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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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節 大月氏的抉擇

    興都庫什山脈,蜿蜒著延伸向遠方。

    滾滾溈水,奔流向西,流向不可知的遠方。

    河岸之畔,一座在這一地區堪稱奇蹟的雄城拔地而起。

    它就是在如今的整個南亞與中亞,都赫赫有名,號稱『萬城之母』的薄知(希臘語batria),漢稱之為藍市城。

    亞歷山大的巴克特里亞首都。

    漢稱為大夏的異國之都。

    如今,距離漢使張騫,跋涉數萬里,抵達藍市城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之後,當年曾在這座城市之中,與大夏君臣談笑風生的漢使,斯人已逝,魂歸漢中故里。

    而這座他曾到訪的城市,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甚至稱得上改天換日的變化。

    大夏……

    這個希臘殖民者後裔所建立的王朝,曾一度君臨整個中亞、南亞的國度,已經滅亡了。

    它滅亡在當初張騫出使的目標大月氏人之手。

    當初,藍市城之中的貴族、公民,不是已經月氏化,便是化作了地下的枯骨。

    馬其頓人的軍團,隨著他們的王國,一同毀滅了。

    而他們建立的希臘化的神殿、議會、市政廳亦統統被推到。

    取而代之的是大月氏人崇信和信奉的佛教寺廟。

    一座又一座舍利塔,在三十年間接連拔地而起。

    一座座佛教寺廟,接踵而立。

    釋迦摩尼入滅涅將近四百年後,他所創立的佛教,被一個來自東方的民族,從身毒帶到了這溈水交匯之處,成為了這個中亞新興勢力的國教。

    並將隨著月氏人的馬蹄,向周邊輻射。

    此刻,在原本的大夏王宮中,五位月氏翕候,匯聚一堂,如眾星拱月一般,簇擁著一位坐在蒲團上的青年僧侶。

    三十五年前,漢使張騫抵達月氏王庭時。

    彼時,月氏人還是一個團結統一的部族。

    但三十五年後,月氏王,已經變成一個徒有頭銜的傀儡。

    原本統一的月氏部族,也已經在三十五年間漸漸分裂為五個擁兵自重的翕候。

    這五位翕候,奪取了原本屬於月氏王的權柄。

    然後,他們聯起手來,將月氏王軟禁在這王宮之中。

    當代月氏王,更是在他們的逼迫下,只好遁入佛門,出家為僧,以示放棄世俗權力。

    五翕候自是樂的給面子,每有大事,便將這位已經出家為僧的月氏王請出來,當一個見證。

    就像現在一般。

    貴霜、雙糜、休密、頓、都密五部翕候,圍繞著一襲白衣僧袍的月氏王。

    不過,也僅是如此了。

    「皋珍!」坐在左側的頓翕候,忽然問道:「你這麼急叫我回來,有什麼事情嗎?」

    「尊敬的頓翕候……」被叫到名字的翕候就是負責留守這藍市城的雙糜翕候皋珍,他微微低頭,道:「實在是事出緊急,我一人無法做主,以我之力也無法解決,所以才不得不派人緊急請回諸位翕候……」

    如今的月氏生態是比較奇特的。

    五翕候雖然各自為政,但是彼此之間經常會進行合作。

    而且各部關係都很好,五翕候之間彼此聯姻也很頻繁。

    摩擦雖然也有,但不大。

    比較,如今,月氏人面前有著一個廣闊無垠的世界在等著他們去征服。

    於是,各部紛紛開始擴張、征服之旅。

    而內部的那點矛盾,自是沒有什麼份量。

    相反,各部之間需要通過聯姻、交易來各取所需。

    故而在現在,正是月氏五翕候的蜜月期。

    他們共同行動,共同進取,分工分作。

    以溈水流域為核心,向周圍擴張。

    但,有一個地方,是月氏人始終不敢靠近的!

    那就是東方!

    他們祖先的故鄉,他們曾經驕傲的王庭所在。

    於是,康居得以免遭月氏侵略,但條件是康居人必須幫他們警戒來自東方的敵人,同時准許佛教僧侶進入康居傳教。

    在月氏人的馬蹄下,康居人答應了這兩個條件。

    名為皋珍的雙糜翕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他的四位同僚,嚴肅的道:「我得到消息,東方出事了!」

    其他四位翕候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碧藍的瞳孔之中,閃現著名為警惕的神色。

    東方……

    匈奴……

    烏孫……

    他們的夢魘所在,恐懼所在!

    或許,今天大多數的月氏人已經忘記了他們祖先當年從故土亡命奔逃時的情況。

    但,翕候不會忘記!

    月氏貴族也不會忘記!

    只不過,月氏人對付這個他們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和夢魘的辦法有些另類。

    他們放棄了抗爭、抵抗,選擇了逃避。

    自西遷迄今,已過六七十年。

    六七十年中,月氏人的力量與實力,日漸增長。

    但始終沒有人敢向東復仇,就連他們的擴張方向,也儘量避開了東方。

    以至於當初,漢使來此時,彼時的月氏人,選擇的只是熱情款待與盛情招待。

    至於與漢聯合,夾擊匈奴這種事情?

    月氏人連想都不敢想。

    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回去就是送人頭。

    他們已經被匈奴人將他們的尊嚴、人格。脊樑全部打碎了!

    打得粉碎,再也無法聚合在一起。

    每一個月氏貴族,都患著嚴重的匈奴恐懼症。

    匈奴,在月氏人心裡,就和天敵一樣。

    而東方,在他們的腦海中,大抵就和修羅煉獄一般,是遍佈天魔與阿修羅的恐怖所在。

    「東方怎麼了……」沉寂許久之後,在五翕候中素以勇猛聞名的貴霜翕候柯羅寧沉聲問道。

    「康居人傳訊……」皋珍嚴肅的道:「漢與宛人決裂,宣佈放棄對宛人的保護,於是,匈奴、烏孫聯手,正欲西進……」

    「康居王遣使來問,該如何應對?」

    一時間,整個宮殿,安靜的甚至可以聽到翕候們吞嚥口水的聲音。

    而那位被拉來當見證人的月氏王更是差點連基本的坐姿都不能保持下來。

    所有人都陷入了驚慌之中。

    「果真?」柯羅寧深吸一口氣,問道。

    「已經被確認是事實了!」皋珍道:「可能再過幾天,宛王來求援的使者就要到達了!」

    他看著其他四位翕候,詢問道:「這個事情,怎麼辦?」

    「我們救還是不救?」

    在事實上來說,月氏對大宛,也有著羈絆和控制。

    只是這些事情,被大宛和月氏隱藏的很好。

    除了兩國高層外,外人對此知之甚少。對月氏人來說,他們對東方的宿敵有多恐懼,那麼,他們在大宛的佈局就有多仔細。

    大宛,就是一個預警台,一個前哨站。

    它緊密監視著東方仇敵的活動,在過去數十年向月氏人提供著源源不斷的情報。

    絲路暢通後,更為月氏人提供了大量財富。

    數十年來,月氏人從大宛得到的一直都是好消息。

    今天,漢匈又打起來了,明天,匈奴單于掛點了,後天,匈奴烏孫決裂了,再後天,匈奴人把他們的龍城老巢都丟掉了。

    但,隨著消息不斷傳來。

    月氏人的心思,漸漸從開始的歡喜,演變成了噩夢。

    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再這麼打下去,匈奴人萬一扛不住了,極有可能會和他們的祖先一樣,奪路西遷。

    然後,恐怖殘忍凶狠的匈奴人,就會像傳說中的佛敵一樣,將他們的城市、部落、宮殿、寺廟,統統摧毀、擄奪。

    於是,月氏人不得不持續加強對東方的警戒。

    甚至為此煞費苦心的扶持著康居人在蔥嶺腳下的存在,以期望匈奴人西遷時,康居人能成為第二道防線。

    但,月氏人怎麼都想不到。

    這一天,居然來的這麼快!

    而且一來就是兩個老仇人一起來。

    「必須救!」貴霜翕候柯羅寧甕聲甕氣的道:「必須不惜代價救援大宛!」

    「不然……」他看著其他人,道:「大宛若亡,則整個蔥嶺都將門戶大開,匈奴人隨時可能越過蔥嶺,出現在我們的家門口,然後他們就會發現……」

    柯羅寧鄭重的說道:「在這蔥嶺以西,居然有如此多孱弱但富饒的部族、國家,有著如此廣大肥沃的土地與牧場……」

    「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一定會過來的!」

    「到那個時候,再想攔住他們,恐怕就沒有可能了!」

    其他四位翕候互相看了看,他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問題是……

    派多少人去救,救得了嗎?

    大家互相看了看,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他們雖然遠離東方的戰場,但,從東方來的消息,從來沒有斷絕過。

    漢匈戰場上的硝煙,哪怕在這溈水之畔,也能聞到。

    所以,他們清楚,假若不能集合五部之力,恐怕沒有確切的把握,能夠在匈奴、烏孫這兩個宿敵手下,保住大宛。

    而那是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他們很清楚,一旦月氏大纛出現在匈奴人和烏孫人面前。

    等於將一塊紅布放在一頭公牛眼前!

    必定會激怒他們,從而將月氏埋葬。

    所以,只是想了片刻,就有三位翕候搖頭道:「不可,若是如此,恐怕就要引發佛難了,我等弘揚佛法數十年的成果,恐怕要毀於一旦!」

    「那怎麼辦?」一向脾氣暴躁的柯羅寧怒聲道:「大宛若亡,匈奴人和烏孫人遲早會來找我們的!」

    「只有一個辦法……」一直沉默不語的那位白袍僧侶忽然出聲道:「拖!」

    他低聲吟誦了一聲佛號,道:「一切緣法,皆是因果所致,今日之果,源自漢人之因……」

    「若漢人恢復對大宛的庇護,則大宛之果,迎刃而解!」

    「馬上派使團,前往漢朝,請求漢朝皇帝干涉吧!」

    「我記得,當年曾有漢使來訪,留下過一道他們皇帝的國書,去找出來,帶上它,出發去漢朝吧!」

    「大師……」柯羅寧恭身膜拜道:「您的辦法,故而可以,但……大宛人能撐得到我們的使團抵達漢朝嗎?」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那僧侶雙手合十,無比神聖的道:「眾生皆苦,無常是苦,故佛告比丘曰:我以一切行無常故,一切諸行變易法故……」

    五位翕候聽著,頓時明悟起來。

    畢竟,他們可也都是佛法精湛的首領。

    自是明白這位月氏王的意思是大宛人吃點苦無所謂。

    只要能保住其不被滅亡,不被佔領。

    那麼,他們就算死光了,也沒有關係。

    現在的重點,是給與他們足夠的支持,以便他們能借助他們本身的堅城要塞,撐過匈奴人和烏孫人狂猛進攻。

    只要等到冬天,那麼匈奴與烏孫的攻勢就會放緩。

    這就足夠了!

    在明年開春之前,月氏使團應該會抵達漢朝首都,將那位三十五年前出使月氏的使者的國書送還那位漢朝君王,然後請求他大發慈悲,干涉匈奴與烏孫人的行動。

    只要能說動那位同意,大宛危局自是迎刃而解。

    反之……

    那就是大宛人的緣法到了,合該灰灰。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7:08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節 和親(1)

    六月中旬,居延的氣候開始變得變幻莫測。

    可能上一秒還是大晴天,下一瞬便是雷鳴電閃,狂風呼嘯。

    沒辦法,高大險峻的浚稽山,像一道鐵閘,將來自河西與西域地區蒸發的雨水攔截下來,使得本地區的降雨量,成為河西第一。

    特別是每年的夏季,居延地區的降雨量,甚至能與內郡齊楚地區的降雨量相媲美。

    這也是居延被稱為『居延澤』,成為河西之肺的緣故。

    豐沛的降雨,令居延幾乎不用擔心旱災。

    居延軍民在夏季,只需要擔心一個事情洪水!

    就如現在,連綿多日的暴雨,使得居延的所有河流水位全部暴漲。

    好在,在這之前,張越就已經指揮了居延軍民進行了大規模的水利設施建設。

    其中,就包括了防洪堤壩加固。

    更因勢利導,根據舊年信息,在各主要河流的流域中,選定了一個低窪地,作為緊急洩洪區。

    提前遷走了這些地區的百姓,恢復當地的沼澤生態。

    於是,當暴雨降臨。

    隨著張越一聲令下,洩洪區的洩洪閘打開。

    大量洪水被洩去專用洩洪區,將這些低窪地直接變成澤國,更通過它們,注入到居延湖泊、濕地之中。

    於是,在暴風雨中,往年經常潰堤的居延,這一次毫髮無傷。

    當雨過天晴,人民重新出門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春天種下的粟苗,依然茁壯成長著。

    於是歡喜鼓舞,載歌載舞。

    當暴雨稍歇,一支來自遠方的使團,悄然抵達黑城塞下。

    而張越更是親自率領居延文武官員,出城迎接。

    更將這支使團,嚴格保護,以騎兵護送進入居延官署。

    直至進入官署之中,那被嚴格保護的馬車之中,走出一個人,他笑著看向張越,以漢禮拱手道:「烏孫小昆莫,見過大漢鷹楊將軍!」來者正是當初曾秘密抵達長安的烏孫小昆莫泥靡!

