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仙凡變 作者:項庭生 (斷更)

 
pontus 2017-5-17 16:39: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9 61359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5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修長生八百年
 
 許落身上現在沒有修士氣息,體內封印是問鼎級別。
 
 所以,老翁的這句話,這份眼光……
 
 有時候一個人的眼光就能反映他的實力,許落猜不透他的境界,警惕的後退一步,拍下一顆毒丹,長刀在肩後,兩柄步雲劍輕顫,同時煉魂幡在手。
 
 他擺出的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強防禦姿態。
 
 老翁微微有些錯愕,隨即笑了笑道:“何苦呢,點破一句而已,我並未將你看穿。”
 
 “你不是修士?”許落趁著嗑藥後靈氣散,已經試探過了,對方身上全無修士氣息。
 
 “老夫又不是修士。”
 
 “那……”
 
 “稍安勿躁”,老翁似拉家常般問起,“小兄弟過江找的軍伍兄弟是否姓林?”
 
 許落愣了愣,點頭道:“對,老丈可認識林家?”
 
 “過河沒有林家。”
 
 “啊?”許落又掏出家書看了看,難道找錯了?
 
 “諸葛家子弟世代從軍,不至一方主將,不敢以諸葛為姓……慶國無諸葛,近百年了吧。”見許落驚疑,老翁解釋道。
 
 慶國百年無諸葛這句話,許落在軍中聽過,慶中最後一個諸葛家人,正是百年前柱國將軍諸葛遂。想到這裡,許落對老翁的話,此時已是信了七八分,但是家書上面分明寫著林泰,並林家大宅。
 
 “你打開看看,便知我所言不虛了。”老翁看許落猶疑,淡淡道。
 
 “兄長家書,只能由其家人來拆,我不便拆看,請老丈見諒。”許落略帶些歉意回道。
 
 “那便由老夫來拆好了,人已經死了,這信裡說不準還活著幾分,你不拆開來看,怎與他說話。”這一句話落在許落耳朵裡,懂猶未懂,手中家書不知怎的已到了老翁手上,旋即被拆開,閱看一遍,遞還給許落。
 
 “你看,這不是還活著幾分嘛。”老翁似心情不錯,笑容滿面道。
 
 許落低頭看信,
 
 “此信若至,則我當已身死疆場。死必戰死,無愧諸葛。死而無成,有負諸葛。家有幼子,聰穎而體弱,乞不從軍……落款,諸葛泰。”
 
 林泰大哥,竟然是諸葛後裔,難怪他兵法嫻熟,不像普通軍士,想不到諸葛家子弟竟然真的化名從最低級的士卒做起……卻不知,若沒有遇上那個丁十尨,慶國會不會在百年之後,又見諸葛。
 
 許落怔怔出神。
 
 “我說他還活著幾分,你說……他活在哪裡?”老翁目有深意,看著許落問道。
 
 “想來自是活在諸葛一脈世代綿延的氣節裡吧?”許落想起來信中兩句,死必戰死,無愧諸葛,死而無成,有負諸葛,放在俗世確實算得上壯懷激烈,這,就是諸葛家人,兵聖之後。
 
 老翁搖了搖頭,道:“我說他活著,只在信末,當他是一個父親,去盡為人父者應盡之事。你可知道,他寫這最後一句,為幼子乞不從軍,需要多大勇氣?……那是諸葛家數百年的規矩。”
 
 一直從容平靜的老翁,此刻語氣終於有些低落。
 
 許落有些出神,老翁口中的死與活,令他沉吟許久,那不是尋常人的死與活,不是修士的長生或隕落,也不是儒家經典裡的死與活,那是最簡單又最難得的,作為一個“人”的死與活——為人者,人性最本真處在,則活,人性本真不在,則死。
 
 “你看我是死是活?”老翁突然問。
 
 “這……老丈身體健朗,自然長壽。”于老人前說生死,是大忌,許落如今對於俗世的人情世故已經懂得不少,忙應道。
 
 老翁又問:“長壽有盡時,奈何?”
 
 許落答:“無可奈何,安天命。”
 
 “那諸葛是死是活?”老翁追問不休。
 
 “兵聖爺退隱時傳聞已經隕落,而今又過了約八百年,雖無明證,想來應當已經……”許落記得史書記載,八百年前那位兵聖諸葛並非修士。
 
 但是他話未說完。
 
 老翁又搶了過去,有些氣憤說:“你說想來應當?想來人死人便死,怎不想人活?”
 
 許落覺得他有點無賴,難怪溪兒說,老人老了,會像孩子,於是許落笑著說道:“慶國千萬百姓,倒是皆求兵聖爺猶在。”
 
 “罷了,罷了……你這辦俗世裡人,半修士的,跟你說不清。你說我該死,又說想我活,你說諸葛該死,又盼諸葛活著……此一事,我在書卷裡看了數十年,在疆場血與火裡看了數十年,在茶與酒裡看了一百年,在詩與畫裡看了一百年,在柴米油鹽裡看了兩百年,在修仙人處看了足足三百年,最後,又在這渡口烏篷船上看了五十年,還只看到了一半,要你來說,確實為難你了。”
 
 老翁雙手撒開木槳,站起身來,腳下三丈烏篷,船行一線如飛渡。
 
 許落要是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那就可以投河了。
 
 八百年前兵聖爺,烏篷船上擺渡人。
 
 問題邏輯不對啊,活了八百年的凡人?!
 
 “請兵聖爺解惑。”許落一揖到底,這是他在俗世,第一次以晚輩的身份,如此恭敬而真誠的行這樣的大禮。
 
 “解什麼惑?”兵聖諸葛反問。
 
 許落想了想,心想難道是境界太高我看不破?若不然,沒有別的道理啊,於是道:“請問兵聖爺是否是通道中人?晚輩許落,出身空冥宗,本是元嬰修為,因被家師封印下山,於俗世中生活也有些日子了……”
 
 許落直爽的自報家門,如果對方真的境界高到他嗑藥也看不透,有心加害,他說不說都一樣,擋不住。
 
 “哦,空冥宗,當世諸夏三大宗門之一,一山無徑道無蹤那個空冥宗……元嬰許落?似乎在修仙人處聽過。”
 
 “那兵聖爺?”
 
 “老夫真不是修士。”
 
 許落心說我都這麼坦誠了,你倒也說點什麼吧?
 
 結果兵聖諸葛又道:“我不修長生,就不許活八百年了麼?”
 
 這麼說,是真的了?
 
 許落一時間腦子裡很混亂,因為被違背的東西不是知識,而是常識。
 
 “先送信吧,不必提我,他們也不知道還有我。”諸葛說完想了想,“他信裡說到那件事,為幼子乞不從軍,我會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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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八十章,這本書的核心世界觀終於要出來了。修士為什麼沒有靈氣就那麼弱這個被你們質疑很久的問題,也有答案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3 22:2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5
第一百八十章 一月擺渡人
 
 林家,準確的說是諸葛後裔,諸葛本身姓諸名葛,後代以他的姓名為姓,又怕辱沒先人,隱去了姓,於是一切就變得不可查了。
 
 總之他們是真正的大戶,地方豪強,許落帶來的人都被暫時安置好了。
 
 而他本人,被兵聖爺留了下來。
 
 突然一日起,來往渡口的人都在說:“老丈喲,你總算是認老服老了吧,這不,終於是找了個年青人幫忙咯……你一個人在這擺渡多少年了來著?我想想,我想想,哎喲想不起來咯,只記得我還小時你便在了,而今我孫子都有了,你還在……是該交給年青人了,享享清福。”
 
 烏篷船添了一個後生船工,然而劃槳的依然是那個老人,年輕那個二十來歲的大好小夥,卻遊手好閑,不是坐在船首看水,就是坐在船尾看人。
 
 這個懶散的船工就是許落。
 
 他無心擺渡,好奇心全在有時深刻,有時頑童的老人身上了。
 
 “兵聖諸葛還活著,年已八百有餘,難怪那些史書、演義,都對他的死語焉不詳,民間更有無數個版本的傳說,但他又真的不是我以為的修行之人,這實在令人詫異……”
 
 關於這一點,許落這幾天已經追問了無數遍。
 
 真實版本的兵聖諸葛,也在許落面前慢慢展開,具體起來。
 
 兵聖諸葛,至“死”之前不曾親手殺一人,卻又殺人盈野。書生初領兵,一月殺二萬,二月殺五萬,三月殺十萬,嘉楠江上水淹二十萬,南嶺谷地火燒十七萬,滅當時宋國坑殺三十萬,伐當時趙國,破城屠百萬……
 
 文弱書生羽扇綸巾,運籌帷幄之中,殺人千里之外,所屠不可計數,且未嘗以敗,信念不斷累積。
 
 用諸葛自己的話說:
 
 “如此過了數十年,突然一日,我于山峰之上觀地勢,設計備戰……戰猶未起,但我目光所及處,敵兵二十萬於何處死,怎樣死,死狀如何,仿若親歷……不只在心中,還在眼中。
 
 便從那一刻起,我心中生出一股意志,覺得天下億兆,民也罷,兵也罷,貴也罷,賤也罷……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間,彈指便可滅殺……天下蒼茫,我主死。
 
 恰好那一日,隨護之中有隱忍潛伏的趙人遺孤暴起刺殺,我轉頭對他說,‘死’,他便死了。”
 
 兵聖諸葛說起這番話時,並無半分壯懷激烈。
 
 他已經有自己的道,他的道,是生死,他先前所說看了“八百年看盡一切只看出來一半”的那一半,是生死中的死。他當前只懂死,死意凝聚成其道,反而因此壽八百有餘而不死,有朝一日堪破了生,便是大圓滿。
 
 “不知兵聖爺現在的境界堪比修行的哪個階段,結丹?元嬰?……若是元嬰,那他豈不是天南空冥以下有數的幾人之一?至少在這天南燕、慶、梁三國,是第一人無疑了吧?也不知,他的大圓滿,又是何等威能?”
 
