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劍與魔法與出租車 作者：索斯（已完成）

第二十章 對手還是敵人

　　被人使了陰招的趙邁反而冷靜下來，他很清楚的知道衝動幫不了自己。對方赤紅的眼睛、膨脹的肌肉，很可能是一種狂暴的效果。可不知為什麼，這狂暴的力量持續的時間很久，比他預估的時間要長很多。

　　後來他才琢磨過來，索魯肯定不是完全的狂暴，或者只是一種模仿狂暴的狀態。學會狂暴然後成為野蠻人也是要看天賦的，並不是說怒髮衝冠一下就算是狂暴了。當時戰鬥的時候有些過於小心翼翼，高估了索魯的實力。

　　既然心中有了干翻半獸人的念頭，趙邁便立刻著手行動。在整場戰鬥中，他第一次主動上前，依靠盾牌的掩護拉進和半獸人的距離。短矛就架在盾牌一側，矛尖緩慢轉著方向，但從不離開索魯身體的範圍。他模仿者電影中斯巴達三百戰士的姿態，以彎腰、微蹲的姿勢慢慢接近索魯。

　　「沒用的，你來！」趙邁原本想說類似「笨蛋過來受死」之類，但他的通用語過於匱乏。只能用這麼簡單的句子，不過應該能夠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吧？

　　狂暴的半獸人果然受不得刺激，大喝一聲就衝了上來。趙邁看準時機也沖上去，將盾牌狠狠頂在索魯身上。

　　備胎盾吸收了所有的衝擊，但不代表能夠讓趙邁掀翻面前的一切，他依舊需要足夠的臂力才能把索魯抬起來。所以趙邁在一瞬間彎下身子，讓自己的後背呈現弓形，然後以盾牌在平面，用雙腿的力量將索魯第二次掀起來，並順勢扔到身後去。

　　他的短矛猛向後抽，狠狠打在半獸人的腰間，正好也是半獸人用雙刀命中趙邁的地方。索魯嚎叫一聲，慌亂間在屁股上踹了一腳，把趙邁摔了一個趔趄。

　　「混蛋！」索魯脫口而出，從地上翻起來之後就打了過來。趙邁不甘示弱，用通用語說了句「不聰明的雞蛋」也戰成一團。

　　索魯的通用語很快就用完了，獸人語脫口而出。卡爾不讓他說獸人語，認為那是一種野蠻原始和邪惡的語言。索魯一著急，便忘了這回事，各種污言穢語和滿天飛舞的吐沫星子就朝趙邁飛了過去。

　　借助備胎盾的作弊力量，在手上勉強戰了個平局，但在嘴上可不能輸了。趙邁的通用語連日常都不夠，沒有足夠的彈藥用來罵街。他雖然聽不懂獸人語，但直覺上知道索魯換了一種語言，所以他也毫不客氣。

　　沒有一種語言能像漢語一樣博大精深，無論是什麼場合。

　　他的氣勢陡然壓過了半獸人，不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變的遊刃有餘。毫不重樣的罵詞配上猙獰的語氣，在抑揚頓挫之間幫趙邁找到了戰鬥的節奏。節奏其實就是一種協調，是身體熟悉並更好進行控制，發揮潛藏實力的一種途徑。許多拳擊手在上場之前都要戴耳機聽音樂，這就是一種獲取節奏的方法。趙邁的節奏就隱藏在國罵之中，或者說剛好合拍吧。

　　如果索魯能夠靜下心來，他很快就能發現趙邁盾牌的弱點。所有的衝擊力都沒什麼效果，但如果用手抓著盾牌朝一邊撥，就會變成兩個人之間單純的較力，趙邁一定會輸的很慘。但他一根筋似的，不斷攻擊盾牌，好像不把這礙眼的東西砸爛就誓不罷休！手中的木刀並不好用，他居然從柴堆裡抽了一根足有兩米長、碗口粗的樹幹，當做巨木棒揮了過來。

　　趙邁抬起備胎盾迎向這次攻擊，木棒在空中炸得粉碎。一截斷木旋轉著，刺進了索魯的右眼。哀嚎聲起，鮮血飛濺，索魯扔下沾血的木棒捧著右側的臉大聲喊叫。趙邁一愣神，連忙丟下武器上前查看。盾牌和短矛扔在一邊，同情心湧了上來。

　　還沒等關心到達，半獸人越發凶惡，一拳偷襲了趙邁的腹部，把他五臟六腑打得錯位。緊接著，半獸人用雙手扼住趙邁脖子，用力向中間猛掐。

　　趙邁被打翻在地，被索魯壓在身上、掐住脖子，血液和空氣都不能流通。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快要看不清猙獰半獸人的醜臉。儲備糧衝上來，用盡全力去咬半獸人的腳腕，但奶牙造成的傷痛被索魯強行忍住。

　　「變異的人類崽子，居然敢打傷我？你以為有卡爾的關照我就不能殺你了？現在時間還早，足夠我把你帶到深坑那裡。密林是我的，都是我的！」

　　趙邁一時的善心換來的居然是這種結果，除了脖子之外，他的下腹部也被索魯用膝蓋猛擊。死亡的威脅襲上心頭，但心臟跳得再快也無法把血液帶到大腦中去。他僅存的意識明白，自己最多只剩下幾秒鐘的時間，之後就再也無力形成反擊。這個時候就算再恐慌，也不能把力氣浪費在胡亂的掙扎中。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越是危急，越是只有一次機會，越是要沉著，不能因為慌亂而浪費。趙邁抬起右手，摸到了半獸人的臉，然後用足力氣，彎曲手指，猛力將左手的中指食指插進了索倫右眼的傷口。

　　他的反擊迅猛而爆裂，左手連續不斷，多次刺進扯出。這樣的疼痛無人可以承受，大腦對極近距離危險的感知迫使半獸人撒手後撤。趙邁脖子上的氣管和血管恢復了作用，氧氣和血液湧了上來，也帶來了眩暈的感覺。他只能恍恍惚惚看到半獸人大概的位置。手在地上亂摸的時候，接觸到了一根細長帶有尖端的物體，很可能是斷裂木棒的碎片。

　　既然已經有了要殺死自己的打算，那麼就不能留下這個敵人，否則日夜難安。趙邁沒有多少戰鬥的經驗，但小學的時候也學過雷鋒精神，其中「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他猛撲上去，試圖把手中的武器刺入索魯的心臟，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缺氧和腹部的重創讓他難以為繼，衝鋒變成了踉蹌。更加強韌的半獸人徹底瞎了一隻眼，但依舊可以揮拳。趙邁眼看著對方的拳頭越來越大，自己的手臂卻抬不起來。

　　一股狠勁從他內心深處迸發，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對手好過！自己不去害人，但對於想害自己的人就只有拚命一個手段。他咬緊牙關，避開側面，選擇用額頭對撞拳頭，然後在俯身的時候把木刺扎進索魯的大腿根內側。這裡應該有大動脈的，流血五分鐘就會死。

　　趙邁在眩暈之前依稀聽到儲備糧叫個不停，身子可能又被踢了幾腳，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暈過去就能接任務？

　　半獸人索魯狠狠地在趙邁身上踢了幾腳，本想蹲下然後拗斷他的脖子，卻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赤紅的血色從他的雙眼中消失，狂暴結束，疲憊立刻就會湧上來，現在又多了大腿上失血的傷口，導致狂暴的後遺症更加嚴重。

　　野蠻人的狂暴原本就是種短時間透支身體機能的方法，一段時間的強大背後，是同樣一段時間的虛弱。索魯的狂暴威力不足，後遺症也相對小一些，可加上大量失血仍舊會產生嚴重的症狀。

　　他撕爛身上的衣服，扯下布條用力綁在大腿根部。血液流速減緩了，但依舊沒能止住。「混蛋，為什麼這都不管用？」他捂著眼睛，拖著傷腿，努力爬到遊俠卡爾的樹洞裡。這裡擺滿了瓶瓶罐罐，裡面裝著不同功能的草藥，其中就有止血藥劑。

　　儲備糧在趙邁身邊嗚嗚直叫，伸舌頭舔舔他的耳朵。過去這樣做總能把主人叫醒的，還會讓他發出開心的笑聲。但是現在主人卻只能一動不動趴在地上，什麼反應都沒有。

　　它從半獸人身上感受到了殺氣，一部分針對自己，一部分針對主人，當然更多的是針對主人。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主人藏起來，不能被半獸人發現。

　　小狗昂起頭來，目光閃閃，然後飛快地邁著小短腿衝向了遊俠大樹。它探頭探腦趴在沒完全修好的那個樹洞邊查看，時不時回頭打量一下和趙邁的距離。

　　頭頂上翻箱倒櫃的聲音停止了，半獸人索魯找到了藥膏，正在為自己止血。除了大腿上的傷口，眼睛的傷口也要處理。他必須忍住劇烈的頭痛，在放鬆情緒的同時還要努力集中精神。來自半獸人的本能在這時候排不上用場，只有遊俠教導的情緒控制才幫得上忙。

