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71
bpd 發表於 2018-2-8 13:36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見賈環誤終身(下)

  小樓中,月華如水,那白練似的光滑,如同瀑布流瀉而下。

  賈環和寧瀟相鄰而坐,坐在小圓桌邊喝酒,閒聊。這時,寧瀟蹦不住,一口茶噴出來,她雖然撇開頭,賈環亦半起身,身體往後仰,但沒有完全避開。肩膀、胸口的衣服被打濕。

  「賈先生…,咯咯…,我…」寧瀟掩嘴而笑,顯露出她貴女的風範,但笑的快要直不起腰。誰又能料到賈先生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呃…這麼中二的話來呢?

  賈環看著寧瀟。月華照著瀟公主明麗如花的鵝蛋臉上。容顏精緻,明眸皓齒,肌膚如雪,吹彈可破。彷彿帶著朦朧、潔白的輕紗,更增她的明艷的風姿。

  美人笑顏如花。賈環心裡倒沒怪她,笑著擺擺手,「沒事。哪有那麼可樂?今晚就聊到這兒吧。幫我安排一間房間。我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回去。」

  瀟公主美麗無瑕,明艷動人。但給她一口茶水噴到身上,還是很難受的。他倒不會如同描寫癡漢系描寫的:美人啐一口,都甘之如飴。他素來喜潔。

  從西苑這裡回咸宜坊賈府,到他回無憂堂換衣服,至少要半個小時以上。

  「好的。」寧瀟好不容易止住笑,尤其明艷的丹鳳眼,歉然的目視賈環,將她歉意傳遞出去。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的眼睛會說話。帶著賈環到後面更衣。

  映春閣這組院落在太液池西岸,風景宜人。後面便是東三所、東四所。這裡現是少府的駐地,辦公場所。

  少府雖然劃歸在內務府名下,但皇城內武英殿後內務府的院落早就被佔滿。寧瀟將少府設在西苑中。

  …

  …

  皓月當空。群星暗淡。

  寧瀟帶著賈環一路穿堂過室,走在西苑精美的屋舍中。裙擺飄飄。當日,東三所、東四所這裡並沒有起火。屋舍、院落、園林基本保持著完整。

  寧瀟白膩的鵝蛋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心情放鬆。到一間幽雅院落的廂房前。太監、宮女們已經準備洗浴用品:木桶,毛巾,熱水。

  走上台階,賈環扭頭看著身邊的寧瀟,和她清泉似的美眸對視,亦被她美麗的笑容所感染,禁不住一笑,其實,他私下裡並不會繃著,和妻妾們說笑,是常有的事。

  賈環笑著道:「瀟公主,差不多了。你往日太沉鬱,平時應該多笑一笑。」

  寧瀟輕笑,明眸皓齒的美人風情明麗。她看著賈環深邃、溫和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彷彿可以看見他的內心,輕聲的道:「賈先生,謝謝!」

  賈環注目著她令人百看之下,依舊感到驚艷的容顏,溫和的笑著,「不客氣。寧瀟,別怕。有很多人在關心著你。好好生活!」點一點頭,往廂房裡走去。

  他知道寧瀟謝他什麼:殺傅正蒙!

  瀟公主是傾城佳人,政治上極具才情!性格大氣,理智。這樣的女子,若生在21世紀,妥妥的女強人、綻放著奪目光彩的女神。她是如此的優秀!

  然而,她的婚姻卻是如此的不幸。所托非人。這個時代,終究是父系社會。她很難和傅正蒙和離。退一步,就算傅正蒙肯和離,和離之後,她面臨著什麼?

  不管她如何的優秀,她終究只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子!自小受到的教育,令她很難下定決心,打破不幸婚姻的桎梏!

  而他殺傅正蒙,幫她打破這一切!未來的生活,不再是黑暗,冰冷。

  寧瀟看著賈環挺拔的背影,月影投射出淡淡的影子。微風徐徐吃過她的鬢角。遠處草叢中的蟲鳴聲陣陣傳來。寧瀟揚聲,問道:「包括你嗎?」

  說完之後,頓感酒後失言。在夜色之下,俏臉緋紅。好在,並不明顯。貝齒輕咬著紅唇。

  賈環回頭,笑一笑,道:「是啊!」走進廂房中,關上門,泡澡。

  …

  …

  廂房面積比較大,分著暖閣、正廳、後院。右側有小廳和正房相連。雕樑畫棟,佈置的富麗堂皇。四角精美的各樣式的戳燈點燃著。光線略顯朦朧。

  賈環舒服的泡在木桶裡。仰頭靠在木桶沿上,廂房中水汽氤氳。

  他剛才在寧瀟明艷的丹鳳眼中看到傾慕之情。心底有某種柔軟的情緒漫過。其實,以他的閱歷,他很清楚,崇拜會自然的演變成愛慕。

  美麗、大氣的瀟公主啊,他如何否認對她的欣賞?但這份心動,在和她交往時,一直被克制著。

  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他有幸和寧瀟認識,交往,產生默契,享受著她的親近、崇拜。但,有些事,他內心裡感嘆一下,這可以。其他則不行!他無意去撩撥什麼。他給不了寧瀟任何的承諾、未來。

  總不能,國朝的長公主給他做妾室吧?這對於寧瀟而言,亦不公平。寧瀟應該有她自己幸福的人生。瀟公主是一個理智的人。兩人並未發生什麼。

  今晚,他和寧瀟都略微有些過線了。或許,因為是酒後,夜晚中吧。七月七夕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但,就此打住吧。

  …

  …

  小院的正房中,明燭燃燒。照亮著精美、帶著明顯女性風格的臥室。這間幽靜的小院,正是寧瀟在西苑裡的住處。

  寧瀟並沒有睡,坐在臥室正中的小圓桌處出神,香腮酡紅。或許,是酒勁湧上來的緣故。亦或許是其他的原因。

  紫兒拿著一套乾淨的男士衣衫走進來,輕聲提醒道:「公主,拿來了。」

  寧瀟回過神,愣了許久,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作出決定,「紫兒,你跟我來。」

  …

  …

  廂房中,賈環閉著眼睛,精神放鬆著。這時酒意和疲倦都湧上來。他和寧瀟一起分完一壺高度白酒,此時大約應該快接近凌晨兩點。

  這時,連接著主臥的小廳中傳來腳步聲。賈環睜開眼睛,警覺的看過去。隨即,就見寧瀟穿著茶白色的宮裝,明麗而高挑,帶著侍女紫兒走進來。紫兒手裡捧著衣服。

  「瀟公主…」賈環微感奇怪,又有些不自然。他正在泡澡啊!在家裡時,一般都是妻妾、通房丫鬟們服侍他。

  寧瀟呼吸有些混亂。展開雙手。紫兒將手裡的衣服放在木凳上,走到寧瀟身邊,低著頭,幫她寬衣。精美的衣衫一件件的滑落至地上。

  寧瀟因緊張而顫抖著,但堅定的走到浴桶邊,看著目瞪口呆的賈環,邁步坐進浴桶中。前傾,在賈環耳邊,顫抖的聲音都走調,道:「賈先生,你還要我嫁人嗎?」

  一見賈環誤終身!在認識賈環之前,她認為世間最優秀的男子是九哥。然後,六七年過去了。於此時,她知道她心中可能再容不下的其他的男子。

  賈環只感覺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整個人都炸開。

  …

  …

  臥室的帷幕徐徐落下。黎明時,賈環醒來,看著身邊枕頭上熟睡的佳人:白膩的鵝蛋臉,挺直的鼻樑,明眸皓齒。會給人一種極其驚艷的感覺。

  一頭青絲流瀉在枕邊。她美麗的丹鳳眼閉著,呼吸均勻。昨晚有些累。

  帶血的手帕,早收起來。賈環側著身,歉然的看著熟睡中的寧瀟,沉浸在她的美麗、風情中。很久之後,他輕手輕腳,慢慢的起床,唯恐吵醒她。

  自三月下旬,起兵起來,他推寧淅上位,執掌著天下的權柄。而此時,擁有著美麗、聰明、大氣的瀟公主。膚淺一點說: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大約算是男人的巔峰吧!

  而深沉、真正的感慨:寧瀟於昨晚,決然的將她清白之身交給他,這期間經歷了何種激烈的思想鬥爭啊,又叫他如何不感受到她的深情?

  最難消受美人恩!

  賈環起床,穿著素色的單衣,走出臥室。迎面遇著紫兒。紫兒不敢正視賈環,昨晚的動靜,她都聽到。這時,低著頭,滿臉緋紅,道:「賈先生,早啊!」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那年他在吳王府裡懲治熊孩子寧澄,紫兒奉寧瀟的命令來給寧澄送酒菜,和他鬧起來,發脾氣。想來當時對他印象很不好。

  吩咐了紫兒去準備燕窩粥等早餐,賈環在庭院裡,呼吸了一會早晨的空氣,再回到臥室裡。此時,寧瀟已經醒來。偏著頭,明艷的丹鳳眼看著他。

  「瀟兒。」


bpd 發表於 2018-2-9 17:40
第九百六十章 江山如此多嬌

  七月流火。周帝國西陲,河中。

  酷暑正漸漸的從這片曾孕育出輝煌文明的土地上退去。縱橫千里的大地,正逐漸的迎來初秋。同時,自三月份以來燃燒的戰火,亦徐徐的熄滅。

  三月初,波斯帝國十萬大軍發兵河中,為報報木鹿被夷為平地,呼羅珊五萬大軍戰敗之辱。亦是,波斯薩菲王朝皇帝阿巴斯對賈環派使者到巴格達「訓斥」他的回應!

  主不可怒而興師。作為執掌波斯帝國多年的皇帝,阿巴斯大帝得知在西域主事的賈環、齊馳返回東方帝國的京師後,精心準備將近半年,悍然出兵。

  一路從呼羅珊四鎮泥沙布爾,越木鹿,兵鋒直過阿姆河。一路從土庫曼地區,越過卡拉庫姆沙漠,攻入阿姆河下游的鹹海三角洲。連戰連捷。連克重鎮布拉哈、希瓦城。

  但,賈環穩定朝局後,擁立新帝登基。於三月二十五日,任命西域守備司主薄曾季高為左僉都御史、總督河中事,節制諸將,全權負責對波斯戰事。

  這封聖旨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發往碎葉。十日即到。曾季高接管軍事指揮權後,調動軍隊,在河中各地與波斯軍隊交戰月餘,並未取得勝利,遂率三萬周軍主力撤離堅守多日的河中重鎮撒馬爾罕。

  這幾乎可以認定是周王朝的失敗:喪失對河中地區的控制。果不其然,隨後鐵門關、塔什干、恆羅斯等城失守。粟特人、烏茲別克人倒戈。

  但是,周軍的補給線由此得以縮短數千里。曾季高退至俱戰提時,碎葉、疏勒、吐火羅支援的兵力,軍事物資早就匯聚此處。西域左布政使汪璘、吐火羅總督龐澤鼎力支持。

  六月初,得到物資、兵力補充的曾季高,總計兵力六萬人,在俱戰提,與追擊而來的波斯主力五萬人決戰,一戰而勝,並擊潰其十萬僕從軍,俘獲無數。

  曾季高令麾下諸將,分掠河中諸地,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大戰小戰連綿,連破波斯軍,遂光復恆羅斯,塔什干等地。

  其軍事指導思想為:結硬寨,打呆仗!充分發揮周軍的火力優勢。又有:緩進急攻!行軍避免被偷襲、包抄;戰鬥則盡可能的殺傷波斯人的有生力量。

  七月初,曾季高率周軍主力五萬人,抵達撒馬爾罕城外。

  「嗚嗚--」蒼茫的號角迴盪在這座千年名城的城外。駐守撒馬爾罕的波斯軍隊早就撤離。這座河中的中心城市,就如同不著片縷的美女。城門大開。

  漫漫的紅潮,出現在天際邊。如同絢爛的烈火!一隊隊的周軍將士,以行軍的隊列,出現在這黃沙古道、烽火邊城的畫卷中。軍容鼎盛、雄壯!

