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67
bpd 發表於 2018-1-23 21:35
第九百三十九章 順利、巨浪、黑暗

  夜裡兩點多,小時雍坊中喧嘩聲,哭聲,呼號聲陣陣。居住在此的大臣們,都在關注著華府、宋府處的動靜。疏勒軍羅游擊正在圍殺兩府。

  賈環弒君的消息,早就在坊中流傳。群情洶湧。想罵賈環亂臣賊子的文臣不少。此時,人人悚然而驚!賈環的本意,亦有殺雞儆猴的意思。

  華府前院,一處幽靜的小廳中,翰林侍講傅正蒙正在焦慮的來回走動,聽著外面嘈雜的動靜,還有哭聲!

  他和妻子永清公主寧瀟關係不佳,每晚不是夜宿教坊司,就是在外室處。昨晚,他在教坊司中,得到寧瀟派來老僕的通知:賈環起兵造反,請駙馬回府。

  然而,他並不想回駙馬府。他信不過寧瀟。轉道來華大學士府上請求庇護。只是,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賈環竟然敢派兵抄沒華府!他如何想得到?

  「砰!」

  小廳的門被一腳踹開,五名疏勒軍持著刺刀衝進來。傅正蒙正扶著桌子,給嚇的一哆嗦,道:「別動手!我不是華府的人。我是翰林侍講傅正蒙!」

  此時,他不復在家中辱罵寧瀟的膽氣。因為,他知道寧瀟最多讓人揍他一頓,不會殺他。但這些如狼似虎的西域士卒,卻是會殺人的!

  「我們特麼管你是誰?走,到前面院子裡去!」幾名士卒喝罵著,派一人押著傅正蒙到前院,其餘幾人繼續搜索。

  華府的前院數百平米的空地上,不斷的有男丁被押送前來。院牆上,插著火把,掛著燈籠。光線或明或暗。哭聲時時傳來。當日,叫囂著搶湘雲時,不想有今日吧?

  空地的正前方,羅游擊正在點名。他身側,華墨的心腹幕僚歐陽文德,正被捆綁著跪在地上。這是上了必殺名單的。

  一名士卒押著傅正蒙過來,匯報後,轉身離開。

  羅游擊按著一張表格,打量著戰戰兢兢的傅正蒙,嘿嘿一笑,道:「你就是上密折要求將使君治罪的傅翰林。嘿嘿,不想你就在華府中。倒是省事了。捆起來!」

  傅正蒙兩腿顫抖的厲害,上牙打著下牙,弓著身子,道:「將軍,饒命啊…,我是永清公主的丈夫,她是吳王的女兒。她和你們賈使君是好朋友。」在此時,他不得不打出妻子的名號。然而,喊了沒兩句,他的嘴巴就被堵上。

  那一日,寧瀟在家中被傅正蒙氣得哭起來。寧澄,寧淅兩人過來,正好看到。寧淅去看望賈環時,說起此事,賈環說,「子文,我會解決。都會解決的。」

  而今就是解決之時!

  …

  …

  春夜裡的涼風徐徐。時間走在凌晨。京城中的依舊動靜不小。黑暗的夜色中,數不清的信使,隸屬於各方,正在傳遞著消息。

  京中的局勢,依舊由賈環起兵時,一窩亂蜂般,逐漸的恢復平靜。但這只是表現。平靜的水面之下,蘊藏著針對賈環的洶湧怒火,冷冽殺機!。

  一切,待明日。

  政治博弈,將會重新開始。

  京城內城九門慣例是由上十二衛守護。德勝門、阜成門、宣武門、正陽門、朝陽門等分別由府軍前衛,府軍後衛,虎賁衛、燕山衛等衛駐守。

  在暗沉的夜色中,八衛的指揮使們,正在派遣信使,相互溝通,交換消息,串聯。賈環的信使,將楊皇后的懿旨送到,各衛表面都保持中立。

  沒有人想當出頭鳥。但是,雍治十三年時前太子叛亂,上十二衛都有衛所悍然出兵。現在就算賈環打著燕王的旗號,燕王地位比太子如何?指揮使們豈肯甘心?

  現在唯一所欠缺的是,打敗賈環後,找誰領賞去?這是一干指揮使們內心所顧慮的。

  公認可以登上皇位的皇子,都被賈環殺掉。餘者,皆有爭議!楚王遠在嶺南。三位大學士,由被殺的只剩衛弘。但衛大學士和賈環交好啊!

  有名望的文臣,都住在大小時雍坊居住。如今,那裡消息斷絕。被封鎖。

  而名義上的上司,五軍都督府的右都督魏其侯,各指揮使自然不會都是他的嫡系。為他賣命嗎?誰知道將來會是什麼結果?

  …

  …

  在上十二衛的指揮使們串聯、權衡時,賈環派出的信使,從德勝門出內城,帶著華墨、宋溥的人頭,抵達京西40里外的東莊鎮。

  在妙峰山腳下,舊書院明倫堂的遺址上,搭建著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的靈堂。潭拓寺的主持,智塵大師親自為書院的先生們主持法事。

  當華、宋二人的人頭送到時,靈棚內外,附近的震動、轟動,可想而知!

  數十里開外,聞道書院的旗幟人物賈環悍然起兵造反,為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討一個公道!而今,作為祭品的人頭送到!

  自山長、大師兄他們身死,賈環沒有來書院這裡祭祀過。他委派了賈蘭、甄寶玉作為代表。一些書院的弟子對此頗有微詞。現在這種聲音,自是一掃而空!

  靈棚內,潭拓寺的和尚們看著供奉在靈前的兩顆用石灰封著的人頭,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據聞,京中,賈環已經弒君!他們做這場法事,真是禍福未知。

  靈堂前,山長的幼子張承前,並大師兄公孫亮的遺孀魏芸等直系家屬七八人跪在地上,慟哭不止!這一次,不是憋屈、憤懣,而是宣洩後的祭奠!

  逝者長以矣,托體同山阿!

  距離靈棚數米外,就著殘垣斷壁搭建的簡陋木屋中,翰林編修羅向陽正在與眾同學、書院的先生們議論著賈環的來信。

  駱宏喝著酒,眼睛熬的通紅,當日他參加獄中文會後,痛苦到不敢去法場送山長他們,解恨、快意的道:「子玉殺的好。解氣!這幾個狗東西!」

  紀澄沉聲道:「長文兄,我準備入城。」

  當日院首給他說過計劃:和楊皇后達成協議,待天子死後,幫助雍王爭位,以此來破解困局。而後的計劃改動,他並不知情。造反又如何?

  他豈是忘恩負義之輩?院首待他如何?他和史姑娘的婚事,還是院首成全的!

  易俊傑表態道:「羅兄,我去城裡助子玉。」

  羅向陽環視著木屋裡的十幾人,這些都是書院中的核心弟子、講郎,作出決定,道:「好!」

  他的性格是君子。但書院中人,絕非愚忠之輩。雍治天子說書院講孟子犯禁。那就身體力行,把這個禁忌犯到底吧!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少頃,在凌晨的夜色中,十幾輛馬車自東莊鎮出發,由羅向陽帶著聞道書院的書生們,前往京師!計三十六人。雍治九年水災時的畫面,不斷的浮現在參與者的眼前。

  同學已非少年時!然而,他們還是那群書生!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曾記否,到中流激水,浪遏飛舟!

  …

  …

  懷錶走到凌晨三點半,武英殿中,賈環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書案的地圖上。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和千戶張輅,由錢槐引著進來。

  邢佑看著武英殿中如書吏般忙碌的數十人,再將目光落在一身水藍色文士衫的賈環身上,拱手道:「賈使君,你贏了!但,在下是雍治天子的臣子,不會為弒君者效力。」

  他領聖旨,攻打賈府未果。他收攏錦衣衛,在城中截殺賈環的信使。等西苑被攻破後,他給各權貴府邸中去信,在做最後的努力。但,無人肯應承出面殺賈環。

  至此時,他被秦弘圖的諜報人員找到。在心腹張輅的勸導下,他決意放棄抵抗,保留性命。

  明亮的燈光下,賈環看著邢佑。邢指揮使對外的形象相比於歷代酷吏,顯得溫和。此刻,站在雍治天子的立場上,非暴力不合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賈環點點頭,道:「可以。請邢指揮使代為安撫、約束下不願意效力的錦衣衛。」

  今夜的京城,天翻地覆!若是弒君後,大周朝的臣子們,都來跪舔他,那還是漢家王朝嗎?他早就預料到!事實上,倒目前為止,根本就沒有一個有份量的大臣,前來投靠他!

  他尊重這些人的選擇:非暴力不合作。這些中立派,並非屬於打擊對象。

  亦由此可以預見,等天明之後,他要面臨著多麼猛烈的抨擊。

  賈環說完,看向張輅,「張兄有意代行錦衣衛指揮使之職嗎?」

  張輅費力的吞口口水,在數個時辰前,錦衣衛奉命進攻賈府時,他的本意就是等等看。這時局勢已經逐漸明朗。不管如何,賈環握有兵權,立於不敗之力。

  張輅向賈環躬身行禮,「在下願為使君效力!」

  邢佑看著自己的心腹給賈環效忠,長嘆一口氣。不知道日後,再談起此刻的選擇,他和張輅會是何等感受。

  …

  …

  張輅決定為賈環效力後,出面在京中收攏,約束錦衣衛的力量。並掌握南北鎮撫司。釋放關押的工部主事、賈環的好友:喬如松。

  賈環抓緊時間和張輅談了一會,張輅告辭離開。邢佑在武英殿外休息。禮部郎中尹言被親衛們帶上來。

  尹言在家中被抓捕。他沒有傅正蒙那麼傻,自投羅網!他和大學士宋溥私交極好。他想的是盡量隱藏自己,讓賈環不要注意到他。

  當然,若是有門路,他早逃出京城。但小時雍坊這裡早被封鎖。

  尹言四十七歲,白面長鬚。身上有著很濃的文士氣息,中年老帥哥。親和力很強。

  他此時,穿著一件青衫,長身而立,儀態從容。

  尹郎中淡淡的笑道:「沒想到賈使君今夜百忙中還記得起我。」語帶諷刺。

  他知道賈環抓到他的結果是什麼。他是頂級的謀士。但,如何料到賈環突然起兵?他當日在蜀王府中和沈遷談過。沈遷明確表示,不會救賈環。

  人心啊,往往是最複雜的東西!

  賈環輕輕的抿一口茶,緩緩的道:「尹郎中大名,我如雷貫耳。怎麼敢忽視?請尹郎中上路吧!」

  尹言這種絕頂的謀士,破壞力非常驚人。君不見,賈詡幾句話,就令長安大亂。

  「唉…」尹言輕嘆一口氣。這是他預料中的結果,但他還是想爭取一下,道:「若我願致仕回鄉呢?」

  他不可能為賈環效力。恩怨,在前太子時,就已經結下。而他為雍王老師,雍王又被賈環殺死。

  他此生的最大願望,便是以帝師之名,執政中樞,還天下百姓一個清明、富足的天下!然而,他的帝師之路,到此時要結束了。多年前,他登科時,哪裡想得到他會死在小他二十六歲的賈環手中?

  賈環正視著尹言,坦誠的道:「尹微之是天下智謀之士,我不敢賭。」

  尹言笑一笑,走出武英殿。或許,賈環的忌憚,對他而言,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認可、褒揚。

  …

  …

  寬大的書案邊,賈環目送著尹言奔赴武英殿外的刑場。心中微微感慨著。

  從二十一日夜七點起兵到現在,恍惚若隔世一般。人發殺機,天地反覆!他殺雍治,殺晉王、雍王,殺華墨、宋溥,在京城中引起地震。天崩地裂。

  他認為下半夜將是危險的時刻。幸而到目前為止,他的計劃都進行的很順利。

  他殺雍治皇帝後,到宮中殺雍王,為賈皇子復仇。然後,便是擴充自己的實力,穩固自己的基本盤。在殺雍治的消息傳播出去後,京中的重臣們,作出不同的選擇。如人生百態,一一展露在畫卷上。

  或許,想殺他的人大把;或許,他們各有打算,不利於他;或許,採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這就像一個有一個浪潮打來,白浪滔天,激流洶湧!令他看似有傾覆之危!

  然而,武勳、皇族、文官、各衛暫時都沒有動靜。其實,局面就已在趨於穩定!或許,明日會有非常多的詰難,抨擊。但,推遲,亦是一種妥協啊!

  賈環感慨,沉默著。他在等書院的弟子們到來。主持武英殿裡的中樞。

  他則將前往重臣們的府中拜訪,一個個的談判。平息京中的地震,推燕王上位。

  或許前路漫漫,困難很多,但曙光已現。

  …

  …

  賈環此刻在武英殿中的想法,並不能算錯。他收到的都是好消息。然而,京中不滿賈環的人,並非都在等待著明日!

