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283
V123210 發表於 2018-9-9 15:50

    第一五六章悄聲潛入夜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絕對沒有可能獨自開闢出一門完美的學科。

    都是經過幾代甚至十幾代人孜孜不倦的研究探索,而後才能形成一門完整的學科。

    大漢時代的學問,正是存疑,研究,進步的時代,任何學說在這個時代其實都只是萌芽。

    儒家真正大興要等到武則天科舉大興的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思想主流。

    在這個欣欣向榮的時代裡,誰掌握了蒙學,就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學說的話語權。

    歷史上最早的蒙學讀物叫做《史籀篇》相傳乃是周宣王太史所作,不過,這東西全篇乃是大篆所書。

    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深感官吏不足,天下讀書識字之人太少,命丞相李斯作《倉頡篇》,命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命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略加修改,形成小篆字書。

    到了大漢太祖高皇帝取得天下之後,隸書大興,於是,官府取《倉頡》、《愛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並為《倉頡篇》,凡3300字,以隸書寫就。

    也就是沿用至今的啟蒙讀物。

    中國自古以來最好的啟蒙讀物乃是大名鼎鼎的「三、百、千。

    有這樣的經典可用,雲琅入會回去用連他看著都有些吃了的《倉頡篇》?

    《三字經》是不能用的,裡面的無數典故都是後世之學,用了之後不好跟人解釋。

    而漢武皇帝之前的典故又太少,不合用。

    於是,雲琅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司馬遷跟東方朔,一人作《百家姓》一人按照雲琅寫的開篇作《千字文》。

    為了獨家買斷這兩本作品,雲琅被東方朔跟司馬遷勒索不少錢財。

    儒家的作品很是重要,至於其餘諸子百家他們對蒙學不看重,至今沒有一篇像樣的蒙學作品流傳於世,於是,抄無可抄的雲琅只好放棄。

    聽說是獨家學問,就連曹襄這樣厚顏無恥之輩也不問了,不得不說,這時候的人對學問還是非常尊敬的。

    瞅著霍去病像母鴨子一般領著三隻小鴨子在院子裡漫步談話,雲琅就非常的欣慰。

    再看看曹襄,父子二人一人佔據一個錦榻,面對面懶洋洋的談話,雲琅就有些不滿。

    只有李敢最正常,將傻兒子抗在脖子上,父子倆在花園裡風一樣的跑來跑去,最有天倫之樂。

    雲哲縮在父親懷裡,不斷地伸手去抓父親的頭髮,雲音依偎在父親身邊不斷地幫他抵擋弟弟伸出來的魔爪。

    雲氏內宅的大門緊閉,現在是親子時間,不容外人攪擾。

    也不知道他們父子都談論了些什麼,等雲琅送走霍去病,曹襄,李敢之後,他發現,曹信非常的忐忑不安,霍家的一二三各個捂著屁股一言不發,只有李禹依舊沒心沒肺的傻笑。

    雲琅裝著沒看見,開過家長會之後的孩子的正常反應,這一幕對他來說太熟悉了。

    當年被人都有家長會好開,只有他從來沒有請過家長,這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

    唯一能夠讓孩子們減少愧疚或者恐怖情緒的辦法只有立即進入學習狀態。

    一般來說,開過家長會之後的幾天裡,是學習效率最高的時候。

    雲氏內宅外邊,已經堪稱車水馬龍了,儒家的大家們不在長安,就在河間,要不就在山東,其餘地方,不客氣的說,幾乎沒有多少出彩的人物。

    出面招待的人自然是董仲舒一脈的太學博士,雲氏只有一位謁者一位管家出面。

    等一群文人相互問好之後,就由雲氏家僕請去客舍安歇。

    一般情況下,這些新來的大儒,都會安靜的在客舍裡休憩三天,在這三天裡,他們都會對雲氏的豪奢咂舌不已,並且會對雲氏錢莊有一個新的認知。

    然而,最讓這些大儒們驚奇的不是雲氏美食,不是雲氏方便的生活條件,更不是雲氏一步一景的莊園設計。

    而是雲氏那些極為聰慧的童僕。

    沒人能想到雲氏的童僕居然全部都識字,有很多孩子的學識並不算差,在很短的時間裡,通過這些童僕之口,一個沒有白丁的雲氏形象就躍然於紙上。

    伺候夏侯靜的童僕梁贊極為忙碌,他這幾天正在積極地為夏侯靜穿針引線,好讓這個老傢伙的書可以免費的刊印出來。

    當然,讓陳銅免費出書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尋找贊助就成了梁讚的全部生活內容。

    梁贊是梁翁的義子,這樣的義子他有六個,都是家中僕婦的兒子,因為不知道父親是誰,僕婦們就用了梁翁的姓冠在這些孩子的頭上。

    代言鹹魚,夏侯靜自然是不干的,雖然曹氏鹹魚作坊給出的條件很好,夏侯靜思慮良久之後還是捨棄了。

    他實在不想在自己的著作《白鹿集》三個大字的旁邊被印上曹氏鹹魚,天下無雙的字樣。

    夏侯靜最近喜歡上了雲氏的茗茶,每日午後,在小圓亭下,荷塘邊上,總有雲氏茶娘在那裡烹茶待客,更有琴娘彈琴娛賓。

    竹簾低垂,香爐裡一線香正在燃燒,一縷暗香在亭中瀰漫,香茶娛口,琴音娛心,美人兒色香味俱全,讓人樂淘淘而不知身在何處。

    唯一的麻煩就是這裡的美人兒只在亭子裡據守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到,茶娘就會收拾茶具,琴娘就會抱起古琴,施禮之後丟下一大群喝茶,聽琴的大儒飄然而去,雖千呼萬喚也不復出,殊為無禮。

    梁贊來到小圓亭接夏侯先生的時候,亭中只剩下夏侯先生一人,瞅著茶娘,琴娘消失的長廊悵然若失。

    梁贊微微一笑,上前施禮道:「先生,先生,韓氏錢莊有消息傳來,他們正準備邀請一些大儒為錢莊開業作賦,潤筆之資不菲,先生可有興趣?」

    夏侯靜留戀的在看了一眼美人消失的地方道:「可足夠讓老夫的書刊印出來?」

    梁贊笑道:「熊氏,南國氏的錢莊也要在最近開業,如果先生願意參加酒宴,小子定能為先生籌足出書之資。」

    夏侯靜皺眉道:「子錢家的酒宴?」

    梁贊笑著從桌上拿起一張印刷精美的箋紙放在夏侯靜的面前一言不發。

    夏侯靜瞅著箋紙上清晰地雲氏錢莊水印,微微嘆口氣道:「也罷,走一遭就是了。」

    梁贊見四下無人,就低聲道:「先生若是能多拉一些博學之士共同赴宴,小人以為,先生一生心血所聚的文章都能刊印出來,區區一千冊實在是太委屈先生的才華了。」

    夏侯靜精神一振,連連點頭道:「妙極,妙極,梁家子,爾可願意從雲氏贖身,跟隨老夫左右?」

    梁贊大喜,矮身拜倒在夏侯靜腳下喜極而泣道:「任憑先生吩咐。」

    夏侯靜呵呵笑著將梁贊扶起來道:「跟隨老夫再歷練幾年,待你學有所成,老夫一紙薦書,將你送入仕途。」

    梁贊喜不自勝,賭咒發誓一定要將夏侯靜的學說散佈天下,為此,他願意窮其一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一幕完全落在了正在竹林挖筍的毛孩眼中,他微微一笑,就用鋤頭用力的將一截已經長老的春筍挖了出來,隨手丟在背簍裡。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過三次了,梁贊離開雲氏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雲氏的孩童太過優秀,如此多的人才如果統統出自雲氏門下,對君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唯有將這些聰明伶俐的孩子寄養在別處,才能達到百花齊放的效果。

    毛孩一點都不擔心,這些孩子以後會有什麼變化,對他而言,這些孩子不過是離家去別處就學,等到學成,終究還是要歸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9-9 18:57
    第一五七章雲氏童僕

    離開雲氏去外邊的求學的孩子大多只有十餘歲,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大部分已經完成了雲氏的初級教育。

    又在雲氏的各個商舖裡混跡了一年多,如果單純的以學識來算,在大漢低得可憐的識字人中已經非常的不凡。

    這幾年雲氏填鴨式的教育,已經把這些孩子所能理解的東西統統裝進了心裡。

    從他們認識第一個字的時候,雲琅就告訴這些孩子們,任何學識不過是手中的工具。

    指望一個有簡單算學基礎,格物基礎,幾何基礎,地理知識、眼界無比開闊的孩子對晦澀難懂的經學教育產生崇拜心理這非常的難。

    就像習慣了**細食物的人,一時半會很難適應粗糲的食物。

    雲琅喜歡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改變方式,不喜歡太激烈的行事方式。

    很早以前,雲氏最早的那一批僕婦,僕役們心裡就非常的清楚雲氏沒有家奴。

    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就能去官府修改自己的戶籍,只不過,這樣做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才甘願在雲氏背著一個奴僕的身份繼續過日子。

    至於孩童……在雲氏從來都是寶貝,在最艱苦的時候,雲琅都要吃糜子,喝稀粥,那些孩子們的伙食裡依舊有雞蛋,且一人一顆。

    念不好書的孩子早早就被送去了各個作坊,鋪面,凡是唸書的好苗子,他們都穿著一身的麻衣假裝童僕在雲氏混日子。

    梁贊從夏侯靜那裡出來之後,就回到了家。

    他的家不算大,還是那一大排平房裡面的一間。

    兩大一小的房間足夠他們母子三人居住了。

    穿過走廊梁贊走進了母親的房間,靜靜的看著母親搓羊毛繩子。

    「大食堂裡的飯食沒有了?」

    梁讚的母親馮婆瞅瞅窗外的天光,有些疑惑,天色還早,正是大食堂開飯的時候。

    梁贊笑道:「母親,孩兒要走了。」

    馮婆吃了一驚,手裡的羊毛繩子一鬆,立刻就捲了起來。

    梁贊取過繩頭,將羊毛繩子的一頭拴在木樁上,繼續搓繩子,他知道,這個事情母親還需要消化一陣子。

    「去誰家?」

    「高陵夏侯氏!」

    「給人家做童僕?」

    梁贊奇怪的看看母親道:「孩子自從生下來,就沒有做過一天的童僕,在家裡都沒人把我當童僕來看,去了夏侯氏怎麼可能以奴僕之身事人?」

    馮婆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嚇煞為娘了,還以為我兒念了七八年的書,卻想不開要給人當童僕了。」

    梁贊將手裡的羊毛繩子再次對折之後,鬆開手,眼看著兩條繩子旋轉著扭成一股繩,然後放在母親面前道:「孩兒去求學,以後不在家了,您和妹子要保重身體,莫要讓孩兒牽掛,一旦孩兒在外邊混到了一官半職,就來接母親跟妹子出去。」

    馮婆搖頭道:「出去幹什麼?就你掙得那點俸祿,那裡經得起人吃馬嚼,為娘跟你妹子還是留在家裡好,再說了,你妹子正在進學,出去了,上哪去找女子讀書認字的地方?」

    梁贊抓抓腦袋道:「說的也是啊,那就等孩兒官職做大了在來接母親跟妹子出去。」

    馮婆笑了,在兒子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道:「淨說傻話,哪裡有家裡好?

