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有妖氣客棧 作者：程硯秋（連載中）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靈龜上人

    灰霧之下，穹頂高聳；高台之上，王座閃耀。

    「吾王在上。」一穿著斗篷的人半跪在高台下，「啟稟王上，他，他們被盯上了。」

    「嗯？」王座上的人雖只是輕輕一哼，但怒氣洶湧，讓高台下跪著的人身子一哆嗦。

    「被誰盯上了？」王座上的人問。

    「客，客棧的餘生。」跪著的人頭更低了。

    「廢物！」王座上的人一拍扶手，高台下的人「砰」的摔出去，跌落在地上後又滑行很遠。

    「是，是。」斗篷下的人慌忙站起來，穩住身子，繼續向王座上的人跪下。

    王座上的人不再說話。

    他沉默半晌，說道：「把她就地關起來，不要再讓她出現在世上了。計畫若洩露半分，我拿你是問！」

    「是。」斗篷下的人畢恭畢敬的答應。

    又過片刻後，王座上人說：「那骷髏在她手下做事那麼長時間，可以獨當一面了，讓她來接替她。」

    斗篷的人呆一下，「她只學了一些皮毛，讓她來，萬一壞了王上大計…」

    王座上的人打斷他，「你懂什麼，現在中原就是個火藥桶，她這個火線，雖然潮了，但也能用。」

    總比強用孟婆，把自己炸了強。

    「是。」斗篷人點頭，「我這就去辦。」

    「記住了，離客棧遠一點兒，現在還不是招惹他的時候，就讓他在中荒和東荒自己玩兒吧。」

    「是。」斗篷人鄭重其事的點頭，身影消失在大殿。

    王座上的人沉默著，不一會兒，又有一個穿著斗篷的人，憑空出現在大殿上。

    「王上。」他跪下，恭敬地喊道。

    「告訴燭陰，中荒西面的巨人們，可以幫他一起對付餘生。」王座上的人說，「這些人可是好幫手，當初在神聖之戰中，聖人們的節節敗退就是從巨人一族擊敗弒神者開始的。」

    跪下的人抬起頭，驚訝的看著王上。

    「你知道怎麼說吧？」王上問。

    「知，知道。」

    「很好，讓他趕在巨人妥協之前。」王座上的人叮囑一句，擺擺手，讓台下的人憑空消失。

    ……

    餘生一時半會兒救不出孟婆。

    他們除了讓人在尋找那伙神秘人外，只能乾著急。

    餘生則每天坐在畫舫上，巡視大湖和雨師城的島嶼的同時，把神思沉浸在水中，任由其蔓延。

    湖水一路向南，化作一條大河，中間有許多岔路口，一條條小河分流，澆灌著南面大部分土地。

    同時，大河也有許多小河、小溪匯入，在南面大地上形成了一條豐富的水網。

    在幾條大河試過，找不到龜嶺上人後，餘生順著大河繼續向下，一直到中荒的南端。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脈隔斷了大河的去路，這就是傳說中的斷雲山脈了。

    絕壁高聳，猿猴難攀，飛鳥難躍。

    僅僅一堵狹窄的山脈相隔，卻把中荒和南荒隔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南荒如火，終年如夏，北面是荒漠，南面是叢林、火山。

    中荒則雨水充沛，樹林繁茂，妖獸繁多。

    傳說中能越過這座山脈的妖怪只有兩種，一種是傳說中的神獸天狗，還有就是中荒二神之一的日神。

    大河在這兒折向東，匯入許多河流，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餘生的身子跟著這些河流，覺著身子充滿了澎湃的力量。

    不知道走了多久，餘生成為了河流，或者河流成了餘生。

    身邊的魚蝦在歡唱著的，許多住在水下的妖獸俯首稱臣，甚至還有一些妖獸追隨餘生神思，一路向下。

    前面水有了阻隔，餘生明銳的察覺到了。

    河面上冒出水花，在神思中，一座島出現在面前，島上是緩緩地山丘，山坡上有城池，住著妖怪。

    這座島在緩慢地移動著。

    靈龜城找到了！

    餘生鬆一口氣，河水奔流，把他的神思迅速推進到靈龜城前面，接著湧起一個漩渦。

    正在行進龜嶺上人停下腳步，驚訝的看著面前這一幕。

    在他面前，漩渦越來越大，龍捲風一般把水捲上天空，一水做的王座出現在頂端，王座上坐著一水人。

    龜嶺上人從水中抬起頭，巨大無比的頭在餘生面前十分渺小。

    「你，你，你是誰！」龜嶺上人問。

    這時，他背上的百姓也發現了這不同平常的景象，一些妖怪飛上天，站在龜嶺上人上方。

    水人坐在椅子上，為自己裝腔作勢的倒一杯酒，「在下中荒之王，東荒盟主，四海少主，中原洛城之主，聖人之後，弒神者之子，兼妖怪的自由守護者，人類的解放者，餘生是也。」

    魯迅曾經說過，面前的頭銜越長越唬人。

    「魯先生真說過？」系統不相信。

    「當然。」餘生在念頭裡說。

    「那自由、解放者又是怎麼一回事？」系統不解

    餘生看著龜嶺上人，在念頭裡不動聲色的說：「自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還有，但凡搬出自由兩個字，你不覺著就立於不敗之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了？」餘生說。

    「有道理。」系統點頭，「我要是可以自由定價就好了。」

    「去你大爺的。」餘生吐槽系統一句，喊道：「龜苓膏，把鮫人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龜嶺上人戒備的看著水人，「你，你休想，小三兒是我的！」

    這名字起得，太令人誤會了。

    「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所有鮫人都是我餘生的。」水人作勢飲一杯酒。

    其實，水人的酒杯是水做的，酒還是水做的，水人喝下去水，啥也品不出來，只是為了裝格調而已。

    「你休想拆散我們！」龜嶺上人怒吼，口一張，一口氣團向水人噴來。

    水人猝不及防中招，「砰」，化作雨水，散落在大河、靈龜還有靈龜城裡，下雨了似的。

    那些飛在頭頂的妖怪鬆一口氣，這水人一碰即碎，看來實力不像他看起來那麼唬人。

    他們剛這麼想，水柱再次出現，水人的身體甚至比原來更大，更高了。

    「不要白費力氣，莫忘了，吾乃四海之王，水中…」

    水人話沒說完，「砰」，又一口氣團噴過來。

    好在餘生這次早有準備，水人抬手，一面冰做的盾牌出現在他面前，穩穩的擋住了氣團。

    那氣團雖然威力巨大，但冰做的盾牌乃是法則，紋絲不動，靈龜傷不到水人絲毫。

    「現在該我了！」

    餘生的水人一拍水面，「砰」，一條水龍躍起，響起龍吟，向龜嶺上人撲去。

    龜嶺上人連吐三口氣團，打散水龍，剛要歇一會兒，忽見身子動彈不得了。

    他一驚，回頭一看，見他所懸浮的水面不知何時結了冰，把他身體不知不覺間凍住了。

    「現在，可以把鮫人給我了吧？」餘生化作的水人問。

    「你做夢！」

    「嘿，不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四隻眼！」餘生舉起牽頭。

    「咳咳。」系統提醒餘生，「馬王爺有三隻眼。」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海龜

    「你管人馬王爺有幾隻眼呢。」

    餘生擺手，心隨意動，水人舉起拳頭，排山倒海般砸向龜嶺上人。

    龜嶺上人動彈不得，一雙小眼瞬間瞪圓了，驚恐的看著那一拳，然後閉目待死。

    「住手！」一人喊道。

    餘生見在龜嶺上人上方，一鮫人踩在一妖怪背上，站在他與龜嶺上人中間。

    餘生果斷停下。

    「三姑娘？」餘生看著她。

    動彈不得的龜嶺上人在見到鮫人三妹後，又有了力量，他掙紮著，想站起來，讓凍他的冰「嘎吱」響。

    「三兒，別靠近他！」他用著吃奶的力氣，「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不管這狗娘養的是誰，都別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龜嶺上人再次用力。

    「喀嚓」，餘生驚訝的發現，在這廝的努力下，冰面居然有了裂紋。

    這妖怪不簡單呀。

    餘生心裡剛誇一句，「轟隆」一聲，平地一聲雷，打在龜嶺上人頭上。

    方才還在用力的龜嶺上人，奄奄一息，頭上還冒著煙。

    「三、三兒，你放心，縱然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到的！」龜嶺上人虛弱的說，「我們雖然分開了，但心永遠在一起！」

    「什麼亂七八糟的。」鮫人三妹莫名其妙，她躬身向餘生行禮，「三妹拜見少主。」

    「免禮吧。」餘生坐在水做的王座上。

    龜嶺上人霍然抬頭，「這，這騷包的傢伙，就…」

    「噓。」三妹慌忙讓他閉嘴。

    但話已經到嘴邊，龜嶺上人還是說出來，「…就是你說過的少，少主？」

    三妹端量水人。

    雖然水人身子很高，十分英俊，還故作優雅，這些與余掌櫃的真面目八竿子打不著。

    但是，在那閃電劈下來後，三妹十分確定，這就是她們的少主。

    「嗯。」三妹雖然十分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在她與龜嶺上人的描述中，余少主英明神武，放蕩不羈，翻手驚風雷，覆手落雲雨，端的不凡。