  黎明前最黑暗時來臨了。


bpd 發表於 2018-1-24 22:09
第九百四十章 長夜逝去,雄雞高唱

  夜間兩點鐘左右,賈環的信使將皇城中的消息,傳到城北京營駐地中。

  此時,新城王沈澄正扣押著京營諸將。議事廳中,是死寂般的沉默。監軍武太監的兩名護衛被跋忽勒殺死,屍體早拖出去。這是京營諸將無聲的反抗。

  沈遷在營地中,不斷的安撫,分化著京營。賈環取得兵權時,西域軍在校場中高呼「清君側、立燕王」,京營九營將士,全部都聽到。營兵人心不穩。

  西域軍編練的耀武營共八千人。有六千餘人願意追隨賈環起兵。「賈使君」這三個字,在西域軍中,有著極高的威望。更何況還有沈遷背書。

  耀武營剩餘的兩千人,是齊馳的嫡系。在齊總督未表明立場時,他們沒有加入。賈環率軍四千入京,留兩千人給沈遷在京營中維持局面。

  「二爺,城中的事成了?」親衛們簇擁著沈遷往議事大廳走去,徐伯壓低聲音問道。

  凌晨兩點許,京營中的燈光顯得呆滯。一行人走在微暗的通道上。沈遷微笑著點點頭,「嗯。」賈環的消息傳來,他心中的壓力,得到釋放。

  抵達議事大廳,駐守在廳外的沈府親衛們向沈遷行軍禮。沈遷回禮後,走進堅實、寬敞、帶著軍營風格的廳中。

  楊皇后的懿旨,諸將都已經看過。新城王沈澄實在不好意思勸降。若非沈遷是他的兒子,他早綁起來。沈遷走到東側的交椅處,環視諸將,道:「天子、晉王、雍王已死,諸位將軍該考慮何去何從了!」

  京營監軍武太監冷哼一聲,「哼,驃騎將軍說的很輕鬆啊!」他是天子委任的監軍。天子死了,他還有如今的地位嗎?他心裡怨氣很大。

  振威營參將費京接著話頭,譏諷道:「監軍大人,驃騎將軍本就是賈環的同謀。當然說的輕鬆。他倒不想想,天子待他沈家何其之厚?人不能無恥!」

  振威營是天子嫡系。費京多次得到天子接見,對雍治天子忠心耿耿。很看不慣沈遷的做派。在他看來,沈遷跟賈環合謀造反,就是忘恩負義。

  「鏘!」徐伯等親衛憤然的拔刀,指著費京。

  費京對沈遷冷笑,道:「我振威營上下俱受皇恩。你殺死我又如何?只要天子的死訊傳開,振威營必定會為天子,為我們討一個公道!」

  振威營的張游擊,林游擊高聲附和,輕蔑的衝徐伯等人罵道:「來啊!往這裡戳。勞資皺下眉頭就是狗娘養的。」

  議事大廳中的氛圍變得微妙起來。京營重建後,戰鬥力很爛。充滿著世家、勳貴子弟。做事都要考慮人情、關係、家族等,瞻前顧後。這時,一干將領們看沈遷的眼神有些不對。

  沈遷抬手,制止了徐伯等,神情淡然,道:「我沈家世受皇恩,與國同休!今夜賈環起兵,若是改朝換代,我當然不會同意。但,他是復仇!

  以賈環在西域的功績,當今天子不封賞他,反而要殺他。你們看不到不久前疏勒軍的反應嗎?何以服眾?

  不錯,雍治天子於我有恩。但,那是我在西域立下軍功之後。雍治天子倒行逆施,殺張尚書,殺公孫亮,你們聽不到刑場上的哭聲嗎?士之怒,血濺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京營諸將的眼神,再微微變化。

  沈遷並非天子提拔的。天子只是在他立下不世之功後施恩。這份恩情,比之賈環在西域的重用,自然是不如的!他追隨賈環起兵,情有可原。

  沈遷揮手命令道:「帶下去!」

  他不僅僅是兩榜進士,同樣是沙場名將。絕不會優柔寡斷。

  …

  …

  在沈遷處理完費京三人,要求京營諸將配合,招降營中的千總、把總。相比於上半夜時,賈環因保密需要,粗暴的奪取兵權。沈遷採取的是說服將官,自上而下的掌握京營。

  沈遷正有條不紊的處理著京營之事時,五軍都督府右都督魏其侯帶著百餘名家將衝至城北京營駐地。

  京營大營門口早就擺放拒馬等物,營門緊閉。沒有沈遷的允許,內外消息隔絕。

  「什麼人?口令?」小校在拒馬後,問道。

  魏其侯在馬上一鞭子甩過去,高舉著一卷黃色的轉軸,怒道:「瞎了你的狗眼,連本都督都不認識?本都督奉皇后懿旨而來,要見驃騎將軍。讓開!」

  小校臉上被打的一道血痕,頗為遲疑。驃騎將軍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得未經允許進入京營。這種情況要匯不匯報?魏其侯,皇后,這都是大人物。

  魏其侯先聲奪人,半哄騙、恫嚇,半強迫的帶著百餘名親衛們穿過京營門口。剛過門口,立即縱馬往振威營的營區而去,振臂高呼道:「賈環弒君,眾將士隨本都督殺賊!」

  他身後,百餘人齊聲高呼。

  振威營八千人,有兩千人在西苑中駐守。京營駐地裡還有六千人。他們都是天子的嫡系!城中打的稀里嘩啦,動靜那麼大,他們又不是聾子。

  沈遷只是勉強安撫著他們。這是魏其侯到來,頓時就像是火藥桶裡點燃火星,瞬間爆炸開!

  代表沈遷維持秩序的親衛、將校,被暴怒的振威營士卒殺死。聯絡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振威營在千總、把總們的組織下,迅速的調動起來。

  展露出極高的軍事素養。在魏其侯展示的楊皇后懿旨後,確認賈環弒君,由魏其侯指揮,攻向數百米的議事大廳。

  京營的調動,必須要聖旨。魏其侯程哲等了大半晚上,終於等到一個契機!一個翻盤的契機!用楊皇后的懿旨,向振威營將士確認天子已死,無須再等聖旨,點燃振威營的仇恨,掌握兵權。

  他是帶過兵的將軍。深知國朝的政變,得京營者,得京城!

  駐守京師九門的上十二衛中雖然有他的嫡系,但在京營面前,只有被吊打的份。他要撲滅賈環的叛亂,必須要拿到京營,確切的說是振威營的兵權!

  他沒有擅動,只到此刻,他把握住機會,發起致命一擊!

  同時,上十二衛會配合他行事。局勢在陡然間,對賈環而言,變得凶險起來!

  若是京營控制權易手,外加十萬衛所軍進逼,他手中四千人,耗都要被耗死。

  …

  …

  沈遷雖然為名將,但以五百對六千,被憤怒的振威營打的節節敗退,議事大廳丟失,親衛死傷慘重。他退守到炮兵營,兩千耀武營的陣地中才稍稍穩定下來。

  他早就將京營中的火炮全部控制起來,由手中的耀武營士卒看管。而隨著議事大廳被攻陷,數名京營參將、游擊,見機逃走。約七萬京營就此大亂!

  「殺賈環!殺沈遷!」

  沈遷緊鎖著眉頭,在壕溝裡,拿著千里鏡,看著營區東側沸騰的口號聲,面沉如水。振威營聲勢更加浩大了。

  沈澄在兒子身邊,看著呼嘯著的聲浪,憂心忡忡的道:「是果勇營。」果勇營參將為一等伯烏永通。他和魏其侯同屬於新武勳集團。魏其侯是這支力量的旗手!

  沈遷沒說話,半晌,沉聲吩咐道:「派人!向子玉求援。」

  …

  …

  「砰!」「砰!」

  密集的槍聲,如同抄豆子般迴盪在城北的夜空中。同時,數不清的信使往京師內城、外城傳信,要求各衛所軍起兵,聽魏其侯調令,攻西苑、皇宮,撲滅賈環叛亂。

  還有信使往北直隸的兩大巡撫衙門:順天巡撫(駐遵化)、保定巡撫(駐保定)而去,要求北直隸的兩個巡撫調兵入京師勤王!

  局勢在短短數小時內,風雲變幻。如果從高空中俯瞰,賈環以精兵據有西苑、皇宮。而四周則是數不清的軍隊圍困,徐徐的行動著。

  夜晚中的形勢,在凌晨四點許,急轉直下。魏其侯掀起的驚濤駭浪,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賈環!若是應對不慎,就是身死族滅的結局。

  武英殿外廣場上,匯聚著的、已經投降的虎賁衛、羽林衛士卒們張望著,場面微微有些騷動。他們看著在附近休息的疏勒軍主力三千人緊急整隊。

  此時,京師九門,除了被賈環控制的德勝門,經過串聯後的指揮使們,在魏其侯的命令下,調動起軍隊,開始向城中進逼。十萬大軍的動靜,在這內城方圓數里地內,如何感受不到?

  肅殺的氣氛瀰漫著。

  賈環和已經抵達京城的羅向陽、紀澄交接後,帶著秦弘圖、易俊傑、親衛們登上西華門,北望京營。他和京營駐地裡的沈遷聯絡通暢,已經收到沈遷的求援。

  賈環輕嘆道:「恭齋、老易,看來咱們起兵不得人心啊!」京營裡,魏其侯一呼百應。沈遷大半夜的安撫、分化白費。忠君思想,深入人心。

  或許,身居高位者要考慮利益得失,而對於低層的士卒們而言,得知他殺雍治皇帝後,第一反應當然是殺掉他這個弒君者。後面的事,肉食者謀之。

  秦弘圖、易俊傑兩人正要勸賈環。這時,一名信使快奔而來,行禮道:「使君,駐紮在阜成門的府軍後衛出動,賈府、四時坊的聯絡被切斷。」

  危急的局勢上再加一顆砝碼。

  賈環微愣了下。

  「啊…!」錢槐、胡小四兩人驚呼出聲,呼吸都變得急促幾分,口乾舌燥。府軍後衛至少可以出動一萬人,賈府破府在即!而偏偏此時京營又不穩。三爺手中的兵力有限。

  易俊傑建議道:「使君,先調兵解賈府之圍吧!」人生若如後周太祖郭威那樣,家人死光,就算為天子,又有什麼意思?

  秦弘圖欲言又止。這種事,他如何勸?

  賈環輕輕的搖頭,壓著心中的情緒,命令道:「令伯仁率軍救援京營!老易,你代表我往府軍後衛走一趟,告知祈指揮使:我已經調兵去京營。當前局勢還未明朗。讓他悠著點。」

  易俊傑微怔,作揖行禮,領命而去。

  秦弘圖心中輕吐一口氣。

  賈環扶著城牆,眺望著賈府所在。他內心中如何不但心?那裡有他摯愛的妻子們。若她們有損傷,他百死莫贖其罪。且燕王亦在府中。但,事有輕重急緩,在如今的局面下,他必須要抓住主要矛盾!

  否則,他不僅無法解賈府之圍,今夜起兵亦會失敗。

  …

  …

  阜成門大街北,便是四時坊、賈府所在。

  在和其餘六個指揮使溝通後,府軍後衛祈指揮使調動八千人,如潮水般的湧過阜成門大街,控制咸宜坊,四時坊等各坊要道。抵近西四樓牌。

  這裡距離西苑已不遠。大批的疏勒軍正由小時雍坊,通過西四樓牌,往北出城。府軍後衛不敢擋其鋒芒,退後半里。

  四時坊的主街口,祈指揮使和心腹主薄趙位在麻袋後的火炮旁商議著,「季卿,你覺得要不要立即攻佔賈府?」

  祈指揮使並非魏其侯心腹,這時串聯後出兵,他並非想當急先鋒,攻打西苑、皇宮。所以,疏勒軍北上救援,他立即指揮退避三舍。

  趙位笑著撚鬚,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低聲道:「大人,咱們先把賈府圍起來。這可以是看押,也可是保護。再等等看。」

  祈指揮使微微一笑,「呵呵,正合我意。」

  說話間,一名小校來報,「大人,賈環派信使前來。」

  祈指揮使和趙位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賈府處突然爆發出激烈的喊殺聲。祈指揮使和趙位兩人的笑容僵住。

  這是哪個混蛋不聽命令?

  …

  …

  寧榮街榮國府前,數不清的府軍後衛士卒圍困著賈府。張千戶指揮著麾下,試圖攻入賈府。為天子報仇這種理由冠冕堂皇。他真正看重的是賈府裡的美人,財富!

  兵過如篦,這並非說說而已,而是確實存在。京中每逢秩序崩潰,便會有良善之家遭到洗劫。流氓地痞,打手惡霸,還有潰兵等等。

  「殺!」

  「殺賈環!」

  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榮國府中,向南大廳裡,賈政、賈璉,賈蓉,賈蘭等臉色慢慢如土。殺身之禍來了。

  東跨院中,平靜了大半夜的賈府,在此時竟然被圍住。女眷們的哭泣、惶恐,可以想像!王夫人、薛姨媽、寶玉、寶釵、黛玉、寶琴、湘雲等人在哭。賈環的妾室,林千薇,蘇詩詩,林芝韻,石玉華受到驚嚇。還有丫鬟們。

  氛圍慘淡。

  賈府前院,楊大眼披掛厚甲,準備出府衝殺。負責後勤供應的賈薔、賈芸兩人拉著楊大眼的馬繩,苦口婆心的勸道:「官兵勢大,將軍不要浪戰啊!」

  府牆處,雙方已經在接戰,形勢岌岌可危!

