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54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5
第五十九章 陣前異變

“閉嘴。”

    夏藏弓打斷了織夏後面的話。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到底打斷了什麼……

    然而出聖村畢竟多的是血性漢子,春枝腰腹之間還在流血,夏藏弓挾持的,又是一個才六歲的小女孩,這還要臉嗎?許多人紛紛出聲譴責。

    “罵,罵,罵我們兄弟倆卑鄙,都來罵……”,夏藏弓大吼起來,“我們這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們中如今還有人是沈春生的對手嗎?他若拿弓箭指著你們,逼你們去送命,你們有辦法嗎?”

    “我和我二哥也沒辦法,我爹也沒辦法,所以,我們這樣做了。罵名我們來擔,只求大家好好活下去。”

    這兩句話是夏尚山教他說的,至少從演繹的角度,除了略嫌猙獰,夏藏弓表現得很不錯。

    “你挾持一個撿來的小丫頭有什麼用?”突然有人開口。

    眾人回頭,看到雙臂已廢,腰背重傷的馬當關很是艱難的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春枝,“還不去止血?……還有,謝謝你,一直照顧我這個廢人。你是個好姑娘。”

    說完不待回應,他艱難的往前走,同時開口道︰“我來換他吧,挾持我,你能威脅更多人。”

    村民們都愣了愣,但是馬當關的話其實不無道理,真的要算,出聖村每個人都欠他的。

    “你當我傻啊?你以前可厲害了,萬一你動手……”這句沒人提前教,夏藏弓說話馬上露餡。

    一片嗤笑聲中,馬當關也苦笑了一下,“放心,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

    夏藏弓猶豫了一下︰“那你要是根本就不想活了怎麼辦?”

    腦子不好的夏藏弓歪打正著了,他這一說,所有人都明白了,馬當關打定的主意就是這樣,一旦換出來小織夏,他就會反抗,求死……自從成了廢人,他根本早就不想活了。

    難怪他剛才會第一次在眾人的面前,關心、感謝春枝,甚至還夸了她一句。

    “不換,不換。你回去。再過來我下刀了啊!”夏藏弓激烈而慌張的揮手,大喊著︰“傻子才換,這個小丫頭片子是岑溪兒和那個外來戶的寶貝,沈春生他們敢動才怪。”

    人群中一片鄙夷。

    但這話織夏听著還有點開心︰“嗯,我就是許叔和溪兒嬸嬸的寶貝。”她這麼想著,手里的一團火就只閃了一眼,還沒有完全冒出便收了回去。

    夏尚山已經不敢再讓夏藏弓繼續說話了,再說,前面就全白演了。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們的心思,相信大家也都理解”,夏尚山開口道,“我知道很多鄉親不屑我們這麼做,很多人都對岑溪兒和那個外來戶心存感激,甚至,還曾經對他們抱了很大的希望……”

    “但是,現在你們看到了。五日為期,五天了,他們回來了嗎?他們沒回來。賊匪倒是來了。你們還相信他們確實是為了大家去解決問題?我想,他們也許早就遠走高飛了。”

    其實夏尚山心里想的是,他們大概早就死了吧。

    “我師父和溪兒姐不是那種人。”春生接了一句,沒有特別激烈的語氣,但就是特別堅定。

    “就是,織夏還在呢……唉,這可怎麼辦,溪兒一定要怪我了。”

    在旁簡單處理傷口的春枝也接了一句,不過她畢竟是個心大到一般人不能猜測的神人,此刻心里其實還想著,听馬當關剛剛的意思,這事要是過得去,他應該也沒辦法再抗拒了吧?……嗯,準備生娃……對了,他腰不好?……也沒事呀,他可以躺著。哎呀,我現在想什麼呢我。

    “嗤……生死當前,他們會管一個撿來的小丫頭?”夏藏弓一伙的幾個人起哄道。

    小織夏很生氣,一雙大眼楮瞪著他們,“你們不許亂說,許叔和溪兒嬸嬸才不會不要織夏。”

    “不許說話。”夏藏弓又吼了她一句。

    村民們開始議論紛紛,其中擔心許落和岑溪兒已經自行逃遁的人,也不是沒有。

    “好了”,台上的夏尚山朗聲喊了一句,伸手往外指著道,“爭這些沒有意義,賊匪和梁國方將軍的人,就要到了。你們還是快些做決定的好……”

    他故意轉過臉向外,一方面掩飾自己的興奮,另一方面,也試著尋找方文通的身影。

    村民們經他提醒往外一看,果然,大隊人馬正逐漸逼近弓箭射程……

    戰,還是不戰?

    村民們亂了,這樣下去,哪怕其實還有不少人心存戰意,最後都只得在一片混亂中束手就擒。

    春生走了兩步到拒馬樁前,張弓搭箭……

    “沈春生,你做什麼?”夏尚山怒吼。

    “我一人戰,戰死則已。”春生回答。

    因他這句話,跑到拒馬樁下張弓搭箭的獵戶多了起來……

    “沈春生,你敢再動一下,我們就殺了她。”對面上千人已經走進弓箭射程,夏尚山未免承擔責任,也為了爭取表現更好,已經顧不上太多掩飾了。

    春生扭頭看他,又看織夏,手中一張弓,不知該瞄準還是放下……

    …………

    千鈞一發。

    “你們看,賊匪那邊怎麼了?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有舉著弓向外的村民喊了一聲,眾人扭頭望去。賊匪那邊,幾名小頭領樣的賊匪突然從大隊人馬中走了出來,排成一排,雙手舉著刀,或槍,或弓箭,一律舉過頭頂……

    他們突然跪了下來。

    “我等前來求降……請出聖村老出來納降。”

    站在高台上的夏尚山甩了甩腦袋,又仔細看了一遍,不見方文通,但這是怎麼回事?這……

    眼看著賊匪後方的那上千人已經開始自行歸置武器、錢糧,一樣樣整齊擺放,等待收降……胸口突然一堵,夏尚山差點直接從高台上摔了下來。

    “這是什麼情況?”村民和一眾村老也糊涂。

    “他們都失心瘋了嗎?”

    “還是詐降?”

    “難道是……”有人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但是馬上又否定了,就算許落和岑溪兒真有本事,能使賊匪不來合攻出聖村也就頂天了。他們才兩個人,怎麼可能讓這麼多賊匪過來求降?

    但是事實很快證明,他們想的其實沒錯。

    “噠、噠、噠……”

    馬蹄聲,只有一匹馬的馬蹄聲。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6
第六十章 自誤性命

馬蹄聲,只有一匹馬的馬蹄聲,許落不得不對懷里正害羞的岑溪兒解釋,“這可不怪我,誰讓你不會騎馬的。”

    岑溪兒窘迫的看他一眼,無奈只好把頭低得更低些。

    許落笑了笑,雙腿一夾馬腹,“噠噠、噠噠”的馬蹄聲變得更快了些,很快,許落和岑溪兒從側面的小道拐出來,出現在了村口,出聖村所有村民面前。

    “各位村老放心,他們確實是來求降的。”

    許落微笑著,策馬走來……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這些目光里,充滿了希望,充滿了感激,充滿了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也充滿了崇敬……這是第幾次了?忘了,總之又一次不可思議的化險為夷,總之,都是因為這個人。

    “他簡直無所不能。”

    “我們應該相信他的。”

    許落這一刻還不知道,正是因為這樣的反復驗證,反復考驗,他終于在出聖村村民和流民們的心中,建立起來了不可動搖的形象和地位,以至于有一天,當許落需要他們張弓搭箭,去射天上那些他們眼中高不可攀的仙人……他們都一樣會去做。

    哪怕忐忑、哪怕恐懼,哪怕在顫抖,哪怕千般思緒,萬般疑慮……他們依然會選擇相信許落,會選擇,為他舉弓。

    …………

    “安排幾位村老,再帶上些青壯,去接收清點一下東西吧。人留不留任憑他們自己,也看村老們的意思。總之,東西要全部留下。”

    許落對著還在發痴的村老們說完這一句,終于,馬蹄踏進了村莊。

    村民們想歡呼。

    但是,他們很快想到了,小織夏還在夏藏弓手里。

    “他們兩口子為了大伙去出生入死,而我們,卻連他們家的小孩子都沒幫著照看好……就在剛才,剛才我們竟然什麼都沒做?!我們……”

    這種慚愧、自責的心理在這一瞬間埋進了幾乎絕大多數村民心里,改變了後來的很多事情。

    “放開她。”

    “放開她。”

    村民們怒吼著回頭,才發現,此刻那邊已是夏尚山、夏藏弓,兩個大男人挾持一個小女孩的局面。

    “先把剩下的人控制起來。”

    許落冷靜的說了一句,村民們迅速把夏藏弓一伙剩下的那些人分隔控制。

    眼前很快就成了一個數千村民流民對峙夏藏弓、夏尚山兩人的局面,只是他們挾持著小織夏……眾人不得不投鼠忌器。

    但是岑溪兒已經扛不住了,“織夏?為什麼……你們要干什麼?放開織夏。”

    她哭著向前撲去,許落連忙一把拉住,“溪兒,冷靜點,沒事的。我會處理,你冷靜點……我跟你保證,織夏不會有事。”

    沒一會兒,在兩名村民的帶領下,一邊跑一邊還在解身上繩索的夏谷出現了。

    “畜牲,你們還要做什麼?放開她,我叫你們放開她。”

    可惜,他們哪里會听?

    夏谷有罵了幾句,無奈的走到許落和岑溪兒面前,想說感謝,想說對不起,但都不知怎麼開口。一時慚愧,羞憤難當,老人竟是差點就屈膝跪了下來……

    許落連忙一把將他扶住,交給村老安慰。

    “師父,溪兒姐,對不起。”春生跪下了,許落沒理他。他不一樣,他必須明白什麼是責任,也必須擔負責任。

    許落經他身前往前走了兩步,開口道︰“如今局面,你們想要如何?”

    “讓我們走。”夏尚山還在幻想,他也許可以去找方文通。

    “好。你們放了織夏,我讓你們走。”許落干脆道。

    “你當我們傻嗎?放了她?放了她我們馬上就會被亂箭射死。”夏尚山猙獰的咆哮。

    “那你們覺得怎麼樣才好?”

    “讓我們帶著她走到山里,你們不許跟來,跟來,我就殺了她”,夏尚山一邊拉著夏藏弓的衣服拖著他和織夏往後退,一邊說,“我們到了安全的距離,確認你們沒有追上來,就會放了她。”

    “你想得美。”

    “鬼才信你。”

    一時間無數人出聲反駁這個近乎無賴的提議。

    但是許落猶豫了一下,竟開口說道︰“好。”

    所有人都詫異。

    但許落只是專心的看著織夏的眼楮道︰“織夏,別害怕。記得許叔跟你說過的話嗎?”

