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68
bpd 發表於 2017-12-28 18:35
第九百一十章 交鋒、試探、碑文

  華淳見父親完全沒有抓住重點,還順帶著鄙視他一句,有點抓狂。但,只得組織語言回答父親的問題。

  「父親,保齡侯史鼐將他侄女送予我為妾。想我關照他一二。今天傍晚送過來,賈環帶親衛將人又搶回去。」

  華淳自己都搞不清楚什麼狀況。史湘雲和賈環的關係,他怎麼知道?

  華墨「哼」了一聲,譏諷的看兒子一眼。他的政治水平,在國朝歷代的宰輔中,只能算中等。而他兒子,比他都要遜幾個等級。連這件事的重點都沒搞清楚!等他致仕,華家後繼無人啊!

  華墨喝口茶,徐徐的道:「我跟你說過,不要惹賈環。既然在東北角門處,想必看到的人不多,你把事情壓下去吧!」

  華淳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心中一口氣壓著,實在不甘心。但,他知道他父親當前目標是清除紀系,佔領其地盤。確實不想節外生枝,招惹賈環。

  「父親,什麼都不做?」

  華墨看看兒子的表情,話鋒一轉,道:「再派人到順天府府衙報案,就說家中的奴才被賈環的親衛打傷。帶著衙役,去賈府抓人。闖我們府上,總要付出些代價。」

  「好嘞!」華淳的情緒頓時高漲,答應了一聲,告辭離開。

  華墨搖搖頭,好心情全無。

  他兒子完全沒有體會到他處理這件事的精髓、火候所在。賈環率親衛闖華府,將兒子新納的小妾搶走,他不做反應,不合適。反應過激,一樣不合適。

  他一點反應不做,不是讓人看輕?傳出去,誰還怕他這個領班軍機大臣?

  但,他確實不想節外生枝。他動用順天府府衙,去抓賈環的親衛,是留了餘地、顏面,相當於試探賈環。接下來,怎麼博弈,看賈環怎麼接招。

  這只是表面的意思。他是用來迷惑賈環的:此事,就在這個框架內解決!

  但是,他作為執政的宰輔,賈環這樣搞,他心裡一點意見都沒有?他是泥菩薩啊!

  他確實無意於在短時間和賈環起衝突。接下來,他的目標是鞏固政治地盤。

  昔年,賈環在武英殿上的表現,他非常忌憚。所以,他不會當出頭鳥,但若有機會,就別怪他,暗中推波助瀾,落井下石。而機會,很快就會出現。

  他這兩層想法,只怕他兒子一層都沒體會到。

  …

  …

  保定府,城外的一個小鎮中。爆竹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新年將至。

  四十多名周軍將士在小鎮的客棧中歇息。

  小鎮上的客棧其實早就關門,留了一個夥計看門。被他們敲開門住宿,「不曾短你銀錢,如何不讓我們住?」

  這些周軍將士,都是賈環帶著闖進華府的親衛。被賈環連夜安排出京,返回西域。前往吐火羅總督龐澤帳下效力。

  親衛們在大廳裡,各自就著冷酒啃著燒餅乾糧,心情頗有些鬱悶。

  一名親衛道:「呸,那什麼賊鳥華大學士,害的勞資們大過年在路上啃乾糧。其他弟兄們在京裡吃香的喝辣的!」

  帶隊的高子重道:「喲呵,老牛,你還怪使君打發咱們出京,沒有在京城花花世界裡多待?」

  「使君有使君的難處!我是心裡憋屈。使君在西域一言九鼎,說一不二!怎麼到京中,明明占理的事情,都要被人拿捏呢?不痛快!」

  這話說的一干賈環的親衛都紛紛感慨起來。他們在西域跟著賈使君時,何曾受過這種鳥氣?刀山火海趟過去就是,好男兒皺什麼眉頭!

  使君在京中,沒有在西域得志啊!

  …

  …

  臘月三十日,賈府被順天府的衙役光顧了一次。賈環派賈芸和順天府的衙役交涉一番,打發他們回去。

  事情做了,當然是認下。這沒什麼好推脫的。但親衛們畏罪潛逃了。這實在是愛莫能助!又隔著順天府和華府講講條件。要出結果,總得等年後去。

  官面程序走到,年後隨時可以開啟。華淳雖然很不爽這個結果,但也無法催逼。要過年了。

  正月初一,百官進宮,至皇極殿,朝賀天子。

  這是慣例。不過,賈氏父子都沒有參加朝會。賈政丁憂未起復,賈環請假返京。賈蓉以正四品的勳貴身份參加。

  正月初一時,天微微陰沉著。皇極殿中,百官三呼萬歲,又有進獻的新年賀詞。雍治天子聽了聽,二十年了,他該聽的好話都聽過,退朝去後宮裡見楊皇后、妃嬪們。

  皇極殿中的百官陸陸續續的散去。退出皇極殿,穿過廣場,各自返回。新年之時,每個人臉上都是帶著笑容。

  參與朝會的齊馳,跟著人流,獨自的緩步離開。他在地方任職近十年,他再站在這朝堂上,舊識已經不多。他內心中思忖著雍治天子的情況。

  這是數月以來,雍治天子第一次出現在百官面前。而時年五十一歲的天子,已經非常的衰老。估計時日無多。這不得不令人思考啊!

  齊馳正想著,就見五軍都督府左都督魏其侯程哲被幾名官員簇擁著過來。

  魏其侯程哲冷笑一聲,道:「齊大帥在西域打的好勝仗,當真是高明。」

  從官職上來說,如果算武將勳貴,魏其侯確實算管著齊總督。畢竟,五軍都督府為國朝最高的統帥部。但從文臣的角度來說,大學士位比宰相。

  當年,何大學士訓斥,魏其侯連頂嘴都不敢。

  而齊總督,預估會因漠北大勝,而封國公。並有很大的概率,因功升為大學士。

  所以,魏其侯的舉動很讓人費解。他並沒有訓斥、嘲諷、為難齊馳的資格。

  齊馳莫名其妙,微微蹙眉,拱拱手,不卑不亢的道:「侯爺這話,在下就聽不懂了!」說聽不懂,其實就是要解釋。

  魏其侯挑明他的怨氣在何處,道:「國朝開國勳貴子弟,並太宗朝後的勳貴子弟,在西域大戰中,近乎損失殆盡。你齊大帥一將功成萬骨枯!」

  魏其侯和齊馳言語交鋒時,路過的官員們,都豎起耳朵,放慢腳步。這於大家來說,是難得八卦機會。聽到這裡,吃瓜群眾們心中瞭然。難怪魏其侯要發難。

  西域大戰,自雍治十四年開始,由牛繼宗率軍出征,新舊武勳集團都派出了自己集團中最優秀的後輩。要子弟們博一個功名,後繼有人。

  然而,至雍治二十年西域平定時,軍中的勳貴子弟還剩多少?就賈環麾下的團練軍中,有楊紀等十幾人。其餘,俱是白骨。西域真的是血戰啊!

  然而,戰爭那有不死人的?關鍵是,這導致新舊武勳集團力量失衡。魏其侯為新武勳集團的旗幟人物,他如何能不質問齊馳:你打的什麼狗屁仗?

  齊馳臉上流露出感慨,傷感的神色,道:「侯爺,西域犧牲的將士,非是為我個人的榮譽、前途而死。而是為國家,為民族而死。我在北庭金滿,設立祭廟,讓將士們四時享受香火。碑文曰:」

  吟誦道:「三年以來,在西域戰爭和反抗胡人壓迫中犧牲的大周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西域反抗胡人壓迫中犧牲的漢人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三百年,從那時起,為守衛西域、維護國家完整,爭取漢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好!」

  「好!」

  正在圍觀的幾十名官員頓時紛紛喝彩。

  如此情景,魏其侯還能說什麼?拂袖而去。

  消息,隨後傳遍整個京中。碑文撰寫者,賈環!


bpd 發表於 2017-12-28 22:10
第九百一十一章 依舊傾城

  正月初一,在皇極殿前的廣場上發生的一幕,隨著官員們的傳播,迅速傳遍京城。

  正月裡,本來就是走親訪友的日子。消息傳的出乎尋常的快。京中的官員們都在分析內幕。

  魏其侯是朝堂重臣,豈會隨意的當眾找齊馳的麻煩?最普遍的解讀是:這是朝廷各方力量,對齊馳晉升大學士的一次阻擊。齊總督有功當然是要賞的,但亦要壓一壓。

  正月初六,京城西城咸宜坊吳王府中,吳王設宴招待前來拜年的賈環。

  小樓之中,陳設雅致。牆壁上選著一幅名家的牡丹花山水畫,八仙桌下鋪著名貴的方形駝色山水圖案地毯,軒窗正對著精美的花園。白雪覆蓋著園林。美不勝收。

  吳王微笑著問賈環的意見,「子玉以為呢?」三年未見,吳王亦顯得衰老。他今年四十六歲。穿著一件紅色的親王常服,頗顯儒雅,氣度從容。

  一旁,世子、越國公時年十八歲的寧澄作陪。明麗照人的瀟公主已經出嫁,自是不在這裡相陪。

  賈環一身水藍色的長衫,頭戴璞頭,服侍裝扮隨意而不失華美,笑一笑,「我覺得魏其侯在測試齊總督的態度。看他有沒有更近一步的想法。」

  吳王禁不住笑呵呵的舉起酒杯,「子玉高見!」果然名不虛傳。

  若齊馳有意為大學士,魏其侯如此挑釁,必然會被其痛斥!大學士位在親王之上。雖然沒有調兵權,但比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官位要高。

  而齊馳回應的不卑不亢,只怕是不願意在此非常時刻入軍機處。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賈環和吳王喝了一杯。

  寧澄一臉佩服的看著賈環,起身給賈環斟酒,「唉…,賈先生若在京中,紀尚書何至於此?」

  他和燕王寧淅都是賈環的弟子,深受賈環的觀點影響。政治人物不能以好壞來區分;而是,以是否合格來區分:在其位,謀其政!

