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40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7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章眾生百態

    「小叔叔,小叔叔……」趙柔娘帶著一股香風,投入張越懷中。

    旁邊,那匹棕色的小馬,也打著響鼻湊過來。

    這吃貨,大約是想空間水和空間的秸稈都想瘋了。

    一個勁的往張越身上蹭。

    而遠方,嫂嫂雖然表面上裝的非常端莊,但張越明顯能發覺,她的臉頰都有些因為激動而潮紅。

    張越將趙柔娘放下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柔娘,我不在家這些日子,你可聽話?」

    「柔娘很聽話呢!」趙柔娘扯著自家小叔叔的衣袖,一雙明亮大眼睛,宛如珍珠般閃亮,她輕聲說道:「就是阿姊,常常擔心小叔叔,每天都要去宗祀為小叔叔禱告……」

    張越聽了,不由得抬眼看向遠方的嫂嫂。

    差不多一月不見,嫂嫂的容顏,卻有些憔悴了。

    張越知道,她必是每日擔心自己在長安的生活,吃不好,睡不好。

    心裡不由得升起無數歉意。

    牽著柔娘的手,張越走到嫂嫂面前,長身一拜:「嫂嫂在上,毅回來了……」

    「叔叔快快起來……」嫂嫂有些慌亂的上前,說道:「叔叔今日榮歸,當去祭拜列祖列宗,以告先人……」

    「嫂嫂所言甚是!」張越拜道:「毅當去祭拜祖先,以慰先人!」

    在任何年代,中國人與祖先的關係,都是緊密的。

    祖宗墳墓與故鄉情懷,就像一條無形的線,牽掛著所有的諸夏子民的心。

    無論走到那裡,無論地位如何,都不能忘懷。

    當年劉邦就說過: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

    其死後遺詔,下令在沛縣,建立廟堂,供奉他的靈位,還命令地方組織童子,每歲為他獻唱《大風歌》。

    既然榮歸,當然要祭祖,告慰先人!

    「老師!」袁常帶著幾個僕從,走上前來,走到張越面前,跪下來拜道:「弟子恭迎老師回鄉!」

    在袁常身後,陳越兄弟也上前拜道:「吾等恭迎張公榮歸!」

    又有數十名士子,紛紛前趨,恭身禮敬:「末學後進xx,拜見明公……」

    張越抬起頭,看過去,這些士子裡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諸君都還在啊……」張越有些感動。

    袁常拜道:「自老師入京,弟子便自作主張,為老師繼續授業……諸生也都留守於此,靜待老師歸來之日!」

    這就了不得了!

    更讓張越對袁常刮目相看。

    這個便宜弟子,恐怕不僅僅只是一個紈褲吧!

    而他能夠在自己離開後,繼續維持甲亭的士子數量,這一點更是難能可貴!

    在任何時代,想要做事、成事都要有人。

    而且,得有一批腦殘粉和死忠支持者。

    不然,縱使你開掛,也做不成任何事情。

    而聚集於甲亭的士子們,雖然多是寒門子弟,但,卻是讀書人,是知識分子。

    西元前的知識分子,哪怕天資一般,但在這個識字率低的可怕的年代,只要勤勉一些,總能有所成就。

    而這些士子,在甲亭聽張越講珠算,又互相交流。

    是第一批接觸和學習珠算的知識分子!

    這可就了不得了!

    二三十年後,他們中未嘗不能出郡守、刺史甚至九卿!

    而且,因為他們是受惠張越的珠算,所以,在未來,他們的身上自動就會被張系的標籤。

    只要稍加籠絡和團結,就可以作為未來的張系集團的骨幹。

    「善!諸君對我不離不棄,在下無以為報,明日於甲亭再講珠算之術!」張越長身對眾人一拜。

    士子們聞言都是興奮不已!

    張越離開前,只講了加減之法,雖然留下乘除口訣,但眾人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而且,沒有張越親自指點和演示,他們一時間也摸索不出什麼。

    本以為張越如今飛黃騰達,怕是不肯再將這等奇技傳授,如今,聽得此話,眾人紛紛拜道:「張君高義,願為門下之徒……」

    但張越卻只是笑笑,沒有答應。

    他現在是侍中領新豐令是國家官員不是博士官。

    所以不能收徒。

    但,可以打擦邊球。

    張越笑著拱手道:「在下年少德薄,不敢說授業,只能說是與諸君共同探討、進步……」

    在一旁旁觀的鄉三老及鄉紳們見了,都是暗自點頭。

    「這位張侍中,別看年輕,但這手腕、章法,都頗為熟練啊……」許多人議論著。

    「聽說他至今沒有婚配呢!」有鄉紳悄悄想著,盤算著,打算著送妹子。

    更有人扼腕嘆息。

    怎麼以前就沒有能發現這個潛藏在長水鄉的蒙塵明珠呢?

    若彼時聯姻,現在躺著就能發達了。

    如今卻是只能想辦法,送女兒去做妾了。

    沒有辦法,他現在已經貴為侍中,受命輔佐長孫,極得天子寵愛。

    據說宮裡面有傳說,天子以為此子乃是上蒼派來輔佐他的留候般的大臣。

    所以,毫無疑問,此子的未來正室,恐怕至少也得是三公九卿的貴女,甚至是姓劉的宗女、公主!

    大家這小胳膊小腿的,連個妾室的地位,恐怕都要與人去爭搶。

    「主公!」田家三兄弟與李氏四昆仲,擠出人群,走到張越面前,磕頭拜道:「臣等恭迎主公榮歸,請主公吩咐!」

    這七人一出來,頓時就吸引了許多鄉紳的注意。

    特別是那些中小地主的眼睛,立刻就盯上了他們。

    他們知道自己的份量,恐怕想要搭上張侍中的車有難度。

    但宰相門房也比千石縣令強!

    侍中的家臣,地位自然也不低。

    若能嫁一個女兒或者族女,給這些侍中的家臣為妻,那等於間接與侍中聯姻啊!

    這事情得抓緊,得快點下手,晚了說不定連湯都沒得喝了!

    這麼一想,很多人心裡就有了計較,決定回去後就派媒人來甲亭說親。

    也不拘要指定誰,先扒拉一個到碗裡再說!

    張越看著田李兄弟,連忙上前扶起他們,道:「我離家這些日子,辛苦諸位,為我照顧家人與產業了……」

    他雖然離開南陵,人在長安,但期間也曾派人回來看過。

    據說,他離開以後,這田李兄弟就日夜守在家門口,保衛著他的家宅。

    做事更是勤勉,忠心。

    這樣的家臣,當然要賞!

    不過,現在人多口雜,賞賜之事和嘉勉之事,還是留到晚上再做比較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7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恩怨分明

    在眾人簇擁下,張越帶著嫂嫂與柔娘,恭敬的前往了甲亭外的宗祀,隆重的祭拜了列祖列宗,將天子御賜的寶劍,鄭重的獻給祖先,放置於祖先們的神主牌之上。

    這很關鍵。

    當年,太宗的寵臣衛綰,曾經靠這一招從先帝手下,撿回了性命。

    又前往了亡兄和亡父的墳塋祭拜,然後又回到甲亭,舉行了隆重的酒宴。

    幾乎整個甲亭的豬、羊、雞、鴨、鵝都被熱情的百姓自己主動貢獻出來。

    流水席一擺就是四百多席,光是廚師就請來了十幾人!

    甲亭的裡正,親自坐鎮指揮著全村老少,參與幫廚。

    而長水鄉的遊俠頭子李大郎,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冒了出來,帶著十幾個小弟主動來幫忙。

    眾人見了,也沒有異議。

    事實上,遊俠雖然素來不受官府待見,甚至不受百姓喜歡。

    但士紳階級卻很喜歡他們。

    畢竟,這個世界上,人不可能永遠做好事。

    既然名為士紳,總歸是會吃人的。

    但士紳又要臉面,又要維持名聲。

    很多髒事,士紳是不能做的。

    這個時候,遊俠兒的出現就完美的解救了廣大士紳的需求。

    從此,士紳可以唱白臉,而將紅臉留給遊俠們去唱。

    事情搞砸了,那是家奴縱法,人品高潔的x公全不知情。

    丟一個替死鬼和那個為首的遊俠出來,事情就可以瞭解了。

    這也是為何關中遊俠勢力,從來不衰的緣故。

    有需求就有市場。

    朝廷殺掉一批,關中豪強旋即又扶起一批。

    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殺之不盡,除之不絕。

    張越雖然也看到了李大郎,但沒有多想。

    因為此刻,他正忙著將從長安帶回來的禮物,搬回家裡呢!

    一箱又一箱,裝滿了綾羅綢緞與黃金珠玉等器物的木箱,被田氏兄弟和李氏昆仲們興高采烈的搬進張家的宅院裡。

    很快,就在院子中間堆成一個小山。

    僅僅是黃金,就多達兩百金。

    綾羅綢緞數百匹,絹布二十多箱!