　　衝動減輕之後，悔恨才湧上心頭。眼前的局面非常難以處理，滿地的血跡怎麼也無法掩蓋。大腿內側的傷口非常頑固，即便用上最好的藥膏、打上繃帶，依然會有血液滲出，根本不能用力。這樣一來根本沒辦法扛著「麥克」進入叢林，無法毀屍滅跡就意味著無法清除嫌疑。

　　看來先要躲一陣子才行了，養好傷口的同時慢慢琢磨個藉口。就算不能毀屍，「麥克」也必須殺死，總不能留下活口，半獸人也懂得死無對證的道理。卡爾的箱子裡有許多武器，順手拿一把就好。

　　金屬碰撞的嘩嘩聲從頭頂上傳來，儲備糧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它躍出樹洞，哼哧哼哧飛奔到趙邁身邊，跳到了他的肚皮上。隨後，它用牙咬住趙邁的褲腰，皺著眉頭死死盯著樹洞的方向，後背拱起來。

　　蓬鬆的毛髮迅速直立起來，不時還有電弧沿著毛髮的方向升起。儲備糧四腿蹬直、全身顫抖不止。伴隨著一聲微弱的「噗嗤」聲和一團黑煙，人和狗瞬間消失。

　　大白鵝「臘腸」踱著方步，一屁股坐在最下層的半個樹洞門口，彎曲著脖頸整理身上的羽毛。當它抬起翅膀的時候，剛好能遮住樹洞裡一動不動的趙邁，還有那隻因為脫力四腳朝天眩暈過去的小狗。

　　於是等半獸人索魯包紮完傷口，提著彎刀離開樹洞的時候，也就沒能找到趙邁的蹤跡。他沒想過趙邁就藏在最下層的樹洞裡，反而認為那個人類醒來後，在恐懼的驅使下已經逃進密林。他一瘸一拐，慢慢走到趙邁之前到下的地方。右眼的傷勢影響了他觀察足跡的能力，頭疼更破壞了他的判斷。

　　恍恍惚惚之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麥克」逃竄的路線，於是便追蹤而去。在路過備胎盾的時候，索魯順手撿了起來，掂了掂重量之後就把它扛在後背上。

　　沒有狂暴影響思緒的話，半獸人也不傻。

　　趙邁沒有什麼出血的傷口，昏迷不醒主要是缺氧外加腦震盪導致的。他陷入了沉睡之後，肩膀上天使遺留的正能量便開始作用，迅速治療傷勢。感受到這股能量，儲備糧努力翻了個身，咕嚕嚕滾到趙邁肩膀上，然後繼續趴著睡覺。

　　恍恍惚惚之間，趙邁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傷勢痊癒，赤身行走在松林之中。周圍的動物，不論是精靈古怪的松鼠、頑皮好奇的猴子還是高大優雅的林鹿，紛紛扭過頭來注視他。

　　趙邁感到非常羞愧，立刻用手捂著下身。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的雙臂變成了羽翼，下半身也變成了鳥腿，用力一蹬便飛上了天空。

　　飛行自然是美妙的感覺，可變成鳥人卻不是什麼好事。趙邁邊飛邊哭，淚水灑向森林，變成了傾盆的雨。

　　森林中突然冒起了黑紅色的火，起初只是星星點點的小火苗，後來就變成了一團團的大火堆。自己的淚化成雨，卻怎麼也澆不滅這些火焰。

　　如同************，黑火燒焦了樹木、燒硬了地面。原本富饒的大地變成了熔岩石的模樣。動物在驚恐中四散奔逃，黑紅色的火伸出手臂，不斷抓向這些可憐的生靈。留給它們逃生的道路實際上是一個陷阱，最終整片森林都成了火海，無數生命成了毀滅之炎的燃料。

　　趙邁變成的鳥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不再流淚，反而清醒過來。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以及怎麼才能從夢中醒來。

　　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重新變為人身，站在一團白雲之上。他也不再赤身，而是穿著全套的衣服。通過電影、電視、電子遊戲，趙邁早就見識了無數更加絢爛神奇、更加充滿奇思妙想的景象，所以剛才的一切已不能輕易觸動他的神經。

　　「有啥事就直說吧，別整這些虛的。」趙邁朝四下大喊，他估計自己是陷入了某種夢境法術裡面。「別躲著了，我知道有人在。我知道你沒有惡意，而且肯定要我去做某些事情。如果能做到的話，我會努力的——當然也別讓我白幹活。」

　　雲朵翻滾，裡面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就像無數小動物交頭接耳。趙邁豎起耳朵仔細聽，卻什麼都聽不明白。

　　就這樣僵持著，趙邁也無聊地站在雲朵上，看風起、看雲落。過了好一會兒，景物終於有了變化。一團白雲從趙邁面前升起，向內翻滾聚集，然後凝結出一個人形。

　　「吶，反正都是變化出來的，就不能變得漂亮些？」趙邁很是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十二章 這世上沒有強制任務

　　同意成為穿越出租車司機，趙邁是為了籌措資金，幫助家裡盡快解決問題，這是他的主要目的。在此之外，能夠親眼、親身領略奇幻世界的神器，是一條重要的理由。

　　帶給他穿越能力的是一個天使老頭，幫助他在叢林生活的是一個遊俠老頭。好不容易遇到個不是老頭的生物，結果還差點把自己掐死。進入夢境之後，幻想著會有不同的形象出現，結果雲朵散開之後還是一個老頭。

　　他駝著背，穿一件墨綠色的長袍，手中拄著跟油光鋥亮的木杖。深深的眼眶配上巨大的鷹鉤鼻子，褶皺的臉皮下面有一抹怪異的笑容。一條長著倒三角腦袋的毒蛇從他的袖子裡爬出來，盤旋在木杖之上，不斷朝趙邁吐著信子。這怎麼看都不像正派人士，絕對是邪惡勢力的頭目。

　　有個段子是這麼形容邪惡勢力的，那就是「有組織、有夢想、一直勤奮努力、從不氣餒。以主人翁的胸懷不斷大笑著從容面對世間一切的難。」雖說和邪惡勢力合作並非不可能，但那至少要建立在具有自保能力的基礎上。趙邁借助神器一樣的備胎盾，仍舊被沒出師的半獸人學徒打了個半死，這個小身板可不敢和邪惡勢力有什麼瓜葛。

　　當然，也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有些心虛。一瞬間的軟弱就會引來殺身之禍，趙邁剛剛吃了這方面的虧，自然不會忘記。他知道自己若是故作鎮定，太容易被揭穿。還好作為宅男，他有個通用技能可以掩飾真實情緒，那就是不分場合的吐槽。

　　「你看看，魔鬼想讓人辦事的時候，大多派出美貌的魅魔，給人很好的第一印象，交談起來和更加愉快。反正這是在夢境環境中，形象不過是幻化出來的，非得一副老頭子的樣子出現嗎？拜託……」

　　「魅魔是惡魔種類的生物，欲魔才是魔鬼麾下的。」老人搖了搖頭，聲音從他的身體裡飄出來。之所以用「飄」這個字，是因為鷹鉤鼻子下面的兩瓣嘴唇從始至終都是閉合的，也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發出。

　　「惡魔即將入侵，世界迎來浩劫，混亂與邪惡的先頭部隊已經來到了美麗祥和的森林。作為此地的守護者，我召喚你。你具備善良的內心和聖潔的力量，可願意為保護自然的平衡貢獻力量？」

　　趙邁低下頭看看自己，確定在夢境中顯示出來的是一個成年人的身體。如果向前推上十年，回到中二的年紀，自己說不定腦袋一抽就答應下來。不對，就算是中二年紀，看到一個遊戲用水平如此拙劣的開場白，肯定也是秒刪的結果。

　　「說實話，你就是載歌載舞，唱著『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蹟』，我也不會吃那一套。」趙邁搖了搖頭說道：「我一沒武技二沒法術三沒裝備，連日常生存都保證不了，保護自然平衡那麼高大上的事情，更是沒戲。你不能讓我還沒出新手村就對抗燃燒軍團吧？對了，順便問一句，你是誰，你怎麼會說普通話的？」

　　「你所在的地方不是新手村，你的敵人也不是燃燒軍團。我是村夫森林的德魯伊約瑟夫，通過天語通，我能和所有智慧生物交流。」

　　怪不得駝背老人肯本就不張嘴，原來用的是心靈感應。趙邁羨慕的搓搓手：好高級的本事，真的很想學。「德魯伊還有這本事，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對了村夫森林在哪？」

