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827
bpd 發表於 2017-11-11 22:47
第八百三十一章 召集、出發

  四月下旬,已是初夏。在熾烈的陽光中,信使們從龜茲出發,分頭向輪台、姑墨等地馳去。官道上,煙塵滾滾。小麥、玉米、棉花、瓜果在田間地頭的長勢喜人,農人忙碌著。

  玉米、土豆、紅薯這幾樣高產的糧食作物,在此時早就已經傳到中國。明朝嘉靖年間成書的煌煌巨著《本草綱目》中,李時珍就對玉米有清晰的記載。(1578年)

  輪台距離龜茲約兩百里。從高聳的天山上,匯聚下來的河流,蜿蜒的繞過輪台縣城。傍晚的夕陽,泛在小河河面上,再落在縣城的城牆牆垛邊的士兵身上。

  此時,軍中小吏易俊傑正忙裡偷閒,在城門口不遠的一家酒肆中喝酒,並和朋友們吹牛。

  他是過了縣試的童生。在軍中充作文吏。雖然龜茲東西兩端都出問題。甚至,西域整體的局勢都顯得有些緊迫、壓抑時,輪台這裡依舊平靜。

  易俊傑的朋友是他受傷時在傷兵營裡結識的康把總等人。康把總這個月抽籤輪到在城頭當值。他剛換崗,和手下的五名兄弟、易俊傑一起喝酒。

  主要是聽易俊傑說一說軍中的各種消息,內幕。把總,手下滿額時有一百人。約等於現在的連級幹部。但是,想要知道軍中上層的消息,並不容易。

  酒肆不大,擺著七八張桌子。在傍晚時,坐的滿滿。這家酒肆的拉條子非常好吃。爽滑、勁道,配著羊肉吃,十分過癮。

  易俊傑一身灰色長衫,帶著璞頭,就著番茄炒蛋扒拉著拉條子,和康把總等人吹牛,「前幾日軍中的消息,因程公達出使疏勒鎮被殺,齊大帥任命我的好友賈子玉為疏勒經略使。」

  一名青年士兵好奇的問道:「這個疏勒經略使做什麼的?」軍中的士兵,識字的是少數。懂軍制的,更是少數。

  易俊傑吹噓道:「當然是為程公達報仇。龜茲、軍中很多人不以為然。沒有兵馬怎麼報仇?胡兒又不是插標賣首,對吧?但是,子玉他去疏勒,一定可以討一個公道,揚我大周國威!」

  他對賈環信心滿滿。

  康把總忍不住,這個易俊傑消息靈通,就是喜歡吹牛。譏笑道:「老易,別扯淡。賈參議他又不是三頭六臂?他文章、詩詞寫得是好。但怎麼報仇?裝逼把胡人裝死嗎?」

  酒桌上頓時響起一陣愉快的哄笑聲!

  牛皮被揭穿。易俊傑臉皮很厚,嘿嘿一笑,反駁道:「你們別不信!等子玉凱旋之日…」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在軍中的一名同僚領著一個信使進來,「易兄,龜茲急信。」

  易俊傑忙起身,和信使明確他的身份,接過信件。看著封皮上賈環的名字,心頭猛的跳了一下!拆開來:信件是賈環寫來的,邀請他去疏勒,共建功業!還有蓋著總督印的調令。

  易俊傑仰頭一笑,對康把總等人拱拱手,「諸位,在下有急事,告辭!」

  易俊傑這幾下子,很有文士風采,而不是庸庸碌碌的一個小吏。

  看著他腳步輕快的走出酒肆,康把總忍不住喊道:「老易,你去哪裡?」

  「疏勒!」

  康把總呆了下,心裡忽而升起些奇怪的感覺。疏勒,賈環,復仇…,真的能做成此事?

  …

  …

  輪台縣中的這一幕,還發生在龜茲地區的數個地方。

  天山腳下,在大石城駐守的柳逸塵,手裡拿著書信,眺望著連綿的山脈,那蔚藍的天空,心潮起伏!

  聞道書院的領袖,在委派他們到軍中歷練一年之後,終於召集他們齊聚。

  這意味著什麼?

  賈環將組建自己的班底、團隊。出鎮一方。每一個人的仕途、命運都將迎來起飛般的契機!而現在,他們所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收復疏勒。

  他想起雍治九年時!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而今,成為萬戶侯的機遇,就擺在他們面前!

  …

  …

  抽調幕僚、人手的調令,賈環發出去。這是他在齊總督面前得到的便利、許可。

  他去疏勒為程公達討一個公道。這是目的。而在事實上,他已經獨當一面。既然要組建他自己的團隊,當然是優先找自己的同學、熟人。

  賈環並沒有在龜茲等秦弘圖、易俊傑、柳逸塵等同學會齊。四月二十三日,賈環帶著龐澤、張四水、黃觀並五十名家將,雇了民夫搬運物資,從城西出發。

  官道上,熙熙攘攘的商隊,操著各種口音,牽著駱馬,緩緩前行。上午的陽光,在駝鈴聲中,碎碎。

  「絲路通了啊!」

  城西的平原上,來給賈環送行的胡熾輕輕的嘆口一氣,感慨著,注目著商隊,久久的沒有說話。

  絲綢之路,中線,從敦煌,哈密,焉耆,龜茲至疏勒。從疏勒翻越蔥嶺,至寧遠國、撒馬爾罕,至呼羅珊的首府木鹿,目的地是大馬士革。

  還有一條支線,從姑墨翻越勃達嶺,西行碎葉,至恆羅斯,與北線匯合,目的地是拜占庭帝國的都城:君士坦丁堡。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他在想,現在兩河流域是一個波斯帝國,那拜占庭還在嗎?世界地圖,還蒙著一層朦朧的面紗。他無法用他的世界歷史知識去判斷。

  胡熾目送著一支商隊入城,轉回視線,嘆道:「子玉,你前些日子在大帥面前和稀泥,同僚們兩邊都不喜歡你。所以,沒有人來給你送行!」

  齊總督沒來的事,不用解釋。

  齊總督外出至焉耆城視察。北庭戰事膠著,已經準備動員高昌、焉耆的民夫。即便耽擱農時,都在所不惜了。

  賈環輕笑了下,沒說話。

  他知道:騎牆派總是不討喜的。支持復仇的幕僚們,以為他是去疏勒走個過場,裝樣子,無意給程攸復仇。反對出兵的曾季高,則認為他不可能成功,拆他的台。

  胡熾道:「子玉,沈千總一千騎兵的糧草只調撥了十日。接下來,都要靠你自己募集。」賈環去疏勒,大軍後勤都由他來負責。賈環的局面很困難。千里遠征,只有十日糧草。

  賈環點點頭。

  胡熾神情認真了些,沉聲道:「子玉,我徵得大帥同意,調撥了十門火炮給你。另外,我贈送給你三百支火銃。

  我雖然是個商人,但也知忠信禮義。程公達無辜死在疏勒。希望你這次去疏勒,一定要將波斯人穆薩的人頭摘下來,祭奠公達在天之靈!」

  賈環詫異的看了胡熾一眼,他沒想到胡熾還有這樣重情義的一面。這本來就是他要做的事情,鄭重的點頭,承諾道:「胡兄放心!」

  在敦煌,他和程攸相處的很不錯。

  在疏勒,程攸死了。

  他聽聞噩耗,不憤怒。是的,他內心之中並不憤怒。他的朋友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在這淡紅的血色中,苟活者體會著濃墨的悲涼!將悲痛獻於逝者的靈前。

  他沉默著!

  他不憤怒,只是想爆發!


bpd 發表於 2017-11-12 21:41
第八百三十二章 疏勒聯軍

  賈環從龜茲啟程,民夫搬運著軍用物資順著官路前行:糧食、草料,帳篷,軍服,旗幟,皮靴,各種武器,烈酒。

  同時,相距1200里的疏勒城中,波斯使者、薩菲王朝呼羅珊總督賈拉里麾下的將軍穆薩在城中的原疏勒王宮、現城主府中召集疏勒的貴族們議事。

  疏勒各族雜居,在經過拔野古部的清洗後,只剩下四大地方勢力,分別是:裴氏、鐵勒貴族賽爾旦、庫提,回紇貴族阿齊茲,蒙古輝特部首領紹布。

  眾人分賓主,列席而坐。各人面前的案几上擺著瓜果、菜餚、美酒。

  穆薩一身黑衣,下頜下濃密的絡腮子頗為顯眼。環顧著眾人,沉聲道:「諸位首領對我的提議考慮的怎麼樣了?想必,龜茲的反應,你們應該已經知道!」

  在襲殺周朝的使者之後,他便提出,要求四方貴族組建軍隊,守衛疏勒,經略疏勒周邊地區、城池,伺機立國。

  十幾天的時間過去,他舊事重提。幾日前,龜茲的反應已經傳來:任命左參議賈環為疏勒經略使,前來要一個說法。至於,賈環是否帶兵前來,無從得知。

  而據聞,此人對敵人的態度極其強硬。他的態度,可想而知。在周朝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希望藉機讓疏勒鬆散的地方豪強們達成協議、共識。

  他受賈拉里總督的委派,跟著粟特商人出使嶺東,刺探安西各地的情報。打探安西各地的虛實。而現在,他在疏勒發現了立下大功的機會!

  若是成功的在嶺東釘下一顆釘子,回到木鹿,賈拉里總督將會如何賞賜他?

  令他對當前的「事業」充滿著激情。

  穆薩是波斯人,沒有讀過漢書,否則一定會自詡為漢朝的定遠侯班超。

  …

  …

  場面略微有些寂靜。出兵出錢糧,這都是大事!

  這時,裴登利微笑著出聲道:「穆薩將軍,裴氏願意出四千軍隊,並負責供養。」

  裴氏原為疏勒王族的後裔,而在百年前鐵勒人興起時,他們早就鐵勒化。只是,還控制著人口、土地、錢糧,過著貴族般的生活。疏勒城的城主便是裴氏的族長裴登利。

  在穆薩提出要殺周使,裴登利曾感嘆禍事要來!早在幾年前,他見識過周軍的火器之犀利,軍隊之精銳。然而,在和穆薩詳談後,穆薩支持他成為疏勒國王,這讓他支持穆薩的提議。

  同時,他心裡一樣有著小算盤。如果,周朝大軍前來,他投降便是。反正周使不是他殺的。

  于闐鎮歸屬周朝的消息已經傳到疏勒,于闐的尉遲氏一樣還是當地的豪強。

  「裴族長深明大義!」穆薩讚許的點點頭,看向其餘四人,威嚴的道:「你們幾位首領的意思呢?」這份威嚴,來自於他襲殺周使。來自於他背後的波斯帝國。

  給裴登利搶了先,回紇貴族阿齊茲心裡頗為不爽,見穆薩再問,當即起身,撫胸行禮,表態道:「穆薩將軍,我疏勒回紇願意出兵2千。」

  在西域各地傳揚的殺胡令中有:回紇。雖然沒有人會用疏勒回紇的人頭去領銀子,但他對頒布此命令的賈環極其反感。漠北的回紇,一樣是他的同族。

  蒙古輝特部首領紹布一個矮壯的漢子,正痛飲著美酒,語氣粗魯的道:「周人想要疏勒,拿刀來搶就是,派個酸文士來說話算什麼?我們輝特部三千勇士隨時等著。」

  鐵勒貴族賽爾旦、庫提兩人對視一眼。鐵勒人對是否重新投降周朝一直很猶豫。不是周朝給的利益不夠,而是龜茲城中,正在「清理」鐵勒貴族。

  這時,兩人應承道:「鐵勒願出六千人。交給穆薩將軍指揮。」

  「好!」穆薩滿意的站起來,臉上帶著笑容,舉杯道:「諸位首領都明白局勢、大義。我波斯帝國會成為諸位堅強的後盾。讓我們為將來的疏勒國乾一杯!」

  五人紛紛舉杯,飲盡杯中的酒。

  這時,裴登利拍拍手,十幾名秀麗的鐵勒少女穿著漂亮的藍白兩色彩裙,提著銀壺來斟酒,俱是身段婀娜。斟酒之時,凶前美妙的弧線,圓潤的豚部貼著潔淨、明麗的長裙展露。

  華麗,又帶著歷史滄桑的疏勒王宮大殿中,酒宴氣氛漸漸的濃郁起來!

