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67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1
第一百零八章 殺與不殺

僅在幾息之間,豐城千餘流民的面前就擺出來了一個千人弓陣。

  這是一個已經經歷過潰兵、賊匪,甚至是修士的千人殺陣。

  這段時間不斷訓練的效果也出來了,倉促而成的弓陣整齊有序,列隊和配合都在無聲中迅速完成。真的就一聲議論都沒有,只有內斂的殺氣,不斷凝聚,不斷膨脹。

  弓陣中的每一張臉都平靜而淡定,沒有絲毫緊張和壓抑——因為不需要。

  與之相對,豐城來的一千多流民徹底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山村,這是一群山民……固有的認識讓他們無法想像,面前的這一切竟然都是真實的——“真的只是獵村嗎?軍伍精銳也不過如此吧?”

  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跟著的是弓弦緊繃的聲響。

  他們再往後看,已成村落的舊流民營地裡同樣沖出來一個千人弓陣,將他們退路截斷。

  這些曾經的流民,如今的新出聖村人,他們經歷過戰禍與賊匪,饑餓和死亡,好不容易,在這裡有了安定的生活。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贏得了自由出入村莊的資格,也擁有了自己的田地、屋宅。

  還有很多,被接納進弓陣訓練。

  他們很珍惜這一切,也很清楚這些是怎麼得來的。所以,誰想打破這一切,誰,就是敵人。

  完美的震懾。

  出聖村村老們第一次這樣輕鬆而愉悅的欣賞宗族所擁有的強大武力,眼中滿是炙熱的光芒——他們看見的不是眼前的這夥豐城流民,不是頃刻之間的徹底壓制,而是出聖村野心蓬勃的將來。

  “興許不用太久,興許,我也能看見那個將來了。”身體一次次好轉,本已在鬼門關前的馬奔原,如今開始夢想那一天了,夢想出聖開國,長弓圖騰在萬千旗幟上飄揚。

  那番情景,只要看上一眼,哪怕就死在那一天,他也甘心瞑目。

  “我剛剛聽見你們說仁義?錯了”,這邊開口的是夏穀,“真的錯了,我們救濟流民,提供保護,從來都只是為了抱團生存,不是仁義。因為這個世道,人要活下去,太難了。”

  “這個世道不需要仁義。當我們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獵村,面對前來割頭的數百騎本國騎兵的時候,沒有人對我們講過仁義;當我們因為收納流民,面對數千賊匪的時候,一樣沒有人對我們講過仁義……那些時候,只有箭和血才會講話。”

  “所以,我們掃蕩方圓百里的賊匪,在這片餓殍遍野,殺戮和血腥沉重的土地上努力活到現在,不是為了等著跟你們這些豐城老爺談論仁義的。”

  他這一番話說得平靜,但其實憤懣無比。正如他話中所說,出聖村需要仁義的時候,沒有人講仁義,現在好不容易生存下來,反而必須仁義慷慨了?!

  沒有人答話。那名書生倒是張了張嘴,但是馬上被身邊人捂住了。

  這一刻,對面的流民大多已經在瑟瑟發抖,若非主心骨喬開山和楊武平還站在最前方,他們中的大多數當場就會下跪求饒。

  這一刻,喬開山和楊武平其實也在掙扎。

  出聖村的強大和強硬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他們實在不該低估一個能在這樣的亂世裡安然生存,並且庇護下來七千流民的勢力,問題在於現在怎麼辦?

  他們自己兩個固然不懼弓箭,但是身後他們的家人、弟子,還有上千流民怎麼辦?

  “爭取一個機會,把戰鬥範圍縮小,由我們倆出手。”

  兩個老江湖之間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現在他們只剩一個自信了——高端武力。在整體武力完全無法抗衡的情況下,他們判斷形勢,豐城這邊唯一仍然占優的,就是他們這兩名宗師級人物。

  “按規矩,本應該將你們全部當場射殺”,結束遐想的馬奔原開口,“但我和我侄兒的身上,現在還敷著兩位豐城女郎中配的膏藥,這份情,我們出聖村得還。”

  “每日一頓粥飯,鹽水、骨頭湯不停。剩下的自尋生路,回去吧。”他擺了擺手。

  這一幕,最意外的其實是出聖村的人,每個人都詫異,一向最是冷血果斷的馬奔原,真的就因為兩名郎中的相救之恩,手軟了?

  “原爺打算放過他們了嗎?”岑溪兒抱著織夏,站在許落身邊看著,小聲道。

  許落搖了搖頭:“原爺只是還想收服他們,找了個理由而已。他給的這條路,對於豐城這批流民來說,其實就是死路。他們在城邑生活慣了,不少還是富貴出身,在艱難處境中掙扎苟活的本事,遠比不上原來那些流民。所以,這樣的待遇,他們活不下去的。”

  岑溪兒點了點頭:“所以,原爺放他們回去,再等著他們主動服軟?”

  “對,他捨不得殺掉這批流民,只是因為出聖村如今正好需要一些有才學,有見識的人。若不然,就算全部殺光立威,他也絕無半分動搖。”許落解釋道。

  岑溪兒點了點頭:“嗯,聽說還有個舉人老爺呢。”

  許落聽出來她語氣中的仰慕,不服氣道:“舉人麼?我回頭也給你考一個回來。”

  岑溪兒笑了,附到他耳邊小聲道:“上仙這個假秀才,也就騙騙農家姑娘罷了,考不了舉人的。”

  許落:“……”

  “嘿,騙人的上仙”,岑溪兒得意的補了一句,跟著有些感慨道:“原爺心好大呀,相公,你說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許落小聲道:“他想要春生當皇帝。”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說出這句話。

  “啊?”岑溪兒明顯有些慌亂,“那個以前他們傳的,是真的?”

  許落點頭:“噓。現在就看春生自己怎麼想了,他要真願意當皇帝,我覺得也行,到時可以讓他給我發個狀元,好讓溪兒的心願了了。”

  岑溪兒:“……”

  兩人說話這會兒,人群一陣小小的騷動……兩隻小狐狸終於來了。

  剛剛春生匆忙離開後,夏靈還仔細整理了一番,所以姍姍來遲。

  兩個小姑娘提著馬奔原家裡和春枝家裡送來的米麵肉食,一臉懵懂的穿過人群,走在兩方之間:“這是怎麼了?這麼多人……”
了?這麼多人……”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0 12:2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2
第一百零九章 請君入甕

這一幕,豐城流民那邊先傻了。

  剛剛還差點為她們拼上性命的那名書生站出來,困惑道:“兩位姑娘,你們,你們不是被擄去了麼?這是……”

  “什麼擄去了呀?我們去村裡幫人看病而已。”

  “對呀對呀,你們看,我們賺了好多吃的。”

  “……哦,是這樣啊……”書生低頭,有些汗顏,這一刻若不是兩方還在對峙,還有糧食的問題,以他的品性,會當場出來為自己的誤會致歉。

  “多謝兩位女郎中了。”馬奔原說了一句。

  “多謝兩位大恩。”馬當關說了一句。

  接下來是春枝和馬奔原家人一齊道謝。

  再接下來,村裡村外數千人一起道謝——因為馬奔原和馬當關叔侄倆之于出聖村,實在太重要了,這份恩情,等於是給全出聖村人的。

  “哇。”

  兩隻小狐狸眼神裡盡是新奇與興奮,好滿足,好得意。

  “竟然這麼多人感謝我們欸。”

  “是呀,是呀,我好喜歡這裡。”

  馬奔原扭頭朝四周看了看,揮手道:“好了,都把箭收起來吧。”

  說完他轉身緩緩踱去。

  事情至此似乎已經是定局了,但是豐城流民沒辦法接受,因為衝突起來是死路,回去,他們依然活不了。

  “兩位老哥是出聖村老?”

  身後,喬開山明知故問了一句。

  馬奔原背身而立,笑了笑,像是終於看見魚漂動了的釣客。

  “我是村中原先的獵頭,馬奔原,這位是我村族長,夏谷。”

  他回身,淡定的說道。

  喬開山拱了拱手:“兩位村老能在亂世中創造如此局面,喬某和我這位楊兄弟剛剛議了議,都深感佩服。只是……兩位似乎太過自信了。”

  “哦?說來聽聽。”

  “馬兄弟剛剛說放過我等……”喬開山說到這,故意輕蔑地笑了笑,他必須找機會證明豐城流民其實有抗衡之力,才有接著談下去,談糧食問題的餘地。

  “喬某不才,憑手中一把刀,在豐城也有幾十年薄名。加上楊兄弟和他手中的一杆楊家槍。我二人自信,哪怕千弓齊發,也能當場擊殺諸位村老,再砍下百顆人頭。”

  這句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說完同時,喬開山拇指一撥,腰間佩刀出鞘兩寸,先是一陣銀光閃過,再來一團紅光耀眼。

  “哼。”

  楊武平一聲冷哼,持槍往地上一頓,地面裂開數道裂縫。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意思你可以殺我千人,我也可以斬盡你村中核心人物。他們要借此將局面拉回來,回到一種彼此都有威脅和依仗的局面。只有這樣,對話才能展開。

  “好。”

  突然,壓抑了許久的豐城流民中一聲歡呼,剛剛低落的士氣,終於又重新點燃。

  而出聖村人,淡定的看著。

  若是以前,他們估計也慌,但是現在,真的不夠看啊!

  “許叔,他們好像很厲害哦。他們打得過我嗎?”織夏小聲問許落。

  許落笑了笑:“他們還沒資格站在你面前。”

  但是這一切,喬開山和楊武平又哪裡知道。

  馬奔原抑住情緒,輕笑道:“兩位如此自信?”

  “區區三品、四品,不知兄弟是否看得上眼?”