    「昆莫言重了!」張越笑著上前,挽住他的手,與之並肩步入官署之內的靜室。

    這裡早已經準備好了,香辣醇厚的白酒,當季最鮮的河鮮,烤的恰到好處的牛肉,以及毫無羶腥之味,入口回味甘長的當年羊羔。

    「小昆莫請上座……」張越笑意盈盈,要將這位烏孫國未來的君主推到上座。

    「還是將軍上座……」泥靡推辭起來。

    兩人就這樣互相推辭再三,最終,張越『迫不得已』只好就座主席,而泥靡則敬陪於下。

    「小昆莫遠來,請嘗嘗吾這新釀的美酒……」張越揮手示意,讓人為泥靡及其隨從大臣貴族倒酒,然後他舉起手裡碧青的瓷杯,發出邀請。

    泥靡見著,自是連忙舉杯,拿起酒杯,他才發現有異。

    首先是這手中酒杯,碧青若綠,觸手光滑冰涼,猶如寶物。

    再則是這杯中之酒,清澈透明,全無過去所飲之馬奶酒、黃酒的渾濁。

    微微一嘗,火辣的口感入喉,頓時就讓他身體熱了起來,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讚道:「好酒!好酒!」

    這白酒醇厚辛辣,推出以來,哪怕在居延,也就是武將猛士喜歡,一般商人、士民真的很難接受這種辛辣的酒類。

    特別是,它很容易上頭,過去號稱千杯不倒,酒精考驗的酒場豪傑,也未必能在這白酒面前撐過幾個回合。

    但,屬國都尉的貴族們、西域各國的貴族們,卻對其愛慕有加。

    不惜重金大批採購。

    甚至,還有匈奴人拿著抓來的奴隸,搶來的黃金、珠寶至渠犁換酒喝。

    張越自是有意將這白酒打造成一個新的出口創匯的拳頭產品,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推銷。

    每有來使、來客,都以白酒招待。

    久而久之,居延白酒,竟也創出了些名頭。

    如今,每月外銷白酒將近百石!

    看上去數字很少,但它值錢啊!

    一石白酒,便要賣黃金一金,或者價值相當的商品貨物。

    如今,泥靡來訪,張越自是不會放棄這個宣傳推銷的機會。

    「昆莫喜歡就好……」張越笑意盈盈的介紹起來:「好叫昆莫知曉,此乃我居延所出之美酒,最是醇厚綿長,只有大丈夫方能品味其中真諦!」

    泥靡聽著這話,忍不住再嘗了一口,然後點頭道:「將軍所言甚是!此等美酒,唯英雄豪傑方能知其真諦!」

    張越一聽,就知道這買賣穩了。

    從此以後,白酒vip客戶又將再添一位。

    嗯,你沒有看錯,張越現在是將白酒買賣當成奢侈品在經營的。

    只賣給貴族,所以定價奇高。

    靠著這樣的手段售賣白酒,所得利潤,張越將之全部變成白酒,儲存起來,以做未來戰場消毒、救治之用。

    泥靡放下手裡酒杯,對張越拜道:「將軍閣下,外臣此來,是有要務相詢,不知將軍閣下能否如實答覆?」

    張越輕輕一笑,問道:「昆莫可是為大宛之事而來?」

    泥靡點點頭,道:「自是瞞不過將軍!」

    「吾前時不是已經答覆了貴國使者了嗎?」張越笑著道。

    「將軍何必騙我?」泥靡笑了:「以漢之強,以貴國英雄之多,豈會坐視匈奴併吞大宛?」他站起身來,看著張越,鄭重的道:「漢與匈奴之間的事情,外臣不願幹涉,也不想幹涉……」

    「只是,烏孫小國寡民,實在承受不其兩強相爭,所帶來的影響……」

    「其望將軍明察之!」說著泥靡就重重的跪在張越身前,稽首而拜,再拜而俯。

    「烏孫小國寡民?」張越心裡笑了起來,感覺像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一般。

    烏孫要都是小國寡民了,那龜茲、車師、莎車、且末算什麼?

    袖珍王國?

    事實上,作為穿越者,張越很清楚也很熟悉當前的國際形勢與局面。

    因他有著回溯自後世的地圖!

    雖然古今變遷巨大,現在的戈壁,在後世可能是綠洲,如今的綠洲草原,在後世可能已化作荒漠。

    兩千年的風化與河流改道、洪水侵襲,也徹底重塑了許多地區的地貌地理。

    但基本地理、地緣局面,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將後世地圖與如今的地圖堪輿做一個對比,張越很輕鬆的就能發現,在漢匈爭霸的連綿戰爭中。

    烏孫人悄咪咪的在近海以西的伊犁河谷地區猥瑣發育起來了。

    現在,烏孫人已經徹底佔據了整個伊犁河谷地區。

    其中,包括了哪怕在後世也是赫赫有名的特克斯河谷牧場,然後以此為跳板,奪取了在整個蔥嶺北麓至關重要的伊塞克湖谷盆地在如今,這個湖谷被烏孫人稱為火湖。

    正是這個高山之上的湖谷牧場,讓烏孫人具備了帝國之基!

    原因很簡單打開地圖,找到伊塞克湖,便會知道,這裡是哪裡了?後世的吉爾吉斯斯坦!

    換而言之,烏孫人已經將一隻腳踏進了中亞!

    更關鍵的是火湖湖谷盆地是一個可與特克斯河谷、伊犁河谷無縫銜接的地區。

    哪怕是後世的滿清官員昏聵至極,也都知道,要在和沙俄的交涉中誓死保衛此地,甚至不惜付出更多經濟利益,也要保留此地,只是可惜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這一地區最終還是沒有保住,正是此地的喪失,後世西北邊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暫且不談。

    對於現在的烏孫來說,只要他們佔據此地,那麼天山山脈向西延伸至中亞地區的所有地區,都將會為烏孫所控制。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楚河是與伊塞克湖相連,或者在雨季會連通在一起的。

    這也就意味著,烏孫人可能會在雨季,循楚河而下,進入肥美的楚河河谷。

    而且,伊塞克湖雖然是一個高原鹹水湖,但正因為如此,這使得它可以調節高原氣候,使得這個高原湖谷盆地不會像其他高原一樣寒冷、缺水。

    相反,這裡是一個牲畜非常適合的過冬之所。

    哪怕在兩千年後,吉爾吉斯斯坦的牧民也常常會來此過冬。

    故而,在事實上,現在的烏孫王國,只要抓到一個好機會,好時機,擴大其帝國疆域,人口。

    那麼,未來一個雄霸蔥嶺以東,君臨天山南北,進而從伊犁河谷走向計示水(塔里木河),控制西域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將這些事情,都收於心中的張越,自是知道,眼前這個烏孫人無非是想忽悠他,想要禍水東引,借他之手以牽制匈奴,方便烏孫侵吞、蠶食甚至全取大宛之土,從而雄霸整個蔥嶺?

    不過……

    張越心裡微微一動,頓時笑了起來,將計就計,道:「昆莫所言,確實不無道理!」

    「只是,不瞞昆莫,自去歲大戰後,我國國庫空虛,無力再行大戰,本將所得詔命,也不過保境安民罷了……」

    「至於匈奴……」他嘴角溢出冷笑:「今匈奴僅在漠北便有四單于並立,彼此混戰不休……」

    「今之西域匈奴欲要西取大宛,不過是想要以戰養戰罷了……」

    「他們並不會危害到我國安全……」

    「而那大宛君臣,卻又冥頑不靈,正好叫匈奴人教訓教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張越故意表現出驕傲的神色。

    但這不是為了欺騙泥靡,只是為了誤導他的思路。

    果不其然,泥靡見著,心裡面就忍不住思索起來。

    漢匈協議,他自是知道的。

    匈奴對漢賠款,按月撥付本息,還要拿黃金珍寶奴婢換漢之兵甲器械。

    漢商、漢人、漢吏在西域更不受匈奴及當地王國法律管轄,即使犯罪,亦不得自行審判,需要交由漢官吏審訊、判決。

    以上這些明面上的線索串在一起,加上他所知所聞的一些八卦。

    泥靡不得不去想一個可能性漢朝這位鷹楊將軍與匈奴西域部分達成了某些見不得人的協議。

    甚至,很可能匈奴人攻大宛就是這位的意思!

    看上去很荒繆、很誇張,但卻很可能是現實誰不知道,如今西域匈奴的那位攝政王,曾是漢朝大將,出身高貴的顯赫家族?

    在漢朝人看來,或許扶持一個這樣的匈奴權臣,比面對孿氏要好多了!

    再則,利益也很可能是其中的驅動力。

    只是,泥靡不敢多想,也不敢細想下去。

    因為,僅僅只是想到這些,泥靡就已經冷汗連連,背脊發涼了。

    顯然易見的一個事實是若漢匈媾和,烏孫就會首當其衝的成為第一個靶子!

    匈奴不會放過烏孫。

    漢朝說不定也樂於見到烏孫與匈奴開戰。

    畢竟,在漢朝多數人眼裡,烏孫也好,匈奴也罷,都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禽獸互咬,屬於狗咬狗一嘴毛。

    最好兩敗俱傷的那種!

    一念及此,泥靡趕忙問道:「將軍就不怕匈奴得大宛後,其勢能制?」

    張越聽著,咧嘴一笑,不以為意,又無比自信的說道:「匈奴何足道哉?吾一軍足可破之!」

    若旁人說這話,必然被人嘲笑,以為是在說大話。

    獨獨張越不會!

    因為,他確實曾經以一師而破匈奴。

    萬里遠征,打的匈奴人丟盔棄甲,王庭、聖山統統都他踩在腳下!

    對他而言,匈奴?手下敗將罷了!

    再蹦又能蹦去哪裡呢?

    泥靡忍不住有些呼吸急促,他只好祭出感情牌,道:「將軍神武,自是不懼匈奴,然烏孫小國,難免受欺……還望將軍明察之!」

    張越聽著,咧嘴一笑,對泥靡道:「昆莫大可放心,再怎麼說,貴國昆莫也為我國天子之婿,若事有緩急,貴主可求助我國天子,屆時只消詔命一道,本將自當為貴國做主!」

    泥靡聽著內心吐槽不已。

    求助漢天子?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使者往返都要大半年,恐怕等使者帶回漢天子的詔命,黃花菜都涼了。

    再者,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找漢朝當保護傘的。

    事實上,他此行是來給匈奴人使絆子的。

    目的就是要挑撥漢匈,以便烏孫攻略大宛時,能有人拖住匈奴。

    但現在,他的作為就像一拳打在泥漿一樣,難受的緊,偏偏又發作不得,只好訕訕的笑了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9-6-5 06:55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節 和親(2)

    將一臉尷尬的泥靡送下去,張越關起門來,將田水叫到身邊,對他囑託道:「吩咐下去,準備準備……給太孫殿下做好迎娶烏孫公主的準備!」

    田水聞言,問道:「主公,烏孫人請求嫁公主了?」

    「暫時沒有……」張越笑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會了!」

    為大漢太孫迎娶各族公主這種事情,張越是格外上心的。

    上次一趟漠南之行,張越就帶回去十幾個從漠南各部選出來的漂亮女子,塞進了劉進的太孫宮裡。

    這是劉進的義務,也是他的責任!

    作為大漢太孫,他需要帶頭做榜樣,以為天下先。

    以打開漢家男子,大量迎娶夷狄女子的道路。

    這更是一個正治任務!

    漢太孫迎娶夷狄公主,可以有效穩定西域局勢,鞏固漢家統治。

    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面,劉進勝過百萬大軍!

    所以,為了天下,只好委屈這位殿下犧牲自己的腎了。

    泥靡在黑城塞中,住了兩天。

    每日張越都會邀請他出去遊獵、泛舟、夜宴。

    就是絕口不提大宛的事情,急的這位烏孫小昆莫,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幾次想要主動提及,卻又被張越藉故各種岔開。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距離烏孫與匈奴約定的進軍時期越來越近。

    焦急如焚的泥靡沒有辦法,只好趁著一次晚宴上喝到興起的機會,再次主動找張越搭訕:「將軍可知,匈奴已經定下了進軍大宛的日期?」

    張越迷離著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隨口問道:「何時?」

    「就定在明日正午,於疏勒誓師,匈奴左大將堅昆萬騎長王遠將親帥堅昆萬騎及姑且萬騎、危須萬騎,並西域二十餘國聯軍,總計八萬大軍,向大宛進攻!」泥靡將這個被他藏在心裡許久的秘密說出來,他緊張的看著眼前的這位漢朝大將,問道:「貴國就真的坐視匈奴攻略大宛?」

    張越斜著頭,笑眯眯的道:「八萬大軍,便是八十萬又如何?」

    「能打的可有三萬人?」

    想當年漢伐大宛,號稱大軍三十萬,但實際上李廣利麾下真正的作戰兵力也就四萬多。

    剩下的,倒不是水分。

    而是後勤輜重及輔兵罷了!

    這是冷兵器時代的常識,真正廝殺的主力中堅,從來是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醬油黨,搖旗吶喊或者打順風戰很厲害。

    一旦真正遭遇敵人,一碰就潰,立刻轉進如風的也是這些人。

    譬如,後世鼎鼎大名的淝水之戰,苻堅大軍號稱投鞭斷流。

    結果淝水河畔,其精銳敗亡,剩下的幾十萬人立刻就四散而逃。

    以匈奴人現在的情況,張越估計,其西域部分至多能抽調一萬可戰的騎兵。

    西域諸國,撐死了能再湊上兩萬可堪一用的軍隊就了不起了。

    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無須理會的戰五渣。

    他們在真正的戰場上,估計唯一能起的作用就是用他們的投降速度來遲滯漢軍騎兵的進攻速度。

    但,三萬精兵,在西域甚至除漢之外的整個已知世界,確實屬於一股足可滅國亡族的可怕力量。

    大宛人能不能撐住?