    看的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而張越自己買的那點東西,自然成為了所有物資裡最不起眼的。

    但他還是拿了出來,先將那幾匹絲綢,拿起來交給嫂嫂和柔娘,笑道:「這是我在長安為嫂嫂與柔娘買的布料……」又將那兩盒胭脂塞到嫂嫂手裡:「這是小弟給嫂嫂買的胭脂,聽說是酒泉郡的皋蘭山所出,最是好用,願嫂嫂青春常駐!」

    柔娘接到了小叔叔的禮物,高興的都蹦了起來。

    「小叔叔給柔娘買了新布料,能做好幾件新衣裳呢……」她捧著那幾匹絲綢,美滋滋的笑了起來。

    至於,這院子裡那堆積如山的華貴綢緞與昂貴蜀錦,在她眼中怎麼都比不上這小叔叔給自己買的禮物。

    嫂嫂拿了胭脂,卻是嗔怪的望了一眼張越,道:「叔叔太破費了,妾身往日裡用的胭脂就已經很好了,何必買這麼貴的東西……」

    但臉上卻高興的如同少女一般,有著紅暈浮現。

    事實證明無論什麼時代的女性,對於化妝品特別是奢侈類化妝品的抵禦力都弱的可以。

    拿著胭脂盒,嫂嫂看著院子裡那些堆積如山的禮品,有些擔憂的道:「今日叔叔回家省親,叔叔的同僚們就如此重禮,往後他們家有喜事,叔叔又當何以為報?」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一直是漢人的特性。

    當年,平原君朱建老母去世,辟陽侯申食其往稅兩百金。

    朱建於是以性命相報,竭盡全力,輔佐申食其。

    更在諸呂敗亡後,為申食其獻策,使之能夠保全性命於亂軍之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朱建雖然智計百出,但奈何抵不過強權。

    太宗皇帝前元三年,辟陽侯申食其在長安的候宅之中被淮南厲王劉長一鎚鎚殺,理由是——申食其當年身為呂后親信,我母親為呂后所害,申食其卻沒有幫忙,趙隱王劉如意和趙幽王劉友死前,申食其身為國家大臣,也沒有盡力相救。

    所以該死!

    殺了申食其後,劉長又派人去緝捕作為其親信的朱建,朱建聞而自殺。

    如今,張越雖然不需要朱建那樣,拿了別人的禮物,就要以性命相報。

    但,這所謂的人情關係與同僚之情,也是建立在有來有往的基礎上的。

    嫂嫂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她很清楚。

    別人送的東西,總歸是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的。

    張越聽了,哈哈一笑,道:「這些事情嫂嫂就不需要擔心了,一切都有我!」

    他從懷裡取出那張暴勝之所送的田契,交給嫂嫂,道:「這是另一位同僚所贈的莊園田契,應該就在長水鄉之中,嫂嫂改日帶人去接收了吧……」

    「至於其他諸生,毅自己會解決!」

    他望著自己面前善良的嫂嫂與柔娘,深情的說道:「請嫂嫂相信毅,毅定會讓嫂嫂與柔娘,不為任何事情煩憂!」

    「嗯……」聽到叔叔如此露骨而充滿了炙熱情緒的話,嫂嫂忽然有些慌亂,將張越遞過來的田契收起來,就拉著趙柔娘,帶著田李兄弟,指揮著他們,將這些黃金珠玉與綾羅綢緞,都搬進內宅之中。

    心裡面,卻彷彿被蜜糖浸泡著一般,甜蜜而安寧。

    張越望著嫂嫂的身影,指間還殘留著方才對方接過田契時接觸到的溫熱觸感。

    他的心中,也洋溢著溫暖與幸福。

    ……………………………………

    當天,整個甲亭,都處於持續的歡聲笑語之中。

    來自整個長水鄉的鄉紳與周圍數個村亭的百姓,皆來甲亭赴宴。

    人人吃的酒足飯飽,直到黃昏時分,才各自散去。

    張越將三老們和鄉紳們一路送到村口,恭拜著等待他們離去,才回到甲亭。

    「田禾……」張越叫來自己的家臣,吩咐道:「去給我準備絹布,作為禮包,每家一匹,凡出豬、羊者額外加兩匹,舊為我家相熟者再加一匹……」

    「諾!」田禾領命而去。

    沒有多久,絹布就都被打包好了。

    張越於是帶著田李兄弟,捧著這些絹布,挨家挨戶的去拜訪甲亭的百姓。

    每到一家,都是親自鞠躬感謝,然後奉送上絹布,說:「承蒙叔父(伯父)往日關照,小子毅無以為謝,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而這家農戶,自然是受寵若驚,連忙拜謝,讓家人收下禮物,感恩不盡,在心裡面對於張越的評價也提升了好幾個等級,覺得這個同村的貴人,雖然幸貴,但卻依然恭謹有禮,在鄉鄰面前不擺架子!

    甲亭六十七戶農戶,張越一一登門拜謝。

    走到王大一家的門口時,就見大門緊閉,家宅之中一片寂靜。

    張越這才想起,這家人全部都在執金吾衙門的監獄之中。

    恐怕此生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可能再過幾天,連這個宅子也會被官府沒收,然後一戶關中的無地百姓,可能會被選中,搬來此地居住,並分得一部分王大的土地。

    而剩下的,則將作為公田。

    但張越對於他們家沒有半分同情。

    因為,倘若他們得逞了。

    慘的就是自己,自己的下場,甚至會比他們更慘!

    尤其是嫂嫂和柔娘,將被自己牽連、連累。

    「死有餘辜!」張越冷然說著,就帶著田李兄弟,繞開王大家。

    這樣一一拜謝下來,到了田常和李三家時,又是另外一副情況。

    田常和李三,帶著家裡的妻子,早就門口等候,見了張越千恩萬謝,他們家的賭博,成功了!

    今日張越得貴,他們家雞犬升天!

    幾個兒子的未來前途,更是再不需要他們擔心了。

    僅僅是今天下午,就有好幾個長水鄉的士紳,悄悄的派人告知:聞公有麟兒,年已二十,忠而嚴明,我有家女,年方十五,溫良淑媛,如公不棄,願以女妻之……

    這種好事,他們以前做夢都不敢相信。

    如今卻發生在眼前。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的這個少主,自己家服侍了幾十年的主家帶來的。

    張越在外人面前都不擺架子,在自己人面前,更是親切無比。

    讓田李兄弟,都給他們的父親磕頭,感謝養育之恩。

    又送上絹布,然後告知他們——為了感謝田家和李家多年來的不離不棄,張越已經決定,從此免除他們家租種的土地的租稅。

    換而言之,就是不要他們的租子了!

    這個決定,對於今日的張越來說,自然無足掛齒。

    但對於田李兩家而言,卻是潑天般的恩德。

    沒有佃租,就意味著,家裡能存下更多的積蓄。

    有了積蓄,就可以購置耕具與糧種,形成良性循環。

    田李兄弟聞言,對張越自是千恩萬謝,而張越要的也是這個。

    他即將前往新豐上任,家裡的大小事務,都需要這幾個家臣來努力維繫。

    最重要的是,暴勝之送的那個莊園,想要管理好、打理好,少不了這幾個家臣的努力。

    對於那個莊子的未來,張越已經有了初步的計畫了。

    他在郭穰那裡,搞到了幾十株棉花幼苗,已經移栽到空間之中,種了下來。

    此外,還弄到了些漢家牧場裡的苜蓿草。

    未來,可以在那個莊園裡,種植改良的棉花與苜蓿草。

    只要成功,不愁沒錢!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8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朱安世(1)

    將諸事做完,張越就準備回家,剛走到半路,就發現十幾個遊俠兒站在道路兩側,恭身看著他。

    為首的正是張越的老熟人長水鄉的李大郎。

    若說當日,張越孑然一身,李大郎自是可以在張越面前耀武揚威,但現在,這個遊俠兒溫順的猶如貓咪一般,見了張越立刻恭身向前,趨步而拜:「二郎留步……」

    張越瞥了他一眼,冷然道:「汝在叫誰?」

    對方聞言,冷汗直冒,想起了對方今日的身份,連忙跪下來頓首道:「野人李大郎敬拜張侍中!」

    張越這才稍稍展顏,問道:「汝來何事?」

    對於遊俠兒,張越的態度其實與漢室朝廷是一致的。

    他們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治安的最大破壞者。

    因為,遊俠兒根本就不害怕法律,也不畏懼人世間的任何公序良俗。

    他們只有義氣和利益。

    為了義氣,他們可以無視人間的所有道德與法律,為了錢,他們甚至連良知也能踐踏!

    百年以來,那些關中出名的遊俠頭子,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了鮮血,腳下枯骨無數?

    但……

    存在即是合理。

    遊俠兒能夠在漢室官府的強力打壓和嚴格限制之下,活躍百年而不衰。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個社會需要遊俠。

    準確的說是,勳貴豪強商賈們需要遊俠,作為他們表面光明之下的黑暗之手。

    「前日某不才,衝撞了侍中,望侍中大人大量,海涵饒恕!」李大郎恭身拜著。

    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今日的地位。

    作為侍中,漢家唯三的可以直入禁中,與天子同遊,出入後宮,受領詔命的大臣,他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甚至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告訴京兆尹南陵遊俠李某,民怨甚大,明公為何寬縱至今?