 這個問題,許落也問了。
 
 “我也不知,我最強就殺過一個元嬰初期。”兵聖爺是這麼回答的。
 
 “什麼時候?”
 
 “八百年前。”
 
 許落額頭冒了點汗。
 
 兵聖諸葛笑笑道:“放心,我後來沒有太多精進。”
 
 許落突然想起來岑溪兒曾對他說過的那個傳說,當時岑溪兒是這麼說的:
 
 “小時候聽爺爺提過一個說法,說是兵聖爺生前最後一次北伐的路上,路過兵聖山的那天,天上突然降下來一個仙人。仙人說兵聖爺殺孽太重,逆天逆命,不能繼續留他在人世間,就用一把好大好長的劍,淩空劈下來……害了兵聖爺。”
 
 “爺爺還說,就是因為這樣,後來兵聖山上才有了那面百丈高,平直如壁的斷聖崖。”
 
 許落將這兩段話原話轉述給兵聖諸葛聽。
 
 諸葛回憶了片刻,道:
 
 “大致是這樣,斷聖崖是對的,他當時拿劍劈我,說的話也差不多,只不過故事結局錯了,那天死的那個,是他。而我也重傷,又怕後續你們修士源源不斷的來,乾脆,就假死脫身了。”
 
 “我與修士交手不多,因為我的出手,無法控制。記得後來還有一個落箭山的結丹老祖惹過我,我沒殺他,只是瞪了一眼,於是他折損壽元數百年,且修為從此再無寸進……現在想想,也該快壽元耗盡了。”
 
 “嗯”,許落說,“已經被我弄死了。”
 
 許落隱去部分細節,將自己遇到落箭山老祖結陣續命的事情說了。
 
 “難怪,我說慶國小皇帝晚年怎麼突然瘋了。”
 
 “那你當時想過出來解救黎民嗎?”
 
 “沒有,你需知道,這樣的事,我看了八百年了,這就是人間。”
 
 許落沉默了一下,也對,但這並不同于修士超脫塵外,對俗世的輕視,而是另外一種心境,如果說修士是居高臨下在看,那麼兵聖諸葛,是身在其中,埋骨渡人,把生死看淡。
 
 許落在渡口陪著兵聖諸葛擺渡了一個月。
 
 烏篷船上一老一少,迎送渡口人來人往,日復一日。
 
 這期間許落有些什麼想法,便主動去說,兵聖爺有時會與他交流,有時便只是聽。他也會問一些問題,每隔幾日,他就會問一次,問許落看到了什麼?
 
 “人啊。”第一次,許落答。
 
 “什麼樣的人?”
 
 許落面色尷尬,猶豫開口道:“男人、女人、老人、中年、青年、少年,孩童。”
 
 兵聖爺皺皺眉:“過幾天我再問你。”
 
 幾天都許落的答案是:“哀傷之人,喜悅之人,無波瀾之人。”
 
 兵聖爺問:“亂世艱難,還有喜悅之人?”
 
 許落點頭:“曾經餐餐有肉仍不喜,而今數數包袱中饅頭尚多便喜悅,曾經為半畝地與人拼死相爭悲憤至極,而今背井離鄉拋下一切,踏上渡船一刻隻有喜悅。”
 
 兵聖爺又問:“那誰人無波瀾?”
 
 “你。”
 
 又過了幾日,
 
 許落說:“我看所有人,看見一群人,看見一個人。”
 
 兵聖爺搖槳:“皆是一船渡。”
 
 再過幾日,
 
 許落說:“我所見仍然是一群人,一個人。”
 
 兵聖爺問:“有不同?”
 
 許落點頭:“有人三五成群,小心翼翼算計防備,他是一個人;有人孤身上路,心裡想著找尋與重逢,他是一群人。”
 
 之後數日,許落都再沒能說出什麼新的感觸,兵聖爺問過幾次,也就不再問了,之說了一句:“你所見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是你。看破他們,也就看破了自己。”
 
 除了這個話題,兩人也不時交流些對修行的看法。
 
 兵聖諸葛雖不曾修行仙道,但恰如他之前所說,他在修仙人處看了足足三百年,細節處未必全部瞭解,但對于修行一事所知並不少,許落與他交談,總有一種知己不知彼,而對手什麼都知道的感覺。
 
 這不是實力上的下風,而是心境上,許落也落了下風。
 
 至於收獲,封印還在,許落自己也不知道。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08:40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6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間道(上)

許落做了一個月的擺渡人,起初他認為兵圣爺是要教他什么,可是事實又好像沒有,他似乎只是在引導許落以某一種新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俗人,還有俗世里的人

又或者,其實老頭自己也沒有方向。

這一個月中,少則幾十,多則上百,一老一少每天要擺渡很多人過河,這些人多數是逃亡的難民,不管去向如何,境況如何,很少有回來的。

許落甚至見過有人死在船上,不止一個。

兵圣爺說:他們一路繃緊了神經逃命,登船一顆放松下來,所有精神與身體的苦難、負擔一并襲來,扛不住便死了。

一直到許落離開前的最后一天,夕陽橫在水面,兵圣爺把烏篷船停在河中央,水流湍急,但是小船紋絲不動,他煮了黃酒,取來一張小方桌,和許落對飲。

“我的東西,我的道,教不了人。子子孫孫,我試了許多代,最后放棄了教導,但又盼望再出一個我,于是,便留下家訓,諸葛家男兒,必從軍歷練,從最低做起……我寄望有人如我一般,突然悟道,可惜,還是沒有。一直沒有。

有一種感覺,大概你們修仙之人也有……眼睜睜看著親人離世,一代,一代。當然,你們出世在方外,大概容易放下些,而我不同,我就在身邊,看著他們一代一代的死去……慢慢麻木。”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倒了兩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卻沒請許落。

“忘了……久不與人對飲。你請。”他喝完笑著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落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東西,孤獨,八百年獨活,血脈漸淡的孤獨。

“你有遇見過和你一樣的人嗎?”許落喝了酒,試探過問道。

兵圣爺搖了搖頭:“沒有,一個都沒有。”

“那,總有相似的狀況吧?”許落追問。

這回兵圣爺終于點了點頭:“有的,你也見過的,俗世里叫做天下一品。這批人開始脫離了俗世武學的桎梏,又非你們修行中人,要說,還是與我更相像些。這類人,這八百年間大致出過近一百個,如今在世的,公開的十幾個,隱姓埋名的也有幾個,我多數專程去看過……”

“他們算嗎?”

“算在路上,半步踏了進來,但是幾乎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走,而我也幫不了他們。”

許落突然想到了宋誠,他的道,是殺戮,而兵圣諸葛的道,是生死,這么算來,他的道,應該可以算作兵圣爺的道中的一個分支。

那是不是意味著兩者有什么共同之處,可以指點?