    等你把官做大了,為娘也老了,你妹子也該嫁人了,你接我們做什麼,再說了,為娘在這裡過的舒坦,只要還能動彈,就不勞你操心,等為娘動不了了,就一切隨你。」

    梁贊還準備勸誡母親一下,就聽外面張婆那個大嗓門在吼叫:「馮婆,馮婆,你家裡藏野男人了嗎?打麻將都喊不動你了是不是?」

    馮婆聞言立刻笑的眉花眼笑,一邊打開箱子取錢袋子,一邊嘴上吼道:「是啊,是啊,我家的小男人在家呢,不像你一連生了兩個賠錢貨。

    等著,這就來了。」

    梁讚的眉頭皺的起了一條溝,馮婆抱著兒子的腦袋在他眉頭親了一口道:「錢在箱子裡,多拿點,為娘去去就來,看我今天不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母親……」

    梁贊大叫,母親卻一溜煙的跑出了家門,很快,門外就傳來母親爽朗的大笑。

    梁贊搖搖頭,無聊的打開母親的錢箱子瞅了一眼,裡面整整齊齊的擺著三個銀錠還有七八摞暫新的雲錢,角落裡還擺著兩方玉珮。

    他嘆口氣又把箱子蓋上,瞅瞅錢箱邊上厚厚的一摞書,就在書本上拍了兩下自言自語的道:「這裡的學問我都沒有弄清楚呢,跑出去學什麼谷梁學問啊。」

    雖然按照毛孩大哥的吩咐把事情做了,梁贊心裡卻一點都不舒服。

    關上房門,他就穿過花圃,來到了毛孩大哥家的小院子裡。

    毛孩正在處理今天挖到的竹筍,竹筍已經泛青吃不了了,梁贊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切削竹筍,把泛青的一截砍掉,留下白嫩的部分曬筍乾。

    隨手把刀子丟給梁贊,毛孩捧起自己的小茶壺吸溜了一口茶水,就躺在躺椅上休憩了。

    梁贊一邊熟練地切削竹筍,一邊道:「我一定要去高陵夏侯氏求學嗎?」

    毛孩眯縫著眼睛道:「那就是一條出路,留在家裡出仕的可能性不大,只好這麼辦嘍。」

    「家主功高,背靠長門宮也算是財雄勢大,每年還有舉薦名額,怎麼就不成了?」

    毛孩呵呵笑道:「誰讓你們這些小屁孩各個都把書讀的那麼好呢。

    家主一年舉薦三個,十年以後就是三十個,咱們家的孩子一般都爭氣,要是你們以後全部在朝堂上會面了怎麼辦?」

    梁贊隨手把竹筍砍成兩節道:「您以為這樣做就不能會面了?」

    毛孩搖搖頭道:「那不一樣,到時候,你梁贊出自夏侯氏,彭海出自東郭氏,小燕子出身侯氏……那樣一來,你們在朝堂上會面就很合理了。

    小子,去了夏侯氏好好地學,人家好歹也是以文名傳天下的大族。

    族裡也出了幾個不錯的人物,別看現在不起眼,將來說不定就有大出息,你可別出去了給家裡丟臉。」

    梁贊將最後一根竹筍切完,丟下刀子道:「那好吧,我就出去浪蕩一陣子。」

    閉著眼睛休憩的毛孩隨便揮揮手就像攆蒼蠅一般的攆走了梁贊,不見有半點的留戀。

    梁贊很快就來到了學堂,剛剛在窗戶上冒頭,就看見紅袖衝著他瞪眼睛。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十三歲了,不該來學堂了。

    想起正在讀書的妹子,梁贊還是硬著頭皮站在門外。

    妹子讀書讀得很認真,沒看見梁贊,這讓他有些失望,等了片刻見紅袖先生沒有停止授課的意思,只好泱泱的離開。

    每個人都很好,母親在打麻將,妹子在上課,毛孩大哥在睡覺,家主在跟人飲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從今天起,他就是夏侯靜先生的弟子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夏侯先生的書給印刷掉。

    回到夏侯先生的住處,梁贊提筆寫道:「熊先生足下:聞聽……」

    一口氣寫好了四份回帖,梁贊小心的吹乾了墨跡,一一擺在桌面上,等夏侯先生回來之後用印。

    然後就帶著夏侯先生去賺錢,不用去很遠的地方,富貴城就好,最近,富貴城裡的錢莊如同雨後的野草一般冒出來很多,有的是賺錢的機會。

    人吶,只要勤快一些,哪裡有賺不來的錢糧呢,憑本事賺錢天經地義,空口白牙的要人幫自己印書,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這些事情做完了,梁贊就捧起夏侯先生將要印刷的大作《白鹿集》認真的誦讀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0 19:27
    第一五八章泰山壓頂

    張安世回到雲氏莊園,先是回到雲琅書房,跟自家先生在書房裡談論了足足一個時辰的話。

    然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大睡了三天。

    雲氏錢莊與長安子錢家的交易進行的極為低調,在長安人還沒有覺察出來,一個初步的,還有瑕疵等待日後慢慢商議的子錢家聯盟就已經形成了。

    雲氏造錢工坊不再屬於雲氏一家,而是為所有子錢家共有,任何人在要將手裡的舊有的銅錢重新鑄造成雲錢,都需要向造錢工坊付費。

    不過,這一次,他們只需要繳納作坊本身的人工以及耗費,不再以錢幣優劣劃分付費多少,錢幣本身的損耗,有鑄造錢幣者自己負擔。

    從今往後,長安所有子錢家只向外借貸雲錢,同理,也只收納雲錢。

    通過共同商議,鑄造多少雲錢,子錢家必須向單獨存在的錢莊存放一定數量的金銀。

    從此,發放出去的每一枚雲錢,從概念意義上都含有一定比例的金銀,這為雲錢的幣值穩定又添加了一重保險。

    然而,雲氏想要借助關中子錢家的門路,想要做到匯通天下,貨通天下的要求卻被子錢家們嚴詞拒絕,即便雲氏做出了巨大的讓步,這一點,對子錢家們來說,毫無商量的餘地。

    不過,在張安世的苦口勸誡下,大漢的子錢家終於將帶有剝削意味的子錢改為錢莊。

    桑弘羊從頭到尾參加了這些聚會,中間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張安世與韓澤,熊如虎等人交鋒。

    子錢的利率也從先前極為不合理的一成二上漲為一成八,這比雲琅預計的高了一些,卻在接受的範圍之內。

    處理了一天政事的劉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硃筆。

    桌案上還有最後一道文書沒有批閱。

    這份文書是他的兒子劉據從蜀中呈遞上來的,看了劉徹的部屬之後,他有些後悔把劉據派去西南走這一遭。

    當初繡衣使者的兩位統領帶領一千六百餘甲士遠赴滇國,夜郎兩國,最終回到長安的甲士不足一千人。

    人們只看到了如山的財貨,卻沒有人知道,隸屬西南,蜀中的繡衣使者精銳折損了四成。

    阿嬌已經從劉徹面前經過三次了,劉徹依舊無動於衷,最後一次,阿嬌忍不住問道:「區區滇國,夜郎撮爾小國,何勞陛下如此憂心?」

    劉徹道:「若只是滇國,夜郎,朕以為據兒帶領我大漢的精兵強將,一鼓而下並非難事,朕憂慮者乃是南越國。」

    阿嬌奇怪的道:「南越國如今很聽話,今年還給長門宮送來了不少犀角,玳瑁,珍珠,南越國太后還給妾身送來了一襲珠衣,挺不錯的。」

    劉徹冷哼一聲道:「據兒在奏章中說,拿下夜郎國之後,他就揮軍南下……」

    阿嬌皺眉道:「您不會讓他這麼幹的是吧?」

    劉徹嘆口氣道:「秦始皇派遣國尉屠睢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嶷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殺南野之境,一軍結餘干之水。

    …三年不解甲馳弩,使監祿無以轉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殺西甌君譯籲宋。

    而越人皆入叢簿中,與禽獸處,莫肯為秦虜。

    相置桀以為將,而夜攻秦人,大破亡,殺尉屠睢,仗屍流血數十萬……

    屠睢乃秦國名將,五路攻打南越,四路陷於泥潭,唯有屠睢殺入嶺南,然而,一代名將卻命喪疆場。

    多年以來,朕以南越為心腹之患,屢次預備除之,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久久不能下定決定。

