帶也已經被排查略過了。而且以那些人的修為,應當發現不了織夏隱秘遮蔽的氣息……」

  許落想了想,同意了,只是叮囑她不許到處亂跑。

  此外,為了補償她,許落還專門在院子裡搭了一架秋千供她玩耍。小織夏歡天喜地。

  偶爾她貪睡,許落也會把岑溪兒拉過來,把她按在秋千上,推她一會兒。

  小院裡消除了幾日來的緊張,又多起來了燦爛的笑聲。

  許落自己也跟著放鬆了許多。

  …………

  又三天后,春枝和馬當關的喜宴就在這一天。

  這是出聖村舉村共襄的一件大事。

  結親的兩方,一方是沈家,沈老爺子是村老,新娘的弟弟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宗族未來的希望;另一方,馬奔原與馬當關是出聖村前後兩代的獵頭,威信自不必說,而且真要算的話,出聖村每個人其實都欠著他們叔侄倆的,尤其馬當關,他如今這樣,就是為了出聖村戰廢的。

  清晨,天色尚且朦朧,出聖村後山。

  山谷裡,參與弓陣訓練的人數少了大半,那一千二百人乾脆歇了一天,而八百強弓的訓練雖然沒有放下,也縮短了時間,準備一會兒就回去換了衣袍,幫忙的幫忙,赴宴的赴宴。

  山坡上也少了那群孩子。

  許落一口氣劈完百刀,扭頭向春生道:「春生,差不多別練了,你今天可有的忙,快回去換身衣服吧。」

  春生憨憨的笑了笑:「師父,我爺爺和我姐說了,不管什麼事,我的修行都不能耽擱。我這還有二百多箭呢。對了師父,你一會什麼時候過去?」

  「我?我回去等你溪兒姐還有織夏一起。反正家裡今天就不開夥了。」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山谷裡傳來一陣騷動。

  「仙人……」

  「快看,仙人。天上,那兒呢,在飛……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看到了,哎呀你指什麼指?仙人是能亂指的嗎?小心降罪給你。」

  「都別說了,快跪下。」

  山谷裡很快跪了一地的人,山民對於神仙的崇敬和嚮往,包括恐懼,都是原始而盲目的。

  許落仰頭看著,就在剛剛,六道身影在不遠處的半空中顯出身形,直往出聖村方向而來。

  不遮不掩,目標明確……

  許落心裡咯噔一下:怕是真的來了。

  「春生,記得我跟你交代過的事嗎?」

  「記得。」

  「去做準備吧,若不是真的就好,但若是真的,今日便是你我師徒第一次真正並肩死戰了。」

  許落說完提刀在手,急速往山下奔去。

  經過山谷邊,裡頭有獵戶看見他了,表情緊張而急切的打著手勢,小聲喊:「許兄弟,許兄弟,別跑了,快行禮啊,天上……有仙人。」

  「狗屁仙人……幾個修行的鬼道而已」,許落罵了一句道,「不信待會你們射一個下來剖了看看,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

  許落說完的同時,身影已經消失。

  山谷裡的八百強弓,個個瞠目結舌:射一個仙人下來剖了?!

  而後,就在他們眼前,春生手持破日弓自一塊巨石上一躍而下:

  「快,跟我回去,備戰。」

  戰?……不會是真要我們去射仙人吧?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7:5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6
第八十七章 屠村

張畟有築基中期巔峰,接近築基後期的修為,樣貌四十有餘,五十不足,穿一身赤黃道袍,背負雙手立在一把碧綠扇子上,猶有餘閒的綴在一行人最後。

  前方五人中,一人是他的師妹也是道侶,一身紅衣叫做何媚,剛晉入築基期不久。兩人自剛入宗門便互相依靠,感情深厚。

  另外四人則是他的親傳弟子,俗世本名已去,張畟分別賜名:厲一,封二,鬼三,漠四。

  四人中修為最高的封二,已有凝氣八層的實力,而最低的漠四,才只凝氣三層。

  張畟本人的實力在陰煞宗內比上稍有不足,但也算宗主與兩位護法之下,可以自立的一方勢力,而且他心機深沉,善於偽裝,深受宗主信任。

  為防兩位護法警惕、打壓,張畟一直不敢太過發展自己的勢力,身邊這五人,就是他的親信。

  之前,陰煞宗宗主發下三件感應法器,派人分頭找尋純陰厄難體,張畟就得了其中一件。

  但是當時,他正在衝擊築基後期的緊要關頭,所以出來之後並未親自出力尋找,而是找了一處洞府,留下何媚護衛,自己專心修煉。

  為了交差,剩下四名弟子被他分成兩撥派出去分頭尋找,其中感應法器交在了厲一和鬼三兩人手裡。

  說實在的,張畟對於尋找純陰厄難體一事一直並不上心,哪怕弟子幾次回報一無所獲,且感應法器效用越來越弱,他也沒有絲毫著急……

  究其原因:

  第一,沒那麼容易找;第二,若最後找不到,宗主要怪罪,兩位護法首當其衝,于張畟有利;第三,假設真被他找到了,交上去,得到宗主封賞,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地位淩駕於兩位護法之上——那是取死之道。

  張畟一直是一個很清醒的人。

  十一天前,他衝擊築基後期失敗,帶著何媚回去覆命,先見到兩位護法從宗主房中吐血出來,後被宗主召見……

  這次召見讓他確定了兩件事情:第一,宗主命不長久,危在旦夕;第二,陰厄屍傀的煉製其實不需太強的實力。

  此時第二件事于他尚無任何意義,但是因為發現宗主幾乎垂死,再出來時,張畟的心態其實就已經變了——他準備離開陰煞宗,因為沒有任何疑問,未來兩位護法中任何一位登上宗主之位,都不可能將他作為親信,他將危機重重。

  張畟隱忍著這個想法準備等到六人聚齊再尋適當時機說出。

  但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厲一和鬼三發現了純陰厄難體的行蹤。

  聽到二人稟報當時,先前確定的那第二件事“噌”一下直灌頭頂,張畟當場激動得有些顫抖:

  “我若沒有意外機緣,此生最高也就到築基後期了,結丹無望……這,難道是上天垂青於我?”

  陰厄屍傀的恐怖張畟是聽宗主提過的,至於煉製方法,在如今這個宗門即將大亂的局面下,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也並非完全無機可乘——兩位護法也就築基後期巔峰而已。

  果斷放棄原先出走計畫,壓下內心激動,張畟冷靜下來思考了足足兩個時辰,一直到心有定計,才帶領何媚與四名弟子連夜啟程,直奔出聖村而來。

  經過近三個時辰的飛行,他們終於在清晨時分看到了這個名為出聖的小獵村。

  “師父,就是這裡了。”厲一遙指著出聖村道。

  “哦?”張畟仔細看了看,沒發現任何不尋常。

  一旁的鬼三不肯落後,搶著說:“我與大師兄當時正在附近找尋,突見感應法器有些微弱反應,連忙趕來探查,最後發現感應之地就在那邊那座山林的樹叢間……純陰厄難體似乎在那裡爆發過氣息,但我二人趕到時,已經不知去向,而法器之後也再無反應。”

  鬼三所說的那件事其實已經過去頗久了,那天,織夏被夏尚山與夏藏弓兄弟二人擄走,在山林中以幽火擊殺二人,這是她在符籙房外唯一一次氣息爆發。

  “哦,那你二人為何不及時向我稟報?”張畟面色一沉。

  “是這樣的,師父”,厲一臉色慌張,連忙解釋,“我二人一是因為擔心上報了最後找不到,受師父責罰,二則更擔心連累師父被宗主怪罪,被兩位護法趁機構陷……所以,才想等到查探清楚,再向師父稟報。”

  其實厲一和鬼三當時的想法,確是想著自己二人抓了純陰厄難體直接回宗門請功的。

  但是二人查探過程中,正逢雲素一行人下山,其間雲婧曾在出聖村附近不止一次爆發氣息,兩人以凝氣修為雖然看不透雲婧的實力,但也自知必在自己二人之上,於是慌忙躲藏多日,一直到這兩天,才試著爬出來逃回張畟那裡,並放棄了那個念頭,將事情稟報張畟。

  這點張畟自然想得到,但他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破。

  “這樣也對,一來若匆忙上報,最後卻找不到純陰厄難體,你我師徒必會被宗主遷怒;二來消息傳到宗門,難免引來搶功或居心叵測之人,到時你我師徒功勞被搶事小,殺身之禍事大。”

  張畟這兩句話說完,厲一和鬼三臉上的表情都放鬆了不少。

  “那就好好找找吧……”張畟說完一拍儲物袋,手裡出現四柄土黃色小旗,“把整個村子翻過來。”