　　「村夫森林與康健隔湖相望，我們在西北，你在東岸。」約瑟夫愁容滿面，語重心長對趙邁說道：「危險將會從康健森林北方開始蔓延。很快，之前的情景就會重現。你要……」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扭頭，似乎是和什麼人低語。這一次趙邁看到他的嘴巴在動，卻沒有聲音傳出來。等了他一會兒，就見到約瑟夫帶著尷尬轉過頭來，好不容易扯出一個笑容，「抱歉，你好好休息吧，我們找的不是你。」

　　「喂！等……」趙邁還沒說完，就從夢境中被踢了出來。他覺得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抬起手摸了摸卻抓到了一叢軟毛。儲備糧見到他醒了，興奮地叫了兩聲，然後蹭著趙邁的脖子打了個滾。

　　趙邁發現自己躺在遊俠卡爾的房間，胸腹間纏著幾層繃帶，渾身散發著一股苦澀的藥味。禿了毛的狗肉守在洞口，見到他醒來慵懶地甩甩尾巴，依舊趴著不動。遊俠卡爾不在屋子裡，只是在床邊放了一碗褐色的草藥，下面壓著的紙條上寫著「喝掉，用來治傷。」

　　看來自己是得救了，趙邁心想。他抱起儲備糧，使勁在臉上蹭蹭：「謝謝你一直保護我！」他在昏迷之中並不知道儲備糧帶著他「閃現」的神奇過程，還以為是遊俠卡爾及時出現，救了自己的性命。不過在戰鬥中，阿良和自己同仇敵愾，多次不顧自己的安危上前夾擊，已經充分得到了趙邁的信任和喜愛，所以對它說些感謝的話也是順理成章的。

　　檢查了一下身體，沒有多少不適的地方了，可能是傷口沒有老遊俠想的那麼嚴重。雖說有些缺乏鍛鍊，但單論營養儲備，這些人沒一個比得上趙邁。那碗草藥散發著難聞的味道，用舌尖舔了舔之後，滿嘴都是一股讓人難受的怪味，更是打消了趙邁的食慾。自己身上沒什麼傷了，可以不用喝了吧？

　　儲備糧湊過來，眼巴巴的看著那碗草藥。「人的藥你個小狗也能喝？」趙邁有些好奇，把藥碗端過來。狗的鼻子和舌頭都很靈，不能吃的東西它們是不會主動吃的。既然儲備糧吭哧吭哧自己喝個沒完，那這藥對它來說就沒什麼壞處才對。

　　這不是一碗治療傷勢的藥，而是促進身體恢復的補劑，還有一些寧神、安眠的成分。趙邁嫌味道不好，儲備糧不在乎，它透支了身體的能量，正需要這碗補劑。喝飽了之後，它挪動到趙邁的胳膊肘旁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睡覺。

　　趙邁不想打擾它，於是也不動彈。過沒一會兒，他再次閉上眼睛入睡了。

　　一人一狗互相依偎，享受著戰鬥之後的片刻安寧。正能量依舊在緩慢而隱秘的運行著，治療他們身體和精神上的損傷。

　　蟒蛇從更高一層垂下頭來，眯著眼睛看了看這個樹洞的情況。狗肉用爪子撥開它的大頭，呲了呲牙齒。蟒蛇吐吐信子，乖乖離開了。

　　它連續一天都在密林中走個不停，回來的時候還馱著個矮子，現在沒什麼心情和老狗玩鬧。

第二十三章 誰都有煩心的事情

　　遊俠卡爾跪坐著，在膝蓋上展開一個紙包，小心翼翼不讓其中的東西撒出來。他的動作舒緩而平穩，帶有一種特殊的韻律，甚至顯出幾分聖潔的味道。

　　用指頭挑揀了幾番之後，他找到能夠令自己心滿意足的部分，用三根指頭輕輕捏著，放到身側的葦葉上。森林中起了風，距離樹洞還遠，已經被敏銳的遊俠捕捉到了。他雙手如同靈巧迅速的蜂鳥，趕忙將膝蓋上的紙包捲起來，以免被淘氣的風賊盜走。

　　隨後，他捲起葦葉，搓成筒狀，叼在嘴裡。一段還帶著火星的木條湊近過來，輕觸葦葉的遠端，立刻便有青煙冒氣。卡爾眯著眼睛，呼吸變得緩慢而深沉，心頭的憂愁隨著煙霧飄蕩，似乎也能減輕一些。

　　老狗最討厭遊俠抽菸了，每次都讓它鼻子癢癢，還會流涕。他把身子往外挪挪，壓低身子躲到煙吹不到的上風處。自己還要多活幾年，可不敢靠毒素太近。

　　雖然動物夥伴不喜歡自己的行為，但遊俠卡爾覺得抽菸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他菸癮不大而且非常挑剔，格外喜歡一種叫做「妖精焰火」的煙葉，而這種煙葉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有出產，那就是康健森林。

　　康健森林佔地廣闊，可以庇護大量生物，其中就包括一個侏儒村落。他們遠在人類、矮人開拓者建立林邊村莊之前就居住在這裡，一直使用各種幻術來隱藏村落的位置。他們只和密林遊俠以及一些獲得信任的德魯伊交流，以獲取外界的信息。其他時候，他們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不去惹麻煩，麻煩就不會惹你。」這句話有些太想當然，但侏儒一直以它為信條，嚴守村落位置的秘密。現在侏儒村已經有兩千的人口，實際上已經是一個大鎮子了，但對於外人來說，村子是否存在仍舊是個謎。

　　「妖精焰火」就是侏儒村子的產品，主要的用途並不是用來抽，而是釋放一些幻術咒語時用到的法術材料。

　　「已經很久沒有抽到了，大約有半年多了吧。」卡爾輕輕吐出一個煙圈，然後用力咳嗽兩聲。「我不找你們，你們也不出來。一直就在那麼個地方呆著，真的不會感到厭煩嗎？」

　　「我們有許多事情可以做，自然不會厭煩。」說話的是一名侏儒，正盤腿坐在地上，背後倚著遊俠的大蟒蛇。大腦袋、小身子、短四肢，圓滾滾的眼睛和三撮兒山羊鬍子。「遊俠先生，長老這次讓我來協助你，但是卻沒說有什麼樣的事情。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毒蛇崖堡傳出來一些不好的消息，一些拾荒者在那裡看到了詭異的黑影。排除掉因為恐懼而誇大的事實，我覺得他們對黑影的描述很像是怒生僕從。」卡爾猛吸一口，幾乎將葦葉整個吸到肺裡。濃重的煙氣從他的耳朵眼裡冒了出來，見到這一幕的侏儒趕忙用手指摀住了上揚的嘴角。

　　清了清喉嚨，侏儒勉強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煩，這才能用平靜的語氣說話。「居然還是這麻煩事？惡魔祭司的遺物還沒有找到嗎？毒蛇崖堡毀滅已經有三百年了，但這三百年間時不時就會有怒生僕從出現。我們很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你們的長老也親自去毒蛇崖堡探尋過，還不是一樣沒能找到混邪面具？」卡爾有些不耐煩，侏儒的態度令他不滿。而且自己也有煩心的事情，滿腦子的疑問又有誰來回答？失蹤的索魯和受傷的麥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滿地的血跡和幾件丟失的武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幾隻小動物慘遭毒手，大白鵝「臘腸」卻安然無恙？

　　昨天他派出了蟒蛇長蟲，讓它帶著信前往侏儒村求助。今天下午自己不過離開了一會兒，巡查森林並順路去迎接回來的蟒蛇，結果到了家中看到一片狼藉。草地上雜亂的痕跡說明這裡發生過一場激戰，可是地上只有半獸人的血跡。麥克只是一個戰鬥新手，應該不是索魯的對手，那麼到底是誰傷害了半獸人，他又到哪裡去了呢？

　　「怒生僕從不積攢一定數量是不會離開那片範圍的，所以只要及早消滅了就沒什麼大的影響。我過兩天便去毒蛇崖堡看看情況，現在需要璀璨寶石護墜。」卡爾向侏儒伸出了手，侏儒卻好像沒聽懂一樣。

　　「璀璨寶石護墜，別告訴我你沒有帶那件東西！」卡爾的眉毛豎了起來，捏了捏拳頭：「只有護墜的防護邪惡和平緩情緒能夠克制怒生僕從的影響，不然那裡的危險性太高！」

　　「護墜我當然帶來了，但這次和過去不一樣，我帶著護墜和你一起去。」侏儒搖頭晃腦，微微笑著說道：「長老們認為，也許只有怒生僕從出現的時候，混邪面具才會露出蹤跡。過去單純清理怒生僕從的行為治標不治本，拖得時間越久對我們社區的影響就越大。所以這一次我會跟著你一起去。在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村子最好的法術師，格林斯‧沐沐。」