許落把自己所知宋誠的情況和盤托出,并把疑問拋了出來。

兵圣爺搖搖頭:“我去看過他出手……”

意思很明顯,宋誠已經被否決過了,許落動手給兵圣爺添了酒,一時間不知道話怎么說下去。

“你不好奇,為什么我要留下你陪我擺渡嗎?”兵圣爺主動問道。

“我一度以為您老準備教我些什么……”許落苦笑一下說。

誰料兵圣爺竟然點了點頭:“你想的其實沒錯,我是在做這個嘗試,因為不知你應該走哪條路,所以,便教你看這世間,還有這世間人……”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既是修行中人,又即將邁入俗世天下一品的……于是我很想知道,是不是這樣,才是正確的路。”

我快天下一品了?許落有些糊涂。

“你知道那些俗世天下一品,為什么都走不到我這一步嗎?”兵圣爺問過后自己回答,“原因大概有很多,但是我堅信其中一條是主要的,壽限……他們哪怕走錯路,哪怕走得慢,如果時間足夠,我相信總有人能走過來,和我站在一起。

但是可惜,俗世天下一品最高壽的,我只見過一百四十歲,他們的道與路,皆早早葬于輪回。而我,或因是一瞬間頓悟,又或者因為我的道,本就是生死……于是成了漏網之魚。”

這樣說,許落就明白了,他沒有壽限的問題,輪回規則于他而言變得寬容,于是,兵圣爺認為他有可能在這條路上走到更遠。

問題在于,我要走這條路嗎?未來化神、問鼎,難道實力不在兵圣爺這個“唯一”之上?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想過這個問題。”兵圣爺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聲,繼續說道:“為此,我曾在十余個小宗門,以外門雜役的身份,觀察了三百年……還曾試著教修士入俗世武道。”

“對對對,宋誠可以修行,那么,他豈不是更適合的人選?”

許落想到這一環,覺得兵圣爺所說的問題似乎不難解決,讓俗世一品武者修行,或讓修士習練俗世武道爭取到一品,不就行了?雖然這樣的人少,但不至于沒有吧,宋誠就是一個。

“不是已經說了我試過了嗎?”兵圣爺有些不耐煩道,“仙道一成,武道便自行崩散,八百年間,我已親眼見過三個這樣的俗世一品了。至于那宋誠,我曾親口對他講過,讓他自行選擇。”

許落愣了愣:“他選了武道。”

“哦,難得。”

“那兵圣爺你……”

“我本身不能修行。”

天漸漸黑了下來,兵圣爺點了一盞燈,掛在船頭,明明只是一盞燈,但是燈火映照在河中,因為波濤一層層,便照出許多燈影來,仿佛有了無數盞燈,照得整一片空間大亮。

許落似有所悟,這燈,或就是兵圣爺自己吧,他是那條路上唯一的獨行者。

點完燈后,兵圣爺回來親手給許落添了酒:“八百年了,我的道再無多少精進,近來我有一種感覺,輪回規則,快要來找我這條漏網之魚了。”

他把酒杯舉起來道:“小友能否答應老夫一件事?”

許落連忙舉起酒杯:“兵圣爺請講。”

“把這條路走下去。”兵圣諸葛仰頭把酒喝了。

許落猶豫了一下,心說我現在似乎也沒別的選擇,至于修為恢復之時天下一品的道是否會消亡,也沒什么可在意的,于是道:“晚輩一定盡力而為,若有所成……”

“若有所成,究其根本,而后教習天下,給天下凡人一個機會,給人間道一個機會。”

兵圣爺起身,長揖到地。

許落連忙閃身,不敢受這一拜,又連忙將兵圣爺扶起來。

人間道,這是許落第二次聽兵圣爺用這個說法了——真的有一種道,不同于仙道嗎?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18 08:29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7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間道(中)
 
 世間有正道,有魔毒修士,細分還可以更多,比如陰鬼道等等,但是他們的修行歸根到底都是樣的,都是仙道,都是以靈氣的存在為基礎——這點,妖蠻兩族,甚至靈獸,都沒有例外。
 
 而兵聖諸葛所說的人間道,顯然不在此列,他已經說了,他不能修行,那就等於說,與靈氣無關。
 
 “人間道,是什麼?”
 
 “大概算是我取的名字。”兵聖爺笑笑,然後說:“但也不失沒有根據的。這數百年間,我不斷追索,也不斷收集資訊,自己推理出來了個故事,你要看看嗎?”
 
 許落點了點頭。
 
 兵聖諸葛邊從懷中掏出本冊子,邊道:“對了,你說你現在所在的那個出聖村,百年前我曾去過,看過那村子宗祠中塊石牌上的記載。”
 
 許落也是見過那塊石牌的,於是道:“那個我也看過,但似乎沒什麼特別的。”
 
 他邊說邊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
 
 道既不予,我自來取。
 
 扉頁上個字,遒勁有力,這意思站在個體質不能修行的凡人的立場,很容易理解,老天從我生下來,就剝奪了我修行問道的機會……你既然不給,那麼我就自己來拿。
 
 好大的氣魄,許落抬頭看了看兵聖爺,但他有資格這麼說。
 
 翻過第頁,便是正文了,開頭第句話:
 
 從來哪有修行事?凡俗之極便是道。
 
 日:“技可進乎道,藝可通乎神。”
 
 許落愣了愣,這意思,天下最好的廚子,豈非也能問道?然後最好的屠夫,最好的弓手,最好的郎中……難道他們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道?
 
 這人間道,也太簡單了吧?
 
 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但是兵聖爺洞若觀火,笑著道:“難道你以為,做個天下第的廚子,會比你們修行仙道來得容易嗎?別忘了,天下億兆。”
 
 許落怔了下,因為兵聖爺說的,其實是對的,於世間億兆中做到廚藝第,難道比修行容易?不,絕不容易,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鳳毛麟角,比之修士更難得。
 
 但是偏偏,他們沒有機會問道、長生,只因為天生的體質,沒有修行天賦,於是,他們很快就會被輪回規則湮滅。這公平嗎?
 
 “你再看下去吧,當個故事來讀。”兵聖爺溫和道。
 
 “好。”許落收起輕視心裡,認認真真看了下去。
 
 蠻荒時代,男人狩獵女人採集,為了日三餐辛苦,做的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卻誕生許多大聖。
 
 華夏族大羿,從個少年開始,為了吃飽這個最簡單的需求,穿著獸皮,手持弓箭奔走在山林間狩獵,日復日,從射兔射狐,到射猛虎與狼,後可射異獸大妖,最終掌握“矢射之道”,指掌之間握有風與雷霆,強弓開,可以直沖九天,擊穿層層雲霧,打破天地鴻溝。
 
 這段,與出聖村宗祠中的石牌記載樣,難怪兵聖爺說他去過。
 
 大羿封聖後,仍過著平常人的生活,仍射兔與狐,取肉食用,取皮制衣,於凡俗之中藏大道。
 
 後有神與妖,將凡人視同螻蟻,殺戮踐踏。
 
 大羿負箭持弓出深山。
 
 大羿行至弱水,見人臉、馬蹄、混身披著紅色長毛的恐怖妖獸正在水岸山崗上吞食幾具人屍,在它身邊,遍地都是人頭、碎骨。
 
 大羿大怒,挽強弓如滿月,蓄勢待,喝止妖獸。
 
 妖獸名為猰貐,本為人面蛇身的天神,墮世之後樣貌、性情皆大變,但仍保存天神之體,金石利刃不能傷它分毫,因此,它視大羿如無物,仍舊吞食不停。
 
 “待我吃完這些,便來吞你。”猰貐獸身而口吐人言。
 
 大羿怒而射之,箭上有疾風,去勢快到目光不能及,箭簇之上有電光如鏈,藏著雷霆本源之力。
 
 “人聖,道箭?!”猰貐感受到箭矢威能時,大驚失色但為時已晚,被箭釘在山崖之上,哀鳴數月而死。
 
 它本可以被箭射死,但大羿為警示神與妖,故意不射要害,釘其于高山之上,使其哀鳴數月才死去。
 
 “但有食人者,不論神與妖,我必殺之。”聖羿開口,聲動天地。
 
 大羿行至桑林,遇有野豬化形妖獸,名為封豚,禍害種植,方圓千里內,種植之民顆粒無收,餓殍遍野。
 
 封豚藏身桑林之中,自以為林密葉茂,弓箭難以施展,不懼大羿。
 
 “我雖為妖,已獲天封,故名封豚,你敢殺我?”封豚警告大羿。
 
 “天封麼……憑甚麼由它來封?我欲殺,便殺了,天奈我何?!”大羿立于千里密林之外,搭弓射箭,箭破三千木而無半分阻滯,射殺封豚。
 
 “民生不易,禍害種植者,同死。”聖羿再次開口,警示神與妖。
 
 此後,人聖大羿,負箭持弓而行,又……於疇華之野,箭破神物天石盾,殺異獸鑿齒;於地之北極,水火中血戰,殺天地同生神獸九嬰;于洞庭湖,箭擊水下三百里,殺修行千年妖蛇;於青丘國,箭掠過萬狐陣,殺仙狐大風……
 
 大羿“矢射之道”攀至無上巔峰,民間奉之為“箭神”。
 
 大羿受萬民信仰之力,更進步成為“普世大聖”,大道氣機磅礴,形成道巨大光柱,直上九天,與天地同輝。
 
 眾神驚,降雷鳴之音警告大羿:“你殺普通妖獸也就罷了,但猰貐、封豚與九嬰,為天神墮世,受天封,為本源神獸,它們不論有何惡行,都不是你介凡人可以殺的……凡人妄言稱神,螻蟻焉敢犯道……收斂吧,吾可賜你通天成神之徑,修行天道,尚有可活。”
 