  楊大眼年紀不大,身經百戰。他沒讀個兵書,但對戰場形勢自有判斷,瞪著大眼,不屑的道:「一群烏合之眾,算什麼勢大?你們讓開。」回身往後喊道:「兄弟們,隨我衝陣!」

  回應他的是氣沖雲霄的聲音:「萬勝!」

  賈環出府時,留一百親衛給楊大眼。打下西苑後,再派了三百親衛回援。賈府中有約四百老兵。

  「咯吱…」

  賈府的大門,徐徐的大開。正在攻打賈府的千戶所爆出劇烈的歡呼聲,「哦…」,「殺啊!」,「嗷…」

  「殺!」

  楊大眼催動駿馬加速,身後是三百騎兵。全部都是大宛良馬。雄壯的馬匹在瞬間飆起速度,如同坦克般,碾壓而出。「啊…」剛舉著兵器,狂呼著衝進賈府的「匪兵」,被殺的鬼哭狼嚎,倉惶的往後逃。

  楊大眼揮舞著狼牙棒,橫衝直撞。沾著就死,挨著就傷。狼牙棒上掛滿白色的腦漿、鮮紅的血。待鑿穿匪兵數百人,將之如潮水般驅趕後退後,他將狼牙棒掛在馬背上,一箭射中在寧榮街街口指揮的張千戶。

  楊大眼,出身疏勒軍,在西域,號萬人敵。

  「殺!」三百老兵齊聲大喝。宛若旋風般,又若鐵錘,恨恨的砸進寧榮借的府軍後衛中,侵略如火,如猛虎入羊群,盡展賈使君親兵的風采!

  他們隨賈使君在西域縱橫萬里,趟過屍山血海時,爾等在京中有操練否?

  …

  …

  城北京營駐地。

  數不清的士卒,攻向位於駐地西南角的炮兵營地中。魏其侯是帶兵的將軍,他深知,若沒有炮兵,就殺進城中,只是給賈環送菜。

  沈遷沉著的指揮。打退一次進攻後,派人高喊道:「魏其侯,有話好好談。請出來一見。」

  他只是收羅了京營中的火炮,但並沒有弄到足夠的炮彈。搬運彈藥,需要人手和時間。否則,此時火炮齊射,他這裡固若金湯。

  跋忽勒隱藏在沈遷身側的黑暗中。

  對面陣中,一人露頭,高喊道:「沈遷,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剛才何其囂張,拿槍指著我們…」

  「嗖!」

  一支鐵箭迅疾的射去。果勇營參將一等伯烏永通得瑟的話,就像是電影給人按了靜音,戛然而止!跋忽勒一箭立功。

  沈遷「呸」了一聲,「晦氣!」他本想是誘殺魏其侯的。

  對面軍陣中,響起一陣嘶啞的哭聲。隨後,又發動猛攻。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不知道有多少京營士兵再給魏其侯效力。攻勢如潮。沈遷壓力大增。

  就在這時,熟悉的軍樂聲在京營駐地外響起。張四水率領著三千疏勒軍從側面加入戰場。當即殺得進攻的營兵潰散而逃。

  「轟!」攜帶來的輕便火炮,開始延伸射擊。

  西域軍採取的是燧發槍戰術。而振威營雖說精銳,但採取的還是火繩槍戰術。在張四水及時的率三千援兵抵達後,又有沈遷、張四水兩名名將指揮。戰局可想而知。

  …

  …

  「咯…咯咯——!」

  西華門的城樓上,賈環佇立著,將他所有的情緒內斂著。比如:擔憂、煩躁、等待、焦慮等等。

  不知道哪裡忽而傳來公雞的打鳴聲。引吭高歌!天際邊,此時泛著魚肚白。黎明來臨了!

  兩名不同方向而來的信使遇到一起,快步跑上城樓。一人道:「使君,賈府無事!」另一名信使跟著匯報道:「使君,沈驃騎和張判官已經壓服京營。」

  賈環身邊,秦弘圖、錢槐、胡小四、高子重並十幾名親衛們全部都長舒一口氣,臉上浮起笑容。

  賈環徐徐的點頭,重重的說出一個字,「好!」似乎將他心中所有的情緒都灌注到這一個字中。

  雄雞一唱天下白!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1-25 17:21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8-1-25 19:00
第九百四十一章 談判(上)

  京中的長夜漸漸的逝去,黎明已至。新的一頁翻開。今日京城無君。見群龍無首,吉。

  賈環殺雍治後,他的計劃順利,正徐徐的掌握京城。然而,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五軍都督府魏其侯奮力一擊,發起反撲。城北京營沸騰如潮。九門衛所出兵進逼。

  賈環決斷無誤,迅速增援京營。至黎明的一縷陽光出現時,這驚濤駭浪終於徐徐的平息。

  而京中反對賈環的人,彷彿因這一擊,耗掉了所有的精氣神,他們在浪潮的低谷中積累、醞釀著情緒、力量、反擊!

  時機,就在今日的大朝上。

  京中各衙門大小官員約千餘人。其中,有常朝資格的朝官約兩百餘人。擁有廷議資格的四十多人。分別是:大學士,九卿,六部侍郎,國子監祭酒,翰林掌院學士,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給事中,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皇族代表。

  沒有人串聯,今日擁有廷議資格肯上朝參加燕王登基儀式的官員,約等於零。

  這就是他們對弒君者賈環的反抗:非暴力不合作。若缺少這些朝臣,那登基儀式還張羅的起來嗎?燕王登基,天下會承認嗎?答案不問可知。

  …

  …

  武英殿內,羅向陽、紀澄、喬如松三人在清理出來的書桌邊喝著茶,快速的吃著早餐,簡單的探討著現在的局面、形勢。

  殿中,聞道書院的弟子和軍中的書吏一起組成此時兵變後的中樞。處理著各種瑣事:軍隊的後勤,傷兵醫治,調配人員、物資,信息傳遞等。

  工部主事喬如松自錦衣衛的詔獄裡放出來,在西苑裡略作治療後,拖著病軀於凌晨五點許到武英殿中幫忙。

  他這七天在詔獄中被錦衣衛嚴刑拷打。但,並不認罪。他認為他奏章上羅列的雍治皇帝五大罪,全部都是真話、實話!

  羅向陽還穿戴著白色孝服,手裡拿著包子,說著他的判斷,道:「今日考驗才剛開始,但接下來,應該會順利。」

  紀澄點點頭。最艱難的時刻已經渡過。院首手中握有兵權。接下來是政治交鋒。

  就在幾人說話時,京師九門的衛所兵們正在徐徐的退卻,返回駐地。京營平定後,張四水率兩千疏勒軍再入京師。對忠於魏其侯的府軍前衛、燕山衛迎頭痛擊,打得其丟盔棄甲,降者無數。

  同時,易俊傑帶著人馬,一個個的談判。先易後難。京營裡的消息已經傳出:魏其侯被斬!人頭就掛在德勝門上。

  賈府外,京城日報已經印刷完畢,開始運輸,準備售賣。正陽門外的真理報早被錦衣衛千戶張輅派人控制住。住在城內的總編周慎行被秦弘圖控制。

  在收攏兵權後,局面正走向對賈環有利,賈環此刻正在和朝中重臣談話。

  …

  …

  城西,北靜王府中。這是賈環談判的第一站。

  靜謐的小花廳中,清晨的陽光照射進來。西平郡王、五軍都督府同知石光珠在座,沉吟著喝茶。

  賈環口號是清君側,也確實是政變,推燕王上位嘛!但他畢竟是將雍治皇帝給殺了。雍治天子這些年對他們有施恩。比如,北靜王就很受天子信重。以弱冠之年,參與國事。

  雖說,他們和賈環私交不錯,知道、理解賈環起兵的苦衷。但就這麼表態支持賈環,還是略尷尬!

  北靜王水溶頭戴潔白簪纓銀翅王帽,身穿白蟒袍,坐在主位上,感嘆著道:「子玉啊,這叫本王怎麼說?」他性情溫和,和賈府是百年世交。

  賈環坐在椅中,一身水藍色的長衫,頭戴唐巾,身姿挺拔,自辯道:「王爺,天子殺我師友,又欲殺我。我不得不起兵!」

  再道:「天子龍體現由衛大學士在西苑守著。我特來請王爺、郡王、都督去西苑,將天子龍體移至乾清宮中供朝臣、皇子們祭拜。望王爺、郡王、都督看在世交,同屬舊武勳一脈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賈環的理由給非常不錯。

  北靜王他們出府,並非支持他造反,而是料理天子後事。往日受天子恩惠,豈能讓他身後事淒涼?

  西平郡王和北靜王對視一眼,緩緩的道:「子玉,若是有人要嚴懲弒君的兇手呢?再一個,就算晉王、雍王已死,燕王並沒有絕對的優勢。比如:宋王、衛王比燕王年長。」

  賈環不疾不徐的道:「輿論之事,我自會引導。而哪個皇子登位,可由眾大臣商議。由太后下懿旨昭告天下。」

  西平郡王看賈環一眼,輕輕點頭。賈環這句,裡面的門道非常多。大臣?哪些大臣?怎麼商議?

  石光珠插一句,道:「若燕王登基,兵部侵奪五軍都督府升遷、考核之權是否可以還回來?」他是征戰沙場的武將,說話非常直白。

  京中的局勢很明顯。舊武勳集團和賈環合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若賈環能解決輿論問題:不用背負反賊之名,而是如唐朝時的政變,勝者為王,那他並無多大心裡負擔。直接問他所關心的條件。

  賈環應諾道:「可以。」

  宋、明兩朝以文馭武,非常誤事。真正的文武全才畢竟是少數。當然,在防止武將叛亂上,確實做的比唐、五代時要好。這是歷史演變的必然。

  他若掌權,軍制當然是要參考近現代的軍制。而非開歷史倒車。

  石光珠放下茶碗,爽朗的笑道:「好。子玉爽快!」看向北靜王,「王爺…」

  舊武勳集團最大政治訴求是:打掉魏其侯為首的新武勳集團。雙方爭鬥許多年。而賈環已經殺魏其侯、京營參將烏永通。新武勳集團再難成氣候。

  賈環合作的條件,必然是保證舊武勳集團在軍中一家獨大。至於各勳貴家的名爵,那就要靠上戰場去搏得。當然,北靜王、西平郡王、石光珠的爵位肯定要加封。

  賈環和北靜王他們肯定不會談的這麼直白、仔細。這份默契,雙方還是有的。

  北靜王對石光珠、西平郡王點點頭,道:「好。我們會為子玉聯絡其他勳貴,支持燕王。」

  他說的是支持燕王,而不是支持賈環。若賈環無法壓服輿論,天下群情洶湧而要殺弒君者,他們不會管。這要看賈環如何去運作。自古政變者不少。

  賈環起身,作揖行禮,「謝王爺。」

  首戰告捷。


bpd 發表於 2018-1-25 22:55
第九百四十二章 談判(下)

  賈環自城西的北靜王府出來,並沒有就近去吳王府中,而是轉道去小時雍坊的齊總督府上。

  他先和北靜王他們談,是先易後難。賈府本身就是舊武勳集團的核心世家,山頭之一;和北靜王他們關係盤根錯節。比如,耀武營參將楊紀、西南的參將謝瓊,都是一個陣營內。

  而他將齊總督排在吳王前面,是因為齊總督可以影響軍隊。京營內還有耀武營兩千士卒。在當前來說,他先重軍權,再重政治影響。

  吳王是雍治天子的心腹,若吳王是偏中立立場,或者不帶頭攻擊他,那他面對輿論時,迴旋餘地就大得多。

  二十二日清晨六點多,大街之上,空無人影。賈環下令,用上十二衛保持宵禁。

  馬蹄聲疾馳而過。

  吳王府中,寧瀟坐在交椅中,一身粉色的宮裝遮著她美麗無瑕的修長雙腿,聽著消息,美麗的丹鳳眼注目著面前小桌上精美的汝窯茶碗,微微沉吟,「賈先生這是何意?」

  她斷定賈環必定會來府中見她父親。只是這…。希望賈先生不要忙中出錯。

  …

  …

  小時雍坊。齊府。

  齊馳和胡熾從小樓中下來,他獨自到書房中沉思。他和胡錢王說的是待明日:他有他的政治抱負、操守。而就在他沉思時,黎明已至。

  「咚!」老僕輕敲著門,道:「老爺,賈使君求見。」

  齊馳從沉思中驚醒,神情漸漸的變得嚴肅,沉聲道:「帶他進來。」

  賈環跟著齊府的老僕穿堂過室,一路上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親衛,可知昨晚齊府的戒備。抵達書房後,老僕在門外候著。賈環走進齊總督的書房。

  齊總督自西域歸來,獲封魏國公,官任左都御史。但,朝中諸事繁雜,他身上的西域總督職位還沒有卸去。軍機處還在討論接任人選。

  齊馳時年五十五歲,穿著灰色便服,方臉長鬚,坐在書案後,目光炯炯的盯著賈環。

  賈環沒有畏懼,站在書房中,身姿挺拔如松,平視著齊馳。他起兵殺雍治問心無愧!理直氣壯!他對不起的是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

  齊馳看著和他一起自西域的血海中殺出來的賈環,心中情緒複雜難言。他邀請賈環去西域,一手提拔,使得賈環獨當一面,成為名震西域的賈使君。

  而賈環千里馳援北庭,救過他命。為他謀劃出征漠北,平定諸胡,贏得生前身後名!漠北的後勤,就是靠賈環在碎葉,嘔心瀝血,鼎力支持。

  半晌,齊馳緩緩的道:「子玉,你打算篡位嗎?做曹操、司馬昭?」

  賈環作揖行禮,平靜的道:「大帥,我沒這個打算。」

  齊馳發作,怒斥道:「子玉,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你糊弄得了天下人嗎?燕王為帝?燕王性情文弱,又是你的弟子。屆時,朝政盡在你賈帝師手中。五十年後,你的子嗣只怕就要篡周自立。你當我是瞎子,傻子?」

  沈遷當時怎麼給他說的?立雍王!結果呢?賈環在天子活著時就政變,殺掉皇帝,兩個皇子,兩個大學士!