  大軍徐徐的停下來。信使往來於陣前。曾季高一身緋袍,騎著白馬,在軍中前列。眾將簇擁著。

  總兵樂白心中感慨難言!跟著周軍撤退,至碎葉的康國國王等人,是無法再回來的。烽火連天。今日又重新打回來。但這並不是此戰的結束。

  少頃,城中投降之事溝通完畢。曾季高勒著馬韁,駿馬嘶鳴,馬鞭前指,意氣風發的下令,「進城!」

  西域前後三位統帥風格不同。齊總督不會出現在戰陣前。他自認是治政之臣。賈環素來是書生裝束,他信奉的是主席那套。不挎一槍,打遍天下。

  曾季高則是一身緋色官袍,注重官威。他的性格是如此:精熟方輿,曉暢兵略,恃才傲物,矜功自伐。

  在曾季高的命令下,周軍徐徐向前,氣勢逼人!這是無敵的雄獅。

  此刻,統帥著大軍的曾季高心中正在思考著賈環的信。俱戰提之戰擊潰波斯主力,大勝的的獎賞朝廷很快就下發。同時,跟著聖旨來的,還有兩封書信。一封是齊相的,一封是賈環的。

  國朝的軍事指揮權,在賈環手中。

  賈環在信中明確的要求,要狠狠的教訓波斯人:將河中、呼羅珊地區支持波斯作戰的貴族,全部處死。佔其地,得其民,納其財。將呼羅珊四鎮全部納入國朝的版圖中,並伺機攻打波斯的重鎮庫法。

  這是他在未來十年的任務。

  …

  …

  八月,在西域連續的傳來好消息後,嶺南也傳來好消息。張四水率軍攻進廣州。斬殺楚王。歷時近半年,永興朝的地方叛亂,就此平定。廣州十三行商加入大周中央銀行,發行紙幣。

  地方、邊境都安寧下來,朝政開始徐徐的走向正軌。東閣大學士齊馳以獨相宰執天下,開始實施改革,革除雍治朝的弊端,施展他的政治抱負。

  八月中秋剛過,京城裡似乎還飄著桂花的香氣。無憂堂的梧桐樹,葉子漸黃。

  午後時分,賈環在前院書房裡招待來訪的同年好友刑科都給事中范錫爵。書房中,陳設精美、雅致。牆壁上掛著董其昌的秋興八景圖。兩人坐在畫下的桌椅處閒談。茶香裊裊。

  范錫爵三十四歲,其貌不揚。臉頰消瘦,下顎突出,顯得嘴有些尖。穿著便服,今日朝廷休沐。喝著茶,道:「子玉,唐元徵的性子和翁兆震類似啊。你打算何時召翁兄回朝?」

  賈環的同年,南直隸華亭唐道賓,字元徵。為人仗義執言。對賈環弒君強烈不滿。正在國子監中的學習班學習。學習班由小人周慎行執掌。當真是令官員們「談虎變色」。

  學習班從來不進行體罰。但,不允許遲到、早退、辭官,天天上課,寫思想匯報。種種規矩極多。觸犯規矩的處罰是增加在學習班的時間。令人苦不堪言。

  范錫爵特意來為唐道賓說情。其學習班的年限,已經一年的學習時間,罰到十年。他特意繞個彎,問賈環要不要召回清流的代表人物:翁狀元。

  坐在椅子中,賈環笑一笑,搖搖頭,道:「元馭兄,我召翁狀元回來罵我啊?」正人君子,裝點門面這種事,他真沒想過。他要走的是另外一條路。跳出五千年的王朝興衰循環。

  范錫爵沉默下來。賈環這是拒絕了。他和賈環是多年的交情啊!權力果然會改變一個人。

  賈環看一看范錫爵,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再道:「元馭兄來關說,我不能不近人情。唐兄當年也曾為我直言。我回頭和周玉繩打個招呼。外放江南的府縣如何?」

  范錫爵頓時大喜,起身拱手一禮,道:「謝子玉。」心中感到慚愧:賈環還是當年的那個會元!三千人中第一仙,花如羅綺柳如煙,時人勿訝登科早,月裡嫦娥愛少年。

  賈環就笑,「別忙著謝我。還要請元馭兄帶個話。唐兄在學習班裡說了很多過頭話。結束學習之前,走個形式,在學習班的機關報上發篇文章。不能老拆我的台嘛!」

  范錫爵點頭,道:「理當如此。」

  …

  …

  談妥唐道賓的事,賈環和范錫爵隨意的閒聊著。談的很愉快。范錫爵為都給事中,擁有廷議資格。到他這個位置,再和賈環談的比較愉快,那很多事,就不言自明。

  稍後,錢槐來報,衛陽來了。賈環便送別范錫爵,到前院一處小廳中見衛陽。

  衛陽時年二十五歲,官任禮部主事。他正在幽靜的小廳中喝茶。一身白衫,身姿修長,俊美異常。還是一如當年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神童。他娶的是劉大學士的孫女。

  見賈環進來,衛陽笑著站起來,拱手道:「子玉…」幾個月前,聞道書院落成典禮,他亦到場幫忙。礙於他爺爺的關係,他無法明面表態支持賈環。但書院的事情,他責無旁貸。

  賈環笑著做個手勢,示意衛陽落座,走到廳中的主位,坐下來,道:「衛相還好吧?」在來往十三次「乞骸骨」後,朝廷同意衛大學士已經致仕。衛弘準備南返華亭老家居住。

  衛陽微笑道:「還行。」

  閒話兩句後,衛陽道:「子玉,如今遼東、嶺南叛亂平定,西陲邊境也安寧下來。有些事情得做一做啊!弒君的名聲終究不好聽。」

  現在的輿論引導,僅僅在限於:爆一下雍治皇帝的黑料。遺詔,簡直是齊馳和群臣們發洩對雍治皇帝末年亂搞的不滿。和徐階給嘉靖皇帝寫的遺詔差不多。

  但,這對於賈環而言,還不夠。要把亂臣賊子的名聲給洗掉才行。現在洗的太厲害,自是適得其反,但日後呢?宋太宗連「燭影斧聲」都洗得白!可以慢慢來,但事情要開始做。

  賈環想一想,道:「元皓,你有心了。」以他現在的政治地位,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只有當日在書院裡和他一起救災的同學會和他說。有些事,他心裡有數。戈培爾說過一句話:謊言重複了一百次就會成為真理。

  衛陽笑一笑。和賈環聊起不久前紀澄和史湘雲的婚禮。心中微微有些惆悵。那是哪一年的事啊?

  …

  …

  永興元年,冬。天陰著,看著將要下雪。

  午後時分,賈環在府中的正院廂房中,和妻子寶釵、黛玉說笑。奶媽們剛抱著幾個不滿週歲的哥兒、姐兒們出去。薇薇、詩詩、韻兒、玉華都在。各自的大丫鬟們俱在。

  一屋子的美人,珠翠搖動,花開正好,如若陽春。

  炭盆裡燒著上好的紅木無煙炭,上放著一把精美的銅壺。銅壺中煮紅茶。茶香四溢。晴雯、香菱、如意、鶯兒四人時不時的添水、倒茶,撥弄著火炭。

  「夫君,這下午茶,又是何種來由?」寶釵抿一口茶,目光落在賈環身上,輕笑著問道。

  產後四個月的寶姐姐,更添風姿,珠圓玉潤,肌膚如雪。時年二十五歲,穿著湖綠鑲邊的棉襖,頭戴純金嵌紅寶石打造的飛鳳釵略顯豐腴,風情無端。

  幾雙美眸都看過來,賈環正愜意倚在軟榻上給黛玉看手相。林妹妹輕嗔薄怒,妙語如珠。她產後身體有些虛弱,穿著厚厚的刺繡暗色棉襖。於明媚的風姿外,平添一股貴氣。

  至於,賈環到底是真的看手相,還是別的,這自然另說。聽寶姐姐問,他笑著給妻妾們說起英國下午茶的典故。

  正聊著,鴛鴦挑起門簾,略一彎腰,白皙的鵝蛋臉蘊藏著幸福的笑意,道:「三爺,奶奶,寶二爺要出家,正在櫳翠庵裡。太太派玉釧兒來請三爺和奶奶過去勸一勸。」

  賈環微微蹙眉,和寶釵對視一眼。

  …

  …

  從賈環無憂堂的正房裡出來,往東走,便是黛玉的院子。這裡和大觀園相通。

  賈環、寶釵、黛玉都準備去看看。眾人紛紛起身,丫鬟們幫著添衣物,穿斗篷。

  林千薇對這種瑣事沒興趣。林芝韻則是不怎麼上心。那年寶二爺不鬧一鬧?聽說去年林姐姐被太醫診斷出懷孕時,寶二爺在怡紅院裡大哭一場。

  蘇詩詩、石玉華則是留在家裡照看幾個孩子。石玉華幫賈環繫著斗篷,夢幻般的剪水雙瞳落在賈環臉上,調侃道:「相公,想好要怎麼處理了嗎?」

  淡淡的香氣傳來,看著純淨嫵媚的大美人,賈環很自然的扶著她的細腰,低頭吻著玉華香軟、光滑的臉蛋,笑著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一屋子的美人,丫鬟們都笑起來。