 大羿仰天長笑,“從來哪有修行事?凡俗之極便是道。我自有道,無需你來賜予。至於你的道,所謂天道,若是再不收斂,再以萬民為螻蟻,殺戮踐踏,便是我箭下取死之道。”
 
 眾神怒,合力造成偽陽九個,與唯真陽並列於天空,聚十陽,炙烤山林菏澤,毀樹木使百獸無可居,斷人肉食,毀種植之物,斷人穀食,毀河流山泉之水,斷人飲用……
 
 是為“滅凡”,民死無數。
 
 大羿請另人聖,名為堯,聚九州萬民,與民日:“助我射日。”
 
 “我等皆是凡人,如何能助你?”有人道,其餘民眾響應紛紛。
 
 “不要小看了咱們凡人之力”,大羿道,“聚萬民之鼻息,便是風的本源,集萬民之憤怒,便是雷霆的本源……天地種種,皆是如此,只是平常被天神竊去使用,反用來欺萬民而已。萬民同心,借我風與雷,我可射日。”
 
 “吼”。萬民振奮,仰天怒吼。
 
 “破”。大羿連射九箭,疾風助箭勢,呼嘯而去,直擊九天,箭芒之上附有熾烈雷電在閃動,勢不可擋……連續九道耀眼光芒過後,九個由眾神合力造成的偽陽盡數爆裂隕落,只留真陽當空。
 
 “天上那些……詭計已破,有人敢殺我否?來與我戰!”大羿意氣風,向天怒吼。
 
 眾神驚惶,紛紛推諉,無人敢正面迎戰大羿。
 
 這段文字描述的人和事都是許落不曾聽聞過的,它像是個狂妄又虛無縹緲的胡亂編織,無知的認為,人間道,可以抗衡仙道,甚至是飛升之後,真正的仙人……
 
 許落有心嗤之以鼻,但是腦海中忽然回想,春生曾經在與張畟等人的戰中出手:
 
 箭七……北冥
 
 箭……洞庭
 
 與這段故事中的記錄,正好對應。
 
 關於那兩箭,許落後來問過春生,他說並不是自己編纂,而是來自破日弓和體內古弓氣息的指引。
 
 難道這世間,真的有過人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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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間道(下)
 
 如果真有過人間道,它是為何消失的?
 
 許落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下看下去……
 
 不久之後,有天神謀劃陰詭之術,使一兔妖吞了大羿未婚妻子,帝嚳之女嫦娥的神魂,侵奪其身體,迷惑大羿,又遣派一天神降世,偽裝凡人,經嫦娥引薦拜入大羿門下,伺機加害
 
 大羿不通陰謀詭變之道,加之對嫦娥用情至深,對她不加防備,日久之後終是被其引誘,消磨了心志,道心破損,鬥志全無,最後被天神偽裝的弟子逢蒙所害。
 
 大羿雖死,人聖不絕,保全人間道香火綿延。
 
 又誇張,飛升成仙後的所謂天神,竟然要靠陰謀才能殺一個凡人大聖?作為仙道中人,連許落都不知道,飛升之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兵聖爺這一段推論,太過玄虛。
 
 至大爭之世,民眾日常更加豐富,除衣食外,樂、書、法、兵、商、鑄、歷數、五行……乃至詭辯之說皆入民眾日常。
 
 一時間百家爭鳴,時有聖人出。
 
 當時,儒、道、法、墨等為俗世大家,自有聖人迭出,不必細說,更值得稱道的是,另有許多原本被認為粗鄙甚至下賤的行業中,也有人得道稱聖。
 
 時人贊曰:世俗諸事,無貴賤,皆有其道。
 
 公輸班,粗鄙工匠而已,為謀生計,養家糊口而學習土木造作之術,觀草葉而制“鋸”,能斷不能斷之物,觀鳥翔而作“飛鷂”,能使凡人飛行,開一道之新,最終領悟“匠作之道”。執掌“規”與“矩”,可畫地為牢,封禁一切,可聚土木成器,鎮壓攻伐,無往不利。
 
 公輸班曾以道器石磨鎮壓一尊大妖,使這尊大妖無奈為其推磨三十年,碾壓自己族人妖蠻無數,最後大妖脫困之時,公輸班銜尾追來,大妖欲哭無淚,“不是說推磨三十年,便不再鎮壓於我了嗎?”
 
 公輸班大笑,“放心,辛苦你三十年,我追來只為了付工錢而已。”說罷取了一文錢,拋給妖聖。
 
 大妖接錢在手,嚎啕大哭。
 
 世人傳說,“有錢能使妖推磨。”
 
 庖丁,其名意為“廚師”,同時是個血腥屠戶,殺牛宰羊數十年,一日聽得神曲《經》,不自覺間,每出一刀都切合音律,如入無物,頃刻之間,一頭牛皮、骨、肉清晰分離。庖丁以技進道,頓悟“刃解之道”,指掌“刀”與“俎”。曰:“吾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只憑神念感知,便可於千裡外操利刃對抗神與妖,而對方如魚、肉在砧板,難有反抗之力。
 
 當時有魚妖於河流中興風作浪,擊沉過往船隻,吞食落水之人,庖丁問它,“人好吃否?……我教你吃魚吧,好大一條魚,當很鮮美。”
 
 說罷抬手在空中輕揮,未觸及魚妖身體,卻在頃刻間將它剝鱗去骨,切下魚肉千斤,大鍋烹調,分給沿岸百姓食用。
 
 河患終除,百姓拜謝庖丁,庖丁幾口吃罷魚妖碩大的魚頭,笑道:“信什麼天神?信什麼妖聖?……黎民以吃飽為第一要務,以吃好為第一追求,跟著我,有肉吃。”
 
 世人皆說,“神大妖大,吃肉最大。”
 
 許落看到這裡一拍大腿,果然,工匠和廚子得道了……就算是編的,也實在有趣。
 
 這是一個人間道大興大盛的時代,但同時也是一個大爭大變之世。妖蠻之道同樣興起,屢有大妖得道化形,混入人世趁機作亂,以邪異妖鬼之道收攏教徒,為禍人間。
 
 此外,天道也因為人間道的興盛而受到威脅,俗世萬民若皆有自己的道,皆信人間的道,不信神,不畏天,則天神便將失去其力量源泉與地位,因此,諸天各系天神為爭香火信仰紛紛降世,立說建教,攻伐人間道,也相互攻訐,蠱惑人心。
 
 諸如此類異道,百家之中,十不下五。
 
 亂局持續了五百餘年,各道紛紛劃地圈民,建立國家,相互攻伐征戰,天下戰禍不絕,無一刻寧息,世間人口銳減,道德崩壞。
 
 人間道諸聖為止息戰禍,結束亂局,與神、妖諸道定下五百年之約:
 
 天道不再以天神降世,人間僅留一條通天成神之徑,遴選世人,是為天選。而這唯一之徑,便是修真之道,凡人得天選者由凝氣、築基,一路修至化神、問鼎、飛升登仙,入天道。
 
 妖蠻得道稱聖者,全部退返域外之海,妖聖以下可以不歸於異類,自由行走於世,可以與民爭食,交往繁衍。
 
 人間道諸聖以墮入輪回為代價,換來五百年時間,與民休養生息,同時被允許遴選後世二人為“人主”,領袖萬民,重開人間道,是為聖選。
 
 約成之日,
 
 人間道諸聖留下最後後手,由公輸班、庖丁二人取百聖石雕琢,刻制“九州圖”,其餘諸聖書文加印,烙印諸道之力,置於東海岸,守護天下,鎮壓八方,禁絕天神與妖聖入世。
 
 九州圖成,人間道諸聖隕落,天上唯一真陽持續一年黯淡無光,史稱“墨日之難”。
 
 之後,天下歸於一統,世間萬民得以休養生息,生產繁衍,人口數倍於前。
 
 但,再無聖人出世。
 
 天道雖無法以天神降世,卻趁凡間無聖之機,合諸天之力,以“輪回法則”橫亙於凡人問道者面前,數百年來,世間不乏悟道者,但他們的問道之路最終都止步於“輪回法則”,未及得道稱聖,便已化作塵埃,因此,人間道非但聖人不出,連半聖也不可見。
 
 與此同時,兩位“聖選”之人,秦政與漢徹,雖獲“人主”之位,卻都被天道所惑,甘願認諸天為父,自稱天子,背棄先賢留下的使命,滅絕人間道各家傳承,使人間道無以傳世,久而久之,世人只知有天道,而不知人間本也有自己的道。
 
