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幻想] 巴頓奇幻事件錄 作者:扎藥(已完成)

 
Babcorn 2017-9-28 20:4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3 215169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07
第二十四章 『父與子』

        格蘭德之家沒有銀器,連刀叉都不是,不管是吸血鬼還是狼人,都不喜歡銀製品,因為銀會遲滯他們的自癒能力。但是格蘭德從來不會缺木頭,每隔一兩個月,展示廳的棺木就會換一批,木工是老漢克的愛好。

        所以此時插在扎克手腕上的木樁,不過是在倉庫外堆積著的木材中隨便選的一根。原本棕黃的木樁已經被血染成赤紅,木頭對吸血鬼的血液似乎有天生的吸引力,所以任何一個吸血鬼,是絕對不會讓木頭靠近自己的心臟的。

        伊恩蒼白的臉始終沒有更紅潤起來,因為他剛喝下的『食物』不過是在他的身體中轉了一圈,然後又還給了扎克。注意,是『還』。伊恩‧安東尼的吸血鬼之血,原本就來自扎克。

        吸血鬼的獨特傳承方式造就了這樣的循環可行,請不要模仿。

        扎克全身的肌肉不在緊繃,伊恩的手腕被他咬住,墨黑的雙眼已經開始恢復清明,眼白顯露出來,露出中間淺綠的虹膜,和帶著微弱赤芒的瞳孔。

        扎克的眼睛看著伊恩,每當他感覺到伊恩的血液流速減緩時,他就會停止汲取,等待老漢克從扎克的血庫中取出新的酒瓶,看伊恩灌下,雙唇恢復些紅潤,扎克再繼續汲取。

        哺乳動物的血被伊恩轉換為自己的血液,然後在送到扎克體內,化作扎克血液。扎克的血液包裹、推動著那些致命的逝者之血,往被定住的木樁流去。在毀滅與重生中,重生的力量被不斷補充,將毀滅推出體外。這就是吸血鬼必須依靠同一血統的同類才能執行的『換血』。

        墨色的紋路在扎克的皮膚上緩緩消退,本傑明看著扎克已經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撤去了綁縛住他的鎖鏈,向眾人揮揮手,「給他們點空間。」

        本傑明是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傢伙啊!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給這兩隻充滿默契的吸血鬼空間,比如露易絲。露易絲的被女妖拉著往外走,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碧藍的眼睛似乎在想什麼,在離開地下室的時候,最後看了一眼扎克,嘴唇微抿。

        『父親』,這是伊恩對扎克稱呼。

        離開了地下室,露易絲叫住了老漢克。

        如果之前在地下室中發生事情表達出了什麼信息,那就是——即使是本傑明,在那兩隻吸血鬼之間也是『後來的第三者』,只有漢克,才是那個知道所有事情的人。

        露易絲,是個聰明的女人。

        當本傑明一邊詹姆士、一邊威爾斯的扛著兩個昏迷的人往二樓的客房走去時,露易絲拉著老漢克出了格蘭德之家。狼人的眼睛眨眨,搖了搖頭。

        地下室中,扎克皮膚上的最後一絲墨色紋路融入穿透手腕的木樁中。扎克眯起一隻眼睛,按住木樁皺皺眉,拔出。

        哐當。已經完全染成血紅的木樁被丟在牆角,扎克鬆了口氣,看著手腕的空洞緩緩癒合,臉上帶了一絲笑意。

        「歡迎回來。」扎克還是做了第一個開口的人,他活動著身體,抽出了兩瓶『紅酒』,遞給呆呆看著他的伊恩,「你看起來真糟糕。」

        伊恩嘴角咧開,露出一排牙齒。扎克有種晃神的感覺,對擁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來說,時間的重合時常發生。有時候,吸血鬼會無法分辨,眼前的景像是現實,還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影像。

        「比你好!」伊恩拔掉了瓶塞,像個大兵一樣的灌起來,「這玩意真他-媽難喝!」也像個大兵一樣抱怨。

        「這是羊,習慣了就好。這是我們始祖的兄弟所馴養的第一種生物,你應該記住。」扎克用的是長者的語氣,就像曾經一樣。

        伊恩翻著白眼,但臉上依然帶著笑意,這笑容很快就在他真正的補充了食物後、逐漸恢復了氣色的臉上消失。

        兩人沉默了,眼底都有複雜的情緒,這是曾經無比熟悉的人,在分隔太長時間後才會出現的奇異陌生感。

        「你是個非常、非常差勁的『父親』,你知道嗎。」伊恩放下已經空掉酒瓶,不知道為何,突然這說。

        「我知道。」扎克嘴角帶了一絲自嘲的微笑,眼神在片刻的游離後重新看向伊恩,「現在,你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

        「這裡是哪裡?你為什麼在這裡?漢克怎麼在這裡?安(安東尼的名)在哪裡?現在是哪一年?戰爭結束了沒有?我們贏了沒有?你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那個狼人是怎麼回事?……」

        一長串的問題從伊恩嘴中吐出,他的語速還是那麼快、急促,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士兵一樣。他有著和安東尼一樣的棕色的眼睛,現在這雙眼睛正如求索的小狗,看著扎克。

        扎克眨眨眼,熟悉的感覺又回來。

        「好吧,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扎克笑了笑,拍了拍伊恩的肩膀,眉毛挑起:「只是你應該先知道一些事情。你的弟弟現在是巴頓市的市長,有些胖,有些禿頭,和以前一樣色……」

        ……

        直到本傑明再次推開了地下室的門,扎克才留下一句,『等會兒繼續』,才離開了地下室,往一樓上去,對著正往二樓走去的露易絲笑著打招呼。

        再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快七點,那個中年公務員難得的給自己加班了。

        「這是滿意度調查表。請填一下。」中年公務員遞給扎克一張未封口的信封,這代表調查結束了。

        扎克的心情不錯,直接抽出其中的表格,當著對方的面全部勾了『十分滿意』,在寫日期的時候朝對方眨眨眼,寫了明天的日期。

        公務員滿臉喜色的接過封好的信封,真心誠意的說了句謝謝,臨走的時候,還接收了愛麗絲贈送的點心。

        就在扎克正準備重新回到地下室的時候,一對意想不到的客人來了——疾風夫婦。

        扎克看著瑞恩消散在空氣中的身體,挑挑眉,讓愛麗絲準備了一些點心放在辦公桌前,擺出了一副節哀順變的表情。

        「不需要。」絲貝拉‧疾風的眼睛根本沒有看扎克一眼,語氣異常的冷淡。

        扎克皺皺眉,雖然中午突然被攻擊,差點死亡,但當下的他還沒有失去感知力。作為一個剛失去了兒子的婦人,絲貝拉未免太冷靜了一些。扎克看向柯登,僅有的幾次接觸中,這個男人的情緒起伏比絲貝拉要大的多,但是這個男人現在也異常的冷靜。

        扎克的視線在兩個人的臉上探尋,眉頭突然舒展,然後立即更加緊密的皺起。吸血鬼想到了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二十五章 圈

        「我們被耍了。」說話的人依然是疾風家的女人,絲貝拉,柯登只是默默的坐在一邊,眉頭緊鎖。

        扎克看向絲貝拉始終沒有看向自己的眼睛,他十分確認,對方說的『我們』並不包括吸血鬼,而是單只疾風夫婦。

        但事實呢?扎克也可以說這樣的話。

        「瑞文奇在哪裡?」扎克問,他已經有了答案。

        絲貝拉終於看向了扎克,眼中帶著複雜的恨意,但對象不是吸血鬼,「官方上,明天火化,但是……」

        扎克嘆息了一聲,接著絲貝拉的話說下去:「你看到了屍體,那不是他,他已經不見了。」

        一下午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瑞文奇當場死亡,對一個已經被判下死刑,並仍然要傷害他人的罪犯來說,沒人願意在他的身上花更多的時間。但是程序上,依然會讓疾風夫婦看他最後一眼。在這一眼之前,發生了一些事情,躺在等待火化列表上的人已經不是瑞文奇,普通人會被巫術迷惑,但絲貝拉不會。

        「從一開始,他(帕帕午夜)想要的就是我的血脈。」絲貝拉陰沉的說,帶著憎恨。

        扎克的眼角帶著無奈的笑意,「還有我的。」

        威爾斯一直都是魚餌,只是他不是扎克的,而是帕帕午夜的,為了釣出『托瑞多』的後裔!殯葬記錄的調查員?多麼便利,除了死去的老格拉德、漢克,只有那陳舊的記錄上,有某人的埋葬地點!

        當調查即將結束,走正常的途徑失敗後。被鎖鏈束縛住的『乾屍』永遠也會是『乾屍』,那就逼扎克復甦他!

        絲貝拉的臉上露出驚訝,但馬上消失,臉上的冷意更重:「你喚醒了伊恩‧安東尼。」

        扎克點頭,他並不奇怪絲貝拉會知道伊恩的存在,疾風在巴頓市居住的時間遠比扎克他們長,他也不記得自己在與安東尼兩兄弟在戰場上生活的時候,有交給伊恩讓吸血鬼永遠沉睡的方法,畢竟吸血鬼最重要的『品質』是永生,而不是永眠。

        漢克、疾風、伊恩,在吸血鬼和狼人來到巴頓之前,這些人居然都聯繫在一起!