    路博德也屢次上書曰:再不進攻南越,昔日遣發南越的將士就要老了。

    如今據兒年輕氣盛,預備帥軍進入南越……朕一時猶豫,不知該縱容還是該喝止。」

    阿嬌笑道:「自然應該喝止,陛下子嗣艱難,目前看,就據兒一個有些出息的。

    平白葬送在嶺南之地不值得。

    我大漢如今國富民強,派遣一使者持陛下國書,告知南越國主,帝國不容法外之地,看看他們如何應對再說。」

    劉徹搖搖頭道:「子嗣無功,將來如何服眾?」

    阿嬌道:「征伐南越自然要派遣一員大將,如此才能正經經營一下南越,若是派據兒前去,妾身以為這是對我大漢將士的最大不公。」

    劉徹搖頭道:「試探一下也無妨,朕會命路博德隨時接應。」

    說罷,就提筆在奏章上批閱了一個可字。

    阿嬌瞅著自己的指甲嘆口氣道:「這件事陛下最好跟衛氏說一下,免得她以為是妾身搬弄口舌,陷他兒子於險地。

    您知道的,妾身這幾年就想過平靜的日子,蠅營狗苟的事情與我無關。」

    簽發完畢了奏章,劉徹大事已定,就拋開心中紛亂的想法,拉著阿嬌的手道:「你剛才來回走了三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嗎?」

    阿嬌笑著從另外一張桌子上取過厚厚的一摞紙張放在劉徹面前道:「子錢改錢莊了,陛下仔細看看。」

    劉徹推開那些紙張冷笑道:「換湯不換藥。」

    阿嬌搖頭道:「這次可不一樣,雲氏錢莊退縮了,向韓澤等人做了很大的讓步,就連雲氏那個日進斗金的鑄錢作坊也拿出來供所有子錢家共享。」

    劉徹無聲的笑了一下道:「他倒是有先見之明,朕的五銖錢已經被他擠兌的快要消失了,朕本來要好好問問他,沒想到他居然先一步給處理掉了,不錯,算他聰明。」

    阿嬌笑道:「您可想差了,子錢家們今後只用雲錢,您的五銖錢的處境會更加的不妙。」

    劉徹道:「官造鬥不過私營真是怪哉。」

    阿嬌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雲錢放在桌子上道:「從今往後,這枚銅錢裡面不僅僅含銅,還有金銀。

    據說,以後的雲錢,銅的含量會越來越少,只會作為金銀的代表貨幣推出,讓鑄造銅錢的人再也無利可尋。」

    劉徹心頭一凜,連忙問道:「什麼意思?」

    阿嬌大笑道:「您的白鹿幣故智而已,只不過您的白鹿幣是靠您的威權強行推行,人家的雲錢,是用等值的黃金白銀作為抵押物做的貨幣。

    不管雲錢裡面含不含銅,只要雲錢能兌換處黃金,白銀,哪怕是一張紙,他也能當錢使喚。」

    「什麼意思?」劉徹提高了聲音。

    阿嬌撇撇嘴道:「您還是讓桑弘羊來給您解說吧,子錢家們的酒宴他可是從頭參與到最後,一個字都沒有漏掉。」

    劉徹聽聞此事有桑弘羊參與,他反而不急了,既然桑弘羊沒有當堂阻止,更沒有立刻稟奏上來,只能說明桑弘羊如今正在剖析此事,最遲到明日,一定會有一封詳細的奏章上來。

    事到如今,劉徹已經不指望自己能夠隨時隨地的跟上雲琅的思維,只能求助於眾人之力。

    「雲琅是怎麼對你說的?」

    劉徹喝了一口茶淡淡的問道。

    阿嬌皺眉道:「雲琅說以後,銅就是銅,他不想再用這種東西來代表錢幣了,大漢國本來銅礦就少,隨著大漢國越發的富庶,銅錢總有一天會不夠用的,所以,要提早做準備。

    等百姓習慣了這種以金銀為本鑄造出的錢幣之後,就會讓銅錢退出交易。「

    劉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問道:「他準備什麼時候施行這個法子?」

    阿嬌大笑道:「兩百年之後,或許還要長……哈哈哈哈哈……」

    劉徹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跟著阿嬌一起笑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0 19:27

    第一五九章引狼入室

    五千冊書全部堆積在董仲舒房間的時候,向來以穩重,老辣著稱的董仲舒歡喜的就像一個孩子。

    這些書原本是要放置在倉庫的,可是,自從董仲舒看到了這些書之後,他就命他的弟子們把所有的書都搬回了臥室。

    原本寬大的臥室,在堆滿書之後,能落腳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董仲舒愉悅的撫摸著抬手可及的書本,對雲琅道:「如此,才是一個讀書人的臥室。」

    雲琅朝四處瞅瞅,屋子裡多餘的陳設已經全部被清理出去了,包括那個漂亮的博古架以及兩個做工繁複的鶴嘴燈。

    只剩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由於在油墨中添加了香料,書印出來之後陳銅覺得香氣不夠襲人,又用檀香熏了一遍。

    如此,五千冊書擺在屋子裡,就像放了五千個香爐。

    雲琅的眼淚都要被香味熏出來了,董仲舒卻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似乎要把所有飄散出來的香味全部吸收掉,一點都不肯浪費。

    人生確實需要儀式感,此刻的董仲舒完全忘記了胸中的宏偉目標,只是單純的為自己的作品感到驕傲。

    見老董先生不時地用衣袖沾沾眼角,雲琅知曉他此刻的心情,就笑道:「需要雲氏幫助先生把書都送出去嗎?」

    董仲舒驕傲的拍著書本道:「這是老夫的五千個女兒,只有才德之士才堪匹配。」

    雲琅點點頭道:「嫁女兒這種事情,還是您親力親為吧,雲某就不越俎代庖了。」

    見董仲舒再一次沉浸進了幸福之中,雲琅就離開了老董的臥房,臨走時吩咐董仲舒的弟子,把門窗全部打開,免得老傢伙窒息在裡面。

    夏侯靜醉醺醺的回來了,路過董仲舒居住的山居,也忍不住停下腳步,微風輕拂,香氣四溢,他深呼吸一口問陪他回來的梁讚:「董公在熏香?」

    梁贊聞了一下氣味,就笑道:「董公的書刊印出來了,油墨裡添加了香料,所以才有如此馥郁的香味。」

    「墨裡面為何要添香?」

    「龍涎香與檀香都有提神醒腦之功效,雲氏印書作坊在刊印一些學問高深的書本的時候,就會在書裡面添香,好讓讀書人可以時時保持清醒。」

    夏侯靜捋著鬍鬚道:「老夫的《白鹿集》也需添香。」

    梁贊笑道:「先生如果再有三千雲錢,弟子就能為先生將書刊印的盡善盡美。

    不僅僅是添香,還會用最厚的紙張,字跡也可以刊印的大一些,如果先生還不滿意,我們還能用陽刻雕版刊印,這樣刊印出來的書籍堪稱瑰寶。」

    夏侯靜揮揮衣袖道:「去,去,就這麼辦,錢財若是不足,老夫會從家中調撥。」

    梁贊攙扶著夏侯靜來到了山居,夏侯老僕匆匆的迎上來,兩人合力將夏侯靜安頓好,梁讚這才吩咐老僕照看好夏侯靜,自己匆匆的離開山居,無論如何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辦好夏侯靜交代下來的事情,唯有如此,才能在夏侯氏弟子到來之前,讓夏侯靜更加的看重他。

    梁贊走了,夏侯靜翻身坐起喝了一口茶水漱漱口,敲打一下發昏的腦袋對夏侯老僕道:「問清楚了沒有?」

    老僕躬身道:「問清楚了,梁贊乃是僕婦之子,與雲氏並無太深的瓜葛。」

    夏侯靜憂鬱的道:「僕婦之子如何能有如此學識?」

    老僕回答道:「雲氏所有童子,皆能進學,乃是雲氏為自家培養商賈掌櫃,家中管事所做的善舉。

    然,僕婦之子,只能進學到識字即可,並無特殊調教,梁贊如果沒有遇到先生,待到夏日,就會進入印書作坊當學徒,而後最高不過一介商賈掌櫃而已。」

    夏侯靜聞言微微笑道:「如此說來,雲氏嫡子,曹氏長子,霍氏三子,李氏長子才是雲氏的嫡傳弟子?」

    老僕笑道:「正是。」

    夏侯靜笑道:「臨之以利而觀其廉,期之以事而觀其信,這兩道此子算是過了。

    若想成為老夫登堂入室的弟子,還需觀瞻。」

    老僕笑道:「世間想成為先生弟子的富家公子如車載斗量,先生為何獨獨看中這個僕婦之子?」

    夏侯靜輕嘆一聲道:「富家公子不如僕婦之子多矣。」

    陳銅翹著腳躺在錦榻上,瞅著猛吃糕點的梁讚道:「可憐啊,跟著長輩去赴宴,卻能把你餓成這樣,也算是奇聞。」

    梁讚歎口氣道:「夏侯先生是一位很講上下尊卑的人,我只能投其所好,委屈一下肚皮。」

    陳銅喝了一口酒道:「你以後沒好日子過了,原本還指望家主把你派來印書作坊,我好喘口氣,如今看,都成泡影。」

    梁贊白了陳銅一眼道:「你恨不得作坊裡只有你自己一個人,還會歡迎我來作坊,如今我不來了,你應該快活的要叫出來了吧?」

    陳銅笑道:「知道我是這麼一個人,就不要說出來戳我心窩子,說吧,找我做什麼?」

    梁贊笑道:「我家夏侯先生對印書作坊頗為感興趣,我準備偷藝,你看看什麼時候抓我合適?」

    陳銅奸笑道:「你家夏侯先生來作坊的時候,我指責他,你替他背黑鍋如何?」

    梁贊把最後一塊棗糕塞嘴裡吞掉,抖掉手上的糕點沫子搖頭道:「那樣一來我的名聲就臭了,以後還怎麼當官?」

    陳銅皺眉道:「你真的確定那位夏侯先生在垂涎印書作坊?」

    梁贊抱起茶壺嘴對嘴喝了一氣,丟下茶壺道:「就差寫在臉上了,你覺得我會看錯?」

    陳銅道:「印書作坊的秘密就在於油墨的配比,其餘的倒沒有什麼高深的地方。」

    梁贊蹲在椅子上道:「油墨配比說白了就是桐油跟墨的配比,這個比例我是知道的,這東西自然不能告訴夏侯先生,想想別的,給我一個不重要的秘方,我好去取信夏侯先生。」

    陳銅吃了一驚翻身坐起,眼珠子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叫道:「你居然知道?」

    梁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道:「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呢?」