  …

  …

  疏勒城主府中歌舞聲樂,燈火酒綠時,賈環率領著部屬,順著直通疏勒的官道前行。

  在波斯人穆薩,和胡兒們因達成聯盟,而暢飲,而歡笑時,賈環騎在馬上,眺望著右側連綿的北山山脈,白雪皚皚。沉默著。

  他心中所壓著的情緒、巨石,並未隨著時間的推移、旅途行進而消散。而是深深的蘊藏在他心底!

  他不知道波斯人穆薩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介意成為反派!正派,反派,誰在乎?需要用敵對者的評價,來滿足那可憐的虛榮心嗎?

  凡是敵人不希望我們去做的事情,就要堅決去做!凡是敵人希望我們做的事情,就堅決不做!

  數天的行軍後,賈環一行抵達400多里外的姑墨城。四月下旬,初夏時節的炎熱侵襲在空氣中。拔煥河邊,畜牧飲水,兒童嬉戲。帶著熱浪的微風,從沙漠上吹拂而來。

  後軍中,龐澤、秦弘圖騎著馬,邊走邊聊著此去疏勒的困難。

  龐澤於軍略亦有涉及,戴著斗笠遮陽,道:「空口白話向疏勒地方豪強索要波斯人,估計不行。現在的問題,就在於軍隊太少。而且,後勤壓力太大啊!」

  秦弘圖點點頭,輕嘆道:「子玉以他個人的名義,向信豐號借貸了20萬銀元。都是白條,若是失敗,後果不堪設想。這一戰,必須要快!」

  龐澤在馬背上顛著,嘆道:「若是錢糧夠,齊總督早派大軍,作雷霆一擊啊。若是時間夠,其實我們可以考慮去于闐招募精銳士卒。」西域南道的力量,還未整合。在這次北庭之戰中,沒有利用起來。那裡錢糧、人力都在。

  兩人正商議著,前面傳來賈環的命令:停止前進,在姑墨休息一晚。


bpd 發表於 2017-11-12 23:49
第八百三十三章 縱論絲路。

  「南道的人力、物力沒有被利用起來,有多方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時間。北庭之戰,開始得太快。快速奪取北庭,攻佔金滿三縣,將拔野古孝德攆走,但同樣造成我們在錢糧上的窘迫。若是積蓄半年,形勢必定大為改觀。」

  「其次,是距離。南道的重鎮于闐,雖然已經給總督府提交賦稅。但是疏勒阻隔,要供給龜茲,很困難。走郅支滿城、葉爾羌河一線,容易被攻擊。而沿玉河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安全是安全,但穿越大漠非常困難。」

  姑墨,在唐時稱拔煥城。今為阿克蘇。這裡是絲綢之路中線上很重要的分支線路中轉點。城中的街市繁華。

  特別是在周軍重新攻佔姑墨後,大批的漢奴被釋放,城內外的商貿、農業恢復。

  午後時分,賈環和龐澤幾人在城中主街上的一家酒肆中吃著烤肉、手抓飯,說起于闐鎮的人力、物力沒有被調動的原因。這非常的可惜,但有可觀原因。

  他在西域的中樞,瞭解的情況比較多。像敦煌,瓜州一線,雖然沒有成為北庭之戰的後勤基地,但從敦煌運送糧草至哈密城中一直都在進行。

  而且,總督府一直在和朝廷交涉,要求朝廷向西域大規模移民。比如十七年時河北、山東的漕工之亂,若是將那二十多萬青壯,全部移民到西域,屆時,西域會是何等樣?

  想想都令人感到興奮啊!可惜…

  賈環和姑墨城的守將胡游擊、章知府客套一陣後就脫身。當然,根本原因在於他現在不被西域官場看好。要是一千騎兵能攻下疏勒,那現在國朝早打到河中去了!

  和姑墨的官場接洽後,沈遷則是忙著安排他的騎兵、民夫入主在城外的軍營中。張四水、黃觀都在。

  龐澤、秦弘圖、柳逸塵、易俊傑邀請賈環一起到城中吃些烤肉、薄皮包子,順便散散心。

  眾人正聊著,大街上,兩支胡人商隊突然拔刀相向,用突厥語大聲爭吵。白刃在午後的陽光中閃著寒芒,路人們慌忙的避開。

  酒肆中,透過窗戶,正好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情況。龐澤好奇的問道:「俊傑,這些胡商在吵什麼?」

  易俊傑綽號「包打聽」,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有語言天分,反正他來西域一年多,已經通曉突厥語。

  易俊傑將胡商衝突的始末翻譯過來。大抵意思是雙方在貿易上有些分歧,言語衝突起來,亮出兵刃,但似乎並不會真的動手。

  秦弘圖搖搖頭,喝著茶下手抓飯,嘆道:「子玉,你在敦煌頒布政策:不允許胡人在城內拔刀,否則罪加三等。到姑墨這裡,卻是難以執行。從這可以看出朝廷在姑墨的影響力、威信。」

  秦弘圖看著粗獷,其實很內秀。兩榜進士。胡商衝突,他關注的是另外的一個角度。

  賈環臉色平靜,道:「恭齋,會有那一天的!」

  越往西行,胡人的勢力、人口、影響力越佔優。漢民反而是少數。可以想像,翻越蔥嶺之後,河中地區、吐火羅地區的風俗,就會完全的是異域風情。

  他一貫主張對胡強硬。然而,他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大周想要長久的擁有這些地區:消滅其文化、語言,同化其民眾,單靠殺戮、強硬的行政令是不可能的。還需要靠軟實力、文化。

  當年偽清頒布剃髮令,要不是南明那幫廢材,早就將多爾袞趕回老家。

  賈環想一想,吩咐道:「俊傑,去將那名粟特商人請來。我找他聊聊。」

  …

  …

  「小人阿里波夫參見賈使君!」

  粟特商人阿里波夫穿著蜀錦織就鑲金絲線的長衫,撫胸行禮,對著眼前年輕的官員行禮。心中暗自驚嘆。

  他是石國富商,為波斯人效力。曾在呼羅珊為稅務官。這次往大周販賣貨物,實則是配合呼羅珊總督賈拉里麾下的將軍穆薩刺探周朝的軍情。

  他在疏勒早就得知商人們從龜茲帶回來的消息:賈環為疏勒經略使。他正是奉穆薩將軍之命到龜茲打探詳情。不想卻在姑墨城遇到賈環。

  然而,眼前的賈經略,似乎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賈環微微點頭,並沒有糾正胡商的稱呼,道:「聽聞你從粟特商人,我久聞粟特商人行商世界各地,富甲天下。我找你,問問絲路上的情況。」

  阿里波夫壓著心中怪異的情緒,笑著道:「賈使君儘管問,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賈環誇獎道:「你的漢語講的很標準。我想知道,絲路的北端,如今是通往哪裡?」

  這件事並不涉及到波斯帝國的機密,阿里波夫熟稔的介紹道:「北路從去年春就被拔野古聯軍截斷。若非大周恢復龜茲,今年就都只能走南路了。絲路北路,往日是出碎葉,經怛羅斯北上,至沙皇俄羅斯帝國,在哈扎爾海的阿斯特拉罕城中轉,然後前往奧斯曼帝國的都城伊斯坦布爾。」

  「沙皇俄羅斯,奧斯曼土耳其…」賈環低聲喃語,難掩他的震驚。

  這是世界地圖第一次在他面前徐徐的展開。揭開神秘的面紗。讓他感受到熟悉的陌生感。他無法用原有的世界歷史知識去揣摩。中原的歷史都變化,世界史呢?

  變化或許有。但大約可以類比吧!那麼,他就究竟出在那個歷史的節點上呢?17世紀大航海時代的末期?18世紀的工業革命前夕?還是19世紀列強們的殖民狂潮?

  阿里波夫笑了笑。一名東方的官員,對世界各地的見識肯定不如他這樣走遍世界的商人。他最遠到過埃及。

  賈環沉默了一會,再問:「中路呢?還是到大馬士革?」

  阿里波夫笑著搖搖頭,「不,不,賈使君,中路現在是抵達偉大的波斯帝國首都,巴格達。這是兩河流域最繁華的城市。中路的商品都將在這裡貿易。」

  波斯帝國?不知道是哪個王朝時期?賈環點點頭,道:「南路呢?還是去吐火羅的阿緩城再分走兩路?」

  阿里波夫點點頭,刻意的誇獎道:「賈使君明見。不過,因為吐火羅小國林立,稅收太多,走南線的商隊較少。不過,天竺的莫臥兒帝國富庶。還是有商隊願意在護聞城轉道南下德里。」

  聽到這裡,賈環心中微微一動。他心中對疏勒,有一個新的結論、認識。陰鬱的心情變得有些好起來。微微一笑,和氣的道:「聽你的語氣,似乎對巴格達很瞭解。能否給我講一講波斯帝國呢?」

  阿里波夫驕傲的一笑,道:「敢不從命?現在波斯帝國是薩菲王朝阿巴斯陛下治下。東起呼羅珊,西至地中海東岸大馬士革,北抵鹹海,南達波斯灣。治下人口萬萬人。擁有大軍百萬,裝備有火炮、火槍。最出名的十大軍團,南征北戰,所向披靡。阿巴斯陛下還擁有一支五萬人的精銳近衛軍。」

  龐澤、秦弘圖、柳逸塵、易俊傑幾人的臉色微變。

  波斯帝國如此強大,那他們如何收復疏勒?甚至於如何經營吐火羅、河中地區?疏勒只是他們計劃中的第一步!這簡直是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

  當年漢朝可是僅憑著班超就控制著西域南道諸國,影響著西域的局勢啊!

  賈環沉默著,又詢問了一些波斯帝國的情況,然後好言相謝,送阿里波夫離開酒肆。

  阿里波夫出了酒肆,看看驕陽,吩咐迎上來的侍衛,「走吧。我們進城。我們住幾晚。」

  既然已經找到正主,他不著急去龜茲。同時,心裡得意的一笑。他誇大了波斯帝國的實力。但騙騙那位賈經略使足夠。沒見他的隨從們似乎完全懵了。

  …

  …

  粟特商人離開後,酒肆裡依舊嘈雜,只是賈環這裡一片沉寂。龐澤悲觀的嘆道:「子玉,如此說來,我們的想法都是空談。」

  賈環卻是笑一笑,語氣輕鬆的道:「士元,恰恰相反。我們的目標一定會實現。這名粟特商人在騙我們。誇大其實。」

  賈環的同學,都是經過歷練的人物,焉能看不出粟特商人的誇大之詞?柳逸塵疑惑的道:「可是,子玉,即便他有誇大之詞,打個五折,這樣的波斯帝國薩菲王朝,我們這點人馬能做什麼?」

  賈環目光沉靜,指出問題所在,「子泰,歷史上但凡強盛的波斯王朝,一定會佔據吐火羅之南的兩個行省:旁遮普、信德。這是產糧食區。比如唐時的黑衣大食。

  而要佔據這兩個行省,這一定會攻佔吐火羅。雍治十三年,國朝出兵西域。治理河中、吐火羅,從未與波斯軍隊交戰。這幾年的時間,他們就佔據了吐火羅?