  …

  …

  賈環、寶釵、黛玉三人帶著丫鬟們,一路進大觀園,順著人工河,到櫳翠庵。寒風凜冽,吹拂著大觀園裡的樹林。

  櫳翠庵中,王夫人、寶琴、李紈、王熙鳳、薛姨媽帶著丫鬟們,不斷的正勸說跪在庵堂中,雙手合十的賈寶玉。滿滿的一屋子人。王夫人給彩雲扶著,泣不成聲。

  賈環三人進來,和眾人寒暄幾句。寶玉回頭,看到出落的更加美麗的林黛玉,想著她嫁人、為人母,眼淚就流下來,溫聲道:「林妹妹,你來看我了?」

  黛玉一陣無奈。這份情意,她如何不知道。但她不會接受。螓首輕點,細聲勸道:「寶二哥,你這是何苦呢?你要為琴妹妹想一想。」她和寶琴的關係極好。

  「林姐姐…」薛寶琴正在寶釵懷裡失聲痛哭,聞言再哭。她上個月才查出有身孕。寶玉就要出家。

  這情形,看得賈環搖搖頭。大臉寶就是這尿性。帶著晴雯、如意到旁邊的偏房裡稍坐。妙玉正在這裡等候著,正殿裡人太多。她在欣賞著窗外含苞待放的紅梅。

  「見過三爺!」十幾個小尼姑們,紛紛小聲向賈環問好聲。賈環現在是何等的地位:帝師。

  「賈三爺…,你是來勸寶二爺的嗎?」妙玉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行禮。她一身白色道袍,長髮如雲,身段修長婀娜。時年二十七歲。明眸,粉唇,雪膚,細腰,長腿,燦若春華。不愧是十二金釵。

  她這裡都是女子,如何能接受寶玉在這裡修行?妙玉性情高傲,但和賈環的兩個妻子:寶釵、黛玉私交不錯。

  賈環擺擺手,表明態度:「法師收不收徒,隨自己的心意即可。」他對大臉寶的想法,一清二楚。給二房留後之後,就遁入空門。大臉寶做一個富貴閒人,還是出家,他並不想干涉。就像他剛才給玉華說的:隨他去吧。

  妙玉微微錯愕,吩咐小尼姑上好茶。等茶上來,親手將茶端到賈環旁的桌子上,道:「請!」這個舉動中,微微透著尊敬。並非因寶釵,黛玉的緣故。

  小尼姑們只道賈環是帝師。以她的見識,自是知道,這是未帶帝冠的皇者。十年前,她師父去世,留下遺言:不宜回鄉,在此靜候,自有結果。

  而結果,早出來。當日,賈環受人委託,帶話給她:可以回鄉。她還未返回蟠龍寺。

  晴雯和如意兩個對視一眼,心裡藏著笑。妙玉有多麼傲,她們可是知道的。

  賈環點一點頭,「謝謝!」

  忽而,倒想起妙玉的判詞來: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她的命運,應該是也被改寫了。

  …

  …

  永興元年,十一月初七。冬至。大雪紛飛。

  西苑,太液池東面的朝霞居處,修築了一座高達六樓的木石建築。這是工部郎中喬如松在集合全國的能工巧匠,歷時一年半,研製出的水泥的功效。

  今日冬至大朝結束後,永興天子寧淅,邀請老師賈環在此飲酒、賞雪。越國公寧澄作陪。

  大雪無聲,覆蓋著京城,一片琉璃世界。六樓的正廳中,溫暖如春。美酒佳餚,陳列在小桌上。賈環、寧淅、寧澄三人在窗前,俯瞰京城、天下。

  寧澄興致勃勃的道:「登高望遠。皇上,你這裡賞景,可為京中第一。如此美景,賈先生可有佳作?」要擱在以前,他未必敢這麼問賈環。但是,他姐和賈環都有一個兒子了。他自是要放肆得多。這是他姐夫。

  寧淅一身黑色的龍袍。做皇帝快兩年,他身上的氣質慢慢練出來,偏向穩重。微笑著道:「澄哥兒,水泥最大的作用是軍事用途啊。」又略感傷的道:「先生,你真的要走?我…」

  賈環一身水藍色的棉襖,負手而立,扭頭,溫和的笑道:「子文,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況且,我還要在東莊鎮住幾年。」又笑道:「眼下確實有一首詞比較應景。贈給子文吧!」

  輕聲吟誦道:「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第七卷完)


bpd 發表於 2018-2-10 17:46
第八卷 誰主沉浮 第九百六十一章 永興八年

  雍治二十一年,賈環殺雍治皇帝擁立永興天子寧淅。改年號為永興。至第二年為永興元年。

  永興元年冬,賈環在西苑的石樓中和寧淅賞雪、道別。在東莊鎮聞道書院「隱居」三年,悉心為大師兄之子公孫傑開蒙。於永興四年春,待京中政局平衡、穩定,子女們都長到約三歲左右時,帶著妻妾,南下金陵。

  在這天下、江湖中,他的身影、名字彷彿消失在江南美麗、朦朧的煙雨中。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過幾年悠閒的日子。正所謂:攜釵黛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時間,匆匆的流逝。

  …

  …

  京城,東外城。距離東直門約六七里的信豐街上,人流密集。二里長的街道上,高樓林立,各種商舖匯聚。酒樓(書生食府)、茶館、戲院、米行、銀號、藥鋪、鐵器店、瓷器、絲綢、書鋪、果鋪、煤店、南北貨等。無所不有。

  這裡是京中除:棋盤街、崇文門外、燈市、內市之外的第五處繁華之地。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徐徐的自京中最知名的戲院:滿庭芳中出來。賈璉坐在馬車上,看著這繁華的街市,微微遐思著。

  信豐街就如同一個聚寶盆。這裡都是賈府的產業。

  這些年,普通人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米價還維持在八年前,雍治二十一年的價格:十元一石。如信豐街這樣的街市,京中還有數處。背後俱是權貴人家。

  街上的各種議論傳入耳中。賈璉愜意的閉上眼睛,靠在馬車中的軟榻上。馬車後,興兒、昭兒等長隨騎馬跟著。

  …

  …

  夕陽之下,榮國府的門庭依舊如故,賓客來往。政老爹畢竟是九卿之一的通政使。當然,隨著賈環歸隱三年,南下金陵將近五年,賈府來往的都不再是頂級的文官,多為世交子弟。

  賈璉從東角門進府。候在二門處的五六個小廝問好,「二爺聽戲回來了。」

  「嗯。」賈璉點點頭。邁步進了垂花門。他一身藍色的長衫,四十二歲,依舊是英俊瀟灑的富家公子。一路穿堂過室,到賈府東路的正房。賈赦死去,賈母去世後,他便由賈府西路搬到東路來住。

  王熙鳳和平兒都在屋裡說話,豐兒等丫鬟、僕婦帶著賈菩、二姐兒在一旁候著。

  王熙鳳時年三十八歲,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臉上畫著淡妝,依舊美麗。丹鳳眼,柳葉吊梢眉。峰巒挺拔。但,當年「俏麗若三春之桃」的美人,終究是擋不住歲月的流逝,眼角有著皺紋。

  見賈璉進來,王熙鳳帶著平兒,兒子,二姐兒和丫鬟們起身問好,然後吩咐擺飯。丫鬟們下去忙碌著。

  鳳姐摟著兒子賈菩,問道:「薛大傻子的事,外頭怎麼個說法?今兒姨媽還在太太面前哭。」

  她如今依舊協助著王夫人管著賈府的內務。和賈璉的關係,都到這個年紀,漸漸的平平淡淡,吵架的時候少。當然,壓還是壓賈璉一頭。

  賈璉富貴公子,保養的很好,英俊瀟灑,坐在椅子上,喝著茶,隨口問著二姐兒話。他很喜歡這個女兒。答道:「呵,還能怎麼樣?賠錢道歉。薛呆子如今這把年紀還沒活明白。

  現在可不像以前那樣好糊弄。現在報紙上什麼事兒都敢登。甄二爺幫著抹平的。要是環兄弟在京中,他只怕又要脫層皮。」

  他的長女巧姐,已經出嫁。嫁的是北靜王的嫡子。二姐兒是平兒所出。

  次子賈菩為鳳姐所出。鳳姐是小產後,再得子,寵溺的不行。慈母多敗兒。十二歲的年紀,還在族學裡的讀書。尤二姐為他所生的長子賈苗,已經在聞道書院就讀。

  甄二爺便是甄寶玉,當今甄皇后的哥哥。在永興三年,科場連捷,高中北直隸鄉試第七名,殿試二甲第十名。選翰林庶吉士。如今永興八年,官任翰林侍講,日講官,南書房行走。是京中炙手可熱的權力人物。

  甄寶玉和蘭哥兒是一科的進士。蘭哥兒如今在鴻臚寺任職。

  王熙鳳聽得這話,禁不住掩嘴嬌笑,「噯喲,環兄弟要是在京中,哪裡要薛老大去打人?多少人幫著把事情給處理了。慢說只是打傷而已。」

  八月中秋,正是賞桂花的時節。薛蟠的妻子夏金貴家,壟斷京城花卉市場多年。宮中的花卉供應,都是夏家的盤子。但,八月初有記者報出夏家,以次充好。

  京中眼紅的,立即動手。京中一片嘩然。夏家生意一落千丈。薛蟠在酒後,不知道聽了誰的教唆,將那報紙的記者打斷幾根骨頭。鬧的沸沸揚揚。

  政老爺愛惜名聲,想要依法處理。而珠大嫂的兒子賈蘭,職位夠不著這事。倒沒想到甄二爺會出面。

  賈璉搖搖頭。鳳姐兒性格如此。壓的住她的,只有環兄弟!