  他從書房的架子上,將御賜的寶劍抽出來,壓在桌几上。

  齊總督的怒氣,被沈遷糊弄是其一。這會賈環「狡辯」是其二。更深層次的,還有對賈環「怒其不爭」的憤慨!

  賈環多高的起點啊?二十一歲就坐到如此地步。日後,必將是大周的宰輔,宰執天下。青史留名!現在呢?不寫在佞臣傳裡,就算好結局。

  賈環從容的道:「大帥,我可以致仕。終燕王一朝不入朝堂。請大帥出府,入軍機處,主持朝堂大局。」

  拋開齊總督對他的愛護這些因素。他知道怎麼說服齊總督出來主持局面。齊總督既是一個老官僚,又是一個標準的士大夫。他所追求的是青史評價。

  說的更直白點,齊總督有名聲需求。

  而他為弒君者。齊總督即便在這場兵變中情感上偏向他,但理智上還是會做一個大周的臣子。

  齊馳一愣,發怔的看著賈環。許久,仰天長嘆,「唉…」

  他如何不知道賈環的「花樣」?賈環為京城人士,致仕後,還是會住在京城。一樣可以影響政局。但,他能要求賈環去金陵住?那是把賈環往死裡逼。

  且不說賈環同不同意——賈環手裡終究是握著兵權,他犯不著為雍治皇帝做到這一步。

  …

  …

  賈環和齊馳談完後,逕直去往吳王府中。齊馳則帶著長隨、幕僚、親衛去西苑為雍治天子守靈。

  賈環並沒有和西苑裡的衛弘詳談。但,他知道以衛大學士的性情,絕不會在新朝留任軍機處。他當著衛大學士的面殺皇帝。

  咸宜坊,吳王府中。

  辰初三刻,吳王在正房中,呆呆的沉思著。他雖然叫女兒寧瀟早睡,待明日再說。他自己回到住處後,卻怎麼都睡不著。時間就這麼流逝走。

  賈環到吳王府求見,先吃了一個閉門羹。吳王並不想見賈環。他從情感上來說,甚至都想殺賈環。天子待他何其之厚?只是,理智克制著。他的女兒、兒子都和賈環私交甚好。

  這個時候,他怎麼會見賈環?

  吳王在華美的正房中糾結、痛苦時,寧瀟自走廊裡進來,一身粉色宮裝,身姿高挑,帶著俏丫鬟紫兒,勸道:「父親,你還是見見賈先生吧!澄弟還在賈府中。」

  她勸吳王的角度很獨特。她斷定賈先生在趕時間!京中宵禁到此時還未結束。但,戒嚴時間越久,影響的人就越多。普通民眾一天不做工,就沒飯吃。街市上的商家,一天不開門,損失幾何?

  到時候,這些人的意見可就大了。

  吳王拍著椅子扶手,看著女兒,滿面愁容,輕輕的點頭。

  …

  …

  賈環被吳王府的奴僕引到府中正房中,吳王寧鑄一身青色便服,冷著臉,坐在字畫下的官帽椅中。神情疲倦而激憤。

  寧瀟作陪。

  賈環走進來,作揖行禮,微微沉默。

  這個時候,距離正月裡的見面,氣氛全變。那時,吳王還肯定他走楊皇后的門路自保。

  賈環知道如何說服吳王。但,略感尷尬。吳王並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甚至,還通過寧瀟將西苑消息透露給他。但是,他殺雍治皇帝,卻是將吳王得罪狠了。

  他不會後悔殺雍治。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的仇,不可不報。血債血償!但,見吳王卻是尷尬。卻又不得不來。他最好是能得到吳王諒解。

  寧瀟鳳目一閃,沉默不語。

  沉悶了一會,賈環拱手一禮,徐徐的道:「燕王性情文弱,需要寧澄和瀟公主的幫助。在下懇請殿下允許他們出仕,幫助燕王。」

  辯解的話,他終究是沒說。他和吳王的立場不同。如何解釋?

  吳王看著賈環,咬著牙,但終究是丟不出一句狠話。

  其一,他到底是一個正派人。他不好去指責賈環殺雍治天子是錯的。聞道書院那些書生確實慘啊!

  其二,賈環的提議,擊中他的命門。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他對子女很看重。這是他的性格所決定的。

  吳王道:「瀟兒,你代我送客!」

  …

  …

  寧瀟帶著紫兒送賈環出吳王府,一路穿過甬道、屋舍、庭院、園林。清晨的朝霞在天邊收斂。太陽升起來了。

  寧瀟和賈環並肩走在吳王府中,鵝蛋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她和吳王的立場是不同的。扭頭,柔媚的春光落在她傾城的容顏上,清聲道:「賈先生,恭喜你。」

  她曾擔憂,賈環如何破開雍治皇帝要殺他這個死局?很難。而後,賈環給她透漏個造反的想法,她在想如何執行呢?

  昨天早上,傅正蒙在她面前賣弄,上密折彈劾賈環,她擔憂的讓弟弟寧澄去賈府報信。昨夜至今,她都在擔憂著。易地相處,她在賈環的位置,面臨的是何等困難?

  瀟公主一直在代入賈環的位置,體會著昨晚波瀾壯闊的浪潮。至此時,賈環掌握京中兵權,她才放鬆下來。兵權在手,最差的結局,足可自保。

  軍事問題解決,剩下的就是政治問題。以賈環的政治手腕,她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謝謝!」賈環笑一笑。每當他看到寧瀟時,總會有一種被驚艷到的感覺。瀟公主是傾城之姿。

  這個美麗的女孩,卻是婚姻不幸,忍受折磨。他已殺傅正蒙,讓她解脫。他給寧淅說過:都會解決的。

  只是,當著別人的面,說我把你丈夫殺了,這很尷尬。

  寧瀟展顏一笑,心中被微風吹過,問道:「賈先生剛才說讓我出仕。我如何能出仕?現在並非大唐之時。」

  賈環道:「你的政治才華,做九卿足夠。等我通知。」在吳王府垂花門口,和寧瀟道別,騎馬離開,踏入到時代的洪流中。

  連續的說服北靜王、齊總督、吳王,他心中對接下來的局面,把握大增。他此去,將是疾風驟雨!但,何懼?

  …

  …

  雍治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上午十一點許,皇城中響起鐘聲!「鐺!」「鐺!」隨後,傳遍整個京城。

  所有數著鐘聲數的官員們在數過四十九還繼續響著的鐘聲,就都明白其中的含義:天子駕崩!

  街頭上的戒嚴隨後解除。城中各官員、士人府邸中響起哭聲。忠君之士,不在少數。忠君之民,則未有也。

  原本聽到風聲,打定主意不去參加朝會的官員,不得不披麻戴孝走出家中,前往皇極殿。

  祭拜天子,誰敢不去?


bpd 發表於 2018-1-26 22:30
第九百四十三章 帝位歸屬(上)

  「鐺!」

  午門上的鐘聲,遙遙的迴盪在京城中,京中數千名官員都各自出府,陸續前往皇極殿中祭奠雍治皇帝。

  深受皇恩的士人們在家中痛哭。這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天子駕崩。昨夜、今晨,城中軍隊戰鬥的動靜,京城內城、外城盡知。在士林看來,此刻國本動搖。

  大時雍坊中,翰林侍講費敏政穿好官服,帶好孝,與妻兒做最後的道別,神情平靜的走出家門,往宮中而去。而他心中,情緒激盪!

  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煌煌大周,斷不可使亂臣賊子篡位。

  「鐺!」

  如費狀元這般的,還有許許多多的文官。特別是御史們。官場清流鄙視濁流。往往自詡正人君子!但,到現在這種時候,事務官,雜官可以縮卵,掌握輿論的清流們,則必須要向前了!

  就算雍治天子將言官們洗了一茬又一茬,敢說話的文官就剩費狀元。但,賈環並不是天子。

  十三道御史一百一十人。六科五十八人。除不在京中者,餘者紛紛出門,準備在祭奠天子時,怒噴賈環。不需要串聯。這是人心!

  賈環殺雍治皇帝易,聚攏人心難。而他所面對的,就是輿論劇烈的衝擊!這是賈環必須要面對的困局、京城大勢。

  「鐺!」

  漢王、魏王等宗室子弟,紛紛自府邸中出來。國朝的皇族,汲取明朝宗室數量龐大的教訓,採取的降爵承襲的制度,而除天子親子必封親王外,其餘皇族得封親王的極少。

  本朝至今,宗室親王只剩四位。其中,蜀王寧恪還是因楊皇后得寵的緣故。

  宗人令漢王的長子寧鍍說中拿著報紙,罵罵咧咧,「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如今只得一個鎮國公。若他父親身死,他這一支在京城中就算沒落下去。他和賈府不對付,如何肯看著賈環立燕王?

  滿城中,現在全是賈府京城日報的文章。賈環親自執筆的白話文。核心主題是:他起兵造反有理!喬如松所列的雍治天子五大罪狀,除立嫂子為皇后這條外,全在報紙上羅列出來。至上午十一點時,京中報業,早在秦弘圖的控制下。

  宋王、衛王、燕王等二十多位皇子,亦在鐘聲中啟程,前往皇極殿中。

  「鐺!」

  在新舊武勳集團中處於中立的成國公從府中出來。他憂心忡忡。而隸屬於新武勳集團的勳貴們,則是心驚膽戰。正西坊中,疏勒軍抄滅魏其侯府,一等伯烏永通府。

  如華府、宋府,:直系男丁係數斬殺,旁系流放,女眷籍沒教坊司;奴僕收監,準備變賣;家產充公。

  但害怕,不代表會低頭、臣服。

  …

  …

  三月二十二日暮春上午柔和的陽光灑落在京城。昨夜戰火的痕跡,在京中內城的大街小巷中清晰可見。京中此時的政治氣氛,極其的壓抑,緊張。清流、宗室、武勳等眾官百態,反應不一。但,都對賈環不利。

  空氣中蘊藏著的沉默的憤怒,在午門上未停歇的鐘聲中,如同上漲的江面,馬上就要溢出堤壩!

  時間緩緩的流走。京中的官員們陸陸續續的匯聚到皇極殿。隨之而來的情緒,如同暴風雨前的陰雲,正在官員們心中醞釀著。等待著一個契機爆發!

  裝滿火藥的桶中,就差一個火星。

  …

  …

  賈環站在皇極殿外的廣場上,靜靜的目送著百官進入殿中,祭拜天子。神情沉靜。

  身邊,數百名親衛持械簇擁著。皇極殿四周的宮牆要道全是他的嫡系軍隊。

  在當前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會踏入皇極殿。那基本等同於凱撒進元老院。明朝文官們曾經創造生撕錦衣衛指揮使的記錄。

  自昨夜起兵以來,殺天子,殺雍王,復血仇!爾後,開始處理善後事宜。當時,一切都非常順利。然而,在黎明前,魏其侯於陰暗中,驟然發動,令局面一度極其危險!差點傾覆。直到天明前才撲滅。

  此時,城北京營的大營中,參與叛亂的振威營、果勇營等三萬多士卒,正在被沈遷處理:俘虜、傷兵、後勤、補給,投誠,掌握京營大營等等事務。

  一隊隊垂頭喪氣的士卒,被耀武營的士卒們押送著。昨夜裡的反撲聲勢浩大,但並非七萬京營都參與了。否則,京營的駐地裡如何擺得開戰場?