    “嗯。”織夏認真的點了點頭,瞳孔里全無半分恐懼。

    “記得蝴蝶嗎?”許落再問。

    “嗯。記得。”織夏對許落眨了眨眼楮。

    “你們走吧。記住,你們若敢傷害織夏,我必會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落在村民們的一片勸阻聲中揮了揮手。

    夏尚山和夏藏弓就這麼帶著小織夏一步步離開了村民的視線,走入了山中,有人想偷偷跟去,許落阻止了。

    沒有人能理解許落。

    但是他們一樣不敢指責他,因為目前為止,他做的,從來都是對的。

    就連岑溪兒都變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

    一片杉樹林中,夏藏弓扭了扭自己有些發酸的手臂,摟著織夏脖子的手臂和持刀的手臂互換了一下,抬頭對身前不遠處正在張望的夏尚山道︰“二哥,怎麼樣?沒人追來吧?”

    夏尚山搖了搖頭︰“沒有。”

    “那這小丫頭現在能放了嗎?帶著不好爬山”,夏藏弓說,“對了,二哥,咱們這是去找方將軍吧?讓他帶人殺來……到時候一個都跑不了。”

    “我有說過會放她嗎?”夏尚山突然陰笑著道。

    夏藏弓愣了愣。

    “你剛剛明明就有說過。”織夏認真的反駁了一句。

    “閉嘴。”夏尚山怒斥了一聲,轉向夏藏弓道︰“你既然知道我們如今要去投方將軍,又怎麼還能放了她?把她帶去,等日後方將軍再來攻村之時,將她舉在陣前當盾來用,難道不好嗎?”

    “好好好,果然還是二哥聰明。”夏藏弓激動的叫道。

    “好了,總之只要不弄死,你要怎麼樣都行……”夏尚山笑著道,“你要是覺得今天憋屈,劃她兩刀也行……不過,你不覺得這小丫頭長得很好看嗎?雖然小了點……”

    夏藏弓低頭看了看小織夏,嘿嘿笑起來,“還真是啊!我就沒看過更好看的小姑娘。”

    “唉,看來你們真是很壞的壞人”,小織夏突然嘆了口氣,“你們知道許叔剛剛說,讓我記住他的話,是什麼嗎?”

    “哦?那你說說看。”夏尚山戲謔的說了一句。

    “許叔說,織夏呀,許叔其實不打算教你太善良。若真有一天,別人定要傷害你,不要退縮,不要害怕,要好好保護自己。”

    小織夏很認真的,繪聲繪色的,說起了那天許落對她說過的話。

    “噗……”

    夏藏弓和夏尚山同時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善良,怎麼保護自己。”夏藏弓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準備往織夏身上探去。

    “不如你再說說,蝴蝶是怎麼回事?”夏尚山饒有趣味的看著。

    “蝴蝶是這麼回事”,織夏攤開一只小手說,“它……炸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小織夏手心里藍光一閃,“哄……”小小的火光焰尖跳躍,織夏的小手覆在了夏藏弓身上,只一剎那,藍色的幽光就吞沒了他整個人……

    夏藏弓在火光里逐漸消失。

    一截、一截的消失……

    “啊~!妖怪,鬼,啊~”

    夏尚山驚恐的大叫,撒腿便跑。

    織夏追了兩步,發現追不上,心急之下把手心幽焰往外一送……

    之前一直離體便滅的火團這次竟然成功離開了她的手掌,又仿佛有靈性一般,朝著夏尚山追去……

    下一刻,夏尚山奔跑的身形也在哀嚎中開始一片一片的消失。

    …………

    足有快半個時辰,村民們焦急的找尋終于有了收獲。

    小織夏一個人孤零零的從林間走來……

    岑溪兒連忙上去一把將她抱起,反反復復的檢查,又抱在懷中撫慰。

    一直到她倆的情緒都平靜了,才有人問了一聲︰“織夏,那兩個人呢?”

    許落朝織夏眨眨眼楮。

    織夏開口說︰“他們……跑了。”

    這個小精靈啊,太聰明了,許落把她從岑溪兒懷里接過來,抱了抱。

    一旁,夏谷還在念叨︰“總算是他們沒有傷害小織夏……可是,他們該死啊……追,一定要追。”

    馬當關伸手按了按他肩膀,“算了,谷爺。就這樣吧。”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7
第六十一章 淨世火蓮雛形

織夏說了謊,不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這都是必須的。

    她本身身上的秘密需要保守。

    而從心理角度來說,這對村長夏谷或也是最好的結果,兩個孽子人世天涯,永不再見,總比最後需要由他親手去處置他們好接受多了。

    回村的路上都是許落抱著織夏,因為生怕人多嘴雜,她被問多了,說漏了什麼。

    進村,從村口開始,出聖村民連同流民數千人密密麻麻的排成了兩排,就那麼,默默的在那里等候。

    岑溪兒和許落的個性如今他們也大概有些了解了,跪拜什麼的,怕兩人反而不能接受,所以,就只好通過這樣默默的迎候,還有面上誠摯、感激的笑容來表達他們此刻的心情。

    隨行的村老和其他一些人自動閃到了一邊。

    許落沒辦法,只好一手抱著小織夏,一手牽著岑溪兒……一面不住的點頭微笑回應,一面從夾道等候的人群中間走過。把這份情領了。

    三人剛回到家門口,許落就被村老派人請了去。

    另一邊納降賊匪的接收工作已經進行完了。箭矢、刀槍、馬匹……出聖村的軍備等級不論質還是量都提高了幾個檔次。錢物方面也變得十分充盈。除此之外,還多出來了一批人。

    “佷女婿”,一位和岑溪兒家有表親關系的村老開口道,“感謝的話我們這些老朽就不說了,說了也不夠。請你來是想說兩件事,這第一件,那些賊匪送來的銀錢,我們自作主張一分為二了,打算一半留在村里,另一半給你家里送去……你看,可行麼?”

    他說完當時,滿堂村老皆是面色尷尬,有人慌忙解釋︰“村里前番欠了李員外不少錢,另外添了這麼多流民,這個……”

    “實不相瞞,銀錢方面我之前已經取了一些了”,許落坦誠的說道,“村里花銷大我知道,所以這些錢,就先全部留在村里好了……我日後若有所需,再向村里索取。”

    “……”這實是村老們怎麼都沒料到的一個結果,那可是上萬兩白銀啊,一般人家幾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一個數目,許落竟就這樣送給村里了。

    他們哪里知道,許落其實根本不存在這樣的概念,對他而言,俗世財富,有個幾百兩,能保證自己和溪兒、織夏豐足度日也就足夠了,跟有上萬兩之間,沒有任何差別。

    “如今想來,原來溪兒兩年前的那次出嫁,才是我出聖村百年來所發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啊!”

    有爽朗的村老感慨說笑,也有些站起身來,鄭重的上前要給許落行禮,許落連忙一把扶住了。

    “現在周邊匪患暫時消停,正是咱們出聖村全力經營的時機,且流民也多了,花銷自然更多,諸位村老不必客氣”,許落勸了一句,又說︰“我听听第二件事吧,實不相瞞,我現在急著回家。”

    “好好好。”

    村老們笑了笑,也都理解許落的心情,馬上有人說了第二件事︰“先前來降的賊匪人數眾多,我們依你的意思,讓他們自行決定去留,結果其中大半決定離開,各尋出路,但也有近五百人選擇留下,而且看樣子陸續還會有些人來……這些人,說實在的,哪怕是流民落草,畢竟也算賊匪出身,我們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暫時給他們安頓在了不遠處的一個村里,卻不知,接下來應該怎樣約束才好。”

    這還真是個問題,更何況許落也不懂這些,正思索著,有人進來通報,說是流民那邊那位靜慧師太,正在村口求見村老。

    “她來做什麼?”有村老問道。

    “听她的意思,是想自請去管束此次留下的那些賊匪……還說什麼,佛門廣大,世間無不可渡之人,說她可以感化他們,勸他們向善……”

    “這……”

    “好。”村老還有些猶豫,許落卻直接拍板了︰“這事就這麼辦好了,靜慧師太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既是許落拍板了,村老們自是沒有意見,當即便吩咐了下去。

    他們想的是許落既然同意,肯定有他的主意,而他的主意,肯定是對的。而許落想的是,惡人自有煩人磨,當真再合適不過了,靜慧師太能感化多少人且不去說,至少她能讓他們不消停,能讓他們沒心思瞎琢磨,瞎折騰。

    告別村老,許落急匆匆回了家。

    岑溪兒人在廚房,卻不見織夏,許落第一時間趕到了符房,果然,織夏就在那里。

    許落先是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而後又問起了她的感受……畢竟今天,是六歲的小織夏第一次殺人。

    “這樣就是殺人嗎?”織夏用天真的眼神看著許落,除了困惑,沒有半分負擔感。

    許落愣了愣,相比岑溪兒當時的反應,織夏現在的狀態實在是太輕松了,是因為純陰厄難體血脈中隱藏的本性,書上說的魔性癲狂麼?還是別的緣故?

    許落連忙追問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等到織夏說完,許落大概有數了,結論就是小織夏自己的一句童言︰“我就是把他們變沒了呀。”

    事實就是這樣,幽藍火團的殺戮過程不會出現任何掙扎和血腥,甚至連一聲痛苦的哀嚎都沒有,不單平靜,甚至還有些魔幻和有趣……

    純淨的幽藍光芒下,人就那麼一部分接一部分的憑空消失,這在一個孩子眼里,不就是一個絢麗而有趣的街頭戲法嗎?

    許落安心了不少,但還是又叮囑了幾句,以後未經自己允許,不許她使用火焰。

    織夏乖巧的應了,跟著興奮的拉著許落說︰“許叔,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嗯?”

    “你等一會兒哦。”小織夏像是準備表演的藝人,先跑來跑去的擺了十來塊大小不一的石頭在屋里地上,然後小碎步跑回許落面前,歪著腦袋,搖了搖兩只小手,“看,什麼都沒有哦。”

    “變。”一團好似蓮花的幽藍火焰升騰在小小的掌心,惟妙惟肖。

    這個,許落是看過的,只是他看的時候,火團並不能完全化成蓮花的形狀。看來織夏進步了。觀眾本來就少,為了不掃她的興,許落還是配合著驚嘆、叫好。

    “還有哦。”織夏兩眼笑著一眯,小手一揮,“藍蓮花,飛……”

    一朵由藍色火焰組成的剔透純淨的蓮花,輕輕的浮在空中,穩穩的向前移動,與此同時,藍色蓮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綻放,美得讓人目不暇接……

    就是這麼美的畫面,卻讓許落有些不寒而栗,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史書上記載西疆血戰的時候,提起過那具純陰厄難體用過的一式神通︰淨世火蓮。

    這就是那式一擊滅殺數千修士的純陰厄難體獨有神通的雛形嗎?

    織夏竟然自己摸索出來了?我該怎麼辦?