  環兄弟在江南,樂不思蜀。不知道,何時才會返回京師。

  …

  …

  永興八年,八月底。深秋時節。梧桐樹葉黃。

  永興天子寧淅帶著侍衛,儀仗,自京城北的京營大營回到宮中。他剛參加完講武堂第六期的畢業典禮。回宮中後,在乾清宮的偏殿裡,接見舅舅周伍閔。

  慶寧伯周伍閔敘說著為慈聖皇太后(周貴妃)的誕辰事宜,「內務府都準備妥當。屆時,皇上往遵化的東陵一行即可。」

  寧淅輕輕的點頭,微微走神。

  當日文弱的青年,已經是二十八歲的男子,留著鬍鬚。八年多的帝王生涯,雖然他性情依舊文弱,但他處事,變得沉穩,穩重。頗有人君之姿,朝野稱頌「賢明」。

  慶寧伯周伍閔提醒道:「皇上…」

  寧淅回過神,歉然的一笑,道:「祭祀母后的事,舅舅全權負責。朕在想齊先生的病情。」

  八月底,執掌天下近九年的大學士齊馳,病倒在床,有吐血之症。太醫診斷,已經六十三歲的齊大學士需要靜養。齊馳已經上書請求致仕。

  這樣的政局大變動,讓他心中煩擾。這已經打破了先生為他安排權力格局。

  若是先生還在京師該多好啊!然而,先生自永興四年春南下金陵,已經四年多。他時常派使者去江南問策,每年三節兩壽都會派人去送禮物。

  先生在江南過的真是悠閒啊!真希望先生能回來幫他。





寫在第八卷開頭並春節請假條

  還寫一個劇情。劇情預告,看第八卷的標題。

  這本書,快要結束了。還有大約三萬字左右。若是按照三千字一章,就是十章。

  心中有一些難言的感慨啊。等完本的時候,一起寫出來吧。屆時,和大家聊聊。

  本來是計劃春節前寫完,好好過年。但我這龜速的更新,搞的無法完成目標。

  春節請假,從臘月二十六(2月11)---正月初八(2月23)。

  春節期間,不會一直忙。有時間,九悟會碼一點。應該是會斷斷續續的更新。具體無法預知。先把假條發出來吧。

  望書友們知悉。

  九悟鞠躬道歉。

  …

  …

  新書的事。有書友在群裡問我。我統一回覆下。

  對於作者而言,一般會是在老書未結束時,開出新書,維持人氣。同時,也是要吃飯。

  我寫奮鬥這本,就搞的精疲力盡,想在這本書結束之後,再開新書。

  雙開,我實在搞不定。

  題材的話,大致有想法。回頭,結尾時,說一下。


bpd 發表於 2018-2-11 17:34
第九百六十二章 昭文園

  初冬時節。一場冬雨,飄落在金陵城中,沙沙作響。猶若細粉,飄在樹林、城頭。

  金陵城中區,潤德坊。距離榮國府兩里處,毗鄰朱雀街,有一座佔地百畝的府邸。富麗堂皇,幽深秀靜。這便是賈環和妻妾、孩子們在金陵的住處:昭文園。

  一名宦官在數名錦衣衛和金陵知府袁枚的陪同下,於雨中抵達賈府。隨後,得知賈環並不在府中。欽差們便在賈府等著。

  賈府東南的臨近角門的一間瓦屋中,昭文園的三管家胡小四正在和三名管事打麻將。另有幾名小廝侍候著。搓的稀里嘩啦的響。他已經將近四十歲。

  幾人正聊著賈府的足球隊:信豐銀行足球隊和鎮江來的一支隊伍的比賽結果。這並非是昭文園的奴僕們集體榮譽有多麼高,而是金陵足彩盛行。

  京中馬球盛行,內務府與晉商合作售賣馬球彩票。而江南缺馬,水路縱橫,在賈環的倡議下,發展出前朝蹴鞠的模式:類英式足球。隨即風靡江南。賈環順勢組建足球聯賽,聯合江南的徽商們。發行足球彩票。

  這時,一名小廝自外頭氣喘吁吁的跑來,道:「胡管家,京中的欽差來了。華管家派人去找三爺回來。」

  「碰!八萬。」胡小四好整以暇的打出一張牌,笑道:「小子,新來的吧?大驚小怪!府裡哪年沒欽差來?前些年打高麗、東瀛,一日來三撥欽差的時候都有。」

  打牌的幾名管事都笑起來。自家三爺在天下、京師是何等地位不去說,單說在這金陵城內,誰不敬重?

  …

  …

  京城。冬夜裡的天氣寒冷刺骨。小時雍坊,齊府正房裡,齊馳正臥床休息他一手提拔的大學士曾縉、蕭丕剛剛來探望過他。臉色顯得蒼白。長達近十年的執政,繁重的政務摧跨了他的身體。

  六十三歲的中極殿大學士齊馳,正在經歷著他生命中的難關!太醫建議他靜養,可以保全日後。若還是繼續處理政務,恐怕天不假年。

  齊馳的長子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低聲喚道:「父親…,胡員外來了。」

  齊馳睜開眼睛,養了養神,虛弱的道:「請他進來吧。」

  片刻後,西南錢王胡熾自外頭進來,一身黑衫,乾瘦、矮小的身材。見躺在床上的齊馳如此模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道:「大帥…」

  他自雍治十四年時便跟著齊馳,一路在西南拓土千里,平定西域、漠北,再執政九年。感情深厚。

  齊馳艱難的笑了笑,道:「興齋,我一向要求嚴厲,想來日後天下的官員都可以鬆口氣了。哈哈。哈哈。」這一段話,他喘了幾口氣,才說完。

  胡熾將近七十歲的人,這時都忍不住落淚。看著在朝堂叱吒風雲近十載的宰相遲暮。曾幾何時,齊相之名,令天下的官員,無不打起精神來!

  這是老天爺,讓一個強力的政治人物落幕!

  齊馳安慰道:「放心,我不做張太岳。五十八歲就累死在任上。我回川靜養。你我定還有再見之時。只是,臨去前我對新政放心不下。你代我去一趟金陵,和子玉談一談。」

  胡熾含淚點頭,「嗯。」沒有廢話。他知道大帥的精神頭有限。

  齊馳喘著氣,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道:「九年執政,我不愧於心,無愧青史!雖說,這九年來我消除了一些子玉的影響力。但,這是必然。

  子玉的那一套理念,我不會全要。我的這一套東西,他未必全看得上。你拿我的親筆信去金陵,請他讓我的新政再延續幾年。曾大紳(曾縉)會代我做完。」

  他這九年來,廢除前朝弊政。改漕運為海運,將安南,江南的糧食,走海運至天津,保障糧食供應,平抑糧價。改革鹽法。推行紙幣。以水泥路,重修天下官道。派遣大軍征服高麗、東瀛,佔領呼羅珊。

  如此功績,青史自當評說。

  胡熾躬身行禮,應承道:「是,大帥。」

  …

  …

  永興八年,十月中旬。寒風凜冽,刺得街面上的行人都縮其脖子。

  金川門內的集賢樓二樓的包間中,賈環和南京吏部尚書龍江先生寧儒相對小酌。

  集賢樓是金陵知名的大酒樓,金陵菜風味極佳。「雲」字包間中裝飾得古典、華美,正中的八仙桌上美酒佳餚陳列,溫的一壺溫軟的紹興黃酒。

  九年前龍江先生至聞道書院參加落成典禮,回到江南後,便是官運亨通。歷任嶺南左布政使,蘇松巡撫,南京戶部尚書,南京吏部尚書等職。

  龍江先生微微感嘆,道:「子玉,前些時日天子派欽差來了吧。齊中堂可惜啊。」

  齊大學士執政時期,政通人和,國家國力恢復。堪稱一代名相。六十三歲的年紀對於一個宰輔而言,正值黃金年齡。現在齊大學士卻患上重病,這實在可惜!

  當然,從明朝的宰執來看,六十多歲致仕,或者病死的宰輔不少。比如:李賢死時五十九歲,彭時病死在六十歲時。李東陽致仕時六十五歲,張居正死於五十八歲。

  可惜、感慨是一回事。另外,齊大學士致仕,只怕朝堂上又要生風波啊。

  賈環舉杯,和龍江先生飲一杯,沒有隱瞞,道:「胡興齋昨日也到了金陵。齊中堂推薦:曾大紳為執政大臣。擢升吏部尚書殷鵬為東閣大學士。」

  不僅僅是子文的聖旨來。齊大帥的私信亦由胡熾帶來。早幾日,瀟兒的書信同樣由傳驛送達。加蓋了長公主的印章的書信,走的是公文系統,傳遞迅速。她擔憂政局變化。

  龍江先生微微驚訝,沉吟半晌,道:「齊中堂是想蕭規曹隨?」

  「嗯。」賈環點點頭。齊總督致仕前的這個安排,他並不大認可。曾縉的性格不夠強勢,為執政大臣略顯不足。問道:「北國風光無限好,龍江先生其有意乎?」

  龍江先生仰頭哈哈一笑,道:「子玉當日在京中那首帝王詞,可是流傳甚廣啊!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近日紡織工廠中又出事故,子玉要留意一二。」

  江南這兩年,隨著工部、少府、民間紡織技工聯合起來研製五年之久的織布機推廣,紡織業日益增長。這幾年,不僅僅是米價穩定,鹽價暴跌,布匹價格亦跌下來。

  而紡織工廠的興起,令大量的工人失業。若非朝廷有向西域、遼東、安南的移民政策,只怕民亂會驟起。再有,工廠三天兩頭的出事,報紙時常報道。

  賈環微笑著點頭。這些事,他心裡有數。這是手工業向工業化過渡的必然陣痛。當年英國,還發生過「羊吃人」的圈地運動。

  賈環和龍江先生飲過酒,看看懷錶,約下午一點,推了他打麻將的邀約,起身告辭,笑道:「我約了人聽戲。」

  「是桃花扇還是白蛇傳?」龍江先生取笑一句。這是如今天下最流行的兩個愛情曲子。和賈環在集賢樓門口道別。

  …

  …

  金陵最知名的劇院:金聲園,位於夫子廟北,即原明朝的中山王府。賈環的馬車自金川門的集賢樓徐徐而來。

  這些年,隨著齊大學士的執政,周朝國力開始恢復。京中的米價都穩定在10元一石。在溫和的通貨膨脹的背景下,這是一個非常低廉的價格。

  充足的糧食供應,人口的滋生,催生了大量的,各種各樣的休閒娛樂活動:昆曲、馬球、足球、戲院、麻將、相聲、評書、大鼓等。其中,戲曲更是呈百花齊放的態勢。

  金聲園是賈環的產業,距離賈環的昭文園不算遠。詩詩,薇薇,玉華偶爾會登台唱曲。

  金聲園分前後兩個區域。賈環的馬車回一趟賈府後,停在後面的園林中,順著樓梯到二樓幽靜的「地」字包廂中。

  包廂中佈置的古香古色。佈置著軟榻、桌椅。溫暖如春。

  此刻,正中的軟榻上,正坐著一位穿著淺白色長衫的美人,年紀看起來約三十出頭,身姿纖巧、婀娜。氣質溫柔嫵媚。自有一股浸潤透的美婦風情。

  正是跟著賈環到金陵生活的秦可卿。

  包廂門敲響,丫鬟開門,秦可卿連忙起身,見是賈環進來,俏麗的鵝蛋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上前兩步,迎著他,溫柔的道:「環叔!」

  賈環笑著將她抱著在懷裡,親暱的撫著她,「可卿,等了一會吧?」

  「嗯。我等著環叔呢。」秦可卿溫柔的點頭,帶著無限繾倦。正要依偎在賈環懷裡,見賈環身後還跟著鴛鴦、襲人。「呀…」俏臉一下子變得滾燙、緋紅,嬌羞難言。在這一瞬間,嫵媚之意流瀉,堪稱尤物!