  說完只見他大袖一蕩,四面土黃旗分別射向出聖村四周。

  這四面土黃旗是張畟所擁有的法器中最珍貴的重寶之一,四面小旗落地,一個簡易陣法隨之形成,不但將出聖村合村兩千餘人死死困在當中,更隔絕了氣息外泄。

  做完這些,張畟帶人直接掠至出聖村正上方。

  “一個凡人山村而已,你二人怯什麼?”張畟瞥了神情有些慌張的厲一和鬼三一眼,“我未感應到任何修士氣息……而純陰厄難體本身,亦是剛覺醒不久,手到擒來。若非需要找人,我一人彈指便可殺盡。”

  聽張畟這麼說,厲一和鬼三長出一口氣。

  “不管最後找得到還是找不到,這村子裡的人,全部殺光吧……”張畟伸手向下一指,“你們只需把所有十歲以下的小女孩都給我帶來就好,純陰厄難體是女子,而且是個很漂亮的小丫頭,明白了嗎?”

  “那是西極雪域,雪女的血脈啊!”

  張畟博覽群書,雖未見過,也知曉這一點。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9:16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47
第八十八章 紅色

銀鈴般的笑聲穿透晨霧,回蕩在農家小院裡。

  “高點,再高點……”

  “還高?”岑溪兒板起臉訓了一句:“手,手抓牢。說多少次了?”

  “唔”,小織夏趕忙把手上的饅頭咬在嘴裡,從一手改為兩手,左右各抓住秋千繩索,含糊的說:“我力氣大著呢,膽子也很大,我才不怕呢。”

  織夏正是調皮的年紀,岑溪兒如今也提前遇上當媽的煩惱了,沒好氣的說道:

  “大清早的不好好睡懶覺,也不好好吃飯,爬起來就要蕩秋千……改明兒我就叫你許叔把秋千拆了。”

  “溪兒娘子才捨不得呢……唔,相公,太高了,太高了……哎呀,相公,真好玩,……有人,快抱我下來,相公,我都這麼大了還玩這個,被人看到了要笑話的。”

  小織夏裝模做樣的學著岑溪兒說話,好幾次,許落推著岑溪兒蕩秋千的時候,她就趴視窗偷看來著。

  岑溪兒臊得臉紅:“再說,再說我不推了。”

  “不說了,不說了”,小織夏連忙討饒,扭著小屁股自己使勁蕩幾下,“對了,溪兒嬸嬸,你和許叔成親了嗎?”

  “呃?當然成親了呀,要不怎麼叫相公?還住一起。”

  “哦,可是我都沒有看到溪兒嬸嬸穿那種紅紅的衣服”,小織夏一邊蕩在空中,一邊說,“村裡她們成親,新娘子都穿得可好看了,溪兒嬸嬸你以前穿了嗎?”

  “穿了呀。”

  “那一定是溪兒嬸嬸穿了最好看,那許叔也穿了嗎?”

  “嗯,他也穿了。”

  “那,今天春枝姨娘做新娘子,她是不是也要穿?”

  岑溪兒想了想,笑著說:“對啊,你春枝姨娘心急,說不準這會兒就已經穿好了呢。”

  小織夏歪著腦袋想了想:“織夏也好想穿呀,紅紅的,很漂亮。”

  “你急什麼?不是已經給你紮了紅頭繩,穿了粉裙子了嗎?”岑溪兒不禁莞爾道,“那個等你長大了成親再穿……也就,也就十來年了吧,興許還不到,想想真的好短啊,溪兒嬸嬸還真怕哪一天,你不知不覺就長大了,成親走了。”

  她自己說著說著,情緒不自覺就你有些低落起來,仿佛眼前還小小個的織夏,真的就要長大離開了似的。

  織夏長得這麼漂亮,這會兒村裡就已經有不少人打趣要訂娃娃親了,再過幾年,上門來的媒婆還不得把門檻踏破了?岑溪兒越想越捨不得。

  小織夏聽出來了,扭頭道:“成親了就要走嗎?”

  “對呀,長大成親了,織夏就會離開這裡,離開溪兒嬸嬸和許叔了。”岑溪兒哀怨的說著。

  “嗚,我不要”,小織夏兩眼眶猛一下泛紅,噙著眼淚道,“織夏不要離開溪兒嬸嬸和許叔,不要離開我們家。我不要成親了,也不想穿紅紅的衣服了……嗚,我真的一點都不想,溪兒嬸嬸你別讓我走。”

  對這個溫暖的家,對許落和岑溪兒,織夏有太多喜歡和不舍,小小年紀最是單純、直接,一想,她就哭上了。

  不過她這一哭,倒是把岑溪兒哭清醒了:我這幹嘛呢?!織夏才六歲!什麼就成親了,走了,現在說得著嗎?