    想到這兒，三妹有些羞愧，當初吹得太過了。

    「怎麼說話呢，你大爺的才騷包。」餘生不高興的說，「你這老烏龜，一點兒也沒有品位。」

    「你才是老烏龜，你全家…」

    「住口！」三妹看一眼天上，斷然喝止他。

    這話要是再說下去，那天上又要降雷了。

    龜嶺上人委屈的住了嘴，嘀咕道：「明明他先罵我的。」

    「你不是烏龜，你是什麼？」餘生問。

    「我是海龜！」龜嶺上人仰起頭，驕傲的說。

    「烏龜和海龜有什麼區別，又不都是王八。」餘生說。

    「我好歹也是去海洋轉悠過的，那些烏龜儘是些土鱉，大海也沒見過。」龜嶺上人說。

    「呃。」餘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留過洋的說話就是不一樣。

    「烏龜和鱉不是一個品種。」餘生提醒他。

    「有區別？」龜嶺上人看著餘生，「東荒王和中原人不都是人？難道你們住在島上的人就不是人了？」

    餘生在愣住，他看著龜嶺上人，「行吧，你成功說服我了。」

    他不再執著於龜不龜，掃鮫人一眼後，說道：「現在你也聽到了，鮫人是我的人，我現在要把她帶走。」

    「你休想！」龜嶺上人一口回絕，「你休想把我們分開！我們的愛天地可鑑，我們的愛超越了一切，乃是這天地之間最為寶貴、純正的東西，你拆散我們，就是在與整個世界的為敵！」

    餘生驚訝的看著，這老龜從哪兒整的台詞兒。

    「你小心我把你變成龜苓膏。」餘生說。

    老龜不解，「什麼龜苓膏？」

    「就是把龜挖了內臟，然後切吧切吧，做成膏狀的東西，味道還不錯，改天我請你。」餘生說。

    「不了，不了。」老龜忙搖頭，縮了縮脖子。

    三妹說道：「公子，莫怪他，他把我買出來後，從來沒把我當過奴隸，我們，我們…」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龜嶺上人得意的看著餘生。

    「呃，一個龜，一個鮫人，有點不大合適吧？」餘生說。

    「哼，你懂什麼，愛是可以超越種族，甚至超越生死的！」龜嶺上人振振有詞。

    「那我把你做成龜苓膏，你超越下生死？」餘生說。

    龜嶺上人果斷住口。

    三妹說道：「公子莫怪，這廝，最近一段時間愛情故事讀的有點兒多。」

    「愛情故事？」餘生一愣。

    他看著龜嶺上人，「你還好這口？」

    「這口怎麼了？只有你這樣無情的人，才不懂這世上這最真摯的感情。」龜嶺上人說。

    「我剛看了一本小說，名字叫，叫什麼《人妖情未了》，不對，《鬼妖情未了》…」龜嶺上人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就這個意思，等改天我讓你看看這本書，柔軟一下你那又臭又硬的心靈。」

    三妹有些不好意思的摀住臉。

    餘生不屑，「人妖和鬼妖區別大了，怎麼就這麼個意思了。你讀半天書，連個書名都記不住，丟人。算了，你想看什麼看什麼，但現在，我得把她帶走，大姐頭她們在雨師城等著她呢。」

    「大姐還活著！」三妹驚喜的說，她以為大姐頭遭遇什麼不測了呢。

    「嗯，六妹，五妹也在，哦，對了，你七妹也在，現在客棧做苦力呢，同那些奴隸主一起。」餘生說。

    「太好了。」三妹回頭對龜嶺上人說，「快，快掉頭，我們回雨師城。」

    「不回大海，你不回家了？」龜嶺上人問。

    他前往大海，一半為了吃的，還有一半是為了送三妹回家。

    「回不去了。」餘生說，「現在東荒王為三足烏所困，燭陰霸佔了龍宮，龍綃宮怕也難逃一劫。」

    龜嶺上人見此，不再說話。

    他剛要掉頭往回走，奈何身子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餘生。

    「抱歉，忘記了。」水人輕打響指，所有的冰塊立刻消融。

    龜嶺上人剛要轉頭，又被三妹攔住了，「慢著！」

    三妹看著餘生，「少主，中荒江河湖泊之間，靈力日益減少，魚蝦依然難以讓他果腹，我，我們必須回大海。」

    餘生意外的看著她，又看龜嶺上人一眼，這倆看起來是真愛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臥佛城

    「簡單。」餘生說。

    「他要吃的不就是靈力和充足的魚蝦？包在我身上。」餘生說。

    三妹知道餘生的本事。

    在客棧用飯時，她們在菜餚中會經常品嚐到充沛的靈力，現在見餘生保證，三妹高興起來。

    「不過…」餘生停頓一下，指著龜嶺上人，「這廝以後得聽我的，包括他背上的城民。」

    「憑什麼？！」龜嶺上人說道。

    「憑我現在是中荒王。」

    「中荒王了不起呀，我…」

    「住口！」三妹打斷他。

    她向餘生行禮，「見過中荒王！少主你放心，我讓他向東，他絕不敢往西！」

    「是嗎？」餘生問龜嶺上人。

    「也不全是，在我們城裡，小事不決問她，大事不決問我。」

    龜嶺上人目指那些飛在空中的妖怪，「不信，你問問他們。」

    「是嗎？」餘生看著幾個妖怪。

    為首的妖怪點了點頭。

    「不會沒大事吧？」餘生問。

    「不，不。」妖怪急忙搖頭，「有大事。」

    餘生心裡嘀咕，看來三妹地位也不是那麼牢固。

    「什麼是大事？」餘生順口一問。

    「夫人不高興，就，就是最大的大事。」妖怪說。

    「呃。」餘生無話可說，看龜嶺上人一眼。

    「你看，我在城裡也還是管事的吧？」龜嶺上人得意。

    餘生懶得與他說話，怕再說話降自己的智商，他擺了擺手，讓龜嶺上人趕快掉頭回雨師城。

    閒著也是閒著，餘生同他們走一段。

    「老龜，你說你去過大海？」餘生一面走，一面問。

    「當然去過，我就是在海上長大的。」龜嶺上人提醒他，「還有，我不叫老龜！請叫我龜嶺上人。」

    「你是個屁的上人。」餘生不客氣的說，「你叫人上還差不多。」

    至少這名字貼切，許多人都在龜背上。

    「此言差矣，上人，既不是上別人，也不是被別人上，更不是尊稱，我名字四個字，就叫龜嶺上人。」

    這要是被黑妞聽見，絕對稱一句霸氣，奈何他碰見的是餘生。

    「你怎麼不叫龜田下人。」

    「你才是下人！」

    「龜苓膏，你後來為什麼不在大海呆了？」餘生又問。

    「算了，你還是叫我老龜吧。」龜嶺上人妥協了

    餘生叫他龜苓膏，讓他老是覺著有一陣寒風吹過。

    「我不在海上呆，主要是失業了，還有就是巨人們對我們充滿惡意。」老龜說。

    「仔細講講。」

    原來，老龜原來是後備的馱仙山的巨龜之一。

    這些巨龜並非終生馱著仙山，而是各有九隻巨龜輪流馱著一座仙山。

    其餘的巨龜閒時就去九水歸一的歸墟處吸取靈力，進行修煉和進食。但在龍伯城主釣龜，一下子吃了兩個，讓兩座仙山沉沒在北溟後，餘下的許多巨龜再無用武之地了。

    當時又有巨人們釣龜為食，於是他們這些閒下來的巨龜，紛紛各謀生路。

    有的去了大海深處，而龜嶺上人則沿著大海、大河，一路來到了中荒。

    「換句話說，當初你在我娘手下做事？」餘生說，「那你大爺的還敢罵我，與我為敵？」

    「萬龍之祖，四海之王是你娘？」龜嶺上人一怔，「不是東荒王嘛？」

    「我娘就是東荒王。」餘生說。

    「呃，主人成了東荒王？」龜嶺上人這才把關係搞明白。

    「嗨，搞了半天，咱們是一家人。」龜嶺上人說。

    「免了，我可不是烏龜。」

    「是海龜！」

    ……

    中原，臥佛城。

    小和尚領著竹竿妖怪，翻過一道山梁，見到了沃野千里，還有平原上一座城。

    城後面有一座山，猶如一尊巨大的臥佛酣睡，栩栩如生。

    「我去，咱們這是到佛城了？」竹竿妖怪氣喘吁吁的問，「太好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現在恍若隔世。