　　「這與最初的協議不同。密林遊俠保護康健森林不受邪惡打擾，居住在這裡的居民都要及時提供協助。」

　　侏儒舉起食指晃了晃：「我就是協助啊？」

　　「璀璨寶石護墜是協助，你只會幫倒忙！」遊俠卡爾毫不客氣：「你們村落封閉已久，都是用幻術隱藏、躲避，沒有人具備真正的戰鬥經驗。帶你上戰場還不如帶著樓下那個年輕人，至少他的個子足夠大，可以吸引敵人的注意，掩護我那麼一兩秒鐘。」

　　「哼，遊俠先生，現在的情況是我在哪裡，護墜就在哪裡。」侏儒毫不客氣，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我會讓你見識到我強大的魔法力量的！」

　　侏儒手指一擺，星星點點的粉塵從指尖滑落。一段優美的咒語響起後，侏儒的身影變得如同海市蜃樓般朦朧，然後逐漸消失了。

　　狗肉跑到門口，用鼻子嗅了嗅，然後隱晦地用前爪指了個方向，示意侏儒就藏在那裡。卡爾搖搖頭，不準備揭穿這件事情。於是老狗低頭嗚嗚叫了兩聲，用爪子刨了刨地，示意樓下有事情發生。

　　「怎麼，那傢伙醒過來了？」卡爾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抓著樹洞旁的蔓藤就滑到了下一層。他看到趙邁打著呵欠醒來，小狗崽卻仍舊睡得香甜。

　　「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第二十四章 好聚好散

　　趙邁翻著詞典，好不容易才說清了事情的原委。半獸人索魯是如何向他的眼睛吐口水，如何在受傷之後偷襲，如何想要掐死自己。費了好半天終於說完了這一切，然後他就等著卡爾提出問題。但是老遊俠什麼話都不說，沉默著走了出去。

　　他不信，趙邁意識到這一點。對於自己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情，人總是會有所懷疑，內心會產生問題。正常的過程應該是提出疑問，根據講述者的回答，逐漸形成自己的判斷。但是遊俠卡爾並不發問，這說明他已經形成了主觀的答案，對於趙邁的詢問只是走一個過場，他根本就聽不進去。

　　樹洞中很快就剩下趙邁和儲備糧，後者仍舊仰面朝天睡大覺。趙邁輕輕把狗抱到懷裡，用手撫摸他的肚皮。儲備糧打了個哆嗦就醒了過來，然後掙紮著翻過身來，輕輕舔著趙邁的手指。

　　「你是永遠信任我，幫助我的。」趙邁認真地對小狗說道：「相信我，就算誰也不靠，也沒什麼能夠困住咱們的。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你就不會餓著。」

　　儲備糧汪汪叫了兩聲，它似乎總有著無窮的信心。

　　趙邁琢磨了一下，如果自己處於遊俠卡爾的位置，面對一個來到自己不過兩天，就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的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感。自己如果繼續待在這裡，不會有太多的益處。再說趙邁也不覺得自己還能拉下臉皮請卡爾教導武技，現在變得話都很難說上幾句。

　　他決定離開這裡，到有更多人類的地方闖一闖。雖說身無長物，連備胎盾都丟了，但他並不是沒有一技之長。藉著儲備糧的面子，請大蟒蛇帶個路，趙邁從岩洞裡扛回來一麻袋粗鹽。

　　接下來就是力氣活，磨粉、燒水、過濾、熬鹽。趙邁的T恤徹底報廢了，穿在身上和拖把沒兩樣，特別是有種刺激皮膚的瘙癢感，已經不適合穿著。不過這件衣服換來了足有十多斤斤精鹽。留下兩斤算是給卡爾的離別禮物，其他的拿到鎮子上應該能換成不少錢。

　　雖說有點不歡而散，但出於禮貌依舊是要去告別的。遊俠卡爾想到「麥克」會離開，但卻沒料到他還會來告別。來自東方古國的禮節和行為規範，對卡爾這些人來說就是感動和尊重。他放下鹽袋子，回頭就拿出一套裝備送給了趙邁。

　　其中包括一件革甲，一柄短劍，一個單手斧和一面鑲鐵木盾。雖說這些都不是嶄新的物件，不過對於趙邁來說足夠用了。

　　侏儒法師格林斯‧沐沐對這些武器完全不感興趣，他直勾勾地盯著那袋子精鹽。雪白中帶著一絲青色，那質量和精靈的煉金鹽不相上下。就算自己面前的這一包，就足足有兩斤之多，已經夠得上在一次拍賣會中作為拍品的資格了。看那小子背後的扎口皮袋，裡面應該還有十多斤，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就連密林遊俠都不清楚，現在的侏儒村落已經開始和外界接觸，只不過仍舊對自己的位置保密而已。隨著村莊人口的增加，對土地的需求也越來越大，防護法術結界的覆蓋範圍也必須跟著擴張才行。可是村莊中並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施展法術，也沒有足夠的資源來維持結界。侏儒天生矮小，缺乏力量和速度，面對任何野獸都不佔優勢，一隻豹貓就能殺死村落中許多侏儒幼兒。結界是它們唯一的安全屏障。

　　漸漸地，村子顯得越來越擁擠，單純依靠種植和採集已經不足以維持過去的生活水平。為了防止由生活變為坐監，侏儒們開始有意識的和外界接觸，用他們製造的一些「小玩意兒」來交換需要的物資，補充村子的需要。

　　正像人類在商業上的天賦一樣，侏儒在幻術具備相當強大的優勢，他們利用幻術製造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玩具——銷路很好，這比他們辛辛苦苦在田地裡忙碌一年要輕鬆得多。

　　但只要有溝通，就算只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外界也開始逐漸影響到侏儒村落原本寧靜的生活，而格林斯‧沐沐則是思維轉變比較大的一個。利用幻術改變相貌，通過偷偷跟著商隊旅行，他見識到了人類世界的繁華，知道了金錢的力量。

　　有了金幣，他就可以購買更多的魔法捲軸、更強大的魔杖，侏儒村莊也能擁有更多的資源進行擴建，一改現在被困於密林的窘境。如果能完成這一切，他就可以成為村莊的英雄，甚至能夠成為長老，更好地帶領村子走向繁榮和富強。

　　為了完成這個正義而宏大的目標，他準備竭盡全力，就算付出自己的一切都在所不惜。在看到細鹽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康健森林的鹽洞並不是什麼秘密，裡面的礦物鹽極為難吃，脫毒的成本非常高。侏儒自己也製備過一些，付出的成本和得到的產品完全不成正比。守著鹽礦還吃不上鹽，這種痛苦已經深入骨髓。如果能有一個水平高超變化系法師坐鎮村子，情況說不定還好些。但侏儒之中，十有八九都是幻術師，而幻術大多是騙人，起不到改變事物本質的作用。

　　面前的年輕人能夠大量製備細鹽，這一點侏儒已經確定了。一個人忙碌一天，從開採到最終出成品，居然有十多斤的樣子，這和直接製造金幣有什麼區別？侏儒還不明白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他只知道造得越多，錢就越多。

　　「你不能離開。」侏儒打斷了正在用手勢和簡單通用語告別的兩人，突然開口說道。

　　遊俠的眉頭皺了起來，側過臉來看著侏儒：「這不關你的事情。」

　　「他知道我在這裡，離開之後會暴露村落和密林遊俠之間的關係。之後便會有人知道，通過你可以找到我們的村子，從而很可能會危及到村莊的安全。」

　　「我不會暴露你們村子的位置的，而且這件事情和麥克無關。」

　　趙邁無法完全跟上他們的對話，但不代表感覺不出氣氛的變化。他向遊俠詢問：「這個人想要什麼？」

　　格林斯的體力足夠好，直接說道：「我是侏儒，不是人，注意你的措辭。你要想離開可以，但需要擔保。看你的樣子很窮困，不如就拿製鹽的技術做抵押。如果一定時間內讓我們聽到了你透露侏儒的情況，抵押品就歸我們了。」

　　因為興奮，侏儒說得又急又快，如果不是遊俠卡爾慢慢解釋，趙邁根本就聽不懂。

　　看著侏儒因為激動而變紅的臉頰，趙邁氣極反笑。就算是打劫，至少也得來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赤著上身拿著板斧，最好配上「此山是我開」之類的台詞吧。一個小丁豆子，算上頭髮和帽子還不如自己的腿長，不疊羅漢的話都摸不到自己臉，哪來的信心搶自己東西？就憑那根筷子似的魔杖嗎？