        但這不是他們的故事,是扎克的故事。

        「我必須喚醒他。」扎克搖搖頭,「你的兒子,他用逝者之血,想要毒殺我。」

        絲貝拉的臉上露出思索,正常人都不會在聽到槍聲後還主動靠近。除了巫師和前獵人的身份,疾風夫婦還算是正常人。所以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接受通知的時候,他們所知道的也只有『瑞文奇試圖傷害無辜民眾,被警衛制止,當場死亡』這含糊的說辭而已。

        這個印安婦人可以想到帕帕午夜找上了瑞文奇,提出了『邀請』。起初,絲貝拉認為瑞文奇只是為了求生,但現在,如果帕帕午夜是以復仇吸血鬼為契約的起始,瑞文奇接收也就更容易理解了。但是事件依然有斷層。

        「你們為什麼會來?」扎克問。

        「保護瑞恩。」絲貝拉直接回答,辦公室一角的光影在一瞬間扭曲,但某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扎克點點頭,「好,現在我也有需要保護的人,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辦公桌上鈴鐺被按響,愛麗絲推開側門,等待扎克的吩咐。

        「愛麗絲,整理一下二樓的空房,貴重的客人會在這裡停留幾天。」

        「嗯。」愛麗絲看了一眼疾風夫婦,眼中帶了一絲複雜的憂傷,點頭離去。愛麗絲是吸血鬼和狼人在巴頓大街上撿到的,大家應該記住。

        送兩位夫婦去二樓休息的時候,詹姆士已經從昏厥中醒來,看到三人在一起,十分驚訝。扎克的恢復他到沒什麼太大感觸,因為安東尼早就告訴過他,愛麗絲在格蘭德之家的重要性,她是吸血鬼能夠保持那永恆生命的依仗。

        詹姆士驚訝的是疾風夫婦的到來,雖然現在他還無法面對疾風,但他依然不顧雙肩繃帶中的疼痛,硬是拉住吸血鬼進了疾風的房間。四個人再次站在同一個屋簷下,只是地點已經從詹姆士的黃金單身漢閣樓,變成了格蘭德之家只有二十平米的小客房。

        「你!」詹姆士指著吸血鬼,動作有點大,牽動了傷口,眼角一陣抽搐:「你等會再找你算賬!」

        扎克撇撇嘴,身體剛剛恢復,吸血鬼可不打算貢獻自己血液給詹姆士療傷。他需要在『換血』後盡快恢復一個三百或四百年的吸血鬼力量,迎接可能出現的戰鬥。

        「先要說重要的事情!」詹姆士有些激動的對著另外三人說,他希望用自己強調的語氣,讓疾風夫婦佔時拋開:是他把瑞文奇送上死刑,這件事實。

        重要?恐怕也只有這個將軍之子會認為他要說的事情,是重要的吧。

        「帕帕午夜的招募人!我已經可以確認了,在上個月圓左右發生了意外事故、還活著或無法確認死亡的人。」

        這份名單早就給到了疾風夫婦的手上,只是憑藉絲貝拉一人的第六感,排查的進度很緩慢。

        「再加上能夠接觸到【巴頓仁慈醫院】曾經死亡者的病歷系統!」詹姆士繼續說,顯然,在被扎克拒絕幫忙和瑞文奇的審判法庭開始之前,這位負責任的警探又進行了推理,並得出的結論。

        「這只有一個人符合情況!那就是托……」

        「夠了詹姆士。」疾風夫婦一直皺著眉不說話,打斷詹姆士說話的『壞人』有也只有扎克這個吸血鬼來當了,「我們根本不關心是誰。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重要的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扎克說完就要轉身離開,疾風夫婦也轉身,脫去外套披風,他們需要休息。

        只有詹姆士一人,站在只有二十幾平米的房間中,瞪著眼,他似乎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轉折。

        「等等!」詹姆士一把抓住紮克的肩膀,將就要開門離開的吸血鬼拉住,肩膀上的肌肉鼓起,因為用力,鮮紅的血跡滲透白色的紗布緩緩擴散。

        「你說什麼!什麼叫你們不關心?!」詹姆士的臉頰在抽動,不知道因為疼痛還是激動。

        疾風夫婦的動作也佔時停止,事件的斷層在這裡會得到解答。

        「你想知道?」扎克似笑非笑的回頭看了詹姆士一眼。

        將軍之子的眼神在一瞬間出現迷茫,他關心的不是『為什麼不關心』,而是憤怒這些人的不關心本身!

        扎克面對詹姆士,看著他的眼睛不等他繼續說話,搶先開口:「瑞文奇成為了帕帕午夜親自招募的死徒。」

        詹姆士一怔,頭迅速偏轉,看向疾風夫婦。面對這對臉色陰沉的夫婦,詹姆士明白了這不是他們想要的。他的臉再次轉向扎克,剛要開口,吸血鬼再次搶先。

        「瑞文奇攻擊的我東西是對吸血鬼致命的『毒-藥』。」

        詹姆士並不驚訝這一點,他也沒有關心過瑞文奇是如何接觸到這些的。好在,扎克也不用他問出口。

        「那些東西是威爾斯,就是那個被本傑明讓你帶回來的人,送到瑞文奇手上的。」

        詹姆士這時才有些驚訝,雖然和吸血鬼的對話總是這樣——被強行牽著鼻子走,但不可否認,這位將軍之子已經開始習慣這種時刻被壓制的感覺了。他開始思考這其中的聯繫。

        「威爾斯是我埋下的棋子。是為了幫助你蘭斯警探,用來引出死徒招募人的棋子。」扎克帶著自嘲的微笑,看著帶著震驚表情思考著的詹姆士,等待這個人類警探的思維將這一切聯繫起來。

        「所以,他並不是我的人,而是帕帕午夜用來吸引我到瑞文奇身邊的人。」扎克保持了微笑,給這位警探自己思考的時間。

        「瑞文奇。你。」詹姆士低下頭,思維急轉,再次看向了疾風夫婦,眉頭緊皺,看回扎克:「為什麼?」

        「好問題。」扎克滿意的點頭,「但很遺憾,我們也不知道,所以這才是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事情。」扎克的話不盡不詳,但是詹姆士只需要知道這些。

        疾風夫婦眼中帶了瞭然,事件的斷層已經補上,威爾斯,這個被兩邊利用的人就是聯繫起吸血鬼和瑞文奇的結點。

        扎克又要離開,詹姆士再次阻攔住吸血鬼:「等等!招募人!我們必須要抓住他!」

        扎克不耐煩的挑挑眉,「你認真的嗎?詹姆士‧蘭斯。他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既幸運,又不幸的傢伙。帕帕午夜更本不在乎他,所有的事情,只是一個巨大的圈子,為了把疾風,把我,繞進去的圈子。」

        詹姆士張張口,無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

        從帕帕午夜被絲貝拉因為一時的脆弱,召喚到巴頓市來的那一刻起,這個巨大的弧線就開始延生。那些自殺的死徒,那些在倉庫被吸血鬼稱為行尸的屍體,只是為了撐起這個圓弧的填充物!

        瑞文奇成為死徒,或許是終點,也可能只是圓弧上的任一點!

        「抱歉,詹姆士。如果你想抓住他,請靠你自己的力量,人的力量。我們?我們不是你的工具,我們有自己的命運要掌控。」

        扎克走出了門,沿著走廊往樓梯間走去。身後依然開著的客房門內,絲貝拉冷淡的聲音響起:「你可以走了,我們需要休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二十六章 新的一天

        星期四的清晨,新的一天開始了。露易絲睜開雙眼,感覺著背後的空蕩,將挽起的頭髮放下,緩緩起身。露易絲差不多也快習慣了,時常早上看不到床邊人的情景。甚至有時候在深夜中,她迷糊的醒來,扎克已經不在身邊。

        吸血鬼是夜行的生物。露易絲已經差不多瞭解了這些事,扎克有特殊的血統,允許他能夠在陽光下行動。但是在陽光充足的室外,扎克總是夾著一支菸、拿著一杯咖啡,或是從懷中的小瓶中補充一點食物。

        奇怪的是,吸血鬼的身上並沒有菸草和咖啡的焦苦氣味和血腥,只有淡淡的、讓人平靜的涼意。與氣溫無關,只和他餓與不餓有關。最初與吸血鬼相識時的那種冰冷再沒有出現過。

        露易絲計算著時間,距離吸血鬼節食的時間已經很近了,曾經那種讓自己充滿警惕的溫度,要再次重現了。

        露易絲在兩個月之前的回憶中開始梳妝。

        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露易絲已經遺棄了自己曾經的職業,她不用再去討好別人的眼睛。露易絲只是把自己的頭髮梳順,在有些無神的眼睛上畫上眼線,將有些烏青的眼圈掩蓋在粉底之下,用溫潤的紅色暈染著有些蒼白的嘴唇。

        昨夜她睡的並不好,一直在等待扎克的到來。直到在黑暗中實在無法支撐,她才恍惚的睡去。

        露易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將這容貌好好記住。因為扎克曾告訴過她,『當你成為吸血鬼後,鏡中將不會再有你的影像。』

        露易絲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推開了房門,沿著走廊,老漢克和愛麗絲的房間都已經打開,他們已經先露易絲起床,開始一天的例行家務了。露易絲白皙的手指在樓梯護欄上滑動,順著階梯往下,轉身,已經面向了樓梯間通往格蘭德之家的後廊的門。

        露易絲繼續往前。

        「慢點!」是扎克的聲音,隔著門傳入這陰冷、狹小的樓梯間。

        「呼吸!」扎克的聲音。

        「呼吸?」有些陌生的年輕聲音,緊跟著重的有些可笑吸氣聲。

        「呃。我的意思是,就像呼吸一樣。」扎克無奈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好笑,音調不自覺的加上了強調,「感受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動!就像人感受呼吸一樣!心跳!心跳才是我們的呼吸!」

        「你幹嘛催我!」年輕的聲音,「別對我這麼嚴厲!」

        「十三年!」扎克的聲音,「十三年了!你居然還不能在陽光下行動!你一定破了家族記錄!」

        「操-蛋-的家族記錄!」年輕的聲音,「我們是世界上唯一的兩隻『托瑞多』我就是記錄!」

        「哈哈哈!」扎克似乎被逗笑了,「你是對的。」。

        露易絲剛剛抬起,伸向門把手的手指停住,微微的氣流在露易絲溫潤精緻的唇間吐出,她收回了手指,轉身往廚房走去。愛麗絲準備早餐的工作一定需要人幫忙。

        扎克站在從東方鋪來的陽光下,清晨的陽光還不足以對扎克造成什麼影響。他看著在門廊屋簷下的伊恩,這個頂著的圓寸已經和光頭差不多的年輕吸血鬼,為難的向陽光踏出一步。

        撲。

        伊恩的眼睛失去神采,直接閉上,整個人如剃了了骨頭的猴子,撲倒在地面上。扎克嘆了口氣,把面朝地的伊恩抬起,丟回門廊上的陰影中,伊恩的眼睛睜開,迷糊的看著扎克「我成功了麼?」

        「沒有。」扎克毫不掩飾的回答。

        伊恩,看看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缺少什麼皮膚、部件,「至少我沒有燒起來!這是進步,對吧!」

        扎克無奈的搖搖頭,又點點頭,伊恩已經很不錯了,他真正教導這位後代的時間只有三十二天,加上昨天一夜。

        「休息吧。」扎克拍拍伊恩的肩膀,「昨天我們都很辛苦。」

        伊恩的神情突然警惕起來,因為赤著上身的本傑明迷糊的抓撓著自己的後背,朝兩隻吸血鬼走來,他一手搭在扎克肩膀上,揉了揉鼻子,「你們兩個真臭。」

        「你才……」

        扎克揮揮手,制止了衝動的年輕人,笑著對狼人說「心情好,所以多喝了幾杯。」

        「隨你便。」狼人無所謂的撇撇嘴:「我昨天給『山姆』打了電話,你去還是我去?」

        扎克對著伊恩眨眨眼,又轉向本傑明,「你去吧。」

        本傑明點點頭,瞄了一眼伊恩,就是沒有絲毫表情的將眼睛側向一邊,然後收回的那種『瞄』。本傑明轉身離開,阿爾法的不屑似乎又激怒了這個年輕的吸血鬼,伊恩的瞳孔在瞬間變的血紅,但他能做的也就是站在門廊上咬咬牙齒而已,狼人是陽光下的生物,吸血鬼不是。

        扎克按住激動的伊恩,有些嚴肅的說:「伊恩,本傑明是朋友,是夥伴!」

        「為什麼我們要和四隻腳的生物做夥伴!」伊恩成為吸血鬼的時間,減去他沉睡的時間,一年不到,真不知道他這強烈的種族優越感是從哪裡來的!