    他們穿過山脈時，除了見過一座城外，再也沒見過任何人。

    妖怪倒是見了幾個，但他們不給竹竿他們開口的機會，見面就上，然後就被小和尚一指給指死了。

    這時候，他們倒是想說話了。

    但除了遺言，也說不出什麼來。

    至於那座城池，乃是一座城池的廢墟，建造在山崖上，易守難攻，但現在已經凋敝，被野草蔓延。

    他們在那兒停留了半天，小和尚念了半天的佛經，為昔日的繁華超度。

    聽小和尚說，那座城池應是古老的聖人之城，在神聖之戰中被破。

    他們在廢墟裡找到一些酒缸，裡面現在依舊冒著酒香，可惜已經不能飲用了。

    小和尚翻出輿圖，掃了一眼，又放回去，說道：「這不是佛城，佛城得往北，很近了，這是臥佛城。」

    「臥佛城？」

    「傳言佛祖大弟子學佛前，只是一介武夫。一天，他行走到此處，正黃昏，看見斜陽下西山上，有佛酣睡。他認為這是上天對他的啟示，於是北上佛城，拜師佛祖，皈依佛門。」小和尚說。

    「那看來，我們現在也是有佛性了？」竹竿看著遠處的臥佛。

    小和尚搖了搖頭。

    「後人牽強附會，把這座山頭切割成了現在的臥佛。」小和尚看著遠處斜陽下的臥佛，「你現在看到的這尊佛，只是世人眼中的佛，或者說，別人想讓你看到的佛。」

    「有點兒深奧。」竹竿說。

    「走吧。」小和尚走在前面，他們下了山丘，直奔臥佛城。

    在中原，尤其在有人煙的地方，很少見到樹木，樹林更是稀有，比不上東荒，更不用說中荒了。

    這裡農田卻特別多。

    現在，小和尚面前就是一望不見盡頭的良田。

    田里長著冬小麥，快到五月了，田裡麥子由綠轉為金黃，預示著一場大豐收。

    農田裡，許多農夫在忙碌著，他們動作遲緩，面無表情，皮膚被曬成黑色，臉上溝壑填滿塵土。

    他們穿過麥田。

    竹竿信手摘一株先一步變黃的麥穗，準備嘗一嘗新麥子。

    然而不等他搓皮，把麥粒放進嘴裡，「啪」，一鞭子朝著竹竿妖怪的臉頰打來。

    幸好竹竿妖怪反應快，順勢一跳，躍下田埂，站在麥田裡，壓倒不少小麥。

    「大膽小賊，居然敢偷小麥！」一妖怪躍出來，鞭子指著竹竿妖怪，「好啊，你還毀壞莊稼！」

    這妖怪非常氣憤，反倒是在這塊田裡勞作的農夫，呆呆地，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你大爺，你要是不打我，我能毀壞嘛？」竹竿沒好氣的說。

    妖怪收起鞭子，「喲，原來是一妖怪，還有一個小和尚。」

    「彼此彼此了。」竹竿說。

    「那你們走吧。」妖怪轉身，向田裡忙碌的農夫招手，「快點兒，過來，把這幾株麥子給我扶起來。」

    說罷，他往來處走。

    竹竿妖怪這才見到麥田裡有一個躺椅，這妖怪剛才就躺在麥田中間，所以他們沒看到。

    那躺椅也壓倒不少麥子。

    莫名被攔，莫名放心，竹竿和小和尚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剛走幾步，見前面麥田鑽出去一個小孩，手裡有一個小破布袋。

    「站住！」揮鞭妖怪大喊一聲，與小和尚擦肩而過，揮著鞭子快步追上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惡妖


    小和尚錯愕。

    他與竹竿站在一望無際的麥田中，見妖怪兔起鶻落，眨眼間追上小男孩。

    妖怪手裡的鞭子揮出，捲住小和尚的腰，一拉，把他捲過來。

    他左手拎住小男孩領子，把他懸空，右手接住小男孩手裡的破布袋。

    「畜生！剛偷我麥子，活不耐煩了！」妖怪看了看布袋，裡面有幾根麥穗。

    「放開我」小男孩掙紮著。

    「好啊。」妖怪笑，一鬆手，小男孩跌在地上，摔了個嘴啃泥。

    小男孩剛要爬起來逃，被妖怪一腳踩住了，任他用出吃奶的力氣，憋紅了臉，也掙不脫。

    妖怪把破布袋丟在一旁，信手抽小男孩一鞭子，「給我老實點兒！」

    小男孩衣服本就破爛，一邊子下去，衣服破開，在肩膀上留下一條鞭影。

    「身上有錢沒有？」妖怪問。

    小男孩依舊在掙扎，一直到妖怪又給他一鞭子，小男孩才痛的不敢動彈。

    妖怪伸手去摸小男孩的身子，空空如也，氣的他一鞭子打在小男孩身上，「他娘的，沒錢也敢來偷東西。」

    妖怪一鞭又一鞭打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蜷縮著身子，蒙著頭，除了發出野獸般悶吼外，發不出別的聲音。

    妖怪卻高興的大叫，似乎這是看守麥田之餘一個不錯的消遣。

    「住手！」小和尚他們追上來，竹竿一把拉住妖怪揮鞭子的手。

    在臥佛城前，小和尚不大願意出手殺生，所以救了妖怪一命。

    「幾根麥穗而已，至於這樣？」竹竿問。

    「你懂什麼。」妖怪鬆了鬆握鞭子的手腕，意猶未盡，「他們偷了麥子就有東西吃了，他們有東西吃，我這麥子賣給誰？」

    小男孩見鞭子停了，悄悄想逃，被妖怪一腳踩住了手。

    妖怪碾壓一隻螞蟻一樣，使勁用腳搓著他的手。

    「啊…這是我娘種的！」小男孩慘叫，這是他應得的報酬。

    「什麼你娘種的，這是老子的！」妖怪不準備放過小男孩。

    「老爺。」在田裡忙碌的一位老農夫從田裡走過來，「他娘確，確實在咱們田裡幫工了，就半個月前餓，餓死的…」

    「啪。」妖怪轉手一鞭子打在老人臉上，一道血印登時出現。

    「滾，幹活兒去，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妖怪吼。

    他轉身看著小男孩，見小男孩脖子上掛著一枚佛像，伸手拽下來，「小子，你信佛，居然還敢犯偷盜之戒，也不怕死後下地獄，見不到你娘？」

    他吹了吹，把佛像弄乾淨，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能賣幾個子兒。

    「還給我！」小男孩掙紮著，灰頭土臉的他憤恨的看著妖怪，想要把佛像搶回來。

    他一度成功了，但被妖怪一踹肚子，滑了出去，痛的身子痙攣，說不出話來。

    只有一雙恨意，看著得意洋洋的妖怪。

    竹竿妖怪搖了搖頭，得，這妖怪作死，他也救不了他。

    「阿彌陀佛。」小和尚微笑著雙手合十，「臥佛城前，施主如此作惡，未免太不把佛祖放在眼裡了。」

    「呵，佛祖？」妖怪回頭看著小和尚，「佛祖是人的佛祖，又不是妖怪的佛祖，不用給他面子。」

    他把玩著手裡的佛像。

    「也對。」小和尚說，「既然你都不給佛祖面子，我又何必給你面子。」

    「你說什麼？」

    砰！

    竹竿妖怪後退三步，還好，這次沒濺他一臉血。

    至於妖怪，他看著小和尚，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血窟窿，呆愣一下，緩緩倒在地上。

    一時間安靜，空氣中只有風吹麥浪的聲音。

    「殺人了，殺人了，小和尚殺人了。」田裡的農夫丟下工具，撒腿往城裡跑。

    再次安靜。

    竹竿妖怪看著他們的背影，回頭看看小和尚，呆愣半晌，說：「這是殺妖怪了好不好。」

    「不過。」竹竿妖怪看著小和尚，「你這人緣也忒不好了，殺個妖怪，被他欺負的人奔走相告。」

    「你別怪他們。」小男孩走過來，把佛像從妖怪手裡搶過來，掛在脖子上，「奴隸主死了，奴隸若什麼也不做，會跟著奴隸主一同下葬的。就算他們現在去告官，若奴隸主家人遷怒他們，也可以把他們殺了。」

    小男孩把裝麥穗的破布口袋撿起來，轉身要逃，見他們呆在原地，「你們還不跑，一會兒城衛來了。」

    小和尚整了整衣衫，「這兒難道不是臥佛城？」

    「是。」

    「既然是臥佛城，不是妖城，我們為什麼要逃？」小和尚抬腳向城門走去。

    在那兒，守城門的城衛正在追過來。

    小男孩奇怪。

    因為竹竿妖怪曾為他攔鞭子，所以不是很怕。

    他靠近竹竿，「這小和尚，不會有病吧？」

    「呃…」竹竿妖怪口微張。

    他醞釀一下措辭，「你別說，現在我也不知道究竟誰有病，誰正常。」

    在他們東荒，妖怪得夾起尾巴來作妖，這兒倒好，妖怪光明正大的欺壓、吃人。

    人殺了妖，還有人報官。

    失誤啊，當年應該來中原作威作福的。

    竹竿妖怪跟上去，走在小和尚身後，小男孩見狀，也跟了上去。

    「你跟過來做什麼？」竹竿妖怪看著他。

    「不知道，反正我也沒地方逃，不如跟著你們。」小男孩說。

    妖怪因他而死，抓他是必然的，他又無處逃，不如跟著小和尚去看個熱鬧。

    城衛們走過來，見小和尚居然迎面走來，不由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哎，這城衛裡面怎麼還有和尚？」竹竿妖怪驚訝。