  如果波斯人佔據吐火羅,怎麼會容忍吐火羅的商路受阻?嘿,小國林立!只怕都要被清洗了一遍。我和月氏的的貴族跋忽勒聊過,他並未提及此事。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波斯帝國,根本就無力影響吐火羅地區。而且,他們西有奧斯曼帝國,北有沙皇俄國。他們有多少餘力向東擴張?各位,我們這次的疏勒之行,只怕會比想像中的輕鬆。」

  學過世界歷史的人都知道,奧斯曼帝國和沙皇俄國是幹什麼的!再稍微用心點,就會發現這幾個帝國的版圖,時常重合。他們會和薩菲王朝和平相處?想都不要想!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11-14 01:30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7-11-13 21:53
第八百三十四章 疏勒會戰(上)

  葭蘆館距離疏勒一百五十里。發源於阿里山上的赤河流經烏恰、疏勒、葭蘆館、巴楚等地。

  葭蘆館便是位於赤河的南岸。這是疏勒鎮下轄的一座小城。五月,正是草原最美的時候。草甸彷彿綠色的海洋,一望無垠。

  初五清晨,晨曦從天際邊斜射下來,映照著草原、河流。不久後,戰鼓聲打碎這份寧靜。

  激昂的戰鼓,迴盪在草原上。

  在距離葭蘆館三十里外的營寨中,大批的疏勒聯軍正穿戴著皮甲,在軍官們的呵斥下,走出營寨,列陣,準備攻擊葭蘆館城外的周軍。

  營地正中的空地,聯軍主帥穆薩身穿鐵甲,接過親兵遞來的金色頭兜,一把帶上,翻身上馬。

  五月初一,周朝新任命的疏勒經略使賈環,率兵襲取葭蘆館城。前方潰兵帶回的消息:周軍只有1千騎兵。他決定率領著新成立不久的1.5萬聯軍迎戰。

  若是周朝大軍前來,他一定會據疏勒城而守,等待戰機。但現在只是1千騎兵外加幾百輔兵。

  他跟著呼羅珊總督賈拉里,鎮壓土庫曼人的紅頭軍叛亂,征戰多年。戰場經驗豐富。一眼就看穿周軍的意圖。

  這可以看作是周軍的一次試探性進攻。若疏勒聯軍連這一千騎兵都無法擊退。接下來,周軍肯定會大舉進攻疏勒。雖然周軍不想兩線作戰,空耗錢糧、兵力,但若疏勒很快就可以攻下來,他們肯定不介意先攻疏勒。疏勒鎮富庶。

  「嗚嗚——!」

  號角聲迴響在天地間。一隊隊的騎兵匯聚成列。組成巨大的戰爭方陣。這是波斯軍團的標準方陣。

  「願真主保佑我們!」穆薩低頭呢喃,隨即抬起頭,眼中露出厲芒,在馬上拔出寶劍,大喝道:「出發!」

  旁邊的傳令兵打出旗語,匯聚在草原的方陣,徐徐前行。大軍的腳步踏在草地上,帶著絲絲的顫動!聲勢驚人!

  上午八時許,穆薩留三千兵馬守疏勒。營寨中留下2千後軍。全軍押上,一萬人逼近葭蘆館城。

  會戰開始了!

  …

  …

  葭蘆館城的城頭,賈環在磚牆後面,手裡拿著千里鏡,眺望著城西的戰場。

  那裡,周軍已經列陣已待。

  賈環一身石青色的文士衫,繫著玉帶,掛著玉珮。身姿挺拔,神情沉靜,情緒內斂,這讓他看起來有些肅穆!因為,石青色深藍的近乎是黑色。

  戰爭,永遠是最強有力的手段。在對話中,用大炮轟一次,比言語有效得多!

  賈環的身旁只有龐澤陪著。其他人,都已經下到軍隊中。黃觀留了十名親衛,帶著其餘的淮上男兒進入軍中。軍隊的指揮權,全權由沈遷指揮。

  賈環在姑墨城中,和粟特商人阿里波夫縱論思路。阿里波夫以為他欺騙、唬住了賈環。一般人不熟悉西亞、中亞的歷史變遷,肯定會被唬住。

  但賈環綜合他所知道的信息,包括穿越者所瞭解的世界歷史,得出結論:波斯帝國根本無力東顧!

  換言之,想做「班定遠」的波斯將軍穆薩,並沒有強有力的後盾支持。他玩得太大,玩脫了!

  賈環和眾人反覆、仔細的商議後,將原定的策略:徐圖,改為急攻!

  這裡面的緣故在於,若是疏勒有波斯為後盾,他們死守疏勒城。而富庶的疏勒地區,一旦堅壁清野,想要在短時間內打下來,並非易事。再有援軍前來,周軍必然是潰敗的結局。

  但是,如果沒有波斯人為後援,只要擊敗疏勒聯軍主力,就可以取得疏勒!那賈環如何能容忍,對方從容的將疏勒的人力、物力組織起來?打爛的疏勒,他治理難度會大增!

  簡單的說,賈環一方本以為這是一場戰役、大戰。他們本錢有限,當然要慎重,徐圖。但實際上,它只是一場或者幾場戰鬥就可以解決的。

  四月底,賈環率軍抵達巴楚。沈遷率兵襲取葭蘆館城。

  沈遷先將賈環用數萬銀元招募而來的五百雜兵,換上火銃,鑌鐵刀,穿上周軍的軍服,列陣攻城。不出意外,這些雜兵被城中的鐵勒騎兵殺潰。

  控制此城的是鐵勒人賽爾旦的部眾。約有胡騎2千。然而,就在鐵勒騎兵追殺賈環時,沈遷率騎兵部隊從側翼殺出,一個衝鋒即殺散胡騎。民兵武裝,怎麼可能是精銳野戰軍的對手?而且還是在陣型散亂的情況下?

  隨後,沈遷率部一鼓而下葭蘆館城,展露出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

  看著遠遠逼進的疏勒聯軍,龐澤緊張的吐了口唾沫,道:「子玉,胡騎來了。」

  不可能不緊張啊!他雖然懂軍略,但疏勒這裡,平原地形,縱橫千里,城池數座,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而勝負,更依賴於主將的交鋒、臨機決斷。

  可能一個失誤,就將決定勝負!這個時候,可不是正義就一定戰勝邪惡!

  最有利的局面他們已經開創:疏勒聯軍跋涉百里,前來會戰。剩下的就看沈遷的了!

  調動疏勒聯軍,周軍的策略分為兩個方面。第一,出兵葭蘆館城。打他一傢伙。周軍兵少,疏勒聯軍出不出兵?

  第二,賈環在葭蘆館城中,沒收了鐵勒貴族的家產,充作軍費,並將土地、牧場、房屋等不動產均分給城中的貧民。疏勒貴族的利益受損。

  賈環抿抿嘴,道:「嗯!」

  要擊潰疏勒聯軍主力,就少不了正面碰撞。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沒有正面戰場,就沒有側面戰場。正面戰場的對決是少不了的!要有這種勇氣!

  周軍精銳,但是兵少。速戰的勝機在於,以精銳部隊,衝散其軍陣,驅趕而殺之。這是北宋時,遼國騎兵對付宋軍的常用招數。或者,擒賊先擒王。

  接下來,就看沈遷的指揮了!

  當日,在總督府中,曾季高反對出兵。除開戰略戰術、波斯人等因素,還有其他的權衡。最主要的就是征服疏勒,疏勒元氣還剩幾分?總督府能從疏勒得到多少補充?

  這個元氣,指的是一個地區的人口,賦稅,糧食。這俱是戰爭消耗品!

  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然而,疏勒,將來是朝廷的州縣。周軍進入,是解放者,建設者,不可能搶掠。遠赴千里作戰,大軍所耗費錢糧,可以想像!

  這恰恰是西征大軍所不能接受的!周軍正在北庭作戰。

  對於這個問題,賈環在接觸到疏勒地區的實際情況後,現在已經有成熟的方案!

  只要擊潰眼前的疏勒聯軍,他就有把握將疏勒治理好,將其錢糧、人口調動起來,為周軍所用。支援北庭作戰。

  賈環正在城頭思索時,城西,兩支軍隊在草原上相遇。

  「殺啊!」

  疏勒聯軍中,鼓聲大振,一支千人的輕步兵率先向周軍的陣列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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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 疏勒會戰(下)

  夏日高昇,高峰、山谷、河流、湖泊、沙漠、城池沐浴著陽光。山巒上白雪覆蓋,往下則有成片的樹林:松樹、槐樹、杉樹。還有低矮的灌木。

  這是一幅詩情畫意的美麗畫卷!

  而草原上,兩支軍隊的較量,驟然爆發!他們將要爭奪的是這片土地的所有權!

  周軍中軍中,沈遷在大旗下,看著逼近的疏勒聯軍,從容而鎮定。英俊、年輕的臉龐上浮起一抹笑容,對沈府的老兵徐伯笑道:「這個波斯人有兩下子,想要消磨我們的兵力!可惜,插標賣首爾!傳我軍令,變陣!」

  徐伯笑一笑,沒說話。在馬背上提著鐵質的盾牌,隨時準備護著二爺。

  隨著沈遷的命令,親衛打動旗語,周軍的方陣頓時變成偃月陣。正前方面對著千餘名輕步兵,則是名震天下的周軍三段式射擊陣列:三排火銃兵。

  胡熾贈送給賈環的數百支火銃,放在雜軍手中,和燒火棍沒有什麼區別。面對騎兵的衝鋒,這些人往往會因為心理壓力,在騎兵進入射程內,就提前開火。

  但是,這些火銃放在京營手中,那就是利器!沈遷將騎兵改了一部分為步兵。若是京營中正牌的火器部隊,他們可以頂著對方的箭雨、炮火,列陣前進,抵達火銃有效射程後,排槍斃敵。非常犀利!

  隨著,輕兵逼近,在隊官的帶領下,「開火!」

  「嘭!」「嘭!」

  戰場上硝煙瀰漫,血肉橫飛。

  「啊!」

  …

  …

  疏勒聯軍的中軍中,穆薩臉上古井無波。目睹著輕步兵被成片的屠殺倒地!

  但其實,他內心中遠遠沒有他表現的這麼平靜。

  首戰失利!

  他意圖依仗人多,使用添油戰術,消磨周軍的體力、兵力。這個計劃在火器陣列前,只是徒勞。

  作為一名合格的將領,他從當日襲擊周使的行動中,還有從河中各地收集的情報,對周軍的火器部隊有認識。但沒想到如此的精銳!

  周軍對火器極其的熟練,三段式射擊,非常的嫻熟。這種精銳的火器部隊,只有帝國的精銳軍團,近衛軍才有!