        扎克皺皺眉,他不記得自己在三十二天的『教導』生涯中,有任何誇大狼人對吸血鬼威脅的話。畢竟吸血鬼最重要的『品質』是永生,而不是被狼人咬死。真正有種族優越感的,是扎克……

        扎克只是忘記了他在第一次在戰場上見到本傑明時的警惕,十三年,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認知的。

        扎克無奈的搖搖頭,「你會發現的,本傑明是我們可以信任的夥伴。」在最虛弱的時刻,直面過本傑明的狼身,依然奇蹟般的活著的吸血鬼有資格說這句話。

        伊恩皺皺眉,眼中的紅色散去,但臉上依然帶著不理解。如果一種東西是為了要獵殺另一種東西而被製造出來,那對後者來說,那來自本能的牴觸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特別是後者還是這麼年輕,又剛被前者完虐過。

        扎克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事實上,他並不擔心伊恩會對本傑明怎麼樣。本傑明是阿爾法,扎克想動他都有些困難,不要說伊恩了。至於反過來,本傑明的自制力,扎克很信任。

        「你想見安東尼嗎?我可以給他電話。」扎克換了話題。

        伊恩的警惕立刻消散,換上憂鬱,「他,原諒我了嗎?」

        扎克沒有回答,這並不是他能夠給出答案的問題。

        沉默良久後,伊恩彷彿做了什麼決定,「打給他!我想見他!」

        扎克點點頭,這個答案其實並不用問。伊恩在十三年前,會來到巴頓,只不過是他的弟弟每天做著在戰爭結束後,一定要到那個新興起來的、名叫『巴頓』的城市中生活的美夢。聽說那裡是一群義士建立起來的城市,有名叫『昆因』的慈善家,他們為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兒童建立家庭。

        當戰爭還在進行的時候,這是士兵們在拋灑鮮血之時,堅信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唯一的信念。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二十七章 隔離

        疾風夫婦吃過早餐後,在老漢克的帶領下,往西邊的墓區走去。既然絲貝拉暫時居住在格蘭德,那就沒必要給帕帕午夜提供利用墓區行尸的機會。

        在本傑明的倉庫往南,是新建的真正倉庫,從福特殯葬之家運來的石料都堆放在那裡。當然除了石料之外,原本從格蘭德西區墓區轉移過來的物品也被狼人清出自己的倉庫,堆在這兒。

        本傑明掀開墨綠的遮塵罩,選了一輛比較合乎自己口味的大卡,開出了格蘭德之家,轉入27號公路,往山姆的養殖廠開去。

        太陽在東方緩緩的上爬,當它越到巴頓市的正上方時,本傑明開著大卡,拖著一群『貨物』,從27號公路上返回。狼人的手臂伸在車窗外,應和著收音機中的鼓點,怕打著車門。

        卡車後端,沒有天頂的貨箱中,十幾隻羊瑟瑟的圍成一團。在這群羊咩咩的小腦筋裡,不知道是它們所在高速移動平台更恐怖(卡車),還是駕駛著這輛卡車的『狼』更恐怖。

        其實它們多慮了,這是一隻狼拖著一群羊,給一隻鬼當食物的故事。

        格蘭德之家多了一個有特殊飲食需求的成員,這些羊是為他準備的。

        在從27號公路轉入格蘭德所在的小路上時,本傑明轉動著方向盤,看了一眼在路邊停著的一輛轎車。

        黑色的車身前端一個鏤空的『赫爾曼』標誌立在車頭。作為巴頓市的市長,支持本地企業是自然的,安東尼呆呆的坐在駕駛坐上,嘴唇上的菸頭前,已經積攢了一長條灰白的菸灰。

        「你到底要不要進去。」本傑明貼著轎車停下,伸出粗長的手臂,指節直接敲在轎車的車頂上。

        安東尼嘴前的菸灰斷裂,他斜側著身體從副駕的車窗外看去。

        狼人俯視著安東尼,這個已經開始發胖的市長先生似乎經過了精心的打扮。筆挺的黑色正裝,純白襯衣領下埋著墨藍色的領帶,在胸口的位置還別了一隻金色的領帶夾。

        只是過於『盛裝』的裝束,讓緊縛的領口和領帶將他有些發胖的脖子嘞出一道深印,中年過後,開始橫向發展的臉也有些通紅。

        本傑明側著頭,打量了一下安東尼,咧嘴笑到,「領帶不錯。」

        安東尼莫名的惱怒起來,隨手將唇間的菸頭丟掉,坐正了身體,皮質的座椅在他的身下發出摩擦的吱呀聲。安東尼啪打著落到身上的菸灰,灰白的煙跡在他胡亂的撥弄下,在衣服上抹出一道道灰色的痕跡。

        安東尼一陣煩躁,眉頭擰成一線,抓起衣擺快速的摩擦,但是污漬的範圍卻越來越大。他的雙手惱怒的拍向方向盤,突然的鳴笛在這條土石路上響起,驚起了在路邊樹木上休憩的飛鳥。

        安東尼的胸口起伏著,他想深呼吸,但領口的束縛讓他不能順暢。他暴力的扯開墨藍的領帶,隨手丟在一邊,扯開了領口的扣子,閉著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重新放在方向盤上,腳下鬆開了剎車。

        看著轎車繼續往前,本傑明聳聳肩,這兩兄弟,某方面還挺像的。

        卡車也重新往前,安東尼停在格蘭德之家的前廊外,下車後的他似乎放棄了整理儀容,就這麼敞著外套和領口,推開了格蘭德之家的門。

        本傑明並沒有轉入格蘭德的後院,而是直接往前,繞過了前院。在格蘭德之家西側,由一小片樹林隔開的地方有一塊草場,和多數在南區的居民一樣,格蘭德之家是有自己的牲口棚的。至於田地,格蘭德沒有,他們有的是墓地。也難怪北區的市民會認為南區是鄉下。

        本傑明將卡車停好,放下了後箱的護欄。狼人跳在車頭上,拍拍手,恐懼的羊群不用驅趕,簇成一團逃命似的湧入進了羊圈。不知道新的羊群會花多少時間,才能發現他們的命運比留在山姆養殖場要『幸福』的多。

        本傑明又走向棚屋的後側,將已經填滿了的蓄血罐取出,鬆開了幾隻精神有些萎靡的羊,為它們添加了一些草料,提著血罐回到了卡車。

        昨天下午的『換血』幾乎清空了扎克的血庫,在扎克和伊恩聊天的時候,本傑明已經貼心的在為自己的『哥哥』儲備新的食物了……

        上車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從西邊墓區回來吃午餐的漢克和疾風,招了三人上車,這才往格蘭德之家的後院開去。

        「你們的墓地就和荒地一樣。」坐在車中的絲貝拉突然說了一句,她的臉色有些疲憊,一上午的持續施咒讓她的精神力消耗的有些多,柯登健壯的手臂一直環抱著自己的妻子,露出心疼的神色。

        老漢克哼了一聲,顯然,這位格蘭德上一代的的主人對這一代的經營也不怎麼滿意。

        本傑明有些尷尬,老漢克,你是那一邊的?來格蘭德的客人,有大部分是被這個老頭子罵走的!過去的近十年中,許多人是還沒能進入扎克的辦公室,就被展示廳的漢克嚇走了,這傢伙見不得任何人對他製作的棺木,發表任何意見!

        「你應該從北園區開始,其他的地方基本上都腐朽的沒什麼行動力了。」本傑明看看絲貝拉,回應著。

        絲貝拉點點頭,「你們過的比我們想的要更封閉。」

        本傑明皺皺眉,他不是很理解絲貝拉的用詞。從草場到格蘭德本就不遠,本傑明無法將這個話題延生下去,停了車,眾人往餐廳走去。

        這是一場沉默的午餐,格蘭德餐桌上難得的坐滿了人。並不是前段時間有外人在,必須要裝模作樣的場景,此時在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格蘭德的本質。本應是知根知底,敞開心懷的談話時間,所有人的周邊彷彿都被無形的牆隔離,沒人說話。

        在不怎麼和諧的午餐之後,所有人各自散去。疾風依然往墓區,老漢克似乎和他們很熟悉,一直與他們同行。扎克和本傑明坐在辦公室中,吸血鬼還好,算不上偷聽,一層水泥的隔絕還不無法阻攔他的聽力。倒是本傑明刻意的側著一隻尖耳,聽著地下室中,安東尼兩兄弟的對話。

        狼人時而恍然的點點頭,帶著鄙夷的笑容看一眼吸血鬼。時而惋惜的搖搖頭,不知道在幫誰的指責一兩句吸血鬼。時而裝出一副關心的神色,問吸血鬼:「好像打起來了,真的不用去勸嗎?」

        扎克瞪了本傑明一眼,「你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嗎?」

        本傑明搖搖頭:「沒有。」但馬上,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得說,「絲貝拉說我們過的很封閉。」

        扎克皺皺眉,暫時不去管地下室中的中年弟弟和青年哥哥,把注意力收回:「避世是異族的生存法則。」

        本傑明收回耳朵的部分阿爾法化,臉上帶著思索,「『封閉』,我想她是在表達其他事情。」

        扎克想了想,笑著搖搖頭:「這個女人真難取悅。上一次拜訪她的時候,還覺得格蘭德招搖,現在又變成封閉了。」

        本傑明也笑了,思索似乎有了答案,眼神偏移,「所以,她說的是我們將自己與異族隔離的意思嗎。」

        正是這樣。

        當吸血鬼第一次接受允許,進入疾風家的時候,疾風夫婦對『格蘭德』突然的出名似乎有很大的意見。異族應該遵循避世的原則,生活在人類社會的陰影之下,而不是陽光之中。在人與異族之間,應該有一條明確的界限分隔,越過,那些底層異族就是這麼產生的。

        但是在發現墓區的荒蕪後,絲貝拉又說了封閉,這代表了格蘭德與異族社會的隔離。在絲貝拉的認知中,一隻吸血鬼和狼人掌管的墓地不應該如此荒蕪。在那土層之下,應該有屬於異族的『標誌』,絲貝拉已經做好了『看到』殘破的人類屍體的準備,人類對異族的偏見就是如此。

        但事實上,那些墓地是真的荒蕪。這兩隻異族似乎褪去了異族的『標誌』,如普通人一樣在生活。

        「這是我們想要的。」扎克看向本傑明:「我,你,安東尼,希望將來還有詹姆士的幫助,我們把巴頓建立成隔離外界異族干擾的城市,我們應該自豪。」

        本傑明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還記得,帕帕午夜在西區墓地說的話嗎?」

        「『為什麼我要在馬薩州浪費時間』。」扎克靠向椅背,重複著帕帕午夜的話,似乎陷入了回憶,「如果我,『托瑞多』依然還存在於『隱秘聯盟』,我也會離開馬薩州,甚至離開聯邦。」