第二十五章 簡單問題

　　「這樣吧，『不是人類』先生。你給我一千金幣，我給你保證。」趙邁的詞彙量並不大，只能用這樣的簡單的句子來表達意思。

　　如果和製鹽能帶來的整體利潤相比，一千金幣根本不足以換取「秘方」。如果「炒作」得當，趙邁身背的那一大袋子鹽，本身就能賣出那麼多錢來。

　　但是人不能被金幣矇蔽了雙眼，變得看不清一件事物真正的價值。用密織織物過濾、用木炭吸附、然後再煮，學會這些只不過花了趙邁三分鐘的閱讀時間，能值多少錢？而且趙邁又不是答應獨家授權侏儒使用，而是將這個秘方賣了一份「拷貝」而已。等侏儒學會了，準備開始生產了，說不定趙邁已經找到另外十家願意出這個價錢的商人。

　　在趙邁心中，最好的辦法就是開著出租車，沿著道路，每到一個村子就賣一份秘方。不用多，一兩百金幣就行，如果遇到領主就賣五百。當大家都敝帚自珍的時候，趙邁早就將「秘方」賣出上千份。他連手都不用弄髒，就可以獲取超額的利潤。

　　而且最終人人都吃得起鹽，精靈就是想找他算賬也為時已晚。

　　遊俠卡爾在心裡算了算，認為一千金幣真的不貴。他過著自給自足的簡樸生活，對於金錢並不敏感，或者說掙錢這種事情從來不會在他腦子中佔據空間。但這不代表他沒有分辨是非、進行判斷的能力。侏儒提出來的要求已經傷害到他作為此地主人的權威，就像侵犯了領地一樣，但如果這件事情能以麥克的提議來解決，那他也會尊重麥克的想法。

　　但是侏儒卻不這麼想，他沒有一千金幣，更不願意掏這份錢。「不，你只有留下秘方作保證，才能離開這裡，沒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選。」

　　趙邁只聽懂了一個「不」字，卡爾則向前跨了一步，左手縮在身後，抓住了後腰上短劍的劍柄。遊俠大樹附近的動物全都警覺起來，面露凶光向侏儒彙集。狗肉悄無聲息地開始朝侏儒身後繞，蟒蛇則在樹枝上爬行，來到侏儒正上方之後，用尾巴吊住自己開始緩慢下降。

　　「這裡是我的地盤，你不能限制他的自由。」遊俠卡爾警告侏儒說道：「你最好讓開道路，免得這件事變得無法收拾。」

　　哇哦，這就要開打？趙邁比任何人都興奮，也狐假虎威地站在卡爾身邊，同仇敵愾捍衛自己的利益。可惜侏儒不是傻瓜，眼珠轉了一圈之後就認清了形勢，冷著臉側過身子，算是讓開了道路。

　　這對趙邁不利。他希望侏儒能夠腦筋抽一下，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樣就能夠借助遊俠的力量解決這個麻煩。既然選擇做強盜了，就請堅持下去，讓開道路是個什麼意思？本來挺有前途的一份職業，硬生生變得上不去下不來，懸在半空中解決不了實質問題，怎一個不爽難捱啊！

　　現在走到森林裡去必然會面對風險，也許侏儒不會善罷甘休。可如果就這麼回頭，抱著儲備糧鑽樹洞，趙邁又覺得自己太丟人。走了一半又不走了，那豈不是和侏儒一樣了嗎？

　　路都是趟出來的，土疙瘩都是踏平的，畏首畏尾不像個漢子。趙邁從地上抱起仍舊吵吵嚷嚷儲備糧，把它夾在胳肢窩下面，然後豎著中指從侏儒身邊走過去。

　　侏儒似乎視而不見，只是放在腿側的手指輕輕彈了幾下，似乎有星星點點的閃光。儲備糧朝侏儒呲著牙，低沉地叫了兩聲。趙邁摸摸它的頭，輕聲安慰。

　　「放心放心，都在我的預計之中。」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樹林，接著開始加速。山寨版的穿林步雖然有些消耗體力，但能確實的提高移動速度。侏儒那種小短腿，如果在森林中跑起來，肯定不如自己方便。

　　趙邁一邊跑，一邊在心中琢磨應對之策。從短暫的接觸中，趙邁已經分析出了很多東西。沒有任何裝甲，只穿著輕便的短衫，身上也沒什麼肌肉，這個侏儒最大的可能是施法者。他使用魔杖而不是聖徽，那麼法師和術士都有可能，各佔百分之五十。如果能知道他帶沒帶魔法書，那趙邁就可以確定侏儒的職業了。

　　侏儒整個種族最容易出幻術師。雖然這不能保證對方一定就是幻術師，但趙邁也需要在心中提高警覺。幻術之下的分類很多，包括感官幻覺、心靈幻覺、魅影幻覺和幽影幻覺。感官幻覺是影響五感，心靈幻覺是直接向大腦投射信號。魅影幻覺則更加深層次，通過影響潛意識，讓受術者「腦補」出劇情來。幽影幻覺則是利用能量製造半真實的物體，來模擬真實世界帶給人的感受。

　　不過魅影幻覺和幽影幻覺施展起來比較複雜，只有熟練些的施法者才能掌握。如果侏儒能夠施展這種級別的法術，趙邁會立刻投降。

　　實際上，趙邁也不想為了個製鹽法丟掉自己的性命。如果那個侏儒能夠飛行、會扔火球，他就決定立刻投降，奉上製鹽法再說。也許在兩個人「親切」交流製鹽業三年規劃的時候，新的機會就出現了呢？

　　不過想來這樣的危機應該不會出現。趙邁雖然沒什麼實踐經驗，但若論對奇幻世界各種亂七八糟的設定卻無比熟悉。到目前為止，不管是老遊俠還是半獸人，他們展現出來的實力都在趙邁的預計之中，還沒有什麼他不能解釋的現象出現。只要這種狀況能夠維持下去，那麼趙邁就有信心做出反擊。

　　首先就要選擇一個自己熟悉的環境，然後牢牢把一草一木都記在心裡，避免被幻術欺騙。實際上，幻術經常出現漏洞，只要靜下心來慢慢總能發現，只是很少有靜下心來的條件。最好的戰場實際上是出租車旁，自己在車裡是絕對安全的。可惜回到湖邊至少需要一天以上的奔波，在天黑之前他是趕不到的。

　　從自己離開之時開始算起，遊俠卡爾至少能夠拖住侏儒兩三個小時，之後就可能開始追擊戰。臨分別之際，侏儒一定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什麼法術用來追蹤，所以不能把期望寄託在對手找不到自己身上。

　　在目前環境中最合適的旅行法術無疑是飛行術，那就意味著轉入詐降戰術。如果相信自己的運氣不會那麼背，侏儒還不會飛行的話，那他肯定會召喚坐騎來趕路。

　　馬在叢林中跑不起來，但騎乘用犬沒什麼問題，侏儒的小體型騎著狗也正合適。這就完全變成了一個追擊問題的應用題，A先出發，行動速度是XX；B在其後同向而行，速度比A快YY，求兩者何時相遇……

　　趙邁算出了結果，之後便是找個地方佈置戰場的工作了。

第二十六章 騎著狗的侏儒

　　侏儒幻術師格林斯‧沐沐自認為避開了遊俠卡爾的視線，利用法術隱形之後進入了叢林。他在「那個人類」身上施展了追蹤的法術，只要還在十五里的範圍內就能知道明確位置，三十里的範圍內也能夠感應到大概方向。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差，他不可能逃離這個範圍。

　　通過旁敲側擊，他打聽出了一些關於這個人類的信息。「麥克」是個連通用語都說不清楚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外界來客，而且還是那種最沒有經驗的傢伙。侏儒的這種懷疑在遊俠那裡得到了一些認證，但他卻沒能探知麥克是如何抵達這個世界的。

　　「看來那種製鹽的技術也是異界的，不拿來造福這個世界怎麼可以？」幻術師覺得自己的這個理由已經足夠充分，自己不能耽誤可以提高全世界生靈幸福的事情，所以便召喚出了坐騎，開始加快追擊的速度。

　　一隻純白色的大狗出現在他的面前，低著頭恭順的準備服務。召喚坐騎法術創造的動物不需要吃喝及休息，身上還配套所有鞍具和韁繩，騎行的時候比真正的坐騎還要溫順。不過侏儒的魔法能力只夠維持六個小時左右的法術時間。

　　六個小時之後天就黑了，就算是有坐騎也不可能繼續追擊，所以這麼短的維持時間倒不會耽誤什麼。侏儒騎在大狗背上，用手一拍它的腦袋就踏上征程。他打開背包，將可能用到的捲軸放到外側，放到容易抓取的地方。

　　魅惑人類是他最先想到的法術，這個咒語可以改變麥克對自己的觀感，變得就像無話不談的好兄弟一樣。也許攀談一段時間後，麥克能夠將製鹽技術完全講出來也說不定。在那之後呢，是不是就放他離開？

　　侏儒還沒有拿定主意。他寄希望於勸說麥克，不要涉足製鹽這個行業。精靈的煉金鹽並不只是一種產品，許許多多商人和利益相關者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嚴密監視著會不會有攪局的人出現，那不是一個初來乍到異界人能夠撼動的關係。