    眼前這個純淨可愛的小女孩,真的注定要麼夭折,要麼成長為“天下厄難”嗎?我該怎麼辦?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8
第六十二章 陰火淬箭

許落低頭思索了一會兒。

    “許叔,你怎麼了?不好看嗎?”小織夏搖了搖許落的手臂,有些撒嬌道。

    “好看,許叔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火焰。”許落輕輕掐了掐她的臉頰,把心情暫時放松,“小織夏好厲害。”不論如何,她現在都只是一個純淨可愛的小女孩。

    小織夏開心了,轉而又有些遺憾道︰“織夏就是好想表演給溪兒嬸嬸看呀。”

    “這個晚一點吧,等時機合適了,許叔會跟你說的。”對于這一點,許落不得不看著她滿臉的期待變成遺憾。

    “嗯,那許叔你接著看哦……”小織夏收斂心情,繼續為她唯一的觀眾努力表演著,小手繼續揮動,藍蓮花一朵接著一朵浮空而去,而她臉上,竟沒有半分疲憊。

    這種能量的持續性令許落吃驚,但是更令他吃驚的一幕馬上出現。

    就在許落眼前,那些藍蓮花此刻正依序一朵一朵的停在織夏原先擺好的石頭上。沒有熄滅,也沒有毀掉什麼,十余朵藍蓮花就那麼安安靜靜的“長”在那些石頭底座上,綻放著,或者說燃燒著。

    想必織夏對能量操控的精妙,許落更好奇這些藍蓮花能停留多久。

    “這樣以後就不用點油燈了。”恰在這時,小織夏開心的說了一句。

    許落有些意外︰“嗯?它們能保持很久嗎?”

    織夏點點頭︰“一個晚上肯定可以的,我能感覺得到。”

    許落再次啞然,這世間不論修士、妖族,除非陣法,術法之類的神通一旦施放,能長時間持續存在的,實在不多見。

    當場,許落腦海中隱約覺得捕捉到了些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許落在出聖村後山練刀完畢回家,在路上看到了正在訓練的出聖村弓陣和流民弓陣……腦海中靈光一閃,許落想到了。

    他之前統計戰力,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出聖村的這個超級弓陣,因為幾乎都是凡人的關系,對上修士就全然派不上用場。

    如今,他終于找到了可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陰火淬箭。

    向村老要了一大捆鐵制箭矢,許落抱回家立即找到織夏,進了符房。

    “織夏,你試著放一朵小蓮花在這支箭的箭簇上。”許落取了一支箭遞給織夏。

    “嗯。”織夏輕輕松松就做到了,得意的舉著箭簇上藍蓮花跳躍的箭矢給許落看。

    “好,你等等。”

    壓抑著興奮,許落開始在身上翻找,如今他的身上日常總塞著幾百道低級符,以備不時之需,而符本身的效用,也是千奇百怪。

    “就這個了。”許落翻出了一張“駐時符”,這種低級符于戰斗中用處不大,也很容易被破壞,是許落有一次閑來無聊畫了給岑溪兒用來保持飯菜新鮮用的。貼上“駐時符”,吃不完的飯菜至少能保持大半個月不腐壞。

    “你試試把這個貼在箭簇上。”

    許落沒敢自己上手,把“駐時符”遞給織夏,這事除了織夏誰都做不到,因為只有織夏可以控制藍蓮花的屬性和攻擊性。

    伴隨著符貼上,肉眼可見的,箭簇上的藍蓮花很快由盛放的姿態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只有幾縷微微搖擺的火苗證明著,它並未消亡。

    “好,好……織夏,你以後就這樣練習”,許落興奮的說完,又趕緊補了一句,“但是要千萬注意,不能累著,只當是過去那樣平常練習就好。大部分的時間,還得用來玩,用來陪溪兒嬸嬸。”

    他怕織夏因為看他喜歡,太過努力去做了。

    跟織夏說好後,許落立即去村里又要了幾捆箭矢,隨後連夜繪制了大量的“駐時符”,一並放到了符房里。許落的腦海中,已經能夠想象到未來那幅千弓齊發,千朵火蓮覆蓋長空的畫面了。

    就這樣持續了大概有十多天,生活又恢復了穩定平常的樣子。

    許落觀察了一下,織夏每天能完成的量大概以二十支箭為極限,有時候因為貪玩,因為太膩溪兒,一天只做三五支也是常有的事。

    這讓許落放松了不少,畢竟他內心其實並不願意自己把織夏當作武器。做這些,只是為了防止未來的某一天,自己不得不這樣去保護織夏,還有一家三口如今的生活。

    然而問題還是出現了,幾天後,岑溪兒一次私下找到許落,憂心忡忡的告訴他,自己發現織夏最近變化很大。

    “織夏現在笑起來不像以前那樣孩子氣,那樣燦爛了,有時候明明看上去很開心,但也只是抿一抿嘴,翹一下嘴角而已。而且說話也變少了,不像原來那樣總是嘰嘰喳喳的,雖然還是膩著我,還是會貪玩,但也經常突然就一個人坐那開始發呆,每次那種時候,她的表情看著都很冷淡。

    我怕她是因為前陣子嚇著了,問她,她說不是。我又以為她生病了,她還是說沒事。你知道的,織夏不會騙我……所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岑溪兒說完,許落也愣了一會兒,“難道是因為實力進步,血脈進一步被激發?雪女……純陰厄難體……”

    “相公,你這次就跟我說實話好不好?我知道織夏有些特別……就是你說的那個,血脈什麼的。平常你們不願意我知道,我也就不打听。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擔心。”岑溪兒一雙眼楮里寫滿擔心,看著許落。

    許落猶豫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岑溪兒,“其實織夏的情況我也不能一直瞞你……這樣吧,你自己來看。不過先說好了,一會兒,包括以後,你都不可以顯得太驚訝,更不能被嚇著……織夏自己知道的並不多,甚至我知道的,其實都很少。”

    岑溪兒認真的點頭。

    許落帶著她找到織夏,果然,小丫頭明明才六歲,卻莫名的獨自發著呆,臉上表情如同冰封一般。

    “織夏……織夏……”許落叫了兩聲。

    “嗯?”織夏終于反應過來,看到是許落和岑溪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走,給溪兒嬸嬸表演戲法去。”許落笑著伸手把她拉起來。

    “真的?”織夏有點不敢相信,但是明顯很開心,因為她最想的,就是把漂亮的藍蓮花表演給岑溪兒看,最在意的,就是為什麼自己的特殊,連那麼親近的岑溪兒都不能知道。

    “當然是真的,你溪兒嬸嬸可期待了。”

    岑溪兒在一旁點頭附和。

    小織夏興奮的雀躍起來。

    許落一手牽一個,到了後院符房。

    接著,岑溪兒就目睹了一場完全超乎她想象的表演。小織夏在岑溪兒面前特別賣力,純淨的藍蓮花一次次盛放,排列成各種圖案浮行……

    她甚至還擺出了幾個許落教她認的字,還擺出了溪兒教她剪的窗花。

    還好,因為有許落的提前叮囑,岑溪兒努力克服了驚訝和惶恐,當了一個很稱職的觀眾。小織夏被夸得北都快找不著了。

    隔天,岑溪兒告訴許落,這天夜里織夏連睡覺都在笑。不必再瞞著自己最喜歡的溪兒嬸嬸,而且自己的這種特殊,被岑溪兒接受了,而且她還很喜歡,這些對于小織夏而言,或許真的特別重要。

    打開心結是一個方面,織夏的笑容是多了,但是有些狀況依然存在。

    許落仔細思考了幾天,終于找到了一個暫時緩解這個問題的辦法。織夏的血脈屬于極致陰寒一類,而蛇雖然屬陰,花花卻不是,赤火蟒是蛇中異類,這點從它的名稱便能看出……

    赤火蟒的陽火當然與織夏的陰寒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但是眼下織夏還年幼,用來暫時緩沖,許落覺得應該還是可以的。

    “每天跟花花要一滴血給織夏喝?”

    听到許落的“處方”,岑溪兒和小織夏都直搖頭,花花更是恨不得立即撲上來一口把許落給吞了。

    花花之前的傷早在事後不到三天就已經完全愈合了,許落也不知這到底是因為赤火蟒本身的恢復能力就如此強悍,還是有別的原因,就像他一直也不知道赤火蟒為什麼不會傷害溪兒,而且賴在他們家一樣。

    “你們自己決定吧,反正我惹不起花花。你們倆倒是都跟它關系很好。”

    “而且這是織夏需要,又不是我。”

    許落說完第一時間在赤火蟒仇恨的眼神中閃人了。他讓織夏和岑溪兒向花花要的這每天一滴血,當然不是普通血液,而是赤火蟒的本命精血。

    本命精血在于花花雖說可以不斷再生,但是這樣消耗,想來還是很心疼的。

    結果沒讓許落失望,盡管心疼,花花還是因為岑溪兒和織夏的關系,主動從頸部擠出來了一滴本命精血,然後俯下身來。

    花花就像喝奶的小羔羊一樣,喝下了那滴血。

    事實證明許落是對的,有了每天一滴赤火蟒本命精血的調和,織夏很快又恢復了原來時刻活潑燦爛的樣子。

    岑溪兒放心了,少了憂慮,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同時因為怕花花傷身,還經常弄一些獵戶們采來的山參、茯苓、野靈芝之類的補品,炖雞炖肉給它吃。

    花花的待遇和地位直線上升。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8
第六十三章 空冥山上亂

空冥山有“一山無徑道無蹤”兼“天南不可尋”之說。

    其實只是山太高了,且被雲霧、陣法遮蔽。

    實際此山共有高低不齊五座山峰,綿延百十里,雲霧在腰,星辰在頂,巍峨俊秀。

    五峰中,主峰名為接天峰,是為空冥掌教一脈所在,其下設有長老三人;並置藏書閣、宗門武庫等重地;其上有空冥大殿,周天殿。

    其余四峰分別為摘星峰、浩日峰、出雲峰、蓮隱峰,今多由掌門傅山同輩師弟妹執掌。

    譬如許落童年成長的蓮隱峰,便是由傅山那一代,十一名掌教師尊親傳弟子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師妹雲素執掌。

    蓮隱峰的特別之處在于,這位十一師叔本身是女的,其門下,也只有女弟子。空冥山下超過七成的女弟子,都歸蓮隱峰統屬。

    許落的特別之處在于,他是空冥山上唯一在蓮隱峰生活過的男弟子。

    他在那里跟著十一師叔和一眾師姐一直到六歲才被傅山接回接天峰,後來,也仍是空冥山上唯一可以隨意出入蓮隱峰且會受到歡迎的男性。

    至于其他人來,自有蓮隱劍陣伺候,哪怕是要與蓮隱峰女弟子結成道侶的那些個,上門帶人離開那天,也是一樣的待遇。

    …………

    摘星峰在空冥主峰接天峰向西二十余里,對于空冥宗的修士而言,這點路程不過須臾之地。

    一條小道上,一個挺拔修長的背影不太耐煩的站了會兒,又懶散的坐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似在等人。