        本傑明笑了笑,似乎也進入了回憶模式,既然吸血鬼開啟了『如果』句式,那他也來一句好了:「如果我還有我的狼群,我也會。」

        異族討厭火葬。

        「或許我們真的與曾經的社會分開了太長時間。」扎克看著本傑明,感恩狼人用自己的經歷,讓他沒有在回憶中陷入傷感。扎克想起了格蘭德的另一個成員,一個曾經是在異族社會中,最底層的成員,「金在哪裡?」

        「金!!」狼人放開了嗓門,聲音直接衝出辦公室,傳向遠方。

        格蘭德之家遠處樹林中,飯後消食散佈的大丹犬耳朵一豎,四肢腿蹦跳蹦跳,往格蘭德之家跑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二十八章 巴頓之外、格蘭德之外

        大丹犬頂開了扎克辦公室的門,圓滾的眼睛看看兩個坐在辦公桌前後、看向自己的人,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去了樓梯間,往二樓走,再次下來的時候,大丹犬已經消失,『詹姆士‧蘭斯』光著腳,隨便套了一件舊外套,走進了辦公室。

        易形者金似乎很喜歡詹姆士的外表,不,這句話不對。他似乎只以這兩種的外表出現,在格蘭德生活了兩個多月,沒人見過他除了大丹犬和『詹姆士』之外的形態。

        扎克揚起嘴角,「金,你的本名叫什麼?」

        本名?易形者擁有無數形態,也就有無數個名字,根本沒有本名的說法!

        「shougong守宮。」(壁虎)

        易形者就這回答了這個本應該沒有答案的問題。

        扎克的眉毛微微揚起,看著面無表情的金,「這是個美麗的名字。」

        狼人無法理解,金說所的名字,他連發音都不會,更不用說去理解它含義的『美麗』了。本傑明皺皺眉,「專注,扎克,專注。」

        扎克微微一笑,在工作台邊搬來了椅子,讓金坐下,這才開了口:「金,我們想要問你些事情。」

        金看著兩人,沒回答。這位易形者差不多就是這個性情了,兩人並不在意。

        「我們,格蘭德,在巴頓市生活了太久。如你所見,我們與外界並沒有聯繫,我們想知道,這十年,外面發生了什麼。」

        「你們是想要知道帕帕午夜的真正目的嗎。」金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了個問句。

        「是的。」

        金的雙眼看向某處,一動不動,這就是他思考的表情。

        片刻後,他似乎組織好了語言。

        「我所知道的並不多。」金的雙眼看向兩個方向,扎克和本傑明,這詭異的聚焦也只有易形者可以做到了。

        「過去的幾十年中,我本在聯邦中部生活。然後,突然的,火葬出現了,人們(異族)開始往東西兩部分散。」

        金看向扎克的眼睛中,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中部由吸血鬼的隱秘同盟控制,他們試圖阻止火葬的流行,失敗了。」

        扎克並沒有什麼表情,繼續聽金敘述。

        「西部由吸血鬼魔宴同盟控制,所以我選擇了往東。但是,許多事情都變了。火葬在整個聯邦流行了起來,一些高層的人,開始遺棄自己的領土。」

        扎克和本傑明都皺起了眉,對火葬的排斥是一回事,但為了人類屍體的處理方式,而捨棄自己領地,這就有些奇怪了。畢竟像帕帕午夜那樣喜歡擺弄屍體的異族並不多。吸血鬼也沒必要非要等人的葬禮完成,再去製造後代。讓逝者安息,不被生者召喚也不是什麼壞事。成為食屍鬼也不是好事……

        兩人之前的『如果』感慨,似乎成了現實。

        「為什麼?」

        金停頓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看著扎克,這是他在表達,『你在問我?我?』

        金略過了這個問題,繼續自己的敘述。

        「異族被分成兩部分,想留下的和想離開的。雙方開始招募。」

        扎克和本傑明對看一眼,招募的意思就是爭奪。就如同聯邦掩蓋在歷史陰影之下,最初的真相一樣。吸血鬼十三氏族,從原本的帝國中虜獲了足夠的人手,才來到這片新的大陸,開拓殖民地。

        「所以當『巴頓是無主的樂園』,這個傳言出現的時候,我第一時間過來了。」金結束了自己的敘述。

        想要離開聯邦的異族會去哪裡,並不在扎克的考慮範圍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帕帕午夜是來招募的,絲貝拉的血脈、托瑞多的末裔。

        重重的腳步聲從旁邊的樓梯間傳來。

        安東尼撞開了辦公室的側門,看到『詹姆士』時候似乎有些吃驚。『詹姆士』全身骨骼蠕動,變成一隻大丹犬,只留下落在地上的衣褲,晃動一下身體,看了一眼安東尼,抬起四肢出了辦公室。

        安東尼陰著臉,他的肩膀彆扭的聳著,後梳的劉海散在額頭上,露出他尷尬的發際線。半張臉上有著淤青,外套上有撕裂的刮痕,連同裡面的皮膚也帶著血跡。

        巴頓市的市長站在辦公室中,大口的穿著粗氣,抬起手指著扎克,似乎想說什麼。但手臂在空中揮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安!(安東尼的名)」伊恩也衝進了辦公室,剛想靠近安東尼就被他推開。

        「別靠近我!」安東尼對著自己和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哥哥,「你離我遠一點!」

        扎克看著兩兄弟,一時有些迷茫,他該幫誰?

        本傑明站起,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離開了辦公室。這是在『格蘭德』以外的事,確實和狼人沒有什麼關係。

        被安東尼推開的伊恩雙眼赤紅,握緊的雙拳中,自己的指甲已經刺破了他的手掌。在極度的憤怒之下,他都忽略了狼人的經過。

        吸血鬼標誌性的尖牙開合,帶著尖銳的嘶吼:「你想要我離你遠一點?!你想讓我滾-蛋?!再一次?!你!」伊恩幾乎是在咆哮:「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你!」

        「我是在救你!」安東尼同樣也咆哮起來!「你是我的哥哥!你想讓我怎麼樣?!讓你腐爛?!那是你想要的?!我就應該讓你在戰場上腐爛!也好過現在!看看你自己!你是什麼?!你就是個怪物!」

        扎克從辦公室後站起,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十三年前的情景重演,只是安東尼不再年輕,地點不再是戰場。

        「安東尼!」

        扎克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中顯得異常突兀,因為現在空氣中,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在對撞。

        時間的力量不可忽視。時間代表了成長,成長意味著當歷史重現的時候,人不會讓事件走向相同的軌跡。

        扎克不想再次失去伊恩,安東尼想要再次失去自己的哥哥嗎?看他已經被撕破揉皺的正裝,『科齊爾』的標籤在起伏的胸膛間時隱時現,扎克不覺得安東尼想。

        「我是怪物?」伊恩的聲音不再是咆哮,而是讓人心寒的冰冷。他指向自己,「你創造了這個怪物。」

        安東尼的眼神已經軟化,一個中年男人軟化眼神祇會讓人悲哀。當他看到還和以前一樣年輕的哥哥時,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成長』,現在才想起來,似乎晚了。

        「現在,該你毀掉這個怪物了。」伊恩看著安東尼,抬起了手。

        攤開的手掌中,一枚金色的勛章躺在手心。當兩人在地下室,對話還沒有這麼激烈,還處在『你最近在幹什麼』的客氣階段時,這兩兄弟正在用紫心勛章說笑。

        『這是你的。』

        『不,這是給你的。』

        現在,伊恩拿起這枚勛章,兩隻手捏著邊緣,舉在身前。

        「伊恩!」扎克從辦公桌後走出,「你要幹什麼!」但是扎克已經晚了。

        尖利的指甲直接穿透代表了所屬人榮譽的勛章,伊恩兩手從中間分開。金屬的割裂聲中,勛章四分五裂!

        有一件事被忽略了。成長只在扎克和安東尼兩人身上,伊恩沉睡了十三年。生活在睡夢中的人,是不會成長的。

        扎克的手指在觸碰到伊恩的瞬間收回,毫無預兆的火星從伊恩的皮膚上迸發而出!噼啪的嗞響中,火焰在一瞬間就席捲了伊恩全身!

        如何定義一個人在某一地域的合法身份?讓我來告訴你:出生證明、死亡證明、殯葬記錄。

        現在,讓我們划去殯葬記錄。因為當這些記錄不再屬於市政府的公共資料,化為殯葬之家的私有記錄時,它的效力就被抹去了。老漢克和老格蘭德在記錄的備忘上寫下伊恩‧安東尼的時候,並不能預想到十三年後的事情。

        出生證明、死亡證明。這兩樣地點都不在巴頓市的東西,對伊恩‧安東尼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他在這些記錄中,已經是不存在的逝者,他無法以『身』在巴頓市的聯邦合法公民的身份,讓身為市長的安東尼的承認。

        唯一讓這只吸血鬼能夠安然在巴頓市的土地上行走的原因是,聯邦因為伊恩‧安東尼無法接受勛章,而轉授他弟弟——安‧安東尼的紫心勛章。

        只要勛章還在,『兄弟』的定義就還在,伊恩和安東尼之間的聯繫就還在。這裡是安東尼的土地,他的哥哥有資格踏足。

        但,當勛章不在。這就是聯繫被斬斷後,會發生的事:沒有資格踏足擁有印安血統的人所掌握的土地的吸血鬼,會在燃燒中化為灰燼!

        來自繼承帕帕午夜血統的印安巫師們,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土,在所有印安人的血統中種下的、針對可惡的入侵者的力量!

        法律、定義,總是在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血統!