  然而,久經戰陣,他並沒有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穆薩身邊的裴氏將領,裴登利的長子則是心裡在滴血。這是裴氏子弟啊!

  聯軍士氣低落!在進軍之時,所有人都認為一萬對一千,想不贏都難。然而,血淋淋的現實,正在教育他們!

  這個他們指的是:裴氏、鐵勒、回紇、蒙古的士卒,軍官!

  矮壯的蒙古部落首領紹布輕蔑的看了一眼裴石,從馬背上摘下酒袋,仰頭猛灌一口,道:「穆薩將軍,該我們蒙古兒郎出陣了。此戰若勝,我輝特部要記首功。而我要將城頭那小子的頭顱摘下來當尿壺!」

  紹布粗短的手指著遠方葭蘆館城。他指的是賈環。

  「哈哈!」

  穆薩身邊響起一陣輕微的笑聲。紹布粗魯的話語激起疏勒軍的士氣。

  這時,戰場中,周軍的偃月陣後,衝出數百人的鐵勒騎兵,將潰敗的輕步兵推向疏勒軍的大陣。

  穆薩騎在馬上,讚許的點點頭,他意識到他的合作對象,其實不應該是疏勒名義上的領袖裴氏,而應該是輝特部。應允道:「我許你出擊!此戰若勝,你們輝特部是首功!」

  「好!痛快!」紹布領命而去,戰意高昂。

  …

  …

  裴氏的步兵,被周軍的侍從騎兵趕的哭爹喊娘,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倉皇的向自己軍中的大陣跑去。

  周軍的鐵勒騎兵,除開賈環招募的僱傭軍,還有部分是近幾日均分土地,招募的鐵勒青壯。騎馬,砍殺,這對他們而言只是基本功。而輕騎衝擊步兵,非常的佔優勢。

  然而,就在這時三千蒙古騎兵在紹布的帶領下衝進戰場中。「嗷嗷嗷」

  蒙古騎兵們口中發出怪叫,毫不憐惜的從裴氏子弟的身體上衝過。

  「輝特部的狗雜種…」

  「啊…」

  戰場上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帶著深深的痛苦與憎恨。但是,戰場不相信眼淚,不同情弱智,不想死,拿起刀槍來!

  輝特部的騎兵二十人一排,呼嘯著踏過,形成一個巨大的血肉真空帶,將潰敗的步兵人流擠向兩邊,這避免中軍被衝動。同時,將他們和周軍鐵勒騎兵戰場清理出來!

  「殺啊!」

  「殺!」

  兩支騎兵同時大喝,高速、猛烈的碰撞在一起。然後,大約四五百名鐵勒騎兵,被蒙古人的洪流所淹沒。倖存者,只存在顫抖的地面上,馬蹄之下。

  波斯帝國的綠色湮滅了周王朝的紅色!

  「呼---!呼---!」紹布怪叫,揚起馬刀,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兒郎們,殺啊!」帶著數千騎兵劃出一道弧線,衝向戰場的南側,準備側擊、鑿穿周軍偃月陣的兩端。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激烈而緊張。

  …

  …

  胡騎不蠢,不會傻乎乎的去衝擊火銃陣。他們人數較多,直接攻擊周軍陣型兩端。依靠著血氣蠻勇,即便3千騎兵只殺死500周騎,那這一仗就贏下。

  局勢對周軍而言不利了。勝利的天枰開始向疏勒軍傾斜。

  葭蘆館城的城頭上,氣氛凝固。呼吸聲輕微。只有牛皮大鼓還在奏響。賈環目不轉睛的盯著戰場中。勝負只在一瞬間!以他的養氣功夫,這時都感覺到腎上腺在飆升!

  周軍中,一千多人的部隊,擺成偃月陣,薄薄的一層。中間是火器部隊,兩邊是騎兵和防守的步兵大盾。

  中軍中,時年二十一歲的沈遷穿著一身白袍,騎在駿馬上,長槍還拖在草地上。去年攻佔龜茲時,胡騎曾給他起了一個綽號「白袍銀槍將」。他的武藝很不錯。

  沈遷大喝道:「變雁陣!」

  其實,在電影中,在激烈的戰鬥時,但凡發表演講和愛吟詩的,基本都是藝術型裝逼。屬於導演要我裝,我不得不裝!真正的戰場之上,那個指揮官在緊張的指揮作戰中微微一笑?

  林總愛吃炒黃豆,發佈電令時,清晰明確,滔滔不絕。隆美爾滿頭風沙。這才是真實情況!

  沈遷此時是鎮定的。但他的命令,短促,簡潔。隨後,他拔起了拖在地上的銀槍,準備出戰。

  旗語動。軍陣變。周軍兩側的騎兵、步兵迅速的後撤,避開衝來的蒙古騎兵。他在白馬河練兵,練的就是戰陣。

  雁陣是大雁飛行的「人」字隊列。當周軍後撤,組成陣型時,露出早就架設好的陣地的武器:火炮!

  十門城防級的火炮展開。黑洞洞的大口徑的炮口,虎視著前來的胡騎。

  「撤!快撤!」輝特部的首領紹布在陣中駭然的大叫!

  周軍的火炮技術,他知道。如果裡面裝的是開花彈。那…

  然而,騎兵在高速運動中,怎麼可能來得及掉頭。在輝特部騎兵斬殺了零散的在變陣時落後的士兵時,火炮陣地上的張四水下達了開火的命令。

  「轟!」

  「轟!」

  戰爭之神,在怒吼!

  在這一刻,風在吼,馬在叫!這是文明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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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 疏勒會戰(下一)

  輝特部騎兵,在周軍陣前,在戰爭之神面前,如果夏季被收割的麥子,成片的倒下。

  這個時候,他們是連喊娘的機會都沒有的!

  開花彈呈一個扇形面,不斷的噴射出憤怒的火芒。撕裂眼前所有的阻攔物!殘肢斷臂混著血在空中,在地面揮灑。

  硝煙四起!

  剛才叫囂的三千輝特部騎兵已成昨日黃花!他們的士氣,勇氣都迅速的消退。剩餘殘活的騎兵,倉惶的向後逃去。

  被打殘了。

  輝特部首領紹布抱著馬脖子,伏在馬背上,渾身忍不住在顫抖。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戰場!

  遠處,疏勒聯軍的方陣一陣陣騷動。士卒臉上的神情慌亂,戰馬受驚。這樣殘酷的炮擊場面,豈是這群沒有經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烏合之眾所能承受的?

  在不久之前,這些人中大部分還是牧民、家僕、農民、家將。

  …

  …

  火炮陣地上的指揮官是張四水!時年二十七歲。他一直跟在賈環身邊做事。性格樸實。沉毅而勇猛。有大將之風。此刻,正是他沉著、準確的下達命令,達到火炮射擊的最佳效果。

  酣暢淋漓。

  數輪火炮的齊射,打的三千輝特部騎兵抱頭鼠竄,傷亡無數。而火炮的巨大聲響更是令疏勒軍的戰馬出現受驚的情況。馬,是要經過訓練才能成為戰馬的!這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

  周軍陣中,大旗之下,沈遷高舉起銀槍,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大喝道:「全軍衝鋒!」一馬當先的衝出。身邊的徐伯連忙帶著50名親衛跟上。

  這個時候,不管沈遷喊多大聲音,都很難讓部屬聽清楚。炮聲剛停!但是,主將的衝鋒,足以說明一切!擎著軍旗的親衛跟上。傳令兵迅速的打出旗語。

  周軍的雁陣,很快動起來,並在衝鋒的過程中,形成一個突擊的鋒矢陣。沈遷和他的親衛,就是鋒利的箭頭!展示出極其高超的騎兵戰術素養!

  這可是大周王朝最精銳的騎兵啊!

  馬蹄聲雷。周軍約800騎,勇猛的從陣型中殺出,氣勢如虹!風馳電掣!如同奔湧的洪流!又宛若鋒利無匹的陌刀,砍向疏勒軍中。

  漢兵奮迅如霹靂!

  「殺!」

  …

  …

  輝特部殘軍順著疏勒軍的南側向陣後方向逃走。疏勒軍陣中,不少人跟著開溜。

  中軍中,波斯將軍穆薩迅速的作出決定,打出旗語,令兩千回紇騎兵迎擊周騎。只要纏住,就是勝利!他手裡還有6千人。

  然而,如果穆薩帶領的是波斯帝國的正規軍,面對此種局勢,或許他能作出有效的應對。可惜,他帶領的是疏勒聯軍。疏勒聯軍,成立至今,還沒有一個月的時間!

  這些曾經的地方武裝,根本沒有受到有效的軍事訓練。在如此緊迫、瞬息萬變的戰場中,他們是不合格的戰士!

  戰爭是一種藝術,而不是僅拿著武器在街頭鬥毆,或者在草原上打群架。

  「轟!」

  京營騎兵,以沈遷為箭頭,從疏勒聯軍的側翼,切入方陣中。800騎兵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馬踏疏勒軍陣。兩支軍隊開始了最直接的碰撞、較量!

  瞬間,疏勒聯軍右側的方陣就被切開。胡騎被殺的屁滾尿流,四散逃開。變得如同一盤散沙。成為待宰的綿羊!

  沈遷一桿銀槍舞動的如同梨花一般,在鐵勒人的騎兵陣列中橫衝直撞。胡兒們發出淒厲的慘叫。有的是喉嚨被點中,有的是被槍桿抽下馬背,被馬踏的筋骨斷裂。

  他身後的騎兵分成百人隊,縱橫殺戮。其中,以賈環的親兵將領黃觀最為惹眼。他帶領的50名淮上男兒,驍勇無比。一顆顆的人頭,被馬刀砍的飛起…!

  疏勒聯軍的大陣被衝動,開始,自南向北的潰逃。

  …

  …

  「不!」

  疏勒軍中軍的陣中,鐵勒人首領賽爾旦目睹著部眾被周軍殺的潰散,心疼的滴血。但是,他並不敢帶著他的親衛往前衝鋒,整個大陣已經被衝動。

  六千人,至少有三千人在被驅趕著往北潰退,不遠的地方便是赤水河!河寬二十米。

  「走!」賽爾旦調轉馬頭,和庫提帶著親衛撤退。回紇人阿齊茲,裴石在混亂中逃走。

  而穆薩根本顧不得在此時追究這些人的責任,他正在用突厥語怒吼著身邊500名親衛,「穩住!」「穩住!」「逃跑的就得死!」安排著親衛們結陣。

  他並不甘心就這麼失敗。這是他手裡最後的底牌。

  500名親衛,裝備了疏勒城中最好的鐵甲,更重要的是他配備了約50支火銃。這是襲殺周使程攸的繳獲。再在疏勒城中湊了一些劣質火銃。以他從波斯帶來的隨從為軍官。

  人流在湧動。帶動著整個戰場的大勢!而處在大勢中的500人,根本不算什麼,如同一個小點。

  面對著湧過來的胡騎,穆薩毫不留情的下令,「開火!」已經陳列的火銃兵們點燃火繩,開火。

  「砰!」「砰!」

  火銃發射後的白煙飄起。迅速的將穆薩的面前清空一大片。有胡騎反抗,想要殺掉攔在逃跑路線上的穆薩親衛隊。但徒勞無事。所有的潰兵開始繞開這裡。

  穆薩的親衛隊,就像是水下的礁石,浮出水面!