    「他們是武僧，同妖怪一起維護城裡的秩序。」小男孩說。

    竹竿妖怪看小和尚一眼，他不知道如何評價這臥佛城，太詭異了。

    城衛們驚訝片刻後，見小和尚走到了身邊，忙把他攔住。

    為首的城衛頭領有一個獨角，「小和尚，你殺了犴妖？」

    「我殺了一頭惡妖。」小和尚說。

    「就是他了。」獨角妖怪揮手，「老和尚，這是你們的人，你們來管吧，儘早給大人一個交代。」

    「是。」一著土色僧衣的和尚站出來。

    他揮手，「把他抓起來。」

    「是！」和尚們伸出棍棒，把小和尚圍主。

    鐺鐺！

    木棒搭在小和尚肩頭，組成一個囚籠，把小和尚枷住。

    「押往臥佛寺！」

    和尚們再次異口同聲答應，要押小和尚進城。

    小和尚什麼話也不說，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他們。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臥佛

    「慢著！」竹竿喊住他們。

    「你幹什麼？」獨角妖怪看著竹竿妖怪。

    「我跟他一夥兒的。」竹竿說，「要帶走就把我們一起帶走。」

    「什麼？」獨角妖怪驚訝。

    「我們一夥兒的，我是他抓來的妖怪。」竹竿妖怪說。

    「你，被他抓住了？」獨角妖怪複述一遍，見竹竿點頭，說道：「你也太丟我們妖怪的人了。」

    「丟妖，我又不是人，丟什麼丟。」竹竿說。

    「行了，你現在被救出來了，哪兒涼快去哪兒。」獨角妖怪示意和尚把人押走。

    竹竿妖怪再次攔住他們，「慢著，我是被小和尚抓住的，他不放我走，我不能走。」

    「為什麼？」

    「這是我的職業操守。」竹竿說。

    「嘿，你…」獨角妖怪不耐煩的擺手，「走，走，把他也押走。」

    和尚們有些為難，「大人，這妖怪…」

    「什麼妖怪，這不是妖怪，這明明是人，人！」獨角妖怪說，他指妖為人的手段十分嫻熟，「把他，還有這小孩，當人一樣處置。」

    和尚們點頭，押著小和尚在前，竹竿妖怪跟在後面，小男孩與他同行。

    「我本來就是人，什麼叫當人。」小男孩向竹竿妖怪嘀咕。

    「也有是人不當人的，就像當妖怪不是妖怪的。」竹竿說。

    「你為什麼不當妖怪？」小男孩看他，當妖怪就可以不被處罰了。

    「我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妖怪。」竹竿說。

    竹竿同小和尚一路走來，見過人的險惡，也見過妖怪的善良。

    他們曾遇見一隻兔妖，為了救一群百姓而被妖怪殺死，做了烤兔子。

    還是那些她救的百姓親手烤的。

    什麼是人，什麼是妖，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竹竿妖怪越來越搞不明白了。

    他唯一明白的是一路走來，他已經習慣了小和尚的存在，雖然不說，但他們已經成為了朋友。

    進城以後，佛城氣息撲面而來。

    和尚在城內無處不在，光頭，穿著土色僧袍穿梭於大街小巷，乞討，化齋。

    街角時不時有一座佛龕，裡面供奉著臥佛，樑柱上，也畫著佛祖講經的畫面。

    一路上妖怪、佛僧，平民百姓，看著被押解的小和尚指指點點。

    唯一不理會他們的，或許只有乞丐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乞丐坐在牆角，有氣無力，莫說看人了，竹竿甚至懷疑他們吃飯的力氣也沒有了。

    「外面田裡大豐收，這兒怎麼這麼多乞丐，去年鬧饑荒了？」竹竿妖怪問小男孩。

    「外面的田是老爺們的田，搶幾根麥穗就要被打死的。」小男孩摸了摸身上的鞭痕。

    「那些老爺們就不施捨一點兒？」

    「會影響老爺們賺錢的。」

    「那，那這些人為什麼不去幹活，掙錢買飯？」

    「幹活掙的糧食不夠吃。」小男孩語氣低沉，「我，我娘把吃，吃的分給我和妹妹，她，她…餓死了。」

    竹竿一怔，他扭頭看著小男孩，「你妹妹呢？」

    「賣到那兒了。」小男孩指著前方街上一座樓。

    樓前車水馬龍，妖怪、和尚們進進出出，門前佛像也很有意思，兩尊佛糾纏在一起。

    「喲，這是什麼佛？」竹竿走近一看，樂了。

    在小和尚給他傳遞的佛的印象中，佛們大都是一本正經，慈悲為懷的。

    「喲，爺，這是歡喜佛。」一胖胖的女妖怪站在樓前，見竹竿妖怪問，答了一句，上來拉他，「爺，來，進來歡喜一下。」

    自從在村莊遇見那女子投懷送抱後，竹竿就對這事兒有了陰影。

    他擺手道：「不了，不了，我是出家人，佛門俗家弟子。」

    「那就進來給姑娘們講講經，她們正需要您這樣的得道高僧為他們指點迷津。」旁女妖怪笑，「您普度眾生，多點幾個姑娘，好好度一度，指不定有幾個就被您度化了呢。」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你說「度」之前，能不能別笑著那麼無恥！

    竹竿妖怪心裡吐槽，推開胖女妖怪的手，「那什麼，我現在喜歡男的，不近女色。」

    「我們有小白臉。」

    「那什麼，我身上沒錢。」

    「去去去，沒錢你在這兒搗什麼亂呢。」胖女妖怪揮手趕人。

    竹竿一愣，這前後變化也忒快了。

    「他娘的，現在當和尚，也拒絕不了這些人。」竹竿感慨，同小男孩緊跟上小和尚。

    他們剛追上，竹竿忽覺不對，一巴掌拍在小男孩頭上。

    「哎呦。」小男孩痛呼，這一巴掌正打在鞭痕上。

    竹竿妖怪卻一點兒也不心疼他。

    「他娘的，你居然把自己的親妹妹賣到那種地方，究竟你是妖怪，還是我是妖怪！」竹竿妖怪怒道。

    「那種地方是什麼地方？」小男孩看著竹竿。

    「就是…那什麼歡喜的地方。」竹竿也不好解釋，他質問，「你為什麼把妹妹賣那兒？」

    「有飯吃呀。」小男孩說的理所當然，「別人說，在裡面能吃飽飯。」

    「飯就那麼重要！比你妹妹那什麼還重要？」竹竿恨的牙癢癢。

    他要有個妹妹，肯定天天疼。

    「不吃飯就餓死了。」小男孩不解，「什麼比吃飯還重要？」

    竹竿妖怪口微張，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麼。

    「算了。」竹竿擺了擺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他們繼續走，在穿過一條寬街時，一睹矮牆上出現在面前，上面有長約十米的壁畫。

    壁畫上，面佛祖拈花微笑，看著聽經的弟子；壁畫前，許多百姓在上香，燒紙，磕頭。

    旁邊擺著桌子，許多和尚坐在後面，為人傳經、講經，勸人向善。

    小和尚在畫前駐足，被和尚們用棍子推搡，「快點兒走！」

    「我說，你們確定自己是和尚？」竹竿妖怪在後面問，「和尚不應該慈悲為懷嘛？」

    小男孩看著竹竿，「是嗎？」

    經過拈花牆後，出現一座寺廟，上寫「臥佛寺」。

    小和尚他們被押了進去。

    繞過照壁後，一座佛殿出現在面前，他們不進佛殿堂，而是繞著旁邊的廊道向西。

    穿過廊道後，一個逼仄的巷子出現在面前，巷子兩側的牆很高，遮住了陽光，讓巷道潮濕。

    這說是佛寺，不如說是監獄。

    在牆上還畫著壁畫，陰暗恐怖、鬼怪林立，火海刀山，栩栩如生，恐怖異常。

    竹竿妖怪只看了一眼就汗毛聳立，不寒而慄。

    因為兩面牆高而逼仄，那些睜著大眼，吐著舌頭，拖著腸子的鬼，像是要脫離壁畫撲過來，更是駭人。

    小男孩被嚇的往竹竿這邊縮。

    竹竿妖怪拉著小男孩，開口為自己壯膽，「這，這，這什麼玩意兒？」

    「《地獄變》。」小和尚說，「在佛經中，人若不行善反而為惡，犯了罪過，死後要進這裡受苦。」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真假和尚