    確實存疑。

    若再算上烏孫,大宛人的命運,其實差不多已經注定了。

    就算能撐過今年,明年也會滅亡。

    泥靡卻是被張越唬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勸說道:「對貴國而言,匈奴或許不值一提,然而對西域諸國,特別是鄙國而言,匈奴就像天山一樣……其若再奪大宛……外臣恐怕西域從此將只聞匈奴之名,而不知貴國之威啊!」

    張越聽著,無動於衷。

    泥靡見了,只好一跺腳,忍著肉疼,接著道:「將軍可知,當初貴國使者博望侯張公,西去尋訪月氏就是自大宛而往,更得到了當時宛王派遣軍隊護送的禮遇……」

    張越點點頭,道:「此我知之,但後來,博望侯回朝後,我國天子就派人賞賜了大宛君王黃金、絲綢,以為謝禮!」

    他直起身來,看著泥靡,鄭重的道:「吾漢家,自古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此我國風俗也!」

    泥靡聽著,沉默了下來。

    事到如今,他再傻也看明白了。

    這位漢朝大將,擺明了就是要他開價。

    只有價格合適,他才肯出手。

    不然,他就寧願作壁上觀,看著烏孫和匈奴為了大宛大打出手!

    甚至說不定,這個漢朝將軍會千方百計的挑動與烏孫與匈奴在大宛大打出手。

    良久,泥靡堅決的抬起頭,看著張越,問道:「那依將軍之見,烏孫需要做到什麼地步,貴國才肯答應出手相助呢?」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眼神之中更是大讚『孺子可教』。

    但嘴上卻依然偉光正,一點把柄也不肯留下來,只是道:「昆莫這不是見外了嗎?」

    「貴我兩國,雖無正式盟約,但我朝天子陛下將細君公主、解憂公主先後下嫁,就已然說明,烏孫與吾國乃是特殊關係!」

    「只是……」張越輕聲說道:「吾國禮儀之邦也,素來講究禮尚往來……」

    「我主陛下,先後下嫁公主與貴國昆莫,細君、解憂兩代公主殿下,甚至不得不在貴國屈尊為右夫人……這貴國做的這些事情,不是很地道啊!」

    「將軍有所不知,如今我國昆莫,已廢匈奴左夫人,晉解憂公主殿下為左夫人,更立左夫人所出長子元貴靡為世子!」泥靡趕忙解釋:「這已充分表明我國的善意了……」

    「此外,若是貴國天子同意,我主昆莫,願嫁公主入漢,為漢妃嬪……」

    「外臣甚至願說動我國上下,以大宛國土為公主嫁妝……」泥靡最後咬著嘴唇說道。

    張越聞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問道:「果真?」

    「果真!」泥靡言之鑿鑿的道。

    「善!」張越撫掌而贊,舉起手中酒杯,道:「那邊一言為定!」

    當然,他心裡和鏡子一樣清楚,這個烏孫小昆莫的話,恐怕就那個嫁公主是真。

    至於以大宛國土為嫁妝?

    恐怕就純粹是說說而已,一個名目罷了。

    畢竟,哪怕是如今,漢並龜茲、尉黎,佔據天山北麓,然而,與大宛依然距離三五千里之遠。

    所以即使烏孫人最終履行諾言,那也只是一塊飛地,只能交給烏孫代管。

    換言之,烏孫人就可以在大宛發育,慢慢成長起來。

    好在,張越在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想過要眼睜睜的看著大宛滅亡。

    他只是想在不髒了自己的手的前提下,撈些好處。

    同時,讓整個西域,甚至整個已知世界的王國、貴族、部族,全部記住一個事實漢,是你們得罪不起的強權!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故而,他答應起來,別提多痛快了!

    泥靡到底還是年輕了些,見張越允諾,頓時心喜萬分,向著張越連連敬酒,馬屁與逢迎之語,不要錢的送上來。

    張越則是虛與委蛇,陪著他喝了一宿。

    …………………………………………

    大宛王國,如今已經陷入了戰爭前的恐慌。

    市場上,一片混亂,城邦之間隨處可見逃難的人民。

    無數人蜂擁著逃向他們的王都堅固的亞歷山大城。

    現在,這座雄城,成為了無數人最後的指望與避難所了。

    畢竟,在他們看來,上次亞歷山大城能夠擋住那可怕的漢朝軍隊的進攻,這一次為戰神阿瑞斯庇佑的亞歷山大城同樣可以擋住那些窮凶極惡的野蠻人。

    但,多數逃難者,在亞歷山大城下被攔住了。

    守備城市的軍隊,在城門口,組成了人牆。

    只有貴族或者有錢的商人、平民,才可以在繳納了足夠的入城稅後被允許進入。

    其他人,一概不許進入這座雄偉的堅城之中。

    於是,數不清的難民,在城外聚集,引發無數騷亂與罪惡。

    而在城內,雖然在軍隊的彈壓下,秩序勉強可以維持。

    但,人心已經亂了起來。

    所有人都拚命的囤積一切能囤積的物資!

    糧食、布帛、武器、水和酒、肉乾、奶酪、柴禾的價格全部瘋漲,即使如此,大多數商品依然有價無市!

    在王宮內,最開始曾得意不已的宛王銀蔡,如今心如死灰。

    因為他剛剛得知,大宛王國企圖尋求和平的最後努力已經失敗了。

    派去匈奴,請求向匈奴單于朝貢的使者,帶回了匈奴人的最後宣言事到如今,大宛人唯一可以保全自己生命的辦法,只有一個:在天地所立,日月所生,所有引弓之民的君王,萬王之王,偉大的撐犁孤涂陛下的軍隊面前棄械投降,納土臣服。不然,為天地日月與萬物庇佑,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大匈奴的精銳軍隊,就會殺死所有高過車輪的大宛男人,將大宛的每一個城市都摧毀,將他們的祖先棺槨從地下拉出來,挫骨揚灰,然後還要將每一個大宛女人都賣去漢朝當妓女!

    而另一支派去烏孫求饒的使團,則在更早的時候,帶回了烏孫昆莫的答覆:叛漢背主之臣,人人得而誅之!烏孫為漢盟邦,對此負有不可推辭的責任與義務!

    於是,銀蔡知道,現在他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死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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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節 戰爭與和平(1)

    戰爭很快就爆發了!

    延和三年夏六月十八,第一支疏勒軍隊於當天黃昏時分,渡過紅水(克孜勒蘇河),進入大宛境內。

    旋即直撲大宛東部邊境最重要的戰略要地紅河山口。

    在經過簡單的戰鬥後,疏勒軍隊擊潰了駐守當地的數百大宛軍隊,將此地佔領。

    然後,匈奴騎兵次第渡河,到得六月二十日,作為匈奴主力的堅昆、危須、姑且三個萬騎已全部從紅河進入大宛境內。

    此外,疏勒、莎車、休遁、姑墨、尉頭等國組成的僕從軍,也隨之進入大宛境內。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匈奴西征,僕從軍的主力是以疏勒、莎車為核心!

    其中,疏勒王國出兵達到了空前一萬三千餘人!

    冠絕西域,讓人側目以對!

    可以說,疏勒人這次是傾國出動了!

    對疏勒人來說,這次匈奴西征,可謂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了疏勒與大宛是鄰居,也是死敵!

    兩國都同處絲綢之路的南線,有著競爭關係。

    本就分贓不均,矛盾劇烈。

    當年漢伐大宛,疏勒人又給漢軍提供糧草、飲水,甚至派出嚮導給漢軍帶路,讓兩國仇隙更上一層一樓,幾乎成為不死不休的死敵!

    而大宛戰爭結束後,大宛臣漢,疏勒重歸匈奴,在兩個超級強權的壓力下,疏勒與大宛的矛盾,更進一步。

    對疏勒人來說,沒有比打大宛人積極性更高的事情了!

    他們甚至表現的比匈奴人還積極!

    先頭部隊拿下紅河山口後,就馬不停蹄的直插大宛腹地。

    並於六月二十一日,抵達藥殺水北岸的飛鳥谷。

    直到此刻,大宛人才知曉匈奴入侵的事情,宛王銀蔡慌忙下令收縮各地軍隊。

    命令在藥殺水以北、郁成城以西的所有軍隊、人民,收縮至郁成城。

    命令在藥殺水以南、貳師城以東的軍隊、人口,收縮至貳師城一帶。

    同時,銀蔡緊急派人去向康居、月氏求援。

    但,信使剛剛出發,噩耗再次來臨。

    烏孫也進攻了!

    幾乎就在匈奴人渡過紅河差不多的時候,八千烏孫騎兵,自火湖盆地傾斜而下,直撲大宛的西南邊境。

    幾乎沒有費什麼勁,烏孫騎兵便突破了大宛西南邊境重鎮黑城,然後沿著藥殺水的支流,突入了大宛富庶的西南草原地區。

    短短兩天內,就有十餘個鄔堡失陷,數千大宛軍民被殺被擄。

    更麻煩的是,大宛在當地沒有堅城可以防禦。

    他們只能向後撤退至郁成城,或者跋涉千里,撤回貴山城。

    聽聞此事,哪怕現在是盛夏酷暑,但銀蔡依然如墮冰窟,遍體生寒。

    而貴山城內,大宛貴族們,也陷入了慌亂與絕望之中。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亡國滅種的危機!

    上次漢軍來伐時,他們也未像現在這樣慌亂過。

    因為那時候他們知道,漢人只是來報仇,而不是來滅國的。

    但現在……

    烏孫、匈奴,都是來滅亡他們的!

    於是,針對國王銀蔡的怨言與不滿,日益強烈。

    「都怪銀蔡,要不是他,我們怎麼會觸怒漢朝人?以至引來匈奴、烏孫?」無數人都這樣議論著,在城中散播著對銀蔡不滿的言論。

    也是在這個時候,這些人終於想起了曾經在漢朝庇護下的幸福與安逸。

    「我早就說了,漢是大國,是強國……不要得罪他們……」一個大宛的高階貴族與他的朋友說道:「可那些人偏不聽,偏要得罪,現在好了吧……沒有漢的保護,我們什麼都不是!」

    這種言論,若在從前,只要有人敢說出來,等著他的必然是群嘲。

    但在現在,在這貴族身旁的許多人,都是贊同的道:「您說的對,雅典娜在上,怎麼就不能將她的智慧賜一些給銀蔡呢?!」

    「從前,我們只需要向漢定期派出使者,送些汗血馬、黃金等財物,就可以安享和平……有漢的庇護,不管是多麼凶惡的野蠻人,都不敢侵犯我們的領地與利益……」

    「就連月氏人,也要與我們交好!」

    「我們每年都可以通過絲綢貿易,賺上無數金幣!」

    「現在好了……一切都完蛋了……」

    「那銀蔡就是個廢物!」

    「大家說的都對啊……」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就算我們現在殺了銀蔡,也來不及挽回漢朝了!」

    無數人扼腕嘆息,悔恨不已。

    而在這時,一個消息傳來銀蔡居然召回了他曾派去漢朝納貢的使團,只是為了區區五萬金幣!?

    頓時,全城的貴族都暴躁了起來。

    要不是現在,匈奴、烏孫大軍壓境,而且,他們也需要銀蔡繼續留在王位上吸引火力,當一個替罪羊,恐怕如今,他們能立刻發動政變,殺死銀蔡!

    而銀蔡,自也發覺了自己的處境似乎很不妙。

    於是,躲在王宮中,蜷縮在自己的寢殿裡,連門都不敢出。

    國家大事,全數委託給了他的王后以及副王柯折。

    …………………………

    萬里之外,漢塞陽關。

    張越親自率領騎兵,一路將烏孫小昆莫護送至此,然後目送著他走出城塞。

    嘴角不由得溢出絲絲笑容,「匈奴和烏孫,應該已經打入大宛境內了吧?」張越扭頭問向來陽關向他匯報的常惠。

    常惠如今,被王莽任命為護龜茲校尉,負責著西域都護府對西域諸國的滲透與收買。

    做這種事情,常惠自是非常拿手的。

    而且,他還有著一個別人不具備的優勢烏孫如今的左夫人,漢家嫁去的解憂公主與他是故舊,甚至有傳言,當年兩人有過一段曖昧。

    如今,常惠與解憂公主重新搭上線。

    借助這位公主殿下在西域與烏孫多年的經營,常惠在西域諸國之中的情報網絡經營的有聲有色。

    可以這麼說,匈奴人也好,烏孫人也罷,他們的想法、戰略與虛實,現在都已經暴露在了漢家面前。

    「回稟將軍,根據情報,匈奴、烏孫應該都已經打進大宛了!」常惠道:「下官來此,就是來向將軍匯報匈奴、烏孫的兵力部署情況的……」

    說著,常惠便將一份文書遞給張越。

    張越拿在手裡,看了一遍,就笑了起來:「西域諸國毆打小朋友到還是很上心的嘛!」

    根據常惠在文書中彙總的情報,西域三十六國,這次派兵參與匈奴西征的足有二十餘國。

    剩下的,也都派了民夫、奴隸,出了物資、糧食支持。

    像是莎車、疏勒、尉頭這樣過去在漢匈戰爭裡,以磨洋工著稱的王國,此番更是幾乎傾巢而出。

    特別是疏勒,居然出兵一萬三千餘人,讓張越都有些刮目相看這西域的韭菜,匈奴人割的不徹底啊!

    若他們割的狠一點,那疏勒那裡還能一口氣拉出上萬大軍?

    不過……

    這疏勒人恐怕也要自作自受了。

    這次他們出兵一萬三千餘,現在匈奴人沒有說什麼,但將來可就未必了!

    即使匈奴人大度,不計較這個事情。

    張越也會想辦法讓匈奴人來計較這個事情的。

    不然豈不是白瞎了戰國縱橫家們的教育?