  她是這樣的性子。性格柔弱,心裡要強。但生活中,人又其實挺有情趣的。

  鴛鴦、襲人兩人笑一笑,打招呼,「秦姐姐。」前塵往事,俱成煙雲。她沒有住在昭文園,而是在昭文園後,隔壁的院落裡。和賈環有一子一女。

  秦可卿回禮。

  幾人隨意的寒暄著。寶珠帶著小丫鬟們退出包廂,帶上門。

  秦可卿彎腰著,添茶倒水,溫柔細緻。美眸從賈環的臉上掠過,柔媚的一笑,有著春水一般的柔媚。

  賈環欣賞著她美麗的風情,和鴛鴦、襲人落座。三十八歲的大美人,容顏、身材,此時還如同三十出頭的美婦一般,溫柔的令人沉醉。

  襲人的性情溫柔和順,嘴角帶著笑,低著頭喫茶。

  鴛鴦則是嬌嗔賈環一眼。三爺荒唐起來的時候,確實非常荒唐。

  少頃,白蛇傳開場。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bpd 發表於 2018-2-22 21:50
第九百六十三章 結束和開始

  十月份,自京城的信使到金陵再北歸,江南的冬漸深。一場細密的白雪,冷冷咧咧的將浩蕩山河籠罩,在天地間描繪出一副蒼茫、安寧的畫面。

  大運河上,一艘精美的樓船於下午時分游入畫卷中,徐徐的抵達揚州的東關渡頭。樓船中的乘客正是前往京城的南京吏部尚書寧儒。另有美妾、老僕、長隨相隨。

  如今海運繁盛。每日自嶺南、泉州、華亭等港口至天津的船隻絡繹不絕。更別提往來高麗、東瀛等地的船隻。大運河的千年繁華,正在逐漸的淡去。

  揚州知府沈長吉帶著揚州府中的幾名官員並十幾名隨從,等在東關碼頭上。小雪飄揚,遮掩著十數張傘蓋。

  除沈知府外,駐守在揚州的淮揚巡撫,分守道,分巡道等大小官員並沒有前來迎接。

  值此之時,朝堂風雲變化!執政九年多的齊中堂因病致仕,以曾大紳為執政宰輔。蕭丕、殷鵬為輔。此時,龍江先生因天子問詢江南紡織廠事故進京。紡織廠近年來已出現多起工傷。官場中人對他的仕途並不看好。

  高大的樓船抵達碼頭後,沈長吉迎著龍江先生,一路至驛館中。

  接風宴設在驛館東的小樓中。此處可以俯瞰揚州城東的美景:江城一色。揚州鹽商們的園林天下聞名。揚州城外的驛館,自也是一等一的精美。景色宜人。

  永興年間,大學士齊馳主持鹽法改革,改總商制的綱鹽法為票鹽法。楚西各岸,鹽價驟賤,民眾為之歡聲雷動。揚州鹽商的輝煌就此一去不復返!

  揚州鹽商大部分都是徽商。鹽法改變後,衰落的徽商們,將資本轉投至賈環在江南所主導的金融、工業、文化產業中,得以保留元氣。並沒有如同賈環原時空的清末那樣:家產被抄,屋舍園林,一律罰沒,家族子孫,流離失所。

  此時,揚州園林依舊維持著昔日的體面、輝煌,就是例證。當然,揚州不再是江南的文化中心,徽商亦不沒有參與發行紙幣。這正是其實力衰退。

  雪花飛揚的灑落,覆蓋著假山、奇石,松林。小樓內點著炭盆,溫暖如春。

  小廝們送上酒菜,悄然的退下小樓。沈長吉作為龍江先生的門生,陪著吃了幾杯酒,語氣帶著遲疑,緩緩的道:「老師此去京師…,當小心京師氣候。」

  龍江先生時年將近六十,聞言微微一笑,抿著黃酒,淡然的道:「長吉,你有心了。」

  天下皆以為權力中心在京師。但真的如此嗎?其實不然。權力的中心在金陵:賈環。

  一代名相齊馳因病致仕。長久以來,永興朝穩定的權力平衡被打破。京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暗潮湧動。然而,齊中堂亦欲平穩過度。賈子玉想政局穩定,天子想朝堂安寧。他此去京師是接任吏部尚書。

  …

  …

  冬日,天晴。京城西北郊,大明宮。

  長春仙館。

  富麗堂皇的皇家殿宇中,永興天子寧淅一個人在屋中獨處。冬日上午的陽光從潔淨的玻璃窗透進來,落在白玉地板上。帶著冬季特有的幽靜的氣息。

  太監、宮女們都等候在門外。寧淅思緒飄散。他母親生前來大明宮,便是住在此處。

  齊先生致仕。平靜了近九年的帝王生涯,就此打破。現在的國家,並非中原一地,北至貝爾加湖、西至呼羅珊,南至南洋諸島,東至東瀛等島。海上千帆競發,帶回來的消息,日新月異。

  縱然為皇帝多年,但他對於如何妥善、合格的處理天下大事,還是沒有足夠的自信。

  所以,在宰輔、大臣等等政治安排落定後,他依舊去信給江南的先生,希望先生能回京城幫他。

  寧淅正沉思著時,太監總管袁琪靜悄悄的走進來,低聲匯報道:「萬歲,長公主到了。」

  永興朝的長公主只有一位:吳王嫡女,執掌少府的永清公主寧瀟。她深得天子信任。在朝中頗有呼應者。

  寧瀟稍後自殿外而來。貼身的丫鬟紫兒、婉兒兩人留在殿門口。她二十九歲的年齡,穿一身淺白色的宮裝,身姿修長。舉步徐徐而來,氣質靜謐、明艷。

  傾城佳人。

  寧淅笑一笑,「瀟姐姐…」做個手勢,免掉寧瀟的禮節,急切的道:「可是先生的回信到了?」

  他和先生的私信,從不走官方渠道。明萬曆皇帝和王錫爵的溝通,就是私信被洩。再者,先生信中的言辭之意,唯有瀟姐姐才能解讀的透徹。

  寧瀟輕輕的一笑,從袖袋裡取出賈環自金陵回的書信,遞給寧淅,「陛下先看看。」

  「嗯。」寧淅欣喜的接過信,聚精會神的讀著信。半晌之後,難掩失望之色。

  信中,先生敦敦教導,勉勵他盡力而為。治國不要怕犯錯誤,重要的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寧淅收起書信,嘆道:「唉…!瀟姐姐,先生為文壇宗師,愛江南美景,不愛這北國風光!」

  永興六年,大周的文壇領袖方宗師去世。謚:文成。賈環繼承方宗師的衣缽(方宗師是賈環鄉試的座師),為國朝文壇新的領袖!在報紙上大力推行數學、物理、化學等知識。

  寧瀟溫雅的笑一笑,「美景一時觀不透,天緣有份畫中游。」

  她亦想賈環來京師。但,現在確實不是時機。並非有賈環當年當著百官的面許諾,在永興朝永不入仕的阻攔,而是政治上的因素。現在正是天子掌權時!

  齊大學士致仕,至此時十一月底,種種政治安排已經落實。這是一個時代的落幕。同時,這亦是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啟。

  …

  …

  十一月底,京中正寒冷著。講武堂第六期的畢業生林司,以千戶職,分配到正陽門當差,已經過去數月。

  傍晚時分,一幫同僚們在城門口的耳房裡閒聊著報紙上的趣事:沙俄與奧斯曼、法蘭西的大戰又起。

  …

  …

  臘月時節,金陵城中盡是節日氣氛。春聯、年畫在街肆上隨處可見。

  昭文園中,賈環在書房的窗前,看著書房後的幾桿翠竹,沉吟著。

  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賈環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見是寶姐姐進來,笑一笑。

  寶釵穿著素雅的水白色棉襖,額前劉海整齊。嫻雅的輕聲道:「夫君還在思考去去京城的事嗎?」

  賈環笑著搖頭,讓她放寬心,「姐姐,我不去的啊。」


bpd 發表於 2018-2-24 22:26
第九百六十四章 風起於微

  賈環的話,讓寶釵的嘴角禁不住微微翹起來,一個很嫻靜、淑女的淺笑。明艷的如同一株牡丹淺淺的綻放。

  凝視著寶姐姐那水杏般的美眸,賈環微微失神,沉醉於她的美麗中。寶姐姐大他兩歲多。再過一個月的時間,正月二十一日,便是她32歲的生日。正值她一生之中最美麗、誘人的時間段中。

  賈府中的人,因寶釵肌膚雪白,體態微豐,將她比作楊貴妃。但,楊貴妃比寶姐姐多的,位列四大美人,無非就是多一層身份而已:唐玄宗的愛妃。

  論容貌、才氣、品性、為人處事,楊玉環何能比得了他的寶姐姐?楊貴妃的姐姐,在長安何其的跋扈?他要做的事情,是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又豈是唐玄宗那種封建帝王可比?

  在賈環看來,真正像楊貴妃的,是楊皇后。九年前,他在永壽宮中,一睹她的容顏,五官精緻。冰清玉潤。絕代美婦!堪稱尤物!他曾俯視過她的風情。

  這麼些年過去,楊燕燕早已在京中鬱鬱而終。元春為太后。

  賈環牽著妻子的手,和她並肩站在書房的窗前,看著她美麗的側顏,伸手輕拈著她落在肩頭的一根髮絲,再寬她的心,道:「姐姐,現在正是子文掌握大權時。我去京師做什麼?我在江南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想幹活的人幹不了,心裡的怨氣可想而知!他怎麼可能去學張居正?他與張先生最大的區別在於他的年齡。他今年才不到三十歲。可以允許寧淅犯錯誤,可以允許改革的事業出現反覆。

  事實上,縱觀古今中外,所有的改革都會出現反覆。

  權術上的考量,賈環說話點到即止。但,其中的凶險,他和寧瀟都深知。再者,他留在江南,繼續推動工業化的進程,發展資本的力量,事半功倍。

  寶釵偏頭,依偎在丈夫的肩頭,明眸流波,含笑道:「那,夫君可以去餐廳裡吃臘八粥了嗎?」

  賈環笑一笑,摟著妻子的腰,寶姐姐身上的幽香,滿在他的鼻端,「嗯。」

  書房門外,香菱和如意兩人嬌俏的而立,對視一笑。府裡都很擔憂三爺想去京城呢。奶奶出面,一問便知三爺的心意。這麼些年過去了啊!荻少爺、茂少爺都長大、開蒙。兩人彷彿還是新婚時。

  …

  …

  永興八年的臘月,在江南江北一般同的雪景中,徐徐的流逝。就如同秋季時的政治風波,徐徐的平息。

  新春佳節,即將來臨時,自京中出發返川的齊大學士帶著家人,剛剛走到湖廣武昌府。

  在武昌府城東,精美的府邸之中。齊馳半倚坐在正房的床榻上,揮揮手,讓服侍他的妻妾、兒子們都離開,道:「你們都去過年吧!別耗在我這兒。」

  少頃,正房裡便空下來。值此時,他的病情已經大致穩定下來。六十多歲的齊中堂,一個人沉思著他這些年來的宦海沉浮: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咚,咚…」

  敲門聲響。齊馳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見門口胡熾正恭敬的而立,笑道:「興齋來了。坐。不必拘禮。我已不是國朝的宰相了!」他和胡熾交情非同一般。這棟住宅都是胡熾在武昌府的產業。

  胡熾去江南傳信返回京城後,一路追隨著齊馳返鄉。以兩人的年紀,恐怕這一別,就是再無相見之日。是以,他一路相送。這是一個商人的忠義!

  胡熾身材矮小,乾瘦,七十多歲的老人,穿著黑色的長衫,笑著走進來,拱手道:「大帥今日感覺可好些?」

  「死不了。」齊馳灑脫的一笑,寒暄幾句,對胡熾感嘆道:「我這一生,唯識人耳!」

  比如:軍事長才曾季高。依靠著曾季高,他征服西南,拓土千里。比如:到此時,依舊對他不離不棄的胡熾。有這份忠義,他值了。

  還有,信守承諾的賈環。京中的政治安排,基本都依著他的意思進行的。賈環停留在金陵,並未去京師。他內心中,感慨難言!

  從雍治九年那時起,他就未曾看錯過賈環!