  很明顯,華墨華大學士,拉幫結派,貪-污腐-敗,把國家搞的烏煙瘴氣!非常的不稱職!不作為。反觀工部尚書紀興生,這些年做了不少實事。至少,京中內外的道路都修繕一新。

  他的立場,不問可知。

  吳王笑著做了個下壓的手勢,道:「澄兒…,慎言!」

  寧澄頑皮的一笑,混過去。

  賈環和吳王隨意的閒談著,涉及西域的地理,風土人情,不經意間將波斯帝國可能來犯的消息透露出去。想必,過些時日,會傳到雍治天子的耳中。

  他今日來吳王府上吃年酒,其實最想問的問題是:雍治天子的身體如何?

  但,這個問題是非常犯忌諱的。所以,他隻字不提。而關於雍治天子對他在西域所作所為的看法,一樣是沒問。這個問題,估計吳王不會回答。

  吃了幾杯酒,談了約四十多分鐘,吳王便告罪離開,「澄兒,代我招待好賈先生。」吳王在京中的地位非常高。他是雍治天子的心腹,是皇族在朝堂上的代表,擔任內務府大臣。

  炙手可熱的權力人物!過年時,他家裡的賓客早就是人滿為患。也就是賈環,他才陪著吃了幾杯酒,坐這麼久。

  …

  …

  吳王一走,寧澄更加的活躍。這是三年之後,他第一次見賈先生。當日桀驁不馴的小野馬,此時業已成家:狹長的臉型,顯瘦,留著毛絨絨的鬍鬚。

  寧澄掃一眼八仙桌上的山珍海味,笑嘻嘻的道:「賈先生,這幾日你想必吃酒席都吃膩了。我姐知道你今日來府中拜訪,亦在府裡。我們到我書房裡小酌。」

  賈環溫和的一笑,起身道:「走吧!」

  寧澄哈哈一笑,賈先生就是痛快。和賈環一起離開花園邊的小樓,到吳王府東路,他的住處。先問了妻子在不在家中,本來是想請她來拜見賈先生。

  俏麗的丫鬟答道:「世子,少奶奶不在。在正房裡陪著王妃招待客人。」

  寧澄就道:「罷了。你派人去請我姐姐來。再弄些小菜米酒來。」招呼賈環在他的書房中落座。

  四合院的格局,大同小異。寧澄的書房設在正房小院的東廂房中。寬敞的書房中,佈置非常文雅。書櫥一排排的沿著牆壁展開。書桌面西。

  玻璃窗下設著待客的小圓桌,圓凳。俱是深紅色。顯得典雅。

  賈環打量著書房,和寧澄閒話,瞭解著他的近況。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身後一聲清脆的聲音,「賈先生,你回來了!」聲音平穩。但,相熟的人,比如寧澄,自是聽得出,她聲音中所蘊藏的欣喜。

  賈環回頭,就見永清郡主,現在是永清公主,寧瀟一身月白色的宮裝進來。第一眼給人極其驚艷的感覺。第二眼,會看她明麗而無瑕疵的容顏。

  白膩的鵝蛋臉,清泉似的丹鳳眼,尤其的明艷。挺直的鼻樑,標準的美人臉。明眸皓齒。又因她一身宮裝,身姿修長、高挑,極為出眾,更添她雍容的貴女氣質。

  寧瀟身後跟著侍女紫兒。

  「瀟公主…」賈環微微頷首,含笑而立,心中喜悅,感慨難言。他又怎麼會忘記雍治十八年春,他離開京城前,寧瀟送別他時,展顏一笑,明艷如花!

  都說歸來仍少年。三年逝去,他已非少年。西域的經歷,將他改變了許多。而瀟公主,依舊傾城!

  寧瀟美麗、睿智、大氣,這時微微一笑,將她美麗的容顏上還殘留的少許的清冷驅散掉——她的婚姻,很不幸。稱讚道:「賈先生在西域縱橫萬里,平定西域第一功。兼有詩詞傳唱,文采風流,我為先生賀!」

  給美麗的瀟公主誇獎,誰會不高興呢?賈環何能例外?灑脫的一笑,道:「多謝公主稱讚。請!」

  寧澄在一旁起哄,道:「姐姐,哪有光說不練的,且坐下來吃酒。」

  寧瀟嫣然一笑,二十歲的女子,明艷如花,伸手示意,道:「請!」

  三人落座下來,侍女們送上酒菜。寧澄便清場,三人單獨一起小酌,閒話著。

  談了一會,敘過離別後的情況,吃幾杯酒,寧瀟沉吟著道:「賈先生,近日京中都在傳誦你在西域寫的碑文。你的名氣更上一層樓。然而,於你恐非好事。

  當日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將你在西域的情況報上去後,特意通知了我父親一聲。當今天子看完後,一言不發。」

  這個消息,讓賈環當即緊鎖眉頭。他知道寧瀟想要說的潛台詞。

  這是最壞的結果!


bpd 發表於 2017-12-29 22:45
第九百一十二章 堰水湖

  隨著賈環皺眉,書房裡的氛圍變得有些凝滯、鄭重。窗外的白雪覆蓋著屋舍、園林。

  寧澄政治水平一般。心裡有些費解:天子似乎不喜,但賈環怎麼神情如此凝重呢?抿著酒,沒有打亂賈環的思路。

  寧瀟一身月白色的宮裝,坐在小圓桌邊,鳳目注視著賈環的臉龐。心裡默契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知道,她說這幾句話,賈環就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這種感覺很舒服。

  賈環手握著酒杯,香甜的米酒在銀杯中,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品相俱佳。但,賈環根本沒有留意到,腦中飛速轉動。

  剛才和吳王吃酒時,賈環就有些想要知道雍治天子對他在西域表現的看法。但他預估吳王不會透露。吳王是雍治天子的心腹嘛!

  但,現在寧瀟告訴他確切的消息。

  吳王這個舉動說明什麼?他想留一份人情、後路。換言之,雍治天子的身體,恐怕真的不行了。雍治十七年時,紀興生告訴他的話言猶在耳!

  最多五年,雍治天子必然駕崩!今年已經是雍治二十一年。

  連雍治天子的心腹吳王都準備考慮後路,情況嚴重到什麼地步,可想而知。

  從寧瀟口中說出來的消息,肯定不會有問題。瀟公主的意思很明確:天子有殺他之意!雍治天子很有可能在駕崩之前,尋一個由頭將他殺掉!

  在此時,他的名字再一次因為西域祭祀眾將士的碑文傳遍京城,成為輿論的焦點。這確實不是好事!相當於,他回京後本是在京中權力舞台之外,卻又被推到舞台的聚光燈下。

  賈環想了一回,回過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將手中的米酒一飲而盡,吐出一口氣,道:「謝瀟公主告知。」

  寧瀟螓首微點,清泉似的美眸看著賈環,輕聲問道:「賈先生可有頭緒?」

  賈環見她感慨難言,她見賈環如何不是呢?三年前,賈環或許還不是國朝政治權力版圖中的重要人物。當今天子在駕崩前未必會留意到他。

  然而,三年後,在西域縱橫萬里無敵手,威壓諸胡,得諸將擁戴的賈使君,天子如何不猜忌?他不擔心繼位的晉王壓不住賈環嗎?不擔心幾十年後,國朝出現第一個如張居正似的權相嗎?

  她是一個非常理智的女子,當年,她曾將心意透露少許。爾後,埋藏掉。天子的猜忌,換一個角度看,不是賈環的成長嗎?她為他而感到高興。

  同時,還有對當前局勢的擔憂。這個局,近乎是無解的!但她相信賈環一定可以找到辦法。這並非盲從,而是賈環用一次次勝利,給她的信心。

  賈環迎著寧瀟清澈、信賴的目光,嘆口氣,道:「再看看吧。」瀟公主倒是相信他可以渡過難關。

  可是,何其之難!

  …

  …

  約傍晚時分,賈環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吳王府。馬車平穩的行駛在京中的街道上。

  賈環倚在鋪著虎皮的軟榻上,閉目沉思著。

  很多話,即便他信任寧瀟,亦不好說。

  他今日拜訪吳王府,得到的消息很糟糕。相比較之下,後面寧瀟談及紀小娘子的事,得罪華墨可以得到紀系的支持等事,都不重要。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身上!

  而他的性格,又怎麼甘心束手就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教條,他是不會遵守的!

  他去西域前,並沒有想著引起天子的猜忌。他在西征大軍中,和武將有交情,不是很正常?然而,西域的局勢,是一步步發展的。他走到那個位置,手握大軍,難道看著周軍慘敗嗎?看著局勢對周軍不利嗎?

  站在歷史的潮頭,他是要對歷史負責任的!