        「安東尼!」扎克躲閃火焰而後退的身體撞歪了實木的辦公桌!他向安東尼大吼:「邀請他!」

        安東尼的眼中有兩團豎立的火焰,他張著嘴,看著眼前的火焰。

        「安東尼!」扎克衝向這位好友,按住他的肩膀,「你在等什麼!邀請他!」

        火焰中,皮膚已經完全剝離化作飛灰,大片的肌肉也在不斷融化的伊恩動了動嘴唇,似乎說了什麼,被埋在火焰中的臉也似乎做出了某個表情,但是沒人能看清那是什麼。

        「邀請他!」

        背對著火焰的扎克對著安東尼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你可以留在巴頓。」

        安東尼的視野被紅色佔據,說出了這句話。

        扎克在轉過頭的時候,雙眼已經恢復成了淺綠,他抱住直接軟到的焦黑身體,將他的背影對著安東尼。一雙眼睛變的冰冷,瞳孔深處有紅色的細芒跳動。

        「他需要休息。」扎克看向依然呆在原地的安東尼,說完這句話後,抱著血肉開始蠕動自癒的伊恩,離開了辦公室。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二十九章 拋棄的和需要的

        本傑明將中午才取回的血罐送下了地下室,拿著一杯鮮紅的『酒』回到了辦公室。

        安東尼頹然的坐在辦公桌前,突兀拱起的肩膀依然錯位,皮膚上的撕裂傷口將襯衣與外套染紅,半張淤青的臉側向窗邊。

        本傑明將承裝了扎克血液的杯子放下,拍了拍安東尼沒有受傷的肩膀,算是安慰。

        「我沒有做錯!」安東尼突然抬頭看向本傑明,「他衝動、暴力……」

        本傑明手指按在安東尼的嘴唇上,「噓--」

        如之前所說,一層水泥,並不能阻擋吸血鬼的聽力。

        安東尼的眼中,因為情緒混亂而散發出無法描述的意味。他閉上眼,深呼吸,喝下杯中的液體,傷口癒合、淤青消失。這位巴頓市的市長,微胖的身體掛著破爛的衣物,離開了格蘭德之家。

        下午,不到四點的時候,蘿拉來了。

        作為格蘭德之家熟客,她對這裡已經和像自己家一樣熟悉。少女慌張的跑入辦公室,平時總會在這裡的『愛麗絲的另一個哥哥』卻不在這裡,辦公桌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斜斜的歪在牆邊,空氣中有淡淡的焦糊味兒。

        但這不是蘿拉關心的,她衝入廚房,尋找愛麗絲,又跑上二樓,只看到了『另一個哥哥的女朋友』對著鏡子發呆。

        「愛麗絲呢?」蘿拉對著這個似乎有心事的女人問。

        露易絲回過神來,對蘿拉笑笑,「去本傑明那裡看看。」

        「哦,謝了!」蘿拉踩著她的帆布鞋,咚咚的下了樓,往倉庫跑去。

        「找到你了!」蘿拉終於在倉庫的二樓看到了發呆了愛麗絲。

        女妖收回看向窗外發呆的目光,「蘿拉,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禁足嗎?」

        「義工時間,我偷跑過來的!」蘿拉解釋著,臉上有焦急,「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女妖愛麗絲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看著自己好友的臉,確認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才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發生什麼了?」

        蘿拉的焦急在看到愛麗絲後緩和的許多,少女的焦急通常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想要『訴說』的單純急切。真正的事件,是在這焦急之後流露出來的悲傷。

        「你還記得【帕克小學】的翠沙老師嗎?」蘿拉拉著露易絲的手臂,坐上了本傑明的床。

        「嗯,我記得,之前,你們還來吃飯了。她喜歡我做的東西嗎?」愛麗絲帶著一絲微笑,和朋友聊天總是能夠讓她高興起來。

        蘿拉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當然!」但馬上,少女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你記得他的丈夫托德吧,兩個星期前,我們還為他舉辦了派對的。」

        「嗯。」愛麗絲眨著眼睛,「他還好嗎?記得上次翠沙老師說他恢復的很好,現在出院了嗎?」

        蘿拉搖搖頭,「他走了。」

        愛麗絲的睫毛顫動,蘿拉用低迷語調繼續敘說。

        「我們正在教小朋友畫畫,然後翠沙老師被叫去了校務室,說是有醫院的電話來了。然後再回來的時候,雙眼通紅……」

        愛麗絲摟著蘿拉的肩膀,現在蘿拉很少化很重的妝,愛麗絲到不用為這位朋友照顧弄花的眼線了。

        「他們說,托德先生突然惡化,然後沒有搶救過來。明明前段時間,情況都很穩定的……」

        愛麗絲拍拍蘿拉的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人生本就這麼無常,在巴頓,這樣的無常只是更明顯一點,而已。

        格蘭德之家西方的墓區,多用於埋葬從監獄中送來的罪人和醫院中的無名氏的北園,絲貝拉在丈夫柯登的攙扶下,閉著雙眼,嘴中默默的唸著什麼,淡淡的光影在她伸開的五指之下、短矮墓碑前的土地上扭曲。

        本傑明往後方看看,一些農夫遠離北園,散佈在其他三個墓園中清理雜草,到沒人注意這裡。

        絲貝拉的身體一陣搖晃,連續的施咒讓她十分疲憊。柯登手中拿著一隻木質的罐子,遞到絲貝拉鼻子下。不知道其中放了什麼,本傑明可以聞到刺鼻的濃香。

        「你應該休息一下。」本傑明看著絲貝拉,提議到。

        印安女人看了狼人一眼,搖搖頭,「我們不知道帕帕午夜什麼時候會來。我需要盡快。」

        本傑明看著絲貝拉被攙扶著,走向另一塊墓碑。邊角崎嶇不平的石塊上刻著某人的名字,僅此而已,連日期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是狼人抓出來的劣質墓碑。

        狼人發現自己沒法讓絲貝拉緩下來,放棄了,問,「為什麼你不想讓帕帕午夜帶走瑞恩?你知道些什麼嗎?」

        柯登蹲在墓碑前,手中一隻折斷的樹枝在墓地周圍畫著一些符號,為施咒做準備。這個空隙給了本傑明問問題的機會。

        絲貝拉對著本傑明伸出手,本傑明將手掌遞出,任絲貝拉拉住,乾瘦的手指沿著手腕上的血管上移。絲貝拉感覺了片刻,看了本傑明一眼「你只有十分之一的印安血脈。」

        本傑明並不在意自己的血脈,如現在多數的聯邦人一樣,他是兩個種族相互糾纏後裔。如此稀薄的印安血統,本傑明已經不能算是印安人了。

        「這意味著你有九成的血脈並不是這片大陸孕育的。」絲貝拉放開了本傑明的手,「所以你不會明白,你的先輩,狼的始祖們,他們是為了什麼而脫去人形。」

        本傑明皺皺眉,事實上,他對那個曾經的阿爾法的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但他依然知道歷史,依然受到狼人最原始的衝動牽制,「為了保護這片土地不被侵犯。」

        絲貝拉點點頭,但眼中帶著明顯的傷感,狼人已經不再是曾經的『家人』,吸血鬼也不再是曾經的『入侵者』,曾經的一切在時代的變遷中,交纏融合。

        「我們聽說了一些事情,來自遊魂,那些游離在世界之外的可悲生物。」絲貝拉收了傷感,語氣變得平淡,「帕帕午夜在計畫著什麼,他要離開聯邦,或許會越過大洋,徹底拋棄這片大陸。他在招募,流淌著他的血脈的純種後裔,強大他的力量。」

        本傑明思索了一會兒,「我以為瑞恩並沒有什麼巫術天賦,瑞文奇也是。」

        絲貝拉看了本傑明一眼,「和你狼群的先輩們一樣,他們也沒有天賦,但是他們依然成為了曾經的英雄,曾經的守護者。現在,帕帕午夜,需要進攻者。」

        本傑明感受著午後的微風,已經臨近月圓,狼人的感官已經有了復甦的跡象,絲貝拉的聲音在他的耳中回想。

        雖然每一個知道印安真實歷史的人都會把曾經的狼人當做為了家園獻身英雄,但是他們都知道,那只是詛咒。以『大義』之名的利益,對自己家人施加的詛咒。

        現在,帕帕午夜有了新的『大義』,曾經的守護變成了現在『即將出發的開拓之路』,他需要願意背負詛咒的人,他需要士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三十章 公益

        禮拜日,醒來的狼人本傑明皺皺鼻子,從床上坐起。從格蘭德之家的地下室中散出一絲讓他不舒服的氣味,那是暴食後的吸血鬼所散發出的味道。為了讓重傷的伊恩恢復,扎克不停灌食,然後彷彿三天前的『換血』情景重演一樣,只是雙方換了個位置。

        哺乳動物的血液無法支持痊癒火焰對吸血鬼的傷害,安東尼走後的伊恩就如同一隻沒有了靈魂的破爛軀殼,新生長出來的肌肉皮膚在片刻重新後變的乾枯、壞死。

        他需要更高級的『食物』——人類的血液。格蘭德的儲備中,並沒有這樣的『食材』,但是扎克有更好的,他自己血液。

        灼燒伊恩的火焰來自他自己,他所受到的傷害比一個月前,扎克被獵人襲擊的那次要嚴重的多。所以這樣的過程從週四的下午持續到現在——阿爾法的變身週期的第一天。

        本傑明從床上做起,健壯的胸口起伏,深呼吸,平復下心中的躁意。他看向床邊的鏡子,被黑棕色絨毛環繞住的雙眼,也從鏡面中看向他。

        『感覺到了嗎?它在那裡。本傑明,感覺它……』

        本傑明將視線移開,隨手抓起丟在床邊的短衫丟向鏡子,將鏡面中的事物罩住。他不想在聽自己的另一個意識說話,每個月的這三天,它都會鼓噪自己去咬碎那個『托瑞多』的咽喉,本傑明不認為這個月會有什麼不同。

        離開倉庫的時候,疾風夫婦也已經起來,看了一眼站在格蘭德之家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入的狼人。絲貝拉思考了一會兒,遞給了本傑明一個木罐。

        「這是什麼?」本傑明記得這就是兩天前,他看絲貝拉使用過的木罐,微微開啟一絲,撲鼻的濃香,差點沒讓感官力開始暴增的狼人暈過去。

        絲貝拉沒有回答,反問,「感覺怎麼樣?」

        本傑明已經旋緊了木罐,抹去眼角被熏出的眼淚,過了好一會才露出一絲驚訝。心中的煩躁已經消失不見,所有的感官似乎又被拔高了一層,但全部被鍍上了『五彩』的感覺,連從地下室中溢出的一絲讓人討厭的氣味也變的柔和,談不上讓人親近,但至少不會讓狼人想沖上去咬……

        「很棒。」本傑明握著罐子仔細打量,他現在頭腦異常清晰,莫名有了不想把這東西還給絲貝拉的想法。

        「給你了。」絲貝拉淡淡的說,「算是這幾天住在這裡的報酬。」

        「謝了。」本傑明挑挑眉,踏入了格蘭德之家。或許以後的扎克不用節食了。

        早餐過後,蘿拉如約而來,一起來的還有只見過一面的翠沙。這個真正的主角臉色憔悴,髮絲散落在額邊,除了說「謝謝」,根本說不出任何有用的話。

        因為扎克被其他事佔據,本傑明佔時接手了格蘭德的業務。所以當蘿拉用祈求的語氣,讓格蘭德舉行翠沙丈夫的葬禮時,本傑明沒什麼猶豫的答應了。也就有了今天的事。

        這是一件公益,老漢克貢獻了棺木,愛麗絲貢獻了時間整理遺體,本傑明接受了一隻裝滿零錢的塑料瓶,給出了一塊墓地。

        這是一個小到最低限度的葬禮。沒有花哨的靈車隊伍,沒有教堂的觀禮儀式。只有本傑明開著格蘭德的靈車,將棺木送到了墓地。臨時僱傭來的農夫站在人群內側,等待告別式的結束,好將棺木埋入。