    「將軍,都護命我前來請示您大宛,我們就真的坐視不管了?」常惠試探著問道。

    「怎麼可能呢?」張越笑了起來:「自古以來,王者伐無道,拯溺民,從來久矣!」

    「仁,王之德,天子之道也!」

    「吾受天子詔,為陛下守邊,自當秉天子之德,播中國之政於遠方!」

    張越說到這裡,嘴角微微翹起來,臉上更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聖人模樣,感慨著道:「今宛王雖無道,失其信義,背主謀叛,其罪大焉!然其民何辜?」

    「吾實不忍,大宛之民,受刀兵之戮,被水火之災也!」

    「續將軍……」張越看向續相如,對其道:「傳本將命令,立刻遣使告匈奴主、烏孫昆莫,曰:中國素尚君子仁義之風,所謂君子,謂之有仁心哉!故孟子曰:君子之於禽獸,見其生而不忍見其死,今貴國將兵欲伐大宛,吾國不願幹涉,然則,兵戈之間,難免傷及婦孺,水火之中,不免殃及無辜,吾國獨念生民之艱,百姓之苦,乃告貴國:萬請持之以君子之風,行之以先賢之道,以仁義之師而自省,以不重傷、不擒二毛為要!」

    續相如聽著,眼睛都瞪了起來,不免疑慮著道:「將軍,他們會聽您的嗎?」

    「照做就是了……」張越輕輕笑著:「至於他們聽不聽,那是他們的事情……」

    一個真正的帝國主義者,自然要學會雙重標準,還得又當又立,宛如白蓮花。

    更重要的是得學會強行將自己的規則、標準,強加給其他人遵守!

    你不遵守就打你!

    而且是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打你!

    未來史書上,誰見這一段,不得讚一句大漢王者之風,仁義之師呢?

    續相如只好將自己的話嚥回喉嚨裡,諾了一聲,便去執行。

    數日後,張越的這道文書,就被使者送到了匈奴統帥王遠手裡。

    此刻,這位左大將,已經率部,抵達了郁成城的外圍。

    大宛軍隊,已經放棄了在野外與匈奴軍隊開戰過去數日,他們曾嘗試過,在原野之中,與匈奴騎兵列陣而戰,但結果卻是一敗塗地,除了丟下一千多具屍體外,沒有任何作用。

    於是,他們只好龜縮進郁成城堅固的城市裡,妄圖依靠堅城要塞,阻擋匈奴軍隊前進的腳步。

    但王遠豈會讓他們如願?

    一方面,他命令僕從軍,砍伐郁成城附近的森林,以製作攻城器械,另一方面他派出他麾下最精銳的堅昆騎兵,繞過郁成城,截斷其與貳師城、貴山城之間的聯繫。

    同時,他還下達命令給各僕從軍郁成城陷後,三日不封刀,各部可自由活動,各取所需。

    頓時,就將士氣提振到最高點。

    他麾下的匈奴騎兵就不說,西域諸國的僕從軍們,簡直跟瘋了一樣,對他的命令的執行度更是達到了百分百的程度。

    近乎可以稱得上是如臂指使!

    比起曾經與漢朝作戰,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但……

    就在這個緊要時候,那位鷹楊將軍的文書,不期而至。

    作為漢降將,王遠自是可以無障礙的閱讀、理解和認識到這些文字裡傳遞出來的東西。

    「這位鷹楊將軍英候,是讀《春秋》讀傻了?還是看《論語》看傻了?」他抿抿嘴唇,忍不住吐槽起來:「居然連這種不要臉的話都說的出來?!」

    自古兩國交兵,誰講過仁義道德?

    還不是無所不用其極?

    便是那位鷹楊將軍自己,不也在其著作裡大肆宣揚:在戰爭這樣危險的事情裡,由仁慈產生的錯誤思想是最為有害的,不惜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對方不同樣做的同時,必然取得優勢!

    現在,那位鷹楊將軍卻要拿著宋襄公的標準來要求他和他的軍隊?!

    王遠真的很想回一句我夷狄也!

    可惜,他不敢!更不能!

    他很清楚,他若是這麼回覆,等於給了那位鷹楊將軍干涉的口實。

    那等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想了想,王遠就提筆寫了回覆。

    在回覆書裡,他自是詛咒發誓,絕不濫殺無辜,絕不加害無辜百姓,特別是婦孺,同時表達了對於鷹楊將軍高尚情操與完美道德的仰慕與嚮往。

    在王遠看來,大約是那位鷹楊將軍想找自己艹什麼道德人設,要立什麼聖人形象。

    他自是索性給了對方他想要的東西。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給那位鷹楊將軍面子罷了。

    但他根本想不到,當他的這封回信,被送到張越手中的時候,張越立刻揚天大笑,並當即下令:「傳我命令,命鷹揚旅即刻集結待命,隨時聽我號令!」

    現在,匈奴人已落入他甕中。

    手中的回信就是藉口,也是憑證當然,其實有沒有都沒有關係,帝國主義者想要干涉別國,從來不需要證據與藉口洗衣粉都能當成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何況這種真憑實據的回信?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5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節 戰爭與和平(2)


    七月的郁成城,烈陽高照,炙熱的陽光,將城市的城牆炙烤的發燙。

    在箭樓與女牆之後,無數瑟瑟發抖的大宛新兵,緊張的看著城牆之外的原野上,密密麻麻的匈奴軍隊。

    匈奴人的旗幟,像海洋的波浪一樣壯觀,他們的騎兵,如同繁星一樣數都數不清。

    大量的步兵,列陣在一座座高大的器械之旁。

    這些木製的器械,高高翹起,旁邊堆放著大量被打磨好的石頭。

    「該死!」郁成城的總督元葛看著這個場景,忍不住罵道:「這些野蠻人怎麼會製造野驢?」

    在差不多兩百年前,托勒密的克特西比烏斯將希臘人的投石機進行了改良,發展出了全新的扭力拋石機,其後,安條克大帝東征期間,將這種可怕的武器,帶到了東方戰場。

    這種可怕的武器,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了其所有敵人。

    因其發射石子,猶如野驢撅蹄,故而被人稱為野驢。

    十餘年前,漢伐大宛,自是動用了大量的投石機。

    大宛人不明所以,便將自己母國的扭力投石機之名來形容漢家車。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匈奴人居然也掌握了扭力投石機的製造技術,並將之用於對自己的進攻之中!

    好在,郁成城足夠堅固!

    上次,漢朝大軍圍攻足足半年,動用無數手段,都無法撼動郁成城牆分毫。

    最後,還是不得不靠著斷水,才將郁成城攻陷。

    而如今,郁成城已經吸取了上次陷落的教訓,在城中鑿井數十口,哪怕匈奴人斷水,也能堅持下去。

    想到這裡,元葛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舉起手臂,鼓舞著他的士兵:「我的勇士!戰神阿瑞斯之子們,不要懼怕你們的敵人,因他們只是一群野獸,只要我們團結如一,他們就不可能攻陷偉大的郁成城,這被戰神阿瑞斯所保佑和庇護的城市!」

    士兵們聽著元葛的鼓舞,終於振奮了一下士氣,緊緊的拿著手裡的弓與劍,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向他們的敵人。

    而在這時,匈奴人的進攻開始了。

    數十台投石機在工匠們的指揮下,由奴隸們轉動絞盤,拉緊絞索,長長的木臂在絞盤的拉動下彎曲到極點。

    然後,隨著一聲令下,絞盤鬆開,木臂彈起來,將裝載在木勺裡,重達數斤至十幾斤的石頭拋向郁成城。

    砰砰砰!

    頓時石如雨下,砸在郁成城的城牆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更有起碼八枚石彈,直接砸在郁成城的城頭上,石彈帶著巨大的動能,立刻就製造了一場血腥的屠殺起碼有數十名大宛士兵,被砸到在地。

    被石彈直接命中者,更是慘不忍睹,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來就已經死去。

    「不要慌亂!」元葛抽出他的劍,大聲下令:「堅守陣地!」

    隨著他的命令,負責督戰的軍隊,立刻就將新兵們的慌亂給彈壓下來。

    這就不得不稱讚一聲,大宛人的軍事素養了。

    雖然城牆上的大部分都是新兵,但無論組織度還是對命令的服從性,都是極高的。

    可惜,對於現在的大宛人來說,這卻是一種悲哀。

    因為,他們面對的敵人的數量,是他們的數倍,甚至十倍!

    郁成城,雖然在大宛也算雄城。

    但其常住人口,不過兩萬餘人。

    哪怕現在因為戰爭,湧入了大量難民,但總人口也沒有超過四萬。

    四萬人的城市,扣掉老弱婦孺,真正能上城牆防守的青壯也就兩萬多。

    就這麼點青壯,還得分出部分去製造箭矢、運送傷兵、維持秩序、熬煮飯食。

    至於原本郁成城的守軍?

    他們的數量就更少了!

    整個郁成城,現在只有不過四千人的軍隊。

    這還是元葛收攏了一千多敗軍的緣故。

    如此有限的精銳,自然不能白白消耗在城牆上。

    他們只能作為救火隊,作為預備隊,隨時補充和接應城市防禦的漏洞。

    而他們的敵人,光是騎兵,就差不多有兩三萬了。

    步兵、弓手,起碼六萬。

    換而言之,匈奴人完全可以輪流進攻,從早到晚,用車輪戰的方式消耗郁成守軍。

    更要命的是,匈奴人的騎兵,現在已經徹底截斷了郁成城與外界的聯繫。

    從昨天早上起,通向貳師城與貴山城的水陸交通,便徹底斷絕。

    從現在起,郁成城將沒有援軍,沒有補給,只能獨立作戰!

    所以,在戰鬥的一開始,郁成城就陷入了注定陷落的命運之中。

    區別只在於時間的長短罷了。

    匈奴人自是知道這個事實!

    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讓郁成城有喘息的機會。

    數十台車從早到晚,輪番轟擊郁成城城牆。

    同時,各僕從國的軍隊,在車轟擊的掩護下,輪流攻城,試探郁成城的防禦漏洞,同時給城中守軍製造壓力。

    攻城戰,持續了三天。

    郁成城從外表看來依然屹立不倒。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匈奴人在過去三天,只是在試探而已,從未真正的攻城。

    多數攻擊,通常會在進入守軍的弓箭射程範圍內時撤退,或者在受到守軍的急促射擊時,有序撤退。

    很顯然,匈奴人只是在逗弄郁成城守軍。

    消耗他們的體力、精力以及箭矢儲備,同時麻痺守軍,等待機會。

    果不其然,到第四天下午,又一次攻擊時,正當郁成城守軍以為這一次也和過去一樣,匈奴軍隊會在盾牌與石彈掩護下,從城牆下撤出的時候。

    從進攻的人群裡,卻忽然竄出一支全身赤膊,抬著撞槌的隊伍。

    他們在瞬間突出人群,然後吶喊著衝向郁成城的城門。

    同時,舉著雲梯的進攻部隊,迅速跟上,將雲梯架到城牆上。

    隨後,數以千計的士兵,在其軍官、貴族的督促下,順著上百架雲梯,如螞蟻一樣,爬上城牆。

    直到此刻,郁成城守軍方才如夢初醒,立刻指揮弓箭手狙擊。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匈奴的先頭部隊,迅速的通過雲梯攀爬到城頭,隨即與守備城牆的守軍發生激戰。

    這些人幾乎奪下了一個城頭陣地幸虧,元葛早有防備,在這危機關頭,一直在城樓下待命的大宛正規軍,迅速沖上城牆,用長矛與堅盾,將這些匈奴人趕下城牆,才堪堪守住了這一波的攻擊。

    但匈奴人,卻嘗到了甜頭,後續攻擊部隊,不斷的從雲梯攀爬而上。

    同時,在城門口,抬著攻城槌的匈奴武士,趁著這個機會,一次又一次的不斷撞擊著郁成城的城門。

    好在,郁成守軍早有防備,已經用沙袋、碎石將城門口堵得死死的,才沒有叫匈奴人得逞。

    即使如此,在長達半個時辰的撞擊中,郁成城原本堅固的城門,也被撞的有些變形,甚至破裂。

    到黃昏時分,匈奴人終於結束了這一次的進攻,他們在郁成城守軍的恐懼中,丟下上千具屍體,帶著雲梯等攻城器械,從城牆下撤退。

    看上去,郁成守軍贏了。

    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城市,絕對堅持不了多久了。

    特別是當匈奴人向郁成守軍展示了他們在郁成城附近的鄔堡與村鎮之中的戰果兩千多大宛百姓、軍民的屍體。

    這些可怕的野蠻人,毫不避諱的將那些被他們屠殺的百姓與潰軍的屍體,當著郁成守軍的面,插進木樁中,釘在十字架上,然後一字排開,展現給守軍。

    「郁成城的大宛人,你們聽好了:現在,棄械投降,向天地所生,日月所立,萬王之王,偉大的撐犁孤涂陛下屈膝投降,還可活命!不然,城破之日,雞犬不留!」一個耀武揚威的匈奴貴族,拿著一柄繳獲的大宛長矛,挑著從附近鄔堡中殺死的一個貴族的屍體,在郁成城城樓下高聲叫囂,恐嚇著守軍。

    頓時,整個郁成城城頭一片靜寂。

    憤怒、恐懼、害怕,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隨即轉化為隆隆戰意!

    和其他大宛貴族、城市不一樣,郁成城的大宛人,他們的祖先來自拉哥尼亞平原,他們的身體裡流著名為:多利亞人的血液。

    哪怕遠離故土數百年,哪怕在這東方與塞人、雅利安人等混血十幾代人,但郁成人也依然遵循著他們祖先的傳統絕對尚武!絕不屈服!

    「斯巴達!」郁成總督元葛扯下自己身上的盔甲,任由身體坦露在外,首先大喝一聲:「偉大的阿瑞斯會庇護我們!奧林匹斯眾神在上,我以靈魂起誓,必定向這些殘忍的野蠻人復仇!」

    「斯巴達!」數千名大宛軍人跟著他們的總督大聲呼喊。

    一時間,整個郁成城的士氣,提振到極點!