  很顯然,如果他這500人對周軍騎兵造成大量的殺傷,就一定可以扭轉整個戰局。因為,周軍兵力太少。

  戰場殺機四伏,雙方鬥智鬥勇!一個不慎,就會翻船。

  …

  …

  戰場山的火銃聲,迅速的引起周軍的注意。沈遷率隊驅趕著鐵勒人、回紇人,英俊的臉上、白袍上帶著血跡,「痛快!」槍聲響起,徐伯忙帶著人馬護住他,「二爺,對方有火銃!」

  「我看到了。集合!」沈遷大喝,身後的親衛在馬上吹響集結的號角聲,「嗚嗚——!」

  正在追殺的周軍騎兵,開始紛紛調轉馬頭,不斷的往沈遷的旗幟下匯聚。然而,就算周軍放棄緊迫的追殺,整個戰場上疏勒軍的潰敗之勢,已經無可阻擋。

  周軍距離穆薩的親衛隊有數百步之遠。這場仗,打到現在,戰場早就開始移動不知道多少里。而不是剛剛開始時,在葭蘆館城西列陣而戰。

  飄揚的旌旗下,硝煙的味道隨風傳來,徐伯是老兵,建議道:「二爺,把後面的火炮調上來。」

  張四水已經指揮著炮兵和火銃陣列前進,但是步兵和騎兵的速度區別很大。他們要趕過來,還需要至少半個時辰時間。而那樣的話,疏勒軍就龜縮到他們營寨中

  沈遷搖搖頭,道:「費時太久了。」

  黃觀喘著氣,勒馬過來,提著大刀,請纓道:「沈將軍,讓我去吧!」作為軍中男兒,他當然敬佩沈遷這樣的將領!而實際上,沈遷還只是千總。非游擊將軍。

  沈遷自信的一笑,道:「不用。我親自帶兵衝陣。待敵陣被衝散後,要靠黃校尉的武勇來突擊!」

  黃觀行個軍禮,信服的道:「好!」

  沈遷扭頭,舉起銀槍,喝道:「將士們,隨我殺敵!弧型戰陣!殺!」

  匯聚起來的,大約500名周軍騎兵,跟著沈遷向穆薩的近衛隊衝去。

  馬蹄轟鳴。大地在顫抖!500人齊吶喊,山崩地裂,「殺!」

  短暫的平靜之後,激烈的戰火再次燃燒!

  草原,佈陣的近衛隊中,波斯將軍穆薩的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

  波斯帝國的軍中,一樣有火器,雖然不如周軍犀利。那麼,現在讓你們這些該死的周人,嘗嘗火器的滋味了!


bpd 發表於 2017-11-14 22:08
第八百三十七章 疏勒會戰(完)

  昨夜胡風入漢關,西域邊月滿天山。更催飛將追驕虜,莫遣沙場匹馬還!

  「踏!」

  「踏踏踏!」

  周軍的馬匹從小碎步快走,再到奔跑,最後完成加速,蹄聲如雷,帶著磅礡、一往無前的決心衝往穆薩的近衛隊。

  近衛隊中新近招募來的士卒們,看著即將衝來的騎兵,手忍不住在抖。壓迫的壓力考驗著每一個人。

  穆薩是職業軍人出身,當然知道在火銃陣列之後安排督戰隊。一對一。火銃兵沒有聽到號令就敢放槍者,就地斬首!

  「砰!」「砰!」

  不知道,誰開了第一槍,隨即槍聲大作!嗆人的硝煙頓時瀰漫在空氣中。

  然而…

  本應該慘叫著到底的周騎,並沒有受到火銃的傷害。近衛隊的火銃陣列前,只留下少數受傷的周軍和馬匹。

  作為周軍將領,沈遷對周軍火銃的射程非常清楚,牢記於心。他並沒有率隊衝進射程,而是在火銃陣列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帶著周軍騎兵繞到近衛隊的側翼!

  如果周軍騎兵配備了弓箭,其實這應該是一個拋射的戰術衝鋒。然而,京營火器犀利,配備火炮,騎兵是用來衝擊、追殺敵陣的,沒有配置弓箭。

  「啊!」

  慘叫聲陡然從近衛隊的陣型中傳出。督戰隊毫不猶豫的將前排二十名火銃兵斬首。軍法如山!每一名督戰隊在戰鬥開始前,就得到命令。穆薩即便想改都難以阻止。

  命令的傳遞,是需要時間的。

  而火銃兵的慘死,引起了近衛隊中的一些混亂。他們是從四族聯軍中挑選出來的勇猛之人。包括督戰隊。不少人都相互認識。熟人被殺,誰會無動於衷?

  繞到側翼的沈遷敏銳的發現穆薩的近衛隊在接到旗語後,變陣時的遲疑和緩慢。當機立斷,銀槍前指,喝道:「殺過去!」

  「嘭!」

  彷彿洪流撞在礁石上。然而,隨即周軍如同鋒利的長刀,將近衛隊的陣型切開,鑿穿。就像是鋼刀切在豆腐上。

  「殺啊!」

  黃觀見狀,帶著麾下的騎兵小隊,從原地發起衝鋒!

  …

  …

  從沈遷率兵將近衛隊的陣型鑿穿之後,戰局就已經定下來了!

  稍後,戰場的形勢一邊倒。周軍像趕羊一樣的,將疏勒軍沿著赤河南岸驅趕。

  有的人掉到河中,就死了。剩餘的,拚命的抽打著馬屁股,只恨不得能飛起來,好躲避周軍的追殺。

  張四水指揮著步卒徐徐向前,一路上繳獲、俘虜無數!

  在狂奔的隊伍中,波斯人穆薩不斷的回頭,悲憤欲絕!看著那人數並不多周軍騎兵,他幾次都想反身血戰。他追隨著賈拉里總督打紅頭軍,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性失敗。

  一萬軍隊,對陣一千,竟然能輸掉。恥辱啊!在今天的戰例傳開後,他穆薩-哈希姆將永遠的訂在恥辱柱上。

  穆薩的隨從拉著他的馬韁,俯身在馬背上,勸道:「將軍,不能再戰了。趕緊逃吧!不然會沒命的。」

  「是啊,我們回疏勒城再戰。」這名隨從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穆薩神情猙獰,不斷的掙扎,但最終只得悲嘆一聲,仍由著隨從將他帶出戰場。

  風中,戰火的硝煙正在徐徐的消散!

  …

  …

  葭蘆館城的城頭,夏季午後的烈日照射在磚牆上。

  戰鬥從清晨打到午後,還未結束。這時,賈環早已經放下手中的千里鏡。戰場已經偏移。

  賈環等待著。喉嚨微微乾澀。他從早晨到現在,沒有吃飯、喝水。帶兵,他不懂。但是他讀歷史,知道明末著名的文臣盧象升是怎麼做的:軍中嘗絕三日餉,像升亦水漿不入口,以是得將士心,戰輒有功。

  後勤之事,他已經安排龐澤、柳逸塵去做。一定要將熱飯熱水送到前線去。

  然而,能不能贏,大勝?他不敢斷定。戰場之上,反敗為勝的事情不在少數。賈環的性格非常的謹慎、沉穩。

  就在這時,城下一名騎士,從地平線的遠方奔馳而來,一路叫到,「大捷!大捷!」沿線戰場上的民夫發出陣陣歡騰,「萬勝!」

  報捷的騎士馳馬進城,消息瞬息傳開。他一路上到城頭,在賈環面前單膝跪地,興奮的道:「賈使君,大捷!沈將軍擊潰疏勒聯軍!破其後營,正在驅趕、收俘胡人殘軍。預計俘虜不下五千人。」

  賈環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一直平靜的臉上,展露出笑容,沉聲道:「好!」

  而就在賈環面對空前的大捷,足以載入史冊的戰例前,只說了一個包含情緒的「好」字時,葭蘆館城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大周萬勝!」

  一個個個體所匯聚出的情緒,彷彿猛烈的火山在噴發。這是漢家王朝,大周帝國的精氣神!

  …

  …

  葭蘆館城中的傷兵醫院中,幾十名女護兵正在細心的照料著傷員。而最新的消息,亦隨著傷員,民夫們傳遞進來。

  陳芷正在半跪在床榻前,照料一個斷手的年輕士兵。她容顏美麗。這時愣住。旁邊相熟的女子,臉上帶著淚,喜悅的道:「陳妹妹,你聽到了嗎?」

  陳芷點點頭,忍不住眼淚流下來。

  爹、娘,哥哥,姐姐,你們聽到了嗎?

  你們的大仇,就要報了!

  她就是疏勒當地的漢人女子,在拔野古部屠戮疏勒城時,她被賣為女奴。被郭家的商隊買走,帶到敦煌。後來,參加賈使君成立的醫護培訓班。到龜茲,然後,跟著來到這裡。

  「嗚嗚!」

  陳芷低著頭,痛哭。喜極而泣。

  …

  …

  大勝的喜悅,感染著周軍的每一個人。而胡騎的惶然,可以想像!此戰的勝利,意味著周軍即將控制整個疏勒地區。這片有著兩百萬人口,富庶的土地。

  雍治十九年,五月初五,周軍與疏勒聯軍會戰於葭蘆館城西的草原,武毅將軍、千總沈遷指揮得當,取得大捷!

  捷報,隨即便傳向龜茲!疏勒將下,他需要跟多的資源。這一點,齊總督,不會拒絕。

  五天後,賈環率領著從葭蘆館城招募,外加從投降的軍隊中整編出來的兩千軍隊抵達疏勒城外。隨軍的,還有那建立功勳的十門火炮。

  而此時,沈遷已經率部將疏勒軍堵在城中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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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八章 賈使君!

  夏初,疏勒城外一片蘋果樹掛著小蘋果。

  蘋果林三里外的周軍營寨門前,沈遷帶著眾將,出營迎接著賈環一行的到來。

  二十一歲的青年,容貌英俊,騎在馬上,一身白袍,英姿勃發。眾將為其馬首是瞻。極其的耀眼!周軍即將拿下疏勒地區,沈遷居功至偉。軍中將士對他非常敬服。

  前軍先到。兩千新軍正絡繹入營。賈環帶著龐澤、解參、柳逸塵等人隨中軍到來。

  眾人在營外見禮、寒暄、說笑。氣氛透著大勝之後的輕鬆。雖然疏勒城還沒有打下來,但大局已定。疏勒城翻不起浪來。隨後,眾人到中軍大帳商議當前的軍情。

  賈環居中而坐。頭戴唐巾,一身石青色的文士衫,腰懸玉珮。身姿挺拔,略顯清瘦。氣度從容。疏勒會戰大勝,局面就此打開。他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賈環環視著眾人,目光再落在沈遷身上,笑讚道:「會戰時,于喬指揮得當,率軍破敵,以一千勝一萬,古之名將,莫過於此啊!」

  他心中亦很感嘆。沈遷雖然出身勳貴世家,但誰料到考中兩榜進士的他,竟然有這樣的軍事才能?賈環彷彿看到一顆將星正在冉冉升起!

  賈環當日還曾阻攔沈遷,不想他來西域冒險。現在看來,大錯特錯啊!有些人天生屬於戰場!

  名將之姿。

  沈遷微微一笑。謙虛的話,不必說太多。這一戰,確實是他的得意之作、成名戰!