    京兆尹就會將他抓起來,拖到菜市場腰斬,給這位侍中一個交代。

    「起來吧……」張越抬抬手,道:「本官像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嗎?」

    這個遊俠李大郎,雖然不是個什麼好玩意。

    但,這些年來長水鄉的治安能夠維持良好的狀況,與他的存在是分不開的。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在漢室鄉亭,地方秩序的破壞者和維護者,都是遊俠。

    遊俠們的地盤觀念很強。

    就像野獸一樣,會誓死保衛自己的地盤。

    他們會主動的清理,那些從外地跑來的盜匪、罪犯,以及任何可能影響他們生計的人。

    當初郭解在雒陽的時候,雒陽地方上甚至連一宗當街械鬥都沒有發生過。

    所有人的衝突,郭解都可以調停!

    不聽他的人,全死了!

    雒陽的豪強,對於這個遊俠頭子,非常滿意。

    以至於他被械送茂陵時,各大豪強紛紛贈送重金最終他得到的財物多達千萬錢!

    比張越這次回家所得的禮物的價值還要多好幾倍!

    所以,在事實上,漢室官府與遊俠的關係是很複雜。

    一方面,官府痛恨遊俠,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會極大的影響地方官吏的權威。

    另一方面,他們又不得不暫時的與一些聽話、懂事的遊俠合作、妥協,以寄希望於對方不要鬧事,甚至某些昏官,乾脆將基層事務的調停權力拱手讓給某些遊俠。

    這不奇怪,後世的宗族勢力坐大,與類似官員的懶政是分不開的。

    只是,遊俠終究是遊俠。

    他們就是定時炸彈。

    張越之前從未與遊俠們接觸過,就連遊俠們的晚輩,那些後世的『有活力的社會組織』,也沒有多少接觸。

    而新豐縣,也存在大量遊俠。

    數量大約在五六百人左右。

    這是一個恐怖的數據,全縣人口不過六七萬,就有五六百遊俠。

    等於平均一百人就有一個不事生產,在外混跡的男子。

    不想個辦法,解決遊俠兒的問題,新豐的問題就不能得到解決。

    所以,張越現在才會耐著性子,與李大郎說話。

    不然早就拂袖而去了。

    李大郎卻是惶恐不安,在張越面前,只感覺背脊都濕透了。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權力才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力量!

    趴在張越面前,李大郎低頭道:「侍中寬宏大量,小人感恩不盡!願為侍中走狗!」

    「嗯?」張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施施然的轉身,看著李大郎和他的小弟們,說道:「我見諸公,皆魁梧大丈夫,身高七尺,腰闊膀粗,為何會走上遊俠之路呢?」

    張越對此其實特別好奇。

    漢室歷史上,遊俠出生的大人物,也有不少。

    前後季布,留下了成語一諾千金,後有王溫舒,起於遊俠,卻擔任國家重臣,殺人如麻,堪稱劉氏忠犬。

    吳楚七國之亂時,雒陽遊俠劇孟投軍,也曾成就一段佳話。

    但,張越想不通,這些大好男兒,為什麼甘願屈就,做一個人厭鬼棄,給勳貴豪強當走狗的遊俠,而不肯堂堂正正的去做正經事情?

    他們可以投軍,以他們的身體素質,在軍隊裡少說也可以混一個隊率什麼的。

    膽子大的,甚至可以去闖蕩。

    東邊的朝鮮,南邊的三越,在此時都是一塊處女地。

    甚至,還可以去西域,去中亞。

    憑他們的本事,怎麼就闖不出一片新天地。

    為何要困在家鄉,給人當狗?

    張越不缺狗腿子,但他缺乏對遊俠這個群體的瞭解。

    事實上,在漢家沒有多少士大夫和官吏,會願意去瞭解和研究遊俠兒的起因以及他們的目的。

    似乎所有人都默認了,這些人天生就是遊俠。

    但張越知道,事實不是如此。

    要解決遊俠問題,就得找到『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遊俠』以及『做了遊俠以後,他們的想法』。

    搞不清楚這兩個問題,遊俠問題就是無解的!

    殺的再多,也是無用!

    「小人等卑微之身,家無餘財,除了做遊俠,還能有何出路?」李大郎垂頭道:「小人知,侍中心裡面輕慢我等,然……」

    他嘆了口氣,拜道:「侍中有所不知,我等皆餘子也!」

    其他遊俠們也都垂頭。

    「餘子?」張越微微皺眉,他曾通過回溯固化了大量石渠閣的檔案。

    當然知道餘子是什麼意思?

    就是庶子,就是一個家庭內部,不能繼承家業的男丁。

    自秦以來,國家提倡的就是『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的社會模式,統治階級採用法律、制度等方式,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拆散所有可能形成的大家族。

    首先就是別戶制度,每年八月開始別戶。

    將那些年紀到達二十三歲的始傅男子,分離出家庭。

    讓他們獨立。

    只有長子可以准許留下來繼承家業。

    而被分離的男子,所能獲得的家產,少得可憐。

    特別是在這個土地越發緊張的今天,假設一個家庭有四個兒子,那麼,除了長子以外,剩下三個可能只能得到一些糧食,幾件衣物以及少許的錢財。

    他們只能去自謀生路。

    「遊俠皆餘子嗎?」張越托著腮幫子問道。

    「回稟侍中,大部分都是……」李大郎低頭拜道。

    「不對……」張越忽地搖頭,看著李大郎問道:「大郎既號大郎,當是長子無疑,怎麼就成了餘子了?」

    李大郎聞言,埋頭拜道:「小人家有兩弟,不忍見其顛沛流離,故小人甘願為餘子……」

    「大郎愛弟之情,讓本官欽佩!」張越點點頭,這個世界不是誰都可以放棄自己的權力,讓給自己的親人的。

    「那本官可否請大郎幫本官一個忙?」張越蹲下身子說道。

    「請侍中吩咐……」李大郎立刻拜道:「小人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用不著這麼用力……」張越笑著道:「本官想請大郎,為本官去問一問新豐縣的遊俠們,假如不做遊俠,他們想去做什麼?」

    「就當尋常朋友吃酒閒聊交心……」張越交代道:「不要透露是本官所問……」

    「待大郎將此事做成,本官必有重謝!」

    李大郎聽了,大喜過望,立刻俯首拜道:「謹受命,必效之!」

    然後他抬頭,看著張越,忽然說道:「小人有一個不情之請,萬望侍中應允,若侍中應允,小人情願此生為侍中做牛做狗,死而不悔!」

    「何事?」張越問道。

    「小人有一個大兄,近來受傷,不能再走動了,托小人向侍中求情,願為侍中家臣,侍奉左右,以為灑掃之臣……」說到這裡,李大郎明顯的緊張起來,他匍匐在地,敬聲道:「若得侍中應允,小人情願此生為侍中門下牛馬走……」

    見著李大郎的樣子,再看著他的神色。

    張越忽然笑了起來,道:「那位大兄可是朱公諱安世?」

    李大郎聞言,臉色劇變,將頭埋在地上,不敢回答。

    張越望著黑暗中的院落,忽地出聲:「朱公既然來了,何不出面相見?」

    良久,黑暗中走出一個粗矮的男子,此人年紀大約四十上下,身材孔武有力,但卻極為狼狽,腰腹都綁著布條,張越的超強視力可以清楚看到他受傷了,而且傷的不輕。

    這男子走到張越身前,手捂著傷口,勉力恭身拜道:「小人朱安世敬拜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足下!」

    說著就是重重的叩首。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8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三章朱安世(2)

    張越看著匍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陽陵大俠朱安世!

    整個關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威風之時,門徒以千計,在地方上擁有堪比公卿一樣的地位。

    就連長安城的列侯勳臣,也要對他以禮相待。

    許多人紛紛結交他,將許多事情交託他去辦。

    他一直都辦的很好。

    所以,就連穀梁學派的儒生們也不說他的壞話。

    可惜,他錯就錯在,朋友太多了,名聲太大了,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終於犯了忌諱!

    被當今天子親自下令,列為欽犯。

    一夜之間,他從光鮮亮麗的遊俠巨頭,淪為了東躲西藏的老鼠。

    老實說,張越現在最好的選擇,其實就是拿下此人。

    然後將他送給官府。

    只是……

    張越知道,這個人掌握了太多太多別人的秘密了。

    歷史上的巫蠱之禍的導火索,就是他!

    張越現在可不想引爆巫蠱之禍,甚至,若有可能,最好不要發生。

    所以,其實他剩下的選擇不多了。

    要嘛殺了他,要嘛趕他走,當做沒見過,要嘛留下他。

    三種選擇,各自不同。

    殺之……

    不是做不到。

    事實上,隨著浸淫空間越久,張越的身體素質和爆發力都在緩慢增長。

    區區十幾個遊俠而,驟然發難,全部撂倒沒有什麼難度。

    更何況,如今,在甲亭還有著劉進派來的衛隊。

    全是精銳,他們現在就駐紮在甲亭村口。

    一聲令下,一刻鐘內就能趕到。

    甲亭的父老百姓,也都是人人家中都有兵器,鼓譟之下馬上就能救援。

    殺這十幾個遊俠,如宰豬狗。

    但張越並不想這麼做。

    遊俠兒這個群體,有著極強的排外心理和報復情緒。

    當初,郭解被從河內遷到茂陵,那位下令遷徙他的縣篆全家都被滅門。

    朝堂派員去查訪此案,某個儒生在使者面前說了郭解壞話,就被割下舌頭,將腦袋掛到城門示眾雖然這些郭解的小弟們的這些行為,在最後都被證明是豬隊友,他們不但沒有救下郭解,反而加速了郭解的滅亡!