  胡熾坐在椅子上,看著衰老的齊大帥,眼睛微濕,點點頭。

  …

  …

  永興十年春,天下公認的永興朝名相齊馳,繼何太師之後國朝又一位名留青史的宰輔,在四川老家中病逝!謚「文正」。以其文治武功,有大功於國,配享太廟。

  周史記載:本朝自定鼎以來,賢聖繼作,山嶽降靈。英人傑士,比肩相望。然論功見於世者,寥寥數人。齊馳方肅,奪群小之威福以還天子。舉賢任能,改革弊端,恢復國力,復皇周天威於四方。

  憲宗初踐大寶,當是時,內憂外患,民氣未復。柱石傾移,朝野多故,時事亦孔棘矣。齊馳以一身搘拄其間,沛然若有餘。獎勵人材,振飭綱紀。偉哉宰相才也。

  古稱社稷臣,何以尚諸?

  …

  …

  一代名相齊馳的致仕、歸鄉,落幕。就像是一條單行線,漸行漸遠。他的病去,是後話。

  時光匆匆的流逝。春風又綠江南岸。

  這天下午,賈環帶著孩子們到莫愁湖踏青放風箏回來,金陵知府袁枚來訪。

  他正是當年那位寫詩諷刺賈環的江南才子:到底公卿負前盟,榮華情重美人輕。林仙領略情中味,從此人間不再生。

  賈環在府中洗過手、臉,彩霞端著水盆、毛巾離開。他和玉華說笑幾句,逗著黏他的女兒幾句,換了衣服,到前院裡會客。

  精美的小廳中,袁知府正悠然的喝茶。見賈環進來,忙起身,道:「在下叨擾賈學士了。」

  賈環一邊走進來,一邊伸手示意他坐下,隨意的笑道:「子才若是真怕打擾我,便不該來。說說看,什麼事?」

  小廝上了茶。

  袁枚笑呵呵的道:「江南子弟多才俊,近日要在秦淮河中舉行文會,在下特來邀請賈學士參加。」

  賈環抿一口茶。

  袁枚笑道:「當然,賈學士若無時間,一定要留一首佳作,供一干後輩們學習!」不提賈環的帝師身份,僅僅是他的科名:雍治十三年的探花。這個資歷,在士林中,就非常高。「前輩」當之無愧!

  賈環就笑,伸手虛點了下袁枚,道:「你啊……我前幾日正好有一首習作,便給你拿去吧。」

  他為文壇盟主,亦需要幫手。他這些年,專注於推動工業的發展,在詩詞,文章上的功夫,漸漸的下的少。袁枚便是他所中意的接棒人選。這點面子要給他。

  …

  …

  永興九年,江南江北於春風中傳唱著賈環的新詞:「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此時,在皇宮之中,永興天子寧淅頗為躁動的來回踱步。

  齊馳致仕,曾縉為執政宰輔。周王朝的歷史,就此翻開新的篇章!永興天子親政。

  而永興天子此刻,就是遇到親政後的難題。


bpd 發表於 2018-2-25 23:05
第九百六十五章 洪波湧起

  傍晚的夕陽在天際邊燃燒。映照的宮室、殿宇間流光溢彩。威嚴與貴氣同在。

  這裡,在過去的近十年時間裡,是整個東方地區的權力中心!四海之內,萬邦來朝!這裡是周帝國的統治中心!

  永興天子寧淅穿著一身暗紅色的龍袍,時年二十九歲。獨自的徘徊在乾清宮後的殿宇裡。頭頂的天空,彷彿給金碧輝煌的宮殿屋簷遮住,在傍晚時分更顯幽暗。

  太監總管袁琪帶著幾個小太監進來。小太監們手中提著精美的銀質食盒。

  袁琪此時白髮蒼蒼。距離當年的政變,已經過去九年。袁老太監低聲勸道:「萬歲,喝點粥吧!你中午都沒吃東西。」

  「唉!朕中午哪裡吃得下!」寧淅長嘆一口氣,走到桌子邊坐下,道:「若是先生在京就好了。」

  袁琪對小太監們做個手勢,示意把食盒鋪開,準備天子用膳。低著頭,建議道:「賈學士在金陵,路途遙遠。萬歲若有疑難,何不問長公主殿下?」

  老太監是一位政治明眼人,水平大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只是受到本朝內監不得涉政的規定,無法施展其才華。

  他是寧淅母親的老人,又服侍寧淅多年,會偶爾在政治上提點寧淅一兩句。

  寧淅大口的喝著粥,他也有點餓,道:「不能問瀟姐姐。否則,將來黃河河工出事,朝野必定要追究她的責任。」

  近日黃河春汛。河道總督盧言信上書,要求調撥大量的銀錢,維護黃河沿線堤防。然而,戶部尚書彭世俊以國庫難支,提議分段,分時的治理方案。

  他為此而發愁。

  南書房裡蔡學士、紀澄等人的意見是支持盧總督:一勞永逸!治水關乎民生,不可大意。然而,軍機處裡的三位大學士都贊同彭尚書的意見。老成謀國。

  他一時間委實難以決斷。

  他內心裡是傾向於南書房給出的意見。作為賈環的學生,這點眼光,他還是有的。但要他強壓軍機處的曾、蕭、殷三位大學士,他又猶豫的很。

  寧淅的性情,還是偏軟。且,他拿不出解決治水銀錢的辦法。

  這只是明面上,就事論事的困難。更深層次的,還涉及到朝堂的政治博弈!

  軍機處對於制衡其存在的南書房,心存不滿,有意試探。若是齊馳執政,南書房的作用自然是很小。但,現在換了曾縉執政,他要和試探著南書房磨合,劃分彼此的權力界限。

  同時,亦屬於派系之爭。盧總督為歷代執政大學士所器重,他在河道總督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專注治理黃河。但基本會把他劃歸為何朔、賈環一系。

  彭世俊與方宗師、賈環有大仇。豈能不反對?

  袁琪一聽,明白天子的煩憂所在,垂頭低眉,道:「萬歲,治河之事,玄宗朝有定例。可召當日舊人問詢。」雍治天子曾費大力氣治理全國的河道。背鍋俠找一個就好。

  寧淅頓時喜上眉梢,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一沉吟,吩咐內侍,道:「召青美人來見朕!」

  這個背鍋人選,令袁太監一陣錯愕。並非說青美人背鍋不合適。青美人長期服侍雍治皇帝,擔任書手。她夠這個資格。而是,他總覺得的天子和青美人接觸,並非好事。

  但,天子金口玉言,他如何勸天子收回成命?

  …

  …

  「轟!」夏日的暴雨,傾盆而下。夜色的天空中,閃電不時的刺透蒼穹,如網裂開般的景象。

  「唰!唰!」

  坤寧宮內,甄皇后正在精美、明亮的燈下,翻閱著詩集。書桌上,有她剛剛錄寫的新詞。字跡秀麗,流暢。

  正是幾個月前,賈環傳唱天下的那首水龍吟: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當日她和天子在燕王府中,生活平常,她晚上會作些針線活。如今貴為皇后,她自無須再做針線。而是恢復她少女時代在金陵時的生活習慣。

  然而,如今富貴雖然富貴,她一樣有煩惱。

  少頃,貼身的侍女快步從外頭進來,跪下來,匯報道:「娘娘,萬歲打發人來傳信,他今晚在西苑裡休息。」

  「哼!」甄皇后俏臉帶霜,冷哼一聲,將手裡的詩集重重的丟在書桌上,道:「好的不學,他師父那一套,他倒是學的很快。明日叫青美人來宮中見我!」

  當真以為她不知道他在西苑做什麼嗎?寵幸青美人!此事,瀟公主都不說管一管!青美人不祥!她並非是楊皇后,青美人若是敢作妖,她就敢殺了她。

  她並非不能容人的女人!但,往日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丈夫,登基後,妃嬪數人。對她不再是初心,令她獨守空閨。她內心裡又豈會沒有氣!

  侍女應道:「是,娘娘!」

  …

  …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京城西,香山上,楓葉浸染金紅色。這日休沐,文華殿大學士蕭丕和門生翰林侍講學士、禮部右侍郎瞿煒登山賞景。

  山中一處小亭中,蕭大學士和瞿侍郎眺望著京中美景,置酒閒談。童僕都在小亭外候著。

  蕭大學士品著酒,悠然笑道:「懋中,帝后失和啊!」

  瞿煒微微一笑,給蕭大學士斟酒,道:「青美人當真是妖孽啊!迷住兩代帝王。」青美人當日他見過。

  蕭大學士笑著搖搖頭。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帝后的事,到他這個層次,看起來,一樣是家務事。輕聲道:「對有些人而言,恐怕是機會來了。」

  瞿煒笑著點點頭。永興天子身體素來文弱,寵幸有內媚之稱的青美人,只怕是要重蹈覆轍。他知道蕭大學士說的是那些人。戶部尚書彭世俊算一個。

  …

  …

  京城,天陰。城東的十王府胡同中。這一帶因集中著國朝的皇族們府邸而著稱。

  胡同東段的衛王府中,蜀王寧恪受邀在此參加一次皇族內部的酒會。

  在熱鬧、艷麗的歌舞酒宴後,寧恪到正廳後面的小軒小憩。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英俊的青年自門外進來,一身錦色長衫,作揖行禮,道:「九叔好!」

  「小爍來了!」寧恪三十多歲,留著鬍鬚,形容憔悴。倚靠在椅子上,隨意的招呼。

  自楊皇后去世後,他內心中無時不受到煎熬。他想要為姨娘復仇,但又因為妻子秀兒,還有自身的實力,他根本無力完成。只能借酒澆愁。

  寧爍,晉王嫡子,時年十九歲。在九年前的那場政變中,賈環攻破晉王府,殺晉王寧湃。但未殺其府中男丁。

  寧爍點點頭,和寧恪寒暄幾句,道:「九叔,楊太后死去這麼些年了,你對今上沒點怨氣?」

  寧恪詫異的坐直身體,深深的看了寧爍一眼。


bpd 發表於 2018-2-26 23:37
第九百六十六章 號角聲

  這些年在江南逐步開啟的工業化進程所帶來的社會變化,暫時並未影響到京城。那種強烈、精確的時間觀念,在江南一帶,司空見慣。基本都在採取小時計時制。而京城這裡還是慢悠悠的生活節奏。

  一個社會習俗的改變,往往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更易!

  永興九年秋,九月初六,朝廷的休沐日。

  在大半個月前,大學士蕭丕和禮部右侍郎瞿煒在香山閒談,推斷彭世俊必然會有動作;在十天前,梁國公寧爍,用言語挑撥蜀王寧恪後,於今日,彭世俊才藉著小妾生日的機會,召集他的政治力量相聚在府中「通氣」。

  這天中午,小時雍坊的彭府門口,頗有些熱鬧。馬車、轎子先後而來。十幾名彭系的官員到府相賀。戶部尚書,可謂是朝廷重臣。怎麼可能沒有黨羽、朋黨?