  又勉勵了其他人幾句,賈環再問道:「于喬,疏勒城中的情況如何?」

  會戰後,他一直在葭蘆館城招募、整編軍隊。因為,依靠一千騎兵是很難有效的控制疏勒這座城池。

  沈遷在會戰之後,全軍休整了一天,恢復將士們的體力,馬力。這才率軍逼近疏勒城,以騎兵封鎖疏勒城四門,禁止商旅進去。

  有火炮破城不難。沈遷知道賈環要瞭解的情況是什麼,語氣輕鬆的道:「賈使君,我率軍趕到時,波斯人穆薩還在城中。」在正式的場合,即便沈遷和賈環私交比較好,還是用正式稱呼。

  賈環的親衛隊長黃觀這些天一直率部跟著沈遷作戰,輕蔑的笑道:「大人,我估摸著那個波斯人是想組織兵力反攻。呵呵,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哈哈!」眾將哄笑。城中的:裴氏、鐵勒、回紇、蒙古四族只怕早就被火炮轟破了膽。一干烏合之眾!

  隨著程攸當日的護衛陳五等人返回龜茲,疏勒城中的勢力分佈情況,對於賈環等人來說不是秘密。只是,陳五並不知道粟特商人參與了當晚的圍攻。

  賈環笑著點頭,沉聲道:「那明日開始攻城吧!」

  勸降的工作早就在他抵擋前,秦弘圖就在做。這個勸降,並不是針對那些首領、貴族的,而是表明周軍的政策:只誅首惡。相當於安民告示,避免陷入巷戰的困境。

  疏勒地區的主要戰爭,已經結束了。有些帳,他要討回來!

  …

  …

  周軍的新軍前來,疏勒城頭的士卒基本都看見。約半個時辰左右,消息便傳遍整個疏勒城。

  城中,裴府。

  裴氏家族的族老,骨幹都在此。裴登利坐在主位上,六十多歲的他彷彿在數日間就衰老了十歲。老態龍鍾。拄著枴杖,佝僂著腰,環視著座中的七八人,嘆口氣,道:「周軍大軍抵達,攻下疏勒只在旦日之間。大家都說說。裴氏該何去何從?」

  或許在組建疏勒聯軍之前,他心中還有僥倖,有自己的小算盤,認為留了一條後路。現在呢?他心中其實,對所謂的後路,把握不大。

  正廳中,一片寂靜。正午的夏日透過天井,落在窗戶上。

  八名裴氏家族的掌權者,全部默然無聲。包括裴登利的長子裴石。要知道,在往日,他們是疏勒城的豪強,數代累積,家產有幾百萬銀元。倉庫中有吃不完的糧食。家僕千人。直接或間接控制著十幾萬人口。這是一個龐然大物!

  那麼,執掌它的權力人物們,平日裡在疏勒城中,會是何等的威風?但是,現在,這些曾經煊赫、風光一時的人物們,低下頭顱。因為,周軍來了。

  而這一次,周軍的主帥,是一個格外強硬的人物。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敦煌胡商骨利的下場?安西四鎮,誰不知道?公審斬首!吐谷渾闔族的下場,誰不知道?闔族為奴。

  許久之後,一名族老低沉的道:「四哥,降了吧!」

  這句話說出來,大廳之中,再安靜了幾分。

  但,為之奈何?

  散會之後,裴石情緒低落的返回自己的院中。一路上,奇花異草飄著花香的庭院,鳥鳴聲,都無法引起他的面容波動。

  到院中,一名雍容的美婦帶著兩名俏丫鬟迎出來。她穿著一身韻雅的素裙,身量中等。約三十歲的年紀,清秀的臉蛋上帶著擔憂的神情,道:「老爺,外頭情況怎麼樣了?我剛才聽小雅說,府裡很多僕人都準備逃跑。」

  一個成熟雍容的美婦,偏偏氣質清秀。這構成她很獨特的風情!

  裴石搖搖頭,道:「唉,夫人,能如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等著吧!」

  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他和家人的命運,只能聽天由命!這更增他的心理壓力。

  然而,這是裴氏野心結出的苦果!賈環令人散發的勸降書上寫的很清楚:大軍進城,秋毫無犯。只誅殺對抗朝廷的首惡,餘者不問!

  …

  …

  午後,城西,裴氏的別業,一處大院中。

  波斯人穆薩正和他的心腹手下商量著逃跑的事宜。本來,穆薩還想整軍再戰。但四族首領無一人響應。而等他意識到事不可為時,周軍騎兵已經封鎖了疏勒的城門。

  一萬人,堂堂正正的戰陣對一千人,還被殺潰,大敗。穆薩做夢都想洗刷這份恥辱,想翻盤、想反殺。而正是這份執念,延緩了他逃離疏勒的時間。

  四人在花廳的走廊中商議著。一名隨從建議道:「將軍,裴氏那些人已經不可信。城中人口十幾萬,我們混在城中躲幾天,周軍哪裡知道?等風聲過來,我們再離開。返回河中。」

  穆薩點點頭,絡腮鬍子幾天沒有打理,令他看起來有些邋遢,「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們等會就走。」作為一名沙場老兵,他對危險的感覺很敏銳!

  然而,就在這時,院落外就傳來急驟的馬蹄聲。「轟!轟!」

  少頃,一名隨從從門外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將軍,鐵勒人投降了。他們將我們圍起來了。」

  穆薩頓時僵住。手腳有些發涼。隨即,臉上露出苦澀的神情。

  疏勒鐵勒的首領賽爾旦、庫提兩人既然投降,當然要獻上一份大禮。

  不要把別人當作笨蛋!波斯人並不是世界的中心!地球不是圍著你轉的!

  …

  …

  夏日傍晚的微風,吹拂在疏勒城頭。那桿不必被記住的疏勒聯軍大旗已經被替換下來,重新換成大周王朝龍旗!

  我們是龍的傳人!

  夕陽將沉,紅霞漫天。霞光映照在城西主街後的一棟大院中。大院外被數不清的兵士圍住。隻鳥難飛。場面沉寂,而壓抑。因為,這些兵士圍而不攻!但穆薩的人都知道,等總攻來臨時,必然會異常的慘烈!

  突然間,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賈使君來了!」

  大約有一千多名參與圍困的士兵:他們分散在街角,街頭,左鄰右舍的牆頭,制高點的酒樓等處。有鐵勒人、回紇人、裴氏子弟兵。還有一隊監控的周軍。

  這時,隨著這一聲喊,所有的人都紛紛跪地,高聲道:「參見賈使君!」

  城西的主街之上,賈環騎在一匹健壯的黃馬上,身後跟著周軍眾將,徐徐而來。馬蹄踏在石板路上。

  「噠!噠!」

  賈環還是一身文士裝束。石青色的長衫,沉靜的神情,令他顯得有些肅穆!讓人會下意識的忽略他十八歲的年紀,而是感受到他此時沉鬱的心情;

  感受到他身上,冷冽如崑崙山上雪風的寒意;感受到他壓抑著即將如山洪暴發般的情緒!

  「參見賈使君!」

  賈環視線所向,所有的胡人士卒全部都低下頭。

  但是…

  賈環並沒有任何的回應!彷彿沒有聽到,這臣服的聲音!他騎在馬上,目光直視著道路盡頭的大院。那裡是波斯人穆薩的所在。

  黃馬的馬蹄踏在石板上,前行。眾將追隨!跟在眾將之後的則是馬匹拖拽的兩門口徑粗大的火炮!

  街道盡頭,裴登利帶著長子裴石,還有裴氏的精英,和回紇人的首領阿齊茲、部落的貴族數人跪在賈環的馬前,光著上身,背著柳條,磕頭道:「罪民參見賈使君!小人等聽信波斯人之言,妄拒天使,望賈使君恕罪!」

  賈環往馬前掃了一眼,淡淡的道:「你們起來吧!」

  四周的胡卒這才是紛紛起身。帶起陣陣響動。

  賈環翻身下馬。沈遷、龐澤、秦弘圖、黃觀等人在他的身邊。少頃,一門火炮被推上前,正對著大院的大門!黑洞洞的炮口所造成的威懾力,自不必說。

  正在燃燒的引線,「嘶嘶」的作響,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

  …

  「我們投降!」

  「我們投降!」

  精美的大院中,牆頭上響起突厥語!有人在驚惶的大叫。誰又想得到,這位賈使君到來,一句話都不曾說,上來就先點炮!

  波斯人穆薩的隊伍,當日有近三百人圍攻程攸、周軍!有他從呼羅珊帶來隨從幾十人,剩餘的則是粟特商人阿里波夫提供的護衛。這些人,大部分都損失在疏勒會戰中。而現在,還有一些來自河中的粟特人存在。

  裴登利欲言又止!他想當個翻譯!同時,這一炮下去,炸的是裴氏別院。

  賈環臉色平靜。

  「轟!」

  白煙騰起,牆頭的投降聲戛然而止!一個筆直的通道,直通到大院儀門、正廳。

  周軍的炮兵的再次忙碌的裝彈,準備點火。這時,一名絡腮鬍子的大漢出現庭院中,站直身體,用波斯語大聲道:「誰是你們的將軍,請允許我和他談一談。」

  秦弘圖麾下的翻譯還沒動,裴登利連忙上前,慇勤的給賈環翻譯,陪笑著道:「賈使君,這位便是波斯的穆薩將軍,他說…」

  賈環做個手勢。周軍的火炮停下來。

  穆薩接著道:「周朝的將軍,你取的戰場上的勝利。而我本人因為貪心,被你圍困在這裡。我願意承受你的怒火,希望你能放過我身邊的隨從,給他們俘虜的待遇。放他們回河中。這是我曾經對你們周軍使者所作的!」

  聽罷裴登利的翻譯,賈環冷聲道:「告訴他。我承認他放走我的朋友程公達的侍從,這是文明世界的做法。我尊重波斯人所創造的文明!但是,我拒絕放走這棟院子裡的任何一個人!血債需要鮮血才能償還!如果他要反抗,那就盡情的反抗吧!」

  裴登利遲疑的道:「賈使君…」他從這段話裡感受到森寒的冷意,以及堅決的決心!

  賈環看了裴登利一眼,淡淡的道:「裴族長,你可能不瞭解我這個人。我信奉的準則是: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裴登利不敢再遲疑,連忙翻譯。

  庭院裡,穆薩一陣黯然。他沒有料到賈環的態度會如此的強硬。「賈拉里總督會為我報仇的。」然後,奮起餘勇,指揮反抗。困獸猶鬥。何況於人?

  但是…

  這一切,都在周軍的火炮面前失去意義。

  「轟!」

  「轟!」

  …

  …

  程攸和當日護送他來疏勒的騎兵屍體埋葬在疏勒城西不知名的地方。已經無法分辨。

  一座陵墓在數日後修建起來。

  天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臨在草地上,陵墓的碑上。賈環帶著龐澤、張四水等人人在程攸的墓地前,上香,獻上供品,祭祀!

  我們並不需要用敵人的悔恨,來祭奠自己的友人。不需要用他們懺悔,從而感到自己在道義上獲得勝利。

  不需要。

  我們僅僅需要的是,讓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死去!用他們的血,來祭奠!至於這些劊子手死前在想了什麼,誰在乎?正義與否,我們自己會定義!