    但這些事情都證明了,遊俠們是可以為自己的大佬不惜性命的復仇的。

    張越雖然不怕,他身居高位,出入都有保護,自己的武力值也不低。

    但嫂嫂和柔娘呢?

    所以這個選項被排除。

    至於趕走朱安世?

    看起來是不錯,典型的不粘鍋嘛。

    但後果卻是……以朱安世現在的傷勢,他甚至走不出長水鄉就會被被捕。

    然後,他就會報復,而踢爆公孫敬聲的那些醜事。

    巫蠱之禍爆發。

    丞相公孫賀父子下獄死。

    太子據的高地前最後一座防禦塔轟然倒塌,冰封王座袒露在所有野心家的眼前。

    到那個時候,事情就麻煩了。

    張越顯然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事實上他只能在殺和留下之間做抉擇。

    ………………………………

    朱安世此刻也是惶恐不安,他趴在張越面前,強忍著身上的劇疼,汗如雨下。

    但,張越卻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他在長安城,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

    過去數日,丞相的追捕越發的緊密,許多安全屋都被摧毀。

    錯非有人故意放水,他早就被捕了。

    能救他的,能活他的,只有眼前這個年輕人。

    朱安世對此有著足夠清醒的認知。

    他在過去,做了太多髒事,幫別人幹了太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那些大人物,不可能為了他去頂著公孫賀的壓力救他。

    也不會救他。

    他們甚至希望他馬上去死。

    只有他死了,那些大人物才能安心。

    獨獨只有眼前這位,才有能力和意願,可以出手救自己。

    他是侍中,是天子的寵臣,由他向天子說話,陳情,天子才能聽得進去。

    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而他又新近崛起,沒有根基,缺乏打手。

    在朱安世想來,這位張侍中應該是會歡迎自己的投奔的。

    可是……

    現在,他又不敢確定了。

    這位侍中官,似乎想的東西有些多,臉色也是陰晴不定。

    但他不敢有任何異議,只能低頭頓首,以示臣服。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若這位侍中都不肯救自己,自己是必死的。

    所以在來前,他做了兩種打算。

    第一,這位張侍中願意出手,自然最好。

    第二,不願出手相助,那就……

    將自己的人頭交給他,讓他立功,然後,將自己準備好的那些材料,交給他。

    讓他轉呈天子!

    將那些過去的恩主們,統統拉下來陪葬。

    尤其是公孫賀父子!

    哼!

    需要我的時候,稱兄道弟,等到不需要之時,棄之如敝履。

    甚至還想拿勞資的命來換你那個寶貝孫子的命?

    想的倒美,只是,沒有這麼輕鬆的事情!

    卻是見到眼前的這個侍中官,沉吟半響,忽地說道:「朱公願來投吾,吾本當高興……」

    「只是朱公得答應兩件事情……」

    朱安世聞言,心臟都為之一輕,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原來也是很怕死的。

    自己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堅強。

    他連忙頓首道:「小人若能得侍中收留,餘生願為牛馬,別說兩件,就是兩百件小人也願意做!」

    在他想來,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位侍中官無非也是想用自己來當黑手套,去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但無所謂,對嗎?

    給誰當狗不是當呢?

    卻聽張越沉吟道:「這第一件事情,我希望朱公能夠浪子回頭,從此以後斷絕於遊俠的來往……朱公能做到嗎?」

    朱安世楞了,李大郎等人也全都呆住了。

    往日裡,其他所有貴族勳臣結交他們,為的不就是讓他們去做臟事嗎?

    怎麼可能有人勸他們收手?

    不做遊俠,他們又能做什麼?

    「我觀朱公,雖則其貌不揚,但眉宇有英氣,能得大郎等人盡心竭力,誓死追隨,可知朱公平日裡也必定守諾重義……」張越輕聲道:「以公之才,何必甘做遊俠,大丈夫功名旦在馬上取,男子漢志在四方,想來朱公出生之日,令尊也曾經親執公手,以射四方,許以萬里之願……」

    他又看著李大郎等人,道:「諸君恐怕也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吧……」

    「大丈夫本堂堂正正之君,何必藏頭露尾,做此骯髒之事,行此不齒之行?」

    眾人聽著,都是低頭。

    漢室的男丁,在出生後,都會被自己的父親抱在懷中,拿著他稚嫩的雙手,張開一把小弓,將羽毛之類的弓矢射向四方,寄託著對這個兒子的期許,萬里覓封侯!

    這是諸夏民族的古老傳統。

    也是漢家男兒的志向。

    經過公羊學派數十年渲染,這種傳統如今更被冠以了無數含義。

    但在過去,從沒有人跟他們如此平等的說過這樣的話,做過這些的勸解。

    更別提眼前這人,還是國家的重臣,天子的近臣,位高權重。

    連博望苑裡的儒生們,都被打的滿頭是包。

    長安城中,人人都說,這是賈誼賈長沙般的天下英才!

    而現在,這樣的人物,卻語重心長的對他們說出了其他人根本不會說的話。

    朱安世等人內心都是感動不已。

    紛紛拜道:「侍中不以我等卑鄙,親身勸解,吾等實愧之……」

    「只是,我等生來卑鄙,始傅之日,就是遊俠之時,無從選擇啊……」

    誰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尤其是漢室這樣的社會,即使是遊俠兒,行走於黑暗之中,但內心也有光明。

    不然他們也就不會經常的主動做出那些行俠仗義、拯溺救亡之事。

    然而……

    現實是,他們只能靠行走黑暗維生。

    也只有這麼一條出路啊!

    不然,沒有產業,沒有住所,他們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何故不去投軍?」張越奇道:「漢軍四時應募,好男兒都可以去從軍伍嘛……」

    如今,漢家軍隊漸漸的從過去的徵兵制,演變為募兵制了。

    這是合格兵源開始減少的象徵,而募兵制在古代,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因為募兵的對象,一定是社會上的地痞流氓和潛在罪犯。

    像是李廣利徵發大宛,當今就發天下七科嫡。

    什麼叫七科嫡?

    就是罪犯、獲罪的官吏、贅婿、遊俠以及商賈之後、奴婢子、城旦司空之屬。

    這些人位於社會最底層,之前根本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軍事訓練。

    他們進入軍隊,簡直就是災難。

    要知道,之前的漢軍,可是繼承了秦代體制的軍隊。

    徵兵的對象,一直就是良家子!

    什麼是良家子?身家清白,沒有犯罪記錄,且接受過嚴格準軍事訓練的中產階級子弟。

    主要就是自耕農以及中小地主的子弟。

    可惜,隨著國家財政日益緊張,農夫負擔日重,大量中產階級破產,使得舊有的徵兵制度崩壞,沒有了合格兵源,只能募兵。

    募兵制度對漢軍的戰鬥力,產生了嚴重破壞。

    衛青霍去病之時,一漢當五胡。

    五千漢騎就可以追著幾萬匈奴騎兵滿草原亂跑。

    李陵所部,五千步卒就能頂著八萬匈奴主力,打的有來有回。

    但,募兵制之後,合格的兵源沒有了。

    戰鬥力大大下降,如今,五千漢騎就能追著幾萬匈奴人滿草原亂竄的盛況再也看不到了。

    情況已經變成了,十幾萬大軍對十幾萬大軍的互相大眼瞪小眼。

    類似衛青霍去病之際,遇到硬仗,漢軍就分軍,以輕騎穿插匈奴腹心和側翼的戰術,基本看不到了。

    戰爭變成了呆仗,傻仗。

    打成了消耗戰和持久戰。

    張越已經註意到了這個情況,他也決心改變這個情況,恢復過去的漢軍精銳。

    但遊俠們,卻是七科嫡之中,最好的兵源了。

    這些孔武有力,而且熟悉戰鬥的男子,一旦進入軍隊,經過訓練和磨合後,完全可以成為合格的兵源。

    以張越所知,當初霍去病麾下就有一支由北地遊俠組成的精騎,這支部隊曾經在皋蘭山上與匈奴最強的幾個部族白刃交戰,赤膊相鬥,一舉打垮了匈奴人的精氣神。

    所以,張越其實很奇怪,這關中遊俠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哪怕其中一半投軍,也能組成一支精銳。

    他們完全可以成為漢軍的頂樑柱,卻在關中給人當狗。

    朱安世等人聞言,卻都低頭。

    投軍?

    年輕的時候,他們也都曾想過。

    投身名將麾下,縱橫大漠之中,懸胡障塞之間,渴飲匈奴血。

    只是……

    哪有這麼簡單輕鬆的事情。

    「侍中有所不知,歷來徵兵,只招良家子……」朱安世低頭拜道:「而遊俠、餘子,鮮有能被幕,除非國家有事,廣招勇士……」

    「而其他時間去投軍,只能入雜軍,轉輸輜重而已……」

    「辛苦數年,反而一無所得……是常有之事……」

    李大郎也道:「小人曾經投軍,隨貳師將軍出征,但隨軍兩年,只是轉輸輜重,沒有立功機會……」

    張越點點頭。

    這就對了!