  而現在,他回京,就要面對這樣艱難的局面。當日,雍治天子拒絕賜婚,擺他一道,他心中就曾想過:他年我若為青帝。所以,他教了燕王寧淅《明史》。

  現在的局面,需要作出選擇!但,沒到最後,他不願意掀桌子。能改變雍治天子主意的,只有楊皇后!或者,晉王亦是一個著力點。晚年的天子,還是要重視成年皇子的意見。

  …

  …

  正月裡,賈環在吳王府,北靜王,衛府等處走動時,京中的官員們亦在相互拜年。而一場政治風暴,正在徐徐的醞釀中。焦點,自是漠北大勝的封賞問題。

  正月初十,賈環到聞道書院給師友們拜年。

  初六的雪已經融化,東莊鎮上略顯冷清。這是一個以教育為本的集鎮。住宅區中,有不少老太太、老頭在家門口曬著太陽,有小孩子在奔跑玩耍。

  賈環的馬車停在北前坊49號門前。隨行的林芝韻帶著雨兒在家中收拾著。今晚住在這裡。

  賈環和韻兒說笑幾句,帶著小廝錢槐、胡小四從北前坊相通的側門進到聞道書院中。

  林芝韻一襲蔥綠織錦的棉襖,目送著賈環離開,心中長嘆一口氣。相公近日沉重的心情,她怎麼感受不到呢?可能是朝堂上的事。這些事,相公怕她們擔心,基本都是不說的。

  聞道書院佔地遼闊,各種大學裡的建築應有盡有:宿舍、藏書館、學堂、球場、大會場等。在柔和的冬日中,冷冷清清。過年還在苦讀的學子是少數。

  教師的宿舍區位於書院新校區的東部。一棟棟的四合小院鱗比櫛次,道路縱橫相通。至書院院長葉先生的1號小院,書僮早在門外等著。

  賈環隨著書僮到小軒裡。葉鴻雲一身青衫,正坐在椅中。楠木桌几上,清茶裊裊。他四十多歲的年紀,鬢角斑白,戴璞頭,文士衫,身材微微有些發福。

  葉鴻雲笑呵呵的道:「早就盼著子玉你回京,今天總算見到你。坐。」他作為賈環的師長,不需要起身迎賈環。

  賈環長揖行禮,微微有些激動,道:「弟子自西域回京,來見先生!給先生拜年,問安。」

  雍治八年冬,他來書院求學。他的業師便是葉先生。書院的師長們俱是學識過人、品行高潔的儒者。性情不一,比如山長寬厚,葉先生溫和,駱先生孤傲。

  那段求學時光,是他此生難以忘卻的珍貴回憶!

  「好,好,起來!」葉鴻雲上前,伸手扶起賈環。心中感慨難言。他又怎麼回忘記他這個得意門生求學的日子?為人師者,不就是希望有好學的學生嗎?

  前些時日,賈環自京中來信。他便一直盼著賈環到來。今天總算來了。

  葉鴻雲打量著賈環,道:「子玉變了許多。不再是青蔥少年模樣了啊!」一邊感慨,一邊讓座。貌美的小妾來上茶。再悄然的退下去。師徒二人,在小軒之中,聊著三年別後的情形。

  有說不盡的話,談西域,談書院,談經義,談詩詞,談同學們的際遇。一碗茶一碗茶的續。午後的時光,緩緩流逝!賈環現在雖然將賈政當作長輩,但對賈政難有孺慕之情,和山長、葉先生的感情反倒更深厚一些。

  傍晚的夕陽在天際邊搖搖欲墜,金紅色的光芒,乍短乍長,浸染著書院一處處。

  葉先生撚鬚感嘆道:「子玉你在西域一路屍山血海殺出來啊。文約回鄉去了。他若在此,定然是要大呼浮一大白。子玉,你見過山長了吧?局勢不妙啊!」

  大學士宋溥盯著書院的。都發動御史彈劾。焉知,這不是政爭的開端?

  賈環沉吟的點頭,嘆道:「先生,是啊!」

  山長哪裡會和他說些事情。是張承劍、羅君子、喬如松他們說的。為西域的人事佈局,山長和宋大學士頂了牛。

  官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這種利益蛋糕,你分了,我就沒有。比如龐澤佔著吐火羅總督,就引得宋溥不滿。有些動作,是人之常情!

  官場上的心結,未必都是什麼大仇。如張四維整張居正那樣的較少。在日常工作中的摩擦,引發的不滿,也會是起源!

  葉鴻雲徵詢的看向賈環。

  賈環笑一笑,安慰道:「先生,會沒事的!」他現在面臨的局面,形象的來說,就是一個堰水湖,裡面的水越積越多。局勢也就越發的危險!

  但是,不處理,問題永遠都是在的!他逃避不了,只能勇敢的面對。


bpd 發表於 2017-12-29 23:20
第九百一十三章 相輔相成

  賈環在東莊鎮小住一日時,賈府和沈府關於沈遷和探春的婚事亦定下日子。

  看過黃歷後,定於正月二十一日。日子略有些近。但這樁婚事已經推後三年,亦不算趕。兩家的各種準備工作都是齊全。

  當然,京中亦有一些閒話傳出來。沈遷的婚事萬眾矚目。漠北大勝,以他的軍功,可以封伯。國朝名將啊!他的婚事,給人品頭論足是免不了的事。

  況且,京中報紙業發達。

  議論沈遷的婚事,是整個京中正月初十後的焦點。替代了之前關於賈環的輿論。這是普通民眾們的關注點。廟堂之上,則是不然。

  正月十三日上午,雍治天子傳召朝廷重臣,在西苑含元殿中議事:商量漠北大勝的封賞事宜。正月初一元旦朝賀時,雍治天子當時就說明,會在元宵節的燈會時宣佈。

  華墨、衛弘、宋溥三位大學士在朝房裡碰頭,隨意的寒暄著,聊著新年的話題。漠北的封賞如何,三人心中有數。

  宋溥當了多年的吏部尚書,年紀為三位大學士中最長,將近七十歲,拿起茶碗喝口茶,問道:「丙章兄,聽聞賈環在年底率親衛衝到你家裡傷人?」

  華墨身量中等,一身緋紅色官服,笑一笑,輕淡的道:「小兒輩間的事情。」

  宋溥點頭,意有所指的嘆道:「跋扈啊!」

  衛弘時年六十四歲,微微有些胖,容貌蒼老,心中微動,不動神色的喝著茶。

  少頃,吳王,魏其侯,成國公,北靜王,禮部尚書曾縉,吏部尚書殷鵬、戶部尚書趙鶴齡、兵部尚書孟何幾人抵達。本該位列重臣的左都御史張安博不受天子待見,沒有被召見。

  隨後,一眾高官們在太監們的引領下,出朝房,到含元殿中覲見天子。

  片刻,雍治天子從含元殿後轉出來。太監總管許彥攙扶著他。時年五十一歲的雍治天子,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兩鬢斑白,身軀佝僂,臉上有著老人斑。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跪在殿中,山呼萬歲。

  雍治天子坐到皇位上,難得的露出和煦的笑容,道:「諸卿平身。」又笑著拉家常道:「年都過的怎麼樣?」顯然,天子在新年裡,心情非常不錯。

  群臣紛紛出聲回答著。

  「嗯。」雍治天子點點頭,道:「漠北大勝,朕心甚悅。諸卿的折子,朕都看過。諸卿議一議吧。」

  說是議漠北大勝之事,但諸位朝臣心中有數。十二月上旬,工部尚書紀興生因勢利導,藉著真理報上的輿論,請求天子重賞諸將、諸功臣。

  結果呢,他被華墨幹掉。究其原因,便是國庫、內帑沒有銀子。所以,封賞,基本的調子可以確定:名爵可以給,財物恐怕就要靠西域自籌。

  而關於封賞的異議,只有兩個點:第一,西域總督齊馳何去何從?其二,國朝名將沈遷封何爵位?主要是其父宣大總兵沈澄,爵位才是慶國公。

  兒子的爵位比父親高,這肯定不行。國朝以孝治天下。

  華墨出列道:「陛下,國庫用度不足,名爵之位,朝廷可重賞。但財物,得由西域布政司籌措。

  名將沈遷的功勞,可加恩在其父身上,免其宣大總兵職。調五軍都督府同知。

  西域總督齊馳於國有功,臣不敢妄言,伏請陛下聖裁!」

  華墨主動背鍋。表示國家財政入不敷出,讓西域布政司籌措財物賞賜諸將。將來軍中有怨言,亦是他的過錯。聖天子明見萬里,被奸臣蒙蔽嘛!

  華墨身為宰輔,雖然不幹活,但基本的政治水平還是有的。父子都領兵,這種事肯定不行。要免掉一人的兵權。當年王子騰就是因為兵權被攻訐。權力大減。

  至於齊馳,他無意得罪這位未來的大學士。他可不像魏其侯,與齊馳有心結。

  雍治天子滿意的點點頭。

  這個領班軍機大臣,用的確實省心。他一個月前,沒有選擇紀興生,看來是對的。他老了,沒有心思折騰。想折騰的,等新皇帝上任吧。

  都是朝堂上混的老油條,一看天子點頭,哪裡還不知道天子的意思,當即紛紛出聲附和。

  這時,魏其侯程哲從班次中閃出來,奏道:「陛下,西域總督齊馳,品行卑劣,隨有能力,但不可為大學士。

  臣得軍中將士報告,平定西域的首功,本為賈環。他一人平定安西兩鎮、河中、吐火羅、信德、旁遮普、北庭。如此大功,卻被齊馳抹掉。其品性可見一斑。」

  「哦?有這事?」雍治天子目光一閃:賈環,微微露出笑容。佯裝第一次得知。

  於朝廷的官方程序上,他這個天子確實應該是第一次得知。錦衣衛那裡的消息不算。

  華墨配合的道:「陛下,確實有此事。臣聽聞,賈環在西域被人稱為賈使君,威儀如故唐安西節度使。宰殺小國國王、可汗,如殺一羊耳。」

  年底時,他就預估他有機會落井下石。賈環帶親衛闖他的府邸,他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雍治天子笑容轉冷:安西節度使?本朝可沒有這個官職!

  宋溥見機,出列奏道:「陛下,齊馳抹掉賈環的功勞,賈環豈不知情?聖天子臨朝,賈環為何不上書喊冤?可知,他怕是和齊馳早有交換:力促齊馳支持他的屬下、同學擔任高位。

  其一,此乃欺君之罪。其二,朝廷名爵豈可士子相授,破壞法度?其三,陛下豈是有功不賞的昏君?賈環行事,卻不知為君父的名聲而考慮。

  有弟子如此,可知師傅如何!