    這人坐時一條腿落地,另一條腿卻還踩在身前的一塊條石上,再加上腦袋耷拉著,乍看起來,跟俗世里喜歡坐在村口路邊閑耗時光的無賴少年差不了多少。

    從背後看她,一頭道髻凌亂,不修邊幅,身上一身男式的黑色道袍也穿得不甚規矩,甚至還把一邊前擺塞在了後腰腰帶里。

    但你若看她正面,便是一張出塵絕艷的臉,而且偏偏這樣一張臉上,還有一股子明朗的英氣,兩種氣質完美交融,神仙難擋。

    顏無瑕是新晉的天南修真界第一仙子。為什麼是新晉?因為她一直到去年秋天,才第一次在各大宗門面前露臉。

    于是一時間眾生顛倒。

    可惜許落無法告訴那些日里想,夜里夢的各大宗門年輕弟子。這位仙子姐姐,骨子里其實是個男人,你想做她哥們,看人品、機緣,想做她男人……基本死路一條。

    莫念塵有每日走一走這條山道的習慣。

    他是摘星峰主,在當年的十一名掌教弟子中排名第九,名叫念塵,偏又姓莫,是個趣人。平常對待後輩弟子也算親近、和藹,所以這條山道上平日里多有弟子等候,請教修行,莫念塵也不見怪。

    “今日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走到半途,莫念塵還有些奇怪。

    待到他拐過一個彎,看到那個背影……終于知道為什麼了,莫念塵轉身就走。

    “九師叔,九師叔,等我,等等我。”顏無瑕一邊喊著,一邊從後面追來。

    實際莫念塵要甩開結丹修為的顏無瑕不過一個念頭的事,但是既然被看見了,就不好再走。

    “又借靈石?”轉身面對正御劍而來的顏無瑕,空冥山上當前負債最多的爛賭鬼,莫念塵直接把話堵死,“沒有,一顆下品靈石都沒有,有也不會借你。”

    這位佷女輩的大小姐從來有借無還,他已經被借怕了。

    “不是,不是。”能欠下這麼多靈石的人,怎麼可能沒有一幅“金剛不壞”的臉皮?顏無瑕湊上來,御劍翩然停住,嘴角一翹……這要是一般弟子,怕就當場掏空儲物袋借她了。

    不過師叔輩的莫念塵不再此列。

    “這回不借靈石,我是來與九師叔談交易的。”顏無瑕落地繼續道。

    “嗯?”莫念塵眼中露出幾許好奇。

    “我听人說,九師叔從前對我爹那件‘密雲流火’很有興趣?”

    莫念塵猶豫了一下,終是點頭︰“要說興趣還是有的。那‘密雲流火’是四師兄百年前入一宗門古跡所得,其上蘊有上古氣息,幾次施展,也都威力巨大……我當時想借來看看,你爹怎麼說都不肯。”

    “事情就是這樣”,莫念塵最後道,“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借什麼借?都是自家人,賣你……我把密雲流火賣給九師叔你,如何?”顏無瑕像個熱情的小攤販,伸出一只手晃著,“只要五萬上品靈石,怎麼樣?”

    莫念塵愣了愣,“你是說的……密雲流火?”

    “就是它啊!”

    “你爹?”

    “我爹出去了。”

    “然後?”

    “喏,你看?”

    顏無瑕一拍儲物袋,一柄折扇樣的法寶出現在她的手上,扇子是合著的,扇面看不見,但也能看見上古異獸白骨構成的部分扇骨,還有兩側古玉瓖嵌的一條騰龍與一只朱雀……還有扇墜,墜的是一只不知名異獸的眼。

    莫念塵感覺了一下氣息,確是密雲流火無疑。腦海中回憶著四師兄幾次動用此寶當時,那漫天滾滾紅雲,還有流火如星芒墜地的磅礡氣勢……

    “真是……敗家啊!”

    莫念塵嘆氣,搖了搖頭。

    “三萬,只要三萬上品靈石行了吧?不能再少了。”顏無瑕以為他嫌貴,立即降價。

    “不是價格問題。”莫念塵只好道。

    “那是什麼問題?”

    莫念塵看她一眼,“這扇子,是你爹沒帶著,你偷出來的吧?”

    顏無瑕面不改色,“嗯。”

    莫念塵瞪她一眼,“那等你爹回來了,向我討要怎麼辦?”

    “我不告訴他扇子去向呀。”

    “……,可是法寶上面有你爹留下的禁制和氣息。”

    “抹了呀。”

    “來不及,禁止復雜,我還不及抹掉,他就該回來,殺上我摘星峰了。到時扇子給他要回去了,靈石我向誰要?就你爹那人,從來都是以大欺小的,他會給我嗎?”

    “那你跟他打啊!你們很久沒打過了吧?”

    莫念塵郁悶了一下,又看了看那柄密雲流火,嘆道︰“怕還是打不過他一點啊,再說了,他還是我師兄,又是戒律長老……”他忍住了後半句沒說,關鍵你爹還是個無賴啊!

    “哦”,听出來莫念塵的決心,顏無瑕沮喪了一下,順便道,“對了,九師叔,話說祖師爺當年怎麼會讓我爹那個脾氣的人去當戒律長老的啊?”

    莫念塵苦笑一下,“當年師尊壽元將盡,破境未果,安排後事。先傳位三師兄,又安排各峰各處執掌,最後,只剩下了宗門武庫和戒律長老還沒有人擔當。而當時他面前剩下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四師兄,也就是你爹顏禹;另一個,是五師兄鐘隱……”

    “最後呢?”

    “最後師尊長嘆一聲,宗門武庫事關生死,務必由可靠之人鎮守……唉,就當空冥沒有戒律吧。老五,你去守宗門武庫。老四……不說了。”

    “也有道理”,顏無瑕想了想,“可惜二師伯和七師叔早年戰死了,不然也不至于無人可用到這樣……對了,十師叔呢?十師叔當時也隕落了嗎?”

    莫念塵臉色一變,正色道︰“胡鬧,你爹沒告訴過你,凡此人相關,皆為空冥禁忌嗎?”

    “呃……我一下忘了。”顏無瑕低頭裝了一下鵪鶉,很快又著臉笑起來,沒心沒肺道︰“唉,看來我只能想辦法把它賣給大師伯或十一師叔了,只有他們買了不怕老家伙回頭來搶。”

    “賣了又有什麼用?你賣了再賭,一樣得輸。”莫念塵勸道。

    “怎麼可能?我每次都翻倍下注,這次一年不成,下次賭三年……我遲早連本帶利翻回來。難不成許落還轉性了,留在俗世一輩子不回來?”顏無瑕自信道。

    “那可說不準”,莫念塵雙眼微微眯了眯,“所以,你最好還是親自去找許落,確認一下再回來下注的好。”

    “這法子我早想過了,要是能找著,上一輪賭他三個月回山那次,我就去把他抓回來了,哪還用輸得這麼慘?可是問題不是除了掌教,就沒人他的去向了嘛。”

    顏無瑕跺了跺腳,臭小子,到底怎麼回事?你是許落唉,許落怎麼可能在俗世呆那麼久?絕不可能。害我輸這麼慘,扒了你的皮。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剛剛用神識掃了一下,蓮隱峰那邊,你十一師叔帶著雲婧正往接天峰周天殿去呢,而且臉色不太好看。你猜她們去干什麼?”

    “嗯?”

    “我猜肯定跟許落有關”,莫念塵笑了笑,“怎麼,你不去插一腳?”

    顏無瑕恍然大悟,“謝謝九師叔,那我去了。”

    “去吧。”

    伴隨著顏無瑕御劍化虹而起,一時間三道虹光,直往周天殿而來。兩道來自蓮隱峰,一道來自摘星峰。

    三個女人一台戲。莫念塵望著笑了笑,這下,掌教師兄有麻煩了。

    想罷他收了術法,如一尋常文士一般,背著雙手,沿山道緩緩而行,“修行啊,保不齊小落回來就不止元嬰了呢?我們這些師叔,還真是一刻都不能懈怠。”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19
第六十三章 夫家人來了

接天峰,後山藥田。

    空冥掌教傅山和大長老李還河在下棋。棋盤是頭上穹頂,棋子是凝氣成雲。

    傅山此刻正欲在李還河兩路黑棋之間“斷”一手,但頭頂凝成的白子被對方陣法牽制住了,拉往另一處,遲遲落不下去,兩人正在僵持……

    “師伯,弟子顧徐之求見,有事稟告師尊。”山門外,一個恭敬的聲音穿透禁制。

    擺了擺手,李還河神識延伸,藥山之外,一名看模樣三十出頭,氣質沉穩的修士,哪怕是對著無人的山門,也規規矩矩長揖到地。

    “徐之這孩子,總是這般規矩,實在不像是你教出來的徒弟”,怕有正事,李還河大袖輕揚揮去棋盤,轉頭對傅山說,“只是他這個修為,停滯在結丹初期怕也太久了吧?”

    “是啊。說起來,其實是我耽誤他了”,傅山尷尬的笑了笑,“這孩子辦事牢靠,有原則,也有分寸,現在宗門平常事務,我基本都交與他了。與同道乃至俗世的一些交往,也都是他在做。所以,耽擱了不少。再加上他開始修行之時年紀稍長,後又總替我指導師弟妹,……”

    傅山說了一堆理由,似是在為顧徐之的修行困頓開脫,但是在場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說一千,道一萬,顧徐之自身根骨、際遇,其實都有欠缺。而掌門大弟子的身份,又在無形間給他增加了壓力,影響心境。

    “我記得,徐之比小落要大了許多吧?……就算不與小落比較,對比其他弟子,總不好相差太多的。如今,怕是有些個曾由他教導入門的弟子,修為都已在他之上了吧?”李還河皺了皺眉,“畢竟掌門大弟子啊,長此以往,怕也不好服眾,少不得……要听些閑話。”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我也找不出旁的什麼辦法。”傅山神色郁結片刻,沒再說下去。

    李還河剛剛的說法,其實已經很溫和了。事實上,雖然顧徐之自己不曾抱怨,但是傅山這些人,其實都知道,因為修為長久的停滯,顧徐之這個空冥掌門大弟子,背地里不管在宗門之內,還是同道之間,都已然漸成笑柄了。

    這事顧徐之自己著急,傅山著急,一向視顧徐之如兄長的許落,也同樣一度耗盡心思找尋辦法……可惜,都沒有用。

    修行,歸根到底畢竟是很個人的一件事情,其中還有許多道不清的玄妙,修士自身都未必清楚,旁人能幫的,真的不多。

    “不若,干脆把他這個掌門弟子之位拿下來?好教他專注修行,破障。”李還河試問道。

    傅山搖了搖頭,“這個我也想過,但這件事,只有他自己主動來提,我才能允。若他不提,我先說了,我怕他就此自認一無是處,心境徹底崩塌。”

    李還河想了想,微微頷首道︰“也是。而且要另尋一個適合的人出來,怕也不太容易,你那些弟子千奇百怪,就這麼一個端正的。”