    若有正路可走,沒有人會走邪路。

    現在他差不多知道了,漢家遊俠群體長盛不衰的秘密。

    首先是社會制度,製造了大量的富餘人口。

    他們除了做遊俠、經商之外,就只能選擇給人為奴。

    與另外兩個選擇相比,當遊俠自然更有尊嚴。

    其次,就是社會需求遊俠。

    地主豪強士族勳貴豪商,都需要遊俠為他們做臟事。

    換而言之,要解決遊俠問題,就要在根子上想辦法。

    讓人民可以選擇去做其他事情,而不是禍亂社會。

    只是,現在不是後世,沒有工業化,富餘人口無處可去。

    而隨著天下土地兼併日益激烈,遊俠的數量,一定會越來越多。

    隨著就出現了另外一個問題治安。

    所以,西漢中葉後,地方宗族勢力崛起,也不是沒有緣故的。

    國家不能解決大量人口冗餘引發的治安問題,就只能向宗族勢力低頭,將權力讓渡給他們,由他們管理地方。

    「所以……還是要殖民啊……」張越在心裡喃喃說道。

    這也是他現在唯一想到的解決之策。

    開拓更多的土地,奪取更多的富饒之所。

    用大漢的劍,為大漢的犁找到大漢子民的土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8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朱安世(3)

    可是,殖民也不是好做的事情。

    尤其是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

    殖民工作,尤其難辦。

    首先就是人民的意願問題。

    自元光以來,國家花了吃奶的緊,用盡手段,才在酒泉、居延、張掖等地移民六十萬。

    這些年下來,陸陸續續的,又移民三十多萬過去。

    勉勉強強,才算在當地紮下了根基。

    但依舊有大量的地區,荒無人煙,沒有漢室移民的蹤跡。

    這些地區,於是被羌人所佔據,最終在東漢中後期變成國家的大患。

    哪怕是在現在,這些桀驁不馴的羌人,也是一顆定時炸彈。

    元鼎六年,西羌鼓噪十餘萬人造反,攻陷故安縣城,甚至圍攻了隴西的抱罕縣。

    他們還派人與匈奴通史,聯合作戰。

    匈奴人於是派兵進攻五原郡,企圖奪取河套,切斷漢軍在河西地區的郡縣與本土之間的聯繫。

    這個事情鬧得很大。

    漢軍不得不先集中兵力,驅逐入侵五原的匈奴軍隊。

    然後才回身去平定叛亂。

    這一拖就是三個月,直到第二年冬十月,才遣大將李息,統帥隴西、天水、安定的邊塞騎兵與河南、河內的郡兵,合計十萬大軍前去平亂。

    幸虧當時,漢軍的戰鬥力依然是無解。

    在邊塞騎兵開路的情況下,漢軍在一個月內,平定了羌人的叛亂。

    斬殺所有叛亂的部族首領,俘虜數萬,斬首一萬多,將這些人的腦袋掛滿了隴西和天水郡的障塞,才讓這些羌人老實下來。

    但受此影響,移民工作卻減慢了許多。

    所以,要殖民,首先要保證移民的安全。

    此外,還要保證移民的生活。

    這都是很關鍵的事情。

    像是朝鮮四郡,併入漢疆數十年,卻一直缺乏開發。

    當地的漢室移民數量,甚至不足當地土著的三分之一。

    當然,這也與如今的人民缺乏足夠禦寒衣物有關。

    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感覺,若能解決遊俠問題,組織起由遊俠為中堅的殖民團隊。

    就像後世歐陸的那些殖民者一樣,完全可以在未來,將漢室領土擴張到整個已知世界。

    特別是自己有著空間。

    旁的不敢保證,但針對寒冷或者乾旱、酷暑地區,培育相應的適合作物,不在話下。

    甚至,可以培育出可以保持水土,抵禦風沙侵蝕的植物,在河西之地人工製造綠洲。

    這樣想著,張越看向朱安世的眼神就發生了變化。

    遊俠兒這個群體,有一個特徵特別服從他們的大佬。

    像是過去的朱家、季布、季心,都是一呼百應。

    只要大佬放話,萬人景從!

    若能將朱安世改造成為殖民先鋒,他將帶動數千甚至數萬的遊俠兒們奔向美好的殖民者未來。

    只是……

    遊俠素來桀驁不馴,以難以管束聞名。

    張越也沒有把握,自己可以馴服朱安世。

    但,不嘗試一下,他不會死心。

    「朱公能答應我的要求嗎?」張越蹲下來,看著朱安世,再次問道:「至於其他問題,朱公就不用考慮了,我可以解決!」

    這個他倒是有著足夠的自信。

    只要朱安世能夠聽他的話,並且願意為他的馬前卒。

    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說服當今天子!

    一個欽犯罷了,其實赦免還是處死,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而當今天子的那點興趣,張越早就摸透了。

    大不了給他畫一個大餅,只要見到大餅,他就不會在乎區區一個朱安世了。

    另外,其實說句不客氣的話,劉氏的皇帝,歷來處死遊俠,其實都只有一個原因你這麼牛逼,卻不給朕當狗,是不是看不起朕啊?嗯?!

    像是朱家、季布、劇孟,這樣主動去給皇帝當狗的。

    基本上,皇帝都不會去管。

    相反,他們還會特別得意天下豪傑,盡臣朕矣!

    朱安世當然別無選擇,更何況,張越給足他面子。

    尤其是在人格上,讓他感受到了尊重。

    不像過去的那些勳貴,只是將他當奴僕,視為黑手套。

    表面上雖然客氣,但實則輕蔑無比。

    獨獨這位侍中,願意尊重他的人格。

    「侍中高義,小人願從!」朱安世頓首拜道。

    李大郎等人也紛紛道:「小人等願從!」

    比起當遊俠,若能被收編,成為漢家的鷹犬,哪怕只是成為張侍中的鷹犬,也比遊俠好太多太多。

    遊俠,是法律的敵人,是官府的打擊對象。

    關中的良善人家的女子,一般是不肯嫁給遊俠的。

    通常來說,遊俠想娶妻成家,左右不過強娶威逼。

    像是李大郎等人,如今都已經通過類似手段成家生子。

    有了後代後,他們當然是希望能夠獲得一個安定和穩定的生活,給子嗣和妻子以安寧。

    這是所有男人的追求。

    不管他是罪犯、遊俠、商人還是官員。

    「很好!」張越看著朱安世,點點頭。

    遊俠兒雖然有無數缺點,但重諾守信,天下公認!

    當初季布甚至有一諾千金的典故。

    對於遊俠們來說,一般情況下,他們寧願去死,也不肯毀諾。

    因為相比死亡,信譽對他們更重要!

    就像他們能夠為了義氣,而甘願赴死一般。

    所以,坊間才有諺語:*******,負心皆是讀書人。

    「這第二件事情,我希望朱公能夠答應我,忘記公的過去和所有的事情……」張越輕聲笑道:「朱公應該也明白……長安城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朱公忘記那些東西……」

    「這……」朱安世遲疑起來。

    那些事情,是他能夠活到現在的依仗。

    若答應了眼前的這位侍中,等於自己放棄了反擊的權力。

    不要懷疑一個遊俠的承諾。

    以朱安世來說,只要他答應了,就一定做到。

    哪怕是死也不會改變。

    「朱公有顧慮?」張越輕笑道:「這很正常,朱公考慮兩天吧,這兩人就留在甲亭,不會有人來找朱公的麻煩的……」

    張越知道,不能逼得太急。

    而且,朱安世有顧慮,沒有立刻答應,張越才放心。

    要是他想都不想就拍著胸膛答應。

    張越或許會救他,但,也隨時可能出賣他。

    這個世界從來冷酷。

    政壇上更是爾虞我詐,不絕於耳。

    若是不能百分百確認朱安世能用,那麼賣掉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8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五章弟子

    望著朱安世等人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張越垂頭想了想,然後就抬腳向前。

    朱安世的臣服,其實已經可以預見。

    因為他沒有選擇,除了向張越低頭,別無出路。

    除非他不想活了。

    但看他的樣子像是不想活了嗎?