　　麥克一定會被這些人活吞進肚子裡，連渣滓都不會剩。如果眼睜睜看他走上這條「絕路」，那不是一個朋友應盡的義務。

　　侏儒村莊其實也不一定能夠完全抗下可能來自精靈的打擊，不能寄期望於村子外面的幻術結界。對於康健森林的野獸來說，那些幻術足以將它們隔離開，但面對更加精通魔法的精靈，結界就像沒上鎖的門一樣毫無意義。

　　思來想去，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牽扯到村莊比較好，所有的風險都由自己來背負吧。侏儒覺得自己個子雖小，但是卻很有擔當。他幻想著自己回到村子，帶著足夠擴張結界的海量物資，然後受到熱烈歡迎的場景，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感覺到麥克基本不再移動了，只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活動。看看天色，快要接近黃昏，對方很有可能正在準備露營的地方。看他走的時候並沒帶多少東西，現在一定很是忙碌。

　　既然知道了這個情況，他也有意識地放慢了一些速度。騎著召喚犬根本不消耗體力，但是林間經常會有灌木、荊棘等植物擋路。召喚坐騎並不像真坐騎那麼聰明，它們不知道疼痛，也就不知道躲避，經常給侏儒帶來傷口。侏儒可不想自己傷痕纍纍地出現在敵人面前，氣味有可能暴露自己。所以他專心指揮坐騎行走，挑選那些易行的路徑。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他確信自己已經追上了麥克。隔著好遠，他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氣，但分辨不出來燒烤的是肉類還是菌類。茂密的樹木阻隔了視線，但依舊能看到若隱若現的火光不斷閃爍。

　　篝火旁邊用幾根樹枝構建了一個低矮的三角形棚子，僅夠縮著身子躺在下面。一堆草葉胡亂鋪在棚子上，中間露出的空隙足夠伸過一個拳頭去。如果天上下雨，那這個棚子毫無用處，根本擋不住雨水侵襲。

　　趙邁背對著篝火，蜷曲這藏在棚子裡，睡的正香甜。革甲是他的枕頭，盾牌當做一面牆，擋住了後腦勺的方向，也影響了侏儒的視線。不過借助篝火的幫助，侏儒好像看到了短劍和斧頭，都放在趙邁的腿邊。他穿著全套的衣服，鞋子也沒脫，這倒是正確的選擇。

　　放鹽的皮袋子就在篝火旁邊，應該是為了防潮而做的措施。不過這樣一來，烘烤之下的鹽粉會散發一些氣味，足以吸引具有敏銳嗅覺的動物。不論是豹子還是老虎，都會好奇地或來看看。再說這裡還有燒烤的香味，真不知道這個麥克是不是在找死。

　　侏儒小心翼翼的接近，豎起耳朵聽周圍的聲音。突然一陣怪異的音樂進入他的耳廓，舒緩而優美的樂曲，完全聽不懂的唱詞，與他所知的任何音樂都不同。

　　循聲看去，一個發光的物體就放在盾牌旁邊，與人類的手掌差不多大小。音樂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似乎還有一排排的文字向上滾動。細心一聽，這音樂中帶著輕靈和聖潔，讓人不由自主放鬆下來，只想不斷地陶醉和沉浸進去。

　　「類似睡眠法術的效果？」侏儒咬了咬嘴唇，暗自提高了警惕。他不相信麥克會是一個施法者，否則不會對自己施展的追蹤法術無動於衷。侏儒解散了坐騎，再次施展隱身術，小心翼翼靠近火堆。

　　有兩條蔓藤做的絆索隱藏在樹根之間，起到簡單的警報作用。不過這種伎倆瞞不過侏儒，他努力抬起腿來就能邁過去。地上的落葉有些濕滑，這附近的苔蘚也太多了一些。但也並非沒有好處，至少走起路來聲音變得更加安靜。

　　魅惑人類這個法術需要靠近對方才能施展，怎麼也要十米之內，最好能看著對方的雙眼，盯著對方的表情。侏儒來到火堆附近，覺得距離差不多了，就掏出魔杖，開始唸誦咒語。

　　嘰裡咕嚕的聲音和火堆燃燒的啪啪聲混合在一起，一道紅色的光束射到趙邁身上。紅光勾勒出了他身體臥姿的曲線，然後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樣，向四面八方消散。

　　侏儒瞪大的眼睛。

第二十七章 SMASH！

　　「陷阱！」侏儒幻術師意識到情況不好，立刻警覺起來。就在此時，從他身側的一顆老樹後發出踩斷枯枝的啪啪聲，似乎有人接近。

　　本著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的理念，侏儒側轉身，抬手就釋放出了「燃燒之手」法術。扇形的火光照亮了樹林，地上的枯葉和苔蘚也一起燃燒起來。沒想到苔蘚和枯葉下面並不是泥土地面，而是另一層枯葉，這說明剛剛腳下踩著的、有些打滑的地面是人為佈置的。

　　這是什麼道理？侏儒還一時想不明白。正在此時，他身後傳來另一聲「噼啪」，和之前差別不大。侏儒迅速轉身，睡眠術的咒語脫口而出，但卻完全打空。他這個時候終於想明白了來龍去脈，但為時已晚。當他抬起頭來向上看的時候……

　　只穿著一件白色內褲的趙邁從樹枝上跳下來，面目平靜的如同沉思者雕塑，只不過手中握著砍柴斧。篝火的光芒照耀在斧面上，映射出血一樣的紅色。但也許那是自己額頭的鮮血染紅的，侏儒也拿不準。

　　趙邁一斧頭劈開了侏儒的腦門，然後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枯枝爛葉以及混著苔蘚的泥巴沾了一身，不小心還把舌頭給咬了一口。但趙邁此時管不得那麼多，手腳並用從地上滾起來，就趕忙撲到侏儒身邊，拔起斧頭再次砍了下去。

　　不像之前千般計畫，現在的他腦子中什麼念頭都沒有，完全是一片空白。手上不斷劈砍的動作只是機械的重複，裡面甚至不包括一絲情緒。不知道劈了多少次，侏儒的腦袋已經沒什麼可以下斧的了，趙邁才緩慢站起身來，喘著粗氣，看看自己佈置的現場。

　　這是一個簡陋的伏擊圈，沒有任何陷阱，也只能欺負欺負新人。趙邁沒有實際冒險的經驗，但和同伴一起，在腦海的幻象中已經經歷了無數的冒險。他所用的冒險情節和劇本，都是世界各地專門的撰寫者提供並出版的，是絞盡腦汁之後的智慧產物。通過這個，他積攢了無數的經驗。

　　凡是天生不會飛行又不居住在洞穴中的生物，都是平面生物，在來到陌生環境的時候，首先關注的是地面：看看能不能落腳、會不會導致墜落；然後是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擔心被和自己一樣機動性的生物襲擊。平面生物總是最後才會關注頭頂上方，甚至很多會直接忽略這個方向。

　　有經驗的冒險者會努力改變自己的這個習慣，不斷強迫自己先抬頭，避免被上方的敵人鑽了空子。趙邁之前對侏儒有所評估，從處事能力上，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有經驗的冒險者。所以他就定下了這個從高空突襲的戰術。

　　偽裝自己睡覺的營地，用不斷循環播放的手機音樂吸引侏儒的注意力，這些都容易理解，但如何破除隱形卻讓他費了一番腦筋。侏儒這個種族最容易出幻術師，而幻術法術中最常用的就是隱形。趙邁沒有法術能力，他就算隱藏起來了，但如果看不到侏儒的位置，那依舊沒有什麼勝算。所以他特意找來了濕滑的苔蘚和鬆散的樹葉，在原本已經粘結的地面上又鋪了厚厚一層，一踩就側滑。

　　他不可能盯住整個營地三百六十度方向，所以必須改造環境。利用帳篷、盾牌和周圍樹木的位置形成遮擋，剩下一個沒遮沒攔的類似扇形區域。從這個扇形外弧方向可以看到整個篝火營地，而且不耽誤施放法術。就像在草叢中壓出一條路，兔子為了省力就會走這條路一樣，趙邁故意留下的扇形就是為了讓侏儒有一個更好的進攻方向。

　　所以請記住，敵人留下來的，看起來好走的路，都不是什麼好路。

　　然後，他找來樹藤，裝模作樣地佈置了絆索。實際上他還不會布設陷阱，否則在森林地形中哪會費這麼多腦筋，直接用各種觸發陷阱不就解決問題了嗎？這根絆索根本不會絆倒任何人，它只不過是為了讓侏儒抬起腿來，加大他的動作幅度。