  賈環將一杯白酒,倒在草地上,輕聲道:「程兄,安息!」

  「諸位將士,安息!」

  一朵潔白的小花,開在墓地中,在小雨中搖動。


bpd 發表於 2017-11-16 22:24
第八百三十九章 疏勒節度使賈環

  疏勒距離龜茲約200里。五月五日,疏勒會戰後,賈環第二天等待大致的統計數據出來後,向龜茲的總督府發出捷報。

  五月初六,休沐日。姑墨城外山腳的一處涼亭中,章知府宴請胡游擊小敘。

  蜿蜒的葫蘆河順著天山山脈留下來,在盛夏的上午,帶來難言的清涼。河水清澈,被編了戶籍的鐵勒牧民趕著成群的牛羊在河邊飲水。

  十幾名奴僕在聽內外服侍著。八仙小桌上,擺著幾道姑墨的美食:烤羊肉、米腸子、大盤雞、蔬菜,還配著有新鮮的瓜果解油膩。一壺美酒,兩人細酌慢談。話題自是不離當前的局勢。

  整個西域的局勢,簡單來說,便是一東一西。

  東面,拔野古部的拔野古孝德在沙陀人、葛邏祿人的支持下,在金山以西,襲擾著庭州三縣,干擾著農業恢復。甚至一度馬踏伊州,逼近哈密。

  由於周軍缺少大規模的騎兵,往往無法擴大勝果,甚至有時,還會被設計,損失一些兵力。局面呈膠著狀態!

  西面,疏勒鎮不服王化,在波斯人的鼓動下,斬殺周使。而癬疥之疾,齊大帥又無法派大軍征討,只派了賈環帶一千人前去經略。結果可想而知!

  章知府道:「以我估計,大帥只怕是不得不做一個姿態。賈子玉是投其所好。據聞,此子自在京城裡一貫很會做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

  和稀泥,拍馬屁嘛!

  得知從龜茲流傳出來的消息,他是很看不起賈環的。所以,當日賈環率軍從姑墨城路過,他只是簡單的接觸了一下。否則,以賈環的文名,他焉能不熱情?

  要知道,賈環入西域以來,有數首作品流傳,為西域文壇領袖,執牛耳者!

  其作品有:接風宴贈諸君(寸寸河山寸寸金);敦煌州學寄語諸君共勉(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雍治十八年秋,於敦煌得林妹妹家書。詞記金陵往事;

  北山戰役公祭文。此文末尾的一段長歌,唱響在天山之南: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西域日報上刊登的,聞胡兒屠哈密城,悲憤而作。自題小像: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這些詩詞,每首都在西域傳唱。然而,詩詞之優美、壯麗、激昂,難掩其人品之瑕疵!

  胡游擊拿著酒杯,仰頭一口乾了,哂笑道:「這種人最可恨吶!本來就應該是集中兵力於北庭。這一千騎兵放在他手中,能從疏勒回來幾個?」

  他帶兵愛惜士卒性命。賈環帶兵去疏勒,基本等於送死。他很反感。

  章知府點頭,嘆道:「是啊。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兩人正聊的投機。這時,一名小吏飛快的從姑墨城中騎馬而來,到小亭外,翻身下馬,跪地報道:「章太守、胡將軍,賈參議自疏勒向齊大帥報捷:五月五日會戰於葭蘆館城,破胡騎1.2萬人,將下疏勒。信使剛過城內。」

  「這…」章知府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沉吟著說著一個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他剛剛在嘲諷、鄙視賈環啊!而且,談話並沒有避諱著亭內外的奴僕。現在呢?

  胡游擊身為武將,臉皮要薄一些,一張臉漲的通紅。太特麼的尷尬了!

  …

  …

  數日後,賈環的報捷信使到龜茲,瞬間就點燃了龜茲城內周軍、百姓的情緒。

  賈環離開龜茲時,整個西域的局勢,對於周軍、漢民而言,頗有些緊迫、晦澀,風雨如晦的感覺!而賈環的捷報,就像是一道驚雷打破了頭頂上的厚厚烏雲!

  隻身西域挾春雷!

  國朝得疏勒鎮,又由於賈環是大勝、速勝,即可調用疏勒地區兩百萬人口的資源、物力,同時,還可以調動西域南道沿線城市的錢糧。特別是于闐鎮。這可是安西四鎮之一。物資、人口眾多。

  根據總督府中小吏說,一貫嚴厲的齊總督連日來,臉上都帶著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而在五月上旬,龜茲城中的官署,酒樓,教坊司,學校,大街小巷中,都在議論著疏勒會戰的大勝。新近抵達龜茲的新任提學大宗師汪璘在城中親眼目睹著這一盛況。軍民士氣振奮!心中感慨難言!

  龜茲城中,鐵勒貴族們被殺的影響,徹底的消失。一千勝一萬!周朝有如此犀利的軍隊,想造反的,得想想,能不能行?鐵勒人並非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主!他們中的大部分還都是普通人。能有口飯吃,誰會去造反?

  天空澄淨,萬里無雲。上午的陽光,落在齊總督書房的楠木窗欄上。書房後則是一處水榭,碧色荷葉佈滿池塘。

  書房中,西域總督齊馳爽朗的笑著做個手勢,「季高來了,坐!怎麼,昨晚沒睡好?」他五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灰色道袍。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齊總督精神極好。

  曾季高四十多歲,一身藍色的文士衫,微矮的身材,剛在下人的帶領下進來。神情顯得疲倦,苦笑一聲,坐下來,道:「我要向大帥請罪!沒料到賈子玉能取得如此大勝。經過此役,沈于喬可算是國朝名將!」

  賈環報捷的文書,曾季高作為齊總督的核心幕僚,負責軍略,自是看過。賈環在文書中,著重強調沈遷的功勞,為沈遷請功。於他自己,並沒有多說。

  齊馳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難得季高肯認錯啊!不說你,我一樣沒想到!」

  曾季高嘴角泛起苦笑。

  當日,他對賈環拆他的台,很不滿。他對賈環去疏勒並不看好。疏勒會戰的大捷傳來,可算是打他的臉。近日來,總督府內,不少人議論他。

  當然,不知是打他一個人的臉,當日那些覺得賈環和稀泥,指責賈環的人一眼被打臉。

  要說他內心裡對賈環有沒有情緒,還是有的。但是,他也是個讀書人:為人謀,而不忠乎?作為齊總督的幕僚,他不能因為個人情緒而影響戰事。他一晚沒睡,不是因為他情緒不佳,而是在思索接下來西域的局勢!

  …

  …

  齊馳打趣了心腹幕僚一句,便不再說,喝口茶,詢問道:「季高對子玉的來信怎麼看?」

  賈環報捷文書是官方形式的文書:給三軍將士請功,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給齊總督的書信。疏勒將下,賈環需要齊總督調撥軍隊、官員,給予授權。好讓疏勒地區,盡快、最大限度的為北庭之戰,提供大量的錢糧。

  提及當前的形勢,曾季高精神提振,走到書房裡的沙盤前,侃侃而談:「大帥,賈子玉打下疏勒,治理疏勒當然是由他來做。他的要求都不是問題!

  他要一萬漢軍入疏勒,肅清那些牆頭草!以我之見,可以將留守在龜茲、姑墨的兩萬從敦煌招募的漢軍都調給他。保證疏勒的穩定。

  同時,允許賈子玉募軍。最高可至十萬!」

  「哦?」齊馳驚訝的說道,放下茶碗,從主座走到沙盤前。

  周軍得到疏勒鎮,于闐鎮的物資、人口補充。肯定能在北庭打爆拔野古孝德!這只是時間問題。但,為何要給賈環募軍十萬的權限?

  這豈不是會消耗疏勒的錢糧?

  曾季高拿著木桿,指著沙盤,點在北庭區域,道:「大帥,你看。拔野古孝德活躍於金山之南。他若被擊敗,有兩條退路,一條是往北退往漠北,一條是西退往弓月城、碎葉城。

  賈子玉之前有過佈置:派月氏人跋忽勒前往漠北使用離間計。所以,我認為拔野古孝德往西退往弓月城的概率很大。

  給賈子玉募兵的權限,就是要他在盡可能的情況下,率軍北出蔥嶺,進佔碎葉,堵住拔野古孝德,將其消滅在天山之北。」

  賈環已經表現出他的軍事能力,別管是不是他親自指揮的!疏勒已經被攻佔!

  在思考西域全局時,他當然要將這些因素都考慮進去。制定東進西堵的方案!一舉幹掉拔野古孝德!平定安西、北庭!

  碎葉鎮是突騎施人的地盤。這是安西四鎮版圖的最後一塊。

  齊馳看著沙盤地圖思索:天山之北,橫亙萬里的疆域,但是將其放在沙盤上看,這豈不是一條夾在天山和金山之間的長廊?東進西堵,拔野古孝德怎麼跑?

  齊馳撚鬚笑道:「好謀略!季高真國士也!」

  曾季高矜持的一笑,這是他苦思一晚的成果!

  齊馳評論道:「這個策略要實施得當,子玉那邊的壓力很大!」以疏勒鎮的人力、物力,在供應北庭之戰後,還要養兵攻碎葉,很有難度。倒不是地形。而是突騎施人的奉德可汗擁有部眾近五十萬。實力強大。

  當日拔野古四部十萬聯軍從北庭繞道熱海之南,跨天山,攻陷姑墨城,亦沒有順路滅掉突騎施人。可知其實力。

  曾季高坦率的道:「大帥,以賈子玉在疏勒會戰中表現出來的能力,麾下又有沈于喬這樣的名將,應當能完成這一既定目標。但確實有難度。所以,我提議是盡可能的北上攻佔碎葉。募兵數量亦由他自己掌握。

  如果這一策略不成。屆時,等我們在北庭滅掉拔野古孝德的主力後,我們再以北庭為基地,蓄錢糧,集結兵力,由東往西主攻,讓賈子玉在西策應。」

  曾季高當然不是小心眼的坑賈環,而是提出最佳的策略。他一樣準備了賈環無法攻佔碎葉的方案。只是那樣,平定西域,就要多耗費大量的時間!

  齊馳點點頭,「好!在焉耆、高昌徵調民夫、錢糧,在龜茲、姑墨編練新軍的事情要著手準備。季高還要辛苦一段時間。」他業已下定決心,等疏勒的錢糧抵達後,周軍將傾力攻佔北庭。

  曾季高拱手一禮,應道:「大帥言重,這是屬下的分內之事!」

  …

  …

  曾季高和齊馳商談的軍務,制定的策略,都還停留在地圖上。還需要周軍將士將它實現。

  這可以暫時不關注。

  需要著重注意的是,齊總督給了賈環在疏勒地區極大的自主權。如果說齊總督是西域節度使,握有軍權,西域的行政權力。那賈環就是疏勒鎮節度使!

  他擁有疏勒的政事權,軍權。同時,可以自主的決定對疏勒鎮之外的胡族發起戰爭!

  五月十四日,疏勒城攻下的消息傳到龜茲。第二天,齊總督的命令就行文西域的各軍政衙門:

  令賈環以西域左參議職兼任疏勒府知府,加賈環的差遣,碎葉經略使、嶺西宣撫使。

  就當日賈環被任命為疏勒經略使一樣,它是那麼的不起眼,龜茲城中所有的輿論焦點,都匯聚在北庭。然而,賈環給龜茲的周軍、漢民帶來驚喜!

  那麼,賈環獨鎮一方之後,他又將在西域這風光無限美好的畫圖中,如何寫下他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

  …

  夜空無雲,皎潔的明月徐徐升空。

  龜茲總督府後的街巷中,距離賈環住處不遠,胡熾的府中,他府中前院,在入夜後依舊熱鬧。他現為西征大軍的糧草官。同時,他是一個大商人!