  臣以為,左都御史張安博和賈環師徒二人,皆是欺世盜名之輩。張伯玉以直諫而聞名天下,卻往往懷有私心,而不為君父思考。臣請陛下明察。」

  衛弘心裡苦笑,宋弘濟這是要往死裡整張安博、賈環啊!說起來,他和賈環恩怨不小。雍治十四年、十五年,宋溥幾次和賈環交手,且落下風。

  師徒二人相輔相成,都不討天子喜歡。


bpd 發表於 2017-12-31 22:49
第九百一十四章 天子之意

  宋溥話音落下,含元殿中便是一片寂靜。一干大臣們沉默,各自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像文華殿大學士衛弘就屬於反應比較快的一部分人。

  今日議事:魏其侯攻訐齊馳,帶出賈環。當今天子問一句,華墨解釋,宋溥卻是借此轉道攻擊張安博、賈環,將兩人進行了捆綁。只怕天子心中有看法。

  雍治天子高坐在御座上,身形微微佝僂,俯視著群臣,目光巡視。

  雍治天子當了多年的皇帝,不可能因為宋溥攻訐張安博幾句,他就要如何如何。否則,雍治朝的政鬥,那簡直太簡單。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當今天子的政治水平沒那麼低劣。臣子鬥起來,他才安穩。他有必要急著給宋溥當刀嗎?明帝嘉靖晚年給大臣們當猴溜,他可不願意如此!

  張安博固然是令他厭惡,但他還不至於要貶謫。這人確實是諍臣。至於賈環,他會在死前將其處死。如此人物,文武雙全,晉王肯定壓不住。而賈環在西域的作為,與齊馳捆綁在一起,他暫時不合適大動干戈。

  他又不是昏君。齊馳立下如此大功:定西域、平漠北,難道他還要追責?他腦子抽風?

  雍治天子目光最後落在宋溥身上,緩緩的道:「朕知道了。」

  宋溥沒有再多言。他說的是「臣請陛下明察」,而不是「臣請陛下嚴懲」。

  這很正常。哪有政治鬥爭一次告狀就告倒的?比如,華墨看似一本參倒紀興生,但之前兩人鬥了多久?他只需要在天子心中種下一根深深的刺即可。終將有發揮作用的一天。

  雍治天子再道:「朕意已決。遷左都御史張安博為工部尚書。擢升西域總督齊馳為左都御史,封魏國公,封妻蔭子。麾下諸將,各有封賞。

  慶國公沈澄一門英傑,長子歿於西域,次子沈遷弟繼兄志,報效國家。封其為新城王,調任五軍都督府同知。封沈遷為驃騎將軍。沈于喬國之名將,勿使朕失望。」

  華墨領著群臣高呼道:「臣遵旨!」

  雍治天子的旨意,群臣有些驚訝,想法不一。

  關於張安博的職務調整,有些出乎意料。其一,前些時候,張安博在聖壽節上給天子添堵,這時,宋溥再奏其事,還是起了一些作用。

  其二,由此可見當前天子並無處罰張安博之意,但已經表露出不耐煩的態度。

  而令眾大臣感到驚訝的是天子對西域的封賞,規格非常高!魏國公是什麼名爵?明朝中山王徐達的後代,便是封魏國公。這是對齊馳平西域,平漠北之功的褒獎。

  慶國公沈澄為京城人士,祖籍北直隸保定府新城縣人。這次因子而封王,封號為祖籍所在,光宗耀祖啊!可知天子心意。

  另外,沈遷武散官為:正二品的驃騎將軍,這是漢朝名將霍去病的官職。兩者都是年少的名將啊!縱橫草原!可知天子對他的期望!他的官階為正二品,一方面是封賞了其父,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為了避免將來封無可封。

  此人將來炙手可熱!

  沈遷將於正月二十日與賈府三姑娘在京中成婚。沈遷的潛力,京中眾官員自是早看到。都會送禮。但,現在,不少重臣已經考慮更換禮單。要送一份重禮!

  事情議完,就這一會兒功夫,御座上的雍治天子已經露出疲態。三位大學士識趣的率諸重臣山呼萬歲退出殿中。

  含元殿中的消息稍後就傳遍整個京城。

  …

  …

  張安博官職調動,齊馳封國公調任京師,慶國公封王,沈遷升驃騎將軍。

  這每一條信息,都足以攪得京師風起雲湧,何況於一起發佈出來?京中輿論在正月十三日上午,便是一片沸騰!

  當事人,齊馳府中,沈府中一片恭喜的情形可想而知。此時上表謝恩則不必。正式的封賞會在元宵燈會上宣佈出來。兩府中訪客如雲,鞭炮聲響。沈府的內眷、管家們都在商議更換門匾的事宜:現在沈府是王府!

  而張府中,聞道書院一系得知消息的暗淡可想而知!

  將近中午時,柔和的冬日照射在西苑中,水榭樓閣、奇花異草,光影斑駁。帶著安靜、慵懶的味道。

  西域總督齊馳並不在他府中,而是在西苑御書房外的班房裡,等候著天子召見。他坐在交椅中,喝著太監們奉上的清茶,閒適的看著西苑的美景。

  這是大戰之後的休閒心態。

  …

  …

  雍治天子召見群臣後,自含元殿出來。太監總管許彥令人備了一個輿轎,抬著天子離開含元殿,到御書房中。

  雍治天子在書房的軟榻中休息了好一會,喝了一碗參湯才逐漸的恢復些元氣,坐到龍椅中,道:「宣齊馳進來。」

  「宣齊馳覲見!」

  「宣齊馳覲見!」

  分列在御書房各儀門,各處的太監們一隊隊的唱名,由御書房傳到殿宇外。片刻後,便有小太監帶著齊馳進到御書房中。

  齊馳五十多歲,一身正二品的文官緋袍,方臉長鬚,跪在金磚上,三呼萬歲,叩見雍治天子。

  「齊卿平身!」雍治天子扶著龍椅,羨慕的看著精氣神完足的齊馳,忍不住問道:「齊卿今年多少歲?」

  齊馳一怔,答道:「臣今年虛歲五十四。」

  雍治天子嘆道:「齊卿比朕還大上幾歲。可身子骨比朕硬朗多了。」不待齊馳拍馬屁,擺擺手,生死有命,他不看淡都不行,直接切入正題道:「方才含元殿議事,朕意已決,調齊卿為左都御史,封魏國公。」

  天子施恩,齊馳豈能不配合?當即再跪地表忠心,道:「臣謝陛下隆恩!」

  雍治天子看著齊馳,笑一笑,道:「齊卿當日出京說,不破胡虜,此生不入玉門關。現在平定胡虜,朕何吝封賞?只是,朕有一事不明,齊卿何至於欺君,不報賈環之功?朕在齊卿眼中,是賞罰不明的昏君嗎?」

  齊馳跪在金磚上,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冬天裡,不知道是不是御書房中暖和,額頭上有些冒汗。天子這個轉折有點突兀。西域的事,錦衣衛不可能不上報,但是天子當面質問他,這壓力有點大。

  半晌,齊馳坦白道:「臣不敢。臣有罪。臣私心作祟,望陛下恕罪。」

  坦白也是一種藝術。並不是說天子說什麼罪,你都得認下來。那三個腦袋,都不夠天子砍的。齊馳當然不會承認,他就是覺得天子不會封賞賈環。

  賈環在西域立的那些大功,以當今刻薄的性情,尋個罪名一紙詔書砍了賈環都有可能。

  他和賈環的交情,當日在金滿賣了賈環人情,這時候在御前當然是「硬抗」,保護賈環。他有大功在身。承認侵佔下屬的功勞,不算什麼大過。

  雍治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齊馳一眼,看得齊馳脊背上都在冒冷汗。這是天子之威!

  雍治天子稟國二十一年,這是一個成熟的帝王。對臣下而言,當然極具壓迫感。

  雍治天子想:他若十年的時間,就齊馳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說鬼話,齊馳在權力中樞絕對待不過五年。可惜…他身不由己!齊馳立下大功,他一兩年之內,肯定不能動齊馳。

  否則,誰還為國效力?當日,明萬曆皇帝抄帝師張居正的家,導致後面的大臣沒一個敢任事!為國家勞累而死的張居正落那樣一個下場,那誰還肯為國家做事?

  換言之,他今天得認齊馳這個解釋。

  約半盞茶的功夫,齊馳感覺身上都快要濕透,雍治天子才道:「齊卿有大功於國,些許小事,朕不追究。賈環這個人,想法有點多!」

  齊馳心裡鬆口氣,道:「臣謝陛下不罪之恩!」

  他這次過關了。但是,看天子的評語,對賈環似乎很不利啊。他在京中任職,怕是不好再和賈環來往。而且,幫賈環說話都得考慮。天子敲打的意味很明顯。

  雍治天子微笑著點點頭,溫言安撫了齊馳一番,留他用御膳。


bpd 發表於 2018-1-1 15:42
第九百一十五章 朕將死

  雍治二十一年正月十三日午後,陽光和煦。永壽宮中,裝燈結綵,節日氣氛濃厚!