　　趙邁躲在高處，利用篝火的光芒，時刻注意著絆索周圍的地面。當鬆散的樹葉在濕滑的苔蘚上移動的時候，他就知道侏儒來了。

　　之後便是投擲短樹枝吸引侏儒的視線，然後鼓起勇氣一躍而下，從接近三層樓的高度猛撲下來。恍恍惚惚之中，也沒有什麼戰鬥的呼號，只有不斷起落的斧頭和「嚓嚓嚓」的削砍聲。

　　趙邁過了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污跡，居然開始慶幸自己事先脫下了身上的衣服。隨後，他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把「自己殺了人」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子。但這樣做除了增加眩暈的感覺之外，並沒有任何用處。

　　掀開盾牌，趙邁蹲下身子，把捆住了嘴巴和手腳的儲備糧放開。阿良用非常無辜可憐的表情看著趙邁，在他手指上輕輕咬了一口，然後趕忙用舌頭舔舔。趙邁摸摸它的頭，歉意地說道：「你還太小，我不敢讓你出聲，生怕破壞了伏擊的計畫。你長大之後，咱們多練練配合，就能一起戰鬥了。我知道你很厲害，是吧？」

　　「汪！」儲備糧高速搖動尾巴，表示贊同。

　　找來一些樹葉使勁擦擦身子，順便伸展一下四肢。一直蹲在樹枝上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趙邁只覺得全身的壓力都集中到下半身，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酸麻疼痛中度過。戰鬥的興奮本來就是一種止痛劑，但之後進入放鬆狀態，這些疼痛就變本加厲地回來了。

　　唯一能夠讓人忘記這種痛苦的，就是查看戰利品。想到這點，趙邁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氣再蹲五個小時也沒問題。侏儒所有的傷口都在脖子以上，他所有的財產都在脖子以下，這是在太完美了。

　　有人會說趙邁看到屍體為什麼不吐一場？現場的血腥味濃重了一些，但剛剛發生戰鬥，還沒有變臭，刺激性沒有那麼強。而視覺方面的刺激……呃，作為一個在電子遊戲中和殭屍戰鬥了上千小時的宅男來說，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設計師們絞盡腦汁，以超越大自然常識的敬業態度，將原本就粗大的神經朝著更強韌、更不可摧毀的方向錘煉。趙邁看看侏儒，覺得噁心、反胃是有點，但還不至於失態。

　　「咦，這是什麼項鏈，上面鑲嵌的寶石好漂亮！」沒用一會兒，趙邁就找到了璀璨寶石護墜。而此時，儲備糧突然朝著樹林中汪汪直叫，四腳跳個不停。

第二十八章 順暢的溝通……和狗

　　趙邁扔下手中的東西，之字形跑到窩棚旁邊，撿起地上的盾牌和短劍。身後的棚子雖然千瘡百孔，但卻能為他提供一些防護。哪怕只是心靈上的保護，對一個身處異界的旅行者來說依舊很有幫助。

　　相比於他的謹慎和戒備，儲備糧更多的則是興奮。狗如果感受到危險就會做出戒備的姿態，一般是前半身蹲伏、後背立起，呲牙低吼。可儲備糧正跳個不停，嘴裡發出的也是「汪汪」而不是「厚厚」，應該不是敵人吧？

　　趙邁選擇相信自己同伴的感覺，因為不論是視覺、聽覺還是嗅覺，自己都不如狗。思考了一下之後，趙邁決定站起身來。盾牌雖然仍舊擋在胸前，不過短劍已經垂放。這是放鬆姿態，而不再是戰鬥態勢了。

　　樹林中走出一個黑影，來到篝火旁停下。狗肉雖然瞎了一隻眼，但依舊展現出從容的犬王風範。它低頭嗅了嗅侏儒，然後就抬起了後腿。趙邁正想阻止它，不過看到尿液順著地面的坡度流走，並沒有沾濕侏儒的背包，那這就無關緊要了。

　　從它出場的時機看，狗肉肯定一直跟在侏儒身後，而這必然是出自遊俠卡爾的授意。剛才的一泡尿充分表明了狗肉的立場，如果此時還在戰鬥中，那麼它會從後側撲上去，撕咬侏儒的喉嚨。

　　趙邁把盾牌放在腳邊，走過去想伸手摸摸狗肉的腦袋，卻被一爪子拍開了。從那隻略有渾濁的獨眼中，分明透出一股子傲嬌的神態。其實趙邁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表情，大約是種「哦，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可你想的美。」他很奇怪自己腦子怎麼能在一瞬間轉過這麼多念頭，大約是因為語言不通無法正常交流，快要把自己逼瘋了吧？

　　儲備糧倒是很得意，一個箭步跳到狗肉後背上，穩穩趴在上面。不過它的腦袋是朝後對著屁股的，嘴巴左搖右擺，正在和尾巴做著你追我抓的遊戲。好吧，狗和狗更親密是正常的，總不能為了這事就覺得人不如狗吧？

　　更神奇的事情還在後面。狗肉抬起前腿並低下頭，用嘴巴從腋下使勁拽，居然掏出一個小圓筒。它用牙一咬，熟練地拽出一卷羊皮紙。就在趙邁瞪圓了眼睛和張大了嘴巴的這段時間裡，狗肉把羊皮紙展開，上面是用炭筆畫的一副地圖。

　　趙邁第一次知道周圍大概的地形，知道康健森林和灰燼湖的形狀，知道了村鎮的位置。狗肉用爪子在地圖上重複點著，那裡正是內波鎮的位置。它還會在地圖上劃弧線，估計是想告知如何到達鎮子。趙邁疑惑地看著狗肉，結果又從狗肉的眼睛裡看到了情緒，那分明是得意洋洋加上一絲臭屁。

　　這就奇了怪了。只聽過法師和術士的魔寵能夠不斷提高智力的，沒聽說過遊俠的動物夥伴也具備這樣的能力啊？從來都是只能通過訓練，提高動物夥伴的力量或者敏捷，想要變聰明只能依靠「啟蒙術」咒語。不過這個法術只有高等級的德魯伊才會使用，遊俠根本連邊兒都沾不上。

　　幸好狗肉沒有再做出類似「你真是少見多怪」的表情，否則趙邁甚至會產生錯覺，以為這老狗還具有心靈感應能力。可能是這山清水秀的環境，會提高動物的智力吧，說不定。

　　「明白了，我記住地圖了，替我謝謝遊俠卡爾。」趙邁收起了地圖。

　　狗肉煞有其事（或者是裝模作樣？）的點點頭，算是收下了這句祝福。之後它邁著步子，站到了侏儒屍體旁邊，用爪子扒拉一下地上的項鏈，放到自己身子下面。

　　「喂，你不要搶東西好不好？那是我的戰利品！」

　　狗肉搖搖頭，用鼻子嗅了嗅璀璨寶石護墜，然後用兩隻前腿壓住。儲備糧從它後背上跳下來，傻乎乎地吐著舌頭，在狗肉前腿上打滾撒嬌，同時偷偷地用後腿踢踢項鏈，試圖將這東西拽出來。

　　真是個好孩子，這就開始為主人的利益考慮了。趙邁慢慢踱過去，手臂伸向地上的項鏈。

　　狗肉發現了這一對組合的企圖，於是用鼻子拱開儲備糧，然後不停地用爪子撓小狗的肚皮。儲備糧在地上笑個不停，一條後腿翹起來凌空撓抓，似乎是在求饒。狗肉愛憐地舔舔它，然後叼起了項鏈，瞪大了眼睛看著趙邁。

　　「如果剛才我遇到了麻煩，你會不會來幫我？」趙邁問道。

　　狗肉嗚了一聲算是回答。其實趙邁也不確定一隻狗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尤其是他在使用漢語的時候。不過遊俠送給自己一條小狗，這個情分還沒能還上。

　　「行啊，你拿走那個項鏈吧，算是你潛伏起來準備幫忙的獎勵。」趙邁擺擺手，對狗肉說道：「你想再和儲備糧玩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回去？天色已經黑了，我建議你等太陽升起再走。」

　　這一次趙邁確信狗肉聽懂了。

　　一大一小兩隻狗去一旁玩耍，這下營地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趙邁想了想，先把衣服穿好，省的一個大小伙子只靠內褲保暖。之後再回過頭來收拾侏儒的物件。

　　小背包中裝不多東西，而且大部分都只適合小體型生物使用，趙邁拿著就有些彆扭。比如小塊的乾糧，比壓縮餅乾大不了多少，也就夠他半天的食用，卻能讓侏儒三天不會飢餓。

　　小水囊、小鏡子、小肥皂，這些用處並不大。一小瓶墨水是不錯的東西，紙張雖小但也可以用，就是羽毛筆幾乎算是用指尖夾著，很難掌控。

　　仔細算來，一袋子錢幣才是最大的收穫，趙邁也第一次得見這個世界的貨幣是什麼樣子。所謂的金幣其實和人的大拇指指甲差不多，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很可憐。金子的成色也不好，重量也不對，裡面應該摻雜了其他東西，可能是銅。