    傅山訕笑起來。因為李還河這麼說,他不得不承認。

    第一時間想起來的自然就是那個“俗世恐懼癥”患者,他的關門弟子許落。除許落之外,傅山的親傳弟子中還有許多怪胎,譬如修為已是結丹後期的岳子都,至今都不敢御劍飛行——因為他恐高。再譬如,養了一窩螞蟻三十多年的尹三弦,他的志向,是由小見大,蟻窺天道。再譬如……

    兩人說話這會兒,顧徐之便規矩的肅立在山門之外,雖面有焦急之色,卻不曾開口催促一句,更不敢試探一步。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用過往許落的話來說——“顧師兄實在是個太過規矩的人。錯了,他就是規矩。我猜他,或許連胸膛里那顆心,都是長得方方正正的。”

    “徐之,左三步,屏息,行在坤位,進來說話吧。”李還河揮手打開山門處禁制。

    “是,謝師伯。”顧徐之遠遠應道。

    “你這破禁制,干脆撤了便是,反正許落如今又不在山上。”傅山見禁制進入程序繁瑣,在旁嘟囔了一句。

    “你說得輕巧。空冥三大害,小落因為最常閉關,危害最輕”,李還河沒好氣道,“另兩個成天無事可做,更讓人糟心的,可是都還在呢。”

    李還河提起了空冥另外兩大害,傅山想起來他這回把許落趕走後,這兩天,每天貼在周天殿柱子上的狐狸畫像……不說話了。

    “徐之見過師父,師伯。”顧徐之進到藥山之內,又是行禮問候。

    李還河和傅山都有些無奈,當師傅的主動開口,說︰“徐之啊,以後私下里,就不必這麼多規矩了……隨意些吧。你俗世家里身在官場,又是詩書傳家,難免在意這些,自小培養。但在空冥,畢竟是世外之地,不必太守那些俗世規矩的。”

    “是,師父教誨,弟子記住了。”顧徐之應完又是一禮。

    李還河與傅山苦笑相對。

    “罷了”,傅山擺手,“說說什麼事吧。”

    “是,適才蓮隱峰師妹傳訊,說……”

    顧徐之話說一半,被李還河打斷了,老頭笑著調侃道︰“哦?是哪個師妹?”

    “稟師伯,是蓮隱峰蕭琪,蕭師妹。”雖然面色有些不自然,顧徐之還是把師伯有心的調侃當作正事,老實應答。

    面對這麼一個人,連調侃都無法繼續下去,李還河只好改口問道︰“何事?”

    “蓮隱峰十一師叔,連同雲婧小師妹,一齊往周天殿來了……面色,好像,有些不快。”

    顧徐之說完,在場兩個問鼎期的大能,天南修真界的泰山北斗,都不由自主,激動的站了起來。哪怕如今雲素已經為人母了,但在他們眼中,始終還是當年那個師兄們爭相寵愛的嬌俏小師妹。

    “那個人走後,師妹有很久沒上過接天峰了吧?”

    李還河言語間有幾分嘆息,雲素當年因為那個人的一走了之種下心魔,至今仍停留在元嬰初期未有寸進,他們這些當師兄的,既擔心,又無可奈何。

    “嗯,自雲婧出生之後,便沒來過了。她女兒雲婧倒是常來接天峰找小落……或因為師妹心里虧欠,那孩子被驕縱得有些厲害”,傅山苦笑了一下,“之前便是她常來鬧著問我小落去向……師妹今天跟她一起來,怕還是與小落有關。”

    李還河點了點頭︰“當年小落甫一出生便被人放在山門外,你我撿回來後,一群男人也不知如何撫養,便交給了師妹帶到六歲。他們之間的感情,自然是很深的。至于雲婧,因她自幼沒有父親,對許落這個兄長依賴些,也說得過去。”

    “就怕不止啊!”傅山很無恥的笑了笑。

    “哦?”

    “反正我看那小丫頭本身,肯定是了。至于師妹,或也有這個念頭,想把那個頑劣孩子交托給小落。只是小落一直沒這方面的念頭,她才不好主動提起。”

    “那你……”李還河張了張嘴道,“那你之前給小落在俗世娶妻,後又封印了修為,說不準現在孩子都在肚子里了……你,惹禍了啊!”

    “這個終歸已經這樣了。就是不好說些,所以才準備麻煩師兄和我一同去應對啊”,傅山著臉道,“師妹難得來一趟,萬一她問起來,你說我如何是好?”

    李還河點點頭,“走吧。”

    一行三人往藥田外走,第一個出來的是傅山,顧徐之被李還河讓到了第二個,隨著他最後一步邁出……

    “轟。”身上封山禁制轟然關閉。

    李還河人影都不見。

    …………

    周天殿大門開著,木門比起其余部分新了些,那還是上回許落找了兩只小狐狸回山那次,傅山震壞後重修的。

    大殿本身固然氣勢不凡,但細節處卻毫無精巧可言,更不見一絲富麗堂皇,若說是使人看了有什麼感觸,那便只有“自然”二字了。

    每一塊岩石,每一片瓦,每一處檐角,均能讓人產生一種感覺,似乎此物本就應該生在這地方,挪一寸都不行。整座大殿與周遭自然環境契合完美,絲毫不覺突兀。看它,便如同看山、看水一般。

    空冥宗掌門弟子顧徐之立在門口。

    殿內是雲素和傅山。

    殿外,台階上,空冥三大禍害中的兩個見了面。

    “你來做什麼?”雲婧一見顏無瑕出現,就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你們來做什麼,我就來做什麼。”

    顏無瑕是結丹中期的修為,而雲婧才只築基,她只念頭一動,一股氣勁就將逼過來的雲婧推了回去。

    身邊的一名剛趕到的蓮隱峰師姐幫著扶了一把,雲婧勉強站定,嘴上仍是不服道︰“我和我娘來問我師兄的事,與你何干?哼,總之蓮隱峰才是師兄的家,你整日粘著他也沒用。”

    顏無瑕無奈的拍了拍額頭,這飛醋亂吃的,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和許落是哥們。既然說了從來沒用,顏無瑕這回也就懶得說了,改笑道︰“我怕你才是那個整日粘著他也沒用的啊!有時間好好修煉,順便改改脾氣吧,省得他見你就頭痛。”

    “你,你胡說。”

    “不信你自己問許落。”

    “……”

    兩個人吵得歡騰,顧徐之只當全沒听見。

    就如此刻殿內,雲素站了起來……

    “你說,小落成親了?取了個凡人女子?他成親,師兄竟然沒對我說過,我竟然不在場。掌教可知道,小落是我蓮隱峰帶大的,我一向將他視同自己的骨肉?”

    “……你竟還封印了他的修為?……萬一出事怎麼辦?感情許落不是掌教一點點養大的,就不心疼。”

    “我去看看他而已,什麼都不做,怎麼就會壞了他入世悟道了?誰家入世悟道,是要封印修為,不許見面的?”

    “……”

    信息好多,好驚人;十一師叔發火了,胡攪蠻纏了,師兄都不叫,改稱掌教了;師父看起來因為難得一見,心里愧疚,怕了十一師叔的樣子……

    這些,顧徐之也只當沒听見。

    只有顏無瑕和雲婧走近殿門的時候,他才會面無表情的攔上去,平和嚴肅的說一句︰“兩位師妹,師尊並未召喚,還請二位安心在此等候。”

    綽號顧規矩,顧迂,顧徐之就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天南第一仙子還是無賴小師妹,怎麼鬧騰,怎麼撒嬌,都跨不過去一步。

    “修行麼不行,仗著自己是掌門弟子,還以為誰都要听你的,真好意思。”雲婧嘀咕了一句。

    顧徐之听在耳中,面不改色。

    顏無瑕扭頭一個禁制法術就丟到了雲婧身上,教她不能再開口,而後轉向顧徐之,歉意的笑了笑。

    顧徐之緩緩搖了搖頭,“沒事,我只當是磨礪。”

    正說到這里,突然停的里頭一聲嘆息,跟著,殿外的四人,連同拿命蓮隱峰女弟子在內,就都被一股吸力扯進了大殿。

    傅山扔出一面小旗,一個禁制陣法隨之落下,隔絕一切神識音視。

    “只見一面,不許給他任何幫助,哪怕他死在你們面前都不行。此外,更不許對那姑娘和旁人說破任何東西。若不然壞了許落的修行,我的安排……便是空冥罪人,我想容情也不行。”

    傅山沒辦法拒絕雲素,但還是拿出掌教威嚴,說了幾句重話鋪墊。

    “我給你們身上下個禁制吧……算了,還是徐之你跟著一起去一趟吧,有你在,我才放心。”

    顧徐之上前一步︰“是,師父。弟子一定替您看顧好一切。”

    傅山點了點頭,“小落他在……算了,還是我送你們一程吧,省得被人盯上。”

    說完,他手掌一攤,一葉“紙金舟”見光膨脹,旋成一件虛空橫渡的法器靈舟。待到殿內五人都上了靈舟,傅山伸手往虛處一推,靈舟破開空間,消失在空氣中。

    …………

    慶國,出聖村外數里。

    此時距離許落驅逐盜匪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各處來投的流民依然絡繹不絕,便是膽大些的商賈出門做起生意,也總把出聖村當作落腳點與目的地。

    暫時沒了賊匪侵擾,商賈、流民從四處來往出聖村,也都不再顧忌,便那麼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路上。

    他們沿途一路說著出聖村的安定、強大,甚至是富庶……

    旁邊有幾個人看似不經意,實則側耳听著。

    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流民,也不像行腳的商賈,一行五人身上俱是大戶人家的打扮,雖說沒有珠光寶氣那麼扎眼,卻有一份一般人家絕對學不來的翩然之氣,這是珠光寶氣也堆不起來的。

    一個穿文士衫的青年。

    一個豐韻猶存的少婦。

    兩個好看的女子。

    還有一個比女人還好看的……應該是男人吧,終歸他是穿的男裝。

    這五人就是雲素一行了,他們被傅山用靈舟送至許落原先那座房子,卻見人去屋空,便往周遭尋找。此刻,正隨流民和商賈一起,往出聖村而來。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20
第六十五章 我娶妻了

岑溪兒拎著一籃子兔草從東村口外走來。

    因為是出門干活,身上穿的是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衫,就連一頭烏黑的長發,都如尋常農家女人一般,只是拿布巾簡單包了起來。

    一直都是這樣的,每天上午,許落會到後山鍛煉兩個時辰,小織夏會賴床睡一會兒懶覺,岑溪兒勤勉慣了,就會趁這個空擋出門做些簡單的活計。

    不同的是,今天她還沒走到村口,就有負責巡守的獵戶急切的招手喚她︰“溪兒,你怎麼還在這弄這些呢?”

    岑溪兒有些困惑︰“我割兔草呢,肖家大哥,怎麼了?”