    竹竿恍然。

    「那外面那些妖怪，死後應該下地獄吧？」竹竿妖怪問。

    他甚至覺著自己也會下地獄，竹竿又掃一眼《地獄變》，心驚膽顫。

    「不會，您是妖怪。」土色衣服的和尚回頭說，「妖怪不下地獄。」

    「呃…」竹竿妖怪一愣，「敢情這地獄專為人設的？」

    「正是。」土色衣服和尚說。

    竹竿妖怪再次懷疑自己碰見了假和尚，不是他們假，就是小和尚假。

    穿過逼仄的巷道後，他們來到戒備森嚴的後院，後院後面的牆體是山，他們要去往一山洞。

    竹竿妖怪停下腳步，後仰遠眺，「這山洞，莫不是在臥佛山裡面？」

    「正是。」土色和尚點頭。

    他們剛進去。

    「哎呦~」有人呻吟。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南無阿彌陀佛」，各種叫聲不絕於耳，甚至還有敲木魚的聲音。

    「呵，關了不少人啊。」竹竿妖怪說。

    他回頭對小男孩說：「你有福了。」

    「嗯？」小男孩不解其意。

    「這裡面的人喊的中氣十足，說明這裡面管飯，餓不著你。」

    「哎。」小男孩雙眼放光，肚子跟著「咕嚕嚕」的響起來，「早知道，應該早點犯案的，我帶妹妹一起來。」

    土色和尚冷哼一聲，「小子，這裡面可不是想來就來的，你…根本不夠格。」

    竹竿妖怪向小男孩聳聳肩，「他娘的，在你們中原，敢情犯案也得有身份。」

    他們繼續往裡面走，見一間又一間的監獄，緊湊的擠在低矮的山洞中。

    陰暗，潮濕，除了火把的火光外，不見光明。

    走到一地方後，武僧把牢門打開，把小和尚推進去，又把妖怪請進去，最後把小男孩丟進去。

    見到自己被區別對待，竹竿說道：「他娘的，我要是沒良心就好了，可以在中原作威作福。」

    小男孩不理他，而是扒到門前，對要走的武僧說：「那個，可以給我一碗麵嘛？」

    「你做夢呢，還想吃麵，餓著吧！」武僧們不客氣的說。

    竹竿妖怪見狀，上前說道：「給我來一碗麵，不，三碗麵，肉鹵的。」

    「三碗麵？」武僧驚訝的看著竹竿妖怪，又看了看小男孩和小和尚，「你要這麼多面幹什麼？」

    「怎麼著，我胃口大不行呀。」竹竿妖怪說。

    「是，是。」武僧吩咐手下，「給他來三碗麵，肉鹵的。」

    他們漸行漸遠，把火把也拿走了，留下一片黑暗，還有小男孩在流口水。

    「肉鹵！那是什麼面？」小男孩一臉憧憬。

    「就是肉作鹵的面，你沒吃過？」竹竿見小男孩搖頭，翻了個白眼，「沒吃過你流什麼口水。」

    「面我偷吃過，特別香，比糠好吃多了，肉我沒吃過。」小男孩說。

    「你沒吃過肉？」竹竿妖怪驚訝。

    對妖怪而言，肉可是好東西。

    「吃蟲子，咬了自己嘴巴算嗎？」小男孩問他。

    「呃。」竹竿妖怪一怔。

    他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應該不算吧，你等我再在深山老林挨餓時，我試試。」

    倆人不說話，安靜一會兒，旁邊傳來木魚聲，噠噠的響。

    「小和尚。」竹竿妖怪問打坐的小和尚，「咱們不跑，進這裡面作甚？」

    「中原兩大佛城之一，不進來看看，怎麼知道中原佛法墮落成什麼樣子了。」小和尚說。

    「也是。」竹竿妖怪點頭。

    不進來看看，他在外面還以為這臥佛城不同於別的城池、村莊，是一片樂土呢。

    想不到這佛城也墮落了。

    這一路走來，竹竿妖怪感悟甚深。

    妖怪吃人，人殺妖怪，天經地義，但這麼鈍刀子殺人，竹竿妖怪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中原的人，被鈍成了行尸走肉，或者說不知道反抗的奴隸。

    若把東荒的人和中原的人放在一起比較，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那是相當的大。

    竹竿妖怪正想著，外面響起腳步聲。

    武僧端著飯沿路走過，牢房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香，真香。」

    「要開飯了？」

    「師父，這兒，這兒來一碗麵。」牢房裡的人招呼。

    「都給我老實待著，這不是給你們的！」武僧一路過來，呵斥著他們。

    到了竹竿這兒，僧人把三碗麵從投飯口放下，「面來了。」

    竹竿把面取過來，遞給小男孩一碗，遞給小和尚一碗，自己留了一碗。

    小和尚坦然自若，筷子挑起面吃起來。

    「嘿，一個和尚，居然吃肉鹵。」帶飯的僧人在外面譏諷，「一看就知道是個花和尚。」

    竹竿妖怪把碗放下，看了看僧人，又看了看小和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究竟誰是假和尚？

    帶飯武僧走後，他們在黑暗中用著飯。

    「嗷嗚，嗷嗚。」小男孩動靜特別大。

    「你慢點，別噎著。」竹竿妖怪說，「不夠小和尚那兒還有。」

    小和尚說：「找他，他吃不了那麼多。」

    「嘿，你平常不都說不如客棧好吃，把剩飯丟給我的嗎？」

    「好吃，真好吃。」小男孩對他們的對話恍若未聞，話語中全是陶醉與滿足。

    對面關押的犯人嚥下口水，嫉妒的說風涼話，「這是斷頭餐了，你好好享用吧。」

    另一牢房的犯人道：「小孩，別聽他胡說，斷頭餐根本見不到多少油星兒，你這飯這麼好吃，一定是是凌遲餐。」

    「那也值了。」小男孩渾不在意，「太好吃了。」

    「阿彌陀佛。」旁邊的木魚聲停下，木魚主人道，「出家人不沾葷腥，小師父犯戒了。」

    小和尚一怔，竹竿妖怪也意外，「喲，這裡面還有個正常的和尚？」

    他走向旁邊，牢房裡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聽聲音應該是個老頭。

    「大師，您怎麼被關在裡面的？」竹竿妖怪問，「也殺妖怪了？」

    「嚯！」別處牢房的囚犯驚呼，「你們殺妖怪了？」他們問。

    「對呀，不然為什麼關這兒？你們呢？」竹竿妖怪問。

    「我搶和尚化來的齋飯了。」

    「我偷廟裡糧食了。」

    「我偷和尚媳婦了。」

    「厲害！」竹竿同囚犯們對一起驚呼。

    「你居然敢跟和尚搶師太，你是道士吧？」竹竿妖怪說。

    「你才道士呢，和尚有媳婦很稀奇？」囚犯問。

    竹竿一想也是，這城裡的和尚都可以去歡喜了，娶個媳婦算什麼。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妖言惑眾


    聽到眾人驚訝於那人偷和尚媳婦，語氣中還對他敬佩不已，另一囚犯不服氣了。

    「嘁，偷和尚媳婦算什麼。」

    眾囚犯一愣，竹竿妖問他，「喲，那你怎麼進來的，比這還厲害？」

    「和尚偷了我媳婦。」這人驕傲的說。

    「呃。」牢房一時間安靜異常。

    「所以，你把那和尚殺了？」竹竿問一句，不然驕傲作甚。

    「當然不是，他直接把我關起來了。」這人說。

    「那你驕傲個什麼玩意兒！」竹竿妖怪脫口而出。

    這廝進來，還便宜那和尚了。

    「證明我媳婦漂亮呀。」這人說。

    「啪！」牢房裡響起清的脆巴掌聲，那是竹竿妖怪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世界怎麼了，怎麼竟遇見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鼓掌怎麼只鼓一聲，太吝嗇了。」戴著綠帽子的人說。

    「對，對，大家別吝惜自己的掌聲。」竹竿妖怪帶頭鼓掌，「至少他樂觀的精神還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綠帽人向眾人表示感謝，「謝謝，謝謝。」