  “勉強能看。”

  “好個勉強能看……”喬開山胸口憤懣,強壓道,“若不然,請你村中即刻選出一個人來試試?只要這人能在老夫手下走過十招,我等即刻離去。”

  馬奔原淡定一笑:“打輸了即刻離去?天下事何時這般便宜?”

  “輸?我是說那人在我手下走上十招即可,你是說的輸贏?好,那你來說,輸贏如何?”

  上鉤了。

  “不必說什麼十招,就以輸贏論,且我方以一敵二。”馬奔原突然提高語氣,咄咄逼人,再行激將。

  豐城流民那邊已經炸鍋了,這羞辱,實在太大。

  “欺人太甚……你放馬過來。”楊武平一聲咆哮,挑起長槍,怒不可遏。

  “好”,馬奔原一刻不停接道,“若你二人贏了,我出聖村無償奉上你等一千人一年的口糧,且你們現在所居的村莊,附近的良田、山林,全部歸你們所有。但若你們輸了……”

  喬開山一樣怒火中燒:“輸了,老夫闔家上下,任殺任剮。”

  “又是無賴話,你們本就任殺任剮。”馬奔原口氣絲毫不讓,句句傷人。

  “啊呀呀……那你到底要如何?”楊武平喊出來了,他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了。

  “很簡單,你二人帶上家人、弟子,入我出聖村擔當教習,教授弓陣與孩童近身武藝,賭咒發誓,絕不藏私。”

  馬奔原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出聖村弓陣要上沙場,最缺什麼?缺近戰能力,缺馬上功夫,缺將,所以,這兩人和他們的家人、弟子,馬奔原勢在必得。

  而偏偏是這樣的人,往往剛直不屈,脅迫未必有用。所以,現在這樣的機會,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還有,加上他。”這個時候,許落在旁輕飄飄說了一句,指著村口那名書生,那個傳說中的舉人。

  馬奔原對許落的意見自是言聽計從,聞言立即伸手一指:“加上他,他……”

  “來我出聖村開辦私塾,教授村民與流民子弟。”許落補充。

  “如何?”

  “敢否?”

  馬奔原一刻不停逼道。

  “楊某有何不敢?!”楊武平已經徹底急不可耐了。

  喬開山還好,勉強看了一眼那名書生:“王舉人,你看?”

  年紀這麼輕的舉人,慶國加起來也沒幾個,尋常怎麼可能去開私塾?但是,此一時,彼一時,而且這位名為王時雨的舉人不單有才學,還有氣節,有胸懷,有仁義。

  “王某願意賭。”他道。

  喬開山扭頭:“賭了。”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在場近萬人,老夫和楊兄弟幾十年的名聲,還擔不起言而無信這四個字。王舉人才名滿天下,更擔不起。你放心吧。”

  “好。老夫亦可以賭咒,決不食言。”

  馬奔原長出一口氣,拿下這三人,本身很重要,這是一。二,沒了這三人,這夥豐城流民的主心骨被拆掉了,也就等於徹底瓦解了,剩下只有徹底歸附出聖村一條路可走。

  “春生。”他和藹的喚了一聲。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0 12:2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3
第一百一十章 不發之箭

出聖村的人們不得不盡量保證自己不笑出來,所以干脆冷著臉旁觀。

    豐城流民這邊則是一片歡慶的氣氛,仿佛一年的口糧,房屋、土地和山林,都已經近在他們眼前。

    這些東西他們過往或許不那麼稀罕,但是現在,前方去路已被燕國封鎖,後方歸途是兵聖山下的幾十萬燕軍,他們不管往哪走,都必留下一路尸骸……

    所以,他們要留下來,既然要留,這些東西就無比珍貴。

    可以自信的理由很多。

    比如喬開山和楊武平在豐城內外數十年的赫赫威名,他們先前在突圍逃亡的路上還曾斬殺過一名餃尾追殺的燕國將領。

    再比如,馬奔原剛剛的賭約,賭的是讓喬開山和楊武平去村中擔任教習——這難道不等于變相承認自己村中並無高手?

    “噗……”

    有人突然大笑出聲,笑聲里帶著嘲笑的意味。

    因為他們很快找到了更值得自信,甚至應該嘲笑對方的理由——出聖村這邊走出來了一個木訥憨笑的毛頭小子。

    這就是出聖村最強的人?

    春生身形是比同齡人高大,但是臉上神情會出賣他的年齡,他還很稚嫩,尤其那種日常習慣的憨笑和木訥,會讓他看起來非常老實,非常無害。

    “小心些,別把人弄死了,最好弄傷也不要。”許落在他身後輕聲道︰“修士出現于俗世沙場,一次兩次或還可以,一旦太過頻繁,很可能引來大宗門的關注甚至截殺。”

    這等于剝奪了春生日後頻繁參與戰場的可能。

    “為什麼?”他有些惋惜道。

    “大概是因為遠古留下來的某些警示吧,具體道理我也不懂,總之數萬年來都是如此,俗世里的王朝,或可以背靠某些宗門,卻絕不能有修行之人直接參與。歷史上因此被撲殺甚至滅族的修士數不勝數。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不需要理由的默契和共識了,就連我空冥宗,都曾因此出手。”

    “哦。”春生應了一聲,心想著︰那以後找誰打架呢?修行者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我又如何走進去?去找人打架。

    許落並不知道他在遺憾這個,繼續道︰“所以,這兩人對于出聖村將來的計劃十分重要,是俗世武力建立重要根基。咱們村里除你之外幾乎所有人,都需要他們的教導。你注意著點,別興奮起來控制不住。”

    “知道了,師父,我不傷他們。”

    春生是邊說邊走,最後這一句開口時,他已經距離許落有些遠,因怕許落听不清,他的聲音大了些。

    當場站得近些的一批人听見了。

    “他說什麼?”後方听不清的在問。

    “他說不傷喬爺和楊大俠。”

    “……他,腦子壞掉了吧?”

    大概整個村腦子都壞掉了,或者本來就不好,豐城流民們這樣想著。唯有站在兩方之間的那兩只小狐狸很想提醒︰千萬別跟他打啊。

    喬開山和楊武平互相看了看。

    “你有看出來什麼嗎?”楊武平問。

    喬開山緩緩搖頭。

    “難道他們本就不是真心想賭,這樣做只是為了羞辱我們?”楊武平又道。

    喬開山想了想,抱刀拱手︰“馬兄……這是何意?”

    “一戰定勝負,以一敵二。”馬奔原指了指春生。

    此時,春生已經摘下破日弓站定,手在背上箭囊里摸了摸,先是捏住了一支鐵箭,猶豫片刻,又改把落凰箭取在了手里。

    黝黑古樸的破日弓和銀光閃耀的落凰箭總算還能吸引些注意力,人們開始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少年。

    外行看的是熱鬧,內行才看門道,喬開山和楊武平凝神看過後,相對著搖了搖頭。

    喬開山有些無奈了,開口道︰“這位馬兄弟,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說過武學,以及天下十品之說,但喬某與楊兄弟幾十年的眼力,可以打一個包票,這少年……他尚未踏入武學門徑。”

    “你這是讓他送死。或許你覺得他弓箭厲害,武器不俗,但是老夫直言一句,這個距離對上我倆任何一人,他連開弓的機會都沒有。且就算我倆站著讓他射,他也射不透。”

    緊接著喬開山開口的是楊武平,他的語氣甚至有些著急。

    兩個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而且自持身份,所以哪怕賭約再重要,他們依然沒辦法對一個十幾歲,不通武學的少年下手。

    馬奔原依然平靜︰“打過再說吧。”

    出聖村人的“無知”終于還是超乎了想象,豐城流民中有人搖頭嘆息,有人大笑,有人大聲嚷道︰“喬爺,楊大俠,若不然把他嚇哭也好啊,總不能因為對方耍無賴,咱們反而認輸了。”

    這句話其實是一個提醒︰難道不打嗎?不打,回去,生路依然沒有。

    難道出聖村真的在耍無賴?喬開山和楊武平猶豫了一下,也只好這麼辦了。

    楊武平率先出手,長槍挑起,挽了一個槍花,翻身臨空一槍砸下,破風聲呼嘯。“嗷,轟”,槍身上炸出一團光芒,如猛虎般的光影向前撲擊……

    “哧啦…… 嚓。”

    地面一道深痕蔓延而過,春生身後,一塊岩石被碾碎成粉。

    “鏘啷。”

    喬開山也動了,左手拇指一撥,右手拔刀,再收刀。

    整個過程快到普通人根本看不清倡導是否完全離開過刀鞘。但是它留在空氣中的那道紅色刀芒,每個人都能看見……

    “哧……訟。”

    地面被犁開一道坑,坑內及坑邊的泥土如被烈火烤過一般,一片焦黑。刀氣翻卷泥土,一直到春生腳邊才停住。

    震撼。

    弓陣側目。

    馬奔原笑逐顏開。

    豐城流民喝彩聲震天。

    許落說︰“這個拔刀斬好看,好快,好想學。”

    只有春生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他嚇傻了吧?”