        本傑明靠在車旁,離墓地很遠,但他依然可以聽到在墓地前的神父,引用著聖典中的『義人』之詞,彷彿下葬的人是個聖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竟然意外的符合。只是他信仰的人不是聖父、聖子,他為之犧牲的事情也不是義。

        「早上好,詹姆士。」本傑明,側側頭,對著那個雙肩依然有些臃腫的警探說。

        詹姆士皺著眉,陰鬱的盯著遠處的人群,「他以後會怎麼樣?」

        本傑明沒有接話,如扎克所說,格蘭德之家並不在乎這個人。

        沒有得到答覆的詹姆士閉上眼,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這場葬禮會出現,代表在這位警探用人類社會的方式行動之前,某人先動手了。

        「威爾斯不記得任何事,他甚至不記得自己辭職了。」詹姆士換了話題,提起了在週三晚上,被他帶走的前公務員,「他的生活被毀了。」

        「你在指責我們嗎?」本傑明看了一眼詹姆士,問。語氣居然帶了一絲扎克的感覺,本傑明說完後,自己也覺得奇怪起來。

        「沒有。」詹姆士沒有注意到本傑明的奇怪,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接給出了答案,「是我讓你們插手這件事,導致了這一切。」詹姆士低下頭,「我在指責我自己。」

        扎克告訴過他,威爾斯是為了幫助他才埋下的棋子。

        本傑明拋掉心中的奇怪。狼人是格蘭德兄弟中,『同情心氾濫』的那一個,他拍了拍詹姆士的肩膀,沒有否認,有也沒有肯定。

        詹姆士沉默的站了一會兒,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本傑明。

        「這是什麼?」本傑明皺皺眉,打開紙,是一份名單。

        詹姆士沒有回答,而是說了似乎毫不相干的話:「從現在開始,你們做你們自己的事。我做我自己的工作。」這位警探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裡,莫名的帶了一絲感慨的意味,「希望我們的工作不要再有交集。」

        本傑明皺起的眉揚起,看向詹姆士。本傑明還想問什麼,但詹姆士已經沒有了繼續聊天的打算,轉身離開。

        本傑明再次看向名單,其中幾個名字他有點印象。似乎是詹姆士剛恢復身份後,調查到的、新到巴頓市的人名。出於某些原因,其實就是在格蘭德收留了麥迪森之後,這位警探再沒有共享過這份名單。

        本傑明看了一眼詹姆士的背影,他肩上的傷並沒有好全,狼人甚至可以聞到被掩蓋在衣物之下的血腥和藥味兒,這讓這位將軍之子的姿勢有些彆扭。本傑明將名單折起,塞入了口袋。

        狼人只是暫代吸血鬼的工作而已,教育詹姆士,他可沒興趣。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1
第三十一章 圓月下的阿爾法

        之前因為狼人和吸血鬼的蹂-躪而凹凸不平的貨車,已經在這三天異常勤勞的狼人修整下復活了。現在,這輛又髒、又舊、又破的貨車正在27號公路上往南行駛。

        掌握著方向盤的吸血鬼疑惑的看著狼人,雖然不用節食他很高興,但現在的狼人有點太平靜了一些。太陽的最下端已經和西邊的地平線只有一線之隔,要不了多久,夜幕就會攏上巴頓,東方,在繁星的簇擁下,圓月會成為天空的主角。

        以往的這個時候,狼人總是會異常煩躁,多數時候,飢餓的吸血鬼是不會送他的。

        貨車在巴頓市的邊界轉向,貨車在沒有道路的土地上繼續行駛,周圍的樹木讓車無法再進才停下。扎克看著本傑明跳下車,利索的脫下衣物丟回車上,在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時,隱沒在了樹影之中。

        扎克不再磨蹭,退回了27號公路,往格蘭德之家返回。

        本傑明在此時的奔跑並沒有目標,鬆軟的泥土、折斷的小枝、枯黃的樹葉,被狼人的腳掌踩踏。越過粗壯的樹幹,狼人的身體已經被一層棕黃的絨毛覆蓋,雙腿繼續後蹬,壯碩的前身前傾,被絨毛覆蓋的手臂按上土地,如野獸的前肢一樣向後撥動。狼人的速度更快了。

        天光正在暗沉下去,當太陽終於沉入地平線之下時,奔跑的狼人似乎躍入了一處低窪,身體淹沒在片刻的黑暗中。

        當世界適應了由圓月主宰的夜時,在巴頓南區邊界的樹林深處,一隻全身被黑棕毛髮覆蓋的『狼』躍出了黑暗,沐浴在滲下樹蔭的月光之下。

        它揚起下顎,看向空中的圓月,全身的毛髮在微風中輕晃。它安靜的等待,等待注視著大地的圓月告訴它某些事。

        本傑明總是拒絕與它對話,那麼它只有向那遙遠的星辰發問。

        來自喉嚨深處的低沉嗡鳴從這只阿爾法口中發出,它眼中的圓月被收縮的瞳孔擠壓成一條線,棕黃的毛髮微微立起,不再受氣流的撩撥,咧開的唇瓣下,尖利的獠牙讓這樹林中的一切生命顫慄噤聲。

        死寂中,凶獸奔跑的聲音在樹林響起,阿爾法在奔跑,與本傑明的無目的不同,阿爾法似乎十分明確自己要去哪裡!

        格蘭德之家的正門在月光下泛著青光,沉寂、安詳。彷彿石灰一樣的白線貼著門廊延生,繞過建築的轉角往後,將整個格蘭德之家圍住。淡淡的光影構築成一面『牆』,將一切邪物拒之門外。

        包括吸血鬼扎克。

        扎克在後院停下貨車,脫去外套,折好,放在車內。他推開車門往格蘭德二樓看去,女妖愛麗絲和老漢克、露易絲站在窗邊,注視著後院。

        帕帕午夜毫無新意的選擇了在狼人離開的時候發動進攻。

        「你!!」

        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的瑞文奇在扎克出現的時候瞪向他,眼中帶著憤怒和憎恨!

        扎克一手搭在就要攻擊的伊恩肩膀上,一手解開襯衣的扣子,根本沒有理會瑞文奇,而是看向他身後站立的行尸們。

        「帕帕午夜,你想先聊天呢?還是讓我們都節約點時間,快快的動手的好?」扎克對著行尸們問。

        被忽略的瑞文奇剛想上前,他的肩膀被一隻腐朽乾枯的手按住。僵硬幹塌的面部肌肉依然完成了微笑這個表情,帕帕午夜的『傳話機』越過了瑞文奇的身體,看向挽起袖子的吸血鬼:「讓我們先聊天吧。」

        扎克的臉上似乎帶了一絲虛假的失望,彷彿他袖子都拉起了,對方卻說,『我們來做朋友吧』一樣失望。

        扎克看向面色陰沉的疾風夫婦,這兩個印安人站的位置,是瑞恩存留埋葬的地方,目光關注著他們曾經的長子。

        扎克朝兩人點點頭,按下雙目已經赤紅的伊恩,往遠離疾風一家人的地方走去,瑞文奇身手的行尸十分配合,脫離了瑞文奇身後,一起在與吸血鬼保持了距離的同時,往一旁移動。

        大丹犬金的兩隻眼睛詭異的分開,最後似乎接收到了扎克的指示,留在了疾風夫婦身邊。

        「你想聊什麼,帕帕午夜。」扎克好似隨意的揮揮手,說。

        「你願意把伊恩‧安東尼給我嗎?」行尸也就隨意的問了。

        「當然不。」扎克揚起嘴角,不知道在笑什麼。

        「我們或許應該問問他本人的意見呢。」行尸提議。

        「他還太年輕去,不能做任何決定……」扎克的腳步停止,因為被他扶住的伊恩停下了腳步,他側過頭。

        扎克臉上笑容消失,看向低著頭,他遺失了十三年的『孩子』。

        「哈!你看,他似乎不這麼……」

        吸血鬼扎克的一根手指立在半空,他並沒有看向行尸,只是用尖利的指尖表示了現在他沒有心情和對方說話。

        疾風那邊的家庭矛盾似乎已經爆發,激烈的爭吵與這邊的安靜形成對比。扎克不說話,他在等待伊恩開口。感覺到某件事會發生,和親耳確認是兩回事。

        「我想留在這裡,為你戰鬥。」伊恩抬起頭,看向吸血鬼的眼睛,「我喜歡被你教導,我喜歡和你做唯一的『托瑞多』,我喜歡這個『格蘭德』。」

        在給本傑明暫時取代扎克成為格蘭德的主人時,地下室的兩隻吸血鬼已經相互講完了所有過去故事,然後剩下的時間,就只有展望未來了。但是這個部分,通常只有扎克一個人在講,伊恩聽。

        所以,現在到了『你一切都很好,但是』的時間。

        「但你依然不想留下。」扎克只是順著伊恩的話說。

        「安不想我在這裡。」伊恩的眼神有瞬間失神,「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十三年前,他為了他的部隊。現在,他會為了他的市民。一切都沒有改變。」

        扎克沉默了。

        「我知道,我一直不是你心目中的後裔人選,一直都是安。我固執、衝動,如果安不求你,我不會在這。」

        「每一個人都會變。」扎克皺著眉,他在試圖從伊恩的話中找到一絲弱點,作為自己反攻的立點。

        伊恩似乎苦笑了下,皺著眉說出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我很驚訝,安變老了。」伊恩的眼睛閉上,再睜開時,「你們都變了,但是卻是對相互,不是我。」伊恩的眼睛變的嚴肅:「我永遠也趕不上你們的變化!終有一天,你會發現,我無法成為你期望中的『孩子』,當安再次驅逐我的時候,你不會在扭曲他的意志。」

        扎克嘆息了一聲,他的立場被堵死了。緩緩的呼吸中,吸血鬼的眼神變的冷硬,「你已經下了決心嗎?」

        「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士兵!我會在聯邦之外……」伊恩試圖解釋什麼,扎克依然是他的『父親』,如果扎克變得嚴厲,他依然會像一個孩子一樣拚命的為自己找理由。

        扎克沒有再聽伊恩說話,轉身往疾風夫婦走去。他嘗試了,失敗了,不用再糾纏下去。

        絲貝拉從披風下拿出一隻人偶,這位婦人微張的嘴緩緩吐息,被小刀劃破的手指將一滴血滴在木人上。一旁的柯登同樣將手指上的鮮血抹上人偶。

        瑞文奇陰著臉,胸口因為剛才的爭吵劇烈的起伏著,從他站的位置看,他並沒能成功讓疾風退縮,讓出瑞恩的『埋物』地。他瞪著兩個人的動作,木人的頭被取下,露出裡面中空的身體,絲貝拉取出一隻盒子,打開。

        「那是什麼!你在幹什麼?!」瑞文奇警惕的大吼。

        「你不記得了嗎?」絲貝拉的臉上帶著悲傷和憤怒,「這是你的牙齒,當你十二歲的時候,你和鄰居打架掉落的。」

        絲貝拉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但是瑞文奇絲毫沒有陪自己母親一起回憶的打算,他所在意的是,血、物、形已經被巫師掌握!