    “對了,你出去的早,估計還不知道”,守衛一拍腦袋,“快回家吧,你夫家那邊來親戚了。”

    “啊?……真的?”事情來得突然,岑溪兒一下有些緊張起來。

    兩年前成親那會兒,傅山說是許落父母亡故,其余親眷因路途遙遠也都來不了,所以,岑溪兒至今見過的夫家人,也就傅山一個而已。

    怎的這兵荒馬亂的,他們卻突然來了?岑溪兒頓時重又有了些新媳婦初見夫家人之前的緊張和無措。

    “可不是真的,一行五個人,到我這里說找許落。我問他們是誰。他們說是許兄弟娘家親戚,有個姨娘,還有表哥、表妹什麼的。我就趕緊叫人去通傳了……這不,許兄弟剛來把人領走沒一會兒。”

    這下沒疑問了,真的是夫家人來了。岑溪兒連忙加快腳步,“謝謝肖家大哥,我,我這就回去。”

    她前腳剛過村口,後面守衛又補了一句︰“對了,溪兒。許兄弟家里看起來像是大戶啊,富貴人家。那五個人我都打量了,個個出眾。就那風度氣派,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

    “啊?哦。”岑溪兒腦中確還有些困惑,比如傅爺爺不是說的相公自幼家貧嗎?怎的突然冒出來富貴親戚?但她此時已顧不上細問了,總之先回家。

    岑溪兒以一個農家媳婦的淳樸思維想來,夫家人來了,別的先不說,禮數可不能丟。

    “去吧,我已經叫人去村里收羅山珍野味了,一會兒就給你送來,這個你不用操心。”守衛看來也是個細心的,已經想到前頭了。

    “嗯,謝謝肖家大哥。”岑溪兒扭頭道了謝,腳下卻不敢停。

    …………

    家里。

    雲素眼中泛著水光,伸手替許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眼神中有些心疼。

    “也不知道師兄到底是什麼樣一個心思,竟封印了你的修為,教你受這麼多苦。看你現在,哪還有一點空冥山上許青衫,天南第一天驕的樣子?”

    許落有個“空冥山上許青衫”的叫法,其實是因為懶得換衣服得來的,畢竟那件雪域玉蠶絲的青衫,就是穿上幾百年也不會髒,但是傳出去以後,就成了天南修真界,尤其是年輕女修士們提起他的一個符號。

    “嘿,其實……”

    帶著幾分尷尬苦笑一下,許落正準備說自己其實感覺也還好,是另一番體驗……

    一旁的顏無瑕湊過來,一把奪下了他手上的刀。這刀因許落剛剛匆忙從山上下來接人,就一直忘了放下。

    “你在練這個?哈哈哈哈……空冥許落在練刀……哈哈哈哈……來,快給姐姐耍一套看看。”顏無瑕一想到許落滿頭大汗練刀的樣子,再對比空冥山上的他,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許落無奈的瞪她一眼︰“別忘了我以前怎麼把你掛在周天殿上的。”

    “對哦。”顏無瑕戲謔一笑,跟著手掌一翻……一股氣勁自腳底升起,許落連一點掙這都沒有,就被橫身托起,掛在了屋子橫梁上。

    “天南第一什麼來著?”顏無瑕笑著,故意嘲諷道。

    許落咬了咬牙,無奈正準備服軟,雲素輕咳一聲,隨即一道柔和的氣流裹著許落輕輕回到了地面。

    “你真的在練這個?”雲素拿過顏無瑕手里的那把墨陽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麼稀奇來,只當是凡鐵俗物,就放在了一邊,仍是有些心疼道。

    “俗世里兩國交戰,這一帶前陣子不太太平。所以我……其實就是沒事就耍著玩玩。”許落尷尬的笑了笑,沒敢去說自己其實還經歷了幾次生死危機。

    但他這笑容落在雲素眼里,就成了虎落平陽的淒苦和委屈。面前人可是她從小帶大的許落啊,是修為其實已經趕上她這個師叔的天南新一輩第一人……

    竟落得俗世里練刀自保麼?

    “師兄真是……”雲素面色有些不好看了,一拍儲物袋,符、靈藥、丹丸等等一股腦的往外掏,“他設下的封印我破不開,也不能直接帶你回去,這些東西你先留著……等我回去,再去和他理論。”

    “回去倒是不急。”許落兩眼放光,這些東西,他沒準備客氣。

    但是他手剛伸出去,一個人就橫插進來擋住了。

    “大師兄。”許落在空冥山上和顧徐之感情很好,視若兄長,見到他其實還是很開心的,只是因為雲素也在,總得也照顧她的情緒才是。

    “嗯”,顧徐之應了一聲,伸手拍了拍許落肩膀,剛綻開的溫暖笑容很快添了幾分為難,“小落……這個,不行。這些……師父吩咐過,我們什麼都不許幫你的。他還說,就算你……”

    “算了”,顧徐之沒把傅山那句就算他死在你們面前也不許幫忙說完,轉回頭向雲素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雲師叔,還請不要讓徐之為難……這事師父要是知道了,怕是大家都麻煩,尤其小落,沒準還會更慘。”

    雲素瞪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暫時放棄了。

    許落則是直接放棄,顧徐之的兩個綽號,顧規矩和顧迂還是許落取的,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家這個師兄的為人?拗不過的,誰都拗不過他。

    “師哥。”

    終于,一直站在一旁的雲婧開口叫了一聲。空冥山上“師兄”太多,為了區別于其他人,雲婧一向都叫許落師哥。

    “誒,師妹也來了。”許落應了一聲,看雲婧表情有些奇怪,就沒說下去,等著。

    「師哥,你真的成親了?」

空冥山上,傅山說到過許落成親的事,但只有雲素和顧徐之聽到了。他們路上沒提,這事兒還是雲婧自己看到老屋那邊的「囍」字窗花和現在屋裡的一些女人東西,自己推斷的。

「啊,對。」真就像個剛成親的俗世毛頭小子一樣,許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接著說道:「師叔、大師兄,還有雲婧和兩位師姐,你們看,我也不知道老頭跟你們說過沒有……那個,我娶妻了。」

雲素勉強點了點頭,她畢竟是個寬厚的人,哪怕本有些別的心思,也不至因此有什麼情緒。更何況在她看來,一個凡夫俗子……不過是許落的歷練而已。

蓮隱峰的趙師姐和大師兄顧徐之都點了點頭,看不出什麼異樣,顧徐之笑著說了一句:「挺好的。」

雲婧腳一跺,背過身去。

顏無瑕則表情誇張的笑了一陣,又四處張望著,急切道:「哪呢?在哪呢?快讓我看看。」

「你這不男不女的打扮,小心嚇著她」,許落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改向雲素和顧徐之道,「師叔、大師兄,我家娘子,她是個凡人女子,叫做岑溪兒……是個很好的姑娘。有些事,她現在還不知道,那個……」

「這些我們知道的,放心吧。」雲素應了一句。

「那就好,那我們趕緊套套詞,我估計溪兒這會兒也該回來了」,許落看了看背著身子賭氣的雲婧,「師妹一會兒就說是我表妹吧,正好,今天見見你嫂子。她人很好,你一定……」

「我才懶得理一個凡人。她憑什麼……」

「雲婧。」雲素沉下臉,打斷了雲婧的話。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2:02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20
第六十六章 別人家的許落

一路都有些急促的腳步一直到了自家院門外才緩了下來,漸而停住了,岑溪兒看了看自己身上,哎呀,這一身,可怎麼見夫家人?

    正猶豫著,就見堂屋大門一側,許落探頭看了看,而後笑著說了一聲︰“是溪兒回來了。”

    話音落下,許落的身影從門內走出來,幾步跑到院外,“溪兒,那個,我家里那邊突然過來幾個親戚,我原先也不知道。我們這會兒正好說到你呢,帶你過去見見?”

    “嗯”,岑溪兒點頭,又抬頭看著許落,一雙月牙眼里藏著幾分焦慮,“可是……我,你看……”

    許落明白了,微笑著伸手替她扯了扯衣角,平整衣服,攬著肩頭寬慰道︰“沒事的,來的都是家里和我最親近的人,溪兒你只管放松些。有我呢。”

    說罷許落先幫岑溪兒把籃子摘下來擱在了院里,而後牽了她的手,穿過院子,邁進門檻。

    “……姨娘,這就是我娘子,岑溪兒。”

    “溪兒,這是姨娘。”

    長幼有序,許落先將十一師叔雲素和岑溪兒彼此做了介紹。

    “姨娘好,路途辛苦了。”岑溪兒低頭見了禮,跟著許落稱呼。

    她剛剛已經偷偷打量過了,村口守衛說得沒錯,自家這幾位夫家親戚,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出身。岑溪兒以前去過豐城看元宵花燈,見過花樓上、畫舫上的富貴人家,心里一對比,那些人跟自家相公這些親戚,似乎都沒得比。

    藏住了困惑,想著畢竟是姨娘家,家境不同也算正常,岑溪兒只是不由得又更緊張了些,生怕有什麼做得不得體的,叫人嫌棄、挑理。

    “好。”

    雲素微笑回應,同時在岑溪兒臉上身上打量了一下,心道︰“雖是俗世里農家女子,但是眼神清澈,溫柔,還不錯。”她這會兒代入的是許落長輩的角色。但馬上,又不得不代入雲婧母親的角色,神識探過,才放下心來,“原來不能修行的,看來師兄早有考慮……這樣也好。”

    “這是表哥,表姐……還有,這是表妹。”

    許落逐一把顧徐之,蓮隱峰趙師姐,還有雲婧都做了介紹。岑溪兒跟著一個個打招呼。顧徐之和趙師姐都按說好的身份做了回應,只有雲婧,翻了個白眼,扭過頭不說話。

    “還有,這個……”許落看了看不男不女的顏無瑕,“這個……也是表哥。”

    岑溪兒也是一愣,但很快回過神來,行禮問候︰“表哥好。”

    “好,弟妹不錯,我一看就喜歡。”顏無瑕翹著二郎腿沒遮沒攔的說道,她要真是表哥,這就算得上調戲弟媳婦了。

    許落一陣頭痛無奈。

    “來,這是表哥給你的見面禮。”

    一點不自知的顏無瑕伸手遞了兩顆丹丸到岑溪兒面前。

    許落一看,一顆定顏丹,一顆養生丹。想來顏無瑕也已經用神識探知岑溪兒不能修行了,送的兩顆丹藥,都是正合凡人女子用的。

    岑溪兒有些猶豫、困惑,偏頭來看許落。

    許落笑了笑,“既是表哥給你的,就拿著吧。他家里開藥鋪的,就是兩顆強身健體的丹丸而已。”

    岑溪兒臉上有點兒笑意,但是忍住了,伸手接過藥丸,道︰“謝謝表哥。”

    “不客氣,不客氣。就當是補給你們新婚賀禮了。”

    顏無瑕大大咧咧的笑著。

    一旁的顧徐之,則是一臉的糾結,茫然……

    顏無瑕傳音入耳︰“有本事大師兄去要回來?去呀?不怕穿幫就去呀,好意思就去呀……”

    顧徐之皺眉想了想,終歸這兩樣丹藥對許落沒什麼用處,而岑溪兒也不能修行,于是輕咳一聲,勉強作罷。

    “你,你為什麼給她……”

    顧徐之都默認了,偏是雲婧,手指著顏無瑕,又指岑溪兒手上丹藥……“要讓許落的俗世妻子容顏常駐,長壽?”雲婧可不願意。

    但她話說到這,只見顏無瑕嘴角一翹……雲婧發現,自己再也說不出話了。

    場面就這麼短暫的尷尬了一會兒,一邊怕穿幫,另一邊,則還在緊張。

    “對了,茶……相公,我去給大家燒水泡茶先。”岑溪兒掃到一眼桌面,才發現夫家人面前連杯茶都沒有,連忙告退去燒水泡茶。

    她前腳進了廚房,許落後腳就對雲素幾個說了聲︰“溪兒有些緊張,我去看看。”

    說完,他很自然的到門口抱了幾塊劈開的柴,見不夠了,還拿起斧頭當場新劈了幾塊,一起抱上,跟著進了廚房。

    “哎呀,相公……你怎麼來了?”岑溪兒正在點頭,見許落抱著柴進來,忙接過去道。

    “我怕你緊張,進來看看,順便給你搬點柴火。”許落笑著解釋。

    “不行,不行,相公你可不許害我。”

    “嗯?害你?”