    “可別哭出來。”

    “我是怕他尿出來啊,哈。”

    “算了,少說兩句吧,畢竟是個孩子。”

    流民議論紛紛,喬開山抬頭看了看面前還不及自己孫兒大的少年,和藹道︰“孩子,認輸就好,我們不會傷你。”

    “對對對,就是嚇一嚇你。”楊武平也道。

    “唉……”春生嘆了口氣,“兩位前輩這樣寬厚,我都不好意思出手了,可惜又錯過一次打架的機會。那這樣吧,我開弓不射,二位前輩感受一下,只要你們覺得能戰,請出手。”

    說罷,在一片巨大的嘲笑聲,指責聲中,他舉弓,拉動弓弦。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4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日有事

“嗡~”

    弓弦輕響。

    春生低聲道︰“箭五,蟬鳴。”

    “嗚,鏘。”落凰箭一聲似簫聲的高吭啼鳴,所有異響立時止息。

    沒有實質,但是每個人都仿佛可以看見,看見以持弓的少年為核心,周遭的空氣開始震動。

    他弦上的銀箭如一只羽翼數丈的神鳥,兩翅展開,一振,一收,仿佛真的有兩張巨大的翅膀從空氣中掠過,氣流跟隨翅膀運行的軌跡如浪濤般奔騰而來,匯聚于箭尖之上。

    當面百丈,無人可以開口。所有人都被震撼。

    遠處,舊的那批流民齊聲振臂︰“威武。”這一幕,他們看著實在萬分激動,因為這代表強大,代表安全,代表一個可以幻想的未來。

    喬開山和楊武平兩人站在最前方,正當面。

    手中長刀和槍都已深深扎入地面,但是他們的身形依然在緩緩後退,鞋底在地面磨開一道深痕,他們不斷向後滑去。

    驚詫、震撼、自嘲……

    這些都是次要的了,喬開山艱難而緩慢的開口︰“天下,一品?”

    需知,天下一品,為世人所知的不過寥寥十余人,其中絕大多數是某個王朝的柱國大將或重臣。難道這少年真的是天下一品?因為返樸歸真,所以看不出來?

    問題他才多大?性格剛強的楊武平大喝一聲︰“老子不信。”

    他拼死鼓起一口氣,長槍離地,挺身向前。

    “噗。”

    一步未進,他只是做出了攻擊的意圖,落凰尖上匯聚的氣勁和殺意便如捕捉到獵物的蒼鷹,撲殺而來。

    伴隨著一聲悶哼,楊武平一口血噴出,身形踉蹌。

    他再扛下去,落凰箭就會真正撲殺。

    春生及時收弓,抱拳,鞠躬︰“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

    喬開山和嘴角溢血的楊武平互相看了看,這一刻其實反而已經說不上太大的恥辱,畢竟對面極有可能是返樸歸真的天下一品,他們只是痛心、無奈,不知如何面對身後的上千流民。

    下一刻,漫山持弓的人,遍地出聖村人,包括老人、小孩、女人,包括出聖村一眾村老,夏谷、喬開山等等,一齊鞠躬︰

    “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

    求賢若渴。

    對于出聖村的人來說,他們很清楚,春生的武力和他手中的弓箭,其實都不在凡人的範疇。而喬開山和楊武平不同,他們本身是大家一樣的人,正因為此,哪怕兩人輸了,他們的實力和品格依然令人欽佩。

    還有一點,春生的武學,村民們資質不夠,是沒有機會學習的,但是喬開山和楊武平的不一樣,他們所展現的一切,可以是所有人現實的目標。

    楊武平和喬開山微微錯愕︰他們輸了,卻迎來數千人低頭恭迎。

    “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又是一聲整齊的呼喊。

    某一刻甚至想過自絕于人前的楊武平是個直接爽利的人,就如他的槍法一般剛直︰“罷了,敗戰之人,承蒙不棄,老夫……願賭服輸。”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家人、弟子,說了一聲︰“走吧。”

    說完他當先走去,弟子和家人在身後跟隨,其實這一刻,部分弟子和家人在心中慶幸。因為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看來,加入這個藏龍臥虎,雄踞一地的出聖村,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楊武平走到村口,剩最後一步,回頭向流民欠身︰“老朽無能,愧對諸位了。”

    他說完起身,轉身,不再猶豫,一步跨過村口,從此是出聖村人。

    喬開山跟楊武平不一樣,他本就是個智慧很高的人,想得也不免多些︰“莫不是,我再進一步的機會來了?”他此刻正在心里不斷揣測——難道其實不是俗世一品?是傳說中的……世外修行之道?

    “若真如此,跟隨他們,豈非我和家人弟子,千年不遇的機遇?”

    沒有定論,但是這個吸引力實在太大了。

    喬開山轉身,無聲向著流民們深深欠身。珥後帶著一群強抑歡喜的家人弟子走向村口。

    “承蒙不棄,老朽必盡心竭力。”一步跨進村口,喬開山抱拳欠身。

    出聖村老恭敬的將喬開山、楊武平及其家人迎進來,帶去後方安頓。

    “那我們也不回去了。”

    突然,杵在當中的夏靈和顧盼兩只小狐狸叫了一聲,急匆匆把手中提的米面肉食送到村口外熟人手里,跟著蹦蹦跳跳的回到村里。

    “我們不回去了。”顧盼偷看一眼許落,開心道。

    “留下來給大家治病,可以嗎?”夏靈冷靜些,欠身問了一句。

    馬奔原笑了笑︰“如此真是再好不過,老夫代表出聖村上下,恭迎兩位女神醫。”

    白發蒼蒼的老人彎腰鞠躬,夏靈和顧盼連忙上前攙扶︰“放心吧,老人家,只要有好吃的,我們保證你活蹦亂跳,長命百歲。”

    “好。那老夫也保證,兩位神醫一直有好吃的。”

    面對這兩個孩子氣的女神醫,馬奔原難得燦爛的笑了。

    “那我們住哪呀?”

    顧盼其實很想說︰“要不我們住溪兒姐家里?”

    不行,太危險。夏靈知道她的心思,搶先一步開口︰“請馬爺爺替我們安排住處。”

    “有的,有的。”馬奔原連聲道︰“我村中祠堂對面,有一座最大的房子是村里共有,如今正好將樓下用作村學和醫館,樓上則給兩位姑娘居住,你們看?”

    “行的,行的,孩子多好,熱鬧。”夏靈開心應道。

    “織夏,你也會來村學嗎?”顧盼轉身問道。

    岑溪兒懷里,小織夏點了點頭。

    “那我也喜歡,走咯,去新家。”顧盼轉頭對馬奔原說了一聲,已是迫不及待往村里走去。

    “老夫這就安排人為兩位姑娘安排整理。”馬奔原趕忙吩咐村中婦女趕去收拾整理。

    喬開山和楊武平走了,兩只小狐狸也走了。

    書生還站在門口——他也是剛剛賭輸的賭注。耍賴,他干不出來,但是要主動進去,又似乎有些下不來台,名為王時雨的大才子正在尷尬,突然,一群孩子向他撲了過來。

    “恭迎先生。”

    “先生教我識字。”

    “先生去我家吃飯。”

    “先生,我,我給你磕頭。”

    一下被上百個孩子圍住了,稚嫩的聲音,一句句叫著先生,其中還有一部分孩子被爹娘教導著,正跪在地上磕頭行禮。

    心中莫名一陣感動,豐城七個月,逃亡數日,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王時雨心頭溫暖,趕忙逐個去攙扶這些單純樸實的農家孩子,連聲道︰“起來,起來,我教,我教。”

    “先生,許叔說,讓我帶你去私村學那邊。”

    小織夏站在王時雨跟前。

    “嘩~”一下,王時雨只看了一眼,腦海中立時冒出無數最美好,最清新的詩句——這山野之地,竟有如此仙靈般的孩子?!

    “先生,走吧。”小織夏拉著他的衣擺,歪著小腦瓜道︰“衣服破了,沒事,許叔說,估計村里好多姐姐都正準備著回去給你做衣衫呢。”

    “啊?”王時雨一時間表情有些尷尬,但是被織夏小手拉著,沒法拒絕,“好,走……你看路,小心別摔著了。”

    他就這麼被一群孩子簇擁著走過了村口。

    堂堂舉人,就此當了山村村學的先生。

    事情就這麼塵埃落定了,豐城流民或文或武的幾大主心骨,一下被拆了個干淨。

    前路迷惘。

    “出聖村老,我家中世代經商,頗有經驗……不知貴村用得著否?”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出聖村幾位村老商議片刻,答道︰

    “此事明日起我村中會安排專人在村口登記,你等若身有所長,盡管報上來,我們商議過後再做定奪……此外人等也不必驚慌,我們接下來會按時定量向你們出售一些糧食,並提供保護。只不過,規矩要守,真正的日子,還得靠你們自己過起來。”

    事情就此最後一錘定音。

    流民和村民都開始散去。

    幾位村老一齊走到許落面前,請道︰“如今村中事務百廢待興,今日或就是一個起點。我們幾個計劃著,明日一起商議一下,許兄弟你看,你能不能也過來一下?”

    “明日?”許落想了想,“明日來不了……我有事。”

    在他身旁,岑溪兒突然一陣耳紅面熱,慌忙轉過身去。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5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由朝至暮(上)

不是什麼大喜歡愉,也不是什麼劫後余生,甚至不是在那些個誤會解開,彼此終于確定心意的日子里。

    就是這麼平平常常的一天,最普通的日子。

    岑溪兒這天早晨醒來有些早,坐起來,看了看身旁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織夏,又歪著腦袋想了想,伸手輕輕推她︰“織夏,醒醒,起床了……快醒醒。”

    小懶貓翻了個身,睡眼朦朧道︰“吃早飯了麼?”

    岑溪兒略有些尷尬道︰“還沒。”

    “嗯……”一聲撒嬌彎彎曲曲轉幾個調,織夏轉頭看了看窗外朦朧的天光,一頭鑽進被子里,“天都還沒亮,溪兒嬸嬸今天怎麼這麼早叫我?唔……我困,我還要睡。”

    這麼早叫你……當然是……為了讓你晚上早點困啊!