    「老師……」

    剛剛走到家門口,張越就看到袁常帶著僕人,立在門口。

    張越看了看他,笑了笑,道:「與我一起進來吧……」

    「諾!」袁常馬上就喜笑顏開,他最害怕的莫過於自己的這個便宜老師顯貴後,嫌棄自己是商賈之子。

    如今,見到張越依舊願意承認和接納自己。

    袁常立刻就高興的幾乎都要蹦起來了。

    張越帶著袁常,進了家門,來到自己的臥室,對他說道:「坐吧……」

    「弟子不敢……」袁常低頭道:「老師未坐,弟子安敢坐?」

    還挺尊師重道的。

    張越瞥了他一眼,差不多能猜到,這些事情應該是他爹袁廣國叮囑的。

    不然,以這貨大大咧咧的尿性,不會如此拘謹。

    所以,張越只是笑了笑,就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坐下來,道:「聽說這些天來,是你在組織甲亭的士子學習?」

    袁常聞言,馬上拜道:「老師受詔長安,弟子身為老師門徒,做這些事情是應該的……」

    儼然一副張門大師兄的架勢。

    「做的不錯!」張越點頭讚道。

    他已經聽嫂嫂說過這些天來,袁常在甲亭的所作所為。

    他帶著許恢等人,在甲亭裡,每日組織士子學習和使用算盤,又安排他們有序抄錄張越的藏書。

    期間,沒有發生任何亂子。

    甲亭這裡也因此,並未因為張越離開而變得冷清。

    事實上,張越還聽說了,這貨甚至還派人回家,將珠算之術傳授給了他爹門下的賬房先生。

    這使得珠算的應用範圍,迅速的擴大。

    連張越在東市購物時,都看到了,有商賈開始使用算盤計算買賣了。

    雖然,到現在為止,除了大司農衙門外,其他人都不會珠算的乘除算法。

    但對於漢室的貿易來說,加減之法已經足夠應付多數交易了。

    而,任何事物,只要商人開始使用。

    那麼,其擴散速度將會是光速。

    說不過,三五年後,整個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都將流行珠算之法。

    張越的數學第一人的地位,屆時就將無可動搖!

    袁常聽了張越的表揚,跟吃了蜜糖一般甜,立刻就道:「這是弟子的本分!」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對方,越發的覺得,這貨恐怕是奉旨紈褲了。

    他過去的很多行為,恐怕都是他爹授意去做的。

    不然,怎麼可能把分寸拿捏的那麼準?

    在建章宮時,張越特意打聽過了,袁氏的產業和利潤來源。

    出乎意料的,袁氏的財富來源,竟然與這二十餘年來漢家的行動密不可分。

    袁氏的財富,主要就是靠著從漢軍手中收購牛羊、金銀甚至戰俘。

    轉手再將這些東西,運回關中、三河以及梁齊之地變賣。

    特別是當年,李廣利打下了大宛,逼降了大宛國後,袁廣國的家訾立刻就滾雪球般膨脹起來。

    據說,那一年,在長安、邯鄲以及臨淄等大城市,出現了許多膚白貌美,帶著濃鬱異域風情的舞孃。

    這些舞孃的出現,立刻吸引了無數貴族士大夫的眼球,人人爭相競購。

    不消說,這些舞孃恐怕都是從大宛弄回來的希臘妹子。

    而袁廣國能做得了這些買賣,他與漢軍內部的大將的羈絆,恐怕也是深得很。

    老實說,說不定袁常成天在外晃悠,就是在給他爹減輕壓力,意在告訴世人——我雖富,但我兒子敗家混賬,不用擔心我會有什麼威脅。

    但張越懶得去追究這些。

    因為他已經能猜出袁廣國是誰的白手套了。

    除了李廣利,還能有誰?

    除了這位海西候外,又有誰能扶持起袁氏這樣的天下豪商?

    但無所謂,對嗎?

    只要鋤頭揮的勤,沒有牆角挖不動。

    更何況,商人這種生物,現實的很。

    而對於袁常……

    這個便宜弟子,當日能夠冒險站到自己這邊,張越其實就已經接納了他。

    「袁常啊……」張越對這個便宜弟子招招手,對他道:「為師想與令尊見一面,請你轉告袁公一聲,就說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欲與袁公談談買賣……」

    「什麼買賣?」袁常聞言,立刻來了興趣,問道:「老師,若有什麼事情就交給弟子去做好了……」

    「老師若是需要錢,也儘管開口……」

    「不管是一千萬,還是五千萬,弟子都能想辦法……若是再多的話,恐怕就需要些時間了……」

    張越看著這貨,搖了搖頭,在這貨心裡,恐怕是真的沒有什麼金錢概念。便笑罵道:「正經一點,你可是我的弟子,如此輕浮,讓人見了,還以為我不能管教門徒……」

    「況且,這是正事,若是做得好了,不僅僅為師要受益……令尊也能賺不少……」

    袁常聞言,立刻拍著胸膛保證:「老師吩咐,弟子知道了!」

    對他來說,老師能親口認可自己的身份,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從此出門,他就可以昂著頭,告訴其他人——我可是侍中領新豐令張公的門徒!知道吧?賈長沙般的人物,是我的老師!

    只要想想這個事情,他就舒服的渾身都通透。

    「你既為我的門徒……」張越看著袁常,笑著從懷裡取出一張帛布,交到他手中,道:「那為師總得教你點什麼……」

    「這卷帛書,你且先看著,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為師……」

    袁常接過那張帛布,打開來一看。

    眼睛立刻就挪不動了。

    布帛上的文字很少,加起來不過兩三千字。

    但,卻讓袁常看了只覺得血脈僨張,難以自抑,立刻拜道:「老師授弟子以不世之學,弟子感恩不盡!」

    「你先把這布帛上的東西讀懂了再說……」張越擺擺手,道:「再過兩個月,為師就要親自考較你的功課!」

    「諾!」袁常長身而拜,深深的頓首:「弟子謹受命! 」

    「不要外傳……」張越叮囑道:「除你之外,暫時不可讓第三人知曉這上面的內容!」

    「諾!」袁常深深一拜。

    而帛書的一角,也因此袒露在燈光之下,其抬頭的書名,以隸書寫著《人口論》。

    帛書之上正是張越回溯的那部經典巨著的部分內容。

    這是張越為未來準備的一個炸彈,在適當的時候,它將幫助張越一鎚定音。

    但在現在,它還不適合廣泛傳播。

    所以,拿來給袁常,作為啟蒙教育。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9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六章覺悟

    第二日,張越於甲亭之中,講了珠算的乘除口訣和運用竅門,現場進行了演示。

    這一次,聽眾多達七八百之眾。

    甚至還有人是昨夜聽到消息,轉呈從霸陵、長陵等地趕來的士紳貴族。

    沒辦法,如今,張越的名聲,至少在京畿一帶,是無比響亮的。

    單單是他以一己之力,驅逐了左傳學派,證偽了左傳捏造伍子胥鞭屍楚平王一事,就是轟動性的事情。

    關中的楚人移民,為此大為宣揚。

    而在關中,來自楚地的移民,佔到了總人口的三成以上!

    在這些楚人移民和關中八卦黨們的共同造勢之下,張越現在在民間的風評,幾乎就是第二個賈誼賈長沙。

    當世賈長沙般的大才開講?

    誰不想來聽呢?

    而對此,張越自然是高興的。

    名聲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聲望也需要一點點刷上去。

    歷史上王莽,就是通過慢慢積累聲望和名聲,最終竟能篡奪漢室!

    張越倒是沒有想篡漢的野心。

    倒不是他不想坐到那個位子上去。

    而是,時機不對。

    劉氏並未失去民心。

    別看現在漢室財政困難,又陷入了對外戰爭的泥潭裡。

    看似步履瞞珊,然而,劉氏施恩百年,文景的遺德依舊在。

    更重要的是,當今天子,雖然在史書上毀譽參半,評價不咋地。

    但,在現在,他卻掌握了世界的真理和正義。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在他的統治下,漢室對匈奴發動猛烈的攻擊,一雪前恥。

    大義在手,天下我有!

    更重要的是,劉徹祖孫,待他不薄。

    若他起了司馬懿的野心,那豈非是狼心狗肺了嗎?

    張越可做不了司馬懿。

    所以,他的志向就很簡單了。

    既然不願當司馬懿,也不想做王莽。

    那就當管夷吾!

    管子行輕重之權,用山海之利,輔佐齊恆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連孔子也視為偶像,更被戰國諸子公認為先賢。

    儒法黃老,皆以管子的著作作為經典。

    至少在現在,儒生們不管是公羊學派,還是穀梁學派,都是必讀《管子》的。

    毫不誇張的說,管子的思想和行為,影響了和改變了整個中國,整個諸夏民族。

    張越希望,自己能做第二個管子。

    管子將中國這個概念,從地理概念,變成了意識形態的概念。

    更萌發了最初的諸夏民族主義。

    從此有了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的信念。

    若能在管仲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將漢室變成一個帝國主義殖民帝國,想想也是挺刺激的!

    而要做到這一點,名聲和聲望就很重要了。

    雖然,其實所謂的名聲和聲望,在很多時候,都起不了作用。

    就像賈誼,就像汲黯,雖然名滿天下,依然在官場失意,其主張不得進用。

    然而,張越清楚,名聲和聲望,雖然未必能讓人成功,但一定可以讓人掌握話語權。

    賈誼死後,他的主張就為天下所知。

    他的文風,更深刻的影響了整個漢室文壇。

    迄今文人作賦,依舊都離不開賈長沙的文章風格。

    而且,名聲和聲望,還能最大限度的減少反對者,並搶佔輿論話語權。

    而這很關鍵。

    所以,張越做這個事情做的很用心。

    而來旁聽的士紳子弟和寒門士子,就聽得如痴如醉了。

    因為,張越向他們講了許多珠算應用的實際方法和竅門,還現場演示。

    這等於是傾囊相授。

    這太難得了!