    「你居然知道?」陳銅再次問道。

    梁贊笑道:「當初給你傳話的人不就是我嗎?」

    「天殺的,那時候你才十歲,不行,我要改秘方!」

    梁贊搖頭道:「你改什麼啊,我們在學堂裡早就試驗過很多次了,你當初使用的配方已經是最佳了。」

    陳銅傲然道:「四十五比一才是最合適的,不是最早的三十比一,中間還要配一分水,否則桐油會污染書頁,這些東西是你在學堂上學不來的吧?」

    梁讚歎口氣從椅子上跳下來,憂鬱的對陳銅道:「家主怎麼會挑選你這個傻瓜來掌管印書作坊?」

    陳銅怒道:「誰是傻瓜?」

    正要跨出大門的梁贊怒道:「你就是一個傻瓜!」

    說完就氣咻咻的去了毛孩的院子。

    聽梁贊說完事情的經過,毛孩無奈的瞅著梁讚道:「知道他是傻子你還去詐他?」

    梁贊擔憂的道:「家裡還千瘡百孔呢,我們幹嘛要出去,今天從夏侯靜的口中得知他想要印書作坊的秘方,想想都噁心啊。

    這樣的人還要我尊之為師?」

    毛孩笑道:「家主最近干的事情有些大,估計會讓陛下非常的不安,這個時候呢,我們就要讓所有的人都動起來,如此才好矇混過關。

    以前的時候,雲氏是在四面出擊,現在呢,該全力收縮的時候了,只保證一些重要的營生繼續強大,其餘的該放棄了,印書作坊就是其中之一。

    夏侯氏自己開印書作坊本身就是自找麻煩,他想要就給他,反正印書作坊是用長門宮的錢堆起來的,陛下又在裡面佔有大量的份子,我們家的份子可有可無。」

    梁贊點點頭道:「也好,那就把印書作坊的一般工藝告知夏侯靜,油墨的秘方就不說了,用油墨這個攔路虎先消耗一下夏侯不算豐厚的家財。

    等他家沒落了,我才有機會超越那些嫡子成為夏侯氏的帶頭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0 20:11
    第一六零章牽著鼻子走

    自從夏侯靜暗示梁贊去偷印書作坊的秘方,準備自家也開一個印書作坊之後。

    梁贊就很難再把夏侯靜當做一位道德之士來看待。

    雲氏沒有家訓,學堂裡也沒有學訓,所以,雲氏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有很強的主觀判斷。

    梁贊是一個沒有名堂的孩子,所謂沒有名堂的意思就是說,這孩子是一個只有母親,沒有父親的孩子,連他的姓氏都是借別人的,這讓他很難對除過家人之外的人產生什麼好感。

    雲氏就是他的家,是他賴以茁壯成長的溫室,都是很聰明的孩子,如何會不知曉如果沒有雲氏,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可怕的未來。

    如果夏侯靜真的是一位道德大儒,梁贊並不在意以師傅之禮來對待夏侯靜。

    既然夏侯靜看中的不是他的品行,他的才學,而是想利用他對雲氏不利,梁贊就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完成家主最初的想法。

    做好人其實很難,真的很難,一旦決定準備做一個好人了,那就要做好迎接苦難的準備。

    上蒼對好人的要求很高,對壞蛋的要求卻低的令人髮指。

    好人變壞人會被千夫所指。

    壞人變好人卻會交口稱讚。

    用壞人的法子來達到一個好的目的,梁贊並沒有什麼心理隔閡,這樣做更容易達成目標。

    有霍光這樣的大師兄,出現梁讚這樣的師弟就毫不奇怪了,一路不通,換一條路走就是了。

    傍晚的時候,陳銅終於想明白了梁贊為什麼罵他是傻子,暴怒之下,紅著眼睛提著刀子滿世界的找梁贊,準備與他同歸於盡。

    他的心都在痛苦的抽搐,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被梁讚這個狗才,趁著他喝酒微醺的時刻,把他最重要的秘密從嘴裡掏出去了。

    即便是雲氏家主也僅僅知道最初的秘方,至於在工作中總結出來的珍貴秘方,陳銅打定了主意,只要雲琅不問,他準備一輩子都不說出去。

    為此,只要能不見雲琅,他都盡力的避開……沒想到,全完了。

    雲氏內宅陳銅是不敢進去的,不是不能進,而是真的不敢進去,雲氏僕婦的彪悍之名,早就傳遍了長安。

    他如果這樣衝進內宅尋找梁讚的麻煩,能在那群僕婦們的手下完整走出來的機會不多。

    「把條子肉吃了。」

    梁贊抬起頭衝著妹子吼了一聲,然後就從盤子裡夾起一大塊肥膩的條子肉塞嘴裡,活著米飯吃的香甜。

    「我不想吃,不想吃成丑庸那樣。」

    梁讚的妹子咕噥一聲,還是把條子肉放在哥哥的飯盤裡。

    梁讚歎口氣道:「身子康健才是最好的,至於長相,只要你哥哥我將來混起來了,你長成什麼樣並不重要。」

    小女孩不願意聽哥哥說教,三兩口把飯盤裡的一小撮飯吃完,丟下飯盤留給母親洗,自己一溜煙的跑了。

    馮婆今日手氣不好,輸了六個雲錢,心中不痛快,本來想跟兒子閨女抱怨一下。

    見兒子臉色不好看,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只是吃飯,不想說話,生怕起了話頭,又被兒子就她打麻將的事情被說教一番。

    梁贊吃完了飯,推開飯盤對母親道:「這幾天不去食堂吃飯,就在家裡做,等我離開了家,你們想要跟我一起吃一頓飯都難。」

    「不是在高陵嗎?快馬一天就回來了。」

    梁讚歎口氣道:「孩兒要是去了高陵,就是一個僕婦的兒子,您覺得誰家僕婦的兒子有快馬?」

    「咱家就有啊,馬廄裡的馬多的是,前些天家主嫌戰馬費草料,才送出去了一些,我兒騎走一匹誰會在意?」

    梁贊無言以對,半晌才道:「全大漢境內,唯此一家而已。」

    太陽完全落山了,梁讚這才慢悠悠的從內宅走出來,陳銅準備找他算賬的消息,早就有小夥伴告訴他了。

    眼見陳銅坐在大門外的柳樹下,膝蓋上還橫著一柄刀子,這傢伙看起來殺氣四溢,只是看他口水流的老長就知曉這傢伙已經睡著了。

    就走過去低頭看著這個睡得不省人事的傢伙,把刀子從陳銅手上拿走,陳銅這才醒過來。

    第一眼就看見了梁讚那張令人生厭的笑臉,張嘴喝罵道:「你這無……」

    一句話沒說完,就覺得脖子上一片冰涼,一柄雪亮的刀子正架在他的脖子上,而梁贊正惡狠狠地看著他,似乎接下來就要把刀子從他脖子上抹過去。

    「小心,刀子可快!」

    別看梁贊人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他卻是何愁有親手教出來的學生。

    也是僅憑一柄短刀在驪山後山過了半個月野人日子的人,十三歲的少年人正是膽子奇大無比的年紀,雲氏逢年過節時殺豬宰羊的主力。

    要說他們不敢殺人,說出去陳銅自己都不信!

    「你不是要殺我麼?」梁贊陰森森的問道。

    「沒有,我是來找你講理的。」

    「你怕知道你秘方的人不夠多?要不要我幫你大聲地喊出來?」

    「我的小祖宗喲,都是一家人,你拿我練什麼手啊。」

    梁贊冷笑道:「改良秘方的事情為何家主都不知曉?哦!我忘記了,你還不是雲氏門下,聽說你一向自認為是陛下的奴僕,看不起雲氏也是理所當然。」

    「我沒有!」陳銅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梁贊見夏侯靜家的老僕已經離開了,就鬆開陳銅道:「知道打不過我,怎麼還敢來找我,說你是傻子也不算冤枉你。」

    陳銅一個翻身站起來,朝著梁贊連連作揖道:「看在君侯的份上,小郎把秘方的事情忘掉成麼?」

    「那要看家主是什麼意思了,這事你說了不算。」

    梁贊見夏侯靜老僕已經走遠了,就把刀子丟給陳銅,快步追了上去。

    來到山居的時候,老僕正在伺候夏侯靜用飯,梁贊打量一下桌子上的飯食道:「先生吃的飯菜素了一些。」

    夏侯靜笑道:「雲氏的小菜最是美味,傍晚之時喝點稀粥,吃幾樣素淨小菜,正好調養一下脾胃。

    聽說你跟印書作坊的那個殺才起了衝突?」

    梁贊笑道:「一些小小的誤會而已,印書坊管事陳銅已經答應幫先生印書了,明日就開始排版,最多五日,就有一千冊書刊印出來。」

    夏侯靜笑道:「怎麼,陽版雕刻添香一事沒有談妥?」

    梁贊搖頭道:「不是的,再過八日,董公邀請的大儒就會齊聚雲氏莊園,學生想要在大儒們到來之前完成刊印,好讓先生的學說被每一個來參會的人知曉。」

    夏侯靜放下手裡的筷子嘆口氣道:「老夫知曉這些天你拿到的些許錢財還不夠支應刊印《白鹿集》之需。

    不論是雲氏,還是那個卑劣的印書坊管事,都只顧著與董公親近,看不起我谷梁學說。

    你想要借助雲氏之力達成目標殊為不易,明日就有夏侯氏管事送錢過來,如你所說,加緊印書才是正事,莫要再苦苦哀求他人。

    夏侯氏雖然算不得富裕,區區一萬雲錢還是能拿的出來了。」

    梁贊羞愧的低下頭,衝著夏侯靜深深一禮就轉身出了山居,瘦弱的身形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夏侯靜重新端起粥碗,有滋有味的吃了起來,年輕人嘛,受點挫折也是應該的。

    在他已經努力過的情況下,適當的給一點幫助,才是一個惇厚長者的風範。

    唯有如此,才能更多的激發出門下弟子的辦事的熱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12:19

    第一六一章誰是大英雄?