 此外,世間先後生“董仲舒篡儒”,“張道陵篡道”兩次劇變,使人間道再受沉重打擊。
 
 “墨日之難”後不及百年,董仲舒篡儒,暗改人間道儒家經義,使儒家成為維護“天子”的工具,宣揚“君權神授”、“人主天選,為天之子”等說,為“天道”於廟堂之上,士林之中建立無上權威,俗世萬民趨之若鶩。
 
 “墨日之難”後3000年,張道陵篡道,李代桃僵,改人間道道家為天道道教,設道宗,誘導萬民嚮往得道成仙之徑,行修真之事。修真一途,可以修行者於凡人中少之又少,可以得道者于修行者中少之又少,無數俗世英才隕落在這條路上,偶有得道者,也以拋開凡人一切特質而自喜,被天道招攬。
 
 如此又過了2000年,人間道幾近湮滅。
 
 只有東海之濱,九州圖依舊巍然矗立,先賢諸聖,人雖已湮滅,道雖已遭棄,依然默默無言,守護天下,鎮壓八方,為人間道保留最後一線契機。
 
 許落看到最後,有些無言,不管怎樣,兵聖爺自圓其說,構建了一部人間道的興衰歷史。
 
 “那九州圖,還在麼?”許落問。
 
 “吾遍尋不見。”兵聖爺道。
 
 那就是沒有證據了……許落沉默了一會兒,按這個邏輯,自己修行的仙道,反而是上天坑人用的?
 
 他不能信,信了,會動搖道心。
 
 人間道相關,化用歷史知識構建,比較難懂,大家看不懂的話,就這麼理解:凡人本來可以成道,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就可以窺探其中的道……後來被剝奪了。
 
 嗯,就是這麼個意思。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09: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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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日子突然淩亂
 
 許落自他懂事開始接觸修行,從未懷疑過仙道求索這條路,他的道心不管稱之為“堅定”或者“單純”都好,總之一直不摻雜質。
 
 所以,讀完兵聖爺的“故事”當場,他久久不語。
 
 看似無稽之談,但是又似乎並非全無道理,要找證據,至少許落一下就能想到兩個。
 
 一個是出聖村宗祠的石牌、破日弓和落凰箭,春生和自己身上的那道古弓氣息,這氣息並不屬于修士,許落一早就知道,只是當時沒想這麼深。
 
 另一個,是東海之東,諸夏與荒海之間的那片海面,空間裂縫、無法飛行,修為越高,越危險。這在修真世界裡一直沒有合理的解釋……但是如果用兵聖爺口中,立在東海岸,守護天下,鎮壓八方,禁絕天神與妖聖入世的《九州圖》去解釋,就全通了。
 
 對了,還有個更直接的證據呢,不修長生八百年,八百年前可斬元嬰的人間兵聖,還在對面坐著呢。
 
 許落的思維開始變得越來越混亂,甚至慢慢開始有些心驚肉跳。
 
 “若是這樣的言論散播出去,修真界知道兵聖爺的存在,會怎樣?估計全力誅殺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他是異端,甚至是比荒海那些魔毒修士更偏離的異端。”
 
 想到這裡,他有些駭然地抬頭看了兵聖諸葛一眼。
 
 “你在想,我會不會將你滅口嗎?”似乎在洞悉人心方面已經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境界,許落沒說,但是兵聖爺笑著,主動開口問道。
 
 許落想說是,但是想想,若是他要滅口,又何必給自己看這個,與自己說這些。
 
 “我現在更好奇您老為何這麼有把握,覺得我不會說出去?”許落改問問。
 
 兵聖爺笑了笑:“因為我還有一個更大的猜想沒對你說。”
 
 許落點頭表示在聽。
 
 “約一千二百年前,當時諸夏修真三大宗門之一,為人族鎮守北疆近萬年的北冥鯤鵬道,在一日之間離奇滅門”,兵聖爺緩緩開口,“此事,沒有找到解釋吧?”
 
 “沒有,難道你知道?不,是你能猜到?”許落有些急切。
 
 “我不能”,兵聖爺搖頭然後繼續道,“但是我追索查探的過程中,偶然現了一件很有的事情,在鯤鵬道滅門之前的一千年,有這麼一句話,被用來形容它,‘天高海深,鯤鵬不見’,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許落訥訥開口,“一山無徑道無蹤。”
 
 “是不是很像?”兵聖爺問。
 
 許落一下怔住了,這個意思是不是說,最近這一千年內的空冥宗,和滅門之前一千年的鯤鵬道,幾乎一樣,少問世事,全力專心準備著什麼?
 
 ……到底是什麼?
 
 “我的猜測就到這裡。”兵聖爺點到為止,“剩下的,我確實不知道,也沒辦法再做任何推演。”
 
 他說完直接起身回了船艙。
 
 夜影浮光,許落獨坐船頭……
 
 “兩個問鼎,也許很快三個問鼎,空冥會怕?怕的話,怕什麼?怕個鳥……不可能啊!!!哪怕另外兩大宗門加起來,也不敢說滅空冥的門。在最強武力方面,老頭和大師伯加起來,誰殺得動?”
 
 “現在先假設真的有那麼一件事,那麼,師父封印我,送我下山,然後不管不顧,跟空冥要面對的那件事,就不可能沒有關系。難道是他擔心空冥扛不過那件事,埋下我當種子?”
 
 “另外之前跟遼覽安交談,他說過,關於我的資訊,是有大能直接傳入荒海……所以空冥內部有人要殺我?殺我,是為了壞老頭的計劃。他們有分歧?這個人一定是最上層,然後,他沒辦法親手或動用親信殺我,甚至不能動用諸夏其他力量來做,否則,就不會借力荒海魔毒……”
 
 “我是危險的,也是安全的……因為他不知道我現在的實力,包括出聖村的實力。另外他不能直接動用自己的力量下手,甚至他都沒辦法明確我的位置,老頭之前送我下山的時機選的,或者說營造得非常好,一切都是故意的,利用我的俗世恐懼癥,鬧劇般折騰來折騰去,折騰到第九次……沒有任何一個人當時能意識到,我這次會一去不回。問題這又說明什麼?”
 
 “說明我並非原來就是目標,而是被老頭送走,一去不回之後,才成為目標……那麼,我現在經歷的,遇見的,擁有的,難道有什麼深意?”
 
 “溪兒?!可她本質上依然是個凡人啊!除了解釋不通的靈獸親和。”
 
 “另外,老頭那麼陰險的人,不可能一點沒察覺,沒防備吧?那為什麼雲婧和十一師叔他們,還會被允許來找我,不怕連累我暴露嗎?”
 
 “……,我明白了,老頭在釣魚。他知道有這麼一股力量,卻不知道是誰,於是冒險一次拿我當餌……王八蛋。”
 
 “不止我,現在,之前見過我的十一師叔、大師兄、無瑕師姐、雲婧……他們估計正被放在各處,還在當餌呢,老頭正等著那股力量向他們靠近,追查我的資訊。總之,真他媽陰險啊!”
 
 “那對方呢?對方似乎也知道老頭在釣魚,所以十分謹慎,深藏不露。這個對方,又有沒有牽扯外部力量?比如另兩大宗門,或妖蠻,或未知的存在?”
 
 “這麼看來,我非但沒必要回空冥報信,甚至,是不應該回去……不可以直接出現。老頭估計也沒想到,我還能再飛起來吧,漏算一環。”
 
 “而對方漏算的一環,在我的實力,出聖村的實力,甚至包括青歌這丫頭的存在……否則,我已經死了。”
 
 “對哦,我何不乾脆‘死’了?”
 
 面前的酒不知不覺已經被許落一個人喝光了,他淩亂了,本來以為天下太平呢,自己可以悠哉遊哉的在俗世裡過著小日子,抱著媳婦兒,生娃……
 
 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其實從一開始就一點都不簡單。
 
 何止不簡單,簡直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計,步步為營。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
 
 看來,我真的要在出聖村開宗立派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09:4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2:59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歸時
 
 許落帶著軍營弟兄家人離開,前半程沿河走,兵聖爺劃船在河上送了一程。
 
 “我已見過諸葛麟那孩子了”,兵聖爺立身船上,開口道,“放心吧,那孩子,不會去從軍。”
 
 許落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什長林泰的遺願,終于達成。
 
 兵聖爺口中的諸葛麟,就是林泰的兒子,許落曾與他見過兩次,此子尚且年幼,如林泰信中所說,有些體弱,但聰穎非常,加之性格堅定、沉靜,不適合戰場廝殺,卻有可能成為諸葛家又一個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人物。
 
 “若開宗立派,要選拔弟子,可以考慮立國,我族人在軍中尚多,會揭竿響應。不過慶國境內落箭山勢必會干預,你應當早做準備的好。”兵聖爺又交代道。
 
 許落點頭:“我回去會詳細規劃。”
 
 “若是捅了哪個馬蜂窩,可以往我這來。這裡有個死老頭,不太好惹。哈哈……”說完這一句,伴隨著幾聲長笑,烏篷船破開河面,八百年前兵聖爺,依舊是烏篷船上不起眼擺渡的老頭。
 
 扶老攜幼,過兵聖山,出豐城外,許落這趟歸程足足走了五天。
 
 把軍中兄弟的家人交托給村老安頓,見過溪兒之後,許落第一時間找來春生詢問情況,現在他的心態已經不同,如果說之前是隨遇而安,那麼現在,他多了目的性,多了緊迫感。
 
 出聖村如今已是他在俗世立足、崛起的根基。
 
 “宋誠出關了嗎?”許落問,關於兵聖爺所說立國一事,終究屬於俗世,真要做,也是由宋誠和村老們來主導為好。
 
 “還沒……”春生說,“倒是遼覽安和青歌先後閉關了。另外王時雨也跟閉關差不多,除了吃喝及討要靈石之外,整日把自己關在屋裡格他的物,就連村學現在都是由豐城來的秀才在代他上課。”
 
 對于王時雨,許落基本抱著一種隨他去的心態,隨口道:“哦,沒炸吧?”
 