    十餘年前,漢朝大軍壓境,圍攻郁成城,他們沒有屈服,沒有投降,而是戰鬥到了最後時刻。

    現在,他們依然相信,自己可以戰鬥到最後!

    哪怕是死,也要將城外那些野蠻人拖下地獄!

    可惜的是,這些勇敢的戰士忘記了,如今的郁成城已經不是十餘年前眾志成城的那個郁成城了。

    漢破郁成後,就對郁成城頑抗的貴族和軍人,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這幾乎打斷了郁成城的脊樑。

    隨後,為了恢復郁成城,大宛人在此進行了大量移民,無數來自其他地區的人,包括大宛人、塞人、雅利安人甚至西域流亡的貴族、奴隸,在十餘年間湧入。

    其中,就包括大量來自身毒、月氏、康居的商人。

    這些人,可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多利亞人情節,更不會有什麼榮譽感。

    特別是那些從身毒來的商人們,他們壓根不關心這場戰爭的勝負。

    他們只關心一件事情自己的生命與財產。

    所以,早在匈奴人進抵郁成城前,這些人就已經派出人聯繫匈奴,想要給自己買張保命符。

    現在,親眼目睹了匈奴人的凶殘與野蠻後,這些人全部嚇壞了。

    於是,在這些來自身毒的商人的串聯下,一些同樣對前途絕望,對未來絕望,被嚇破了膽子的塞人、雅利安人聯合在一起。

    然後,那些西域來的人,也參與進來。

    正是這些人,讓所有人都下定了決心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著匈奴人的殺戮方式與刑罰,聽得其他人心驚膽顫,生怕一旦郁成城陷落,他們也遭此厄運,淪為匈奴人屠刀下的亡魂!

    於是,這些人開始秘密的積蓄武器,組織死士。

    而,郁成城的守軍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們也沒有精力來顧及這些人,因為匈奴人的進攻頻率越來越高,越來越頻繁。

    守軍不得不竭盡所能的安排防禦力量,安置傷員,同時加緊修補破損的城牆,製造箭矢,修補武器。

    於是,在一個雨夜,在雷雨的掩護下,這些一心求生的人,組織了一支數百人的敢死隊。

    他們冒著大雨,悄然通過郁成城的街道,而這個時候,郁成城的守軍卻因為大雨,而忘記了在城內安排密切巡邏,只保留少數幾個崗哨。

    而偏偏這些崗哨大部分都已經被商人們收買。

    於是,這些人得以悄無聲息的接近他們預定的城門。

    然後,發動了突襲。

    數十名留守城門,負責警戒的大宛士兵,甚至沒能發出任何警報,就被他們解決。

    隨之,郁成城的城門被他們打開。直到此刻,城頭上負責警戒的大宛人,方才透過閃電,發現了有人影,正從城門之中狂奔而出。

    他們緊急敲響警鐘。

    但,已經遲了!

    因為,幾乎在同時,其他在城中的商人,趁機縱火。

    他們點燃了郁成城中至關重要的糧倉、武庫以及貿易區的木屋。

    熊熊燃燒的火焰,衝天而起。

    整個郁成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恰在此時,匈奴人也從營地裡,見到了郁成城中衝天而起的火焰,於是,匈奴人大喜過望,立刻動員軍隊,趁機進攻。

    當匈奴人的騎兵,衝到郁成城城門附近,他們驚喜的發現,原本緊閉的城門,已經被打開。

    數以百計的人,跪在城門兩側,恭迎著征服者的入城。

    由之,郁成城,這座匈奴人原本可能兩三個月都無法攻陷的堅城,在攻城不到半個月就落入匈奴之手。

    當匈奴大軍入城,屠殺立刻開始了!

    和承諾的一樣,王遠默認了他的軍隊在這座城市裡的一切行動!

    只有三種人,可以免遭屠殺。

    第一,就是開門的商賈與他們的僕從,匈奴人很大度很慷慨,甚至准許他們保留自己的財富!

    第二,就是三十歲以下的女人,這些都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對漢貿易硬通貨!只要不反抗,匈奴人甚至不准許任何人傷害她們,以免在漢朝那邊賣不上錢。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受保護的工匠王遠下令:任何有技能,特別是冶煉、鍛造、鑄造技能的工匠及其家屬,都不得加害、侵犯,反而要保護起來,他自己親自帶著堅昆武士,進入城市,甄別工匠及其種類,一旦被他認定為工匠,馬上就能得到安置、保護。

    而除此三者,其他一切,都不在保護範圍內。

    包括,這城中的貴族、富商、學者、祭祀。

    屠殺,整整持續了三天。

    三天後,當匈奴人宣佈封刀的時候,郁成城,這座至少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古城,已然面目全非。

    城中居民,屍橫遍野。

    幾乎所有屋舍,都被焚燬了。

    所有的藝術品,包括郁成人祖先從遙遠的異域帶來的黃金神像、古老的羊皮文書、希臘化的雕塑藝術品,都被毀掉了。

    連同這座城市一起,葬身火海。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5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節 戰爭與和平(3)


    郁成城大屠殺的事情,通過商旅和西域各國的貴族,迅速在西域傳播。

    匈奴人得意洋洋,毫不避諱的炫耀著自己的武功與霸道。

    他們甚至,將一些被屠殺的人的首級,送回西域,沿途展示。

    以達到炫耀與震懾的目的。

    而效果自然是極佳的!

    短瞬之間,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就變得穩固起來。

    特別是那些原本不服攝政王李陵的貴族,一下子就服服帖帖,高呼起『攝政王萬歲』來了。

    沒辦法,匈奴人就是這樣的。

    有奶就是娘,誰能給他們帶來勝利,帶來好處,誰就是大佬!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孿氏。

    只在乎自己!

    然而……

    當這些消息,傳進天山北麓的龜茲、尉黎之時。

    情況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因為幾乎整個漢室控制下的西域地區的王公貴族,都清楚的記得,大約在半個多月前,那位鷹楊將軍大張旗鼓,派出了使者,前去警告匈奴與烏孫,並要求兩國在戰爭中:萬請持之以君子之風,行之以先賢之道,以仁義之師而自省,以不重傷、不擒二毛為要!

    言尤在耳,郁成城大屠殺的事情就傳來了。

    而且,匈奴人根本沒做掩飾,他們大吹特吹了他們在郁成城的行動。

    他們送回示威與炫耀的首級,也證明了他們不僅僅在戰場上虐殺了他們的敵人,更在他們的敵人投降後,進行大規模的屠戮、虐殺。

    死者,不止有軍人、青壯。

    更有老人,甚至小孩!

    甚至還有匈奴的薩滿祭司,殘忍的使用了幾十名不幸嬰孩的屍骨製成祭祀的法器。

    於是,立刻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陽關與玉門之後的漢朝本土,看向了那位屯兵於居延的鷹楊將軍!

    尉黎、龜茲、樓蘭國內的漢家商旅與軍人們,首先對此發表了意見。

    自然,這些人是不懂什麼叫謹慎,更不知何為外交語言。

    他們只會口嗨,也只會管自己爽。

    才懶得管什麼大局不大局呢!

    於是,瞬間,整個漢治區,都被這些人的言論佔領。

    「這些匈奴人可真是膽子肥啊!張蚩尤都敢挑釁!活膩了呢!俺看,王師大軍恐怕已經整戈待發,只待將令了!」

    「可不是嘛!張蚩尤何等人物啊?當年一介布衣,就敢打丞相之孫,剛拜侍中,就敢和水衡都尉、太僕這樣的強權對著來,還將他們踩死了……奉詔出使,結果出使到了匈奴的龍城與聖山,打的匈奴四分五裂!現在這些匈奴人居然敢挑釁蚩尤?俺覺得,張蚩尤怕是要睜開神目,露出三頭六臂的真身了!」

    類似的言論,瞬間將漢治區的各國王公貴族洗腦。

    使得他們對漢軍的報復可能,毫不懷疑!

    在龜茲,龜茲君臣甚至開始討論起來若王師征討匈奴,自己得派多少人,才能彰顯誠意?

    而這些議論,很快就又出口轉內銷,傳到匈奴控制下的西域各國之中。

    頓時,情況立刻反轉。

    諸國人心惶惶,各國留守貴族一日三驚,連睡覺都不敢闔眼,生怕一個不小心,漢朝騎兵就衝殺進來了,而自己卻沒有準備好投降,結果不小心給宰了。

    於是一個個都在家裡準備好了全套的漢家衣冠,有條件的甚至還準備好了《春秋》《論語》《尚書》這等自漢室進口的書籍,此外,他們還在自己的領地裡,暗中開始排練歡迎王師進入,拯救『水深火熱』的人民與百姓的演練。

    新鮮的雞蛋,當季的水果,還有無數口爐灶都已經就緒。

    就等王師進來,就表演一套『簞食漿壺』,再來一套『久慕王化之忠臣孝子喜迎王師』的表演。

    至於匈奴與漢的戰爭前景?

    幾乎沒有一個人持樂觀態度!

    原因很簡單,在整個西域,特別是靠近漢治區的諸國都知道,去年的大戰,匈奴其實是一敗塗地。

    連日逐王先賢憚都在戰爭之中『受傷不治』,更不止丟掉了龜茲、尉黎,連白龍堆也一併落入漢室控制。

    也就是匈奴人自己挽尊說什麼『不勝而勝』,講什麼『挫敗了漢朝進攻』。

    實際上,在大多數人看來,匈奴人是連內褲都一起輸掉了。

    最後的那一戰,不過是遮羞布而已。

    更何況,如今漢朝換將,坐鎮令居的那位,可是只帶著幾千漢軍就能橫掃整個漠北,直接導致如今匈奴四分五裂的元兇!

    他若出手,必是雷霆萬鈞!

    匈奴人能不能撐住?

    幾乎沒有人對此有信心!

    於是,短短數日之間,天山以南的匈奴控制區,一片雞飛狗跳。

    留守危須、焉奢、莎車的匈奴部族們,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能到處滅火,但局勢卻越來越混亂。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在令居等候消息的張越,也終於接到了他一直等待的那個消息。

    「匈奴破郁成,屠之,流血三日,死者以萬計,屍骸暴於野,郁成居民,百無遺一!」看著王莽送來的報告,張越笑了起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翔!」

    對於匈奴人會不會在大宛大肆屠殺?

    張越一直有著十足的信心!

    匈奴人若不搞屠殺,那還是匈奴人,還是夷狄嗎?

    現在,匈奴人不出所料的進行了大屠殺,這等於將刀子,遞在了張越手中。

    「將軍,可要末將等立刻召集大軍?」辛武靈在旁邊躍躍欲試。

    哪怕是續相如等人,也同樣摩拳擦掌,就等張越一手令下了。

    別看他們最近做生意做的飛起,賺錢賺到手抽筋。

    但是,對一個武將來說,一切都是虛的。

    獨有軍功才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可以依靠和作為家族底蘊的東西。

    錢財,只是一個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

    況且,他們最近也發現了,與其和匈奴人做買賣,讓錢被匈奴人分走一部分,不如自己來賣,賺頭更大!

    張越看著眾人,輕輕一笑,搖頭道:「不急,不急……」

    「用兵之道,切不可急躁,當前局勢也不適合大規模用兵!」

    現在,已經到七月中了,很快整個河西,甚至漢家在西域的屯田區都要迎來秋收。

    一年之計在於春,而一歲之得歸於秋。

    今秋的秋收,在張越看來,可比什麼都重要。

    這關乎河西百萬黎庶的溫飽,更直接關係到整個漢室的財政健康。

    若今歲令居、河湟的兩百萬畝粟米豐收,那麼,基本上漢軍的軍糧就有保障。

    不再需要從內郡大規模轉運軍糧,以維持河西漢軍的基本需求!

    這意味著什麼?

    張越再清楚不過了!

    這意味著,明年朝堂就可以減少各種為了供給河西而產生的賦稅。

    特別是芻稿稅、算賦、口賦以及傳送、轉輸之類的徭役,可以大幅度減少!

    更可以斷了很多地方的貪官污吏,盤剝百姓,敲骨吸髓的路。

    還可以讓大司農至少減少三成以上的開支。

    由之,太子據的治河工程,將得到大批資金支持,由之,天下百姓的負擔可以減少起碼三成,徭役負擔可以減半。

    更不用說,現在出手,太早了!

    這桃子都還沒熟呢。

    「讓匈奴人先幫我們做點事情吧……」張越笑著吩咐:「辛將軍,煩請將軍,替吾走一趟西域,正告匈奴:我太宗皇帝有訓:天生蒸民,為之置君養治之,故天子之德,澤及鳥獸,而天子之道,張於八荒,是所謂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大宛之君,雖則無道,而大宛之民,其人何辜?今貴主將兵以戮百姓,令大宛之民夫妻永別,父子離散,兄弟手足陷於水火之中,使老無所養,幼無所依,此背人倫之道,絕天地之生也!吾聞,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正所謂貴國今日之行也!」

    張越義正言辭,神聖無比的看著辛武靈,慷慨激昂的說道:「吾,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子重,秉天子之德,依天地之道,正告貴主:即刻停止對大宛無辜百姓之暴行,追查郁成城一事之元兇,交付吾國審訊,以正天地之德,天子之教,此其一也!即刻就地停止進兵,待吾使者至,以監貴國之行,此其二也!即刻賠償遇害百姓,撫慰無辜之人,此其三也!」

    「若貴主能持此三行,或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不然,天厭之,天棄之,必有大罰齏之!」

    「勿謂言之不預也!」

    辛武靈聽著,不是很理解,他疑惑著問道:「將軍,您覺得匈奴人能聽得進您的善意勸告?」

    「再則,如此之行,會不會讓人看輕將軍,以為將軍可欺?」

    「他們聽不聽得進去,那是他們的事情……」張越咧著嘴笑道:「不過,本將相信,李少卿的智商還是能夠理解本將的一片好意的……」

    若李陵和他的統治集團連這麼點理解力和見識都沒有的話。

    那就趁早去死吧!

