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斬修冥霧
雙眼蒙著布巾的岑溪兒伸手在空處摸索著,雨滴落在她手背和掌心。
“你不來嗎?”岑溪兒有些忐忑的開口,“我剛剛全都听到了,是我不該不相信相公,可是先前……真的太委屈,太絕望,所以,相公,咱們扯平了好不好?”
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不好,還是永遠互相欠著吧。”
岑溪兒沿著手臂一路摸索,直到手掌撫上許落的臉,她輕輕的描他的眉眼,鼻梁,同時用力的點頭,“好,永遠兩相欠”,指尖溫柔的停在他的唇上,“這里破了,疼嗎?”
許落心想你非但不癱軟,還那麼有力氣,委屈說︰“疼。”
岑溪兒有些慚愧,窘迫的笑了笑。
小夫妻吵架後和好的最初,總是不免有些尷尬的,恢復親密需要時間。回到屋里之後,兩人像極了前番許落回來的第一夜,都有些局促……
“相公你整個都濕透了吧?”終于,岑溪兒打破了沉默。
“沒事。”許落道。
“怎麼會沒事呢?我剛剛就擔心了,相公你不是被傅爺爺封印住了麼,所以現在又不是仙人,被這樣淋,指定要凍壞了的。對了,我剛才不是故意來偷听的,我就是,不知怎麼走過去的。”
許落笑了笑說︰“沒事呀,終歸你已經知道了,以後還想知道什麼,你就問我,我都會跟你說。其實不用再瞞你,我自己也覺得輕松許多。”
話多了起來,尷尬慢慢被消除。
“嗯”,岑溪兒點了點頭,“倒是我會覺得好奇妙啊,農家的女子,先是突然嫁了一個秀才,後來又變成跟上仙做夫妻,跟做夢似的呢。不過,上仙現在還是先換身衣服吧,免得凍壞了上仙。”
“落湯雞”上仙苦笑說︰“我沒帶衣服。”
岑溪兒說︰“那,你先穿我的吧,外衣有寬大的,總能勉強裹一下。”
許落說︰“啊?你的……女人衣服?”
“恩。那有什麼關系?織夏睡著了,我又看不見,沒人會笑話相公的。”岑溪兒摸索著從包袱里取了一件換洗的繡花長裙塞給許落。
許落一看,白夾粉。“這……”
“相公就在這里換好了,外間冷。”雖然看不見,岑溪兒還是羞怯的背過身去。
隔了一會兒,她又說︰“相公怎麼還不換呀?”
原來听著呢。
許落身上又濕又髒,確實有些難受,想想岑溪兒說的也有道理,更怕她擔心,牙一咬,就把繡花長裙換了裹在身上。
岑溪兒看不見,但是腦海里有畫面,低頭強忍著笑走過來,摸索著拾起來許落換下來的衣服,說︰“相公……撲哧,相,相公放心吧……我替你拿到廚房,放盆里擰一擰,然後燒熱火灶,鋪在旁邊,明天一早就干了的。”
“還是我自己來吧?你……”許落上手去搶。
岑溪兒一擰身子,“溪兒行的,就算看不見,溪兒也比有位上仙會做飯呢,少有的那做壞的幾次,還是因為有人亂幫忙才弄糟的 ……洗衣服就更行了。”
做飯的事就不提了,許落有些心疼的說道︰“溪兒你別擔心,眼楮很快就會好的。”
“嗯”,岑溪兒笑著點了點頭,“相公幫忙先把火灶燒起來吧。順便可以坐那里烤烤火。”
手在盆里洗衣的水聲,柴火燃燒的“闢啵”聲,一個在牆根,一個在火灶邊,就這麼默默無聲,像是又回到了曾經最熟悉的日子。
衣服洗好了,許落上前搭了把手,兩人一人一頭合力將衣服盡量擰干,鋪在灶台邊。
“相公洗過衣服麼?”
岑溪兒摸到里側,有些局促的在許落身邊挨著坐下,跟著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輕輕將頭靠在他肩上……
灰色布巾依然蒙在眼上,這些日子一個人在黑暗里苦苦支撐,這就是岑溪兒心底最想做的事。
終于又挽住了他了,有了這份依靠,岑溪兒也就踏實了,不害怕了。
許落壓了壓肩,讓她靠得安穩些,回答道︰“這個,我倒沒洗過。”
岑溪兒好奇道︰“是因為仙人都不洗衣服嗎?”
“……,其實是修士”,許落提醒了一下然後說,“修士自然也是要洗衣服的,只是有專門的外門雜役弟子幫著在做,還有人因為做了幾十年外門弟子,洗了幾十年衣服,以至于升入內門之後,煉了根捶洗衣服的棒槌做法器,打斗起來啪啪作響,很有趣的。我的話,倒是真沒洗過。”
“那我教你吧。”
“啊?教我洗衣服?”
“嗯”,岑溪兒點頭,“我剛想過了,我要教你洗衣服,還要教你做飯……那個,女紅你學麼?至少學會縫補吧……”
許落看她說這些話表情認真,頓時有些慌了,著急道︰“溪兒,首先,我願意學,第二,你的眼楮真的很快就能好了……我的意思是,溪兒你這樣說,是不是因為你還是不準備和我一起過日子啊?”