 “那倒是沒有。”
 
 “對了,師父,我前幾日突破凝氣三層了。”春生又補了一句,隨即有些尷尬道:“就是靈石耗得多了點。”
 
 春生突破了?凝氣三層意義重大,因為這意味著他終於可以禦劍飛行,這樣再加上破日弓,他的殺傷範圍會大大提升。
 
 好事,對於出聖村的實力提升,許落現在比誰都急。“只要你吞得下,當飯吃都行”,許落按著春生的肩膀,笑著道,“靈石,咱們現在有的是。”
 
 說完他把落箭山老祖的儲物袋丟過去,春生打開一看,先是驚駭,隨即樂得合不攏嘴。
 
 “好好修煉吧,空冥宗上的普通弟子,也沒你現在的條件。”
 
 “嗯,我一定不讓師傅失望。”春生鄭重應道,很多時候,他都會讓人完全忽略他的年齡。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隨即去了兩隻小狐妖那裡,卻現兩人也是閉門不出。
 
 “這是怎麼回事?”
 
 許落話音剛落,門開了。
 
 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穿著道袍施施然出現在許落面前。
 
 落箭山老祖……
 
 這是屍傀還是活人?
 
 許落一時間差點恍惚,因為面前這老頭,現在看來實在太過靈動了,甚至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單看表面一時間很難分辨,夏靈和顧盼到底是把他給弄活了還是煉成了屍傀。
 
 不過要是活人的話,這會兒該找我拼命了。許落想到。
 
 隨即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門內魚貫而出三身羅裙——夏靈、顧盼、織夏。
 
 “許叔,你回來了呀?我好想你。”
 
 織夏張開雙臂,許落將她抱了起來,扭頭詢問道:“這屍傀是怎麼回事?”
 
 “哎呀,果然,上仙一眼就看穿了……”顧盼毫無邏輯的露出崇拜的眼神,湊到許落身邊道,“那上仙猜得到誰是屍傀主人嗎?”
 
 這段時間因為青歌的出現,她已經開始有些著急了,一個不慎就被搶了先,這都已經變成第三房了,再不抓緊怎麼行?
 
 其實套近乎她問的這個問題,正是許落現在困惑的,先前他讓趙大魚和石斑將一息尚存的落箭山老祖抬回來,吩咐煉成屍傀,幾日後才醒悟過來,這是結丹屍傀……屍傀主人至少得有築基修為。
 
 誰來?村中夠境界的只有遼覽安和青歌。
 
 送一具結丹屍傀給亦敵亦友的遼覽安?肯定不行,許落也相信春生和村老們沒有那麼傻。
 
 所以,是青歌?那回頭她要是走了怎麼辦?
 
 “你翻一個跟頭給許叔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許落肩膀旁邊響起。
 
 隨即,仙風道骨的落箭山老祖擼起兩邊寬袖,嘿,不是戲曲裡那種矯健的翻法,而是先趴下,然後把頭抵在地上,雙腿一蹬,一骨碌翻過去,四仰八叉……
 
 完全孩童的翻法,一看就是織夏的邏輯。
 
 所以,屍傀的主人是織夏?
 
 “好歹是一派老祖,以後不許這樣欺負。”許落假裝平靜,教育了一句,心裡實際有些激動,至少是築基以上了,織夏現在到底是什麼境界?如果不能用修士境界衡量,戰力在哪個級別?
 
 這些得等到回自家後院才能一探究竟,許落轉而問起了鯤鵬道那對師徒,趙大魚和石斑的情況。
 
 顧盼和夏靈帶著許落找到另一間屋子,打開,石床之上,師徒倆滿頭大汗,正運功苦苦支撐著,縱使看見許落,也沒閑暇開口。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上仙只交代了那個結丹老祖怎麼處理,至於他們,我們不知道怎麼才好,所以……”顧盼話說一半,夏靈接了過去,得意道:“所以,我們替他們解了毒,同時又下了另一種毒。這種毒殺不了人,但是他們必須每時每刻運功抵禦……否則就如萬獸噬咬。”
 
 許落愣了愣:“所以,他們只能每時每刻這樣,然後,已經這樣一個多月了?”
 
 兩只小狐妖一齊點頭。
 
 “胡鬧,快,給他們解毒。”
 
 許落吩咐了,兩只小狐妖自然聽命。
 
 鯤鵬宗師徒倆好不容易可以停歇一下,淚眼汪汪的望著許落。
 
 “慚愧。”許落一邊微笑致歉,一邊示意春生打開落箭山老祖的儲物袋。
 
 很快,桌上就堆滿了丹藥、靈石、飛劍……
 
 師徒倆眼睛都直了。
 
 許落知道,從修士的角度,他們很“窮”,連劍都是鐵匠鋪打的。
 
 “這是給我們的?”趙大魚問。
 
 “留下來,就是你們的……走的話,請便。”
 
 石斑舉手:“上仙,我留。”
 
 趙大魚清了清嗓子:“那個,留也不是不行,但我畢竟一派掌教。”
 
 “沒錯,留下來,你還是掌教。”
 
 許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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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3:00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別時 
 “嘭”
 
 火焰升騰,一朵幽寒的藍蓮花在織夏指尖輕盈地跳躍。
 
 它比原先小了很多,但是更生動了,而且幽藍之中,更多了一簇簇細小的冰芒,哪怕不去觸摸,也能感覺它們的堅硬和徹骨陰寒。
 
 許落心底寒意蔓延,整個人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他知道,織夏升級了,純陰厄難體的進步速度簡直恐怖。
 
 “許叔,我是不是變厲害了?”
 
 依然是天真無邪,燦爛的笑臉,像是等著許落的誇獎。
 
 許落點頭,他無法定義純陰厄難體自然進階的等級,這一點沒人清楚,但是織夏現在的狀態,只憑感覺,築基後期巔峰修士應該扛不住。
 
 “青歌小嬸嬸說,她都不敢跟我打架了呢。還說,咱們的符箭陣現在,就是結丹修士都不敢正面抗衡。”
 
 織夏很得意,很開心,因為從張畟那次之後,她就很清楚,自己是個麻煩。
 
 她不願意一直被保護……希望反過來,自己可以保護別人。
 
 現在她離這個目標越來越近了,青歌小嬸嬸說,你許叔現在可沒你厲害。
 
 “織夏好厲害啊。”許落誇了一句,揉了揉她的小腦瓜,隨即問道:“你跟青歌現在很熟了嗎?”
 
 “嗯。我很熟了,溪兒嬸嬸也很熟了……”織夏點頭道,“你走後,她每天都來家裡住的,陪我蕩秋千,一起喂兔子,還跟溪兒嬸嬸學女紅,學做飯,她們整天一起聊天,一起逛集市,春枝姨娘都不高興了……只是這幾天,她正好閉關了。”
 
 難道青歌決定留下來了?
 
 許落想了想,扭頭,現原來岑溪兒也在聽,面色有些尷尬。
 
 被發現了,岑溪兒臉一板:“你都敢帶回來了,還要裝著怕我嗎?”
 
 說完她自己笑起來,道:“其實我真的沒想到,青歌這麼單純。”
 
 是啊,誰能想到呢,那可是荒海魔修啊!
 