    廢物弱智,連當傀儡、刀子的可能性都沒有。

    「至於他人的看法?」張越嘿嘿的笑著,眯著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諸將,意味深長的道:「他們大可以試試,看看吾中國君子,諸夏丈夫是否言必行,行必果?」

    匈奴人也好,烏孫人也罷。

    在張越眼中,現在都已經不過是他的棋子,受他操縱和操控的傀儡罷了。

    要的就是,讓他們為王前驅,將壞事都做盡!

    想想看,若無**的暴行,米帝何以成為舊大陸的救世主?若無**的攻擊,約翰牛哪裡會心甘情願的將他們祖祖輩輩積攢了幾百年的戰略要地和殖民地拱手交出?

    這世界就是如此!

    沒有惡人,善人的仁德,就會被人當成理所當然。

    故而,暫時留著匈奴,甚至扶持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對張越以及漢家來說,至關重要!

    匈奴、烏孫,都是張越劇本裡的大魔王,世界的破壞者。

    他們作惡越多,對漢家越好!

    張越甚至巴不得他們在西域橫徵暴斂,在大宛大開殺戒。

    當然了,這個度要把握好。

    不能真的叫匈奴人,將大宛殺個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

    也不能真的叫匈奴人把西域玩壞了。

    更不能讓匈奴人輕輕鬆鬆的就滅亡大宛。

    所以,適時的干涉與警戒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像現在,匈奴人的速度和進展有些快,張越就得讓他們慢一慢。

    「去吧,去將我的命令,傳達到整個西域,讓匈奴人知道,吾與諸公的態度!」張越揮手轉身,走向遠方。

    ………………………………

    漢朝鷹楊將軍的警告與訓示,隨著漢使的馬蹄,迅速傳遍整個西域。

    不過數日,就傳進了匈奴控制下的西域諸國。

    聽到這個消息,留守西域的匈奴貴族們,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臟。

    而各國貴族,在聽說此事後,也同樣長出了一口氣,將準備好的漢家衣冠收起來,遣散了排練的隊伍。

    同時心中也不免有了些疑惑:「那位張蚩尤也不像傳說中那麼暴躁好鬥嘛?還是很講道理的呀!」

    卻根本不知道,匈奴高層的貴族們,從漢使口中,聽到那些比命令還要命令的漢朝將軍言論,一個個心裡面都是怒火高漲,憤怒不已。

    「這漢朝將軍以為他是誰?單于嗎?居然以如此口吻,對我大匈奴說話……這要是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時期,敢傳此等言論的使者,恐怕已經被拖出去殺死了!敢令人如此說話的國家,必定活不過一個月!」可惜,他們也就只能在心裡面腹誹,甚至不敢在漢使面前坦露半分不滿之色,只能是忍辱負重的聽完對方趾高氣昂,以主人神態一樣發號施令的傳話,然後恭送著對方離開,才敢在穹廬之中跳腳。

    然後,不得不立刻將這個情況,向著私渠比海的李陵與在大宛前線的王遠報告過去。

    他們甚至不敢拖延因為漢使已經明確告知:貴國必須在十日內給一個答覆,十日內不能答覆,視作拒絕,屆時一切後果,匈奴自負!

    而對匈奴而言,特別是西域留守的匈奴貴族們來說,這是他們不敢面對的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6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節 威加四海(1)

    當張越的文書,通過快馬,送到王遠跟前時,這位匈奴大將,已經率兵渡過了藥殺水,正在向著大宛人最重要的牧場,同時也是其當前在藥殺水中游最重要的戰略要地貳師城挺進。

    這次匈奴攻略大宛,除了掠奪大宛的人口、財富和工匠外,最大的戰略目標,就在貳師城。

    因為貳師城附近的山峽與草原,有著整個已知世界最富著名的馬種大宛馬,也就是俗稱汗血寶馬的良馬。

    自大宛戰爭後,匈奴人就一直垂涎於此。

    可惜,大宛一直在漢室保護下,任何對大宛的進攻,都可能招致漢軍主力出塞。

    而在預設戰場中,匈奴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漢軍對手,尤其不可能在進攻大宛的同時,護住自己後方,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現在,正是匈奴人夢寐以求的千載良機!

    所以,王遠在攻下郁成城,修整完畢後就迫不及待的率部出發。

    不過,為了保護戰馬,保存馬力,加上匈奴大軍組成複雜,因而,行軍速度極為緩慢。

    主力每天只能前進不到三十里。

    也就是作為先鋒的輕騎兵,能夠以較快速度在前方開路。

    所以,走了差不多十天,貳師城依然遙不可及。

    保守估計,以目前的速度,匈奴大軍起碼還要走上七八天,才能抵達貳師城外圍。

    好在,攻陷郁成的時候,匈奴人收穫了一大批的內應。

    靠著這些人,他們對大宛的情況和虛實也就有了更深瞭解。

    就在這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一封文書,不期而至。

    王遠看完這封寫在白紙上的文書,臉上的肉立刻就抽搐了起來。

    「主人,漢人說了什麼?」一個站在王遠身側的貴族問道。

    王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下令道:「傳我的命令下去,命令各部暫停進軍,原地紮營!」

    「主人!」那貴族立刻就急了:「兵貴神速,若我們拖延的話,大宛人說不定就要將汗血馬都運走了!」

    王遠輕聲嘆道:「運走就運走吧,只要大宛人還在,總能拿回來的……」

    「但我們若現在不停止進軍的話,恐怕也就最多只能再拿下貳師城了……更可能會影響攝政王在漠北的行動……」王遠無力的嘆息著:「去執行命令吧!」末了,他補充道:「這是無可奈何之事啊……」

    確實,這對匈奴來說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捏著手裡的文書,王遠閉上眼睛,內心鬱積著無窮怒火,偏偏無處發洩!

    沒辦法!

    去年一戰之後,匈奴本已喪失了在西域對漢的戰略主導權。

    今年一開春,匈奴四分五裂,出現了五單于並立一事,更是使得匈奴現在全面喪失了與漢作戰的能力。

    不誇張的說,哪怕西域匈奴如今主力具在,恐怕也難以擋住漢朝從天山北麓向南麓發起的進攻。

    更不提,如今,整個西域匈奴的主力,都在私渠比海,就連剩下的留守部隊以及西域各國的軍隊,都跟著他來了大宛。

    若漢朝如今發起進攻,西域易手,幾乎是確定的事情。

    對此,無論是李陵,還是王遠,甚至是西域匈奴的高層,都是心知肚明的。

    然而,他們卻不得不走上了現在的路。

    他們只能冒著這個風險,來攻略大宛,征服大宛。

    不然,困守西域,又面臨漠北爭位戰爭,西域匈奴只有坐以待斃這一條路!

    幸好,漢人算是給面子。

    又或者,他們別有用心,總之,西域匈奴得以騰出手來,甚至得以與烏孫聯盟,共取大宛。

    一開始,王遠還很鄙夷,以為那位鷹楊將軍,不過是一時僥倖成名罷了。

    或者其太過驕傲,自信,以至於目空一切。

    直到現在,王遠才幡然醒悟。

    原來,那位鷹楊將軍,在這裡等著他呢!

    一封書信,就讓他不得不停止繼續進軍,甚至不得不應允其所要求的那些明顯不合理的霸王條款!

    連拒絕都沒有勇氣,甚至連談判都沒有機會!

    手中文書裡的那些文字,彷彿有著魔力一般,讓他無可避免的低頭。

    沒有辦法!

    劍就架在脖子上,刀就抵在心臟!

    除非,他肯用整個西域,包括單于的名位,來換一個大宛。

    甚至肯下定決心,打下大宛後,立刻率軍遠遁西方。

    不然,就只能如此,也不得不如此!

    否則,惹得那位鷹揚將軍不快,後果必是毀滅性的。

    屆時,漢軍出天山,輕而易舉,直撲危須、焉奢盆地,然後直取疏勒草原,西域易手只在頃刻之間。

    然後,頓兵私渠比海的攝政王李陵,便只有敗亡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可恨今日再無藺相如這等可力挽狂瀾的英雄!」王遠低聲嘆息著。

    隨著王遠的命令,匈奴大軍在藥殺水河畔忽然頓足不前。

    大宛人不明所以,於是以為是自己的祈禱產生了作用,由之歡呼雀躍,特別是貳師城的貴族們,甚至舉行了對戰神阿瑞斯與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慶典。

    而烏孫人,同樣的陷入迷茫之中。

    不過,他們的迷茫只存在了短暫的時間,旋即就抓住匈奴停止進軍的機會,加速向貴山城方向突擊,三日之內連取大宛十五座鄔堡,將戰線推至大宛與康居的邊境,堵住了大宛與康居的聯繫通道。

    也是直到這時,烏孫人才終於知道了匈奴人停止進軍的原委。

    「烏孫人的膽子,已經被漢人嚇破了,變得和老鼠一樣!」聽說了大概情況後,烏孫塞人翕候原安糜立刻就叫囂了起來:「看來,往後我們可以不必再將匈奴人看的有多麼可怕了!」

    「什麼惡狼?分明就是一條被主人打怕了的野犬!」

    其他烏孫貴族,紛紛猖狂的大笑起來,附和著原安糜:「翕候所言正是,匈奴人,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或許將來,我們也能如漢人一樣,對匈奴人發號施令!」

    對這一代的烏孫貴族來說,他們所經歷的世界,已經和他們的父輩截然不同。

    特別是這一年來,國際局勢的變化,讓他們的心態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被膜拜和崇拜的匈奴,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五單于並立的格局迅速形成。

    匈奴,再非是他們眼裡最可怕的對手,最強大的敵人,而是變成一個可以被調侃,甚至可以被羞辱的對象。

    「格里當!」坐在王座上的昆莫翁歸靡猛然出聲,打斷了他的部下們肆無忌憚的議論與調侃,道:「不要再這麼說了!」

    「狼就算再虛弱,咬死一隻妄圖挑釁它的狐狸,還是輕而易舉的!」翁歸靡有著足夠清醒的認知,這或許是因為他實在太胖了,所以每日都只能靜臥休息,這使得他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

    「況且……你們以為,被漢朝支配的只是匈奴嗎?」翁歸靡在幾個奴隸的攙扶下,從寬大的王座上站起來,看著他的臣子們:「我們烏孫也同樣如此!」

    「傳我的命令下去,從現在開始,各部貴人,務必嚴令部下,減少殺戮,特別是不必要的,發洩式殺戮!」

    「對女人、孩子、老人,尤其要注意……」

    「再不可和從前一樣,隨意動刀了!」

    烏孫,與匈奴一脈相承,乃是一根藤蔓上長出來的兩個分支。

    自然,匈奴人有的毛病,烏孫人一樣不缺。

    嗜血與暴虐,在烏孫人的基因裡同樣佔據著重要位置。

    這次烏孫騎兵突入大宛境內後,軍紀基本不存在。

    雖然他們攻入的是大宛地廣人稀的草原、丘陵地帶,但他們造成的破壞,卻一點不比匈奴人差多少。

    迄今為止,保守估計,就已經有十餘座大宛鄔堡與十幾個臣屬大宛的塞人部族被烏孫鐵騎所屠滅。

    光是砍下的人頭,便足足有數千之多。

    其中,有著大量的老弱!

    尤其是三十歲以上的男女,只要落入烏孫人手裡,幾乎就難以活命。

    因,在烏孫人眼中,這些人是毫無價值,甚至會拖後腿的累贅。

    他們的年紀太大,哪怕用作奴隸,都是賠本。

    甚至拿去當人牲,都有可能是對神明的不敬!

    於是,這些大宛人,除非擁有一技之長或者特別幸運,否則,只要落入烏孫人手中必死無疑!

    翁歸靡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在不行了!

    他已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更察覺到了可怕的危機!

    然而,他的大臣貴族們,卻沒有這個意識。

    「昆莫,這是為什麼?」原安糜當即就不滿的問道:「白狼之子,怎麼能和匈奴人一樣呢?況且,漢朝人未必會注意到我們!」

    「漢朝人是未必會關心我們……」翁歸靡沉穩的道:「但匈奴人一定會!」

    「格里當,你想想看,匈奴人現在在漢朝人手裡吃了這樣的虧,他們會找誰墊背?」翁歸靡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他的堂弟以及他的貴族們:「你們要記住,烏孫,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國……一個在漢與匈奴面前的螻蟻!」

    「哪怕如今,匈奴衰弱了,但,他們有機會的話,必然對我烏孫出手!」

    「特別是,大宛戰後……」翁歸靡憂心忡忡,意味深長的告誡著眾人:「你們想想看,等大宛滅亡,匈奴人能擴張的方向在那裡?」

    「大宛之西有蔥嶺,蔥嶺高而險峻,來回翻越極為不便,其北為康居,而康居大國,又道途遙遠,以匈奴目前之能,力有未逮……」

    「而其東為漢,漢強而可怖,匈奴畏之如虎也……」

    原安糜聽著,微微一楞,旋即醒悟過來:「昆莫,您的意思是?」

    「哼!」翁歸靡沉聲道:「必是我烏孫啊!」

    「大宛之戰,無論結果如何,匈奴與我,必有一戰,且乃是國戰!」

    「賭國運於此,畢其功於一役,乃生死存亡之戰!」

    翁歸靡很清楚,現在的匈奴,就是一頭飢餓流血的野獸。

    大宛,只是它的第一頭獵物。

    然而,一個大宛,是喂不飽匈奴人那飢腸轆轆的腸子,更填不飽他們空蕩蕩的胃囊,只能算是稍稍飽腹。

    但,用不了多久,飢餓與流血的身體就會驅使匈奴人,再次踏上征服與毀滅的道路。

    尤其是,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債主,拿著刀槍劍戟,隨時準備上門討債的時候。

    所以,翁歸靡判斷,匈奴必然對烏孫下手。

    而且,必是亡國之戰。

    匈奴人現在就是漢朝神話傳說之中的饕餮,它處於永恆的飢餓之中,在外界壓力與本能驅使下,它只能不斷的擴張-征服-毀滅。

    其他貴族卻都是面面相覷,良久,原安糜倔強的問道:「就算是這樣,昆莫您也不必委屈我們的勇士啊!」

    「漢朝人難道還能隔著匈奴來懲罰我們?」

    翁歸靡聽著,搖了搖頭,嘆道:「格里當啊……若事情都是像你想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漢朝是不能隔著匈奴懲罰我們……」翁歸靡道:「但,匈奴可以借漢朝之力來打我們啊!」

    「如今,匈奴人因漢朝乾涉,恐怕正滿腔怒火而無處發洩……此時,若我國給了匈奴人藉口,叫匈奴人找到機會做文章,將我國拉下水……」翁歸靡看著自己的堂弟道:「到時候,漢朝使者來問罪,匈奴人再趁機發難,我國在這大宛的利益,必定受到嚴重打擊,甚至可能一無所獲!」

    對匈奴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必然採取的手段。

    這也是人之常理了。

    漢,對匈奴人來說,實在是惹不起的對象,這從漢朝人一封書信,就讓匈奴十萬大軍頓足不前看的清清楚楚。

    面對一個如此強勢又不敢得罪,更不敢開罪的對手。

    正常人會怎麼選?