岑溪兒趕忙搖頭,“不是呀,才不是。就是……就是溪兒先前听到了相公那些話,又听她勸你回山,心里不舍,一著急就跑出來了,還說了那些話,說你不回去,說不要他們的東西,讓他們不許找你。剛剛洗衣的時候溪兒才想到,這樣其實是我自私,將相公留下了。”
“相公……溪兒若是能修行,一定拼命努力,不為本領高強,只為能一直陪在相公身邊……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而相公是不會老的啊,也有仙人壽命。所以,我想了想,十年,十五年,或者久一些,總之若是有一天溪兒老了,難看得相公不想看了,又或者,將來溪兒死了……那相公就是一個人了。到時萬一相公還是沒能恢復那個修為……我怕你不能照顧自己,所以,我想教你。”
“當然,這些不急的,溪兒才十九,總還有幾年時光,可以一點點慢慢教相公。我們可以慢慢來。”
許落這一刻听她說著,心頭既溫暖,又不免惆悵。
“瞎想什麼呢?”許落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既然剛剛听到了,難道沒听見我說嗎?我總會有辦法的。”
“還有,溪兒,你還記得你帶我上山那天嗎?那天咱們在懸崖上看到兩句詩,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當時我曾對你說,‘我覺得,溪兒你就現在這樣最好看,所以,我不要你變老’,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讓溪兒變老,不讓你死去。”
那一日在山上,許落手撫著她臉頰說這句話的場景,清晰的浮現在腦海里。
原來是這樣!當時听不懂的,如今都懂了,懂得了當時那里,他為什麼突然那樣說話,然後自然也就理解了,他為什麼會急著恢復修為。岑溪兒淚水奪眶而出,嗚咽著懊悔道︰“我真笨,我真笨……一點都不知道分辯,竟因為听人挑撥,就不相信相公。”
許落趕忙安慰︰“這又不能怪你的,是我有錯在先,而且錯得太重,沒對你坦白。總之,你別再瞎想就是了,也不要教我洗衣做飯學女紅……你逃不掉,要一直照顧我的。至于剩下的,我來,溪兒相信我。”
然而岑溪兒還是搖頭︰“不行,還是不行。我是听到了,可是相公分明說的是,不管什麼方法,你都會去試。溪兒雖然不懂你們仙家的事,可是猜想也知道,這話里的意思,相公去做那些事必然是極冒險的……我不要,我寧可就守這十年,也不要相公為我去冒險。所以……還得教。”
看來是很難逃過洗衣做飯學女紅了,許落苦笑一下,帶著笑意說︰“空冥上仙許落,天南第一天驕……這話溪兒你自己也說過的,所以,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嗎?”
“可是上仙被人封印了,現在都打不過花花,花花又連最差勁的仙人都打不過。”岑溪兒著急的時候依然沒忘了損雲婧一把。
許落笑了笑,認真道︰“那我就真要跟溪兒說一件天大的,目前誰都不知道的秘密了。”
“是什麼秘密?說出來沒事嗎?”岑溪兒好奇又擔心道。
“對你說自然沒事……我的封印,日後會自行破開。”許落笑答。
“啊?可是傅爺爺不是什麼空冥掌教,很厲害的嗎?他封的,也能破開?”
“他是很厲害,天南第一人。所以他留下的封印,憑我自己,也許一世都破不開。但是溪兒你還記得我在柴房突然昏迷那次嗎?……這事我如今自然不必瞞你了,一會兒講給你听。至于它的影響,我也是這兩天才感覺到的……因為這幾天的情況,就沒有對你說。”
許落繼續說著……
先前流民營地一戰,許落從降母婆婆那里得到了《神降尸傀錄》和一面玉牌,但那玉牌其實是個坑,一個專殺修士的坑。
玉牌黑氣入體,先是攻擊意海,被不屬于修士的古弓氣息阻擋,導致許落昏迷。後來岑溪兒取來了凝靈草,許落利用那股僅有的靈氣,將嗜殺修士的黑霧引到了丹海,傅山留下的封印處。
黑霧就此跟封印之力干上了。
許落最初覺得,黑霧必死無疑,也就沒再去管它,但是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就在前兩天,許落感覺到了,黑霧非但沒有被吞噬消亡,反而在腐蝕傅山留下的封印。
只是因為腐蝕的速度極慢,許落才一直沒有察覺。
留下黑霧的魔道前輩竟很可能也是問鼎修為,而且這黑霧是他專為擊殺修士留下的,本身十分歹毒、詭異,且對修士靈力和體質有專門的針對和克制。
所以,它雖敵不過非修士範疇的古弓氣息,卻能與封印之力撕咬,而且不落下風。
于是擺在許落面前的就成了一個很復雜的問題。
從利好角度來說,許落有了自行破開封印的希望,雖然這個腐蝕的時間周期也許會很長,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但他自行恢復修為的可能,已經很大了。
然而利好之後就是危機,許落深知,黑霧破開封印之際,很可能也就是他身死之時。因為一旦沒有了封印的保護,許落的丹海和元嬰,就會直接暴露在這道“能蝕破問鼎封印的詭異黑霧”的攻擊下,他連一絲機會都不會有。
所以,許落只剩下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在黑霧“蝕破”封印之前,控制它。
第二個辦法,控制古弓氣息,以便能在黑霧“蝕破”封印的同時,調動古弓氣息纏住它。
兩個辦法看起來都幾乎不可能做到,至少目前如此。
當然,如果能選的話,許落目前更希望自己能控制那道黑霧——他甚至心癢加眼饞。
這道黑霧堪比問鼎封印般強大,而且歹毒、詭異,專門克制修士……前所未聞,防不勝防——若能控制它,許落就等于掌握了一件超級殺器,以後面對其他修士……他就是專業修士殺手。
許落甚至已經給黑霧取好了名稱︰
【斬修冥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