 許落開始變得很忙碌,與王時雨交流,指導春生和鯤鵬道師徒的修行,教給兩隻小狐妖他知道的妖族修行法門,關心方青山等人的生活,還要親自參與弓陣的演練。
 
 過往在空冥山上,他是只需顧好自己就行的悠閑弟子,如今真要撐起來一個宗門,哪怕再小,都是千頭萬緒。
 
 三天後,他從山上看完弓陣操練回來,走進廚房。
 
 一襲嶄新的白色長裙正在灶臺前忙碌。
 
 四下無人,許落習慣性的上前從後將人擁住……
 
 那具身體僵了僵。
 
 許落知道不對了,因為手感不一樣,這腰身不如岑溪兒的軟,但是更有弧度和力道。
 
 他假裝沒察覺,準備“自然”地撒開手,然後逃跑。
 
 青歌扭過頭,直接一抬手,將他懸空按在了墻上……
 
 “我……認錯了。”
 
 許落有些尷尬。
 
 意外的,青歌猶豫了一下,柔和的將他放下,不吭聲,轉過頭繼續做飯。
 
 中午吃著青歌做的飯菜,誰能讓女魔修下廚啊,許落一直在猜:
 
 “難道她真的準備留下來了?”
 
 然後傍晚,他一個人尋看山脈回來,就在山道上看到了青歌等候的身影。
 
 相隔十幾步,四目相對,良久。
 
 “我來是想跟你說,我要走了。”青歌開口說話,聲音裡有些冷清。
 
 於是許落明白了,一個女魔修,為什麼要學做飯,為什麼要給他做那一餐午飯。
 
 她是來訣別的,從此荒海諸夏,亦或者人間黃泉,兩相隔。
 
 大概後會無期。
 
 “你突破了?”許落裝作很平靜,問道。這種可能很大,因為之前那段時間,一次次生死之戰,青歌要是沒有感悟和突破才奇怪了。
 
 “嗯,謝謝你給的玉簡,那些資訊對我幫助很大,還有,我對半生槍的掌握,也提升了許多……我,我現在築基後期了。”
 
 “哦,恭喜”,許落無比自然的從她身旁走過,背著身一邊走一邊道,“爭取快些突破到結丹啊,那樣你就能走了。”
 
 他又在耍賴了,青歌氣惱的同時,心頭莫名有些甜蜜,因為這個意味,似乎他想留我。
 
 “我沒時間了……結丹太遙遠,師門那邊肯定等不及,所以,我決定馬上就走。就……明天。”
 
 “咱們不是說好結丹才走的嗎?”
 
 “誰,誰跟你咱們,就你說的”,青歌無奈道,“我又沒答應。”
 
 “其實當作任務失敗,全軍覆沒也行吧?”
 
 “是行,但是師門會淪亡,我自己這裡就過不去。”青歌道。
 
 然後她聽見許落嘆了口氣:“就那麼想走啊?雖然我也知道,遲早都得走。”
 
 這一句,他說的有些落寞。
 
 青歌心口一陣疼,但是忍住了,硬起心腸道:“我再不回去,師門就要出事了。”
 
 她的語氣冷冰冰的,但是其實在解釋,在訴說無奈,希望許落理解,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甚至做好了準備,今天多說些什麼,哪怕是那些難以啟齒的話——因為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可惜,漸行漸遠的許落只是遠遠的回了一句:“那就走吧。”
 
 青歌第二天很早起床,收拾了東西。
 
 天氣由夏入秋,開始有些寒意,青歌看了看窗外陰沉的景色,不自然的雙手抱胸,她覺得冷,一個築基後期修士怎麼可能懼怕這點冷……所以,其實是心涼。
 
 明明就是自己不能留吧,對方若是硬要留,難免一番折騰……可是當他真的不再留,青歌的心,就空了。
 
 一個人走出房間,關上房門,一個人鑽進灰濛濛的空氣。
 
 隔著幾幢房子,青歌能看見,許落家的燈火亮了,溪兒姐在做早飯了吧?
 
 是啊,我走了,又有什麼關系?
 
 天空中落下來顆顆分明的雨滴,雨不大,但是在這片灰濛濛的景象中,秋風中,別樣的寒意,慢慢在蔓延。
 
 “騙子。”
 
 青歌抽了抽鼻子,獨自一人往村外走去。
 
 她不能,也不想撐開什麼靈氣盾……像是小女孩賭氣:我就可憐給你看。
 
 岑溪兒抱著織夏,看著許落,說:“真的不能留嗎?”
 
 許落點了點頭:“肯定要走的,只是早些或晚些。”
 
 岑溪兒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去送送吧,我就不去了。”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09:53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3:01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秋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青歌趕緊把眼淚擦了,收起不自覺露出來的笑容,把臉板起來。
 
 油紙做的雨傘遮到頭上。
 
 青歌說:“不要你送。”
 
 許落說:“要不是下雨我才不來嘞。”
 
 青歌說:“這點雨,我才不怕。”
 
 許落說:“就讓我送送吧……”
 
 他沒按套路出牌,突然這麼一句,青歌愣了愣,不再倔強。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陣。
 
 “師門裡要害你的人是誰,查出來了嗎?”她問。
 
 “放心吧”,許落說,“真該擔心的人,是你自己。前面有個亭子,咱們歇歇。”
 
 兩個人走進亭子,許落把傘收起來,走到青歌面前,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捧著,遞到她手邊。
 
 青歌看清楚了,那是他的那件青衫,疊得整整齊齊。
 
 “我,你……你現在被封印著,沒了它,怎麼辦?”
 
 “我有的是辦法”,許落說,“倒是你,沒了它,你怎麼辦?”
 
 “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許落說,“你就當留一件我的東西在身邊吧。”
 
 只一下,眼淚就決堤了,青歌使勁打他的手,擰他的胳膊:“騙子,許見陽,你這個騙子……就會騙人,騙完了還害我哭,害我道心不穩,我要殺了你。”
 
 許落把她的手抓住,把青衫塞到她手裡:“明明是你要丟下我好吧?”
 
 “我……”青歌嘴唇動了動,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十五歲的小女魔修蹲在地上,嗚咽抽泣,把青衫捧在胸口,把臉埋在青衫裡。
 
 “我不想的,對不起……”她一直含糊的說著,一直哭。
 
 許落明白,她其實很無助。
 
 一直隔了許久,她才站起來,咳嗽著,從儲物袋裡取出來一整套衣衫,包括鞋襪,低頭遞給許落:“我知道,我肯定沒溪兒姐做得好,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去學了……所以,你要穿。”
 
 難怪她學女紅,原來,她一直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好,一定穿。”許落把衣服接過來,小心收好。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給別人做衣服……你懂嗎?”青歌淚眼朦朧,看著許落的眼睛,堅定道,“你的青衫,我也死都不會交出去。”
 
 沒那麼嚴重啊,我的笨蛋小女魔修,許落溫和的笑了笑道:“你忘了我有多聰明的嗎?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說完他掏出一卷竹冊,一塊銘影石,一併遞給青歌。
 
 跟著交代道:“銘影石裡有遼覽安的影像,是我昨晚看著他刻下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回去之後,拿著這三樣東西,直接咬死了,一定要面見蒼無宗宗主,然後,把竹冊和這塊銘影石交給他,青衫的話,你給他們驗看過就好,最後會作為戰利品,由你保留的。”
 
 “……”這一刻是那麼的踏實,原來,他連我回去之後的事情都悄悄替我安排好了,不是不留,是明知沒法留,所以盡力為我安排。
 
 青歌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最初那段時間,面對雷岳宗的威脅,他說,聽他的就好。
 
 是啊,有他在真好,哪怕被封印著,還是什麼都辦得到……可是,我很快,就要沒有他了。
 
 “回去之後,因為這份竹冊和銘影石裡遼覽安說的話,蒼無宗應該會兌現他們的懸賞,同時對你的師門有所庇護,你不必再日日擔驚受怕。另外,畢竟是殺了空冥許落的荒海英雄啊,想找你麻煩的人,至少表面上也不得不收斂些。”
 
 “唔……這個竹冊,是什麼?”
 
 “這個你不許知道,明白嗎?正是因此,我才讓遼覽安在上面加了獨門禁制。你直管交上去就好,不可深究,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
 
 青歌人真的點頭,反正他說的,她都信。
 
 然後許落老氣橫秋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頭不看她,道:“可別死了。”
 
 明明不是好話,但是青歌聽著,比什麼好話都入耳,入心。
 
 “事情都替你安排好了,又教了你修行,教了你半生槍……最重要的,我還教了你騙人,心機城府,陰謀詭計。在荒海若是遇到事情,就想一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做,知道了嗎?”
 
 “嗯……可是,可是那樣就老是要想你。”
 
 青歌突然覺得好委屈,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要老想你……那你,又會不會偶爾想我?你才不會呢,你有溪兒姐,你們那麼好,沒有我又有什麼關系。
 
 許落顧自繼續說下去:“這樣還活不下去,你就可就太沒用了。”
 
 是啊,青歌想著,半生槍的秘密,蒼無宗的賞賜和庇護,我的進步,他的教導,那麼多東西,還是不能生存的話,就真的太沒用了。
 
 “我一定會好好活著。”她說。
 
 “那就好”,許落說,“如果有一天……”
 
 “什麼?”
 