  “好好好,不走,不成親。溪兒嬸嬸才不捨得織夏走呢。”

  埋怨了自己幾句後,岑溪兒趕忙調整過來,好好撫慰了一下小織夏受傷的小心靈。

  好在小孩子難過起來快,忘性也大,只一會兒,蕩著秋千,她就破涕為笑,忘了先前那事了。

  “溪兒嬸嬸,咱們什麼時候去春枝姨娘家呀?我想去看新娘子了。”

  “要不你把饅頭吃完先去?我晚些就來。”岑溪兒說道。

  織夏扭頭看一眼:“為什麼?溪兒不是應該去陪著春枝姨娘嗎?你們倆最要好了。”

  岑溪兒笑了笑:“那也不行,咱們慶國規矩,新娘子出嫁的時候身邊陪著的人呀,除了一個多子多孫的奶奶,剩下就必須是沒成親的閨女……我已經成親了,所以現在不能去。”

  “哦。那我沒成親……”

  “對呀,所以你先去吧。”

  “不要,我再玩會兒,我要等溪兒嬸嬸一起。”

  岑溪兒笑了笑,手上加力推了一把:“我看你貪玩才是真的。”

  “嘻嘻……”織夏笑了笑,“溪兒嬸嬸,我要高點,再高點。”

  她蕩啊,蕩啊,越蕩越高,銀鈴般的笑聲在風裡飄著,在最高點睜眼一看……

  “溪兒嬸嬸,你看,天上飛的,仙人……”

  …………

  沈家。

  岑溪兒說的沒錯,春枝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心急,天濛濛亮就起床把吉服換上了,此時正坐在房中,聽著外面人來人往,嘈雜的響動,不時的偷偷往窗外看兩眼,只盼著日頭滴溜溜快些跑到吉時。

  “外面怎麼了?”

  新娘子不能隨意出門,聽著動靜越來越大,春枝有些坐立不安。

  另一邊,一樣是大清早,馬當關也被叔叔家裡來的嬸嬸和妹妹、侄女們催促著,早早的穿好了一身大紅吉服,尷尬又窘迫躲在房間裡,不知如何是好。

  “三十大幾了,居然又來一回?!”

  馬當關到現在還有些適應不了,但是從許落送藥緩解了病情開始,事情確實已經沒路可退了。

  春枝的名聲早已經全押上去了,兩邊家裡的意見,村民們的眾口一辭,都讓他無法再推拒。

  再者說,他馬當關也不是鐵石心腸,要說這麼久了,對春枝沒有一點感動和喜歡,沒有一點補償、照顧的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若不然當時帶著求死的決心去夏藏弓手裡換小織夏,他也不會當這那麼多人的面,開口關心她。

  突然外面一陣嘈雜,紛亂。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一直習慣警覺的馬當關探頭在視窗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直接回身出了房門,到院子裡一看。

  就在村子上方,當空站著六個人……

  “仙人?”

  “來做什麼?”

  …………

  張畟跟何媚及弟子交代完,神情冷漠,居高臨下環視了一圈。

  他看見一群群紛紛跑出屋子,仰頭來看的村民,有人在跪拜,有人在顫抖,如同待宰的羔羊……不對,應該是等著被踩死的螻蟻才對。

  何媚等五人就要朝下撲去。

  “等等”,張畟突然抬手阻住他們,竭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然後道,“不用找了,我找到了。”

  就在剛剛,蕩在空中的小織夏不經意與他對視了一眼,只憑這一眼,張畟知道,自己已經找到純陰厄難體了……

  膚色,眼眸,樣貌……這絕不是凡人能生出來的女兒。

  “找到了?”剩下五人頓時興奮起來,尤其厲一和鬼三,先前還生怕找不到,會被張畟責罰。

  “那裡”,張畟伸手一指坐在秋千上的小織夏,“先抓人,再屠村。”

  六人一齊朝下撲來,很快,居高臨下圍在了院子前方,排成一個半圓。

  巨大的壓迫感,不懷好意的眼神,還有幾個身上那副駭人的裝扮,岑溪兒知道不對了,連忙伸手把織夏抱下來,藏到身後,鼓起勇氣道:

  “上仙,上仙光臨,有什麼事嗎?”