  投誠的京營接受沈遷的改編,滲沙子。相同的事情還出現在京師內城九門,外城十二門中,這裡是由張四水執行。

  羅君子、紀澄、喬如松等人帶領的團隊,則是代行順天府府尹的職責。控制著京中的行政。

  秦弘圖則是與錦衣衛一起執行著特殊、要害的任務,比如:控制輿論、暗中監視、消息傳遞。

  這一幕幕的畫面,此刻,彷彿在賈環眼前浮現。擊殺魏其侯,軍中善後的事宜他沒有過問,他這裡只有一條沈遷給他的確切的消息:京中兵權,盡在使君掌中!

  從黎明時起,他忙碌的談判,都是為應對此時皇極殿中的局勢!這是意料中,計劃裡的事情。這是昨夜起兵之後,最後一個困難:百官。更直白些叫:人心。

  賈環作為弒君者,踐踏了數百年以來的君臣秩序、禮法,天然屬於被官員、士林所批判、攻擊的對象。但,一個穿越者,並不會被皇權、忠君禁錮手腳。

  書生一怒,把劍而起,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殺皇帝,自然有這樣的後果。但,有些事情,並不能因為有後果,就不去做。

  …

  …

  「使君,有三刻鐘了。裡頭人估計差不多齊了。」高子重看著懷錶,語速飛快的說道。帶著一種激動。

  這是昨夜起兵之後的最後一戰!戰場在政治上。若是能解決這個難題。那麼,昨夜起兵造反之事,將會落下帷幕!想想,那是何等激動人心的局面。

  燕王為天子,使君為帝師!使君自回京以來,所受到約束、委屈,都將不復存在。使君的地位將等同於執政宰輔!他作為親衛,與有榮焉。

  賈環輕輕的點頭,「嗯。」平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較量。

  正說話時,皇極門處,走來一名緋袍官員。正是賈政。政老爹是一個迂腐的讀書人。他是忠臣。看元春回賈府省親時他的表現就可以知道。

  賈環眼睛瞇了瞇。導火索來了。


bpd 發表於 2018-1-27 21:49
第九百四十四章 帝位歸屬(上一)

  二十二日正午,暮春的陽光和煦。午門上的鐘聲已經停歇。昨夜一夜的戰火,京中百姓受到損失的約有十幾萬。主要集中在內城城門,各坊中主要幹道處居住的家庭。

  比如,住在賈府外東廊、西廊、寧榮街南街的奴僕們,昨晚便受到兵災的衝擊。

  然而,這個比例,並不足以影響到京城的日常秩序。賈環取得兵權後,除卻談判外,通過設在武英殿的中樞,抓了三件事:治安、漕運(糧食)、報紙(輿論)。

  上午的宵禁、戒嚴解除後,街面上已經安靖。昨夜橫行的潑皮、流氓、潰兵全部被錦衣衛、軍隊拘走。在京城日報先入為主,搶佔輿論高地為賈環起兵辯護、定性時,各處街市的商販們打開門做生意,做工的人們出來找活兒。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流言,京中百業按照其巨大的慣性在陽光中徐徐復甦。

  對於百姓們來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京中劇烈的權力變化,距離他們太遠。正所謂: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而於士大夫們來說:山陵崩,天地失色,國家飄搖。此時,皇極殿中群情洶湧!

  …

  …

  武英殿中,大殿中,書吏們忙碌著。蠟燭已經吹滅。

  羅向陽滿眼通紅,處理著政務,不時的問紀澄的意見。他並非只熬昨晚一個通宵。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的葬禮,他主持著所有事務。

  紀澄時年24歲,官任翰林檢討。他是繼賈環、龐澤之後,書院弟子中對實務最擅長的弟子。羅君子處事公允,但終究是沒有在地方歷練過。這時,實務的處理,大部分都是紀澄出主意。

  羅向陽倚靠在軟榻上,忽而道:「皇極殿那邊應該開始了吧?他很擔心賈環那裡。

  他當日面對著雍治天子殺山長有多麼憤怒,此刻朝臣們就有多麼憤怒。雍治皇帝,畢竟佔著大義名分:君父啊!

  羅向陽和紀澄兩人停止討論。要過來匯報事務的書院弟子們都等一等。

  羅向陽走到屏風的桌椅邊,坐著喝口茶,嘆道:「子玉登在京城日報上的文章,友若和伯言都看過吧?將此次復仇,定性為如唐朝時的權力更迭。

  只是,唐太宗玄武門之變,未殺高祖,而只殺李建成、元吉。高祖禪位。神龍政變,天后亦是被迫禪位,而無人敢殺。

  唐玄宗在唐隆政變中殺韋后,殺安樂公主,殺上官婉兒,於先天政變時殺宰輔,殺大將,殺太平公主。被誅殺者無數,但同樣不涉及天子。

  子玉如此解釋,恐怕難以服眾啊!」

  昨晚以來,他心中一直有兩個問題,盤桓不去。這是其中之一。或許,是因為太疲倦、太累,所以想得多。

  紀澄沉靜的道:「長文兄,院首若不殺雍治皇帝,那就不是他了!」

  他知道,在院首心中,視山長如父,視葉先生為師,視大師兄為至交好友。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這幾句詩詞,字字泣血,可知院首心中當時的哀疼、悲傷!所以,才有「今日高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這是沒有妥協的餘地的!只有一槍打爆雍治,才是終結。

  羅向陽輕輕的點頭。這就是困局所在啊!有的時候,做事不是以政治利益來衡量的!而是,要做一個人!事事都以政治利益衡量,那是政治動物。

  三人在武英殿中默默的喝著茶,思緒飄向皇極殿。群情洶湧啊!

  …

  …

  京營大營中,沈遷在校場北面的衙門中。他看看手中的懷錶,在公房裡獨自沉吟著。

  他指揮數萬大軍,縱橫千里,臨戰陣而不驚,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但,此刻心中卻都微微有些煩悶。他在關注皇極殿的局勢。

  他追隨子玉起兵造反,是為子玉要自保、復仇,是他看不慣雍治皇帝倒行逆施。他們的目標,都不是為了砸碎、打爛整個國家。

  而此時的皇極殿,就是一個待爆炸的火藥桶。

  子玉要「說服」哪些文臣:起兵弒君,迫不得已。使得百官不追究弒君之罪,再推舉天子。這兩個任務,何其之難啊!

  他在擔憂著。

  …

  …

  張四水駐正陽門。居形勝之地,俯視承天門前的六部、五軍都督府翰林院等官署。

  他在城樓上,眺望著整個京師。京師內外九門,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上十二衛正在進行收編、遴選的工作。羽林衛和金吾衛的數名指揮僉事,在他身邊奉承著。

  這是最早歸順的一批武將們。

  張四水聽著奉承之詞,心思卻不在城樓這裡。他的目光落在宮城處。

  他性格沉默,但不代表他不懂。

  皇極殿那裡,將進行著一場看不見硝煙的較量、博弈!異常的慘烈。這是整個政變最後的一環。也是最為困難的一環。稍有不慎,遺禍無窮。

  在起兵之初,他就和子玉反覆討論過此時的情況。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包括今天清晨,子玉去和北靜王、齊總督、吳王談判。他從吳王府出來不過八點多,拖到十一點才給雍治皇帝發喪。中間,還見了一些官員。

  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

  …

  京城西郊,40里外,妙峰山下,舊書院的遺址處。此刻靈棚這裡,祭拜的儀式少了許多。

  羅向陽等人啟程去京師後,主持事務的駱宏忙得腳不沾地。好在他在賈府族學裡教近百個童子,統籌調配等事務都有些歷練。將近正午,潭拓寺的智塵和尚等人都歇了法事,正在休息。

  駱宏一身孝服,在幾名書院弟子的陪同下,走進靈堂。棺木前,供奉的是賈環自京中送來的人頭:華墨、宋溥。

  造反,殺皇帝,這都是天崩地裂般的舉動!他在此刻,才有餘暇,在復仇的快意之後,去想:京中之事,要怎麼解決啊?百官怕是恨不得生撕了賈環。

  很難啊!

  子玉,你可一定要頂住壓力啊。進,則是海口天空。退,就是萬丈深淵。


bpd 發表於 2018-1-27 22:48
第九百四十五章 帝位歸屬(中)

  咸宜坊,吳王府。

  寧瀟小憩一會後,被京城中的鐘聲驚醒。她性情愛潔,洗浴後換了一身白色的宮裝。待出來後,得知母親已經起床,正在佛堂中,去安慰了母親一番後,回到住處裡,準備用午飯。

  父親、弟弟,都去了皇極殿。母親擔心賈先生殺紅了眼,誤傷父親、弟弟。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換位思考,她在賈先生的位置上,肯定是想用政治妥協來解決這次政治危機。那麼,辦法是什麼呢?當數百名官員匯聚在一起,群情洶湧時,只怕理智不會多啊!

  寧瀟正沉吟著。俏麗高挑的丫鬟紫兒穿著青衫長裙,笑吟吟的進來,請示道:「公主,午飯在這裡擺嗎?」

  「嗯。」寧瀟應一聲,看到自己的丫鬟滿面笑容,再看看身邊侍奉她端著茶碗的婉兒,好笑的道:「婉兒高興情有可原。賈先生執政,必定會特赦她父親、兄長。紫兒,你高興什麼?」

  紀婉兒美眸尤其出眾,眼睛中有歡喜,又有黯然。歡喜是父兄可以回來。黯然則是,母親、姨娘等人都身死。紀家女眷籍沒教坊司。當日,她母親便自殺。

  紫兒微微仰頭,笑著道:「我是為公主感到高興。」她剛收到消息,駙馬都尉傅正蒙死在華大學士府上。只是,她現在不像破壞公主的心情。

  瀟公主莞爾一笑。她以為紫兒說的是賈先生承諾讓她出仕的事。思緒再回到皇極殿上。

  她內心裡推敲著一個個的方案,又不斷的否掉。她是對賈先生有信心。政治上的事情,賈先生有失手過嗎?只是,信心是一回事,具體怎麼操作?

  這是很難完成的任務啊!

  …

  …

  自黎明時,圍困賈府的府軍後衛就全部撤離至阜成門附近。賈府裡的警報就此解除。匯聚在向南大廳的賈府子弟開始各自回去。賈蓉和賈薔回寧國府。

  十一點時,賈政決定去皇極殿中祭拜雍治皇帝。賈蓉沒有跟著。他害怕被百官打死。

  匯聚在東跨院中,女眷們各自散去。

  寶釵請母親、嫂子到無憂堂裡去住。不管怎麼說,無憂堂比梨香院要安全。薛姨媽身邊跟著同喜同貴,感嘆道:「幸虧我那個孽障不在跟前。不然,我要擔心死。」

  薛蟠自是被賈環打發的去嶺南跑貨運。由柳湘蓮跟著。一到關鍵時候,賈環就會提前將他打發出京。

  夏金桂很潑辣,但進到無憂堂後,表現的很低調。賈府這位三爺,是狠人!當初將她丈夫下獄,現在連皇帝都殺了。她哪裡敢翻騰?

  尤氏和兒媳胡氏回到寧國府裡,走在熟悉的長廊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環哥兒這真是…,噯…」賈府攤上這麼一位執掌者,風光是風光,可也沒少擔驚受怕啊!

  胡氏不好接這話,笑著陪著婆婆。心中想:照賈三爺這個表現,她父親在侍郎任上被他坑回鄉,倒是一個好結局!

  十一點的鐘聲後,賈環的妻妾們齊聚在正房裡,議論著。燕王妃甄禕也在這裡。燕王和越國公寧澄自賈府出發,前往皇宮中祭拜天子。湘雲、李紈、迎春、惜春這時都過來。

  說起政治,這裡最精通的當屬蘇詩詩、林千薇、石玉華,甄禕。賈環還沒有回府中,這意味著京中的局勢只是表面上平靜下來。還有問題需要解決。

  蘇詩詩一身白裙,分析道:「相公昨夜起兵殺皇帝,現在皇極殿中只怕罵聲一片。」清麗的玉容,蛾眉蹙起。在詩詩看來,被人罵,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石玉華輕聲道:「就怕那些大臣一股腦兒的全和相公作對。」她在西域經歷過戰亂,知道「利益集團」是怎麼一回事。

  「啊…,那個如何是好?」迎春「呀」一聲,溫柔可親的鵝蛋臉全是憂色。

  廳中的氣氛,鬱鬱難言。

  甄禕坐在客人的位置上,沉吟不語。賈環的妻妾們,姐妹們的擔憂,情真而意切。但,都沒說到點子上。賈環弒君,此刻皇極殿中,群臣要做的事情其實有兩件。

  第一,懲罰弒君的兇手!肯定會有人提出來的。賈環怎麼辦?