    岑溪兒這麼一想,心里頓時尷尬萬分,也顧不上再叫她了,穿衣起床,對著鏡子稍作整理。鏡子里的人好像也在笑話她,岑溪兒不敢多看,低頭出門。

    進了廚房,許落還沒起,岑溪兒松了口氣,她尋思著去門口抱點柴火,把水燒上再做飯。

    水缸里的水是滿的。

    灶台後面劈好的柴火疊得整整齊齊。

    這是許落每天早上都會做的事,只不過過往多是早飯後才做,今天……看來相公已經起了。

    “溪兒,你起了呀。”

    背後傳來聲音,許落抱著一摞柴火走進來。

    “嗯”,岑溪兒低頭應了一聲,“相公,相公今天起的好早呀。”

    許落把柴放下,有些掩飾道︰“醒來的早,沒事可做,就干脆提早挑了些水,劈了點柴。”

    “嗯。”

    岑溪兒應了,這麼早給準備柴火和滿滿一大缸的水做什麼,許落不說,岑溪兒更是想都不好意思去想。

    對話就這麼停住了,只有柴火點燃後“闢啵”“闢啵”的響聲,水開了“咕嚕咕嚕”冒熱氣的響動,廚房里溫度上升,臉紅耳熱什麼的,就也都找到了可以安慰自己的解釋。

    岑溪兒洗漱過後又打了一盆熱水,擰好一條濕帕,遞給許落。

    許落接過去的時候觸到了她的手,岑溪兒渾身一個激靈——這夫妻當的喲,晚上可怎麼好?

    岑溪兒開始煮面了,許落在灶台後面燒火,兩個人都不吭聲。

    她下了一勺鹽,嘗了一口,好咸……原來剛剛已經放過鹽了。

    無奈把面條撈起來換了一鍋水,岑溪兒心神不寧,手在面前晃了半天,卻沒想起來下一步該做什麼。沒轍了,她咬了咬牙,一聲不吭跑到灶台後面,拉起許落就往廚房門口走。

    “溪兒,你怎麼了?”許落問。

    岑溪兒不答,將他拉到門口,然後兩手一起推他的背,將他推到門外。

    門關上了,岑溪兒才靠著門說︰“相公在這里,我胡思亂想,都做不了早飯了。”

    門外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回應,故意沉重的腳步聲︰“那我去院里了。”

    早飯的時候有織夏在,好歹是好些。

    “哦喲喲,荷包蛋。”沒人說話,小織夏自己跟自己玩,“好吃。今早起的好早呀,我吃完再去睡一會兒行嗎,溪兒嬸嬸?”

    “不行。”

    岑溪兒急忙答過,然後看了一眼許落,把頭低下去。

    “今天村學在做課桌板凳,你早些去看看,挑張好的。”

    許落幫忙解釋了一下,織夏開心的答應了,急匆匆吃過早飯出門。

    屋里又只剩下了兩個人。

    “那兩位大宗師和他們的家人弟子暫時住在春枝家了,村里正在給他們起房子。還好春枝家夠大,她家院子,本是馬大哥父親蓋來準備留給三個兒子分的,最後就剩了馬大哥一個,所以,再安置下兩家人也還方便。”

    因為相對著不說話感覺似乎更奇怪,瞎想的也更多,岑溪兒主動找了個話題。

    “嗯,住她家挺好的。馬大哥本身通武藝,春枝個性也豪爽,跟他們練武的人家相處起來,肯定更容易些。”許落接道。

    “我也這麼想的。”岑溪兒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又道︰“舉人住在谷爺家里了。”

    “這樣谷爺也多個伴,挺好的。”

    “顧盼和夏靈也已經安頓好了。”

    “嗯,後頭估計還得安頓不少人。”

    兩個人滿嘴說的都是別人的事,但心里想的,肯定不是。

    終于,許落上山練刀去了。

    岑溪兒一個人在家,總算可以把紅紅的新被鋪取出來,整理好,放在床邊。她還把白帕兒藏在枕頭底下,把兩年前秀了鴛鴦的貼身小衣拿出來,擱在身上比了比……

    紅燭也有一對,她都準備好了。

    隔了一會兒,春枝過來串門……岑溪兒連忙關好房門出來陪她。

    “鎭,這下好了,老馬身子一天天康健起來了。”春枝說著,臉上盡是滿足,“我原來都準備好了,就這樣過一輩子了,看來老天爺不忍心……想想以後,真好啊。”

    “是呀。”岑溪兒也替她開心。

    “以後就不用我一個人在上面折騰了,還得輕手輕腳的,還得小心怕傷了他心。”

    “嗯?”

    “你不懂呀?”

    “我……懂。”

    “你就裝吧。我的意思呢,老馬原來不是腰背不好動嘛,手也沒力氣,所以,洞房夜開始,就是我‘做主’,哎喲,連他的衣服都是我動手解的 。你別說,給自己男人一顆顆的解衣扣這事兒啊,做著還真挺讓人心底歡喜身上熱的……”春枝得吧得吧的說了一陣,突然扭頭道︰“鎭,溪兒,你今天有些奇怪哦?”

    “我……我哪怪了?淨瞎說。”岑溪兒慌張的偏過頭去。

    “你沒攔著我呀。過往我和嬸子們一說這些,你就躲,就攔著我們,可今天,你分明听得認真入神。”春枝站起來看著岑溪兒眼楮道︰“溪兒你不會是在偷師吧?”

    岑溪兒臉“唰”一下紅了,被人說破心事,惱羞成怒,一邊推春枝,一邊道︰“你,你瞎說。你出去,不跟你說了。淨說些不該姑娘家說的。”

    “可咱們已經是媳婦了呀,什麼姑娘家?”春枝樂得大笑,一邊退,一邊道︰“哎呀,你想學直接問我不就行了?我跟你說,你可得抓緊了,我估摸著,我也快有了。”

    岑溪兒突然不推了︰“真的?”

    “嗯,我天天折騰老馬。”

    “……”

    岑溪兒咬牙下了決心,不能輸。

    “你,你教我吧。”

    “哈哈哈哈……”

    “不許笑。”

    “行行行……可是你家那個不是上仙嗎?會不會不一樣?”

    “啊?我沒問過。”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6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由朝至暮(下)

上仙圓房跟凡人到底會不會有什麼不同這件事,兩個農家小媳婦研究不了。

  不過,岑溪兒還是從春枝這裡聽到了很多言傳身教,比起當年娘親那幾句含糊不清的教導,具體幾百上千倍。

  “真是……真的是那樣嗎?可怎麼作得到。”

  她胡思亂想著,紅著臉回到屋裡,穿堂而過到後院,準備給花花把吃的備上。赤火蟒自從進入許落所說的“變異”狀態,一天醒來的時間十分短暫,就更別提外出捕食了。

  “唰……”

  很近的,大桶的水潑在地上的聲音。

  “相公練完刀又從後山直接進後院了。”

  岑溪兒偏頭看了一眼……趕忙閉眼,雙手捂住眼睛。隔了一會兒,又睜開一點兒,透過指縫自欺欺人的看著。其實過往也不是沒看過,許落每天練完刀回來都會在後院沖洗一番,她也撞見過幾回。

  可是,今天終歸不一樣些。

  許落站在後院水井旁,下身褲子還穿著,上身赤膊。沒有有些獵戶那樣的一身橫肉和大身板,皮膚也不像他們粗糙。他從井裡又打上來一盆水,舉高了,當頭澆下。

  水流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流淌。

  “唔……”岑溪兒呼吸有些沉重,身上熱流湧動,“不行不行,我快被春枝教壞了。還是已經教壞了?可是,自家相公……有什麼關係?”

  “相公真好看呀。哎呀不許亂想,岑溪兒,不許……唔,都怪春枝,不單說,她還演。所以才一想就想到了。”

  腦海裡亂成了一鍋粥,許落做了一個要轉身的動作,岑溪兒嚇著了,連忙扭頭逃跑。

  她慌亂間踢著了一根豎著的木棍,木棍晃了晃,緩緩往下倒。“一定要抓住呀!”她在心裡呐喊著,快急哭了,竭力俯身伸手去扶,可惜,就差了一個指尖……

  “哐啷啷……”

  木棍倒下了去,砸在另一根木棍上,哐啷啷的響著。

  “溪兒,是你嗎?沒事吧?”

  許落的聲音傳來。

  “我……才不要回答呢。”

  岑溪兒一扭身,一聲不響跑回屋裡。

  ……

  ……

  許落回來時已經穿戴整齊了,一身岑溪兒新近給他做的白色文士衫,長髮簡單的束著,整個顯得尤其清朗俊逸。

  他坐了下來。

  岑溪兒不看他,低頭專心的納鞋底,那是給織夏做的新鞋。

  “剛剛花花好像有醒過來一下,我在後院聽到響動了。”許落說。

  “……嗯。又不是什麼大事,不用跟我說。”

  岑溪兒應完就不再說話了。

  偏偏許落總是偏頭看她,看著她笑……

  “啊呀。”

  人在走神,針尖刺破了指尖,岑溪兒輕哼一聲,拿拇指輕輕一推,手指肚上擠出來一顆圓滾滾的血珠。

  “疼了吧?我看看。”

  許落著急的跑過來,蹲在她身前,伸手要去抓她的手。

  岑溪兒連忙躲了,把兩手都背到身後,扭著身子不讓他碰。

  許落自討沒趣了,依然陪笑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岑溪兒抬頭看他一眼:“還說,都怪你。你,你不許坐這裡看著我。”

  許落攤了攤手:“那我坐哪?”