    或許他這一輩子，只有在這兒，得到過掌聲。

    掌聲落下後，竹竿妖問旁邊牢房的和尚，「大師，你呢，你也偷和尚媳婦了？」

    「哼，老衲身為出家人，豈會行那苟且之事？」老和尚不屑。

    「他呀，他是現在臥佛寺長老的師兄，得道高僧，被關在這兒千八百年了。」旁邊的囚犯介紹。

    「什麼，千八百年？」竹竿妖驚訝。

    「反正大家都這麼傳的。」那囚犯也拿不準，畢竟他們的壽命根本連這零頭也達不到。

    竹竿妖問老和尚，「哎，和尚，你怎麼進來的？」

    被關時間久了，老和尚倒沒什麼關子可賣，「他們說錯了，我在這兒不是被關了千百年，而是幾千年。」

    竹竿妖更驚訝，「為什麼？」

    老和尚的故事得從臥佛城由佛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開始。

    當年，老和尚拜在臥佛寺方丈門下修習佛法。

    他同他的十六師弟最有天賦，早早頓悟入道，成就不死之身。

    後來，在方丈涅槃時，把臥佛寺主持的位子傳給了老和尚，他師弟則成為了臥佛城城主。

    這是臥佛城的慣例。

    但過了一段時間，他師弟卻與妖怪們勾結在了一起。

    他整日參禪悟道，師弟又做的隱秘，因此一直沒發覺，等他發覺時，已經晚了。

    師弟同妖怪出手，把他擒住，關在這臥佛下的監牢，一直關到了現在，他再沒有見過天日。

    「不會吧。」竹竿妖驚訝，「你就沒逃出去過？」

    「逃？我為什麼要逃，錯的是他們，又不是我。」老和尚不屑。

    行吧，得到高僧行事光明磊落，不屑悄悄逃走。

    「那你為什麼不殺出去？」竹竿妖問，「把那些妖怪滅了，把和尚逐出廟門。」

    他們進來時看過了，莫說老和尚這樣的得到高僧，憑小和尚的本事，再加上他，足以闖出去。

    還是帶上小男孩的情況下。

    「阿彌陀佛，佛門弟子有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老和尚鄭重其事的說，「這是佛祖留下的戒律，不得違背。」

    「不是，你…」竹竿妖找了一下措辭，「你也太和尚了吧？」

    他萬萬想不到，在這樣的佛城裡，居然見到了這樣迂腐的和尚。

    「行事得變通。」竹竿妖勸他，「你看我們小和尚，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以慈悲為懷，一路走來，宣講佛法，斬妖除魔，普度眾生，拯救蒼生，除了那倆不讓做的，佛祖讓做的，一項不落。你這…在山洞裡呆這麼年，既救不了自己，也普度不了眾生，你對得起佛祖嗎？」

    「呵呵。」老和尚笑，或許在搖頭，但竹竿妖看不見。

    「修佛修心，心若擋不住齋戒，同犯了所有戒條又有什麼區別，犯了所有戒條，還是佛門弟子？」

    他讓竹竿妖轉告，「送你身邊小師父一句話，心動則物動，心靜則物靜。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那恐怕晚了。」竹竿妖說，「那妖怪就是我們小師父殺的。」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嘆息。

    「你這和尚倒是修心了，可你城裡的子民卻備受妖怪和和尚的盤剝之苦。」竹竿妖覺著老和尚太迂腐，或者太自私了，「佛祖說，普度眾生，我看，你盡顧著度你自己了，你也配佛門弟子？」

    老和尚再次嘆息，「一切遭遇，皆有因果，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執著於今時因，今時果？不若任他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只要心靜，巋然不動，自有彼岸花開，清風徐來。」

    「嘿。」竹竿妖束手無策，他還真勸不動這廝了。

    他回頭問小和尚，「他真跟你學的是一套佛法，信封一個佛祖？」

    怎麼一個殺其妖來不眨眼，一個迂腐的讓他一個妖怪恨的牙癢癢。

    小和尚不說話，繼續用飯。

    竹竿妖扭頭對老和尚說：「你大爺，你姥姥，你奶奶，你大娘，替我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他敞開了罵，反正老和尚說了，任他。

    「阿彌陀佛。」老和尚繼續敲木魚。

    他們三個用把飯，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面再次響起腳步聲，停在他們牢房前。

    一武僧把火把固定在牢房牆上，把牢門打開，讓一鬍子花白的老僧走進來，然後武僧又關門出去了。

    「阿彌陀佛。」白鬍子老僧雙手合十，「老衲是來詢問案情的。」

    竹竿妖看小和尚一眼，「讓和尚來斷案，稀罕。」

    他自告奮勇，把小男孩母親餓死，自己去盜小麥，被他們遇見，然後小和尚殺了妖怪的經過說了。

    白鬍子老僧聽的認真，待竹竿說完後，他又一句阿彌陀佛。

    他看著小男孩，「如此說來，錯在你了。」

    「哎？」竹竿妖一愣，敢情他前面鋪墊的賣妹妹之類的話白說了。

    「你信佛嘛？」白鬍子老僧問。

    小男孩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佛像，點點頭。

    「盜賊搶劫，偷雞摸狗是要下油鍋、火山地獄，備受煎熬之苦的，你信佛，為何要犯？！」白鬍子老僧一臉嚴肅，「一切緣起緣滅，皆是因果。你現在所受的苦，只為了卻前世的因。唯有不再對世事動念，任他苦，任他甜，逆來順受，把人生在世不如意當做一成修行，方能了卻一切因果，明悟般若。」

    小男孩愣了愣，「可，可我餓。」

    「一切皆為虛妄，餓亦如是。」白鬍子老僧說。

    小男孩還要說話，「砰」，白鬍子老僧胸口洞穿，出現一血窟窿，濺竹竿妖怪和小男孩一臉血。

    「你能不能提醒一聲。」竹竿妖怪猝不及防，「不過，倒他娘的挺痛快的。」

    「你，你…」白鬍子老僧瞪著小和尚。

    「妖言惑眾！」小和尚不屑，「我們走。」

    「哎。」小男孩戀戀不捨，試圖挽留他們，「這兒管飯。」

    竹竿妖怪拉上他，「你看你那點兒出息。」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孽徒

    「你幹什麼！」

    站在牢房外的武僧轉過身，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不等他明白過來，自己胸前也多了一個血窟窿，帶著雙眼的迷茫向後倒去。

    竹竿妖怪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把他腰上的鑰匙取下來，伸手從外面打開房門。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旁邊牢房裡的老和尚雙手合十，嘆息一聲。

    竹竿妖怪扭頭對他說：「老和尚，你雖然不能殺生，但可以出來把人打暈呀。佛曰，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你得出來走走，不然呆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裡，你猴年馬月才能禪學大進？」

    「佛祖說過飯後百步走這話？」老和尚納悶，「我怎麼沒聽說過？」

    論佛文，他老和尚倒背如流，沒有他不知道的。

    「說過！你看你，在這漆黑山洞裡呆著，落後時代了吧？你得多出去走走，多見見世面。現在外面流傳著許多新發掘出來的，以前被埋在故紙堆的佛祖留下的真經，你在這兒呆著，根本看不到。」竹竿妖使勁忽悠。

    小和尚回頭，詫異的看著他，想不到他居然在這妖怪身上看到了余掌櫃的影子。

    若有機會，一定把竹竿妖怪送到余掌櫃那兒進修一下。

    老和尚被竹竿妖怪說動了，「外面又有新的經書面世？」

    他站起來，「快，給我打開牢門，順便告訴你，我已經活了幾十個九十九了。」

    「你這活和沒活一個樣。」竹竿妖怪為他打開牢門，囑咐道：「記住了，打暈也行。」

    老和尚既然有幾千年的壽命，曾經還是臥佛寺主持，想來有一把刷子，可以幫他們阻攔一下城裡妖怪什麼的。

    「打暈？」老和尚斟酌一下，點了點頭，「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竹竿妖怪翻了個白眼，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這老和尚是主持，而不是城主了。

    也不知道老爺子在牢裡待這麼多年，都想些什麼了。

    他回頭招呼眾人，「大家還有誰想出去的？我幫你們打開門。」

    他看一下來時的方向，隱隱約約的響起了腳步聲，武僧們正在趕來。

    「我不用了，這兒有飯吃。」綠帽人說。

    小男孩看著竹竿妖怪，臉上的表情不言自明，「你看吧，這兒有飯吃。」

    竹竿妖怪不理他，徑直把牢門打開，「外面也有飯吃，待會兒，我幫你們劫大戶，開糧倉。」

    他自作主張，決定把臥佛城鬧個底兒朝天再走，反正他們現在有老和尚了。

    小和尚不著急，站在原地等著，竹竿妖怪挨著牢門打開。

    等腳步聲近了後，竹竿妖怪索性把鑰匙丟給偷和尚糧食和偷和尚媳婦的兩個人，讓他們把牢門打開。

    相比於別的囚犯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這倆人還是很有反叛精神的。

    不然也不會偷和尚東西了。

    武僧們對於牢房的暴亂有些準備不足，或者說，他們想不到有人會越獄，因此趕過來的時候，匆匆忙忙，臉上有一些慌亂。

    「回去！」他們揮舞著哨棒，吼叫著，威脅著，試圖控制局面。

    但站在他們前面的是小和尚。

    他伸手一指，哨棒直接洞穿，讓武僧身上出現一個血窟窿。

    武僧們呆住了，想不到小和尚這般狠辣！

    小和尚不給他們回神的機會。

    他大步向前，所過之處，鮮血飛濺，所有和尚與他錯身而過時，沒有一個不倒下，沒有一個還活著。

    「你，你…」武僧們驚恐的後退，「你，還是和尚嘛，你的慈悲呢，你的…」

    「你們也配談慈悲？」

    小和尚眨眼拉近距離，一左一右兩手的食指直戳他們的眼。

    眼球爆開，還有後腦勺的洞口，腦漿在流。

    竹竿妖怪被嚇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和尚這麼暴力。

    「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十，對身體上的血跡視而不見。

    「你，你，瘋子，妖怪，妖怪！」後面的武僧們被這一幕嚇的心膽俱裂，再也不敢反抗。

    他們踉踉蹌蹌，跌打滾爬的往外走，只恨爹娘為他們少生了一條腿。

    越慌亂，腿越軟，越走不動。

    小和尚經過他們，又留下一地屍首。

    「阿彌陀佛。」老和尚看不下去了，「住手！」

    小和尚聽而不聞。

    老和尚見狀，「嗖」的消失在原地，眨眼間出現在小和尚面前，在小和尚出手前，把一武僧踢暈。

    小和尚掃他一眼，放過暈著不動彈的武僧。

    老和尚見有效，「唰」，一道人影閃過，等他在前面停住時，所有武僧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這老和尚，有幾把刷子，幸好我把他忽悠過來了。」竹竿妖怪說。