  第二,選新君,推燕王上位。她內心裡深切的擔憂,便在此處。若燕王沒登基,新帝上位,必然殺他。這是她兒子的父親。

  已然沒有退路。即便,她覺得這是很難正常解決的問題。

  那麼,賈環,拿出你設局甄家的手段來。

  …

  …

  榮國府的前院中,史家的兩個侯爺還在賈府中。他們暫時不想去皇極殿中祭拜天子,否則到時候立場怎麼說?他們當然想等局勢明朗些再說。

  而最好的藉口:無過於他們還被賈府扣押著。

  靜雅的小廳中,忠靖侯史鼎乾笑著道:「大哥,你覺得皇極殿中現在怎麼樣?」

  他們的消息是暢通的。之前聽到賈環打破西苑,還覺得京中兵馬肯定會反撲。然而,最新的消息是賈環握有京中的兵權。現在正在皇極殿「召集」百官「議事」。

  史鼐譏諷道:「二弟,他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這是自尋死路。百官豈能容他。你且看著吧!」他的語氣,透著強烈的不滿、諷刺、幸災樂禍。

  …

  …

  將近中午,皇極殿中,雍治天子的遺體盛在棺木中。由禮部尚書曾縉、宗人令漢王主持著祭祀儀式。

  百官們前來祭祀後,相當一部分人並沒有離開,而是依班次而列,等待著結果:其一,雍治天子怎麼死的?其二,新帝人選。年富力強的御史們神情憤慨。

  隨著官員們交頭接耳時,各種小道消息亂飛。這個時候,並沒有糾察御史。

  衛大學士、九卿、六部侍郎、五軍都督府同知石光珠,吳王,北靜王,成國公位於班次的前列。大佬們各自神情不同。有的閉目,有的垂下眼瞼。

  賈政在殿外和賈環聊了兩句,走上丹陛,踏入皇極殿中。「嗡」的一聲,在瞬間,整個皇極殿中的官員們都沸騰起來。賈環弒君,榮國公賈政還敢來假惺惺的祭拜?

  父為子綱。兒子做錯事,父親當然是有責任的!

  河南道御史繁御史跳出來,伸手指著賈政的臉,憤怒的咆哮道:「賈政,賊子!你還有臉來見雍治皇帝?你兒子就是殺害天子的兇手!出去,滾出去!」

  「滾出去!」科道言官們紛紛出聲,義憤填膺。這個滾出去,不僅僅是滾出皇極殿,還是指的,要賈府不得再有任何一人出仕。滾出大周的官場。

  聲浪沸騰起來了。彷彿要將皇極殿的頂蓋給掀掉。


bpd 發表於 2018-1-28 17:24
第九百四十六章 帝位歸屬(中一)

  嘈雜的聲浪撲來,賈政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無視著指責他的繁御史,往御前走著。棺木停靈在殿中。

  如他在賈府所想,他的庶子弒君,令賈府百年清譽毀於一旦。但,當此之時,他能如何?他就算宣佈斷絕父子關係,將賈環逐出賈府,天下人就會放過賈府嗎?

  他人雖然迂腐,這點智商還是有的。

  靈前,禮部尚書曾縉正要為賈政唱禮,賈政是國公爵位。漢王長子寧鍍出聲呵斥道:「賈存周,你兒子殺我寧周天子!我寧家不要你祭拜。滾出去!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他是代表皇族說話。這個態度,是幫剛才御史們的潛台詞給說出來。御史們把賈府逐出官場,接著要幹什麼,誰不知道?說的直白些,賈環要為雍治天子的死負責!

  賈政呆一呆。

  曾縉心中歉然一笑,沒說話。他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出生,早前靠近何大學士,後靠近華墨。他本來是想給賈政唱禮,幫賈政祭拜的。奈何形勢啊…

  這時,繁御史在滿殿的聲浪中,走上前兩步。御史的班次向來在大殿中靠後,逼問道:「衛相,你意下如何?」

  朝廷重臣,向來指的是大學士,七卿中地位、聲望尊崇的官員,勳貴中的代表,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到雍治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這個名單,就非常有限了。賈環昨晚就殺了三個。

  計有:武英殿大學士衛弘,吳王,北靜王,齊馳。餘者如成國公,禮部尚書曾縉,吏部尚書殷鵬、戶部尚書趙鶴齡、兵部尚書孟何,都督同知石光珠在朝中的聲望都要遜一籌。

  衛弘面向頗為顯老,緋紅色的官袍皺巴巴的,神情疲倦,一夜未睡,他畢竟是上年紀的老人。這時,淡淡的看了繁御史一眼,道:「待天子下葬後,本官即致仕回鄉。」

  繁御史是宋溥的人。

  衛弘說話時,滿殿的文臣們都安靜下來。這是他的威望。此刻在皇極殿中,就有不少衛系的人馬。

  而這數百人的聲浪中,武勳們俱是冷眼旁觀。賈府本來就是舊武勳集團的中堅、山頭。舊武勳集團的態度自不必說。新武勳們,來皇極殿前,誰不知道魏其侯、一等伯烏永通家裡被抄的事?如成國公等中立派,都是冷眼旁觀。

  繁御史三十多歲,一身青色官府,毫不掩飾他的失望,看向吳王,問道:「吳王殿下,你意如何?」逼吳王表態。殺不殺賈環?

  吳王臉上還帶著淚痕,他是真真正正的在哭天子,聲音沙啞的道:「皇兄駕崩,本王心中痛楚難言。本王此生,只認皇兄這一個君王。我此生再不入大周官場。」

  繁御史微怔。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目光轉向齊馳,還要再問時,翰林方陣中。費狀元看不慣他的行徑,走出來,高呼道:「賈環就在皇極殿外,諸位若是一腔熱血未冷,隨我出去質問他。國家養士百年,斷不可令今日有篡位之事!」

  說著,帶頭走出皇極殿。慷慨激昂!當年明朝大禮儀,明朝三大才子楊慎振臂高呼: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大批的文官跟著他在左順門跪著勸諫嘉靖皇帝。

  今日,費狀元高呼,異曲同工!賈環說是「清君側,立燕王」,結果呢?皇帝被殺了。清君側,可沒有殺皇帝的。他說立燕王,誰信他擁立燕王?

  所有的情緒:不滿或者憤懣或者擔憂,都在這一刻點燃!兩百多名朝臣,跟在費狀元身後,出了皇極殿。群情沸騰。如同呼嘯著奔湧的洪流!

  …

  …

  一個天子晚年失德,不代表整個皇室都失去人心。這不可能的!寧周定鼎天下有一百六十多年了!賈環若是篡位,連中立派都不會有。沈遷都不會追隨他。

  曹丕、司馬炎、王莽、楊堅他們之所有能成功篡位,得益於其父輩或者家族或者自身多年的京營。現在,並非五代時: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皇極殿外的大廣場西側,賈環被數百名親衛簇擁著,他看到了氣勢洶洶,呼嘯而來的群臣。

  賈環的親衛在高子重的帶領下迎上兩步,以偃月陣將賈環護在中間。

  費狀元,寧鍍、繁御史領著兩百多名文臣,高呼著各種口號:「賈賊」、「賊子」,「賈逆」,快步越過空曠的百米距離,到賈環面前兩米處。

  於此刻,直面!針鋒相對。

  剛被費狀元搶走風頭的繁御史率先開口,怒斥道:「賈環,你這個逆賊!你昨日起兵作亂,在西苑弒殺天子。今日,你必須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何以服眾?」

  群臣大聲附和,掀起聲浪!所謂眾怒難犯,大抵如此!一眾大臣們的情緒、氣勢,在此時達到頂點!如同沸騰的火山爆發在皇極殿前的廣場上!

  但同時,亦將一干大臣的虛弱暴露無遺!嘴炮能殺人麼?你們要一個交代,賈環就會給一個交代嗎?是交出兵權,還是自殺謝罪?

  何其的天真!

  …

  …

  賈環看眼前沸騰的文官們。心中一片平靜!

  在起事之前,他和張四水,沈遷都討論過這個問題。殺皇帝,必然會面對著群臣激烈的反彈。就比如眼前!將來還有各種事,比如政治上的反撲;比如輿論的抨擊!或者,在各種場合中的抹黑,在各種小說、筆記、戲文中嘲諷。

  其實,如果採取最粗暴的辦法,要解決當前的局面很容易的!

  殺!

  主席曾經講過一句至理名言:槍桿子出政權!很多人,總會錯誤的以為面對刀鋒,是「人心」獲勝。恰恰相反,握著刀鋒者將會取得勝利。

  所謂的「人心」,它是由一個個的個體組成的期望。當你殺得足夠多時,人心,就會成為一個飄渺的名詞。

  神州數次陸沉。異族入主中原的例子,就不必說。那是自己人的血淚。

  當年,明成祖朱棣靖難成功,入主南京,建文帝失蹤,多少人不服?建文帝在文治上,還是非常得人心的。方孝孺大罵不降。最後,結果如何呢?

  …

  …

  殺光反對者,這是最後的備用方案,不到情非得已,賈環並不想這麼做。

  朝中的這些官員,他們都有師長、學生、同年、族人、親戚。這張網張開,就是天下!就如同當年,他去江西,在九江城中,和龍江先生縱論天下。其實,宰輔們的出處,都是有脈絡可尋的!

  殺掉這些反對者容易,接下來,只怕要面臨著天下大亂的局面。他敢造雍治皇帝的反,別人不敢起兵反他麼?

  如他和沈遷,張四水所說的。他起兵,為自保,為復血仇,並無意將整個天下、國家砸亂、打碎!

  他終究是華夏之民!其一,若內戰打的民不聊生,人口銳減,最終鬧得如同三國時期,搞出五胡亂華。這不是他所願意的。

  其二,據他在西域的瞭解,這個時空的歷史進程,現在極有可能處在18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前夕!若他耽擱整個民族的歷史進程、斷送歷史機遇,這與他一直鄙視的滿清金錢鼠尾何異?這不是他所願意的!

  …

  …

  賈環目光冷幽幽的反問繁御史,「你想要什麼交代?」

  不想用軍事力量解決政治問題。現在的局面就看似很麻煩!但他手裡還是有牌的。

  繁御史下意識的就想說:「你去死吧!」但話到嘴邊,又壓下去。說這種話,是把賈環當傻子,還是把自己當傻子呢?

  他之所以如此強烈的上跳下竄,原因很簡單,他是宋溥的親信。而就在昨晚,賈環殺宋大學士!而按照賈環一貫的做法,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華系,宋系都會被清洗!以朝廷的名義,名正言順的清洗!

  他不想坐以待斃。和他一樣想法的,還有許多官員。華、宋兩人在朝堂上勢大。他們這些人,一年和雍治天子都見不了一次面。常朝那種不算。對一個皇帝,能有多少真摯的感情?

  今日,如此激烈,最大的原因,是想自保而已!

  朝堂上忠直的大臣,正人君子,早就被雍治天子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得差不多了!當年雍治天子嫌他們太吵!太喜歡找茬!像何朔,山長,這都是君子、儒臣,雍治天子如何對待的?

  繁御史愣了下。

  其實,如果真的不滿賈環的作為,決定分別有:辭官,非暴力不合作,如成化年商輅商相公;虛與委蛇,若干年後,清算!如當年李賢清算徐有貞,為于謙復仇;李東陽清算立皇帝劉瑾,俱是如此!

  激烈的做法:可以把賈環怒罵一頓,求死!或者死諫!日後,青史自有公論。

  但,繁御史顯然不想求死。真正當著賈環的面,他一下卡詞。那些侮辱智商的話,就不必說了。

  …

  …

  見繁御史卡殼,漢王長子寧鍍不想賈環在氣勢上佔上風,指著賈環,高聲怒罵道:「賈環,你這個不忠不孝之徒!弒殺君父,你還敢問要什麼交代?交出兵權,回府閉門思過!」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位鎮國公自以為他說的很委婉了。

  這是群臣、百官的第一個要求。嚴懲弒君者。說的更直白些,就是殺賈環以謝天下!不管是出於私人恩怨,還是愣頭青的心思,這種情緒,終究是藉著寧鍍之口宣洩,擺在賈環面前。


bpd 發表於 2018-1-28 23:36
第九百四十七章 皇極殿外

  皇極殿中,賈政在禮部尚書曾縉的主持下,在棺木前徐徐的三叩首,祭拜天子,氣氛肅穆、莊嚴。

  衛弘,齊馳,吳王,北靜王等人都在皇極殿中,侍郎以上的官員都在。並皇子們。跟著費狀元去殿外的,主要是科道言官。以及清流、一些中低級官員。比如,賈環的同年戶部主事唐道賓。

  此外,殿中還有真理報主編周慎行,蔡學士、魏翰林,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斯等人。

  賈環起兵弒君,這麼大的政治變故。輿論對賈環自然是持批判的態度。對於有廷議資格的官員們來說:不上朝,不和賈環合作,這是一種共識!和弒君者合作,這需要背負壓力的。

  但,要說滿朝的官員都想殺賈環,這真不見得。面對強勢的賈環,每個人的想法不見得相同。分化是一種必然。只是看合作、中立、反對的官員的比例是多少罷!