        「你想幹什麼!」瑞文奇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叫。

        「我不想我的血脈成為別人的奴隸。」絲貝拉沒有再看瑞文奇,將木人的頭顱重新安上,放在嘴巴,嘴唇蠕動。

        沾染上疾風夫婦鮮血的木人身上,紅色的咒文猛然從赤紅中延生,如鎖鏈一樣在空中暴起彎折!彷彿真的有鎖鏈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從絲貝拉手中的木人延生出的鎖鏈如箭矢一般衝向不遠處的瑞文奇!

        哐哐!

        拉扯在兩人中間的赤紅鎖鏈在夜色中異常陰寒可怖,在鎖鏈交纏綁縛住瑞文奇的瞬間,赤紅驟然大亮然後消失!絲貝拉手中的人偶高舉,密密麻麻的咒文覆蓋在棕黃的木質人偶上,與瑞文奇此時皮膚上的咒文相互呼應!

        咒成!

        「以我之言,以我之願!」

        然後,絲貝拉瞪著雙眼,扯下了木人的左臂。

        「啊!!」

        瑞文奇的慘嚎撕裂了夜空!粗壯的左臂以詭異的姿勢在背後彎折!

        絲貝拉的邏輯非常簡單,沒有給死徒利用另一隻手臂的機會,直接扯下,帕帕午夜的死徒巫術和絲貝拉的控制巫術在瑞文奇身上重疊,徹底廢掉了他的左臂。

        扎克皺皺眉,站在疾風夫婦身後,和金一起護衛,對已經走入行尸群的伊恩彷彿陌路一樣。

        扎克皺眉的原因是,絲貝拉的不乾脆。她仍然想用『勸服』的方式,解放死徒的契約,讓瑞文奇的靈魂脫離帕帕午夜的控制。

        絲貝拉眼神專注,雙手撥弄著人偶,控制著人偶的右手抽出腰間的匕首。

        瑞文奇的右臂做出了違背主人意願的事情,它在腰間摸索,抓住了獵人的匕首,抽出,手指靈活的翻轉,刀尖對向了自己!

        「刺下去!」絲貝拉對著人偶大吼,女人特有的尖利嘯聲中,她幹枯的手指按住了人偶的右手,往木質的左胸刺去!

        噗!

        刀刃入肉的聲響在瑞文奇的身上爆出。

        x的第一道已經完成!絲貝拉的手指顫動,撥開彎折的人偶手臂,雕刻精緻的手腕被轉一個方向,x的另一筆!

        大丹犬的骨骼猛然錯落蠕動起來,全身的皮膚肌肉迅速轉變,本名為『守宮』的易形者如一隻朱紅的壁蛇彈起,柯登的身體被它粗長的尾巴纏繞,往一側急退!

        吸血鬼的雙瞳被紅色佔據,顧不得收回尖利的指尖,抓住絲貝拉的肩膀猛的後退!

        血,觸發了月圓下的詛咒,新的阿爾法誕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2
第三十二章 選

        衣物在暴漲的肌肉下崩裂,如夜幕一樣的墨色的毛髮被月色渡上一層銀光。絲貝拉的身體幾乎是被吸血鬼提起,但她的手中依然緊緊握著那個滿是咒文的人偶。

        「吼!」

        憤怒的狼吼在l形的格蘭德之家後院響起,這只新誕生的野獸已經發現自己的左前肢如廢物一樣的耷拉在身下。

        絲貝拉睜大的眼睛盯著前方的阿爾法,她的印安巫師血統所流傳下來的,最大的噩夢,成真了。

        「不!!」絲貝拉的半個身子被吸血鬼扎克的手臂環住,眼中已經流露出瘋狂,雙手高高的舉起人偶,乾枯的手指用力的掰扯木質的人偶。

        紅色的咒文驟然閃亮,阿爾法墨色的毛髮下,紅色的光芒隱現,骨骼扭曲斷裂的聲響從它身上發出!

        當終於化身為真實形態的金,用朱紅色的尾巴捲起柯登,用力拋向被結界守護的格蘭德之家時,扎克同樣也將發瘋的絲貝拉拋出,四分五裂的木質人偶碎片在空中兩個倒飛的印安人身前飛散。

        阿爾法全身爆發出無數咔嚓的輕響,斷裂的骨骼歸位,拉傷的肌肉重組……

        粗壯的右前肢重重的刨向地面,如一隻黑色的流星,向給它帶來全身劇痛的人衝去!

        「停下!」

        橄欖球夾克在剛出現的時候就被撞散,不,是穿透。

        完全靠一隻醃黃瓜罐子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瑞恩用他沒有實體的身體,做出了一個拉扯的動作。但阿爾法的尾巴只是如撩撥一樣的,從他身體中劃過,留下半透明的縛地靈保持著姿勢,徒勞的飄在空中。

        阿爾法的身體一頓,速度猛然減慢!朱紅色的巨尾,纏繞上了他的後腿,四道拖拽的痕跡在泥土上劃出,易形者金如蜥蜴一樣的身體被崩的筆直!只有尖利的爪子還牢牢的嵌入泥土,在它的尾椎部,朱紅的皮膚撕裂,露出其中粉色的肌肉!

        扎克瞳孔一縮,在拋飛絲貝拉的同時向一側退開的身體猛然收緊!

        受到拖扯的阿爾法猛然轉頭,盯著朱紅色的易形者,它的首要攻擊目標在此時變更!右前肢猛的往左邊推動,巨大的身體向右彎曲,尖利的獠牙朝纏繞住它後腿的『蜥蜴』咬去!

        金那有些大的不正常的眼睛中,阿爾法的牙齒越來越近!

        唰!咔!

        朱紅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鐘擺!以那三角的頭顱為圓心,在阿爾法的眼中劃過了一個扇形!而本應該咬在對方軀幹的巨口咬空!

        金正對著阿爾法頭顱,如圓球一樣的眼睛眨動,橫豎的兩層眼皮開啟,在阿爾法彷彿有些疑惑的雙眼中留下一道十字的殘影。沒有表情的爬行生物全身被朱紅覆蓋,在朱紅的尾端,一段整齊的截面在金的尾椎部翹起,微微擺動,彷彿在提醒阿爾法——看這裡。

        阿爾法的眼中露出迷茫,它似乎還在處理眼前的景象,此時,它的身體猛的震動!剛想嘶吼的頭顱上一涼!朱紅的身體攀上了它的頭顱!

        吸血鬼的右手死死抓住墨色的毛髮,左手的整個小臂已經沒入了阿爾法耷拉著的左前肢上的肩膀!

        易形者的爬上了阿爾法的頭顱,它的上半身已經沒入了阿爾法後背上的毛髮中,如絞刀一樣的後爪卡在了阿爾法的眼眶,收緊!

        「嚎!!」

        讓所有人顫慄的吼叫在仰起身體的阿爾法口中爆發!

        唯一可以使用的右前肢抓向吸血鬼的方向轉向,拍向扒在頭上『蜥蜴』!

        黑色中,有朱紅游動,阿爾法的前肢只是在不停的拍擊自己,讓吸血鬼有時間更加深入而已!

        被金遺棄尾巴已經在阿爾法的踩踏下破爛不堪,如同一堆爛肉!吸血鬼勉強的依附在阿爾法身上,試圖將自己的手臂往前再推進一點!

        吸血鬼的身體猛然傾斜,翻轉的世界在在剎那凝固,骨骼斷裂的聲音同時從阿爾法和吸血鬼的身上響起!但斷的只有扎克的骨骼而已!扎克的身體被壓擠在地面與阿爾法之間!眼中的赤紅彷彿溢出眼眶,擴散到外界!

        扎克的脖子猛的偏轉,阿爾法那尖利的牙齒就在臉側深嵌入地面!腥臭溫熱的氣流噴吐在吸血鬼的臉上。扎克右手按著阿爾法的背,全力推動,朱紅的身影如游蛇一樣爬下地面,並不長的前爪按向扎克的肩膀,扣入,用力將扎克往外扯!

        喀拉!

        吸血鬼似乎受了那朱紅的『守宮』啟發,右手併攏,直接沒入了左肩!血液在兩個分開的身體間拉出一道赤紅的血跡!

        吸血鬼的身體迅速在地上翻轉,站起,摀住左肩,滲人的悉索聲響下,森白的骨骼,鮮紅的肌肉在吸血鬼左手按住的傷口上生長。但是扎克赤紅的雙眼卻在褪色。

        遠處的行尸驟然收緊,將中間的、年輕的吸血鬼死死卡住!

        「不用擔心。」某個行尸冰冷的皮膚貼在伊恩的耳邊,傳遞著帕帕午夜的話:「我們不是來製造死亡的……」

        帕帕午夜說的是實話。

        阿爾法龐大的身體在地上翻轉,三隻粗壯的肢體讓它重新站起,墨色毛髮下的棕黃雙眼盯向站立的吸血鬼和半邊趴在地上的朱紅色『蜥蜴』。

        新一輪的交鋒即將開始。

        「別浪費時間!」乾硬的聲音從遠處的行尸群中傳來,「拿到瑞恩,然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倒霉的城市!」

        阿爾法的視線從吸血鬼的身上轉移。

        扎克的眉毛皺起,看著墨色的阿爾法用他惟一可用的前肢刨起格蘭德後院某處的土地。

        這只阿爾法對咬碎吸血鬼的喉嚨似乎不執著!

        「停下!停下!!」瑞恩在空中徒勞的叫著,而阿爾法的身前已經堆積起了一個土包!

        「停下!」

        「停!」行尸乾硬的聲音響起,阿爾法的動作停止。

        扎克的眉頭皺的更緊,並不是因為絲貝拉走出了格蘭德之家的防護結界,而是這個阿爾法居然會聽從命令!

        什麼樣的首領會聽從命令?沒有這樣的首領!即使是歷史上那些被詛咒的印安英雄,他們遵從的是自己要守護家園的心,而不是帕帕午夜的命令!