  永壽宮的寢殿中,楊皇后正聽著六宮都太監夏守忠匯報宮中元宵節的安排,她知道天子的心思,想要大辦一次,因而積極籌備宮中的慶祝事宜。

  收復西域、平定漠北,當朝武功,幾乎追上盛唐。天子心滿意足,以為功追太祖。不僅僅是宮中的氣氛沉浸在節日的祥和、歡樂中。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如此氣氛中。

  楊皇后一身淡紫色的宮裝,坐在塌椅上。儀態雍容華貴,珠圓玉潤。光看她的容貌,身材,膚色,看起來才三十出頭的美婦,絕不像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

  聽夏守忠匯報了一會,楊皇后笑吟吟的道:「好了。本宮知道了。你去辦吧。要用銀錢報到我這裡來,不要去煩陛下。」她在天子面前應承過的。

  夏守忠笑著道:「娘娘真是體貼奴婢們。奴婢回頭就讓人將單子拿過來。若元宵節當日出了差錯,就請娘娘砍了奴婢的腦袋。」他知道楊皇后有錢。

  每月工部鑄造局裡鑄造出的銀元,就有不少利潤是直接分給蜀王、楊皇后的。

  楊皇后展顏輕笑,成熟美婦的風情展露,道:「你這個老貨,本宮要你的腦袋有何用?行了,別在這裡饒嘴,去辦事吧!」

  將夏守忠打發走,楊皇后想一向,問身邊的侍女,「陛下在哪裡?」

  侍女道:「陛下休憩後,正在御花園中召見吳王。」

  楊皇后輕輕的點點頭,吩咐道:「等陛下議完事,告訴本宮一聲。我給陛下說一說元宵節準備的事宜。」待侍女答應了,心思一轉,琢磨著賈貴妃、賈環的事。

  她有意和賈府緩和關係。賈探春的婚事,她會讓蜀王送去厚禮。她非常重視賈環。視其為雍王想要登基的必備條件。帝師尹言和賈環比,還是略遜一籌。

  但賈貴妃似乎對她有些心結。這次她籌備宮中節日,賈貴妃並不配合。賈貴妃現在是宮中唯一的貴妃。

  …

  …

  西域裡的御花園,雍治天子在一處小軒中,和吳王說著話。獨孤貴人和青美人。

  小軒外,風景如畫。山環水抱,湖泊相連,堤島穿插,又有古樹參天。冬日之時,依舊是美景處處。

  雍治天子仰躺在軟榻上,看著美景,神情疲倦。輕輕的道:「上午才議的事,下午又招皇弟進來陪朕說會話。」

  他是不肯服輸的人,否則何至於當年兵變奪權登基?但身體上的衰老,時時提醒著他,今非昔比,他已經老了,行將就木。

  吳王穿著紅色的親王服,四十多歲的老年帥哥,氣度儒雅、從容。正值盛年。這時忙道:「陛下召見,乃是臣弟的榮耀。臣弟能每日聆聽玉音,得陛下教導,是臣弟的福分。」

  吳王並向賈環透漏過天子的身體情況。但,他心裡清楚,天子大行,怕就在今年。

  念起此事,他這番馬屁話說的情真意切。確確實實,他是由雍治天子一手提拔重用的。否則,哪有他如今的榮華富貴、地位?

  雍治天子欣慰的一笑。他快要死了啊!宮中,朝堂上,人心不穩,各有私心。以赤誠之心待他的,只怕只有吳王寥寥數人。連燕燕都想著讓雍王上位。人之常情吧!他到不怪燕燕。

  若他能再向上天借十年,他不介意培養雍王,傳國於雍王。然而,十歲不到的孩童,如何做天子?當年張居正、馮保以這句話扳倒高拱。原話非如此。但這確實是一句實話。主少而國疑。

  雍治天子嘆道:「朕往年每日勞累,從未留意這御花園裡的美景。現在躺著,倒是覺得極美。也不知道明年朕還看不看得到?」

  吳王本來站著的,這時駭的連忙跪下,道:「陛下乃是天子。必定長命百歲!切不做如此想。」心中悲傷。若天子自己都悲觀,那恐怕真要不了多久。

  雍治天子笑一笑,擺擺手,吐露心聲,道:「皇弟,朕也不想死啊!朕才是知天命之年啊!先帝多少人?世宗多少歲?朕不服啊!但是,縱觀朕這一生,有何遺憾?

  有明臣輔佐,修書、治水、改革。有名將橫掃草原,定西域、平漠北。文治武功,只遜太祖!朕即便是死了,青史上當有朕一席之地!何憾之有?」

  他很滿足!國朝自定鼎開始,至他是第六位皇帝。寧周六第,論功績,他只輸驅逐韃虜的太祖!

  吳王眼睛有些發紅。

  他知道天子說的名臣是誰。雍治十三年的領班軍機大臣何朔。只有此人,才是雍治真正的宰相、名相!華墨糊弄五年多,國家還沒有出大問題,且武功之盛,直追盛唐,便是何朔革新打下的底子。

  平定西域,支撐漠北北伐的賈環便是何系的幹將!當年號稱何系的三大幹將。

  雍治天子輕聲道:「何太保哪兒,等晉王登基後,你和他提一聲,派人宣慰。問國策於太保,必有所得!」他和何朔的君臣佳話,已然終結。

  吳王心中震驚,道:「臣遵旨!」太子之位未定。楊皇后等人虎視眈眈。而現在天子和他直言晉王登基。這是什麼意思呢?

  雍治天子提了提此事,讓吳王起來,休息了一會,自嘲的道:「朕每年金花銀100萬兩,鑄幣份額占15%,每年盡得600萬兩,還有馬球彩票收入近百萬兩。如此收入,卻常常是內帑空空。張安博罵朕奢侈無度,到不算錯。」

  吳王哪裡敢接這個話茬。當今天子算不算奢侈?這是個根本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否則,就晉王那幾十萬兩白銀,能把西苑修建的如此漂亮,如同仙境?

  賈貴妃誇讚自家的省親別墅,說:「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賈府花費多少?不下百萬兩。西苑乃是皇家園林,豈止這個數目?

  張安博國朝大儒,理學大家,他又不是信口開河的言官!他說話、上奏章,自是一五一十。這是注定要在青史上留名的文臣。

  天子日常用度,還包括各種賞賜,各種宴會,包括西苑這裡的各種花銷、用度。這幾年來,一年一千萬兩都打不住。這還是賈環想出的高招頂著:鑄幣費600萬兩。若是靠內務府在天下收刮,早就是民怨沸騰。

  吳王躬身道:「陛下,內帑雖空空,但臣弟會想辦法。元宵燈節,臣弟一定辦的漂漂亮亮,不會叫陛下失望。」

  天子有意在元宵節大辦燈會,向世人,一展皇周盛世氣象!他這時如何能掃天子的興?就是勸諫天子該節儉,這時亦無話可說。

  雍治天子笑一笑,點點頭,「嗯。皇弟費心了。」又感慨的嘆道:「朕的最後一個元宵節啊。」


bpd 發表於 2018-1-2 14:33
第九百一十六章 子玉,保重

  下午四點許,冬日已經向西,搖搖欲墜。紅彤彤的夕陽霞光,籠罩著京中沉澱著歷史厚重感的宮牆、屋舍、大道,絢爛無比。

  就如同此時京城中的政局:落日的餘暉!

  雍治天子自忖將死,雍治朝如同斜斜欲墜的夕陽,即將落幕。而賈環、齊馳、沈遷、張四水、曾季高、樂白等人帶來的西域大勝、漠北大勝,便是雍治王朝夕陽之時,最絢麗的色彩!

  這是自盛唐以來,中土王朝最強盛的武功!只要再東征高麗,據有其土,即可完成對唐王朝的超越!包括最鼎盛的貞觀時期、開元、天寶年間。

  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雍治十八年春當時局勢危急,西北邊陲震動。誰想到三年之後是這番清晰、強盛的局面?

  只是,在這場「了卻君王天下事」的歷史進程結束後,每個人的際遇不同。

  在大封功臣,報紙連篇累牘的報道、追捧兩次大戰的英雄人物時,核心人物、西域布政司左參議賈環回京後得到不是榮耀,而是天子的猜忌!

  否則,以他從四品的西域左參議之職,敘功加官,最少一個從二品的布政使,或者六部侍郎。

  但是,以賈環的年紀,雍治二十一年,他才20歲。升到這樣的高位,結合他在朝爭、西域中的表現,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最差的結果是三朝元老楊廷和,輔政數十年;中等結果是張居正:吾非相,乃攝也!再往上:有霍光廢黜漢帝,隋文帝楊堅篡北周。

  …

  …

  傍晚時,京中各處消息傳播、飛舞。繼上午的震撼消息後,自吳王府,內務府傳出的消息:雍治天子渴求著他最後一個元宵節,辦的盛大、光鮮!

  在這熱鬧的喧囂中,在家中和羅君子、張四水密談的賈環,忽而接到好友衛陽的邀請,到衛府吃酒。

  咸宜坊的衛府,距離史家、吳王府並不算遠。賈環抵達衛府約晚上七點許。

  明淨的小軒中,酒菜香氣四溢,明燭高照。文華殿大學士衛弘,前翰林庶吉士、禮部主事衛陽招待賈環。小軒中燒著上好的無煙木炭,溫暖如春!

  衛弘六十多歲的年紀,此時換了一身灰袍,身形微胖,容貌在蠟燭的光線下顯得蒼老,宛若平常的老頭兒。

  衛弘將今日含元殿上的詳情說了一遍,抿了一口酒,感嘆道:「子玉,你的處境很危險啊!」

  他是一個有抱負的實幹型官僚!他很欣賞賈環。但若天子下詔處死賈環,他會爭一爭,卻不會力保。他不是賈環的師長,不會為救賈環把自己搭進去。

  真正會力保賈環的是新出爐的工部尚書張安博。但,張安博如今自己都不穩了。

  雍治天子說人心不穩,不是沒有道理的!上午的御前奏對詳情,衛弘現在便透露給賈環。賈環來衛府的明面理由是衛陽邀請賈環吃酒。

  若天子再年輕五歲,衛弘敢這樣行事?

  這其實意味著雍治天子的權力正隨著他的老去,緩慢的、無形的流失。

  賈環沉默了一會,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的不滿、苦澀、沉靜,在這個舉動中展露無遺,道:「衛相,宋大學士這麼告一記刁狀,我連上書辭官的機會都沒了!」

  有宋溥的話在前:不為君父的名聲考慮,只顧自己。他再上書辭官,那真是明白的和天下人說:我就是覺得天子是個昏君!屆時,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衛弘輕輕的點頭。宋溥確實是在整賈環、張安博。

  政鬥,無所不用其極!允許幾年前賈環把宋溥搞的灰頭灰臉,被阻攔晉升軍機處,不許宋溥整賈環?宋溥又不是木頭人!