  國朝名列前茅的財團,要算他一個。

  然而,此刻胡熾胡錢王並不在前院中,和來自各地商人商談,他正在府西一處幽靜的小院中,接見賈環從疏勒派來的長隨胡小四,詢問著程攸陵墓的事宜。

  他五十多歲,快要六十。一身精美考究的綢緞瀾衫。身形矮小、清瘦。塌鼻子,頜下黃鬚。

  胡小四帶來的賈環的手書。內容很簡明:環幸不辱命,葬程公達於疏勒城西山谷,立碑祭祀。

  「辛苦了,你下去吧!」胡熾將胡小四打發走,神情感慨難言,在窗口眺望著明月:公達兄,魂兮歸來!

  陪著見客的胡族侄,沒有打擾四叔。靜靜的站立著。他在想賈環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預感到:如果說,疏勒會戰,成就了沈遷沈于喬的名將名聲,朝廷對他的封賞,可想而知!那麼,接下來,整個西域,只怕將是賈環的舞台!

  很荒謬,但他真實的感覺到。

  想想看,西征前,賈環是什麼處境?在金陵閒居守孝,然後呢?糧草官、軍需官、輿論、代理敦煌政務、涉足情報。直到此刻,賈環手中的權力達到巔峰!

  他將手握數萬大軍,掌管著數百萬人口的地區,這相當於是唐朝的一個節度使!他已經夠資格在西域的棋局上,落子!

  一路走來,他眼睜睜的看著,如何不震驚!正所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11-28 23:05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7-11-17 19:15
第八百四十章 大軍抵達

  龜茲,城西大街後的啟明坊。

  坊中偏西的一條僻靜小巷,其大半個巷子都由一座府邸佔據。如此壕商,坊中的百姓都不知道這座府邸主人是誰。

  午後,佔地廣闊的府邸東。綠樹成蔭。三間垂花門樓後,有一座大院。大院廳中,楊渭坐在椅中,問著前來匯報的黑衣新月衛:「那個粟特商人逃走了?」

  這座府邸在外人眼中極其神秘的府邸,正是軍中的情報機構,黑衣新月衛的總部。這裡距離總督府,直線距離不過百米!

  黑衣人低下頭,慚愧的道:「屬下無能!」

  昨日,秦弘圖秦校尉自疏勒傳來消息:粟特商人阿里波夫派護衛跟著波斯將軍穆薩,襲殺周使程攸。黑衣新月衛指揮使楊渭下令逮捕此人。但他們忙活一晚加一個上午,還是讓此人逃脫。

  楊渭臉上的表情緩緩的沉下來,但終究是忍著沒說什麼,道:「你下去吧!」

  等下屬離開後,楊渭輕嘆一口氣。他負責軍中情報工作,沉默寡言。但他和程公達自西南起就在齊總督麾下效力,有著多年的交情。當日胡熾給賈環送行,贈送火銃,望賈環為公達復仇。

  他呢?直接將賈環的朋友秦弘圖指派給賈環,增加其情報獲取能力。

  沉默了一會,楊渭叫來一名下屬,輕聲吩咐道:「給疏勒發鴿信吧!」

  …

  …

  五月份的下旬,疏勒就進入酷暑模式。暑氣逼人。清晨時分,晨曦從山巔透來。城中街面上的石板和樹林間,還殘留著些許的清涼。

  賈環、龐澤、沈遷、張四水、黃觀、解參、秦弘圖一行人打馬出城。秦弘圖在馬上向賈環匯報著龜茲的情況。

  賈環在馬背上沉吟,道:「既然讓他給跑了,那就算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總有打到河中的一天!」

  賈環此時還不知道那天和他縱論絲路的粟特商人就是阿里波夫。但心中已經在醞釀針對粟特商人的措施。河中地區歷來就有蓄奴的習慣。而粟特商人中不少人是奴隸販子。

  當奴隸販子並沒有錯。但是,膽敢販賣漢人奴隸,那就有要承擔漢家王朝怒火的心理準備!

  秦弘圖釋然的點點頭。

  龜茲齊大帥對賈環的最新任命,授權已經抵達。一連串的官職和募軍的授權,歸納起來就是:疏勒節度使!節度一方、掌軍政,這是何等的地位、權勢?

  他作為賈環的心腹、好友,亦在賈環面前微感拘束。想要把事情做好!

  這並非是賈環在他面前變得矜持、拿架子,而是他自覺的一種變化。對權力保持敬畏,這是合適宜的做法。他讀史書,很多皇帝和大臣難以共富貴,根子就在這上頭。

  …

  …

  賈環帶著眾人清晨出城,是為迎接從龜茲抵達的兩萬新軍。

  齊大帥還是很給力的!他要一萬新軍準備用來肅清疏勒城內的牆頭草,騎牆派。而齊大帥給了他兩萬人。還給了他招募十萬新軍的權力。當然,還派給了他新任務。

  他需要在半年之內給北庭的軍隊,提供一百萬石糧食。換言之,齊總督決定要在半年內將拔野古孝德打爆!龜茲、焉耆、高昌地區,已經進行戰爭動員。

  一隊隊的騎兵不斷的跨越草原、大漠、關隘,向北庭的核心金滿縣聚集。同時,民夫被徵調起來,將各種軍需物資,裝在馬車、牛車、人力獨輪車上,運往北庭。

  烈酒、藥材、糧食被管制。絲綢之路的中道上,天山之南的古道上,已經沒有商旅往來,而只有鋪天蓋地的旗幟和軍隊。紅色,一眼望不到盡頭!

  在提供一百萬石糧食的基礎之上,他可以招募軍隊,最多十萬,北攻碎葉的突騎施奉德可汗。堵住拔野古孝德的逃竄之路,在北庭將其殲滅。

  拔野古孝德在哈密屠城,他造的罪孽,是要還的!

  「奉德可汗…」賈環腦子裡過一遍,並沒多想。現在說攻打碎葉還太遠啊!新兵和精銳的區別,他在疏勒會戰中,親眼目睹。

  事情要一步步的做!

  首先,是要徹底的掌握疏勒地區。然後,才有可能將人力、物力供應給北庭。再才有可能招募軍隊。還要練兵,到這一步,才可以考慮和突騎施人作戰。

  賈環正想著時,腳下的草原微微震動起來。疏勒城外的一川草原上青草正茂盛。一隊數千人的騎兵出現在地平線盡頭,隨即疾馳而來。

  「他們來了!」

  賈環等人是等在疏勒城東外一里處。片刻後,兩萬大軍的五千前鋒部隊抵達。

  率軍前來的前姑墨城守將胡游擊滾鞍下馬,單膝跪拜道:「末將參見賈使君!」

  這場面略尷尬啊!他前些時日還在姑墨城嘲諷賈環。結果,轉眼前,他就成了賈環的下屬。

  「胡將軍請起!」賈環笑著將他扶起。胡游擊胡鼐,字萬鐘。他在軍中的口碑不錯。有「愛兵如子」的名聲。對待自己人,賈環自不會如對待疏勒城的胡兒們。

  不說他在軍中的威望沒有到。他的性格,令他和齊總督的風格不同,齊總督氣度森嚴,下屬們一般都會有點怕他。而賈環他學衛陽的父親衛康那樣,令人如沐春風,他也是學不來的。

  賈環性情沉穩,待人接物的風格是:不卑不亢、外圓內方。

  此刻,賈環自是不知道胡游擊在想什麼!

  「謝使君!」胡鼐起來,恭敬的道:「楊將軍率中軍,一個時辰後便會到。」

  賈環點點頭。

  沈遷等人和胡鼐相互見禮,寒暄後,沈遷派人將新軍帶到疏勒城中的大營中。胡鼐流下來等待。約一個時辰後,漫漫無盡的紅色出現在城外草原的盡頭。

  刀槍如林,陣容鼎盛。各種兵種都有。整齊的紅色軍服,令行進中的大軍如一團濃烈的火焰一般!

  龐澤笑著點評道:「到底是訓練過大半年的軍隊。」這次來到疏勒的新軍,是十月份在敦煌招募的新軍。現在已經是五月底。這支新軍,所謂的新是相對於京營、九邊精兵而言的。

  實際上,經歷了敦煌至龜茲的千里跋涉,沿途的攻城、剿匪作戰。他們已經合格的職業軍人。此刻,初步展示出,周軍無敵於天下的風采!

  大軍中,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直抵賈環面前。

  京營伸威營游擊楊紀嫻熟的翻身下馬,跪拜道:「末將楊紀參見賈使君!全軍兩萬人,末將悉數帶到!」

  楊紀的禮節,比剛才的胡游擊還要恭敬。雖說,軍中諸將現在流行參拜宰輔、總督、巡撫。但這有點過啊!

  楊紀原本隸屬於牛繼宗的舊武勳集團派系,在賈環前來西域的第一站敦煌,他卻並沒有立即投靠賈環。直到賈環打掉副將苗騏的影響力,他才向沈遷表達了支持賈環的立場。

  但隨即,他和沈遷跟著耀武營參將荀陽一起出征龜茲,便和賈環再無交集。此刻,率軍前來,成為賈環的下屬。

  他這一拜,拜的不僅僅是疏勒節度使,還是舊武勳集團中榮國公府的執掌者。

  以賈環此時「節度使」的地位,足以接受舊武勳集團在西域軍中的政治遺產了!

  賈環笑一笑,將楊紀扶起來,道:「楊將軍請起。你和于喬是世交。不必拘禮。」又將楊紀身後的眾將校虛扶起來,道:「諸將請起!」對眾人笑道:「既然大軍已到,我們進城。」

  五月二十七日,周軍兩萬大軍進駐疏勒。川流不息的軍中健兒,穿過城門洞,踏在疏勒城的大街上。

  而這一幕被許多疏勒人目睹!消息隨即傳開。

  …

  …

  城中,裴氏府中。

  晚飯之後,裴登利將長子裴石叫來。天氣炎熱,裴登利的房中放置著冰塊,雅靜清幽。字畫、棋琴陳列。帳幕錯落有致。

  裴登利腰有些佝僂,坐在椅子中,將手裡的請帖給裴石,道:「石兒,上午的消息你聽說了吧?你看看。」周軍大軍前來,他心中惴惴不安。

  裴石站在父親面前。他約三十多歲,一身精美的長衫,眉頭深鎖。事實上,不只是他,整個裴氏家族都是如此。那日,裴氏雖然在長街上「負荊請罪」,但賈使君是否饒恕他們,還沒有准信。

  裴石打開請帖:端午佳節將至,環欲與疏勒城中諸位賢達,置酒共慶。定於四月三十日午正時分在慶雲樓共聚。敬請光臨。

  裴石錯愕的抬頭,看著父親,「這…」

  裴登利嘆口氣,憂心忡忡的道:「唉,鴻門宴啊!只怕這位賈使君要敲竹槓。城中傳言,他要募集一百萬石糧食的任務。要是花錢能買平安,倒也值得。就是不知道他要多少。」

  裴石沉默著,心中苦澀。

  不僅僅是如此啊,裴氏只怕還得表現的積極些才行!波斯人穆薩的住所是裴氏提供的。而這位賈使君,將那棟院子,用大炮近乎轟為平地。

  這是一個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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