  “院裡,晾一晾頭髮……或去跟村老議事也行,就是不許這樣坐在這裡。”

  “哦,那我去院裡吧。”許落有些失落的站起身來往院子裡走,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著:“怎麼今天反而對我這麼生分。還凶。”

  岑溪兒聽見了,想想自己剛剛的表現,再看看許落的背影。

  “相公。”她委屈的喊了一聲。

  “嗯?”許落扭身。

  “別,相公你別轉身。”岑溪兒不讓許落轉身,自己起身走到他身後,把額頭抵在他背上,鼓起勇氣小聲說:“是我自己心慌了,不怪相公。對不起,我……我晚上會好的。”

  “嗯,早知道當時就不先問你了。”許落小聲說了一句。

  “就是呀。”岑溪兒也覺得是這個道理,有些委屈撒嬌道。

  許落笑了笑:“其實我也慌的。”

  ……

  ……

  午飯過後,小織夏鬧著要睡午覺。

  岑溪兒一看不行呀。急忙說:“可是我想蕩秋千。織夏你不陪我嗎?”

  可憐的小織夏只好陪著岑溪兒去蕩了秋千,直到她睡意全無,被趕出門玩去了。

  前腳是她。後腳,許落就跟著被趕了出來。

  “唉,今天溪兒嬸嬸怪怪的。”織夏站在路邊對許落說。

  許落裝作不知情說:“我也覺得。”

  “那許叔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也不太清楚。”

  “哦”,織夏看了看許落,“我知道,早上我遇見春枝姨娘了,她偷偷跟我說,溪兒嬸嬸急著要生一個弟弟或是妹妹給我玩。我就好開心啊,就問她,那溪兒嬸嬸什麼時候生,怎麼生?為什麼別人生寶寶都肚子大大的,她的還是小小的?她就說,你以後晚上一個人睡,早點睡,很快就會有弟弟妹妹了。”

  許落:“……”

  “許叔,春枝姨娘說的對嗎?”

  許落:“……大概對吧。”

  ……

  ……

  屋裡終於又剩自己一個人了。

  岑溪兒鋪好了新床,把白帕兒折好了放在枕頭底下,燒了熱水,搬來浴桶,倒滿了水。

  “大門?插好了。”

  “房門,再看一遍,也插好了。”

  “可是本來就是要被看見的呀。”

  衣衫從身上落地的時候,岑溪兒感覺仿佛許落就在自己跟前……

  所以,岑溪兒這次沐浴花了有生以來最長的時間,當然,也是有生以來最困難的,因為每次她的手掌經過的地方,腦海裡,許落就會出現。

  好不容易,她才洗好了。

  換上了當年親手繡的鴛鴦肚兜,套了一身月白色的貼身小衣。她低頭看了看,又換了一身新做的,紅的綢布小衣。最後,才把新作的裙子穿在了外面,坐下來細心梳理頭髮。

  這漫長一天的夜,終於來了。

  還好,織夏被“折騰”了一天,真的睡得很早,岑溪兒抱著她哄了一會兒,她就睡在了岑溪兒懷裡。

  岑溪兒起身,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然後回到屋裡,打開一直沒怎麼用過的胭脂水粉,仔仔細細的對著鏡子打扮著。

  眉眼是清亮的,臉蛋是粉的,也不知是胭脂紅還是其實不用胭脂,她拿指尖粘了唇脂,細細的抹過嘴唇,抿了抿。相公嘗過,說是甜的呢。

  一直確定了無數遍,鏡子裡的人真的好看,她才坐回床邊,靜靜的等待著。

  “相公還沒來。哎呀,他還不知道織夏已經睡了吧?”

  ……

  ……

  “篤篤篤。”

  許落聽到敲門聲,很輕。

  他起身開門,卻沒有人。

  “篤篤篤。”

  岑溪兒聽到了敲門聲。

  “沒,沒插呢,推進來,推進來就好。”她說話的聲音直發顫。

  許落進來了,大紅的棉被,搖曳的紅燭,這是他們當初錯過的洞房花燭夜。許落在腦海中回憶了當初情景,又想像了一遍自己離開後岑溪兒一個人獨坐的場面。

  “溪兒,那年……對不起。”

  岑溪兒搖頭:“沒事的呀,相公,終歸有一件事是對的就好了……就是相公比我想的,還要好。”

  “嗯。”許落上前,輕輕拉了她的手。

  兩人相對站著。

  “桌上有……”

  桌上有酒,許落倒了兩杯,遞一杯給岑溪兒,自己拿了一杯。

  臂彎穿過臂彎,遲了兩年多的合巹酒大概更醇,更醉人。

  “蠟燭要吹掉嗎?”許落問。

  “唔”,岑溪兒低頭抵在許落懷裡,“相公,有件事咱們先說好好不好?”

  “什麼?”

  “那個,當初娘親教的含糊。春枝,春枝說的也不知道對不對。溪兒一會兒用功去做,要是做的不好,相公不要生氣,不許笑我。”

  “放心,不會的,不過……用功去做是……怎麼用功?”

  “唔,你看,你現在就笑話我了。”

  許落趕忙一把把人抱住,柔聲安慰道:“不笑,不笑,其實我也擔心呢,一會兒我有什麼不對的,溪兒也請不要生氣,不要笑我。”

  “嗯……嗯?相公真的也不懂嗎?”

  “你還有人教……我就書上看過。”

  “哦。”

  “……要吹蠟燭了嗎?”

  “等,等等。”岑溪兒轉身,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塊白帕兒,認真仔細在床上鋪好。

  等她起身,人被許落從後面抱住了。

  兩個人的喘息聲都慢慢重了起來。

  岑溪兒在他懷裡轉過身,抬頭看著許落,他的嘴唇貼了過來,岑溪兒閉上了眼睛。

  但是她的手在動,儘管很艱難,但是她真的很“用功”。

  許落這身衣衫也沒有扣子,她只抓到了腰帶,“艱難”的,慢慢的替他解著。

  “相,相公……你做什麼?”

  “你替我解,我難道不用幫你嗎?我以為應該這樣的。”

  “唔……那,先吹蠟燭。”

  “剛剛你替我解的時候都沒吹……溪兒你偷看了吧?”

  “才,才沒有。”

  “哈哈,總之我不吹。”

  “唔……相公壞。”

  “那怎麼辦?”

  “嗯?不,不怎麼辦,奴家是你的人。奴家,都依相公。”

  “……,是好看的。溪兒今晚好美。”

  癱軟了,許落很確定,書上說的也有對的,岑溪兒現在絕對癱軟了。他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細細的解著。岑溪兒乖乖的閉著眼睛一聲不響。

  “怎麼現在這麼聽話了?白天還那般凶。”為了緩解氣氛,許落故意打了個趣。

  “現在,現在沒辦法了。你是上仙,小女子是凡人,只能,只能任憑上仙欺淩。”

  紅燭搖曳……

  “應該沒錯吧。”

  “嗯。”

  “書上還教了一些的,我日後在和溪兒慢慢研究。”

  “嗯,我,我也學。”

  “學什麼?”

  “春枝說,在上面。”

  “哦?溪兒這是要欺淩上仙嗎?”

  “嗯。誰讓上仙欺負溪兒這麼久。”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0 16:2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6
第一百一十四章 無知的遠行

織夏很努力的咽下一口早飯的面條,兩手各握著一根筷子,用力的杵著碗里奇形怪狀的荷包蛋︰“今天的早飯好奇怪呀。”

    許落自己勉強吃了兩口,承認說︰“是我做的。”

    岑溪兒低頭細嚼慢咽不說話。

    小織夏露出一份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問︰“是溪兒嬸嬸睡懶覺了嗎?”

    兩個人都不答。

    于是她又問︰“那小寶寶呢?……肚子大起來了沒有?我看看。”

    她從凳子上跳下來,低頭鑽到桌子底下要去看岑溪兒的肚子,岑溪兒躲得一臉窘迫,最後還是被她逮住了,小心翼翼的在肚子上摸了摸︰

    “平平的,看來我得繼續一個人睡了,還要早點睡。”

    ……

    ……

    出聖村的村學很快開辦了起來,織夏是第一批學生,從此早起早睡,越來越乖。

    許落依舊每天早起練刀。

    喬開山和楊武平帶著家人、弟子正式開始教授近身武藝。他們同時也在偷偷試探春生真正的境界,畢竟是習武之人,對于武道的追求本就沒有止境。

    而讓喬開山意外的是,春生還叫別人師父,偏偏他的年輕師父,又來找喬開山學刀。

    數十年江湖經驗一下全沒用場了,喬開山和楊武平一腦子漿糊的同時,內心的猜測也越來越重——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修行之道?那為什麼師父又在學刀?