  一干官員紛紛匯聚在正廳裡閒聊。

  計有:戶部侍郎柳安宜,吏部右侍郎彭鏊,戶部郎中施鑒,山東道掌道御史陶泰等人。

  彭世俊的恩師傅伯龍是雍治朝前太子寧溥的老師,號稱帝師。雍治十三年,方宗師藉故將其定罪,斬於西市,剪除自己的文壇對手。彭尚書對此恨得咬牙切齒!多年來,未曾忘卻這份仇恨。

  彭世俊是於雍治十三年離京,任河南布政司右參政(從三品)。於十七年後,累官升至戶部尚書(正二品)。以實幹能力聞名於朝。受齊馳賞識。

  大規模的聚會,不可能談很私密的問題。所以說只是通氣。彭世俊表示出他對朝政「擔憂」的態度就足以。而到午飯後,在書房裡私下小聚時,就談得非常透徹。

  秋高氣爽。午後時,樹陰合地,書房裡幽靜雅致。

  彭世俊時年五十五歲,一身便服,神情沉穩的喝著茶,道:「叔時以為當前局勢如何?」

  戶部侍郎柳安宜,東林黨的謀主,在雍治朝被貶蘇州後,一直在蘇州任職、講學。至永興朝才慢慢的起復。他不僅會放嘴炮,還會辦實事。六十多歲時,官至戶部侍郎。

  當日,齊馳在病榻上對胡熾說,他這些年消弭了一些賈環的影響力,說的就是這些事:他提拔了一批彭世俊、柳安宜這樣的人才。

  柳安宜輕鬆的一笑,放下茶碗,道:「不過是待天時有變吧!」蕭丕、瞿煒能看出的問題,他當然知道。青美人還是當日韓秀才委託劉皇商自江南帶回京中的。

  書房中除了柳安宜,還有彭世俊的親信山東道掌道御史陶泰。他微微點頭。

  今年春的博弈中,彭系受到挫折。天子最終假借青美人之口,採取了盧總督的方案。但,意外的是,天子卻因和青美人的接觸,陷入其溫柔鄉中。

  彭世俊坐在主位中,抿著茶。茶香裊裊。半響之後,才嘆道:「距離我師父被冤殺,有十七年了!希望,平反之日不遠。」

  賈環留在江南,將是其犯下的最大錯誤!屆時,他會讓賈環明白,什麼叫做鞭長莫及!

  賈環所依仗的,無非是他的兩個走狗:驃騎將軍,京營指揮使沈遷;車騎將軍,九門提督張四水。一個弒君者,就算過去快十年,他能有何威望?

  在接下來,天子駕崩前的這幾年時間中,他會將想方設法這兩人調離京城。

  柳安宜,陶泰各自喝著茶。沒說話。他們知道,這是號角!

  …

  …

  九月初,是深秋時。在文人士子們詠秋之時,永興天子這段時間亦都住在景色秀美的大明宮中。

  大明宮內一處勝景的小樓中,永興天子和新近半年得寵的青美人在樓中賞月,欣賞歌舞。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

  小樓寬敞的廳中,各具風情的八名美人正載歌載舞。寧淅打著節拍,細看著給身邊他斟酒的青美人,禁不住有些失神。一種油然的快樂感,從心底而生!

  青美人時年31歲。穿著一襲水藍色的長裙,身姿比例極佳。她容顏清秀幽靜,瓊鼻櫻唇。有一雙柳葉眉,雙眸剔透。這時,感受到天子火辣的目光,忍不住嬌嗔,「萬歲…,你還病著。」

  她的聲音,有一種略嘶啞的質感,很有標識性。堪稱尤物的青美人在兩起兩落之後,於深宮居住十年,再次得寵,身上的風情,已經沉澱下來。

  迷人至極!

  寧淅仰頭哈哈一笑,道:「等幾日,朕的事務不那麼繁忙時,好好的鍛煉一陣,身體就會好起來。青兒,和你沒有關係。」

  青美人看著比她還小兩歲的天子,想起朝野、宮中的流言,聽得這話,心頭一熱,低著頭,情真意切的道:「臣妾是不詳之人,今得萬歲垂憐,已是萬幸。無他奢求。惟願萬歲保重龍體。」

  歌舞漸停。寧淅揮揮手,讓美人們都下去。側身,拍拍青美人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道:「青兒,紅顏禍水,這種事在朕這裡是不存在的。先生很早就教過我。朕的健康,治國理政,都與你無關!」

  書上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不以為然。如今算是信了。他不算英雄。但,他一樣過不了眼前的美人這一關。

  先生曾經教過他,帝王之評價,在國事,不在女子。隋煬帝楊廣鍾情於蕭皇后一人,但依舊落個荒淫的名聲!唐太宗李世民娶了弟弟的妃子,不一樣是明君?

  他願意保護這個弱女子。先生教過他的道理。一個男人,哪裡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呢?

  青美人撲在寧淅懷中,嗚嗚的哭起來。

  寧淅笑一笑,拍拍她的背。

  雖然不怪青兒,但他身體的衰弱,他自己是清楚的。她是真的美啊!常常令他情難自禁。過段時間,確實該好好鍛煉下。

  …

  …

  永興十年夏,漠北傳來急報:宛國公主娜敏潛回漠北,率拔野古部叛亂。叛軍約十萬眾!而且,根據軍中新月衛的消息,她得到了北面沙俄帝國的支持。

  兩年前沙俄與法蘭西、奧斯曼大戰。至今大戰已經結束。而顯然,沙俄帝國的貴族們,將目光投到東方。試圖和東方的周帝國再次爭奪貝爾加湖、西伯利亞等地。

  漠北,只是一枚棋子,一隅之地!

  五月下旬,永興天子拜驃騎將軍沈遷為帥,率五萬京營出京,在宣大會齊邊軍後,計十萬大軍,前往北疆平叛。這一戰要打出周帝國的風采!

  同時,還要北上與沙俄交戰,徹底斷絕沙俄對東方土地的念想。凡日月所照,俱是我大周臣妾!


bpd 發表於 2018-2-27 18:50
第九百六十七章 戰爭,病倒

  周帝國自永興朝以來,國力逐漸恢復。按照賈環當日的設想,開始了對四周諸國的征伐、平定。正所謂: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賈環那個時空,國家吃過太多地形上的苦頭。

  比如,若共青城、遠東地區若還在手中,以形勝之地對東瀛。區區東瀛四島敢蹦躂?

  比如,安南歷來就是中國的附屬國。這塊土地在手,占城跳得起來麼?乖乖的縮著。

  還有,呂宋等島。

  至永興八年,一代名相齊馳致仕時,周帝國已經是一個西起呼羅珊,北至西伯利亞,南至南洋諸島,東至東瀛的大帝國。

  此時,周王朝已經取得對波斯帝國戰爭的勝利,佔有呼羅珊。而與沙俄的戰鬥,從來都沒有平息。只是沒有發生大決戰而已。遠東天氣寒冷,地廣人稀。

  從地理上說,烏拉爾山脈以西,都可稱為西伯利亞。西伯利亞又分為:西西伯利亞平原,中西伯利亞高原,東西伯利亞山地。

  而周王朝的戰略態勢是,自遼東北上,得外興安嶺,東西伯利亞,庫頁島等地,至今東西伯利亞海的遼闊土地,全歸周王朝所有。設立都司。

  而周王朝在平定漠北之後,以羈縻各部落,組建僕從軍的形式,對中西伯利亞高原展開征服、控制。得貝加爾湖等地。據有中西伯利亞高原。

  西西伯利亞平原為沙俄帝國的糧倉。早在其控制之下多年。漠北諸部當年時常就感受到沙俄的兵鋒,不少小部落都被其屠戮。

  此次沈遷出塞北。與沙俄大軍的決戰之地,很有可能便是在西西伯利亞平原東、貝加爾湖一帶。

  這是舉國之戰,萬眾矚目。非名將沈遷領軍不可。連日來,真理報,京中的報紙,各地的報紙都在連篇累牘的報道此事。給永興十年酷熱的夏天,更添幾分躁動。

  京城,小時雍坊,彭府。

  夜裡,戶部尚書彭世俊在書房裡,看完老僕傳來的紙條,在蠟燭上燒掉。火光中,他的神情,明滅不定。他輕聲道:「可!」

  …

  …

  雖然,北疆即將進行大戰。這是兩個龐大的帝國之間的碰撞!而沙俄帝國的實力,更是遠比波斯帝國薩菲王朝更加強大,但橫跨數萬里的周帝國境內,並非一片安寧。

  這是一種必然!

  要知道,在國朝只據有中原之地時,天災人禍便是朝政中的日常,更何況現在疆域大了這麼多?

  在南方,周帝國的戰略態勢是以吐火羅總督龐澤,負責攻進天竺等地。而毗鄰西南的暹羅、驃國,安南等地早就是國朝的郡縣。南線的邊境,早推到南洋諸島上。

  以呂宋總督許澄統帥全局,攻略呂宋、爪哇、三佛齊諸島、澳洲等地。他麾下計有周軍三萬餘人,僕從軍約十萬。維持這裡約三千萬人口的地區穩定。

  永興十年,七月中旬。爪哇南部的巨港府發生叛亂。呂宋總督許澄派出大軍征討。船隊抵達巨港府城後,四千周軍和兩萬僕從軍向內陸進發。

  在中原地區已經是秋季時,這裡依舊炎熱。周軍尚紅,衣衫單薄。以燧發槍為主。僕從軍則是矮小的土著軍隊,皮膚黝黑,旗幟雜亂無章。

  王游擊騎在馬上,看著在道路中進行的隊伍。他心中有說不出的煩躁。或許是因為自離港以來還沒有進行過大戰,這與往日南洋的土著叛亂不同。

  就在這時,「嗖」的一聲,一批毒箭不知道從密林深處何處射來。「啊…」慘叫聲驟然而起。

  「敵襲!」

  …

  …

  永興十年秋,呂宋總督府在爪哇島平叛失敗。五千周軍並兩萬僕從軍遭到叛軍的伏擊。帶隊的王游擊身死。這是死在南洋最高級別的軍官。

  有情報懷疑,周軍的行軍路線,被人出賣給叛軍。

  這場大敗,引得南洋諸島形勢震盪。一時間,各地的叛亂彷彿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

  周軍船堅炮利,這些個叛亂並不足以影響到南洋的航道,周軍在當地的統治。但卻影響到了當地物產的產出。

  戰況、當地的局勢迅速的由呂宋總督許澄報到京城,等待朝廷決策。永興天子在大明宮勤政殿中召開御前會議。

  大學士曾縉、蕭丕、殷鵬,吏部尚書寧儒、禮部尚書胡璁、戶部尚書彭世俊,左都御史李斯,越王寧澄,北靜王水溶,都督同知新城王沈澄,兵部李尚書。

  並南書房諸位學士都在:翰林院掌院學士、詹事府詹事蔡宜,翰林侍講學士紀澄,翰林侍讀學士、禮部左侍郎魏源質。

  寧淅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近日在戰爭的重壓之下,他讓青美人陪著他,略放縱了些。此時,坐在御座上,環視著眾臣,道:「諸位愛卿都說說看。」

  南洋局勢的不穩,暫時沒有影響到海貿,但不代表以為不影響。而且,南洋的物產,對中原是一個補充。現在,基本都停歇下來。這必須要解決,以避免影響到北疆的戰事。

  彭世俊率先出列道:「臣以為許總督於軍事上並不得力。需要調派大將迅速的,以最小的代價平定南洋叛亂。拖延日久,戶部錢糧難以支應。」

  稍後,幾名重臣都是這個意見!從快,從重,殺一儆百!