    老虎很討厭那隻總往他身上湊的梅花鹿,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有喜歡過。

    只要梅花鹿敢湊過來,必然是一巴掌拍飛。

    今天不一樣,雲琅路過老虎趴著的地方兩次,發現那隻梅花鹿溫順的靠在老虎身邊非常的安靜,腦袋都搭在老虎的尾巴上了,老虎也一點都不生氣,就那樣繼續趴著,尾巴動都不動一下。

    第三遍經過的時候,雲琅覺得不對,因為老虎也無精打采的,就來到老虎身邊蹲下來撓他的下巴。

    平日裡只要雲琅的手落在老虎的下巴上,老虎就會歡喜的仰起頭,讓雲琅好抓的大力一些。

    今天,他的腦袋依舊耷拉在前爪上,對雲琅的抓撓無動於衷。

    雲琅見狀,就走到老虎身後拍拍那隻年老的梅花鹿,手才搭到梅花鹿的脖子上,就發現這隻鹿已經死了……身子都僵硬了。

    老虎的身上濕漉漉的,這是昨夜的露水,他平日裡很討厭把自己的皮毛弄濕……而昨夜,他似乎守候了這只梅花鹿一個晚上。

    僕役們把梅花鹿抬走埋葬的時候,老虎這才起身,看都沒看被人抬走的梅花鹿,就扭身上了主樓,站在灑滿陽光的平台上用力的抖抖皮毛,水霧四濺,在陽光照過的地方甚至出現了一彎小小的彩虹。

    「夫君,大王是不是很傷心?」蘇稚拉著雲琅的手小聲問道。

    「我不確定老虎是不是會有這樣的情緒,不過,看起來啊,他好像真的不太高興。」

    「我去給老虎準備兩副豬肝。」

    雲琅才點頭,就看見老虎又下了樓,慢慢吞吞的向驪山走去,走在陽光下的老虎,毛色斑斕,沉靜的如同一位真正的君王。

    山風呼嘯,山谷裡傳來老虎的咆哮聲,漫天飛的都是被老虎嚇唬起來的驚鳥。

    雲琅從老虎的咆哮聲中聽出一股子無可壓抑的憤怒……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這麼說,你家的老虎如今正在驪山裡肆意殺戮嘍?」

    阿嬌的手指還是那麼白皙修長,青玉雕琢的茶杯落在她的手指尖相得益彰的圓潤。

    「當初那隻鹿也是老虎抓回來準備吃肉的,結果發現那隻鹿有奶水,而我當時受了重傷,恩師就用鹿奶來喂我,這才僥倖活下來,有哺乳之恩,自然不能殺來吃肉,我就一直養著她,直到今日老死。」

    雲琅很喜歡跟阿嬌閒談,今天是一個難得的陽光明媚的日子,正好在荷塘邊上一起喝杯茶。

    「一個前朝的餘孽,也能讓你這位大漢的列侯唸唸不忘嗎?」

    「救命之恩大於天,莫說是我恩師救了我,就算是一塊石頭救了我,我也會把它洗乾淨放在供桌上紀念一輩子。」

    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說點心裡話其實很舒坦,雲琅也懶得在這個時候遭謊。

    「我救了你多少次?」阿嬌不屑的問道。

    雲琅搖頭道:「不記得了,好像沒有吧?」

    阿嬌笑道:「無知之輩!對了,問你一件事,你覺得你能活多久?」

    雲琅皺眉想了一下道:「我想活到八十歲以上,就是不知道上天給不給我這個臉面。」

    「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太貪心了。」

    「這世間太美,我不想早早離去。」

    「所以你就精研飲食之道,鑽研醫術?」

    「是啊,能多活一天就能多看一天的精彩,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就是我這人沒出息的一點看法。」

    「你覺得我能活多久?」

    「不知道,不過呢,人能活多久,主要看運氣,貴人一生富貴,又能遇難成祥,運氣不會太差。」

    阿嬌笑了,站起身瞅著富貴城方向道:「城裡的樓閣起的越來越多了。」

    雲琅笑道:「貴人不妨也搬進城裡去住,長門宮雖然豪奢,卻還是太清靜了些。」

    阿嬌搖頭道:「這是阿彘給我的屋子,雖然是我用金子修造了一遍,那也是他給我的金屋,住一輩子我不嫌煩。」

    雲琅感慨道:「擇一人相愛,選一城長居,也是一道美麗的景緻,就是有些清苦。」

    阿嬌似笑非笑的看著雲琅道:「我喜歡阿彘,跟他喜不喜歡我無關,只是不想我兒時,少艾之時付出的愛意沒了依靠,人生不過百年,總要有一段佳話傳出來,好讓世人相信,相愛人總會有一個好結果。

    免得以後的人都被你這種人給教壞。」

    雲琅猶豫一下,還是道:「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個道理貴人應該是明曉的吧?」

    「嗯,聽你說過幾次,有點印象,你可以繼續騙我了,好把你雲氏錢莊的行為說的更加合理一些。」

    雲琅並不辯駁,繼續道:「想要一個國家變得富裕,首先就要讓這個國家變得活泛起來。

    因此,我正在努力推行貨通天下這個概念,如果長安一地可以吃到嶺南的佳果,又能見到北地的毛皮,這就是說不論南北都有商賈在運作,算是初步達到了通商的目的。

    如果北地毛皮能換到嶺南的佳果,我認為這就基本達到了貨通天下的目的。

    想要達到貨通天下的目的,匯通天下就要繼續跟進,讓百姓們習慣用錢幣來交易,而不是讓他們以貨易貨,如此,國朝才能通過貨幣這個手段來達到調配天下的目的。

    一個大一統的國朝,必然要有大一統的手段,除卻同文同種的認同力量之外,還會有軍事力量的恫嚇,以及經濟力量的約束。

    董仲舒現在做的是文化上的認同,而陛下做的是軍事上的恫嚇,而我要做的就是通過互通有無,將我大漢疆域牢牢地綁縛在一起,讓那些野心家無法分割,即便是分割掉了,也不會長久,遲早還是會聚合在一起。

    如果能造成天下分久必合這樣一個大勢所在,雲琅就可以安心的被人埋進墳墓中,也沒有遺憾。」

    阿嬌嘆息一聲道:「為何不將這一番話對陛下說,要知道陛下期待與你奏對已經很久了。」

    雲琅苦笑一聲道:「陛下性如烈火,微臣干的卻是一個水磨石的活計,一旦微臣與陛下奏對,矛盾必然爆發,對我們要做的事情沒有半點的好處。

    假如通過貴人來傳達,我與陛下隔空對話,就會有一個思量的空間,不至於讓陛下見到我這張臉就來氣,繼而毀了我們之間的談話。

    這些事情讓誰明白,都不如讓陛下跟貴人明白來的重要,自下而上的變革,阻力太大,自上而下的改革就要順利多,可惜,發動這種變革的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如李悝,如吳起,如商鞅……

    微臣沒有做好捨身成仁的準備,所以,只好把事情辦成目前這種不上不下的樣子。」

    阿嬌怔怔的看著雲琅道:「你是我見到的人中,第一個可以把膽小怕死說的如此理直氣壯地人。

    男子漢大丈夫生在天地間,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起動有風雷,安坐風雨收。如此才是做大事的樣子。」

    雲琅吞嚥一口口水道:「這種人在陛下面前,怕是活不過三天吧?」

    阿嬌皺眉良久,才哀嘆一聲道:「確實如此,且苟活著吧,告訴你一件事,郭解兵敗喜夢口,被蠻王的一場大火燒死了五百多人,你弟子掘開瀘水,把人家好好地一片平地淹成了澤國,現在大軍就囤聚瀘水邊上,準備等待洪水退下,就繼續向滇國開進。」

    雲琅嘆息一聲道:「為什麼會是郭解兵敗?」

    阿嬌冷笑一聲道:「總比說常山王兵敗來的好聽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14:45

    第一六二章科舉應該跟上

    郭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敢在劉徹面前幫別人承擔戰敗責任的人只有郭解!

    劉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容忍失敗的君王!

    尤其是國富民強的現在,他將任何一次失敗都引為平生之恥。

    就在雲琅準備聽說郭解被砍頭的消息的時候,卻聽阿嬌道:「陛下撫慰了郭解,還給他升了官。」

    雲琅瞅著阿嬌那張美麗的面龐道:「什麼緣故?」

    「你弟子的奏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的明明白白,還說郭解之所以失敗是為了誘敵深入。

    如果沒有郭解跟蠻王阿喃血戰一場,他就沒有機會將阿喃的部眾全部用水給淹死。

    事情合情合理,陛下挑不出毛病,死傷的全是捕奴團的人,陛下只好撫慰一下,畢竟是為國捐軀。」

    「可是,誰都知道是常山王打的敗仗吧?」

    「是啊!可是你弟子死不承認,非要上表為郭解請功,加上他淹死了七八千蠻人,自己死傷不到五百,還從水裡撈出來兩千多蠻人奴隸,所以啊,說得過去。」

    阿嬌說事情過去了,雲琅自然是相信的。

    自從霍光離開了關中去了西南,這個時候,不論他喜不喜歡郭解,是不是真的效忠劉據,這個時候,他們是一個整體,貶損郭解,貶損劉據,對霍光半點好處都沒有。

    這個時候,郭解不惜性命的替劉據背黑鍋,最終劉據感謝的人卻是霍光。

    郭解背黑鍋只能讓他免於受處罰,霍光大勝之下再為郭解脫罪,劉據不但不會被降罪,反而會因為打贏了敵人,獲得皇帝的誇獎。

    層次不一樣,造成的結果也就不同,郭解用命換來劉據的親近以及感激,在一瞬間就被霍光的光芒給覆蓋了。

    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郭解想要看到的。

    進軍西南絕對不像關中人以為的那麼簡單,嘴巴可以一夜飛躍鏡湖月,實際去走,在西南一日很難進軍三十里。

    少量的精銳部隊可以隱蔽的快速前進,而一支大軍進入西南,那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

    阿嬌打瞌睡的時候,模樣好看極了,雲琅卻不敢多看,匆匆的告別。

    這讓阿嬌覺得極為有趣,雲琅走了之後就站在碩大的銅鏡前邊,瞅著銅鏡裡面的美人兒,遺憾的道:「阿彘就是一個瞎子!」

    見過阿嬌之後,雲琅一般就很喜歡跟自己老婆待在一起,如果紅袖再過來就更加完美了。

    兩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靠在身邊,旁邊還有一個更加美麗的正在烹茶。

    閨女正勒著兒子的脖子要把他抱上錦榻,兒子雖然喘不上氣,依舊耐心的等待姐姐可以成功。

    這就是好日子!