  比如,此時跟著費狀元去質問的兩百多名大臣,約佔一大半的數量。雖然沒有高級別的官員。當然,這也可以算是一種「民意」。說「群情洶湧」、「百官」不為過。

  而中立者往往又會被輿論和「民意」所影響。

  …

  …

  皇極殿外巨大,寬闊的廣場上,賈環看著兩米開外的宗人令漢王的長子寧鍍,這是一個蠢人!

  賈環暫時沒有理會氣勢洶洶的寧鍍。目光投向費狀元,以及他身後的眾多官員們,拱手一禮,道:「諸公含怒而來,在下可以理解。但在下要問一句,當日天子下旨封聞道書院,殺葉先生,大師兄,張伯苗,道理何在?諸公自詡正人,當日在何處?」

  賈環並不知道羅君子、沈遷、寧瀟、張四水他們的擔憂。他未想過令百官歸心,或者就在這皇極殿外「說服」這些官員們。這怎麼可能呢?

  至於,燕王妃甄禕所擔憂的兩個問題自是有答案。他,現在要的是解決問題:盡快把皇位定下來。攫取政變最大的勝利果實。輿論,他的名聲,這都可以以後再說。

  賈環的話,讓廣場躁動的兩百多名官員們微微有些安靜,強盛的氣勢微微一挫。科道言官被雍治皇帝洗過數遍,國朝朝堂上早沒有硬骨頭的言官。

  所以,明知道聞道書院是被冤枉的。宋溥的理由,糊弄鬼去啊!但是,當日科道發聲的人確實非常少。賈環這時問起來,怎麼回答?

  科道言官,在此時之所以敢猛烈的抨擊賈環,敢鬧事,最大的原因,是華系、宋系的官員們在困獸猶鬥。比如,繁御史。他們都是豁出去鬧。

  其次,賈環雖然有兵,但對言官們缺乏雍治那樣的威懾力。除開政治因素,還有個人感情在裡面。自覺的維護朝廷體制,這是官員們的本能。賈環弒君,踐踏整個朝堂的秩序,禮法。當然要批判!

  再者,法不責眾嘛。很多人跟在後面,都是吃瓜、打醬油的。誰不愛惜生命呢?他們心裡的不爽,絕對沒有大到非要和賈環過不去的程度。

  …

  …

  賈環的問題拋出來,當即,就有反應快的人。戶部主事唐道賓道揚聲道:「賈子玉,華、宋兩位大學士即便有罪,當以有司審問,你如何能私殺大臣。再者,晉王、雍王何辜?被你濫殺。你難道無罪?」

  賈環反駁道:「有司審問?只怕在下早就在黃泉路上。敢問賈皇子有何罪?幾個月大的孩子,都有人下得了手。諸位想要辯論,我們在報紙上見個真章。屆時,白紙黑字,誰都無法抵賴。」

  報紙見,這是一個故意的提議。

  頓時,官員們一片嘩然,各自發聲,對賈環的態度很不滿意。報紙受管制,誰不知道?叫罵者有之,責難者有之,暴怒者有之。想著賈環在報紙上的文章者有之。

  賈環看了寧鍍一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準備離開。

  這時,費敏政豎起右手,制止百官的怒罵聲,走上前兩步,正視著賈環,朗聲道:「賈子玉,我知道你辯才無礙。但是,弒君之罪,你終生都逃不掉的。

  我知道你手中有兵權,我們無法追究你的責任。你殺天子,目無君父,是不忠不孝。殺晉王,牽扯到晉王府、宋、華、魏其侯、烏府中的無辜者,是不仁不義。」

  再詛咒道:「你做這樣的事,將來必招天譴,不得好死!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隔斷衣角,和刀一起,丟在賈環腳下,慷慨的道:「我今日與你割袍斷交。我不會與你這樣的惡徒為友。賈環,大周的文官,不是只有明哲保身,貪生怕死之輩。也有忠正人之臣!你動手吧!」

  費狀元正人君子,當年深受何大學士、雍治天子的賞識。這不僅僅是他科舉文章作的好,不僅僅是他人品好。他在朝堂中,亦屬於明眼人的範疇。只是,偶爾會因經驗欠缺,不如老油條們。

  費狀元本來也是被何太師當做宰輔培養的。當日,京中就有傳聞,何系接班人是費狀元,並非賈環。

  此時,費狀元對局勢看得分明:賈環手中有兵,不會受到懲罰。他直接挑明廟堂諸公在皇極殿中沉默不出的原因。滿口「殺賈環」的寧鍍是個草包,想要借力的繁御史畏畏縮縮!

  他看不慣。這是國朝的文臣嗎?這是大臣風骨嗎?

  天子於他有大恩。他知道天子有錯,但不應該死在賈環手中。他內心裡過不去這一關。他讀的書裡頭的道理啊!賈環更不該覬覦帝位!所以,他帶著官員們出來質問賈環。他更是一反常態,詛咒賈環。因為,他求一死!

  唯有鮮血,才能激起大臣們心中未泯的良知、忠義!

  簇擁在費狀元身邊的兩百多名官員紛紛動容。這才是文臣風骨。不愧是朝中公認的正人君子!有人哽咽的道:「子充兄…」亦有一些人圍著費狀元,叫道:「攔住賈環。」

  賈環看著被人群圍著費狀元,手卻指著寧鍍,道:「把他帶走。」他當然不可能如費狀元的意!忠誠的士卒們撲上,將心中正罵娘、感慨的寧鍍抓走。

  寧鍍正在想:都是罵賈環,為什麼費子充得那麼高的評價?突然被抓,淒厲的大叫,「賈賊,你敢?你敢…?」

  「我與寧鍍有舊怨!」賈環丟下一句話,帶著親衛撤離皇極殿廣場。這是他對第一個問題的回答:誰想殺我,我就先將他幹掉。

  廣場上群情激昂的文臣們,略感茫然的看著賈環帶著親衛迅速撤離的背影。這算怎麼回事?不應該是賈環下令抓費敏政。大家齊心協力的反抗,日後青史稱頌嗎?

  剛剛激起的同仇敵愾的情緒,就這樣撂在半空中!賊難受。一拳打在棉花中。

  他們這是勝利了,還是失敗了?接下來,怎麼辦?繼續抗爭嗎?能懲罰賈環嗎?賈環今天在殿外的目的是什麼?

  費敏政神情略複雜的看著賈環等人離開。微微思索著。

  …

  …

  賈環根本沒打算在皇極殿外的廣場上和百官硬頂。他的目的達到後就離開。賈環離開皇極殿後,去順天府衙門。順天府府尹孫嘉並非一個強硬的人。

  稍後,孫府尹稱病。順天府的政務、官印轉交給順天府同知,賈政的門生傅試手中。實際的處理者是武英殿中的書院團隊。

  …

  …

  皇極殿中,廣場上的消息早就如流水般的傳進來。漢王老淚縱橫,不斷朝衛弘、齊馳、吳王、北靜王哭訴。

  但,指望文官政治出現雛形的周朝文官們關心遠支皇族子弟死活,為其奔走,這基本不可能。寧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站的位置在哪裡!

  稍後,群臣回到皇極殿中。

  衛弘看了看,十三道掌道御史與六科都給事中都到,對群臣道:「本官決意致仕!只負責天子葬禮事宜。國不可一日無君。擁立新君,諸位想一想後,廷議吧。日常的朝政,齊伯圭和六部尚書協商著辦吧!」

  齊馳向衛弘行禮,道:「下官自當竭力。」

  曾縉、殷鵬、趙鶴齡、孟何、刑部周尚書五人俱向衛弘行禮。

  刑部侍郎施世俊為華墨心腹,忍不住問道:「衛相,賈環怎麼處理?」

  衛弘心中的情緒陡然爆發,他昨晚至今一肚子火沒發,捏著鼻子配合賈環。盯著施世俊,冷聲道:「你殺得了他,儘管去。老夫沒攔著你。」

  施世俊噤口不言。看一看同黨大理寺卿李康適。

  衛弘吩咐西苑跟著來的老太監袁琪(燕王母親周貴妃的舊人),和六宮都太監夏守忠,留下面面相覷的百官,自顧的回府。

  吳王跟著離開離開。他有資格,但是,他一樣不想管事。

  …

  …

  夜晚時分,戶部尚書趙鶴齡坐著一定青呢小轎到衛府中拜訪。書僮將他領到書房中。

  少頃,衛弘穿著件灰色的便服過來,對起身迎接的趙鶴齡擺擺手,語氣蕭索的道:「鶴齡,坐。」

  寒暄幾句,匯報著皇極殿中的情況,趙鶴齡道:「衛相,大臣們都在串聯,和住在南三所的皇子們溝通。擁立之事,您真的不管了?」

  現在有兩個問題:第一,處理賈環弒君之罪。第二,擁立新帝。按理說,群情激憤,當以第一個問題優先。但,今日衛大學士在皇極殿中公開提出皇位的事。在不自覺中,第二個問題便優先了。

  因為,朝堂袞袞諸公都看得明白,賈環軍權在手,根本無法定罪。朝堂內部,有人想和賈環拚個魚死網破,有人則是建議等待來日。意見根本無法統一。

  衛弘冷笑道:「老夫出這個頭,有何好處?贊成廷推出的人選,賈子玉會同意?他都內定燕王了。同意燕王,百官會同意?只怕全部都要罵我誤國,拿我和賈子玉的私交說事。」

  趙鶴齡尷尬的一笑。確實會這樣。其實,都知道新帝的人選其實要賈環同意。據聞,已經有人決定暗中刺殺賈環。比如,漢王府的一些人。

  衛弘喝著茶,嘆口氣,道:「鶴齡,這是一個政治遊戲。你看得透功名利祿,可以辭官不做。參悟不透,那就忍著賈環吧。」

  趙鶴齡聽出點味道來,小心翼翼的問道:「衛相,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度,他是真的覺得朝堂中有人在配合賈環行事。弒君的名聲難聽,但和賈環合作的利益有多大?

  他其實和賈府關係不錯的。

  衛弘鬱悶且不滿的道:「雍治天子殺聞道書院諸書生,確實沒道理。如今這局勢,賈環將天子殺都殺了。老夫還能如何?發動百官執意和他對抗,最終是什麼結果?」

  賈環肯定不會束手就擒。鬧起來,那就只有殺人。屆時,政局動盪,天下大亂,他當這個歷史罪人嗎?

  上午時,賈環在西苑和他談過。他為宰輔,天子死後穩定局面是他的職責。既然賈環沒有篡位的意圖,他內心裡覺得賈環比漢王那些人靠譜。

  所以,他配合賈環拋出「國不可一日無君」的議題,刻意突出齊馳的地位。

  但也僅此而已。就像他訓斥施世俊的,你要能把賈環殺了,是你的本事,我肯定不攔著。賈環當著他的面殺雍治皇帝,他內心中很不滿。

  趙鶴齡輕輕的點頭,「衛相說的是。」

  身居廟堂之高,誰會因為情緒,而去做某一件事?都是要算算利益得失的。現在的形勢很明顯,和賈環對抗沒有好結果。賈環願意給梯子,還是有人願意下來。當然,也有人選擇和賈環死磕。

  他突然有點明白今日皇極殿外怎麼回事。

  當鐘聲響起時,百官匯聚皇極殿中,就意味著權力匯聚在此。衛相無意出頭,那權力就下發給七卿、「廷議」。這給了賈環可操作的空間。

  賈環等在皇極殿外,是為了當靶子。第一,百官們的仇恨,目光都吸引在賈環身上,實則是暗度陳倉。合作對象,只怕包括北靜王、齊馳。

  賈環現在出面擁立燕王,百官必然反對!但,若是廷議選出來的呢?百官如何?怕是要被分化吧!就像衛相說的,看得透名利的,辭官。看不透,那就忍著。

  第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百官今日在皇極殿外質問賈環,一些話,講的比較透。賈環兩手都硬:給百官發洩的機會、途徑(堵他),同時震懾(寧鍍)。

  掀起第二次攻擊賈環的輿論,將會在何時?若是帝位定下來,屆時,又有什麼意義呢?


bpd 發表於 2018-1-30 18:37
第九百四十八章 廷推

  一彎新月緩緩的走至正中,春風在夜幕下吹拂過皇城的重簷。夜色下的街道中,一名奴僕縱馬狂奔,打破夜中的平靜。如趙尚書拜訪衛大學士一般,在宵禁來臨前,京城的各種力量,正在抓緊時間串聯。

  為推選帝位人選溝通、利益交換;同樣的,亦有人為如何處置賈環而奔走、吶喊。這當前京中的兩個核心議題。

  以漢王府為首的保皇勢力,衰落的新武勳集團,中立的成國公,以費狀元為首的清流們,華黨,宋黨,衛系…等等,各方都有自己的訴求。

  月華如水,柔和的灑落在京城中。帝位空懸一日後,在這靜謐的夜晚中,正呈現著權力更迭時的亂象!陰謀、暗殺如同蛛網一般交織,如同陰影籠罩在京中各處,。

  昨夜賈環起兵,京中局勢山崩地裂,如同火山迸發,熔岩奔湧而下,帶著毀滅、鮮血。這是賈環的憤怒、復仇!但,就像是一場大戲的高-潮結束,餘波震盪不止。

  京中當前正處在這樣的時間段中。

  然而,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在白天皇極殿內外賈環謀劃後,這種亂象,並沒有偏離航道,將會安定下來。

  …

  …

  皇城,皇極殿東側南三所,約晚上九時許,各處屋舍中燈火通明。宋王、衛王、燕王等二十多位皇子現居住在此。行過冠禮的成年皇子有二十位。

  南三所,分西所、中所、東所。原為東宮所在。名:慈慶宮。但七年前,前太子叛亂後,這裡便沒住人。後雍治天子改名:南三所。住在這裡的政治意義非同小可。

  在朝臣們的眼中,這裡住的都是大周皇位的候選者。而如最年長的宋王,暗自裡心中更是激動難言。西所之中,時年三十歲的宋王,在書桌邊讀著《春秋》。

  他讀《春秋》,有寓意,但只是裝個樣子,心思不在書本上。他此刻,心潮澎湃!