  衛神童給賈環斟酒,略顯擔憂,直言問道:「子玉,那你現在什麼打算?」

  他其實比賈環還要大四歲,時年24歲,一身白衫,唇紅齒白,很俊美的青年。他妻子是前大學士劉飛白的孫女。孩子都有了。

  他擔任了三年的翰林庶吉士,散館後,轉任禮部主事。不像書院的弟子紀澄,留在翰林院任翰林編修。

  而上一科在京城的書院前輩們:許英朗,紀鳴都轉外地任職。年後小聚時,他們都不在京中。

  按照衛陽的想法,既然在天子面前挑明平定西域以賈環為首功,當今天子為何不賞?

  就算覺得賈環年輕,將來威脅太大,可以如沈于喬一樣,賞他的父親賈政啊!恢復榮國公的爵位不難吧?說到底,天子心中還是有刺!這是賈環昔年歷次政鬥留下的後遺症。

  雍治天子和齊馳的談話還沒傳出來。按照雍治天子的說法:賈環這個人,想法有點多!潛台詞是,他不放心!賈環套馬甲搞事,他又不是沒經過。

  賈環抿一口酒,沒有隱瞞,道:「我在楊皇后面前下點功夫吧!」辭官,這是他原本想好的退路之一。他打算在雍治王朝末年,離老皇帝遠點。現在此路不通。

  幾天前,他到東莊鎮上給葉先生拜年,他當時的感覺是:他面臨的局勢如同堰水湖,湖中的水越累積越多,很危險。現在得衛大學士告知含元殿上的詳情,感受是:如臨深淵!

  他已經站在深淵邊上。局勢更加的危險、緊迫!天子有殺他之意,這是確鑿無疑的事情。現在,刀快架到他脖子上。

  「嗯。」衛弘提醒道:「子玉,要重視,要快啊!」現在能改變天子主意的只有楊皇后。

  以他的政治水平,當然知道賈環說的是什麼:不僅僅是給楊皇后送銀子,還有推雍王上位。主少國疑,這沒錯。但歷史上不是沒有托孤的先例。比如:當年的三楊。事在人為。

  但這件事,要快!以他的眼光判斷,天子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

  賈環凝重的點頭。

  吃了一會酒,賈環心裡有事,告辭離開。衛弘沒有挽留。他找賈環來,就是告訴賈環情況:政敵出手,天子有殺意。提醒賈環不要誤判,要快!

  衛陽起身送賈環出門。一路穿過衛府的屋舍、園林,到一處僻靜的角門處。冬季的寒風呼嘯,冰冷刺骨,吹動著賈環、衛陽的頭巾、衣衫。

  衛陽看著賈環沉靜的神情,忍不住感嘆道:「子玉,你…唉…,你要是留在西域該多好啊!保重!」衛神童雙手抱拳。

  「元皓,謝謝!」賈環點點頭,笑一笑,坐上馬車。馬車徐徐的遠離。

  衛陽心中感慨難言。

  自雍治八年起,他和賈環認識,算起來,如今過去十二年!才華橫溢,意志堅定,格局非凡,氣度恢弘。在西域金戈鐵馬,縱橫萬里,征服諸胡。

  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英才!

  這樣的一個傑出人,天子竟然要殺!他如何不嘆?

  今晚會是他和賈環最後一次喝酒嗎?他從爺爺的語氣聽出,大變或許就在最近。留給賈環的時間不多了。

  子玉,保重!

  …

  …

  華美的馬車平穩前行。

  胡小四、錢槐兩人在馬車外趕著馬。四匹來自大宛的駿馬,在皎潔的月光中,踩著小碎步往四時坊而去。達官貴人們的府邸上的喧鬧隱約傳來。

  賈環喝了一點酒,依靠在馬車中的軟榻上,手指輕按著額頭,思索著。

  他本來已經想好在正月後辭官:辭官要講究時機。但誰想到正月十三,宋溥在含元殿上來這一手?這打亂了他的佈置。

  衛陽說他沒回京城就好。不用面對如此局面,但實際情況哪裡是如此?

  第一,躲在西域就沒有禍事?他回京還沒一個月,什麼事都沒做,沒在天子面前晃,局勢不是一樣一步步的在惡化?

  這次含元殿議事,主要推手是宋溥,這梁子早就結下。他回不回來,都是一回事。

  華墨推波助瀾,起因必然是應雲妹妹的事。闖華府之事,還沒了結。在順天府處拖著。他自是知道華墨不會善罷甘休。得罪華墨,弊端很大。但已經得罪,能如何?

  他幾日前在吳王府中,和紀婉兒見過面,她跪求他幫忙復仇。他答應下來:來日方長。紀系殘餘是可以團結的力量。

  第二,他留在西域,握有兵權。但雍治天子的聖旨到西域,解除他的兵權,很難嗎?當年盛唐開元,唐玄宗解除節度使兵權,一紙詔書。何況國朝的人心,比唐如何?

  再退一步,就算有人追隨他抗旨、造反!他從西域起兵打到京城?這得多大的腦洞?

  第三,三姐姐婚事,他如何能不回?這是親情啊。

  …

  …

  賈環正沉思著,馬車外傳來錢槐的聲音,「三爺到府裡了。」賈環的馬車已經停在無憂堂的前院裡。小廝、管家們過來侍候。

  賈環回過神,下車,往堂屋裡走。眾奴僕忙跟著。賈環邊走吩咐道:「派人去裡頭說一聲。我在書房裡休息。」又道:「去請張伯仁到夕韻堂來。」

  因探春的婚事定於正月二十日,寶姐姐生日的前一天。張四水提前從家中趕回來幫忙,今日剛到。

  寒風吹拂著賈環的臉龐。他往院落西邊的夕韻堂而去。

  他在衛府說了一半的實話。他現在面臨的是一個極其凶險的局面,近乎死局!他不可能不多做準備。特別是現在在「辭官」這張牌被廢掉後。

  他首選的方案,還是與楊皇后聯合:保命,推雍王上位。但,假設楊皇后無法說服天子呢?還需要準備一個備用方案:我花開後百花殺!

  這是,他今晚要和張四水談的。

  面對著雍治天子高高舉起的屠刀,他就算畏懼,又有何用?難道畏懼、求饒、表忠心,雍治天子就會不殺他?他不會坐以待斃,不會愚忠!

  丟掉幻想,準備鬥爭!


bpd 發表於 2018-1-2 22:47
第九百一十七章 青史必不罪我

  夕韻堂中的燭火滅掉。一夜商談的內容,亦隨著蠟燭熄滅而結束。無憂堂的園林、院落,沐浴在造成的陽光中。幾隻小鳥在枝頭「啾啾」鳴叫。

  無憂堂的西角門口,紀澄坐著一頂小轎抵達。他非京城人,家在北直隸永平府。正月十八便是所有衙門開始上班的時間。他昨日便到京師。今日來拜訪賈環。

  賈環住的無憂堂這裡,訪客較少。無關的人,多半都在榮國府前院候著。更何況賈府如今遠不及昔日。不過,賈環這裡人口不少,奴僕進進出出。

  「紀翰林早。」「紀大人好。」紀澄一路暢通無阻,在甬道上,有相熟的管事們停在路邊,笑呵呵的招呼著。

  紀澄一身青衫,時年二十三歲,容貌清秀,滿面春風的拱手,一一回應。他和史姑娘的婚事已經大致定下來。還在下聘禮,看日子。預計會在春末成婚。

  到夕韻堂所在的院落門口,紀澄深吸一口氣,整整衣衫,邁步進去。

  他和史姑娘的婚事,能得償所願。都是拜院首所賜!他豈是知恩不報的人?他昨日回京,晚上便聽說了含元殿議事的經歷。他是前途無量的翰林。消息渠道並不閉塞。

  為他的婚事,賈院首得罪了華大學士。他早上過來,看他能不能幫上點忙。

  …

  …

  一夜未眠後稍作休息的賈環在無憂堂的書房裡招待著前來拜訪的紀澄。

  幽雅的外書房中,清茶裊裊。帶著清寒的日光,落在小廳中,桌椅陰影斑駁。

  紀澄感激的道:「我和史姑娘的婚事沒有院首的支持,肯定無法成。我銘記在心。」

  以他和賈環的私交,這樣感激的話,他還是要說出來。因為,恩情太大。

  賈環疲倦、溫和的一笑,道:「伯言,聽到昨天京中的消息了?日後好好的待雲妹妹。」

  他倒不會虛偽的說:不關紀澄的事。他和華墨非同一陣營。但華墨短期內肯定顧不上他的。含元殿上,華墨推波助瀾的根本原因,便是那日強闖華府之事。

  紀澄用力的點點頭。他會的。

  接下來,兩人談了什麼,就不得而知。

  …

  …

  「日暮風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

  賈環和紀澄在書房裡密談時,隔著數個院落,賈環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跋忽勒依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吹著胡笳。他是月氏國貴族出身,音律諳熟。

  小廳的八仙桌上,一壺殘酒已空。酒壺邊是一把長劍。

  他在碎葉,為救出族人,出賣他心愛的女子宛國公主。又因刺殺的變故,被迫給賈環賣命。自西域來京師。漢人新年,他亦思鄉。

  威震西域諸國的賈使君,回來後,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煩。他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回到故鄉。