    “可不是?姨娘他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想必規矩多的。相公你可是秀才,平日我拗不過你也就罷了,今日,今日怎還能做這些粗鄙的事?這叫他們看了,該怎麼看我?”

    岑溪兒以俗世的思維考慮,這些顧忌,確實不是沒道理的。

    許落不好反駁,只好道︰“好吧。”

    岑溪兒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轉而立即又表情緊張起來,兩步湊到許落耳邊小聲道︰“相公,花花和織夏怎麼辦?”

    夫家親戚來得突然,岑溪兒之前太過緊張沒想起了,這會兒當真一下急得不行。

    “這要是花花突然鑽出來?還不把夫家人嚇死了?”岑溪兒可不知道,外面這些夫家人如果見到花花,也只會說︰“哎呀,沒想到許落還弄了條小蟲。”

    “再有,織夏,我自己和相公還沒有生育呢,就領養了一個,夫家人見了肯定不高興。她們,她們會不會覺得是我不能生育?這……這要是傳到相公家那邊去,或就要逼著相公休妻了。那,我還怎麼活?”

    岑溪兒越想越亂了。

    “放心吧”,許落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我已經提前讓花花帶著織夏去山上玩了,晚上才會回來。”

    其實許落也怕,花花倒還沒什麼,但要是織夏被師叔和師兄他們看到了,發現她的血脈特殊,那就是天大的事了……而織夏的命運,將很難預料……因為屆時牽動的,也許遠不止一個空冥,許落也阻攔不了。

    “那就好。”岑溪兒長出一口氣,終于把水燒上了。

    “姨娘他們晚上不留在咱們家住嗎?”岑溪兒問道。

    “嗯,他們晚些就走。”

    “啊?可是這兵荒馬亂的……”

    “沒事的,你不說了嘛,他們是大戶人家,自會有門路的。”許落心說,他們會飛啊!而且誰敢攔他們。

    岑溪兒點了點頭,“那相公你快別留這了,去陪姨娘他們說說話。我等水開了,泡好茶就來。”

    “還是我來看著火吧”,許落笑了笑,“看你緊張的,先去換身衣服。”

    岑溪兒猶豫了一下,別的好拒絕,許落的這個建議,她沒法拒絕。身上這一身下地的衣服總不能一直穿著,夫家人初次見面,怎麼的也得梳洗打扮了給看看吧?這既是禮,也是相公的臉面。還有岑溪兒小小的自尊心。

    “那,那我去了?”

    “去吧。”

    岑溪兒穿過後堂回到房間,換了一身新做的白夾粉的長裙,又把頭發梳理了一下,很快匆匆回來。

    許落從廚房迎出來,“正好我剛洗了把臉,給你擰了條濕帕,拿著擦下臉。”說完,他還靠近了,伸手幫著抹掉了岑溪兒臉上的一點兒草屑。

    不管是順手擰的毛巾,還是幫忙抹灰的小親昵,都是岑溪兒與許落之間彼此習慣了的,許落做的不經意,岑溪兒接過來當時,也順手了。

    待到擦完臉扭頭一看,堂屋里的五個,都正擰頭看著呢。

    “哎呀。”岑溪兒一慌神,低頭鑽進了廚房。

    許落連忙跟進去,笑著道︰“溪兒你真的太緊張了,咱們是夫妻,這有什麼?”

    岑溪兒氣鼓鼓的看他一眼,鼓著腮幫子說︰“相公就會害我。”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兩聲響。

    先是顏無瑕的聲音,喊著︰“原來弟妹打扮過後更漂亮啊?”

    跟著,“啪”,凳子被踢倒在地的一聲響。想是雲婧又鬧情緒了。

    許落看了看岑溪兒,有些無奈的幫著解釋道︰“我這個表哥,他……”

    “不是表姐嗎?”岑溪兒莞爾一笑,“表姐生得天仙般的人物……女人看女人,我怎會看不出來呀,卻不知她若換了女裝,到底有多好看呢。”

    “這個”,許落回憶了一下,“確實挺好看的,只不過她……”

    “嗯”,岑溪兒莫名的把話打斷了,低著頭道︰“我看她與相公感情很好的,打打鬧鬧的感情才好,還有那個小表妹,我都看出來了。”

    “你看出來什麼了?”

    “天底下表兄妹做親的,也不少呢。”

    原來是吃醋了,許落苦笑無奈。

    兩人端茶上來的時候,岑溪兒在奉茶,但是桌上五個,都各有意味的看著許落。

    他竟然劈柴?

    他竟然幫一個女人擰帕兒洗臉?

    他竟然端茶?

    他竟然會哄人?

    這……還是空冥山上那個許落嗎?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21
第六十七章 你家相公會飛

出聖村後方的深山里,一處深谷,有瀑布直掛而下,但是水流不大,淅淅瀝瀝的,自成一番風景。

    谷底水潭本是附近走獸飲水的地方,此刻卻全都絕跡了……只因有一條巨蟒正盤在那里。

    莫說狼了,就是虎,也不敢在這方圓數里內停留。

    花花身子盤在水潭里,卻把頭高昂著,一個粉雕玉飾的小女孩正坐在它頭頂上。小織夏愜意的翹著兩只小腳丫,把剛剛摘來的潔白茶樹泡掰了一半下來,丟進嘴里。

    “這個沒有剛剛那個甜,哎呀,我飽了”,織夏拍拍小肚子,“花花你吃麼?”

    小小的手臂探下來,就那麼拿著半個茶樹泡,直接塞進了巨蟒嘴里,全無一絲緊張害怕。

    花花嚼了一口,“有點甜……呸”,我堂堂赤火蟒可不是吃素的。

    小織夏看了咯咯一陣笑,跟著雙手一張就往下躍,一邊笑,一邊喊︰“哎呀花花,我掉下來啦。好害怕……”

    堂堂赤火“奶媽”很無奈,但仍只得低下頭,在織夏快要掉進水里的一刻將她接住,而後蛇頭揚起,朝後一仰,小織夏就這麼一路興奮的笑著,叫著,沿著它的後背滑了下去。

    這樣又玩了幾輪,織夏爬回巨蟒頭頂,換了個游戲,指揮著赤火蟒把頭靠向岩壁,摘了些山花,做成一個花環,戴在自己頭上。

    “好看吧?……花花去那邊,還要摘。我要做一個給溪兒嬸嬸戴。”

    很快,又編好了一個花環,小織夏玩了一會兒,開始自顧自的嘀咕︰

    “雖然山里很好玩,可還是好想看看家里到底來了什麼客人啊。為什麼許叔說得那麼嚇人……他們很凶嗎?那他們會不會欺負溪兒嬸嬸?”

    “哎呀,有客人,中午飯一定好多好吃的。”

    “哼……反正溪兒嬸嬸一定會給我留一份。”

    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小織夏俯身輕輕伸手戳了戳花花,“花花,我們偷偷回去看一下吧?”

    一直任由“欺負”和“指揮”的赤火蟒听到這一句,果斷頭一仰,讓小女孩滑到身上,跟著尾巴一卷,身體盤起,將她牢牢鎖在中央。

    身為開了靈智的靈獸,赤火蟒是有感知的,那幾個人在很遠的距離帶給它的感覺就已經十分強大,強大到連其中最弱的一道氣息,都完全可以輕松將它殺死。

    正因為此,它才逃入了山谷最深處,不敢游蕩。

    “好吧,好吧。膽小鬼……”織夏自然明白花花的意思,無奈妥協道,“那你帶我去別的地方玩總行吧?一直在這,好悶啊!”

    赤火蟒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把織夏托到頭頂上,就這麼半立著,碾開灌木往遠處游去。

    …………

    喝慣了靈泉甘露,農家的茶,雲素等人自然是瞧不上的。

    但是除了雲婧之外,在場其余四人仍都捧了,偶爾喝上一口。岑溪兒也給許落倒了一杯,捧上來後,才陪坐在他身邊,安靜的听他們說話。

    “唉……”雲素看許落如今連這等俗茶都喝得津津有味,又是一陣的不舍,嘆了口氣道,“你原來可是最挑剔的。”

    岑溪兒面上頓時有些尷尬。

    許落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接才好。

    “沒錯,小落以前最挑剔了,還懶,還不愛搭理人,還不听勸,老是自己一個道理……反正他以前毛病多了,沒想到現在成了親,變化這麼大……還是弟妹*的好。”

    顏無瑕在旁幫忙圓。

    但她這說話水平……一番話說出口,岑溪兒听了反倒更慌,這是在說我是悍婦嗎?要不怎麼說*相公?還是覺得我讓相公一個堂堂秀才公習慣了吃苦受累服侍人?

    岑溪兒只把面前五人當了俗世大戶人家,思維難免偏差,還以為是夫家人來了,要替許落立夫綱,心里著急,卻不知如何開口,沒一會兒,便漲紅了臉。

    好在當場顧徐之最通人情世故,畢竟他當年才是真正的官宦人家,高門大戶出身,而且知書達理,“無瑕這幾句倒是夸在點子上了,弟妹與小落情厚,潛移默化,小落終于也知道疼人了,長進不少。我們看了也都很欣慰。”

    幾句話恰到好處,把場面徹底圓了回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是雲婧不干了,瞪一眼顧徐之,又瞥了一眼岑溪兒,“哼”一聲︰“她知道我師……我哥是什麼人麼?過這種日子,還什麼情厚,遲早……”

    她想說你遲早是一塊墊腳石,遲早得挨那斬情那一斬……

    但這回,將她剩下的話封回去的人變成了母親雲素。這話哪里是能說的?