    面對許落的求教,喬開山不敢藏私,幾十年浸淫的一式拔刀斬,幾乎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

    然後,他就看到這個似乎根本不懂刀法的年輕人,偶然用一記學自他,純熟度遠不如他的拔刀斬,一刀抹去了一塊兩手不能合抱的大石。

    兩位宗師的生平見識,在花甲古稀之年,一次次被顛覆。

    ……

    ……

    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十幾天後,許落離開出聖村,自此番下山之後,第一次遠行。

    村口。

    許落依然是一身青衫,左肩的包袱里有岑溪兒做好的面餅,另一邊背在身後的黑刀“墨陽”,用兩塊杉樹皮全部包了起來。

    “好了,放心吧,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再說我已經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真的不會進去戰陣,就是遠遠看一眼,看兵聖山下的形勢,是否真的跟這些天傳來的消息一樣。”

    岑溪兒拉著他的衣角不放,許落只好一次次解釋寬慰。

    “我們不去了相公,我不要你去了。我保證不難過,不擔心……”岑溪兒滿眼的擔心和自責,死死不肯撒手。

    “這話你都保證過無數次了。”許落笑著道。

    “連仙人都拿我沒轍,你忘了嗎?”他附在岑溪兒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接著道︰“第一我去看一眼,總好過你這樣天天揪心,每听一個消息,就紅一次眼眶。你沒發現我和織夏現在在家連說笑都不敢了嗎?你這樣擔心著,咱們什麼時候能有孩子?第二,我下山也這麼久了,確實想出去看看。趁現在無事,花花也醒了,我正好放得下,再不去,以後有了孩子,就更舍不得出去了。”

    許落一邊說,一邊一個一個的掰她的手指。

    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許落趕緊往前走了兩步,對同樣背著包袱的另外一個人揮手道︰“走吧,王舉人。”

    王時雨也去,為了這個,他早先就已經跟村里請求了不知多少回。村老們最初怎也不同意,一直到許落與他同行,才放心放行。

    他去找他的授業恩師,那個豐城最頂尖大儒,據說也在兵聖山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村口。

    岑溪兒在背後喊了一句︰“相公……你要記得,你對溪兒才是最重要的。”

    話沒有明說,但是許落明白她的意思。

    “知道了,乖乖在家等我。”許落遠遠的揮了揮手。

    許落和王時雨並不熟悉,自上次之後,今天才是第一次見。

    走了半天官道,剩下的路程,兩人開始沿著小路翻山越嶺,王時雨的體力明顯開始跟不上了——偏偏他還是向導。

    “王舉人,這小路你不會記錯吧?”許落一邊站在坡上等他,一邊問道。

    “錯……呼,呼……錯不了,王某記性天生很好。當初我們逃來這邊,就是走的這條路。若不然,也走不到這里。”王時雨爬上小坡,體力枯竭,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許落看了一眼,把水遞給他,又把他背的一把短刀和一個包袱都接過來。

    “謝謝”,王時雨喝一口水,勉強道,“我喘口氣,就自己來。咱倆都是男兒,我比你或還大兩年,沒有你幫我拿東西的道理。”

    “好。”許落看著這個俗世里最標準的儒生,想想自己還冒充過秀才,笑著道︰“王舉人這般拼上性命。除了恩師,還有其他要找的人嗎?家人呢?”

    “家人早一步去了京師”,王時雨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恩師既然在險境,我就不能不去。”

    “王舉人果然是君子。”

    “哪里”,王時雨謙讓一句,然後仰頭看著許落道︰“許兄弟听聞也有功名在身,咱倆就不要一口一個王舉人的叫了,鄙人姓王,名時雨,字世澤。請問……”

    “哦,我叫許落,字……見陽。”許落答道。

    “咦?”王時雨的學究氣上來了,思索一會兒道︰“許兄弟的這個字,我看不出與你的名有何聯系,其中是否有什麼典故?還請賜教。”

    許落愣了愣︰“必須有聯系嗎?”

    “那是自然,比如我,名時雨,字世澤。恩師寓意,正當時雨,世受恩澤。盼我將來有一日學有所成,可以兼濟天下。而許兄的字,不知何人所取,似乎,似乎……不太合規矩。”

    “哦”,許落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我師父不讀書的。”

    “啊?”王時雨傻了。

    “那老頭真的不讀書的。”

    “……見陽說笑了。”

    許落沒興趣跟他繼續掉書袋,一把將他拉起來道︰“走吧。對了,記住一件事,路上要是遇敵,世澤兄你什麼都別管,撒腿就跑,往我身後的地方跑。”

    “這……這怎麼行?你我既然同行,自當並肩抗敵。”

    許落把刀往他懷里一扔,王時雨整個人晃了晃,差點摔倒。

    “等你拿得起刀再說吧。”

    兩個人重新上路。

    這一趟出行,公開的原因是替岑溪兒去找她的哥哥岑木方。但是事實上在許落心里,他真正更重要的目的,是去設法探訪陰煞宗的所在。

    陰煞宗這個名字,許落是在張口中听說的。

    這段時間,或因為張等人的突然消失,或因為久尋不見,這個宗門的找尋開始變得越來越瘋狂。許落夜里曾看見過好幾撥踩著葫蘆的人在從上空掠過。

    “看法器,打扮……似乎只有這一個宗門在找織夏。那麼是不是等于說,目前為止,只有這一個宗門知道純陰厄難體出世?根據張等人當時的表現來看,這個陰煞宗似乎並不強……”

    有了後院那個陣法,禁止了織夏暴露氣息,許落其實並不太擔心陰煞宗能找到她。畢竟相比城邑里的人海茫茫,出聖村不過是一個小村落而已,對方每次經過,也都不會做太長時間的停留。

    許落真正擔心的是,這個陰煞宗會不會因為最後找尋無果,將消息泄露或散播出去……

    屆時一旦有大宗門、大勢力開始參與找尋,甚至有化神、問鼎程度的大修士參與進來,許落絕對沒有機會繼續隱藏織夏,更別提保住她了。

    所以,無論如何,他想先去探一探那個陰煞宗的情況,然後再考慮對策。

    “要是它僅築基後期為最強,我就帶上春生,還有變異後堪比築基的花花……一個個截殺去。”

    主意是這樣的,慘的是,曾經高高在上,如今身同凡人的許落,根本就不知道陰煞宗在哪,也不知道這慶、燕、梁三國的任何一個修行宗門在哪,怎麼去接觸。

    他只能先哪人多往哪去……俗世大規模血戰,有些陰鬼道宗門會出來收集魂魄……所以,現在的兵聖山,是最有可能找到他們的地方。

    這些事許落只告訴了春生,讓他在村里提高防備。

    這一刻,他走在路上,擔心著村里,擔心著織夏,擔心著岑溪兒,卻不知道,其實還有一個人很應該擔心——他自己。

    因為這一刻,荒海魔毒之地,有一艘烏木舟正要離岸。一名全身籠罩在黑影里的老人開口說道︰

    “空冥宗當年給了我們一個天南無妄劫……我們本以為,復仇無望。誰知會有這樣的好機會。天南第一天驕,空冥許落,封印下山……去吧,孩子們,殺了他,不管能不能活著回來,你們都會是荒海的英雄。”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7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半生槍

荒海之地在諸夏大陸東面,出海千萬里外,由諸多小島與兩三片較大的陸地組成。

    這一帶早先曾是未開化的野人所居。

    後來因其一個特殊之處,成了一個流放、避禍之地。

    這個特殊之處在于,在荒海與諸夏大陸東域之間的海面上,暗藏許多被撕裂的空間縫隙,修士飛行,稍有不慎就會送命。所以,安全的辦法只有行船,貼著海面航行。

    這對于修士而言,十分不便。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特殊之處的存在,那些被諸夏大路上正邪兩道一並不容的“魔毒修士“,才有了一個去處。

    數萬年來,一批又一批被追殺的魔毒修士選擇了東渡,去往荒海之地,甚至還有不少得罪了大宗門、大人物的正道修士,一樣會選擇荒海作為自己逃亡避禍的目的地。

    數萬年的積累,而今的荒海,已成一個自己的世界,勢力交錯,修士眾多。

    這是一個血腥之地。在這里,任何修煉方式都能被接受,任何殺戮,都不會受到譴責和約束,只看你和你背後的勢力,是否足夠強大。

    停在海面的烏木船上站著二十余名魔毒修士。

    此次行動是由掌控這一帶的魔宗蒼無宗發起的,最初並未說明目的,只說讓勢力範圍的各個宗門都選一名精銳弟子,參加歷練。

    蒼無宗是荒海五大宗門之一,它發話了,其余門派哪怕懷疑,也只能遵從,只不過大多沒敢把真正的核心弟子送來罷了。

    一船人除去兩個結丹初期,其余都是築基修為。對此,蒼無宗方面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

    其一因為,夠了。若是消息可信,這些人完全足夠,而若是消息有誤,對方其實沒被封印,那麼去再多人也沒用。

    其二,此去不管成功還是失敗,能回來的人都不會太多……甚至可能根本不會有人回來。所以,他們舍不得賭太大。荒海宗門比起諸夏,終究弱了太多。結丹以上修士,一般宗門損失不起,元嬰以上修士,就是荒海上的大宗門,也不太損失得起。

    “殺空冥宗的人,天南第一天驕,元嬰許落?!”

    最初听聞此行的目的,差不多整船人都覺得自己還不如當場死了算了。但是,蒼無宗負責送行的人接下來的一番話,讓他們士氣大漲——哪怕生還機會還是不太,至少有了,而且誘惑很大。

    竟然封印修為下山悟道?……找死。在荒海之地,這種事情是不可想象的,幾乎等于把脖子送到別人的劍刃上。

    “所謂的正道修士,就是喜歡瞎折騰。證道的方式多了,偏要玩這樣惡心的。”

    “我已經開始想怎麼殺他了,正道天驕啊,元嬰啊……一定不能一下就弄死了,得慢慢折騰,最好咱們每個人都手段都給他來上一遍……虐殺正道天驕啊,多讓人興奮的一件事。”

    “是嗎?我不一樣,我想的是活著回來,帶回來一具元嬰尸傀,再拿下蒼無宗百萬中品靈石的懸賞。成就在荒海的盛名。”

    “看來咱們內部還有一番競爭。”

    “確實,恐怕就算不被正道中人發現,此行也回不來幾個人。還好,我會是其中一個。”

    一部分人議論紛紛,但也有許多人保持沉默。

    “敢問蒼無長老,那個許落,他在諸夏哪里?否則這樣大的地方,我們怎麼找尋?有畫像嗎?”有人站在船頭問了一句。

    “慶國。”岸上蒼無宗長老回應︰“目前全部消息,只知他在天南域,慶國東北,或是山野小村。相貌年輕,出類拔萃,喜穿青衫。娶了一個凡人女子悟道。”

    “明白了。”

    船上有十余人開口回應。

    這個消息並不詳盡,甚至是很不詳盡,但是他們也沒辦法要求更多。而且,綜合這些信息,憑借二十余名築基以上魔毒修士,不惜妄殺,其實未必太難。

    “走吧。”

    岸上蒼無長老一揮手,烏木船如離弦之箭奔向大海。

    “長老,這消息咱們是哪里得來的啊?”岸上,一名隨侍開口問道。

    “有人把它直接送進了掌教神念之中。”蒼無長老並沒有隱瞞不答。

    “啊?那豈不是……”

    “不錯,對方至少化神以上的修為。”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是陷阱?咱們,咱們蒼無這回可是出了一個結丹,一個築基後期啊!”