    老虎回來了,傷痕纍纍!

    漂亮的皮毛上多了七八處可怕的口子,原本看起來很是可愛的大臉上也有一道新鮮的疤痕,耳朵裂開了一道,滿身血腥看起來髒兮兮的,肚子也很癟。

    不過嗎,這樣的大王才是真正的山中之王,威風凜凜的站在那裡,即便是梁翁這種跟它很熟悉的人也不敢靠近。

    見到雲琅就懶洋洋的趴在地上,把脊背上的傷口展現給雲琅看。

    脊背上的傷勢是狗熊造成的,一寸多長的狗熊指甲還鑲嵌在大王的傷口中,可以想像,當時這頭狗熊有多麼的狂暴。

    肋骨處輕輕一按,就會塌陷下去,這說明肋骨曾經斷裂了一處,斷裂處有兩個獠牙造成的洞,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血,這該是野豬造成的。

    清洗傷口的時候,老虎有些無動於衷,趴在自己的破毯子上一動不動。

    雲琅跟蘇稚,宋喬三人用了半天的時間才算是徹底的處理完畢了老虎的傷口。

    蘇稚瞅著老虎大口的吞吃豬肝,眼淚就嘩嘩的往下掉,老虎從來就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

    「他以為那頭鹿是被別的野獸給咬死的。」

    雲琅終於弄明白了老虎的想法。

    野獸平靜的死去,這在老虎的心目中是不可能的,只要是死了,就一定是被別的野獸給咬死的。

    所以,他就去了山林中找尋凶手,沒有找到,他就找了所有可能傷害到那頭鹿的兇猛野獸。

    受了傷的老虎格外的安靜,整天不是趴在平台上悠閒的舔爪子,要不就是趴在雲琅的身邊,兩人一起打瞌睡。

    只是,來雲氏莊園的人越發的多了。

    人數遠比雲琅預料的要多,由於雲氏莊園過於華美,梁翁跟平遮不得不封鎖了,前院到中庭的通道。

    吊著一隻手的董仲舒氣色很好,站在一群年輕的士子中間也不說話,就是用寵溺的目光看著這群人,聽他們高談闊論。

    韓氏錢莊在雲氏大門外邊支起來了大片的帳篷,熊氏,南國氏也有不俗的表現,要價低廉的西域舞孃,西域音樂家將域外的歌舞展現的淋漓盡致,引來大群的士子圍觀。

    夏侯靜佔據了一座最大的帳篷,口若懸河的向前來聽講的士子們講述谷梁赤的學說,在另外一座帳篷裡,轅固生也在努力的將公羊高的學問向年輕的士子們灌輸。

    看他們時而口若懸河,時而鬚髮酋張的模樣,恨不能打破這些士子的腦袋,將他胸中所學全部灌進士子的腦袋裡。

    原本這樣的場面永遠都不可能發生,如今,在大漢錢莊的經濟支持下,如此大規模的學說演講終於形成了。

    看著這些平日裡飄灑,高傲的學者們如同小販一般兜售自家的主張,一股快意之感讓雲琅飄飄欲仙。

    簽名送書的活動終於將整個會場送上了輝煌的巔峰,董仲舒一邊筆走龍蛇的簽名,一邊對接受他書本的士子諄諄教導,希望他們拿到書之後,就該體會其中大義,若有不解之處,隨時可以敲門來問他。

    於是,雲氏山居不得不向所有的士子開放。

    曹襄過來看熱鬧的時候見到這麼多的人,驚詫至極,良久才吩咐官家,送一些酒水過來,就說是曹氏家主邀請士子們飲上一杯。

    曹氏開了頭,立刻就有無數人跟進,頓時,雲氏廚娘就不用為這麼多人的飲食操心了。

    長門宮的美麗宮娥挑著酒水過來的時候,人群中頓時就響起無數狼嚎,而衛皇后的美女大隊抵達雲氏為這些士子鼓瑟吹笙,翩翩起舞的時候,士子們已經開始幻想與這些美人兒共度春宵的事情了。

    「你不打算從這些人中間挑幾個能用的?」曹襄出去了一上午之後,回到雲琅的書房,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正在看書的雲琅放下書本道:「雲氏一個都不要。」

    曹襄先看看老虎腦袋上傷痕安慰性的拍拍老虎的胖臉,對雲琅道:「可惜了,外邊全是拉人的。」

    雲琅笑了,問曹襄:「怎麼不見去病?」

    曹襄攤開手無奈的道:「去病從不參與文人的事情。」

    「母親呢?」

    「在外面呢,不斷地接見士子們,我出來的時候,正在見一群河間的士子。」

    「長門宮呢?」

    「大長秋邀請了很多人去長門宮踏青。」

    「陛下呢?」

    「在不遠處的犬台宮跟阿嬌貴人練習騎馬,投壺呢。」

    「既然如此,帝國的宰相李蔡呢?」

    「哦,他啊,又不知道犯了什麼錯,正在陽陵茅屋裡邊閉門思過呢。

    阿琅,以後啊,這樣的聚會要經常辦啊,我從這些人裡面發現了好幾個不錯的人。」

    「其實啊,應該通過一些比試類的活動把人群裡面的精英挑選出來,應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曹襄思慮了片刻抬頭看著雲琅道:「察舉法不好麼?」

    雲琅笑道:「也不錯,我只說這樣的法子更加的直觀,可以立刻辨別出誰是大才,誰是庸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3 22:44
    第一六三章阿嬌的妙計

    把通過考試最終簡拔人才的法子,寫成奏章,然後送給劉徹等待好消息降臨,這是傻子才會幹的事情。

    來到大漢很多年了,雲琅此時此刻跟一個成熟的西漢人沒有太大的分別。

    古老的智慧在這個時代總是特別的有用,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才是干事情的最佳選擇。

    察舉制,對所有勳貴來說都是非常有利的,包括雲琅自己,身為列侯,他每年都有向朝廷推薦三名可用之才的權力。

    不管這三個人有沒有可能成為官員,他們的階級以及地位都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現如今,因為家族勳貴自身已經經過了八十多年的膨脹,已經快要達到巔峰了,於是,大漢的勳貴們都在有意識的培育小家族,從而完成自身的延展。

    曹襄就是在這樣做,而且做得極為隱蔽,曹氏這幾年看似在修枝剪葉,實際上,他們家的實力變得更大了。

    對於這種事,雲琅歷來是非常謹慎的,他知道自己不受劉徹待見,因此,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到利弊。

    即便是如此,這幾年中,雲氏同樣擁有了屬於一批小家族。

    最大的一家就是卓姬。

    由卓姬控制,由雲氏間接影響的蜀中商賈,這幾年已經為雲氏迅速擴大貢獻了非常大的力量。

    不論是司馬遷,還是東方朔,這兩人都是雲琅的朋友,可是,在大漢勳貴們看來,這兩人的身上已經添加了雲氏的烙印,且不可更改。

    雲氏在長安的商家代言人,就是孫姓商賈,這個卑賤的商戶,已經脫離了被官府支配的恐懼,哪怕再有子弟必須參與遠征或者勞役,現如今都能平安歸來。

    於是,雲家在長安,在陽陵邑,在富貴城的很多小的生意都是由他們代替雲氏進行交易的。

    至於長安孟氏,則徹底的成為了雲氏下屬的一個分支。

    當一棵小苗準備長大的時候,自然就會吸收大地中的養分,吸收雨露,陽光,而大漢國,就是大地,就是雨露,就是陽光。

    雲氏是一個新興的家族,因此,他招納的人才還是來自五湖四海的,遠遠沒有達到近親繁殖的地步。

    曹氏就不一樣了,僅僅是曹氏宗親,就已經是一股非常龐大的力量,因此,這幾年中,姓曹的官員姓名已經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了劉徹的奏章裡。

    這讓劉徹非常的不滿,同時,也讓曹襄日夜不安。

    雲琅把主意說出去之後,就不再提了,他清楚,只要當曹襄實在沒有辦法繼續安插曹氏宗族的人進入官員體系,那麼,考試這一招,遲早會會出現的。

    老虎總喜歡舔舐傷口,雲琅為此憂心不已,他做了一個喇叭狀的隔離器,只可惜,不論他用什麼樣的材質,都會被老虎撕成碎片。

    觀察了幾天之後,雲琅驚訝的發現,凡是被老虎舔舐過的傷口,癒合的要比其餘傷口更快一些。

    只是因為肚子上還有兩個洞,肋骨也不安穩,這才讓老虎的行動變得非常緩慢。

    雲音不再騎老虎了,這讓老虎有些不滿,即便他用身子蹭雲音,雲音也只會抱著老虎的大頭哭泣。

    「家裡就這一個是有情有義的。」

    蘇稚紅著眼睛看雲琅。

    懷孕的女人脾氣變化多端,不管蘇稚說什麼,雲琅都用笑臉兜著,只要她的心情能好起來,其餘的無所謂。

    雲琅從未見過那個女人會像蘇稚一般孕吐的如此嚴重,當蘇稚吃水煮蛋的時候都能吃出一股子刷鍋水味道的時候,雲琅就覺得麻煩大了。

    前邊院子裡的學術交流活動開的如火如荼,勳貴們通過一場又一場的辯論,挖掘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雲琅卻站在長門宮的杏子園中,瞅著比指頭大一點的青杏惆悵滿懷。

    這是蘇稚如今唯一能吃下去的東西,他不清楚這東西吃多了會對蘇稚跟她肚子裡的胎兒產生什麼影響,總之,這些沒有長成的青杏,絕對不能算作真正的食物。

    「這麼說,雲琅如今根本就不關心正在他家召開的大會?」劉徹瞅著滿院子一瘸一拐的狗問隋越。

    隋越躬身道:「雲氏細君害喜,茶飯不思,只吃長門宮中的青杏,雲侯為此大費心思。」

    劉徹嘆息一聲,指著果盤裡面的枇杷道:「送一百斤枇杷到雲氏。」

    隋越躬身領命而去。

    阿嬌笑道:「陛下難得賞賜雲琅一次。」

    劉徹淡淡的道:「雲琅這人即便有再多的不是,卻很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即便是讓朕勃然大怒,他也會不管不顧的去做,他知曉,他做的這件事本就不是出自私心,所以做的理直氣壯。