    雲婧氣得站了起來,卻恰好看見,對面桌子底下,許落偷偷拉了岑溪兒的手,正用溫柔的眼神和嘴角的笑意安慰著自家受了委屈的娘子。

    而岑溪兒也是一副“假惺惺”寬容的樣子,笑著對許落搖頭表示自己沒事——至少雲婧覺得是假惺惺。

    雲婧狠狠一咬牙,扭頭了出門。

    岑溪兒連忙站起。

    “沒事的,這孩子從小被我嬌慣壞了,說話沒個分寸,你別介意就好。”雲素安慰了一句。

    岑溪兒忙說不會。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春枝的聲音。

    “听說你夫家親戚看著派頭不小?怕你為難,各家上得了台面的,我都給你拿來了,你看夠麼?不夠我再想辦法弄點。”院門外,春枝將兩大籃子山珍野味擺在了地上。

    岑溪兒一看,忙說︰“夠了,這都已經太多了,他們下晌就走的。”

    “這麼急啊?”春枝沒心沒肺道,“那正好,下晌你陪我去趟李家莊集上。”

    “啊?去李家莊?去做什麼?”

    “我尋思得去扯點布”,春枝眨了眨眼楮,“那頭驢最近對我不那麼抗拒了,明白吧?總之我先備著點。”

    “哦”,听說是這個原因,岑溪兒點了點頭,“那我看時間早的話,就去叫你。”

    “行。”春枝扭頭正準備走,突然頓住了一下,扭頭盯著岑溪兒的臉看了看,詢問道︰“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夫家人難伺候,欺負你了?許落沒幫你啊?”

    岑溪兒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真不是?”

    除了許落,春枝就是岑溪兒最能說話的人了,眼下這話也不能對許落說,總不好憋在心里難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夫家人倒什麼,大多很好的。就算有個一句兩句的,本也平常,我也受得住。只是听他們的話,我覺得,相公好像有挺多事都是瞞著我的。”

    春枝一听就來勁了,“女人的事?不會他老家還有一個吧?……還不止?”

    “不是,春枝你別老這麼猜我家相公啊,我好好跟你說話呢。我就是猜吧,相公家里以前好像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呢,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了,另有隱情,才不願意對我提起。然後,夫家人那邊有個小表妹,說話的意思總指著我給相公吃苦了,配不上他了,遲早要被相公舍棄了什麼的……我就,有點難過。總之我和我們家,都挺讓人瞧不上的。也可能娶了我,確實委屈我家相公了。”

    岑溪兒把委屈倒了出來,眼眶跟著有些紅。

    “那沒轍,夫家人這樣說話,你要麼鬧翻了,要麼就得先听著……先听著吧,回頭再找許落,把氣撒他身上。再不行就不讓他上床……”

    春枝照著農村里媳婦們慣用的套路在教岑溪兒。

    岑溪兒愣了愣,破涕為笑道︰“都還沒嫁人呢你,就專愛胡說八道。我家相公那麼好,都護著我的,我頂多就是怕他有事藏心里獨自苦悶,問他幾句,看他願不願意說罷了。你說那些……我,我才舍不得呢。”

    春枝翻了個白眼︰“行行行,最後我還落個里外不是人了。以後都不說了,反正你三句不離許落,沒完沒了的你家相公,你家相公……”

    春枝碎碎念著“你家相公,你家相公”的同時,其實有一個人也在說著一樣的話。

    岑溪兒和春枝的對話,從旁邊繞過來的雲婧其實一直在旁听著,听著听著就憋不住了,嘴里不住的嗆著︰

    “你家相公!你家相公?還真是沒見識的螻蟻。你知道你家相公是誰嗎?空冥許落,知道嗎?天南第一天驕,知道嗎?就你也配叫我師哥相公?也配被師哥寵著?你家相公只是拿你俗世歷練知道嗎?你家相公遲早一天拿你斬情化神知道嗎?……”

    因為剛剛被雲素禁制了,說話不能出聲,雲婧就這麼無所顧忌的無聲泄著,說著,直到突然禁制時間過了,她也沒覺,下意識的又說了一句︰

    “你家相公會飛,知道嗎?”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19:22
第六十八章 紅塵客棧

水滾油熱,素手輕撥,一簍子洗淨的白淨竹蓀下了鍋,熱煙“騰”的生起來,岑溪兒把鍋蓋蓋上,又去一旁的瓦罐里看了看還在炖著的環頸雉。

    哧哧冒著的熱氣有些燙手,她看完把手縮回來,捏了捏耳垂。

    “燙著了吧?”

    岑溪兒在做飯,許落就在灶台邊站著。關心了一句見沒反應,許落只好繼續解釋道︰“表妹自小被寵壞了,一向胡言亂語,溪兒你別放在心上。總之以後也難得見面的。”

    “親戚們還在呢,現在不說。”

    岑溪兒是識大體的,不肯再夫家人面前露了情緒,也仍舊細心準備著午飯,一絲不苟。她轉到火灶那邊,往里又添了兩塊柴火。

    “他們都在外面呢,咱們先說好了,我好安心。再不行,我去揍她一頓?”許落繼續哄道。

    “那她一會兒得把咱家鍋碗全砸了。”岑溪兒終于還是表露出了一些十九歲姑娘該有的小心眼和小情緒,猶豫了一會兒,抬頭看著許落,委屈道︰“她為什麼說相公會飛?”

    這個怎麼解釋?怎麼圓?許落想不出來,只好說︰“這個我也不知道,許是她信口開河胡亂說的。”

    “相公當溪兒傻的嗎?”岑溪兒低頭咬了咬呀,噙住眼淚,“她其實就是說,相公本是枝頭鳳,該配的是凰……所以遲早要丟下這個草窩和我,飛走的。”

    “相公不曾對我說過,但我今日其實看出來了,相公過往的家世,想必是好得極厲害的。而今日姨娘她們來,分明心疼不舍,不願相公再在這里呆下去了。”

    “她們是不是準備要帶相公回去?高門大戶,溪兒自知不配進,也不敢進……”

    許落已經愣住了,他一點都解釋不了的一句話,想不到在岑溪兒這里,卻有著如此完整的一套解讀。這樣雖說溪兒暫時心里委屈了些,但總好過一切事實被揭開。

    “我家娘子在這,我哪都不會去。”許落放松下來哄道。

    “才不信你”,岑溪兒委屈上來,小脾氣也有點兒上來了,“你那小表妹對我的敵意那般明顯,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

    …………

    “雲婧這孩子,在山上時感覺也就任性胡鬧了些,卻還不至于傷人、害人什麼的,怎麼這回,對小落這凡人妻子的敵意這麼重?難道真就因為見不得小落對別人好……”

    許落在陪岑溪兒,雲素在教訓雲婧,顧徐之和顏無瑕兩頭都去不得,逛了一圈後倚在岑溪兒養兔子的竹圈旁說話。這圈里的兔子岑溪兒和小織夏只養著,卻不舍得殺來吃,一直繁衍,如今已經將近二十隻了。

    顏無瑕一邊把兔子丟進圈中,看著大大小小一群兔子擠成一團搶食,玩得興致勃勃,一邊道︰

    “因為空冥山上的那個許落,太耀眼,太多人惦記了,偏偏他又對這些事從沒想法。所以,雲婧因為蓮隱峰的關系,與許落關系最近,漸漸的,就把許落當成是她的了……以此為榮,也充滿警惕。她連我跟許落走近些都對我有敵意,何況今日看到有人做了許落的妻子,與他親近,被他關愛?”

    “這份獨佔的心思放在常人身上尚且可怕,而今放在雲婧這樣一個背景深厚,傲氣,自視極高,又打小被嬌縱壞了的人身上,就更難以疏解了。在雲婧眼中,就是弟妹把許落搶走了,你說她能憋得住嗎?”

    顧徐之凝神想了想,微笑道︰“難得師妹認真說話,原來這般有道理。”

    然後顏無瑕跳起來,興奮喊道︰“哇哇哇,大師兄你看,那兩只兔子在做什麼?快看快看……好厲害。騎上去了,哇,厲害……”

    顧徐之看了一眼,圈內兩只兔子正在“孕育下一代”……非禮勿視,還有,師妹真是認真不過一息啊!

    “我現在倒是有些擔心了,雲婧之前在山上胡鬧,幾乎從不曾承擔過後果,付出過代價……這樣的人行事起來,最容易失了分寸,不計後果。”

    …………

    另一邊,說錯了話的雲婧,正梗著脖子在跟雲素頂嘴︰“我就不許師哥對別人好,怎麼了?我就要說,怎麼了?大不了回去被掌教打死……”

    “你……”雲素揚起來一只手。

    雲婧湊上來,“打吧,打死我。反正我沒爹……”

    雲素眼神一黯,偏過頭去,同時緩緩把手放下了。

    “那個螻蟻憑什麼?她哪點配得上師哥這樣好?”雲婧趁機拱進雲素懷里,拿出屢試不爽的招數,假作要掉眼淚道,“師哥的家明明就是蓮隱峰,可他現在,有別的家了。”

    雲素揉了揉女兒的頭,“婧兒你錯了,這其實不是你師哥的家,若一定要找一個說法,我想,它或應該叫做‘紅塵客棧’。”

    雲婧有些困惑的抬起頭︰“紅塵客棧?”

    雲素點頭︰“對,你師哥入世悟道,在紅塵里走這一遭,暫時落腳的地方,就是紅塵客棧。他終究是會走的,會斬斷這一切,忘記這一切……這就是仙凡之隔,永遠也破不開的天塹。”“

    “不論如今的這個地方,或某個人,在你師哥心中佔據怎樣的地位,一旦放到漫漫修行路上去看,其實都只是再短暫不過的一瞬息而已。”

    “覓登臨,長生道,絕塵路……這就是你師哥注定的人生。也許有一天,他還需要扛起整個空冥。而這個地方,這里的人,千百年後你再問他,他也許都無法再記起一絲一毫。”

    雲素本想著借此勸女兒努力修行,但是雲婧顯然沒听進心里,仍是道︰“可是師兄現在對她真的很好。”

    “說來殘忍,但是大道無情,太上忘情”,雲素頓了頓才道,“你師哥如今對她越好,投入越深,未來斬情化神,成功的可能就越大,對道的體會,也就越深。”

    “明白了嗎?”雲素柔聲道,“所以,婧兒你記住,千萬不可胡說,否則說破了,亂了你師哥的心境,他就只能提前斬情問道。到時掌教師伯勢必責罰于你。”

    不得不說,身為母親,雲素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了。

    她不怕什麼責罰,因為她從來沒承擔過後果。她听不進去大道,因為大道離她還很遠。她卻只記住了一句︰“說破了,你師哥就只能提前斬情問道。”

    那樣我師哥就能馬上回來了?她想著。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9 14: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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