    蒼無長老笑笑︰

    “陷阱?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們蒼無宗的兩個人不會踩進去,他們此行另有目的。至于其他人,就算死光了,又有什麼關系?一群廢物而已。”

    “再者說,一個化神以上修士玩這樣的小陷阱,你不覺得太幼稚嗎?”

    “至對方真正的目的,或仇恨,或離間。不清楚,也不必清楚。總之既是有人要對諸夏三大宗門之一的空冥宗下手,那麼無論如何,對我們都是好事一件。”

    長老說完笑笑,身形橫掠術士丈進入山林,消失不見。

    ……

    ……

    烏木船上,形形色.色打扮古怪的荒海魔毒修士有的三兩成群,有的獨坐一角。

    青歌是為數不多的幾名女修之一。

    她沒有姓,就叫青歌。築基中期修為,出身一個叫做梅花宗的小宗門。

    不像別的魔毒修士那般打扮奇特,青歌一身黑色男式勁裝,長衫罩到小腿,長發扎成一個有些凌亂的馬尾,高高翹起,額前的劉海擋住了眼楮,也擋住了她額頭的一朵梅花。

    小時候她穿裙子,覺得這朵梅花漂亮;現在她習慣了黑衣,男袍,嫌梅花妖艷。

    為了掩去姿色,她每日晨起會在臉上抹上幾道黑色的橫紋。

    所有這些,讓她看起來無比英氣。

    就在剛剛,還有一名名聲在外,喜好“連發”、“磨鏡 ”的女修故意表示親近。青歌沒有搭理。

    她生在荒海。這是她第一次去往諸夏。

    其實她也好奇,只是藏住了,沒有參與任何討論,獨坐一角,擔心著宗門,師父,也想象著諸夏,她甚至突然想到了那個刺殺目標︰

    “許落,青衫,出類拔萃,元嬰天驕,封印修為娶凡人女子悟道……他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諸夏修士真有趣。”

    “哎喲,這不是咱們梅花宗掌門核心弟子嗎?怎麼,你們梅花宗這麼舍得?”一名戴著碩大耳環,眉毛泛綠的毒修看見了獨坐角落的青歌,大呼小叫道。

    “少大驚小怪的。也不看看梅花宗現在還有幾個人?是吧,青歌。”另有一人接話。

    青歌不答。

    “也是哦”,先說話的那個綠毛毒修惺惺作態道︰“那你說,要是你死在諸夏了,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倒霉師父可怎麼辦?要不要我去幫你伺候?听說她當年可是大美人啊,如今也還風韻猶存,而且病態可憐,惹人疼愛。”

    “叱。”

    黑衣青歌伸手在面前虛空一握,一桿黑色繪梅花的長槍憑空出現,槍桿在她手里,槍尖直抵住綠毛咽喉。

    “再說我師父一句,死。”

    分明她是築基中期。而綠毛,是築基後期。

    其余眾人看一眼目若寒星的青歌,再看一眼她手里的那把槍……下意識的往後退。

    “嘩……”

    一陣水聲,一個身影從船底翻上來。

    “噗……這就是半生槍?”濕漉漉的身影問。

    “說說嘛,又不搶你的。”

    青歌不答,他也不生氣,笑著繼續問。

    人群一陣騷動,後排兩名蒼無宗派來的弟子搶到前面,單膝跪膝道︰

    “少,少主,你……你怎麼來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7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將來之地

遼覽安,蒼無宗少主,也是荒海之地年輕一代中的翹楚。

  年紀輕輕已是結丹中期修為,被宗門上下奉若珍寶。

  這個人按理說應該再過不久就要成親,現在卻突然從去往諸夏的烏木船船底翻了上來。

  而這一船人,很可能是有去無回的。

  船上兩名蒼無宗弟子這一刻已經全亂了,不知該慶倖還是恐懼。因為有遼覽安在,任務成功的可能或許會大增,而且如果能安然帶他回來,宗主那裡必有賞賜……

  問題若他出了意外呢?那自己兩個還能活嗎?

  還有,誰能保證他不抽風?畢竟他以此著稱。

  “我怎麼來了?……我去諸夏玩啊!不對,去幫你們殺那個天驕。”遼覽安正運功逼幹衣服上的水分,仰著頭道:“就你們一群三腳貓,能弄得死誰?”

  這句話,船上其他人都深表贊同。因為遼覽安既然出現了,就是船上最強戰力。比起船上原先這批人,他高出的不止境界,還有功法,法寶……等等。

  而且有他在,就意味著這批人活著回來的可能性變得很大。因為他太“珍貴”。

  可是蒼無宗的兩名弟子不這樣想。他們這一刻正在操心另一件事。

  跟這船上所有人不一樣,對於他們而言,殺許落只是此行的次要目的,甚至只是一個幌子,一種掩護。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去追殺一名不久前剛剛逃離荒海的毒修,從他身上取一件東西。

  這名毒修叫做骷無,曾經一度達到過假嬰境界,但是如今身負重傷,只怕築基都未必保得住。

  “跟少主說呢,還是不跟少主說呢?任務為重呢,還是保護少主為重?若是後者,是不是該馬上返程?……問題少主讓嗎?”

  兩個名聲不顯,但是其實同階戰力極強的蒼無死士,這一刻真的不知該如何選擇。

  “請問少主,你來,宗主知道嗎?”

  遼覽安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傻?他要是知道,我先前還用得著遮罩氣息躲在船底下嗎?我提前三天就躲在下麵了。”

  “……少主你是不是逃婚?”

  遼覽安看了看他:“聰明……不過人太聰明會死的。”

  兩個人不敢說話了。

  整理完形象,風度翩翩的遼覽安把注意力重新轉回青歌手中梅花明滅的“半生槍”:“哇,這花跟活的一樣,這槍當年名氣很大的……看看行嗎?”

  遼覽安的行為思路沒有人可以把握,這在荒海之地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好一點的說法,說他不可捉摸,背地裡的牢騷,說他間歇性抽風。

  偏偏這個人的實力地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青歌也不能不替宗門考慮。她不願意,但是也不敢拒絕,只好表情倔強的不說話。

  遼覽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拿槍指著的綠毛,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哦,你正在用……是不該這個時候向你借來看。”

  說完他看了看綠毛。綠毛諂媚的陪笑。

  “噗。”

  “嘩,”

  遼覽安突然伸手,一掌拍在綠毛頭頂,把他整顆頭拍進脖子裡,然後提起來往後一扔,丟進海裡。

  “現在你不用用了,能借我看看嗎?”

  轉回身,他又微笑和煦,禮貌的向青歌請求。

  這個人剛剛一言不發殺了一名築基後期……

  青歌知道,自己的生死也許就在一線之間。但是交出半生槍嗎?所謂的看看……難道會是真的看看?荒海之地搶奪殺戮,何曾有過信與禮?

  抱著死志,她緩緩搖頭:“師門重寶……人在槍在。”

  “那就是不借了?”

  “少宗主見諒。”

  她竟然拒絕遼覽安?

  “嘩~”

  船上一陣驚呼,每個人都在等著,等著青歌身首兩處。

  遼覽安歎了口氣,說:“小氣。”

  然後他走到船上央,坐下了。

  這就完了?

  “太擠了。”

  遼覽安嘀咕了一句,人群立時全部靠向船舷,騰出中央整個空間,不敢靠近。

  “我躺會。”

  遼覽安躺下,感覺了一下,又抬起頭看了一圈,指著一名身材豐滿誘人的女修道:“你過來,伺候小爺。”

  伺候?

  據說蒼無宗少主荒淫無度——總之關於他什麼傳言都有。

  女修不怕,她興奮了,就如同幸運得到重寶一般。在這樣一片血腥之地,身體算什麼?若能被蒼無少主垂青,攀上高枝,那麼不管對於此行還是日後,都是她大大的利好。

  為此,哪怕當眾白日宣淫,她也樂意奉陪。而且準備好好表現。

  圍成一圈的荒海修士面前,女修扭著腰肢,風情無限的走了出來,走到遼覽安面前,低頭行禮,媚笑勾魂道:“感謝少主垂青,不知……少主要奴家怎麼伺候?奴家,都行的。”

  遼覽安滿意的點了點頭,招手道:“過來……趴著,趴下去。”

  女修玲瓏的曲線,誘人的身段,因為這一趴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每個人都知道,接下去要發生什麼了。

  青歌扭過頭……

  “趴低點……中間這個弧度要出來。”遼覽安繼續指揮著。

  “嗯。”女修春情蕩漾的回應,挺胸提臀,直把腰肢深深的伏下去,“奴家,腰軟麼?少主。”

  遼覽安坐著轉身,後倒,把頭往她彎成一道弧的腰上一靠:“軟。別動啊,就這樣,小爺要休息了。”

  “……”

  滿船的想抱怨不敢抱怨,想笑不敢笑。

  這是……枕頭啊?