    當然是找別人打一架!

    最好找一個明顯可以打的過的人打一架。

    一則挽尊,一則轉移焦點和矛盾。

    更何況……

    「漢朝人恐怕也在等著匈奴人與我國開戰……」翁歸靡在心裡嘆道。

    但他卻不敢說出來,只能將這個事情,埋在心中,藏在心底。

    因為……當前烏孫,根本沒有面對漢的能力與資格。

    哪怕明知道某些事情,對烏孫而言,最明智的選擇,只能是揣著明白當糊塗。

    只有這樣,才有一線生機。

    不然……

    一顆棋子沒有當棋子的覺悟,反而想要喧賓奪主?

    那是自尋死路!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6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節 威加四海(2)

    七月中旬,天山腳下的龜茲王國,歲月靜好,一派田園牧歌的恬靜氣氛。

    唯一有些不太尋常的是,從前最喜歡口嗨的漢朝商人與官吏,最近都安靜了下來。

    很少再看到有漢人趾高氣揚的在城市、集市之中,吹牛口嗨,誇耀漢朝的富庶與強大。

    沒辦法,半個月前,他們斬釘截鐵的告訴其他人——匈奴人這次完蛋了,王師必然懲戒!你們就等著看大漢興義師,伐無道吧!

    結果,等了好幾天,只等到令居方面的一紙交涉而已。

    至於吹噓之中的王師?

    漢軍精騎,連影子都沒有在龜茲出現過。

    嘴強王者們大受打擊,士氣低落,於是一個個都耷拉起腦袋,好多天都不活躍了。

    而龜茲人天性慕強,見此情景,也多有私底下腹誹甚至調侃漢室的言論。

    畢竟,先前漢家商人與官吏們,可都是言之鑿鑿,自信滿滿,斷言匈奴必定要因此倒大黴!

    結果,卻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漢人只是派些了使者過去警告。

    雖然措辭嚴厲,但在龜茲人看來,卻是色厲內荏,不過挽尊罷了。

    匈奴人若是能被人一封書信,幾句警告就嚇住了。

    那還是匈奴人嗎?

    事實上,不止龜茲人,尉黎那邊乃至於樓蘭人,也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漢朝人的話,也沒必要信太多……」

    「都是嚇唬人的罷了……」

    「匈奴終究還是有些底蘊的……」

    各國貴族,紛紛開始思考起來。

    甚至有人,敢公開議論此事,說什麼『鷹楊將軍,到底年少,面對匈奴這等強國,有所顧慮也是正常』。

    一時間,原本幾乎已經為親漢派所控制的列國政局,又有了些別的味道。

    畢竟,西域諸國,是天生的牆頭草和慕強者。

    歷來就是誰強給誰當狗。

    如今,漢匈局勢,看上去似乎又要起波瀾。

    自然難免有人要起歪心思,想給自己留條後路,裝個備胎,以備將來有變,可以轉換陣營。

    便像現在,龜茲王宮之中,龜茲左大將,就在龜茲王面前,苦心勸說著:「大王,漢、匈皆強國,龜茲小國也,小國在兩大國間,唯兩屬方是自保之道……」

    「今大王一心慕漢,萬一將來匈奴得勢,我恐龜茲……」

    龜茲王聽著,目光閃爍,顯然有些意動。

    因為,對方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龜茲也就是在西域三十六國之中,勉強可以算一個大國。

    但與漢、匈相比,無疑是螻蟻。

    偏偏龜茲又處於天山北麓之下的戰略要沖,現在漢室強大,固然可以庇護龜茲。

    但將來萬一局勢有變……

    龜茲豈不是……

    龜茲王沉吟許久,正要開口說話之際,忽然,宮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龜茲王眉毛一皺,側頭看去,就看到幾個貴族急匆匆的走進來,對他拜道:「大王,匈奴人停止進軍了……」

    龜茲王目瞪口呆,他面前的那位左大將更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麼,漢朝那位鷹楊將軍一封書信,幾句警告,就能讓匈奴十萬大軍俯首。

    這比神話還荒誕!

    恐怕是連夢裡都不會有的情況!

    沉默良久,龜茲王站起身來,看著那位左大將:「你竟敢在我面前妖言惑眾,企圖蠱惑我背棄偉大的天子陛下,罪無可赦!」

    「來人,將這個罪臣綁起來,馬上送去城外的王師軍營,請王師處置!」

    「再傳本王的命令:即日起,有敢誹謗王師,非議上國貴人,甚至蔑視上國天子者,一概就地緝捕,械送上國官署!」

    說完這些話,這位龜茲王深深的出了一口氣,只覺得背脊和脖子都涼梭梭的。

    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對大漢天子的忠誠堅定不移,不然的話……

    那位左大將卻是一臉錯愕的楞在當場,直到十幾名龜茲武士沖上前去,將他按到在地時,他才反應過來。

    正要開口求饒,卻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有人將一塊破布,直接塞進了他的嘴中。

    然後,將他的衣服扒光,用繩子直接捆起來,抬著走出了王宮。

    這時,整個延城都已經瘋癲了!

    匈奴的回覆,這個時候已經傳遍全城——匈奴人無條件接受了那位漢朝將軍的所有條件!更派出了使者,前來龜茲,與漢協商!

    最開始,連漢朝的商人與官吏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直到匈奴使團入境的消息傳來,他們才反應過來。

    然後,之前所有質疑過的人,都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緊接著無邊的恐懼襲上心頭。

    尤其是那些曾經公開發表過某些言論的貴族,如坐針氈。

    好在,他們不需要擔心太久。

    因為很快,龜茲王派來的軍隊,就直接闖入他們的家裡,將他們抓起來,捆起來送去城外的漢軍軍營。

    此事,在龜茲的歷史上留下了重重一頁。

    甚至,成為了龜茲歷史的分水嶺。

    從此以後,龜茲上下再無敢質疑、懷疑漢家的人或者勢力。

    於是,全國上下團結一致全力漢化,不過數年,這天山腳下的夷狄之邦,就變成了衣冠禮儀之地。

    他們因此,甚至比漢人更講究禮儀、秩序、尊卑,更強調鋼廠倫理!

    以至於有內郡來的文人,在抵達龜茲後,以為自己來到了齊魯之地。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匈奴人低頭臣服的事情,從龜茲迅速傳遍整個西域都護府治下,隨之傳進邊牆之中。

    而張越已靜候多日了。

    「匈奴人還算識相!」聽說這事後,張越抿嘴一笑:「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太苛責他們了!」

    「田水!」張越揮手叫來自己的家臣,對其吩咐道:「你帶人替吾走一趟,去匈奴軍中,擔任監軍……」

    「主公……」田水一臉錯愕的不敢相信:「下僕可以嗎?」

    「自然可以!」張越笑了起來,對他道:「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他從懷裡取出一份早就寫好的冊子,交到田水手裡,叮囑道:「去了匈奴,汝便依照此冊之上的吩咐,見機行事便可!」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6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三十節 援兵


    數日之後,匈奴使團自玉門入塞。

    隨同他們一起入塞的,還有龜茲、尉黎、樓蘭三國送來的『犯漢之官』,差不多有三五十人。

    但,最引入注目的,還是匈奴使團帶來的馬車。

    整整二十餘輛馬車,裝載著滿滿的金器、銀飾以及珍寶珠玉。

    其重量壓得車轍深深陷入路面,車輪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

    每到上坡,便需要十幾名奴隸牽引,方能動騰。

    及至玉門,匈奴人便打開了這些馬車上蓋著的帆布,露出其中所裝載的物事金燦燦的金幣,充滿異域風格的美玉,雕琢的宛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珍寶,以及精美至極的各種銀飾。

    一時間,整個玉門塞下都是珠光寶氣,耀的人眼睛都花了。

    城樓之上的商賈士民,見到這個情況,都是目瞪口呆:「這匈奴人,怎麼變得如此闊綽了?」

    而張越見此情景,也是感慨一聲:「論起搜刮的本事,匈奴人一騎絕塵,天下無雙也!」

    想都不用想,這些金幣銀飾珍寶珠玉,肯定是匈奴人在大宛掘地三尺找出來的戰利品。毋庸置疑,這些珍寶身上,必定沾滿了無數大宛人的血淚。

    恐怕,匈奴人已經將大宛人過去十餘載的積蓄以及其在絲綢貿易上的利潤,都給挖出來了。

    不過……

    這與漢家何干?!

    張越於是滿臉笑容,帶著部下,親自出城相迎。

    「匈奴使者呼衍冥,再拜大漢鷹楊將軍張公!」正使是老熟人,就是上次來使的那位呼衍冥:「奉我主單于之命,小使特來向將軍請罪!」

    接著,他便奉上了一份禮單以及一封匈奴國書。

    張越輕笑接過來,看了看其中內容,便喜笑顏開,上前扶起呼衍冥,道:「貴使遠來勞頓,還請入內休息!」

    這匈奴人,真是給足了他與大漢帝國面子。

    國書之中,不僅僅全盤低頭認錯,更送來向郁成城百姓賠禮、道歉和撫卹的金銀珍寶。

    足有金幣一萬枚,銀飾千件,更有寶玉、瑪瑙等千餘件,價值不可估量。

    至於為何這些東西不賠給郁成城百姓,反而送來玉門關?

    匈奴人不說,漢家也不會計較。

    畢竟,上國還是要有些度量的!

    既然匈奴人這麼給面子,張越自也大度了起來,也就不再計較匈奴人在郁成城的『倒行逆施』,甚至閉口不談大宛之事。

    反倒是慷慨應允了呼衍冥的諸般請求。

    包括,擴大在尉黎、龜茲與匈奴的榷市,增加對匈奴的鹽鐵、糧食出口,甚至同意了匈奴人採購一千套漢軍制式甲冑的要求。

    同時,還允諾,增加從匈奴的進口。

    放開從前的許多限制,准許匈奴人可以不受限制的將牛羊、皮毛輸送進漢塞。

    得到這些優惠條件後,呼衍冥自是千恩萬謝。

    因西域匈奴,目前正陷入戰爭泥潭之中,不可自拔。

    若無張越的這些承諾,很可能,在今年冬天之前,李陵大軍便只有從私渠比鞮海撤退的這一個選擇。

    而這也就意味著,西域匈奴將從單于大位的競爭中淘汰的命運。

    一旦漠北統一,傻子都知道,等待他們的必定是那位單于的征討。

    且,單靠西域一隅之地,根本無法自立。

    現在,有了張越的這些承諾,他們總算可以喘一口氣。

    可以用從大宛的掠奪所得,從漢室購買糧食、鹽鐵甚至武器,維持戰爭,甚至贏得這場事關生死的單于奪位之戰!

    是故,對於張越的所有條件,他們只能接受。

    於是,呼衍冥離去之時,就帶上了田水以及田水的數十名隨從,他們將作為漢室代表,前往匈奴在大宛的戰場,監督和管控匈奴在戰爭之中的『不義無道之行』。

    至於什麼是不義?何為無道?

    那自是自由心證。

    但總算,匈奴人終於可以繼續向著大宛的膏腴之地,繼續前進了。

    ……………………

    實際上,匈奴大軍只在藥殺水河畔停留了三天,等王遠將從郁成城繳獲的金幣珍寶裝車,並派人護送回國後。

    匈奴大軍,旋即繼續向著貳師城進軍。

    於是,短暫的和平結束了。

    大宛人再次陷入夢魘之中。

    好在,這短短數日的和平,讓他們贏得一絲喘息之機,得以根據情況,重新調整佈防。

    同時,他們也終於迎來了,他們渴望已久的援軍大約有三千康居騎兵,衝破了烏孫人那漫不經心的阻截,抵達了大宛王都貴山城。

    而這些康居人給大宛人帶來了月氏人的保證月氏五部,絕不會允許匈奴滅亡大宛!

    只要大宛人能堅持到明年春天,月氏援軍就將趕到戰場!