  文華殿大學士蕭丕並沒有看彭世俊,奏道:「萬歲,臣以為當用車騎將軍!」

  車騎將軍張四水在永興朝初期時,率部平定遼東叛亂,接著南下攻破嶺南的楚王,戰功赫赫。這十年間,一直在京中練兵。是國朝軍中雙璧!

  寧淅輕輕的點頭,「好!」

  …

  …

  御前會議散後,重臣們三三兩兩的從勤政殿中出來。

  橫穿廣場時,蔡宜放慢腳步,和紀澄一起閒聊。「我觀伯言方才欲言又止,何故?」

  紀澄說是書院的「小字輩」,但他的年紀,實際比賈環還要大些。時年34歲。與湘雲的孩子都有兩個。這時,留著鬍鬚,氣度沉穩,低聲道:「學士,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二人最好要留一人在京中,做定海神針。」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院首起兵,擁立永興天子。依靠的是兵權和齊中堂的支持。今年春齊中堂便已經去世。朝局早就變化。別看距離那場政變已經過去十年,未必就人心安定。

  軍權必須要握在手中。

  蔡宜微微沉吟著。方才是蕭學士提議,天子認可了派張伯仁去南洋平定叛亂。

  「然則,伯言方才為何沒有出言阻止?」

  紀澄苦笑一聲,道:「在下如何能攔著車騎將軍立功?反過來看,如此安排,天下精銳盡在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之手。給別人,倒未必放心。再者,軍中講武堂辦了十期。軍中各將校,俱是天子門生。只要天子還在,並無不測之虞!」

  蔡宜微笑著點點頭。

  他回頭會和天子好好的談一談此事。

  …

  …

  隨著張四水率五萬大軍南下南洋。賈環在華亭的港口,和他見了一面。至永興十年冬,大周的南北兩端,同時在作戰!

  大明宮養心殿中,永興天子寧淅仰躺在床榻上。周圍的太監、宮女、御醫跪了一地。氣氛極度的壓抑。

  昨夜下雪,天子與青美人在「碧桐書院」的亭中趁夜賞雪。亦或做了些別的事。今日上午,天子沒有起床,而是有些頭昏,發燒。至此時下午,還未退燒。

  甄皇后一臉寒霜的坐在床榻邊,神情冷峻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青美人,冷聲道:「青美人,現在你滿意了?」

  青美人臉色惶然,滿臉淚痕,道:「賤妾不敢!」這不是她的本意。但她如何拒絕得了天子?


bpd 發表於 2018-2-28 23:55
第九百六十八章 寧淅

  昔年曾醉美人家,卻恨花開又落花;司馬青衫舊時淚,因風吹不到琵琶。

  幽寂的畫面,如同無聲電影一般掠過,一段段的從記憶的深處湧上來。

  有兒童時的歡樂,有少年時的小心翼翼,有青年求學時的歡樂,有婚後生活的平靜,有登基為帝后的如履薄冰,有君明臣賢讚譽無數的時刻。

  那時,皇周之天威,威震四方!他是大周的天子!齊中堂帶著群臣朝賀。四海之內,萬邦君主低首。

  記憶的畫面中,還有這一年來,青美人陪伴著他的快樂時光。

  「啊…」

  寧淅心中一聲大喊,整個人彷彿從深水中驟然浮出水面,五感在剎那間恢復,四周的聲音如潮水般湧來。他虛弱的睜開眼睛。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依舊。手臂輕動了動。

  守在床榻邊的小太監興奮的大叫道:「萬歲醒了,萬歲醒了。」

  …

  …

  一彎新月淡淡的掛在天空中。大明宮,養心殿。樹影斑駁。淺淡的晨曦在園林、殿宇間飄蕩著。

  時隔三天,永興天子甦醒的消息,令大明宮中一片沸騰。消息迅速的傳遞著。

  守在養心殿外的太醫,太監總管袁琪等人最先進入殿中,稍後,住在隔壁小殿中的甄皇后帶著太子寧炎過來。

  寧淅側頭在枕頭上,搭脈的太醫又換了一個。他虛弱的問道:「大伴,幾時了?」

  老太監袁琪弓著腰,哽咽著道:「回萬歲,已經是二月初八卯初兩刻(05:30)。」

  去年冬,天子與青美人在大明宮中賞雪導致發燒。朝野、宮中對青美人多有指責。南書房的蔡學士,紀學士等人,都勸諫天子不要再寵幸青美人。

  而甄皇后更是一度將青美人關起來,準備賜死。好在天子當時從發燒的病情中恢復過來。

  新年時,天子為證明他身體無事,撇清青美人的責任,在身體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參加各種祭祀活動。至元宵節後,累得再次病倒。這一次病情反覆、嚴重。

  天子時常昏迷不醒,滿嘴胡話。這是三天以來,天子再次醒來。

  寧淅微微失神。他昏迷了這麼久?

  養心殿中的宮燈,被點的如同白晝。皇后甄禕帶著十三歲的兒子,太子寧炎在床榻邊等候著御醫們的結果。她的玉容上,全是淚痕。心中的情緒,複雜難言!便縱有千種埋怨,病倒在床榻上消瘦的男子終究是她的丈夫。

  四名御醫輪番上前診脈後,都不敢用藥,而是一起跪下來,「萬歲恕罪!」

  袁太監身邊的馮瑾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拚命的克制,不敢哭出聲。怎麼就不治了呢?天子多好的一個人啊!

  「唉…」寧淅長嘆一口氣。他有些心理準備。他曾聽先生說過。人在臨死前會回憶他的一生。有時候,甚至可能在一秒中,會把記憶裡的畫面都翻出來。有時候,這個過程也會很長。他剛剛不是夢到了他的一生?

  寧淅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頭的御醫們,道:「都起來吧!朕知人有天命。不怪你們。」對袁太監道:「去請軍機處的三位先生,南書房的三位學士,還有瀟姐姐,澄哥兒他們過來。」

  袁太監看了甄皇后一眼。

  甄皇后含淚點點頭,她是難以相信又不得不接受當前的事實,道:「你去吧。天子這裡有本宮在。」

  袁太監帶著幾個小太監腳步匆匆的離開,滿臉的哀傷神色。

  寧淅看到自己美麗、雅致的妻子,想著這幾年冷落她了。心生愧疚。皇后的性子如長姐,管著他。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逃離她。目光再落到自己的長子身上,費力的招招手,「七月,來!」

  寧炎走到床前,握著父親冰冷、蒼白的手,哭泣著道:「父皇…」十三歲的太子已懂道理。

  寧淅心中湧起舔犢之情,柔聲道:「好孩子,父皇是不成了。父皇會請先生來京師。你跟著他好好學習。將來,你要當一個好皇帝。」

  甄皇后惹不住插話,淚眼婆娑的勸道:「萬歲春秋鼎盛,不要作此不詳之語。」終究是太不吉利!這幾個太醫不行,不代表就真的不治。或許,還有希望。

  寧淅苦澀的一笑,喘著氣,道:「王妃,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啊。這些年,是朕對不起你!」

  一句「對不起」令甄皇后淚珠飄落,抽泣出聲。

  …

  …

  時間在徐徐的流逝。大學士曾縉、蕭丕、殷鵬,少府令寧瀟,寧澄,蔡宜,紀澄,魏源質幾人在永興十一年二月初八的上午紛紛趕到大明宮中。

  朝野之中,消息傳遍。

  此時,朝廷的輿論真理報還保持著緘默。天子的健康,這種事沒有定論時無法去報道。真理報主編蕭夢禎控制著輿論。然而,報紙上不說,大街小巷都傳遍。

  給賈環的書信,亦飛速的傳往江南。消息亦在傳向南北邊疆。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如今的執政宰輔曾縉的平庸之處。他無力壓制各方暗流。

  傍晚徐徐的到來。寧瀟和寧澄姐弟倆,作為皇族,並沒有與群臣一起等候在養心殿西暖閣的勤政殿中。而是,就在養心殿隔壁的偏殿中。

  金紅色的夕陽映照著精美的皇家園林。寧瀟一身淺粉色的宮裝,坐在椅中喝茶,沉思著。容顏驚艷。

  寧澄則是背負著手,在窗戶處看著落日。感慨的長嘆一口氣,「唉…」他的好兄弟怎麼就一下子病成這樣呢?

  御醫的診斷結果,他們上午來的時候就知道。大致原因是天子近兩年來身體虧空嚴重,未加調養。去年冬又大病一場,傷了根本。新春時,各種祭典、元旦大朝等事務繁重,因勞累而病倒,風寒入體,沉疴難消。

  寧澄沒回頭,道:「姐姐,聽說,皇后怪你沒有規勸天子不要親近青美人。」

  天子寵幸青美人之事,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估摸著遠在金陵的賈先生都知道。

  寧瀟輕輕的嘆一口氣,道:「我怎麼勸啊?」一個成年的帝王,登基十一年多,見識過四海來朝的盛況,哪裡還能當小孩子看?

  她和賈環都在勸天子注重鍛煉,保養身體。誰曾想到他的病,來的這樣的急?

  姐弟倆正說話時,養心殿中一陣動靜:天子醒了。

  …

  …

  永興十一年二月初八晚上七點許,大明宮養心殿中,甄皇后,太子,寧瀟,並重臣們,都在御前。氣氛沉穆、悲傷。

  在御極十一年之後,永興天子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對於一個帝位來說,登基十一年,不算短。對於寧淅本身而言,則異常的可惜。他今年才三十歲。

  寧淅迴光返照,拉著太子寧炎的手,放在大學士曾縉的手中,道:「天不假年,朕為之奈何?望曾先生輔佐太子,再創大周的盛世!」目光環視著,走過甄皇后的臉上,走過寧瀟、寧澄的臉上,對他們微微的點一點頭。有說不盡的愧疚。但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他還說這些有何用呢?

  寧淅的眼神慢慢的渙散。他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交代。比如,他念之要保護的青美人。比如,他未能見到先生。他對不起先生這些年的栽培,厚望!

  先生怪他嗎?

  他對不起皇后。留下她孤苦伶仃。對不起太子。將天下就這樣丟給太子,合適嗎?

  「父皇!」

  「陛下!」

  「萬歲!」

  養心殿中的群臣們,全部都跪下來。永興天子駕崩!

  …

  …

  天子去世,京中要鳴鐘。以午門的五鳳樓中的鐘聲為準。在這鐺鐺的鐘聲中。

  小時雍坊,彭府中。

  精美的書房窗口,彭世俊看著漆黑的夜空,對今晚到訪的心腹陶泰輕聲道:「可以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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