　　金幣的正面寫著「瓦利西亞」，趙邁知道這是本地區的名稱。瓦利西亞算不上一個國家，充其量只是一些城邦的聯盟，在商業方面的考量遠大於政治和軍事。背面用各種語言寫著數字一，以及用通用語留下的一句警告：阿巴達爾注視著你。

　　阿巴達爾是哪個神？趙邁只覺得這個名字自己見過，具體是什麼有些記不清楚了。他畢竟不是維基百科（百度你確定不植入一下嗎？），不論什麼一查就能明白。

　　銀幣稍微大一些，大約和一元硬幣差不多。銅板則更大一圈，不過重量卻更輕。數了數，錢袋子裡面約有七十金三十銀和十五枚銅板，這算是他在異界賺到的第一桶金。

　　魔法捲軸看不懂，魔杖不會用，藥水……誰敢亂喝這種東西？趙邁開始懷念地球上的工業體系，至少做出來的產品都有說明書、質保書、生產日期。不過無所謂了，反正到了內波鎮上，這些也是要賣掉的——當然還有那一大袋子鹽。

第二十九章 一人一車一狗

　　比一隻狗看門更好的是有兩隻狗。雖然仍在森林中，身子下面鋪的不過是樹葉，但趙脈卻睡得無比安心、無比香甜。他甚至夢到了自己溫馨的家，自己有舒適而且貼身的床墊和鬆軟的枕頭。

　　睜開眼睛的時候，篝火幾乎快要熄滅，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紅色，隨著晨風忽明忽暗的發光，就像正在有節奏的呼吸一樣。不遠處傳來儲備糧歡快的叫聲，它正在和狗肉一起，用力拖動什麼獵物。趙邁坐起身子來一看，臉上便露出了笑意。那是一隻陸龜，足有臉盆那麼大。它的兩條腿被狗肉咬傷了，所以根本跑不了，只能縮著頭，任由狗肉用力將它拽向營地。

　　趙邁抽出短劍跑了過去，順著龜殼的縫隙猛刺進去，結束了這只陸龜的性命。在地球上，許多陸龜都是受保護動物，而且它們溫馴、不傷人，也不胡亂糟蹋東西，很受大家喜愛。也只有在這個奇幻的異界，為了填飽肚子生存，趙邁才會下手捕殺這種動物。

　　叢林法則不是世界的全部，但它的確存在。侏儒的無頭屍體還在一邊，他身上已經光溜溜的，什麼都剩不下了。只有生存是第一位的，保護自己從來不是兒戲。所以趙邁對於設圈套伏擊侏儒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對於侏儒的身體將成為蟲子的食物也沒有心理負擔。

　　想要拆開陸龜的硬殼，對於只有短劍和斧頭的趙邁來說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錘子和鋸子才能做得到。不過帶著硬殼也不是不能做熟，最多會有些許浪費而已。找來足夠的柴火，用盾牌當做鏟子，挖了一個比陸龜大一些的淺坑，然後就可以生火，並把陸龜拋到裡面。

　　這相當於鐵板燒和叫花雞的組合，是最簡單不過的烹飪方法。趙邁趁這個時候穿好盔甲，分門別類將東西準備好，爭取每種工具都放在順手的地方。在戰利品中，最讓趙邁喜歡的是一圈繩子，輕盈但不失堅韌，足有二十多米長，現在正掛在他的腰上。

　　這個侏儒並不是什麼有經驗的冒險者，從他準備的東西中就能看出來。如果有足夠的資金和負重能力，趙邁和他的朋友們恨不得每種東西都放在背包裡，以免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侏儒則不是這樣，零零碎碎帶了些「玩意兒」，只能用來賣錢，但是卻缺少「工具」。

　　整理好裝備，趙邁又用手斧將一根又粗又長的樹枝削成短矛，必要的時候還能當做標槍，用投擲的手法攻擊敵人。等忙完這一切，陸龜也烤得差不多了。原本的硬殼已經焦黑，用力一敲就會破成碎片。趙邁用樹枝將這一大團黑色的東西拖出火堆，然後擦擦斧頭，用力砍出開口來。

　　陸龜的肉有些硬，不過卻非常香，周圍的進餐環境又為這道菜增添了野性的風味。趙邁盤坐在地上，先撒了一些鹽，然後就像對付烤鴨一樣，斧子不斷向下片肉，往自己嘴裡塞一塊，之後是儲備糧和狗肉。兩狗一人除了吧唧嘴，誰也不出聲，美美大吃了一頓。

　　吃飽了的狗肉終於允許趙邁摸摸它的腦袋，但是超過三下就不行，還是會躲。只有它的主人卡爾才能不受限制地亂揉狗頭。人生四大鐵中，一起同過窗算沾邊，因為都經過了遊俠卡爾的訓練；一起扛過槍有些勉強，不過狗肉應該也準備夾擊侏儒，只是沒想到趙邁動作那麼快，沒等它出場戰鬥就結束了；一起分過贓這一條絕對沒問題，璀璨寶石護墜至今還在它身子底下壓著；一起……呃……趙邁想了想，這一條就算了吧。

　　最近總是把這些動物看做和自己一樣的智慧存在，這種趨勢可以理解，但仍舊顯得有些怪。趙邁琢磨了一下，還是應該盡快進入文明世界，多和人打打交道。儲備糧雖然忠誠可愛，但也不能因此改變了自己的審美觀點，不是嗎？

　　吃飽喝足之後便是分手的時刻，儀式很簡單，狗肉用力舔了舔儲備糧，然後用鼻子嗅嗅它的屁股，就算說了再見。它叼著寶石護墜，頭也不回地進入了叢林。儲備糧抬起鼻頭，用力在空中嗅了好久，然後轉過身來，用腳蹭蹭趙邁的小腿，示意他抱抱。

　　直到被扛在了肩膀上，儲備糧的心情才好了起來，小尾巴再次開始搖擺。趙邁就這麼帶著它，穿過茂密的樹林，重新回到了灰燼湖岸邊。

　　自己的汽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不過覆蓋在上面的樹枝不知道為什麼都滑到了地上。前後左右看了看，車身上連別說泥土污跡，連一絲灰塵都沒有。當時天使老頭說的什麼來著，「這輛車堅不可摧，自成體系，不受外界的影響」？

　　這樣倒也不錯，省去了清理偽裝物的麻煩。趙邁坐在方向盤後面，儲備糧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轉來轉去，四下嗅個不停。趙邁盯著自己的小狗，帶著奸笑突然啟動車子。看著儲備糧被引擎嚇了一跳，緊張的亂叫，他感到開心極了。

　　沿著湖岸一路向南行駛，根據地圖的指示就能到達內波鎮。由於沿途並沒有公路，所以這一路上麻煩不斷。硬硬的鵝卵石還好走一些，只要小心避開大塊的石頭就沒問題。但是很多地方是鬆軟的泥地，即便還達不到沼澤泥坑的程度，但很可能會把車子陷住，所以這些地方必須繞開。

　　趙邁經常要停下車來，用斧子砍倒一些灌木，好給車子留出通行的路徑。每天他也要留出兩個小時來收集食物，以保證自己和狗有足夠吃喝的儲備。其實趙邁挺想知道汽車水箱裡的水能不能喝，但又害怕破壞車子的運行狀態，就擱置了這個實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灰燼湖是一個充滿生機的湖泊，不管是魚類還是鳥類，種類都很豐富。趙邁嘗試用木頭短矛叉魚，但他實在沒有多少天分，浪費了不少力氣，什麼都捉不到。不過儲備糧在湖邊茅草叢裡發現了一些鳥蛋，這倒是頂好的食物。

　　有了汽車，夜晚就安全很多。只要把車門一關，就算是天崩地裂也傷不到裡面睡覺的人和狗。車廂有空調、有音樂還有柔軟的座椅當床。儲備糧非常喜歡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盤臥著，像個毛茸茸的大球。

　　每天臨睡前，趙邁會在湖邊挖一個淺坑，江湖水引過來，然後用削尖的樹枝做一個柵欄。樹枝的尖端朝著淺坑的方向，魚在游進來的時候感受不到危險，但是想要出去就會被刺到。這些刺傷不到魚鱗，但是會阻止魚離開淺坑。趙邁在找一些螞蟻、蚯蚓之類的東西做誘餌，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能在水坑中發現貪吃而被困住的魚。

　　只需要用泥土築成堤壩擋住淺坑的出口，之後就只剩下打撈了。儲備糧不挑食，吃烤魚肉的時候和貓沒什麼區別。趙邁給它多少，它就吃多少，乖得很。

　　這是世界上最合自己心意的狗，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