  …

  …

  十四日下午,整個京城沉浸在西域、漠北封賞的議論中,同時還有節日的氣氛。

  自十四日起,京中取消宵禁三日,天子與民同樂。共慶元宵。

  下午四點許,便是夕陽的光景。小時雍坊的張府,籠罩在這淒美的霞光中。

  賈環、羅君子、紀澄、喬如松匯聚在張府中。並非因為拜年。他們早就來山長府上拜年過。張承劍派人將他們這些在京中的同學請來。

  儀門後的小廳中,氣氛微微有些凝滯!羅君子三人沉默的喝茶。張承劍胖乎乎的,來回走動著,焦慮難安。喬如松問道:「伯苗兄,山長怎麼會有如此念頭?」

  天子諭令與民同歡,京中各處正在由吳王安排著元宵佳節的等會。京中的節日氣氛早就濃郁起來。而山長想要上書勸諫天子,不可空耗財力。

  「唉…」張承劍扶著肚子,道:「家父打算致仕!」昨天有確切的消息:他父親將調任工部尚書。他父親今年七十六歲,打算在致仕前,最後一次勸諫天子。

  羅君子輕聲道:「伯苗兄,稍安勿躁。看子玉和山長怎麼談的吧!」他是君子性情,但又不傻。山長上書,必定會觸怒天子。而書院一系,政敵在旁虎視眈眈。

  …

  …

  張府的書房中,賈環和張安博相對而坐,在桌几邊喝著茶。氣氛融洽。

  並沒有如同外面諸位同學的猜測,山長正考校著賈環的經義:四書、詩經、春秋。山長張安博是天下聞名的大儒,治春秋。

  賈環十道題有五道答不上來,尷尬的解釋道:「弟子許久未曾溫書,教山長失望了!」

  自雍治十三年,他中會元、探花。經義他就丟開手。他只是將經義當作敲門磚而已。近八年的時間過去,他早就不是那個學霸了!而山長的考試,至少是博士生水平。

  張安博七十六歲,鬚髮皆白,老態龍鍾。但他坐在椅子中,自是一代大儒的氣度!如山如海一般!

  山長性情寬厚,笑一笑,道:「子玉有時間時,還是要讀一讀經義。」

  賈環明白山長的意思,起身,恭敬的道:「弟子謹記!」他的行事準則,不是聖人言,不是經義!不是六經注我,而是我注六經。他的準則是他受到的現代教育。

  而山長是理學大家,大儒。他以聖人教導,實踐此生。

  山長笑著喝口茶,道:「伯苗叫你們幾個來的吧?他啊,讀書不成!膽子又小。這些年跟著我,吃了不少苦!」言語溫和,流露出舔犢之情。

  賈環並不隱瞞,點點頭,「嗯。」

  山長神態溫和,敘說道:「子玉,我如今七十有六,當日何新泰舉薦我為左都御史,國不可無諫臣。這五六年來,我不敢懈怠。只是,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我上書諫言,未做到如此。所以,朝中對我有怨。

  如今天子要調我為工部尚書。我無戀棧之意。致仕前再上最後一本吧!元宵節花費,俱是吳王所出。但所費的煙花、花燈、賞賜,一樣空耗財力。國事艱難,人君不可不戒之!」

  賈環輕嘆。

  山長的意思:雍治天子想大辦元宵節,雖說費的銀子是吳王的。但是,一樣空耗人力、物力。煙火絢爛,費了多少錢?燈節時,民眾如潮,各權貴府邸爭奇鬥艷的花燈,不是耗費?天子帶頭搞奢侈之風,鋪張浪費。民間可想而知,他如何能不上書?

  國朝當前的情況,賈環很清楚。衛大學士是由戶部尚書升上去的。現任的戶部尚書趙鶴齡和賈府交好。國朝武功達到頂峰,但國家財政已經破產。

  這個時候,身為天子,應該做的是什麼?率先垂範,勤儉節約。使風俗淳樸、簡約。

  賈環知道山長的道理沒有錯。但是,雍治天子都快死了,跟他說這些有鬼用!雍治天子但凡私心少一點,以國事為重,紀興生就不會被抄家流放。

  賈環直言道:「山長上書勸諫,必然觸怒天子。宋溥在一旁盯著,惡意滿滿,後果不堪設想。山長當為伯苗兄幾人、為書院考慮一二。」

  張承劍是山長的長子,他還有兄弟姐妹。山長觸怒天子,牽連到張家,有八成的概率。

  山長坦然的一笑,道:「這要請子玉幫我善後。」

  後果他怎麼不知道?但天子快要死了,到底何時呢?國家的損失越少越好!他身為諫臣,天子犯錯,他上書勸諫,是他的本分、職責。他並不畏懼死亡。

  二十一年前,雍治天子政變前,他上書未果,選擇辭官創辦書院教書。二十一年後,他已經七十六歲,不想再選擇逃避!

  賈環艱難的笑著。

  讀書人,講的是仁、義、道,而非生死!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講的是:天地有正氣,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但是,現實啊!他和山長,在雍治天子心裡,現在是捆綁在一起的。山長觸怒天子,更增加天子對他的看法!他現在的局面,已經非常的艱難。

  山長倒下,他、張家、書院系、怎麼善後?宋溥等人會不會政治追殺?不言自明!

  山長寬厚的微笑,堅持道:「子玉,我知道很讓你為難。但有些事,我想做!國朝不僅有謝旋、華墨這樣的佞臣,亦有硬骨頭的大臣!若有不測,求仁得仁。青史必不罪我!餘下的事,有勞子玉費心。」

  這是他的選擇!

  賈環眼睛微紅,點點頭。


bpd 發表於 2018-1-3 21:31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天子的怒火

  賈環心情沉重的從山長的書房裡走出來。外頭的小廳中羅君子,喬如松、張承劍、紀澄幾人都停止討論,看向他,關切的問道:「子玉…」

  賈環輕輕的搖搖頭,一聲苦笑,道:「伯苗兄,你們分別進去和山長談一談吧。」

  山長這些年為左都御史,負海內之望,為國家諫言。山長在致仕前想要上最後一本,站好最後一班崗,無愧於心!

  去年11月份的聖壽節上,山長當面勸諫天子不要鋪張浪費、減省用度!惹的天子極為不快。如今,天子調山長為工部尚書。對山長不耐煩的意思非常明顯。

  這一本奏章上去,觸怒雍治天子的可能非常大!

  歷史上,總有一些大臣們,面臨著這樣的選擇:上書得罪君王,不上書難過自己心中一關!有的選擇上書,有的選擇放棄。

  他無意於將山長上書的行動拔高到何種程度!這都是日後的事!這個選擇,對山長而言,恐怕亦是非常的艱難。否則,張承劍哪裡有機會通知他們前來?

  山長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領袖!但肯定是一個令人敬佩、正直、勇敢的讀書人;一個言傳身教的師長。

  他將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

  張承劍心中長嘆一口氣,和羅君子幾人先對視一眼,走進書房中探望父親。

  …

  …

  時間飛逝。至正月十五元宵節晚,滿城燈火。整個京城到處都洋溢著節日的燈光,彷彿花燈的海洋。

  京城內城九門往日裡到晚間時都要落鎖,自昨日開始,便「金吾不禁」,任由百姓出入。紫禁城午門都對外開放,允許軍民進入觀看燈海。

  京城裡有數個繁華之地,比如崇文門外、棋盤街、內市。而元宵節時,人氣最高的地方,自是東華門外的燈市!至晚間六七時許,滿街的花燈流光溢彩,使人目不暇接。觀燈的人海如潮,摩肩接踵,一派繁華盛景。

  清代詩人姚元之有詩曰:花間蜂蝶真喜狂,寶馬香車夜正長。十二樓前燈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

  相比於東華門外的燈市口,午門外的燈市,更加的盛大、熱鬧。晚間七時許,雍治天子便帶著楊皇后、獨孤貴人、青美人登上城樓。宰輔大臣們紛紛攜家眷、幼童而至。

  午門前,成百上千的花燈被堆疊起來,構成一個海中巨鰲的圖案,高大十幾層。在元宵節的星空之下,燈火璀璨,亮如白晝!

  城樓上,雍治天子並妃嬪居中而坐。太監、宮女、皇族、宰輔、勳貴、重臣、翰林們、殿前侍衛、錦衣衛簇擁著帝后。幾百人並不混亂,各自賞燈。

  楊皇后一身明黃色的宮裝,在燈光中玉容如花、肌膚雪白,雍容華貴。在人群的喧鬧聲中,笑盈盈的道:「陛下,吳王用心了!」

  如此壯觀的燈海,楊皇后並不知道典故。而離帝后位置稍遠的翰林們都知道吳王的佈置,參照的是明朝的鰲山燈火盛會!當年,張居正張相公認為鰲山燈會靡費錢財,耗資巨大,將其取消。自其後,不復當年盛況。

  左庶子、日講官蔡宜扶著午門城牆,心裡輕輕的搖頭:張安博上奏章勸諫,並非無因啊!到這會兒,左都御史張安博的奏章,朝堂內外早就傳遍。

  雍治天子看著城樓下累積的燈山,滿意的點頭,「嗯。」吩咐身邊的太監總管許彥,道:「去給幾位中堂說一聲,宣讀聖旨,頒布對漠北、西域的封賞。」

  稍後,午門內外「萬歲」之聲不絕於耳,如山呼海嘯,一派盛世氣象!

  但,這虛假的繁榮!