 “如果有一天,師門不再那麼需要你,你又還沒喜歡上別人,不嫌棄的話……”
 
 “什麼?”
 
 “沒事。”
 
 許落說沒事,但是青歌其實猜到了,猜到他要說什麼,他想說,如果有那麼一天,回來找我吧。
 
 青歌好想替他問出口,再回答,一定,我一定回來。
 
 可是,雖然許落沒有說下去的理由她猜不到,但是……
 
 青歌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師門若是渡不過這一關,她身死神消,回不來,若是渡過了,師父一定會將宗主的位置交給她,從此以後,在荒海那片血腥之地,她要扛一個宗門在肩上,直到終老……
 
 而那條路,不論成敗,註定一步一血泊。
 
 她回不來了。
 
 雨停了。
 
 青歌說:“你回去吧。”
 
 許落說:“沒準一會兒還要下。”
 
 青歌說:“那你把傘給我吧。”
 
 許落說:“那我回去路上下雨怎麼辦?”
 
 後來真的又下雨了,於是一直送,從慶國到東海岸,一直走到秋分,他給她烤魚,教她所有他知道的東西,給她示範怎麼坑人……
 
 終於,秋夜的海邊,烏篷船在海面輕輕搖晃。
 
 “走吧,小心被諸夏修士察覺。”許落說。
 
 “嗯。”
 
 青歌走了兩步,回過頭,淚眼相望。
 
 她把劉海撥到耳後,露出額前一點梅花。
 
 “你可以……親它嗎?”
 
 許落擁住她,在那朵梅花上輕輕吻了一下。
 
 符文起,符文落。
 
 青歌倉促而生澀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轉身。
 
 她邊走邊說:“剛剛,我偷偷動用宗門生死禁制了……你吻過了那朵梅花,我這輩子,都不會和別人成為道侶。相公……青歌走了。”
 
 一聲相公,青歌孤身登船。
 
 夜風十裡相送,一世訣別。
 
 從此誰又知道,那個“殺”死空冥許落的女人,其實從他姓許。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10:00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5-17 23:02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無許落
 
 青歌離開諸夏後約一個月,一則消息從荒海傳回諸夏……
 
 天下震動。
 
 一個元嬰初期的諸夏正道修士死于荒海魔毒之手,是會覺得恥辱,會憤慨,但是要說天下震動,不至於。
 
 問題現在,這個死在荒海魔毒手中的元嬰初期,叫許落。
 
 是空冥許落,天南近千年來最年輕的元嬰,當世三大宗門之一空冥宗的絕世天驕,無數人眼中,未來的問鼎大能,空冥的掌教。
 
 最初彌漫的情緒,是不信和不屑,因為這太不現實。荒海元嬰以上的魔毒修士,什麼時候敢來諸夏了?就算來了,他們能惹得起空冥宗?
 
 但是很快,故事被描繪得具體而且清晰。
 
 空冥許落有俗世恐懼癥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不少……
 
 “然後呢?”
 
 “然後空冥掌教為了讓他不得不接受俗世歷練,以問鼎修為設下封印,將他約束。不想消息走漏,荒海魔毒集結大批築基、結丹修士秘密潛入諸夏……鑽了空子。”
 
 “據說那群荒海魔毒最後也只剩一人,好像是個築基期的女魔修,回到了荒海……但是帶去信物,證實已經斬殺了許落。荒海那邊,現在正慶祝呢,說是終於報了前些年天南無妄劫,哦不對,是空冥蕩魔志結下的仇。”
 
 “一面之詞,雪域玉蠶絲的青衫雖然罕見,但也不止許落一個人有吧?”
 
 “是倒是,可是另外兩個有雪域玉蠶絲織衣的人,日前都現身了,只有空冥許落沒有。也不見空冥宗出來辟謠。”
 
 “還有,不久前確實有一批荒海魔毒曾經潛入諸夏,我等原先不查,如今事情傳開,倒是有幾個小宗門都站出來,說是曾經與他們遭遇……”
 
 越說,事情越真了。
 
 有人冷靜些,會說:“其實也沒什麼好探究的,出了這麼大的事,空冥山上怎麼的也得有個態度和說法。就算再怎麼避世,它總是諸夏正道領袖之一吧,不發個佈告,怎麼面對天下修士?”
 
 可是,一天,兩天,空冥都沒有公開的聲音,倒是有小道消息不斷傳來,說空冥山上,一片悲戚……似乎,可以證實了。
 
 諸夏某處中型修真宗族,兩名築基弟子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看來是真的了……這,真是作死啊!空冥掌教現在大概腸子都毀青了吧?!”
 
 “嗯,要出大事了,空冥山上兩個半問鼎,化神、元嬰數十,門人弟子上萬,不踏平荒海,怎麼出氣?那個傅山,據說素來護短,如今又是他的錯……”
 
 “其實這已經不單是空冥的事了,簡直就是整個諸夏的恥辱。”
 
 話說到這裡,突然,一柄蕩漾著碧綠水光的飛劍逼近,跟在劍後的,是一名滿臉悲戚的美貌女子,女子落地,飛劍光芒炸裂,帶著殺意進逼:
 
 “你們說誰恥辱?許落以被封印之身,仍斬殺數十名築基甚至是結丹期的荒海魔毒,最後不幸遇害,何來半分恥辱?他……又豈是你們配嚼舌根的?”
 
 兩名弟子愣了愣,但見女子眼眶已然泛紅,連忙跪倒:
 
 “大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義憤填膺。”
 
 “對對對,我剛剛其實是想說,要是空冥決定揮師東渡,踏平荒海……那個,宗主允許的話,我也想去。”
 
 兩人生死一線,說得急切、誠摯,幾乎聲淚俱下。
 
 女子怔住了一會兒,終於緩緩道:“我爹會允許的,因為……我也會去。”
 
 說罷,她收回飛劍,身形一閃,消失在地上那兩名弟子眼前。
 
 遠處觀望的人群終於長出一口氣。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有人偷偷問一名大小姐的貼身女侍。
 
 “你不知道嗎?當年那次,空冥山天下會武,大小姐也去了……”
 
 “然後呢?”
 
 “你真不知道啊?那一次後來留下來一句話,‘空冥青衫,驚鴻一瞥,天下女修,十萬歸心’,沒聽說過嗎?話雖然可能誇張了點,但是事後,空冥宗的門檻,確實幾乎被踏平了呢。”
 
 “所以大小姐……”
 
 “嗯,大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唄,而且不是後來光聽傳聞就自己個兒傾心的那些膚淺丫頭,她可是親眼見過人的呀。你沒見她,後來誰都看不上嗎?連宗主都拿她沒辦法。”
 
 “看來咱們最近得小心了,千萬別觸大小姐的黴頭。”
 
 “是啊,是啊,大小姐現在瘋了似的修煉,一停下來,就一個人怔怔出神,可嚇人了。其實不止咱們……天下怕是有不少宗門的弟子,現在都得陪著小心呢。”
 
 “這個空冥許落,還真是禍害啊。”
 
 “是啊,好可惜,我都還沒見過他呢。可惜當時我還不是大小姐的女侍,沒機會去空冥山。”
 
 “是啊,也沒有銘影石留下來,不知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場景。”
 
 “據說是先進行的擂臺比試,他都沒有出場,空冥宗也沒拿到第一。然後啊,有個其他宗門的大人物不死心,在奪寶環節添了一個彩頭,好像是一本什麼上古驚聞冊,投其所好,引他出戰。於是,只聽得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說,各家師兄弟,還有師姐、師妹,這古冊……承讓了。”
 
 “還沒出手就說承認,這麼自信,這也太傲了吧?”
 
 “是啊是啊,聽大小姐說,當時當場,好多人不忿呢,包括她也是,於是眾人同仇敵愾,一起擋他。但是根本沒用,大小姐說她只見青衫縱劍,無人能擋,頃刻間,那傢伙就已經奪書在手,而後他回身一笑,說了句,多謝。大小姐說,她當時馬上就一絲敵意都沒有了。”
 
 “好厲害啊!”
 
 “應該還很好看。”
 
 這一事後,諸夏多少女修傷心垂淚,多少諸夏男兒激憤難平,多少人發奮苦修,這是一回事,不算壞事。
 
 當然與此同時,一樣不缺幸災樂禍之人。
 
 還有想得更深些的,已經覺察出了一些不尋常:“空冥許落被封印下山,尤其被封印這一點,天下幾乎無人知曉……所以,消息是誰洩露給荒海魔毒的呢?”
 
 “空冥宗……怕是有內耗啊!”
 
 不論何種想法,怎樣心情,總之有一點是一致的——從這一日起,天驕隕落,世間再無空冥青衫,元嬰許落。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5-24 10: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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