    而有些事情,朕看似不理不睬,他卻碰都不碰一下,因為他知曉,這是為了私利。

    朕可以容忍一個為了大漢國讓朕顏面盡失的人,卻不會容忍一個為了一己之私就不顧天下蒼生的人。」

    阿嬌拿起一顆枇杷,剝掉外皮放進嘴裡咬了一口並不搭話,她知曉自己的男人有時候總是會說一些非常感性的話,卻很難一以貫之。

    「這是今春的第一茬枇杷是吧?來自蜀中?」

    阿嬌顧左右而言他。

    劉徹看看阿嬌道:「來自洛陽太祖高皇帝登基時修建的宮室之中。

    那裡在洛水之南,冬暖夏涼乃是一處極好的地方,當年朕隨先帝去洛陽,在雍成殿外看到了兩顆巨大的枇杷樹,當時就跟先帝要來了這兩棵樹。

    沒想到這兩棵樹,自去年十一月開花,今年四月天就已經碩果纍纍,殊為難得,在果子成熟之後,洛陽令伊就全部採摘下來,快馬送進了長安。」

    阿嬌點點頭道:「這是殊榮。」

    劉徹點點頭道:「希望他知曉朕的一片苦心。」

    「勳貴大會已經兩年未曾開過了,陛下準備廢棄嗎?」

    劉徹搖搖頭道:「廢棄啊,只能廢棄,勳貴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些草莽之徒。

    在朕需要的時候,他們會表現的平和一片,連續兩年沒有大的紛爭出現了,他們私下裡鬥得你死我活,卻不願在朕的面前表露半點弱點。

    再這樣下去,朕與勳貴就成了對立的了,很難站在仲裁者的地位上發話了。「

    阿嬌笑道:「我太祖高皇帝就是出身草莽,雖然斬白蛇賦大風而得天下,終究有些小家子氣在所難免。

    想當年太祖高皇帝登基之時,連拉車的六匹同色馬都湊不出來。

    誰能想到我大漢會富足到如此這般模樣。

    只要陛下再忍耐兩年,物阜民豐之下,就可以放手做任何事,目前,不過是一些小事,且忍耐他們一時。」

    劉徹咦了一聲笑道:「看樣子你已經有了好法子?」

    阿嬌將一顆剝好的枇杷放進劉徹嘴裡道:「想讓天下英雄豪傑盡入陛下彀中並不難。」

    「哦?說來聽聽!」

    「您是知道的,長門宮如今變得比以往大了百倍不止,原來的那些人手早就不敷使喚了。

    因此,在董仲舒準備在雲氏召集讀書人聚會的時候,妾身就準備招攬一批合用的人手。

    結果呢,想進入我長門宮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優劣難辨,大長秋就想出來了一個辦法,同等人才條件下,通過比試分出一個高下優劣來。

    如此不但可以服眾,二來,也能挑出真正的才智之士。

    陛下不妨用用這個法子試一下,只要陛下開口了,那些準備投靠別家的士子,還不紛紛投效在您的門下,畢竟,給別人做牛做馬,哪裡比得上給陛下做牛做馬來的榮耀。」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4 11:53
    第一六四章每個人都是該死的

    「李蔡該死!」

    劉徹長嘆一聲,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四個字。

    阿嬌見皇帝面容扭曲,微微一嘆,也不說話了。

    每當皇帝覺得自己處於劣勢,就會很自然的將罪責推卸給宰相,這對劉徹來說也是一個最容易獲得自我安慰的一個法子。

    劉徹沒有承認自己有過錯已經很久了……這樣的狀況看樣子還將繼續持續下去,直到不可收拾……

    是個人就會犯錯,這是一定的,但是,大漢帝國能有現在,即便是有錯誤,也不能是皇帝的錯,這已經成了大漢人的共識,劉徹想讓這種共識轉化為一種普世價值觀念,這樣最終他就會成為高高在上的神祇。

    雲錢其實早就侵犯了帝國的利益,只是因為最新鑄造的雲錢上有劉徹英俊的頭像,這才苟延殘喘至今。

    就目前而言,能在小小的銅幣上將皇帝的英武的模樣徹底表現出來的錢幣,只有雲錢。

    隋越親自將一百斤枇杷送到雲氏的時候,雲琅平生第一次對皇帝生出感激之情。

    尤其是當隋越說出枇杷的來歷之後,雲琅更是覺得這東西很珍貴。

    向隋越賭咒發誓,這東西只會讓蘇稚一人享用,如果將來孩子能平安降生,他將親自進宮向皇帝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於是,午飯開始之前,蘇稚的飯盤裡就多了四枚金黃的枇杷。

    添加了皇帝光環的枇杷,果然讓蘇稚胃口大開,不但吃光了枇杷,還破天荒的吃了兩碗飯,這讓雲琅喜出望外。

    然後,雲氏的另外一位謁者平頌,就坐著馬車連夜去了洛陽,按照雲琅的吩咐,能弄來多少枇杷就弄來多少,只要蘇稚肯吃飯,就算把全天下的枇杷都弄來,雲琅也心甘情願。

    「夫君,枇杷好吃。」

    蘇稚又吃了一顆,滿足的對雲琅道。

    「喜歡吃就多吃一點。」

    「夫君也吃!」蘇稚拿給雲琅一顆。

    雲琅搖搖頭道:「我過幾天再吃。」

    蘇稚滿意的把枇杷送進嘴裡,相比美味的枇杷,她更享受被全家人寵愛的感覺。

    「雲音饞的厲害,都不願意跟妾身爭奪枇杷,也就雲哲吃了幾顆。

    夫君,您說這枇杷怎麼會這麼好吃呢?」

    雲琅將目光從書本上移到蘇稚的臉上微微一笑,他發現皇權加成過的東西確實有意料不到的奇效。

    吃了枇杷,蘇稚就愉快的抱著微微隆起的肚皮靠在錦榻上,指著前院的方向道:「那些人怎麼還留在咱們家裡?整天亂糟糟的,妾身想要去前院走走都沒辦法啊。」

    雲琅笑道:「交鋒到了最激烈的時候,董仲舒昨晚吐血了,夏侯靜的嗓子也變得沙啞,即便如此,這兩人依舊毫不退縮,帶著各自的一夥人,繼續在外邊的棚子裡跟士子們發誓賭咒呢。」

    「發誓賭咒?」

    「對啊,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漢王好儒學,士子改門庭,這都是常事。」

    「呀,這樣下去,我們西北理工跟璇璣城該怎麼辦呢?」

    「不要緊,我們的學問都是當用的學問,需要從小培養,這些已經成型的士子對我們來說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想的,能讓天下人過上好日子的學問不學,偏偏去學那些嘴頭上的功夫,真是的,一點都不實在。」

    「這是需求跟供給的關係,皇帝喜歡,天下人景從這是一定的。」

    說話的功夫,老虎走進來了,因為受了重傷,老虎的漂亮的皮毛開始掉毛,尤其是傷口位置上的毛髮脫落了,露出紅紅的肌膚,東一塊,西一塊的這讓老虎顯得極為落魄。

    蘇稚往老虎嘴裡的塞了兩顆枇杷,老虎連核一起吞掉,然後就趴在雲琅腳下,繼續舔舐傷口。

    背上的傷口因為縫合過,已經基本上癒合了,雲琅的手指拂過傷口,老虎就把身子往前湊一下,傷口癒合過程中會非常的癢,他希望雲琅能幫他抓抓。

    蘇稚幸福的嘆口氣,將自己的腳翹起來,得意的道:「以後就這麼過日子,多好。」

    雲琅給老虎檢查過耳朵上的傷口後道:「這樣的好日子最多還有一年,明年的開春,就該是陛下對匈奴真正用兵的時候了,或許不僅僅是匈奴,陛下,會向任何對大漢有潛在威脅的國家發起戰爭。

    陛下準備一次性的解決所有外患,在這之前必須有足夠多的積累來支持他發起的大規模戰爭,因此,才會有如今的平靜。

    戰爭將成為一個國家所有人的事情,

    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你夫君我,恐怕也要領兵出徵了。」

    蘇稚吃了一驚道:「真的會這樣嗎?」

    雲琅皺眉道:「陛下本不是一個隱忍的性子,如今任由勳貴們在我們家前院挑選人才而不作聲,就是為了他下一步要做的大事做鋪墊。

    你看著,秋收之後,軍將甲士就會回營,而臥虎地培訓好的那些匈奴奴隸,也將成為大漢軍中的軍奴,隨軍作戰。

    到時候,你們留在家裡,要格外的小心。」

    「您是怎麼知道的?」蘇稚變得更加驚訝。

    雲琅嘆口氣道:「陛下這些年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又何嘗不是在研究陛下的一舉一動,現如今,雖不能對陛下的行為把握個十成十,十之八九還是能提前預料到的。」

    蘇稚憐憫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她忽然覺得當男人是一件極其悲慘的事情。

    梁翁已經站在門口等好久了,雲琅站起身,給蘇稚的腿上蓋了毯子,又把老虎的破毯子拿過來蓋在老虎身上,這才出門,就在今天,他要當一天的人形木偶。

    董仲舒吞下去了一大包三七粉,這樣名貴的藥材,只有在雲氏才能無所忌憚的使用。

    為了這一天,他努力了十年之久。

    眼見得日上中天,就問弟子呂步舒:「永安侯可曾到來?」

    呂步舒連忙道:「已經派人催請了,該來了。」

    「朝中諸公可曾到來?」

    「已經來了,再有一刻就會抵達雲氏大門。」

    董仲舒將帽子戴在沒有幾根頭髮的腦袋上,瞅瞅自己依舊用不上力的左臂道:「也不知這隻手以後還能不能用了。」

    呂步舒道:「雲氏醫館的醫者說,再有兩月,就能使用自如。」

    董仲舒嘆口氣道:「醫術一道,璇璣城還是有些門路的。」

    「西北理工先生怎麼看?」

    董仲舒看了呂步舒一眼道:「我死之後,你不是雲琅的對手,儒家的事情都沒有辦好,現在說西北理工為時太早。

    西北理工的學問太過晦澀難懂,我希望他們能夠一直將口傳心授這樣的傳承法子繼續下去,如果雲琅找到了可以大規模傳播西北理工學說的時候,那個時候,你一定要全力支持,將他囊括在我儒門的大旗下全力推廣。