    老和尚在前面開路，他們一路闖出山洞，見斜陽向晚，染紅了天上雲彩。

    陡然見到太陽，老和尚有點暈，忍不住閉上了眼，身子還晃了晃。

    久在黑暗中的雙眼和身子，已然不適應這光明。

    幾個武僧趁機上前，把哨棒舉著高高地，向老和尚的頭敲來。

    但不等他們碰到老和尚，胸前已經洞開幾個血窟窿，驚恐的倒在地上。

    老和尚睜開眼，正看到這一幕，「你！阿彌陀佛。」

    「快，快，別讓他們跑了！」

    前院響起呼喊聲，源源不斷的武僧從畫壁逼仄的巷道湧到後院，把小和尚他們圍住。

    「怎麼還有個老和尚？」為首黑鬍子武僧皺著眉頭。

    竹竿妖怪站在老和尚身邊，「老和尚，你看看，你在裡面呆著時間長了，他們都不認識你了。」

    「你們兩個和尚好生大膽，還有沒有一點兒佛門弟子的樣子？！你們對得起你們的光頭，對得起你們師父的惇惇教誨？佛祖賜予你們道，你們居然用來殺人！」黑鬍子武僧痛心疾首。

    「佛祖啊，你看看吧，你門下弟子已經墮落成這般模樣了！」黑鬍子仰天長嘆。

    「好！」他猛地低下頭，抽出腰間戒刀，「我今天就替佛主剷除門下孽徒！諸武僧聽令。」

    「在！」

    「除哨棒，拿戒刀，殺了他們！」

    「是！」

    「嘿。」竹竿妖怪對黑鬍子武僧的厚臉皮敬佩不已，「你現在不也要用佛祖賜予的道來殺人？」

    「那不一樣，我殺人本事是在出家前學的。」黑鬍子武僧說。

    竹竿妖怪下巴掉了，這他娘的也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血衣僧

    竹竿妖怪不說話，黑鬍子武僧差點忘了。

    他忙叮囑手下，「在這妖怪出手傷人後，再傷他。」

    「是。」武僧們嚴陣以待。

    「上！」黑鬍子一揮手，「殺了他們，為兄弟們報仇！」

    話音剛落，「殺呀！」山洞裡傳來喊殺聲。

    竹竿妖怪回頭，見盜和尚糧食的人一馬當先，舉著哨棒殺出來。

    在他身後，緊跟著的是偷和尚媳婦的，再後面是幾個被釋放出來的囚犯。

    等看到院子裡站著密密麻麻的武僧後，盜和尚糧食的人一怔，一時間手足無措。

    後面偷和尚媳婦的人正要超過他，盜糧食的人靈光一閃，「啪」，一哨棒打在偷媳婦的人背上。

    「殺呀！」盜糧食的人不忘大喊一聲。

    「你打我幹什麼？」偷媳婦的人抬頭看他。

    盜糧食的人不解釋，揮動著哨棒打他肩膀，「讓你越獄，讓你越獄，給我回去，給我回去！」

    「我…」偷媳婦的剛舉起哨棒，見到了武僧們的人多勢眾。

    「啪」，哨棒掉在地上。

    「那什麼，我是出來追殺這些越獄犯的，太沒規矩，太不把師父們放在眼裡了。」偷媳婦的人說。

    「就是，就是。」後面跟出來的人附和。

    「既然師父們已經把他們攔住了，咱們回去吧。」偷媳婦的和盜糧食的轉身往回走。

    「回去吧。」後面跟著的人也往山洞走。

    「哼。」黑鬍子武僧冷哼一聲，「上！」

    和尚們向小和尚圍過去。

    小和尚出手毫不含糊，雙手十指連點，所有圍著他的和尚胸前，一朵朵血紅色的鮮花綻放。

    竹竿妖怪護著小男孩，既然他不動手，和尚們自然也不能對他不動手，只要跟在小和尚身邊就成。

    老和尚見小和尚動手這麼快，深怕他殺人太多。

    他身子一閃，猶如一道閃電，剎那間在人群中劃過。

    等他站定，五步之內，再無站著的和尚，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偷媳婦的和盜糧食的人見這倆和尚這麼勇猛，不再怕，撿起哨棒，再次衝出來……

    他們站在小和尚身後，加油助威。

    老和尚舒展一下筋骨，十分舒坦，他回頭對小和尚說：「我來開路，你別動手了。」

    出手必殺，這小和尚簡直是個殺神。

    小和尚不說話，抬腳往前走。

    他身上的僧袍，已經被鮮血淋成了血色，看不出原來是一件灰色僧衣。

    「血衣僧！快，血衣僧來了，快後退。」一被嚇破膽的和尚喊叫著，往後退。

    對他們而言，老和尚雖厲害，可以在剎那間撂倒一片，但只是被打暈，無性命之憂。

    這小和尚就不同了，他一次只對付一個人，那人死而無生。

    「血衣僧？」竹竿妖怪看小和尚一眼，這名字倒是響亮。

    「你退你大爺！」黑鬍子武僧大喊一聲，「誰也不許退！來人，守住退路，退後者戒刀伺候！」

    和尚們被他這麼一喊，或許是被戒刀震懾，逃竄的趨勢緩了緩。

    趁這機會，黑鬍子武僧領著手下，退到逼仄的巷口前，把守住退路。

    「把他們給我殺了！」黑鬍子武僧一指小和尚，接著，轉身就往巷子裡逃。

    「你大爺！」

    武僧們大罵一聲，爭先恐後的向巷子跑，一時間踩踏無數，慘叫聲此起彼伏。

    老和尚不敢進巷道，深怕把人踢暈後，後面的人會把前面的人踩死，他只能先料理院子裡的。

    小和尚徑直往巷道走，任何人敢攔他，一指戳穿。

    很快，巷子橫屍一地，鮮血把巷道兩旁高牆上的壁畫染紅了。

    一個和尚在臨死前，指著《地獄變》，「你，你，你不能殺我，殺，殺了我，你會下地獄的。」

    迎接他的依舊是一指。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和尚看著這和尚眼裡的餘光，揩去臉上血跡，輕輕的說。