  他內心深處對皇位有著野望!在他看來,今日賈環在皇極殿外被翰林侍講費敏政帶著百官罵走,這是文官們的勝利!而他此時是皇長子。他可以登基嗎?

  「老許,你進來。」宋王低聲將他的貼身太監叫進來。

  …

  …

  中所。簡樸的臥室中,燕王寧淅一身孝服,坐在交椅上,和來探望他的賈貴妃說著話。

  正房的臥室中,東西兩排粗壯的白蠟,燃燒著。將室內照的燈火通明。桌几邊,賈元春一身孝服,杏目桃腮。抱琴、黎威、馮瑾等太監、宮女侍奉在側。

  夜晚時分,燕王等皇子從皇極殿中回來,到南三所稍作休息。燕王因元妃執掌六宮的緣故,居住在最為矚目的中所。他的一個小太監在試茶水時被毒死。

  賈元春柔聲安撫著燕王的情緒,叮囑著眾太監們,看著明顯受到刺激的寧淅,想一想,輕聲道:「淅哥兒,皇宮裡往日便亂。何況現在?你師父戌初時分,在宣武門還遭到刺殺…」

  「啊…」寧淅驚的站起來,問道:「姨娘,先生他沒事吧?」即便他現在心中慌亂,但還是關心著先生的安危。

  他早前沒有出宮時,因母親、先生的緣故,就得到貴妃的照顧。他的婚禮是貴妃作為長輩操持的。他和王妃成婚時,二拜高堂,便是拜的貴妃。

  元春輕輕的搖頭,「你師父他沒事。淅哥兒,會過去的!」

  會過去嗎?她並不知道。或許,結果並不會很好。或許,會是如三弟弟的意。她大仇已報,便是死,也沒什麼。

  元春細緻的交代寧淅的起居後,將她的大太監黎威留下來。這才離開。

  夜色中,南三所中所裡的燈光點點,那點點燈光,似乎會在春風中熄滅一般。

  帝位的爭奪,從來沒有溫情脈脈的!都是伴隨著流血。武力,外加權謀的較量。賈環遇刺,寧淅在宮中,嚴防被人毒殺,都是皇帝死後權力交接、鬥爭時的一個縮影。

  帝位歸屬,何時可以確定?

  …

  …

  漫漫長夜徐徐的過去。新的一天到來。各大臣們,再次往皇極殿中祭拜天子,同時廷議,推舉新帝。齊馳並六部尚書一起決定,在今日廷推天子。國不可一日無君!

  參與廷推的人選有:左都御史,六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寺卿、通政使,科道,國子監祭酒、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成國公。

  沒有廷議資格的官員們亦留在皇極殿中。如翰林院蔡宜,費敏政、周慎行等。科道言官: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李斯、刑科給事中范錫爵、繁御史等。如皇族的漢王、魏王等。

  昨夜賈環遇刺的事,彷彿沒有發生一般。

  大約五百多人匯聚在雄偉、華麗的皇極殿中,見證著這歷史性的廷推。緋袍、青袍、綠袍,文左武右,一個個方陣如常朝時排列在殿中。殿外錦衣衛校尉侍衛。

  齊馳一身緋袍,站在群臣班次之首,讓監察御史點名,見參與廷議的官員們都已到,簡單的道:「開始吧。」

  廷推歷來是由吏部尚書主持,但此時,齊馳當任不讓。群臣推選出數個人選,給天子挑選。一般慣例是得票最高者會得到官職。當然,要看天子的選擇。

  譬如明史:萬曆二十六年,吏部尚書蔡國珍罷免,廷推七人,李戴居末,帝特擢之。

  吏部尚書殷鵬沒有和齊馳爭。他的威望,資歷都不如齊馳。齊馳有平定西域、漠北的大功。雖然京城人皆盡之,平定西域首功是賈環。但漠北之功,滅諸胡,亦是不世之功。

  殷鵬目光微微下垂,看著殿中的金磚。想著他的心思。昨天晚上賈環來拜訪過他。宵禁,是賈環頒布的,由衛所軍執行。當然不會禁賈環。

  廷推的第一步,是由重臣們提出人選。而如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給事中,僉都御史、國子監祭酒,這些人並沒有提名權。

  吏部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瀟丕率先開口,「齊大人,今日不同往日,乃是共議天子人選。天不無二日。本官認為,理當只選一人呈報給太后。」

  太后是怎麼回事,朝堂裡的大臣們心知肚明!這只是個幌子!皇帝的人選,何時輪得到太后做主?

  同時,廟堂諸公心裡都有數,楊皇后在賈環的掌控中。說是呈報太后,其實是呈報給賈環。廟堂大佬,沒有人是蠢的。但袞袞諸公還是願意走廷推程序,和賈環在規則內博弈!

  第一,功名利祿,從古自今,有多少人看得穿?第二,這其中未必沒有「十年不晚」的隱忍心思。青史上比比皆是!第三,對賈環不滿的朝臣們,此時並不具備掀翻桌子的能力。

  齊馳點頭道:「此是正理。」這局公正的話,令皇極殿中他的聲望再高幾分。朝中不少人擔心齊總督和賈環沆瀣一氣。若是報上去數個人選,楊皇后直接選擇燕王呢?

  …

  …

  群臣附和,確定只廷推一人後,大理寺寺卿李康適出聲道:「本官推選楚王。楚王為天子嫡子,天下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刑部侍郎施世俊、和漢王等人目光交流了一下。他們同屬保皇黨。

  武臣陣列前排,北靜王水溶當即駁斥道:「嶺南至京中要等到何時?國家大事,豈可遷延時日?遲則生變。地方上未必不會亂。諸位不可不察!」

  兵部侍郎占城候譏諷道:「那依水王爺的意思,直接推舉燕王好了。我們廷議什麼?」占城候此時為新武勳集團的旗幟。誰不知道北靜王和賈府世交?而賈環起兵的口號,就是立燕王!燕王是賈環的弟子,立燕王,和賈環自己當皇帝,有多大的區別?

  北靜王不置可否,沒和占城候辯論。推不推燕王,不會由他口裡說出來。他有顧忌。

  而皇極殿中一片嘩然。費狀元出列,躬身行禮,懇切的道:「諸位大人,皆是國之重臣,豈可令我朝有篡位之事?」當即,出列聲援者十幾人。

  齊馳神情肅然,掃視著群臣,道:「廷議之時,無關人等不得干擾廷議進行。否則逐出殿外。」將聲浪壓下去後,再道:「本官推舉宋王。宋王為皇長子。以禮法而言,理當繼位。」

  這個提議,不少官員心中以為然。楚王距離京城太遠了。現在可並非明武宗時。等幾個月,只怕地方上不靖。

  工部侍郎楊建天道:「本官推舉衛王。宋王固然為皇長子,然而其出身低下,其母不過為宮女,學問稀鬆,非人君之相。」楊侍郎與賈府有舊。他和賈政的私交不錯。

  這句話,要是讓偏殿裡候著的宋王知道,估計殺了楊侍郎的心都有。賈環原來那個時空中,康麻子就是以這樣的理由,把八皇子給否掉。

  這時,禮部右侍郎胡璁出列道:「楊侍郎的話,在下不敢苟同。若論身份尊貴,京中諸皇子誰比得上燕王?燕王為周貴妃之子。在下推舉燕王。」

  曾經的紅人黨,以拍天子馬屁,後投靠華墨進升的胡侍郎這句話說的非常在道理。確實,若以母親的身份論,燕王最貴。但是,皇極殿中瞬間一片罵聲!

  刑部左侍郎袁壕,右僉都御史李斯,俱是錯愕的看著胡璁。這…。然後,彷彿明白了。他們原為紅人黨中堅。以袁壕為首。後與袁侍郎分道揚鑣。

  殿中,科道言官陣中,有人罵道:「胡秉用,你甘當為賈環走狗是嗎?」

  胡璁對罵聲不以為意,反駁道:「燕王非天子血脈乎?」當年他為紅人黨時,科道言官們罵他的時候少了?

  在爭吵一個時辰後,齊馳主持,以楚王、宋王、衛王、燕王四人為候選人進行投票。總計有四十六票,以宋王得票最高。燕王次之,楚王第三,衛王第四。

  齊馳將結果通報給衛弘一聲,再將結果以奏章的形式,由袁琪袁公公呈給楊皇后。

  …

  …

  自上午七時許開始廷推,至下午兩點,廷推才結束。期間、罵聲、爭吵聲不必細敘。飢腸轆轆的大臣們,自皇極殿中陸續的離開。回府或者在外吃飯。

  如今,京城普通百姓的生活秩序並沒有受到干擾,但官場秩序還沒有確立。很少有官員會在這時按時上下班。

  戶部主事唐道賓和費狀元等人一起出皇極殿,過金水橋、廣場,出皇極門、午門,從長安左門出皇城。一行人邊走邊談。氣氛略輕鬆。畢竟,群臣推出的人選符合儒家禮法:皇長子。

  唐道賓道:「子允以為今日廷議結果如何?」他雖然為賈環同年,向來交好,但他絕不會允許賈環篡位。

  費敏政看看身邊神情輕鬆的同仁,忍不住澆冷水:「我擔心賈環不會同意。」

  一名翰林道:「那咱們就繼續堵著罵他。」

  這話說的同行的十幾人都笑起來。眾人出長安左門,沒有回衙門,至棋盤街中吃飯。

  消息隨後擴散出去。京城中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會關注今日的廷議。

  …

  …

  皇極殿偏殿之中,二十多位皇子正聚攏在這裡,相互交談、譏諷或者起哄。皇子們聚在一起,一團和氣怎麼可能?

  稍後,正殿中的消息傳來。

  宋王臉上的笑容綻開,接受著一眾皇子們的道賀。

  隨後,他走到偏殿的正中,環視著殿中的各位皇子,滿面春風的高聲許諾:「本王若為天子,斷然不會虧待諸位弟弟。當此之時,有亂臣弒君,正是我們寧氏皇族團結奮進之時!」

  衛王神情複雜,對身邊的寧淅道:「看他得意的樣子?寧淅,你那位先生真是個廢物啊!手握京中兵權,居然還讓你的皇位給別人摘走。」

  他心中充滿著惡毒的情緒。

  寧淅緊緊的抿住嘴。他雖然不想當天子,住在南三所裡感到害怕,但他給賈環教過歷史,非常清楚,若新帝登基,他的日子不會好過。先生的結局更不會好。

  他沒回答衛王。他知道:以先生的能力,事情斷不會如此結束!

  …

  …

  傍晚的夕陽,照射在永壽宮的琉璃瓦上。永壽宮中的太監、宮女被換個乾淨。

  寢殿中,楊皇后形容憔悴的倚靠在軟榻上,不時的流淚:她兒子死了。齊馳代表群臣遞進來的奏章,就擺放在書桌上。

  蜀王寧恪看著楊皇后的模樣,一天的時間過去,她就彷彿蒼老十歲一般。心中痛苦難言。壓著眼眶裡的淚水,安慰道:「母后,彩兒她們都沒事,只是隔在慈寧宮裡。你千萬要保重。」

  慈寧宮,是太后的住所。

  他去武英殿想見賈環,賈環沒有見他。他到城北京營見過沈遷。得知賈環的意圖。和瀟妹的判斷一模一樣:現在,母后不能死,將被尊為太后。但若是不配合,則將聲名盡毀。

  楊皇后嗚咽的哭泣道:「恪兒,淵兒死了啊。」

  蜀王妃沈秀兒沉默的坐在下首的椅中,看著痛徹心扉的楊皇后,心中感慨難言。賈環的報復確實狠啊!不殺楊皇后,比殺了她還難受。若當日她沒害賈皇子…

  「唉…」蜀王寧恪安撫著。他心中焉能無恨?但他能看著母后死去?或者,背負「水性楊花」的罵名嗎?不能的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pd

LV:16 版主

追蹤
  • 40

    主題

  • 81817

    回文

  • 1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