  “你閃開。”一身火紅的何媚舉起手中碧綠牙刺一指,厲喝一聲。

  岑溪兒慌亂到說不出話,但是搖了搖頭。

  何媚愣了一下……

  “那就殺了,反正都要殺的。漠四你去,殺了她,把人抓來。”張畟下了指令。

  “是,師父。”

  漠四被委以重任,見對手又只是凡人,興奮的踏著一隻巨大黑葫蘆一下竄到岑溪兒面前,陰冷的笑了一聲。

  “小娘子當真不讓?不想多活一會兒?”

  一把黑漆漆的短劍在他手裡,對著岑溪兒的臉,隔空晃動著劍尖。

  平日裡因為修為偏低,在宗門內也好,在張畟門下也好,都總是受人欺壓,見了誰都得點頭哈腰,漠四難得找到這種居高臨下,執掌生死的感覺,玩興一起,就多問了一句。

  身後響起來三名師兄弟的笑聲,師父和師娘也沒開口訓斥,漠四放心了。

  岑溪兒整個人都在顫抖,但還是執拗的搖頭,不讓。

  一個凡人都敢冒犯我?漠四有些惱了:“那就別怪我殺你之前,先在你臉上畫朵花。”

  他欺身向前。

  突然,岑溪兒動了,不是她自己動的,小織夏的力氣確實很大,聽到漠四的話,她一把反把岑溪兒拉到身後,挺身向前一步,仰著頭,怒瞪著漠四……

  “織夏不退縮,不害怕,要保護自己,還有溪兒嬸嬸。”

  她稚聲稚氣的說話,其實是因為害怕,在用許落的話鼓勵自己。

  但是漠四等人聽了都是一陣大笑。

  “那我就看看,你現在到底怎麼保護自己。”

  漠四說完一邊笑著,一邊俯身伸手朝小織夏抓來。

  作為修真世界裡的最底層,凝氣三層的修為,他並不太瞭解純陰厄難體,但是剛剛張畟已經說了,純陰厄難體才剛剛覺醒,手到擒來……

  最重要的,織夏的樣子,看起來太無害了。

  漠四毫無防備……

  “我先抓住你,再當你面一劍一劍殺死你的溪兒嬸嬸好不好?”他甚至學著童聲,故意戲謔。

  但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觸到織夏的一刹,只見那只白淨小手一晃,藍光一閃……

  “啊~”

  自手掌開始,漠四的手臂迅速僵硬、龜裂,而後開始一塊一塊掉落。

  這回不是直接消失,而是逐塊掉落,這是因為漠四畢竟是修士,有靈氣保護,而織夏的冰焰也還不夠強大。

  但恰恰因此,場面看起來才更加恐怖……

  “許叔,你看到了哦。織夏不是壞人,織夏只是保護自己和溪兒嬸嬸。”場面太恐怖,流著眼淚,小織夏堅強的站著,同時努力安慰著自己。

  不遠處,張畟沒有任何上前救援的意思,他在欣賞織夏的表演,眼神中露出一抹熾熱的興奮:不愧是純陰厄難體,好,太好了。

  “噗。”

  “啊!”

  一聲痛呼,鮮血噴濺。

  沒有等來援手,漠四咬牙一劍齊肩斬斷了自己的那條手臂,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靈氣只能延緩,卻不能阻止那團鑽入手掌的幽火蔓延,再拖下去,他會整個人龜裂而死……

  “我殺……”

  他痛極、怒極,哪怕不敢真的殺了織夏,也打算先傷了她,再抓人。

  “不許殺她。”

  背後張畟一聲斷喝。

  漠四無奈,只得把劍尖一挑,打算先殺了織夏身後的岑溪兒出氣。

  “嘶吼……”

  突然一聲獸吼,赤火蟒龐大的身軀在低空中拉得筆直,同時微微逆時針擰轉著,它自後院彈起,一路穿堂而過,直從前門竄出……蛇頭自下往上一擰……

  “哢!”

  “噗……”

  漠四橫在空中的整個身軀突然被從腰腹位置一口咬住,卻連痛呼都來不及,花花上下顎一合,漠四整個人便斷成了兩截,上半身一頭栽地,而下半身,猶被花花銜在嘴裡。

  血雨紛飛……

  說了一早上的紅,現在滿天血紅。

  織夏身上的衣服、裙子,也全都被染紅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9: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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