    於是,人人用心,個個認真。

    待張越講完,整個甲亭,數百鄉紳士子,紛紛齊身敬拜:「張公高義,我等謹受教!」

    沒辦法,在這個時代,就連師生之間,也愛玩藏拙。

    只有少數通過重重考驗和檢驗的弟子,方能在老師心情好的時候,授給訣竅。

    這就是所謂的衣缽弟子。

    而其他人則只能是聽些基本的東西,學到些尋常的知識或者技能。

    像張越這樣願意無償傾囊相授的,史上所未見。

    只有傳說中的荀子授業時,大約會如此。

    張越聽著,微微笑了笑,效果看來很不錯呢!

    其實,他要是沒有被任命為侍中,受命去輔佐劉進,在南陵縣玩賢達cos,似乎也不錯。

    有事沒事,刷刷聲望,指點江山,豈不快哉?

    更能遠離長安的是是非非。

    但再一想,他就搖頭否決了這個念頭。

    既然穿越了,還有著金大腿,連入世爭鋒都不敢,只敢躲在家裡,算什麼男人?

    況且,張越很清楚一個事實權力的高地,你不去佔領,你的敵人就會去佔領!

    然後,他們會回過身來,將你踩到泥漿之中去!

    這個世界是競爭的世界。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夢想著躲在家裡,刷聲望,裝隱士?卻不肯承擔任何義務與風險。

    這不是可笑嗎?

    名聲刷得再高,又用鳥用?

    當政者一個命令下來,一切都灰灰!

    所以,還是那句話說的好大丈夫當提三尺劍,以平天下之不臣!

    帶著這樣的想法,張越走下講台,然後對身旁的袁常囑咐道:「去給我將陳氏賢昆仲請來……」

    當初,張越遭到黃冉和公孫柔的陷害,陳越兄弟第一個挺身而出,仗劍相助。

    此事,張越是不會忘記。

    現在,正是報答之際!

    本來,張越想將他們兄弟,帶去新豐,作為心腹使用。

    但在剛剛他改變了主意。

    陳越、陳航,在甲亭學習珠算之法,算是第一批接觸和學習珠算的士子了。

    他們不需要再在張越羽翼下活動了。

    況且,張越也需要一批在外面的盟友。

    沒有多久,陳越兄弟就來到了張越面前,兄弟倆見了張越,立刻恭身一拜:「陳越(陳航)見過侍中……」

    神態已經有些緊張了。

    張越卻是一個箭步上前扶起兩人,道:「當日,賢昆仲援手之恩,毅銘記於心,且夫,與賢昆仲相處旬日,我知兩位皆胸有溝壑的實幹之才,我欲舉賢昆仲於朝廷,請兩位回家後準備好相關材料,可能過些時日就會有御史下來核實!」

    作為侍中官,張越當然有舉薦人才的特權!

    陳越和陳航兩人聽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就跪下來,拜道:「侍中大恩,無以為報!」

    被人舉薦,是所有寒門士子的夢想。

    而現在,這個夢想卻忽然降臨。

    陳越、陳航,激動的有些忍不住眼眶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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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臣服

    對陳家兄弟的安排,只是張越的一時興起,隨手佈置的一著暗棋。

    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舉薦他們去那裡為官。

    但基本上是外放地方州郡。

    甚至,他們要是不反對的話,其實張越想讓他們去朝鮮四郡或者交趾郡開拓。

    只是……

    他們可能不會願意。

    畢竟,朝鮮四郡和交趾郡,雖然名為漢家領土。

    但實際上在人們的觀念裡,屬於老少邊窮之地。

    不是苦寒的蠻夷之所,就是卑濕的南蠻叢林。

    當地甚至連一個對漢室有所威脅的夷狄也不存在。

    連為國守土,為天子守疆的大義都沒有。

    能夠主動請纓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願意去這些帝國的新疆土任官的人,很少很少。

    一般都是法家出生的寒門士子,為了博一個前程,才肯去這些地區。

    但張越知道,這兩個地區,都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

    交趾郡,控扼整個中南半島,守望著前往馬六甲的海洋。

    若後世中國版圖,依舊有交趾郡,則中國海軍就能擁有足夠大的活動縱深。

    朝鮮半島的重要性就更別提了。

    若中國始終統治當地,則霓虹永遠都跳不起來!

    祂敢跳?大漢爸爸無微不至的父愛,就會讓祂感動的把自己洗乾淨,還主動穿上女僕裝,給大漢爸爸享用。

    更別提,半島海峽豐富的漁業資源了。

    但在現在,全球都是陸權至上。

    帝國還面臨著北方匈奴的挑戰,確實沒有太多精力和資源,去顧忌這兩個地區。

    「得想個辦法,讓人民注意和關注這兩個地區……」張越琢磨著,許多鬼點子都浮上心頭。

    只是,他現在只能想想而已。

    根本就參與不進這些地方的事務。

    最多給張安世敲敲邊鼓,借助張安世的力量,影響一下帝國的注意力而已。

    ………………………………………………

    張越講完珠算後,第二天,他就陪著嫂嫂,帶著田禾、李苗兄弟,找到了長水鄉的游徼馮珂。

    在後者的帶領和指引下,張越找到了那個暴勝之送給他的莊子。

    這個莊子距離甲亭不算遠,只有十來裡。

    位於長水河的中游,與長水校尉大營隔河相望。

    景緻很美麗,而且,鄰居們也都是非富即貴!

    譬如說,絳候的後人周廣、潁陰候的後人灌商都在此地有著莊園。

    這些人聽說張越來了,還將要與他們做鄰居,非常歡喜,立刻就帶著家人過來串門、問候。

    只是……

    他們帶來的家人中,女性,特別是年輕的女性居多。

    一時間鶯鶯燕燕,圍繞在左右。

    張越明白這兩人的意思,但對於他們的好意,卻是敬謝不敏了。

    倒不是這些妹子長得不好看。

    也不是看不上人家的門第。

    事實上,周、灌兩家,是國朝頂尖的勳臣了。

    但是……

    張越很清楚,他自己的婚姻大事,早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娶誰不娶誰,他無法做主。

    沒辦法,這就是參與政治的代價。

    倒是嫂嫂非常熱心,拉著這些妹子,問長問短,連莊子的情況也顧不得看了。

    看樣子,大有長嫂做主,要拍板的意思。

    只是,妹子太多,她也挑花了眼。

    在這樣的氣氛中,張越將整個莊子,看了一遍。

    總的來說,這裡是一個絕佳的農業莊園。

    莊園的北部,就是長水河,所以,不愁灌溉用水。

    而莊園南部,則有山陵,山上鬱鬱蔥蔥,竹林和森林密佈期間。

    若是有一天從山上走出一隻滾滾跑到莊子裡賣萌,張越也不會覺得意外。

    而莊園內部,更有著星羅密佈的水利渠道,甚至還有七八口水井。

    哪怕乾旱也能保證莊園用水。

    莊子的土地情況也很好。

    土壤都是黑色的,非常肥沃,地力充沛,哪怕以如今的生產技術,畝產四石以上也不是問題。

    只需要將莊子的屋舍裝修一下,就可以搬過來住了。

    再招募些佃農和雇工,基本上就能運作起來。

    更重要的是,這裡很安全。

    長水校尉的大營就在河對岸,作為北軍的精銳,這支騎兵的戰鬥力毋庸置疑,哪怕是在現在的地球上,恐怕也是名列前十的強軍!

    不可能有什麼宵小,敢在長水校尉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那跟找死沒有區別!

    嫂嫂和柔娘搬來此地後,安全問題就得到瞭解決。

    唯一的問題就是,嫂嫂搬來這裡後,恐怕會被無數媒婆從早煩到晚。

    雖然她可能樂在其中,但……張越卻有些害怕。

    萬一她某天覺得某個姑娘很好,一口就應了下來。

    事情就不好玩了。

    但好在,一時半會還搬不過來。

    相關的手續和過戶等事,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在太常卿那邊拿到過戶的文書。

    然後,就是裝修和招募佃農、整頓莊園內外,也可能要得半個月左右。

    差不多要等到張越在新豐上任以後,才能搬過來。

    所以,暫時張越還不需要太擔心,哪天醒來,嫂嫂就興沖沖的跑來告訴他:叔叔,嫂嫂給你定了門親事!