    雲琅此人在意的是學問的傳播,至於哪一門學問佔據統治地位他並不在意。」

    呂步舒沉默不言。

    董仲舒搖著頭嘆息一聲,自己的這個弟子才華機智是足夠了,卻對雲琅這個人缺少認知。

    雲琅微笑著來到董仲舒門外,看到了董仲舒那張笑的極為燦爛的臉,同時也看到了呂步舒那張充滿敵意的臉。

    他並不在乎呂步舒這人會對他如何,只有董仲舒這樣的一代名家才會讓他尊敬三分。

    至於呂步舒,他實在是不用太在意。

    一行人來到雲氏大門口的時候,雲琅發現,梁贊正努力的向來客們解說夏侯靜的谷梁學說,並且將一本本印刷精美,散發著濃郁香氣的書本奉送給來客。

    董仲舒停下腳步,聽了片刻梁讚的解說,就對呂步舒道:「這樣的事情你做不來。」

    呂步舒道:「先生的學說高貴無匹,焉能與販夫走卒一般在街頭兜售!」

    董仲舒長嘆一聲道:「這就是夏侯靜最希望見到的場面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4 12:46

    第一六五章越看越讓人害怕的雲琅

    時隔半年,公孫弘再次來到雲氏的時候,讓他對雲氏又有了新的看法。

    往日的雲氏是寧靜祥和甚至有些慵懶的。

    今日的雲氏卻似乎一瞬間就從睡夢中醒來一般,變得活力四射。

    用大碌碡碾壓過的平地因為灑了水,不起半點灰塵,在這片平地上,支起來了無數的帳篷。

    公孫弘平生從未見過如許多的書籍,如許多的紙張,如許多的筆墨,如許多的捲軸,以及各種印花香箋紙。

    從來對商賈沒有半分好感的公孫弘,從帳篷的這一邊走到另一邊的時候,他身後的馬車上已經裝滿了他剛剛購買的各色筆墨紙硯,以及書籍。

    間就在前邊,從購買到的東西來看,貧窮的汲黯在購買書籍以及筆墨紙硯方面遠比他來的豪邁。

    他的馬車箱上已經沒有任何容納他乘坐的地方了,於是這個微微有些肥胖的官員,就跟馬伕擠在車轅上,繼續悠哉悠哉的在沿著道路晃悠。

    一面『文以載道』的青玉牌子留住了汲黯的目光,他敏捷的從車轅上跳下來,三兩步走到買賣青玉的胡人商賈面前,拿起那面青玉玉珮把玩了起來。

    一百個雲錢的價格很明顯讓汲黯變得猶豫起來,從他握著青玉牌子不肯撒手的模樣來看,這面青玉牌子似乎讓他非常的難以割捨。

    桑弘羊捋著鬍鬚走過來,瞅著汲黯手中的青玉道:「不算太好。」

    汲黯憤怒的回過頭,發現是桑弘羊,立刻就換上笑臉道:「不值錢?」

    桑弘羊認真的點點頭道:「只是算不得好。」

    有了桑弘羊這句話汲黯立刻衝著胡商大吼道:「你聽聽,這可是專門管你們這些無良商賈的桑弘羊!

    他都說你是在騙我的錢財,你還敢狡辯嗎?」

    桑弘羊之名在商賈中可以止兒啼,胡商久在長安做生意嗎,哪裡有不認識桑弘羊的道理,撲倒在地上連連叩頭,只希望能夠逃過這一劫。

    「三個雲錢,你賺大了。」汲黯滿意的將三枚銅錢拍在胡商的手上,然後朝桑弘羊拱拱手,就揚長而去。

    桑弘羊呆滯了片刻,就命僕役又給了那個不斷磕頭的胡商一百個雲錢,嘆口氣,就離開了玉器攤子。

    他桑弘羊即便是再貪婪,也是為國斂財,私人向商賈伸手這種事他覺得很丟臉。

    今天來,他確實是帶著壓榨的使命來的,不過,目標並非這些小商販,而是那些逐漸脫離官府監管的錢莊。

    穿過這片平地,桑弘羊總算是對雲氏承辦的這一場儒門聚會有了新的認知。

    不算錢莊,僅僅是這些商戶,在這些天賣出去的貨物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數量。

    都說雲氏中人致富容易,桑弘羊從提著籃子賣各種吃食的雲氏僕婦臉上就知道這是真的,那些婦人的腰上全部都懸掛著沉甸甸的錢袋。

    其中一個賣羊肉湯的攤子,裝錢幣的籃子都已經快要裝滿了,天知道,他這幾天到底賺取了多少錢。

    「言必稱利,行必取利,並沒有那麼糟糕是嗎?」

    桑弘羊回過頭,卻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東方朔,此人跟以往大為不同,穿著一件合體的衣衫,手上搖著一把可以摺疊的雲扇,雲扇下邊墜著一枚羊脂玉扇墜,比剛才汲黯訛詐他的那一枚青玉珮不知好到了那裡去,神態悠然,不見半點昔日的落魄模樣。

    桑弘羊點頭道:「大人言禮,小人言利,並處,某家認為這樣也該是一種常例才對。」

    東方朔搖頭道:「現在的局面是大人言利,小人言禮,你且看看這些商賈,桑兄以為有多少是平民商賈在獲得利益?」

    桑弘羊再次掃視了一遍遍地的商賈,搖搖頭表示不知。

    東方朔從人群中擠過來,指著賣書本的攤子道:「那是五華夫人的攤子。」

    桑弘羊冷笑一聲道:「何不直接說雲氏?」

    東方朔瀟灑的搖搖摺扇,指著買紙的攤位道:「那裡才是雲氏的。

    至於賣鹹魚的,賣山貨的,賣玉器的,賣人參鹿茸的都是那幾家,桑兄應該清楚明白吧。」

    桑弘羊譏誚的道:「大膽出了名的東方朔,到了今日卻變得吞吞吐吐,是膽子小了,還是不再剛正不阿了?」

    東方朔笑道:「永安侯嘗言,這世道就是人間大勢,浩浩蕩蕩不可阻攔,唯有順之者生,逆之者亡。

    東方朔屢次挑戰人間大勢,幾次三番死裡逃生,倍覺生命不易,還是留著有用之身多喝幾口酒才是正經。」

    桑弘羊大笑道:「名士無悖耳之言,無出人預料之行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而已,去休,去休!」

    東方朔大笑道:「你桑弘羊有商賈屠夫之稱,天下商賈在你手中不過是牛羊一般,如今前來,卻不知看中了那頭牛羊,宰殺烹飪之時,某家不知能否分一杯羹?」

    桑弘羊冷笑一聲道:「這需要膽量。」

    說罷,立刻就上了馬車,沒了繼續閒逛的心情。

    子錢生意在短短的一年中變化的他已經不認識了,這讓桑弘羊極為驚恐。

    他不明白,明明已經勢不兩立的兩伙子錢家,居然在一瞬間就有合流的趨勢……

    沒有爭鬥,對官府來說就沒有利益,沒有爭鬥就不需要官府出面調停,商賈也就沒有理由繼續給官府輸送足夠的利益。

    很久以來,桑弘羊都堅持認為,官府才是規則的制定者,而商賈之是官府這個牧羊人鞭子底下的牛羊。

    現在,牛羊自己開始制定吃草的規則了……

    更為恐怖的是,桑弘羊親自參與見證了子錢變成錢莊的整個過程,可是,其中的道理他怎麼想都沒有想明白。

    他甚至能從張安世,韓澤,熊如虎,南國等人的臉上看到一絲絲的嘲諷之意。

    所有的答案都應該能從雲琅那裡得到一個清晰完整的解釋吧。

    桑弘羊微微嘆口氣,就來到了雲氏大門前。

    雲琅抱著手站在雲氏大門前,笑呵呵的迎接四方賓客,不論貴賤都能獲得他的笑臉相迎,他甚至招呼眾人給一個挑著擔子進出家門的僕役讓路,果然人如春風庭前樹,好一派君子風範。

    見雲琅站在吊著胳膊的董仲舒身邊,沒有半分不妥當的意思,而遠道而來的賓客也不覺得雲琅站在那裡有什麼不對,這讓桑弘羊不由得從心底哀嘆,此人大勢已成!

    就在不久前,雲琅以及他的西北理工學說還是大漢朝中最大的笑談。

    西北理工這個古怪的名字,雖然讓人記憶深刻,卻沒人在意,以為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少年郎隨口說出來的一個滑稽的名字,只是想譁眾取寵而已。

    然則,這些年,對大漢朝幫助最大的卻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北理工。

    他們種地,能讓土地有更多的產出,耗用的人力卻是最少的。

    他們做工,能做出大漢從未有過的新奇東西,卻樣樣好用,樣樣都能帶給大漢人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些只是普通百姓們知道的一點事情,只有那些官職越高的人,才知曉,如今的雲氏,早就不是一個小小的族群,就便是大漢國至高無上的皇帝,也對他另眼相看。

    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這個正跟士子笑語盈盈的年輕人。

    「桑兄,哈哈哈,小弟等待多時了。」

    雲琅看見了桑弘羊,向正在敘話的士子告罪之後,就笑著迎接了上來。

    桑弘羊整整衣冠,上前兩步彎腰施禮道:「下官桑弘羊,見過君侯。」

    雲琅詫異的扶住桑弘羊作揖的雙手道:「桑兄何故多禮至此?」

    桑弘羊看著雲琅那張充滿真摯笑容的臉,只覺得全身發寒,再次施禮道:「君侯面前,桑弘羊何干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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