    「你，你…」和尚倒地。

    小和尚繼續往前。

    這時，老和尚終於把院子裡的和尚撂倒了。

    他追上來，從小和尚頭頂一閃而過，瞬間把巷子清空。

    他們暢通無阻的走出來。

    外面又聚了許多和尚，他們手裡緊握這戒刀、哨棒，卻無一人敢向前。

    小和尚上前一步，他們後退三步。

    「怎麼回事？」一夥兒妖怪走進來，看他們的衣服，同城門的城衛一樣。

    為首的妖怪是頭豬妖，豬臉上的肥肉顫顫巍巍的。

    在知道事情經過後，豬妖鄙視和尚，「這幾個人就把你們膽子嚇破了？果然是人，一群慫包。」

    他指揮手下，傲慢的說：「把他們抓起來。」

    城衛們二話不說，抽出自己的武器，向小和尚他們殺過來。

    老和尚瞬間出腳，把妖怪們踢暈。

    不過有一個妖怪，或許是腦回路與人不同，老和尚把握不準，以至於他神志清醒，在小和尚腳邊呻吟。

    「噗嗤！」

    在他頭上開出血花。

    豬妖這下慌了，「快，快去請城主，還有主持。」

    小和尚不理他，問身後盜糧食的人，「他們的糧倉在哪兒？」

    「這我門兒清。」這人得意的說，「從廟門出去，轉到西面街，順著一棵樹爬上去，進到寺廟西院…」

    「我們光明正大的去。」竹竿妖怪打斷他。

    「哦，那直接去西院就行了。」這人說。

    於是他們又殺到了西院。

    不一會兒，兩頭健馬拉著一輛車從西院奔出來，小和尚他們坐在上面。

    後面緊跟著一輛，盜糧食他們幾個人坐在上面。

    這兩輛車上，堆滿了麻袋裝的糧食。

    在城衛還有武僧們注視下，他們上了大街，

    小和尚一指插進麻袋，讓糧食從車上流淌到大街上。

    「嘩」，許多窩在牆角餓極了的乞丐，立刻圍上去，雙眼冒著綠光，用手捧起麥粒往嘴裡塞。

    一些普通百姓，也忍不住撿麥粒。

    「這…」黑鬍子武僧心疼，他們一直跟在馬車後面。

    「行了，一車糧食而已，比命沒了強。」豬頭領說，「再說，待會兒一聲令下，那些人還得乖乖的把撿到的麥粒還回來。」

    至於乞丐們吃下去的，那就有去無回了。

    畢竟這些乞丐都餓瘋了，這時候，你就是殺了他，他都要吃東西。

    「什麼一車糧食而已，那是幾百貫。」黑鬍子武僧心疼。

    「放心吧，他們逃不遠。」豬頭領指著馬車前方，「妖衛已經出動了。」

    妖衛乃是城衛中精英的精英。

    現在，在視野中，他們橫刀立馬，當街攔住馬車去路。

    「相信我，他們將束手就擒。」

    豬頭領話音剛落，坐在馬上的老和尚瞬間躍起，把妖衛踢暈，又回到馬車上。

    行雲流水，不影響馬車向前。

    「呃…」豬頭領的臉熱辣辣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路人


    馬車一路奔騰。

    小男孩坐在馬車上，一臉興奮，死死的抓著他旁邊的口袋。

    口袋裡裝著半袋糧食，比小男孩還要高。

    就這小男孩也不知足，若不是竹竿妖按著，他還想再裝。

    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力氣，居然還提得動。

    「住手！」

    正在小和尚戳開另一袋麻袋，準備放糧時，一人站在街旁瓦簷上，大喝一聲。

    見這人義正言辭的看著他們，竹竿妖怪納悶，「你幹什麼？」

    「我是純路人，有一說一，你們不覺得這樣太浪費糧食了？何不坐下來，心平氣和的把這事解決了。這樣他好，你好，大家好。身為一個路人，我覺著你們現在這樣做解決不了問題。」他說。

    話音剛落，一城衛跑過來，站在屋簷下抬起手向這人拱手：「大人，城門已關閉，他們現在插翅難逃。」

    竹竿妖怪翻個白眼，「你他娘的可真是個純路人，不要臉的純路人。」

    他一揮馬鞭，馬車繼續奔騰。

    「哎，你們別走，我真是路人，最多算是城主路人粉…」

    「啪」，老和尚丟過來一隻鞋，直接把這孫子砸暈，想來也是看不過眼去了。

    等到了歡喜樓所在的大街上，小男孩喊道：「停下，停下！」

    「籲~」竹竿妖怪勒停在歡喜樓門前，問：「怎麼了？」

    小男孩拍了拍背上糧食，高興地說：「我有糧食吃了，我要把妹妹接回來。」

    「行！」竹竿妖怪下車。

    小和尚也下車，他們大大咧咧的向歡喜樓走去。

    「阿彌陀佛。」老和尚在車上雙手合十，「老僧不去這種地方，咱們…」

    「那好，你在外面看車。」竹竿妖怪轉身把小男孩緊抓著不放的口袋丟車上，「把這看好了。」

    他們剛進歡喜樓，脂粉氣撲面而來，讓三個人連打噴嚏。

    「哎喲，三位爺，快往裡面請。」幾個衣著紗衣的姑娘迎上來。

    小和尚後退一步，把這局面交給竹竿妖怪。

    竹竿妖怪心裡也犯怵，「那，那什麼，我們來找人。」

    「看您說的，來這兒不找人，還找動物不成？」姑娘說著，聞到一股腥味，但被脂粉氣擋住了。

    她瞥一眼竹竿妖怪後面一身紅衣的小和尚，「喲，這和尚，有點兒意思，一看就知道是個花和尚。」

    「我們真的找人，你知不知道…」

    「幹活去，幹活去。」先前攔竹竿妖的胖女妖走過來，把姑娘們趕走，「這廝是個窮光蛋。」

    「啊，窮光蛋呀。」姑娘們鄙視竹竿妖一眼，扭著腰走了。

    「你們出去，出去。」胖女妖揮著手絹趕竹竿妖怪，「沒錢逛什麼歡樂樓。」

    她們在裡面花天酒地，全然不知外面至少半個城已經被這三人掀翻了。

    竹竿妖怪不客氣的抓住胖女妖的手。

    「再囉嗦，我就不客氣。」他嚴肅的道。

    胖女妖一愣。

    竹竿妖把小男孩拉過來，「他妹妹呢？幫忙帶出來。」

    胖女妖回過神，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跳腳怒道：「你誰呀，他誰呀？敢對老娘不客氣，你知道老娘後面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當年老娘也是陪城主他爺爺睡過的…」

    「囉嗦！」竹竿妖手起刀落，割去胖女妖一塊腮肉。

    從牢房到這兒，小和尚一路殺過來，視命如草芥，傳染了竹竿妖，讓他下手也狠辣起來。

    不過，這胖女妖太胖，腮幫子全是肉，一刀子下去倒像整容了。

    饒是如此，「啊！」胖女妖慘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歡喜樓一下子兵荒馬亂。

    竹竿妖怪拉住她，喝道：「你再不說，下一刀，傷的可不就是臉了！」

    胖女妖這才克制一下，驚恐的看著竹竿妖。

    竹竿妖怪陰森森的問：「小男孩的妹妹在哪兒？」

    「倫家不，不知道他妹妹是誰。」胖女妖委屈的看著竹竿妖。

    「狗蛋。」小男孩說。

    「嗯？」竹竿妖怪驚訝的看著他，「你確定這是你妹妹的名字？」

    小男孩點頭。

    「誰起的？」

    「我娘。」

    「給一姑娘起名字叫狗蛋？這也太草率了吧。」竹竿妖怪說，「你確定她是你親妹妹的親娘？」

    這可把小男孩難住了，他愣了愣，「我娘說了，賤名好養活。」

    「這可真夠賤的。」竹竿妖說。

    「啪」，胖女妖一拍手，「我記起來了，這名字太讓人印象深刻了，我知道她在哪兒。」

    竹竿妖表示收回方才的話，這名字起的還是很有水平的。

    胖女妖在竹竿妖的押送下，出了歡喜樓，向後院走去。

    一些妖怪、僕人得了消息，半路迎上來，想把他們的掌櫃救下來，無一例外成了小和尚手下亡魂。

    到最後，所有僕人和妖怪不敢靠近一步。

    終於到了一偏僻角落。

    「就在這兒。」胖女妖向竹竿妖諂媚的笑。

    見到小和尚出手必死人後，胖女妖覺著竹竿妖還是很和藹可親的。

    「快點兒幹活！不把這點活兒做完，你們今晚誰也別想吃飯。」有人中氣十足的呵斥。

    話音落下時，還伴著「啪」的一聲，是棍子打在頭上的聲音。

    竹竿妖推門進去，見三四個小女孩蹲在水井旁，旁邊擺著三堆幾乎比她們還高的衣服，等著他們洗。

    「你誰呀。」坐在搖椅上的老婦人質問。

    竹竿妖怪二話不說，上去把搖椅踹翻在地，老婦人被壓在了搖椅下面。

    「哎呦，來人呀…」

    「別叫了！」胖女妖打斷他。

    一小女孩紮著雙丫髻，正捂著頭，雙眼含淚，想哭，卻不敢出聲。

    見到小男孩後，「哇」，小女孩大哭，「哥哥…」她委屈的叫。

    小男孩上前拉住她，「別哭，我來帶你走，我們現在有好多好多的糧食，再也不怕挨餓了。」

    小女孩聞言淚眼婆娑的看著小男孩，「用，用洗衣服嗎？」

    「不用，糧食是我搶來的。」小男孩得意的說。

    「好！我以後再也不多吃了，你不許再賣我。」小女孩說。

    「好。」小男孩答應。

    他們在拉勾，竹竿妖怪撿起棒子，一棒子打在婦人背上，「我去你大爺的！」

    他轉過身，「大家都走，再也不用在這兒洗衣服了。」

    胖女妖不敢說話。

    「不用。」小和尚攔住竹竿妖。

    「為什麼？」竹竿妖驚訝的看著小和尚。

    「我們照顧不過來，任由她們亂走，到最後還逃不過被賣的命運，不如把她們留在這兒。」小和尚轉過身看著胖女妖，「好生照顧她們，我們會回來的，若是她們過的不好，你的下場就是這樣…」

    小和尚左手斜著向天一指。

    有一著黃色僧衣的和尚人從高牆躍下，一刀劈向小和尚，恰好撞向指尖。

    「砰！」

    和尚的胸口炸開一個洞，迸射的鮮血落在小和尚、胖女妖臉上，嚇的她一哆嗦。

    「一定，一定。」胖女妖不敢擦臉上的血，不住向小和尚承諾，「我，我一定照顧好她們。」

    「那就好。」小和尚向她一點頭，扭身連指，打落兩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