  …

  …

  元宵節的燈會,極其合雍治天子的口味,第二天便封賞吳王。

  正月十九日,大朝會。雍治天子在皇極門前,接受魏國公、左都御史齊馳率沈遷等將士的獻俘儀式。天子再次龍顏大悅,接見、封賞眾將士。

  其中,以驃騎將軍沈遷最受矚目。皇極門前的大臣們,都知道他明日成婚。賀喜之聲不斷!天子召對時,亦承諾明日派天使送賀禮去沈府。對沈遷榮寵至極。

  新城王、五軍都督府同知沈澄領著兒子沈遷跪地叩謝皇恩。

  …

  …

  午後時分,早春的微風吹拂過御書房的屋角、窗簾。一頂軟輿抬著雍治天子到來。候在這裡的太監、宮女們紛紛跪地高呼,「參見萬歲!」

  雍治天子由太監總管許彥攙扶著,走進御書房中,半躺在軟榻上。等候在御書房裡的青美人上前,體貼、細緻的服侍著。

  自元宵節以來,連日的勞累,令雍治天子精神被損耗大半。早上散朝後,在含元殿後的寢殿裡休息至現在,方才有精神來御書房裡。

  雍治天子舒服的趟好,道:「青青,將要緊的奏章念一念。朕聽著。」

  許彥手裡拿著拂塵,低下頭。

  青美人一襲水藍色的貼身棉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前凸後翹,曲線完美,比例極佳,如同美人魚。「是,陛下!」青美人應一聲,拿起案頭的奏章讀起來。青美人的聲音略帶沙啞,質感。第一篇,便是張安博的奏章。

  「臣聞聖君,必以民為本,敬天保民體。今天下民力疲憊。十室空其五。聖上宜當裁剪開銷,體恤民情…」

  雍治天子聽了幾句,心裡頭冒火,拍著軟榻怒道:「別念了。拿過來給朕看看。」

  青美人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將奏章遞給雍治天子。

  雍治天子一掃奏章,看到張安博的名字,當即就爆發,將奏章重重的丟在地上,「啪」的一聲,怒罵道:「這個老貨!朕快要死了,圖個熱鬧又怎麼了?天天在朕耳邊聒噪!將他調到工部,他還不收斂!真以為朕不殺人嗎?」

  天子異常震怒,御書房內外的太監、宮女們全部都跪下來。無一人敢出聲!滿場針落可聞。

  雍治天子「呼呼」的喘著氣,約一盞茶的功夫,才將情緒穩下來,但餘怒未消,沉著臉,喝問道:「軍機處是什麼意見?」他接過青美人從地上撿起的奏章,上頭是衛弘的票擬:令其致仕,給車馬。

  正月十五日山長上書,雍治天子現在才看到,是衛大學士幫忙壓了兩天。否則,前兩日天子正在興頭上,看到這份奏章,心情可想而知。

  雍治天子在元宵節、今日的大朝會上十分舒心,事後卻看到張安博的勸諫奏章,感覺像吃了只蒼蠅。非常的惱怒!衰老的臉上帶著冷笑,不容置疑的道:「批覆:將張安博下獄,令有司問罪。」

  張安博,你要諫臣的名聲是吧?好,朕給你!因言獲罪,在明朝時士大夫是不是彈冠相慶?呵呵,勸諫朕時,道理一套一套,自己呢?你別給朕抓著錯處!

  …

  …

  雍治二十一年正月十九日,雍治天子諭令,將工部尚書張安博下獄。京中風起雲湧!


bpd 發表於 2018-1-3 23:07
第九百一十八章 賈、沈結親

  雍治二十年底至雍治二十一年處的這兩個月中,周王朝的政治中樞可謂洪波湧起!

  先有閩黨領袖,朝廷重臣,工部尚書紀興生被問罪,抄家流放,閩黨零落。華黨大張!

  後有天下聞名的大儒、被視為正人君子的旗幟,前左都御史張安博因言獲罪,被天子下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衝擊著京城的大臣們,促使他們做出自己的選擇。而這局勢的動盪,又最終將深刻的影響著天下大勢!在此時,並不會有人知道日後的史官們,會濃墨重彩、不厭其煩的寫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一輪又一輪的政治洗牌中,有的人得意:如華墨、宋溥等;有的人失意:如紀興生、賈環。

  於京城中的人們而言,正被漠北的大勝,國朝遠邁前朝的光芒所遮住眼。

  只有站在那個舞台中,身處在這殘酷的政治漩渦中,才能感受到危險、壓力、緊迫,山雨欲來!

  這裡需要的不是人性的光輝,需要不是正直!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這裡需要的是卑鄙、無恥、冷血!才能在這殘酷的政治搏殺中,笑到最後!

  …

  …

  正月二十日。天晴。

  城外正西坊,沈府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日是國朝名將沈遷成親的日子。

  沈遷大早起來,被沈家太太叫到跟前說話。沈遷的二妹妹、蜀王妃沈秀,長兄的遺孀,出嫁的長姐,並幾個庶出的弟弟、妹妹都在。

  沈夫人坐在椅中,感慨的道:「遷兒,這一轉眼,你都要成親。你大哥他…」說著抹了抹眼睛,再叮囑幾句,「賈家姑娘是個好姑娘…」這時,外頭下人來報,要準備出發迎親。

  沈夫人道:「你去吧,別耽擱時辰。」

  沈遷穿著紅色的喜服,躬身行禮,道:「母親,那兒子去了。」剛出門,屋裡的十幾名女眷們都笑起來。

  沈遷笑一笑,腳下生風。他今日確實很開心。

  …

  …

  城西四時坊榮國府。

  上午的春光照射在榮國府的屋舍、甬道上。五百多名奴僕在賈府各處忙碌著。前院門口,賓客雲集。

  賈環正在賈府西路的上房中,招待著蜀王。花廳中,茶香裊裊,喜慶的喧鬧聲遙遙傳來。

  蜀王寧恪穿著深藍色的親王常服,身姿修長,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身上帶著皇子的富貴風流氣質。說話很有磁性,很容易令女子心生好感。

  寧恪側耳聽一聽,笑著搖頭,道:「賈兄,多少有點不合時宜啊!」

  他和賈環打個很多次交道,關係一般。他沒擺親王架子,但賈環和他沒有做成朋友。相反,賈環和瀟妹妹的關係很好。賈環沒同意他和賈探春的婚事。他心裡多少疙瘩。

  賈環知道寧恪在諷刺什麼。昨日傍晚,山長入獄。凶吉未卜。喝著茶,道:「那我叫人撤了。不鬧騰。」

  寧恪沒好氣的翻個白眼,「得了。當我沒說。」他雖然娶了秀兒,但內心中對探春依舊有感情。他怎麼忍心她出嫁時冷冷清清?

  賈環沒說話,沉默的吃著茶。到外面去,他臉上要帶著笑容,今日他親姐姐出嫁。但私下裡,他不想笑。和三姐姐無關,和山長的境況有關。

  賈環吃兩口茶,放下茶碗,道:「殿下,謝皇后娘娘送來的厚禮!雍王太年幼,陛下不會傳位於雍王。若要越過晉王,不可不行非常之事!」

  蜀王看賈環一眼,點點頭。母后派他來送厚禮,不就是要聽一聽賈環的建議嗎?雖然,吳王已經在對外放出風聲:晉王當為太子。但,母后還是希望將來雍王為天子。

  寧恪低聲道:「請賈兄接著說下去。」

  談的問題有些驚世駭俗,但賈環神情並沒什麼波動。有些話,他必須要說出來,明確下來,道:「陛下大行後,若無晉王,則雍王為必然人選。」

  寧恪眼睛盯著賈環。

  賈環輕輕的點頭,應承下來,「我希望皇后娘娘在適當的時候,能在陛下面前為張先生美言幾句,洗脫他的罪名。」

  寧恪鄭重的點點頭,「我會轉告母后。」

  …

  …

  賈環和寧恪談了一小會兒,一起出了小院。這時,守在門外的錢槐道:「三爺,時辰快到了。奶奶請你到園子裡去給三姑娘道別。」

  「我知道了。」賈環點頭,對蜀王拱拱手,道:「我還有事情。請殿下到前院裡稍作歇息。」命人帶蜀王到前院裡,他則往大觀園的秋爽齋而去。

  蜀王看著賈環走在甬道上的背影,心裡嘆口氣。他其實想去見探春的。可是,見面能說什麼呢?一股莫名的惆悵充斥在他的心頭。

  於寧恪而言,他本身對權柄無大的興趣。他為楊皇后奔走,是因為他視楊皇后如母。

  同樣的,楊皇后並沒有太大的緊迫感!只要她不去害晉王,就算雍王登基不成,晉王亦不會薄待她們母子!她是唯一的太后人選!

  寧恪心中並沒有太大的壓迫感。

  …

  …

  秋爽齋三間開,陳設典雅、華麗大方。在雍治二十一年正月二十日時,張燈結綵!秋爽齋裡隨處可見雙「喜」字張貼,紅色為此時的主色調。

  上午許,秋爽齋中,賈府的姐妹們都在此。李紈、寶釵、黛玉、寶琴、迎春、惜春、湘雲等人都在此。

  吉時快要到了。

  探春換了紅色的婚服,新娘子裝束,正在和姐妹們一一道別,她擁抱下寶釵,道:「寶姐姐,明日便是你生日,我是趕不及給你過。禮物我會派人送來。」

  寶釵穿著杏黃色的棉襖,身姿豐盈,冰肌雪膚,國色天姿。擁抱時含笑著拍拍探春的背,嫻雅的笑道:「三妹妹有心。出嫁不比在閣中,有什麼事,寫信給我。終歸為你排解一二。」

  寶釵語氣感慨難言。當日的姐妹們就剩雲妹妹未嫁。大觀園無人矣。生活彷彿步入一個新的階段!唯有姐妹之情未變。

  探春點頭,又和黛玉道別,「林姐姐,當日起海棠社,你重開桃花社,姐妹們至今。不知日後…」以探春之性情,在此時,亦有些傷感!

  黛玉穿著青色的棉襖,身段婀娜,風姿明媚,如花似玉,抿嘴笑道:「我生日時再開一社,我請你回來。當日掣花簽時,你掣一根杏花簽。必得貴婿,今日可算是應中!」探春出嫁,得遇良人。黛玉心中為她感到高興。

  黛玉的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丫鬟們笑道:「林奶奶的嘴喲!」正笑鬧著,賈環進來。

  「三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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