    這讓大宛貴族們,稍稍能有一些安心。

    然而,旋即,郁成城大屠殺的消息傳到了貴山城匈奴人在屠殺之時,特意選了三百人沒有殺,而是讓他們挖坑埋屍,然後將他們向著貴山城方向驅逐。

    沿途中,這些被屠殺嚇破了膽的倖存者,慌慌張張的向著他們遇到的每一個人訴說他們的見聞,描述著匈奴人的殘忍與暴虐。

    恐慌迅速在大宛全國蔓延,甚至連奴隸們也被嚇壞了,紛紛向著貴山城逃亡。

    而貴山城城中的大宛貴族們,也被傳來的消息所震驚。

    屠殺這種事情,他們的祖先自也做過。

    但,一般來說,貴族是不會被殺的。

    但在匈奴人在郁成城,卻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高貴的貴族。

    連同總督在內,闔城數萬人,竟只有不到三百人活命!

    這讓那些自詡血統高貴,即使滅國也能活下來的貴族們,惶惶不可終日。

    而這個消息,也刺激了整個大宛上下。

    郁成城大屠殺讓他們明白哪怕投降也可能會死,而且,無論男女老幼,高低貴賤。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奮戰到底,爭取生機了。

    一時間,大宛王國上下,竟有了眾志成城的味道。

    加之,又有康居援兵到來,得到月氏保證,大宛人終於開始有了他們祖先的一絲絲味道。

    尤其是在貴山城內外,人人秣兵歷馬,摩拳擦掌,誓死要保衛這座他們祖先所建立的雄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3 06:56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節 仁義(1)

    五顏六色的粟米穗,沉甸甸的垂下來,隨著秋風翻滾。

    五百里居延,已成為一片粟海。

    今年春天播下的粟米種子,現在已經接近成熟了。

    整個居延,旋即投入到了為秋收準備的戰爭之中,再沒有人有什麼心思去關心什麼大宛戰爭了。

    哪怕是張越也是如此。

    「各部都要投入到粟米的搶收和晾曬、入庫工作之中,其他所有事情,都必須讓步!」張越端坐於軍營之中,對著他的部將們下令:「除了公田,各塞私田、民田的搶收之事,各部也需要盡力提供幫助、協作,不可讓一粒粟米,爛在田中!」

    「諾!末將等謹受命!」諸將齊齊恭身領命,旋即次第而出,奔向各地。

    整個居延漢塞,從此刻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場名為秋收的戰爭之中。

    哪怕是張越親領的鷹揚旅也不例外!

    沒辦法,這居延方圓五百里,水系密佈,地形複雜,湖泊林立,沼澤遍野。

    漢家於此墾田數十萬畝,以供給居延漢家二十萬軍民。

    張越接受後,重新規劃居延墾田,以水淹十餘萬畝處於低窪、沼澤區的土地,又組織軍民,開墾荒地二十萬畝。

    使居延之田,達到了駭人的將近萬頃!

    不過,居延環境特殊,氣候特殊,條件特殊。

    過去,居延農業,素來走的是粗耕粗放的路子。

    什麼精耕細作?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倒不是不想,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而是沒有這個條件!

    居延地廣人稀,哪怕經過三十餘年的發展,也不過二十萬人口!

    其中,大部分青壯,都入伍為軍人。

    在這個地方,在一開始,就是以商君的耕戰思想建設起來的。

    兵民一體,以戰為耕,鑄劍為犁,鑄犁為劍!走的就是古典的路子。

    只是,人口稀少一直桎梏著居延的發展。

    也就使得,居延之地,一直走粗耕粗放的路子。

    種子播下去後,基本就是看天吃飯。

    除草、翻土、捉蟲這種事情,很少有人有時間和精力去做,至於施肥那就更是黑科技了。

    所以,居延土地肥沃,水力資源豐富,但畝產卻連河西四郡的窮鄉僻壤都不如。

    常年平均畝產不過兩石,有時候甚至只得一石。

    至於絕收這種事情,也常有發生。

    但,自張越接手後,這個情況便一去不復返!

    首先是大批先進農具引入,曲轅犁、耬車、水車以及各色鐵器,紛紛通過商路來到居延,換走居延本地出產的毛紡、皮料、玉石。

    這些工具的引進,使得居延農業開始具備了精耕細作的條件。

    其後,隨著漢匈協議達成,大批奴婢引進,令得居延的勞動力大大增加。

    尤其是公田,現在基本都已經由西域引進的奴婢負責耕作,而漢人只需要充當監工,指導和督促他們勞作。

    於是,翻土、捉蟲、除草、施肥一條龍上馬。

    加之張越從空間培育的優良粟種潛力巨大,各項指標都遠超舊日的粟種。

    於是,自春播而至如今,整個居延的粟米田之中的粟米,都是長勢良好,豐收有望。

    及至如今,各地彙總的報告,都顯示今歲居延粟米的產量將遠超預期,極有可能創下一個有史以來最高的數據。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因居延多雨,河流湖泊密集。

    所以,秋收的時間是有限的。

    往年數據顯示,立秋之後,居延就可能陷入一段連綿的陰雨天氣。

    所以,若不能趕在秋雨之前,將收穫歸倉,那麼一歲辛苦可能都會付之東流。

    故而,在粟米將熟之時的如今,張越自也就再顧不得什麼大宛匈奴烏孫了。

    走出軍營,張越立刻就率部,前往居延各地巡視。

    自黑城塞向南,一路看去,偌大的居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軍營。

    漢軍將士紛紛卸甲,投入各烽燧、塞堡之間的粟田,而百姓婦孺,則在家裡、城中,搭建穀倉,清理曠野,平整土地,以做晾曬場。

    數以萬計的奴婢,則在軍隊的監督下,拓寬路面,修葺橋樑、道路。

    而居延近萬頃粟田,粟苗壯碩,粟穗飽滿。

    隨便從田中,掰下一穗,放在手裡輕輕一捻,黑色、黃色、白色的粟米粒便盈滿手心。

    「起碼有四石吧……」張越掂量了一下手裡的粟粒,心裡已有數。

    若居延今秋畝產平均能接近這個數字……

    那麼,僅僅是所產粟米怕就可以收穫兩三百萬石!

    扣除掉基本的口糧與奴婢所食後,還能結餘百萬石左右。

    而且,居延如今,還不止農業有產出。

    畜牧業也發展的不錯!

    原本,居延在李廣利時代,便已有規模的畜牧業了。

    居延的塞堡之外,廣袤的近塞草原裡,放牧著十餘萬頭牛羊以及數萬匹馬。

    張越接手後,通過貿易,從西域、匈奴、烏孫購入大批牲畜。

    又自李廣利手裡接下了其從西域所擄的三十餘萬牲畜。

    由之,居延牲畜數量亦逼近百萬之數,光是奶酪湩乳之類的產品,每月能有兩三千石之多。

    而負責放牧這龐大牲畜的,照樣是奴婢。

    只不過,這些奴婢不是外購,而是歷次漢軍所俘的匈奴人以及河西屬國部族所獻,來為天子服務的馬奴。

    他們說是奴婢,實則地位高於奴婢,相當於雇工。

    不止有錢拿,還有生產資料。

    張越更許他們可以從每歲繁育的牲畜裡,取三分之一,為其私產。

    所以,這些人的積極性,遠高於張越自西域匈奴、烏孫所引進的奴婢。

    而農業與畜牧,兩產並舉,毫不誇張的說,只要過了今年,居延就可以自給自足,除非必要,否則不需要中樞大量轉輸錢糧了。

    「將軍!將軍!」忽然,遠遠的,有一騎疾馳而來,飛奔到張越跟前,就翻身下馬,拜道:「將軍,左官渠的奴婢反了!」

    張越聽著,眉頭皺起,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左官渠,他知道,乃是距此數十里外,屬於甲渠候塞的一條外延邊牆,因其邊牆之內,有當年路博德所修的左官渠而名之。

    其地不算大,大約只有兩三千人,屬於比較偏僻的地方。

    但,當地的奴婢數量卻是不少。

    起碼有個三五千人!

    因為,在當地,有一個石炭山,張越便命人在那,建了一個石炭礦,採掘石炭以供給居延各塞燃料。

    卻不想,這些人居然在這個時候反了!

    這個事情,讓張越非常敏感!

    概因如今,居延之中,有著從烏孫、匈奴、西域諸國引進的奴婢將近七萬之眾!

    而造反這種事情,和瘟疫一般是有傳染性的。

    常常一地反,便會出現連鎖反應,形成造反浪潮。

    若這居延七萬奴婢皆反,恐怕要鎮壓下去,都得花費不少時間。

    這極有可能耽誤秋收,甚至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那騎士馬上就和張越匯報了起來。

    張越聽著,眉頭漸漸緊鎖。

    因為,從那騎士報告的情況來看,這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

    按其所言,左官渠的奴婢,早在數日前就反了。

    他們在一個名叫『塌科』的人的領導下,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在其所居的棚屋之中,藏匿了許多鐵棍、鐵鍬。

    然後趁著監督他們的漢軍奉命前往左官渠為秋收準備之際,發動了夜襲,殺死留守的漢軍,搶奪武器,然後迅速撲向左官渠。

    而當地的漢軍,全無防備,猝不及防之下,為其所敗,連左官渠的塞堡為其所佔領。

    而那塌科奪取左官渠後,就打起了『乞活』的旗號,率部從左官渠向甲渠候的主塞進攻。

    沿途鼓噪聲勢,襲擊村寨,解放奴婢。

    不過兩三日,叛軍人數就達到了七八千之眾。

    「麻蛋!」張越聽完,忍不住道:「斯巴達克斯起義的東方版?!」

    這由不得他不去這樣聯想。

    也由不得他不慎重!

    畢竟,他可不想千百年後,歷史書上自己變成一個黑臉大反派!

    成為阻礙追求自由的敵人!

    想到此處,張越立即下令:「速傳我將令,命鷹揚旅左右校尉即刻歸隊,兩日後必須來此,此乃將令也!」

    「再令,甲渠候各塞即刻進入戰備,各塞各烽燧,立刻截斷道路,封鎖交通,不可令一奴踰越!」

    隨著他的命令,整個甲渠候及周圍塞堡,立刻動員起來。

    只用一天時間,漢軍各塞便完成了封鎖、阻截。

    將叛軍鎖死在了左官渠及其周圍五十里地區。

    而到第三天,鷹揚旅左右校尉部三千精騎奉命抵達。

    張越於是在甲渠候的塞堡下,檢閱了這支騎兵,然後率其立刻對封鎖圈內的叛軍進攻。

    叛軍,都是些奴婢,哪有什麼戰鬥力?

    又被漢軍封鎖在狹小的區域之中,動騰不得,而鷹揚旅又乃是當世裝備、訓練和組織最強的騎兵。

    在鷹揚旅的三千精騎面前,叛軍就像面對草原猛獸雄獅的兔子一樣,根本無力抵抗,轉瞬之間,便被鐵騎碾碎,倉皇撤向左官渠塞。

    而張越豈會給他們機會?

    揮動大軍,一路銜尾追殺,不過半日功夫,便掃清了左官渠外的所有叛軍。

    又用了一個時辰,就輕而易舉的攻入左官渠之中。

    叛軍於是徹底覆滅,首領塌科以下,皆斬殺降服。

    而被俘漢家軍民千餘人,也被解救出來。

    只是,僅此一戰,整個左官渠及其周圍十餘村寨、上萬畝粟田遭到了毀滅性破壞。

    大量村舍房屋被毀,數百漢家移民遇難。

    其生產生活財產,也受到了重大損失。

    此外,調動大軍,動員左右塞堡,亦大大影響了秋收。

    這讓張越氣急不已。

    但,在審訊了抓捕的叛軍首領後,張越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為,從這些人的供述之中,張越得知了,他們造反前就已經知道造反必死!

    因為他們不可能是漢軍的對手!

    他們造反,最多只能發洩、破壞,並葬送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什麼收穫都沒有。

    然而,他們依然義無反顧,甚至那位名叫塌科的首領,還率部戰至最後,為漢軍鐵騎踐踏而死。

    這種明知必死,卻義無反顧的行為。

    讓張越震怖不已!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張越呢喃著這三國亂世之中的名言:「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

    他很清楚,這種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

    尤其是居延當前特殊的經濟正治環境下,大量胡人奴婢的引入,必然導致反抗將不斷存在,並一直延續。

    正如後世所言哪裡有壓迫,哪裡便有反抗!

    這是不分人種、民族、國家的通性!

    縱然是向來被認為溫順的三哥,後世不也有游擊隊在抗爭?

    所以,現在擺在張越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加強監管,強化鎮壓,甚至給奴婢上枷鎖、腳銬,將之當成消耗品,以快速消耗他們的生命、健康,讓他們在居延活不過半年就勞累而死。

    這樣,這些奴婢就沒有力氣反抗,也不可能有反抗的組織出現。

    只是……

    如此作為,且不說輿論反應和青史之上的評價。

    便是良心上也很難過去!

    畢竟,這樣的行徑,幾乎等於反人類。

    是比夷狄還夷狄的野蠻政策,諸夏君子那裡能用?

    且夫,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今天居延可以用這種反人類的政策來對付夷狄奴婢,明日子孫後代,未必不能將這些東西用在諸夏苗裔自己身上。

    須知,帝國主義者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內殘外暴。

    在資本家、地主、奴隸主面前,所有人都一律平等。

    作為正治家,張越知道,凡事都應該有底線。

    這底線不止是對外人的,也是對自己人的。

    所以……

    「只能給出路了……」張越嘆息了一聲。

    沒辦法,想要長治久安,便不能一味的高壓統治。

    正如他所知的那般,一手詩書,一手大棒,才是真理。

    當然了,妥協歸妥協。

    原則和底線,還是要把握好。

    任何社會都有秩序,任何人都不能破壞秩序。

    特別是這些人,只是漢家買回來的奴婢。

    給出路,是諸夏仁義,給了出路還不聽話,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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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