  女修趴著紋絲不動,快哭了。

  “少主,我們到了諸夏之後,屬下有事……”一名蒼無弟子上前道。

  “有什麼事?到了自然要先好好玩幾天啊……我還沒去過諸夏呢。”遼覽安道。

  完了。

  …………

  空冥山上。接天峰後山藥田。

  “老五那裡怎麼樣了?”李還河問。

  “沒動靜。”傅山說。

  李還河點點頭,這話題就結束了,畢竟老五鐘隱這回閉關是為了衝擊問鼎,就是一次閉上幾十年沒動靜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李還河之所以問,不過是關心罷了。

  “小落的封印,你可以給他去掉了吧?我看那天影壁上的畫面,他與那凡人女子夫妻情深……就算你不封印他,他也不會回來的。”

  李還河改口問起了許落的事。這一刻,他和傅山兩位通天大能一樣不知道,許落被封印下山的消息,已經被人傳出去了。甚至因為雲素一行和那天的影壁事件,被判斷出了大概方位和情況。

  這一刻全不知情的傅山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李還河,訕笑道:“師兄,你要聽實話嗎?”

  李還河微微詫異,然後點了點頭。

  “我解不開。”

  “什麼?”

  “許落身上的封印,我解不開。”

  “……怎麼可能,那封印不是你下的嗎?”李還河有些急了。

  “是我下的,可是我還打了一道天道見聞符進去。結果,就這樣了。”

  傅山尷尬了一下,跟著詳細解釋道:

  “師傅留下兩道天道見聞符,我都用在了許落身上。第一張,我算他前路,見聞符什麼都沒說,只給了一個模糊的地點,也就是他現在所居的那一帶。我想這或許就是他的機緣所在,於是三年前和去年,兩次將他送去那裡。成親,封印。”

  “第二次為了怕他再跑回來。我給他下了封印。但是……不免有些擔心,於是我就想啊,把最後那道天道見聞符給他打進去,這樣說不定他能未卜先知,逢凶化吉……”

  李還河已經聽不下去了:“這是什麼道理,見聞符打進體內,就能未卜先知?這是你哪裡聽來的道理?”

  “我自己猜的啊!”

  “……為什麼不讀書?”

  “就是喜歡自己想啊!”

  “……你!”

  “反正就是這樣了,我封印完他,又將一道天道見聞符打進封印,之後試過去解”,傅山笑著說,“竟然結果完全解不開。”

  “……你還笑得出來?”

  李還河暴怒:“天道見聞符出自葬神之地,傳聞是神隕之地。其中神隕之物,世間修士只知其用,不知其理。那些玄妙,不是飛升,又有誰能瞭解?如今好了,你既不能解,我肯定也不能解……那小落怎麼辦?”

  傅山笑了笑,故作深沉道:“想來,解鈴還須系鈴人。”

  李還河瞪他一眼:“你不就是系鈴人?”

  “也是哦……不對,我是說那道符啊!答案,也許只有等小落自己去了那裡,才能找到了。”

  傅山說的那裡,是指葬神之地,諸夏大陸最特殊的存在,有人也叫它,過去之地,或將來之地。

  “他現在這樣挺好的。剩下的,等到葬神之地開啟再說吧……”傅山又加了一句。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0 23:04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0:18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聖山下

荒海之地蒼無宗的宗主以為他的寶貝兒子在閉關。

  空冥山上的問鼎大能和掌教以為許落正夫妻恩愛,男耕女織。

  烏木船上遼覽安枕著很軟的腰睡著了。

  青歌在想,男人真不是好東西,師父的男人是這樣,見過的都是這樣。而且越強大的男人,越不能信任和託付,哦,說什麼託付呢?這一生,我或都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總之就是越強大,天賦越好的男人,越可怕。

  面前這個不把人當人的遼覽安如此。

  那個要狙殺的諸夏修士呢?他又有什麼區別?拿一個凡人女子悟道,將一個凡人女子終身最重要的事拿來利用……這個或比遼覽安還可怕。

  所以,殺了最好。只是他的那個妻子,未免無辜。

  ……

  ……

  兵聖山下,許落和王時雨趴在山腰灌木裡已經半天了。

  面前深遠處全是人。

  兵聖山關口百米高的大閘緊閉,山頭上旗幟飄揚,軍士來往巡邏。

  山腳下,密密麻麻的人,無處可去的人,站著的,躺著的,活的,死的……這些事先前從豐城套來的難民,他們進不去兵聖山關口,也退不回去……

  因為目光可及,兩三裡外,就是黑壓壓的數十萬燕軍。

  這一刻,這裡,所有人加起來接近百萬。

  燕軍當前還只是零星試探,沒有全力進攻,他們也沒有去主動絞殺山下百姓,只是守住了幾個路口不讓他們離開,將他們當作一面盾牌,一件可能可以敲開兵聖山關口大閘的武器。

  可惜,兵聖山上燕軍仿若未見。

  王時雨趴在許落身邊不遠處,體力枯竭,長時間等待,他睡著了。

  身體感覺到不斷緊縮的壓力,呼吸有些沉重,王時雨醒過來,看了一眼身上:“好像是蛇?”

  他被一條大腿粗的花蟒纏住了。這當然不是花花那樣的異獸,但是殺死一個凡人,也很足夠了,蛇身越纏越緊,王時雨昏過去了大概幾息時間,驚恐讓他及時醒來。

  “見陽賢弟。”

  “嗯?”

  “我被蟒蛇纏住了。”

  “我知道啊。”

  許落右手在地上磕了磕,蟒蛇的頭在他手裡,被他用手掌連同腋下死死卡住了脖子。

  “我要是沒抓住,你已經被吞掉了。”許落小聲道。

  “嗯,多謝賢弟……”王時雨說,“可是我現在,呼吸困難。身上骨骼也被擠壓得有些疼。”

  “嗯,蟒蛇殺人就是靠纏的,纏到你肋骨胸骨斷了,不能呼吸了,你就死了。別說你了,野豬它都能纏死。”許落說:“我幫你握著蛇頭,你自己解開就好了……解蛇要順著蛇尾一圈一圈的解。”

  “好的”,王時雨咬牙試了試,“見陽賢弟……我解不開,這蛇力氣太大了。我用盡力氣,它還是紋絲不動。”

  許落說:“可是我不能過來幫你解,燕軍的崗哨正看著這邊呢,我站起來,或爬過來,估計就要被發現了。到時咱們倆都跑不了。”

  “嗯。那怎麼辦?我真的解不開。”王時雨有些尷尬。

  “這樣吧,你去翻它尾巴那裡的腹部鱗片,找到一個孔……”許落說。

  “尾巴,腹部,孔……難道是?”

  “嗯。是你想的。”

  “非禮勿視啊……”

  “生死攸關啊!”

  “好吧”,王時雨掙扎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低頭去找,隔一會兒道:“……我,我翻到了。”

  許落點點頭:“捅它。”

  “啊?吾知書識禮,豈能對一條蛇做這等事?吾,又不是故事裡那個許仙。”

  “性命攸關啊!”

  王時雨又掙扎了一會兒:“好吧,拿什麼捅?”

  許落:“呃?你想拿什麼捅?”

  王時雨臉色乍紅:“見陽賢弟誤會了。”

  “沒誤會,我是說,樹枝什麼的不行……它吃痛,會劇烈掙扎,只有溫和但是有力的,它才會鬆軟下來。而後,你就可以輕鬆將它解開了。”

  “……”

  “你手還能動,用手指吧。”

  王時雨:“也罷,為救恩師,吾也顧不上這小節了……見陽賢弟,我,我用哪個手指?”

  “哪個最粗,最有力?”

  王時雨看了看自己拿慣詩書的右手,豎起大拇指。

  “去吧。”

  視死如歸,王時雨翹著大拇指比劃了好幾遍:“那個,請問見陽賢弟……這蛇,它是母的還是公的?”

  “這個不是你應該更清楚嗎?”

  “我,我……詩書上沒這些。”

  “那你就當它是母的吧。”

  王時雨想了想,“也好……就當吾是許仙吧。”

  “有辱斯文啊!”一聲沉痛的哀歎。

  “噗……”王時雨咬牙一捅,片刻後長出一口氣:“它好像軟些了。要繼續嗎?”

  “看你興致吧。”許落說。

  王時雨嗚咽一聲,偏過頭去。

  ……

  ……

  終於,蛇解下來了。

  蛇頭還被許落卡著不放。

  “那個,見陽賢弟……此事,還請不要對外人道。尤其是,尤其是顧盼和夏靈兩位姑娘……愚兄,愚兄在她們面前,其實還算雅士的。”

  “嗯。”

  王時雨松了口氣:“那個,見陽賢弟為何還抓著它不放,不如……放了吧。”

  許落看看他:“世澤兄這是生出感情了?”

  “啊?不是,不是……只是已經這樣辱它了。若無必要,我想,就不必再害它性命了。”王時雨一臉尷尬的解釋。

  許落笑了笑,說:“有必要的。”

  “嗯?”

  “咱們在這兒看了半天了,你找著你恩師了嗎?”

  “距離太遠,人影模糊,我看不清。”

  “那就是了,我也沒看見我妻子那位哥哥。”

  “那……怎麼辦?”

  “只能進去找了,然後再想辦法把人帶出來。”

  “不錯。可是,下方有兵丁看守……”

  “一會兒就沒了。”

  許落說完夾著蟒蛇往前爬,小心翼翼爬到一隊看守路口的燕國兵士頭頂不遠……手上一掄,再抬腳一踹,蟒蛇朝著士兵們頭頂砸了下去……

  “蛇,蟒蛇。”

  一隊士兵頓時混亂。

  許落趁機拉起王時雨,跳下山坡,鑽進難民所居的山腳。

  王時雨扭頭看著:“它被殺死了。”

  許落:“節哀順變。”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0 23: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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