        絲貝拉單手握著一柄匕首,舉在自己的干皺的脖頸前:「帕帕午夜,你想要我,還是瑞恩!選一個!」

        「哦!不!絲貝拉!我的絲貝拉!」行尸忠實的表現著帕帕午夜想要表現的一切:「你是我的真血,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是我真正寶貴的信徒!為什麼要這麼為難我?」

        反射著寒光的匕首已經貼上了皮膚,絲貝拉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遠處的行尸:「你已經奪走了我的一個兒子!現在,我,瑞恩,選一個!」

        行尸們低垂著頭,彷彿無人操控的提線木偶。

        夜風拂動著每一個生物的心,需要做出選擇的某人卻彷彿在此時按下了暫停鍵。

        我不是在比喻,帕帕午夜必須暫時放下這邊的事情。

        因為他所駕駛的車正在半空中翻滾,滿頭如麻花一樣的辮子違背重力的牽引,在他眼前甩動,抽的他臉頰生疼。被戴在脖子上的惡趣味獸骨項鏈,正在臉前飛舞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啦聲響的同時,也在不停的撞擊著他的門牙。耳朵上墜著的巨大耳環正在翻滾中不斷拉扯著他的耳垂。

        當翻轉的轎車劃過空中,露出天空中的圓月時,我們可以看到,圓月之下,公路正中,那『和熊一樣的野獸』的棕黃雙眼盯著駕駛座窗口露出的某人,黑棕色的毛髮在夜風中微微浮動。

        帕帕午夜身體被安全帶扯住,在座椅上如浪濤中浮萍,他的肋骨被扯的生疼,『哎呀,還是被找到了哎。』

        嘭!!

        棗紅色的轎車撞斷了查爾斯河護河綠化林邊側的樹木,側橫在稍微粗壯一點的樹幹前,金屬彎折、與樹幹摩擦的吱呀聲響,在這夜色中異常清晰。

        道路中間的阿爾法,真正的阿爾法,尖利的趾甲叩擊在水泥地面上,冷硬的刮擦聲中,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森白的刮痕,深棕色的毛髮在急速後退的氣流中被壓的貼向皮膚,阿爾法往變形的轎車衝去!

        棗紅色的車漆被毫不憐惜的刮爛,阿爾法的前肢直接扣上了駕駛座的車門!金屬被強行扯斷的聲響響起,凹起變形的車門在空中旋轉,最後撞入道路另一側的樹林,天知道它會滾到哪裡去!

        咿呀的怪叫聲、皮蛋崩斷的嗡鳴中,一個全身在棗紅色正裝中的男人被阿爾法咬緊的上下顎提住半個左胸,在向外甩出的時候,這個可憐人的身體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缺失了整個左胸的身體,拋灑著鮮紅的血液和某些塊狀物被甩向半空!

        阿爾法似乎還覺得不夠!後肢蹬起,前肢直接拍向那個如拖把一樣的頭顱!

        還不夠!阿爾法在落地後開始撕咬一切可以撕咬的部分,四肢、軀幹、頭顱!不這麼做,不足以抒發阿爾法的憤怒!

        終於,當這在月色下灰白的道路上只有四濺的血跡,細小的碎肉時,阿爾法仰頭長嘯!

        這聲長嘯迎來了一聲附和。

        阿爾法偏頭,看向依然側翻在綠化帶中的車,已經被撞開的後箱中,一個頭顱伸出,淡黃的毛髮被夜風拂動。

        應和阿爾法的狼,掙紮著滾出後箱,笨拙的撕咬著纏在身上的封條,紅色的咒文遍佈在這些封條上,這讓那隻比普通狼要大上一圈的狼眼神迷濛,如果不是阿爾法的嘯聲喚醒了它,它會一直睡過這個月圓。

        阿爾法立在道路中央,絲毫沒有去幫助這只幼狼的意思。它的族狼被人捕獲已經是恥辱,現在,這幼狼必須自己破除這束縛它的封印!

        終於,狼擺脫了纏繞在身上的封條。阿爾法的吐息噴吐在冷硬的地面上,轉身沒入樹林。身後的幼狼帶著敬畏,帶著期待,帶著一絲絲迷茫,跟在後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8 21:22
III終章 昨夜

        扎克眯著眼,看著從樹影中透出的陽光。今天的本傑明有些慢,扎克已經等了快半個小時了。而且現在的吸血鬼十分萎靡,因為他的血庫嚴重不足。位於格蘭德之家西側的牲棚中,每隻羊都在為伊恩療傷的時候被榨的奄奄一息,這意味著吸血鬼昨夜的消耗沒有補充。

        扎克的眼睛危險的眯起,他看上了一隻鹿……

        「你看起來真糟糕!」本傑明的聲音在扎克背後響起。

        扎克抱著鹿脖子,伸出一根手指,示意等等。直到身下鹿沒了掙扎的力氣,無力的眨著眼睛,吸血鬼才抹去嘴上的血跡,轉頭,他剛想說,『今天的你也特別臭』,但是,他發現狼人的臭,是因為狼人有兩個。

        全身赤-裸站著的本傑明肩上還扛了一個同樣赤-裸人,又一個狼人,扎克可以聞到,新鮮的狼人氣味。

        「他是誰?」扎克皺皺眉,為什麼他的吸血鬼剛離他而去,狼人就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他面前?這不公平!

        本傑明一手扶著像布袋一樣掛在他肩膀上的人,一手掰起這人的臉,面向扎克:「我想他是我們的郵差,恩,馬修,好像是這個名字。」

        扎克看著這張臉,似乎想起了什麼,嘆息了一聲:「過去式,是曾經的郵差。現在的那個小夥子叫尼克。」

        本傑明挑起眉,一副可惜的樣子:「他辭職了嗎?那是一份好工作,真可惜。」狼人將依然昏睡的馬修放下,初次變身總是讓人筋疲力盡。

        扎克臉上帶了一絲莫名的笑意,將身邊的裝了衣物的包裹丟給本傑明:「他不是辭職的,而是被開除了。」

        「嗯?為什麼?」抬腳穿著**的狼人絲毫不知道他正在掉入扎克的陷阱。

        「據說。」扎克拍拍勉強站起的鹿,示意它可以走了。然後舉起雙手,伸出兩根手指,彎曲,就像引號一樣:「據說他被『襲擊』了,弄壞了很多郵件。」

        狼人套上短衫的動作一緩,看了扎克一眼。如果問,在農夫們口中的『像熊一樣的野獸』奔跑在清晨的路上,最有可能襲擊誰?那除了會在那個時候到處跑的郵差外,沒有別人了。

        本傑明將短衫拉下,又抽出褲子,抬腿,「那麼他被格蘭德僱用了,從今天開始。」

        扎克看著本傑明,探尋著他的臉色。吸血鬼實在感覺不出現在本傑明有任何特別的情感,沒有內疚,也沒有高興,只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本,怎麼了?」扎克問。

        「本。傑。明。」本傑明皺皺眉,撇了扎克一眼,看到吸血鬼那真摯的表情,撇撇嘴,「我記得昨夜的所有事。」

        扎克的嘴巴微張,似乎沒明白本傑明的意思,「什麼?」

        「我,記得,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本傑明重複了一邊,在包裹中翻找,發現幾件皺巴巴的衣服,拿出來,往馬修的身上套。

        「發生了什麼!」扎克感覺自己在三百或四百年的生命累積中,對狼人理解出現了崩塌。

        通常,狼人對變身後發生的事情,只能記住一點片段,像本傑明這種人格和狼格嚴重不合的狼人,能記得兩三個畫面就不錯了。

        「我,呃它,我的狼身,沿著樹林跑出了巴頓市,然後北上,越過了派斯英河,在紐頓市的查爾斯河南側攻擊了帕帕……」

        「我沒問你昨夜發生了什麼,我是問你為什麼會記得……」扎克驚訝的臉突然僵硬:「你說什麼?!你攻擊了誰?!」

        本傑明不耐煩的看了扎克一眼,抱起馬修,往貨車走去:「你到底想問什麼?」

        「先說你攻擊了誰!」扎克跟上本傑明的腳步,急促的問。

        「帕帕午夜。」本傑明繼續說,「他的品味有點奇怪。」狼人想到了那個和拖把一樣的腦袋,以及花哨的飾品,他搖搖頭,「總之,我的狼身發洩了一會兒,然後算是救出了他,恩,馬修。」本傑明拉開後座,將馬修放進去,關上車門,走向駕駛座,「然後他就跟著我了。就這樣。」

        「你想跑著回格蘭德嗎!」本傑明已經坐上了車,發動,但扎克依然站在車外,似乎在思考什麼。狼人不耐煩的拍著車門,提醒著發呆的吸血鬼。

        扎克摸著自己的下巴,坐上了副駕,在本傑明開始拍打收音機的時候,問:「那為什麼你能記得這些呢?」

        音樂聲從破舊的收音機中傳出,似乎是為了在清晨刻意的喚醒每一個還在迷糊的市民,這時的音樂總是本傑明喜歡的類型,吵鬧的鼓點,嘶吼的唱腔。

        本傑明的身體開始隨著鼓點擺動,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我想應該是絲貝拉給的那罐香料!那玩意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扎克也不得不提高音量,「你覺得那東西是好東西嗎?你聽說過它嗎?」

        「沒有!但絲貝拉應該不會想對我們不利,對吧!」本傑明回答。

        扎克想了想點點頭,問:「你想知道昨夜,我們那發生了什麼嗎?」

        「什麼。」本傑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點動,隨意的問。

        收音機中的音樂似乎發生了些改變,雖然依然有激烈的鼓點和歌者的嘶吼,但是曲調卻變的悠揚,帶著深幽的空靈。

        「瑞文奇來了!」扎克盯著收音機,「這是什麼?」

        本傑明看了看扎克,發現扎克是真的對這歌感興趣,「不知道歌名。但是這種歌叫哥特。」本傑明想了想,「挺適合你們吸血鬼的。」

        扎克安靜的聽了一會兒,死亡、血腥、暴力、**……扎克挑挑眉,「這更像魔宴聯盟的風格。」坐在副駕上的前隱秘聯盟成員搖搖頭,把這短暫的走神丟到一邊,「接著說。」

        「瑞文奇來了,當然還有一群帕帕午夜的行尸。伊恩和他們走了,瑞文奇被帕帕午夜做成阿爾法了,但是居然是會聽他指揮的阿爾法,真是個玩笑!」

        格蘭德兩兄弟在貨車中大笑起來。

        「絲貝拉廢掉了他的左臂。而且,你絕對不會想到,金很厲害!非常!」

        「灑夠?」(守宮)

        「守--宮--」扎克糾正一次。

        「繼續。想不到帕帕午夜對瑞恩的靈魂很執著,最後逼得絲貝拉用自殺威脅他只能選一個。」扎克說到這裡停止了。

        「然後呢?」本傑明皺著眉,問。故事怎麼能只聽到一半?

        扎克無奈的看了本傑明一眼,「然後,他們就走了。」

        「走了?他選了誰?」本傑明問。

        扎克搖搖頭,看著本傑明,「這就是讓人無奈的地方了,他還沒做選擇。我想,一定是你出現了。你對他做了什麼?」

        本傑明的眼角抽動兩下,「你不會想知道的。」

        扎克挑起眉毛,不再問。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