    那就太尷尬了。

    將莊子的情況看了一遍,張越心裡差不多有數了,就帶著嫂嫂與下人,與鄰居們告辭,返回甲亭。

    剛剛到家,李大郎就來了。

    一見張越,這個遊俠兒就撲通一聲,拜道:「侍中,我家大兄說了,一切皆從侍中之意!」

    張越聞言,壓抑住內心的喜悅,道:「既然如此,請大郎轉告朱公,請待我從長安歸來……」

    「遲早五日,短則三日,必有消息!」

    張越現在當然還沒有那個膽子,敢背著當今,私自收留欽犯。

    這種事情要是被當今知道了,恐怕掉腦袋都是輕的。

    但,假如朱安世並未進過張越的家門,這事情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前者是欺君,後者則是為君分憂,為國舉才。

    當然,具體如何操作,還得等到張越去長安城裡,找張安世打探一下情況,看看當今對於朱安世的真實態度。

    才好針對的寫一封奏疏過去。

    事實上,當今天子其實算是劉氏諸帝裡,僅次於惠帝的好忽悠了。

    若是先帝和太宗乃至於高帝在朝,借張越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做這種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09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返京

    諸事既畢,張越就準備返回長安。

    臨走前,他召集了田禾兄弟和李苗兄弟,開了個會。

    交代了他走以後家裡的事情。

    首先就是,莊園那邊,田、李兄弟要派人去輪流看守。

    然後就是家裡的藏書,要繼續對外開放。

    張越拿了十塊金餅出來,交給田苗,命他在甲亭之中,找個空地,修建一個藏書閣。

    將他的那些藏書全部搬過去,從此,士子們就可以去藏書閣借閱。

    至於剩下的錢,可以用來添置坐席和筆墨。

    並讓田苗等人,在藏書閣之中,裝幾個箱子。

    並在藏書閣內貼些標語,鼓勵前來借閱書簡抄錄的士子們,捐助錢物。

    所捐錢物,用來維繫藏書閣的運營。

    主要就是用於購置竹簡、筆墨,免費提供給往來的士子抄錄使用。

    其實說白了,張越還是想刷名聲。

    若,未來來藏書閣借閱書簡的士子所捐的錢物,完全可以滿足往來士子們的竹簡、筆墨之費用。

    這傳揚出去,該有多轟動?

    所以,其實哪怕士子們捐的錢物很少,張越也會自己補貼,假裝『士子所捐錢款,完全夠藏書閣之用』。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對嗎?

    而張越得到的,不止是名聲,還有影響力。

    來此抄錄的士子越多,他的影響力就越大。

    日積月累之後,說不定,就有了足可與當世的那些超級學閥較量的資本。

    他又找到袁常,命他以大弟子的身份,主持藏書閣的事宜,並帶著許恢等人,在甲亭開展『珠算普及教育』,所有來甲亭的士子,只要願意,都可以傳授他們珠算口訣。

    當然,作為報酬,張越準許袁常,將《人口論》的內容,傳授給許恢等人。

    而許恢、伍垣等人,只是看了袁常給他們看的一小段人口論的內容,立刻就挪不開眼睛了,恨不得抱著張越大腿,請求拜師!

    自是一口答應。

    有了許恢等人幫忙撐場子,這甲亭的藏書閣,也就有了根基,可以運轉正常了。

    將這些事情都囑託下去後,甲亭的事情,差不多就安排好了。

    於是辭別嫂嫂,告別柔娘,驅車重返長安。

    從長水鄉到長安,二十五里路,其中二十里是便捷的直道。

    所以只花了不過一個時辰多點的時間,長安城就出現在了眼前。

    抬頭望著這座雄偉的帝都,張越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就進入戰場了。

    政治的戰場!

    回首遙望南陵,巍巍灞上原的田園,依舊安寧祥和。

    張越又想起了自己昨日所見的那個衛律的莊園。

    青山綠水依舊在,但昔日風光無限的衛氏家族,現在除了衛律之外,已經盡數化為枯骨。

    他知道,要守護家人,要保護家人。

    他就不能輸,只能贏!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策馬直入長安城。

    ……………………………………………………

    劉進走在建章宮外的官署走廊中。

    左右的侍從,緊隨其後。

    「長孫殿下……」桑鈞迎上前來,說道:「臣等已經遵照張侍中離去之前的命令,將新豐縣五鄉一城的水文資料和河流資料都備齊了……請長孫殿下過目……」

    說著,桑鈞就讓人呈上一疊厚厚的圖錄。

    劉進接過來看了看,很滿意,道:「辛苦桑卿了……」

    「為殿下效死,不敢言苦……」桑鈞微微俯身恭拜道:「殿下可有什麼訓示?」

    「沒有……」劉進想了想,道:「一切等張侍中回來再說吧……」

    新豐縣怎麼治理?

    講老實話,劉進其實到現在都摸不著頭腦。

    在過去,在劉進的意識裡,統治天下,似乎特別簡單。

    就像他們的老師們所說的那樣,垂拱而治就好了。

    只要自己持身立正,然後任用賢臣,上下同德,百姓自然安居樂業。

    天下也自然大治。

    但現在,親臨了一線後,特別是在看到了張越給諸吏佈置的任務和規劃的目標後。

    他才知道,沒有這麼簡單。

    新豐一縣,雖然地不過百里,口不過六萬,田畝不過數千頃。

    但已是一團亂麻。

    每次只要想起,這數萬百姓,數千頃土地,和數百名官吏的安排,他就有些頭大了。

    而下面報告的有關新豐各鄉亭之間的矛盾與問題,也讓他觸目驚心。

    在過去十年,新豐縣各鄉因械鬥而死者,竟多達百人!

    傷殘者數百!

    而百姓抗稅和逃役的情況更是時有發生。

    根據太學生們從京兆尹有司調閱來的新豐財稅詳情顯示,這個人口數萬的大縣,現在官衙的賬面上,居然只有不過五萬錢和三十多匹絹布的結餘。

    連官吏的俸祿都快要發不下去了!

    劉進雖然沒有接觸過基層,一直生活在深宮之中,但他也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錢,還想要讓人給你做事?

    沒門!

    他在八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連服侍他的宦官,也需要賞賜,才能激發忠心。

    想到這裡,劉進就望向南陵的方向,在心裡想著:「張侍中什麼時候回來呢?」

    他現在亟需這位好友兼大臣,給他制定一個方案,讓他心裡有個底。

    不然,新豐縣若在他手中得不到改善。

    丟人就丟大了!

    正想著這個事情,忽然,劉進聽到了一個侍從的聲音:「張侍中回來了……」

    劉進聞言,露出笑容,立刻小跑過去,問道:「張侍中到那裡了?」

    整個官署上下的人,也都紛紛走出房門。

    貢禹和王吉拿著一堆文牘,陳萬年與胡建,則從堆積如山的故紙堆中抬起頭,就連趙過也放下了手裡拿著的新豐戶籍簿冊。

    所有人都看向官署外。

    桑鈞看著這個情況,驚訝萬分。

    「張侍中與諸吏接觸不過區區數日,卻已經如此得人擁戴了嗎?」他在心裡想著。

    然後,他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

    因為,整個官署上下,所有官吏的工作和工作方向,全部都是這個比自己年輕十幾歲的侍中安排下去的。

    所有人,包括他在內,對於接下來要做什麼,要怎麼做,都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的歸來,才如此受人矚目!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6 21:10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六十九章數字與符號

    「殿下……臣回來了……」張越走到劉進面前,微微拱手一拜,然後又對官署內的其他同僚拱手拜道:「諸君安好!」

    「張侍中好!」回答他的是整齊的致敬聲。

    在他離開長安前,曾經交代給了眾人兩個任務——查清楚新豐縣的水文資料;搞清楚新豐縣的士紳官吏階級。

    在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明白這兩個工作的深意。

    直到他們開始發動自己的力量去查詢相關資料。

    貢禹等太學生,利用自己太學生的身份,從石渠閣、蘭台以及京兆尹那裡調來了數車文牘。

    都是新豐縣地方的報告。

    桑鈞這樣的官二代,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資源,從大司農裡搞來了數百卷的相關資料。

    陳萬年這樣的老油條,則發揮自己的優勢,從很多基層官吏哪裡拿到了一些不會上報的數據。

    然後,眾人開始埋頭於分揀這些信息與數據。

    這時,他們才發現了張越的厲害之處。

    幾乎他們所查找的一切資料與信息,都與張越掛在官署的那兩個表格要遙相印證。

    新豐的官吏數量,新豐的土地面積,新豐的經濟情況,他們找到的資料,都能與張越做的那兩個表格對應起來。

    眾人終於徹底服氣了!

    能把工作做得如此細緻,這樣的上司,當然值得跟隨!

    而更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是,隨著他們開始搜尋和查閱、統計相關資料。

    所有人都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新豐縣的大體情況和基本情況,竟悄然印刻自己的大腦內。

    現在,就連貢禹等人,每天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的都是新豐縣各鄉亭的基本數據。

    某鄉有幾條河流過,又有幾條小溪?

    土地情況如何?人口多少?主要作物是什麼?農民每歲負擔多寡?

    直到這時,人人心中都生出崇敬之情。

    張侍中離去之前,隨口交代下來的那兩個工作,就讓大家心裡對於新豐的情況,都有了一個基本認知!

    其用政手腕如斯,安能不成功?

    「張侍中可回來了……」劉進拉著張越的手,走進官衙的正廳。

    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張越走前留下的表格的旁邊,已經貼滿了各種相關的布帛了。

    這些都是貢禹等太學生,模仿張越的表格形式,將他們找到和統計到的相關數據,羅列起來的布帛。

    細細一看,差不多有十幾份。

    將新豐縣報告給上級的相關數據和公開的信息綜合到一起。

    張越看著這些表格,雖然模仿的很稚嫩,但已經很不錯了。

    他走上前去,抬頭仔細看著上面的統計數據。

    劉進在旁邊說道:「這是這幾日,孤與諸君一起做出來的,侍中看看,可有問題?」

    說這話的時候,劉進內心是有著驕傲的。

    張越離開不過四天多一點,他就與太學生們,將這個事情辦成了。

    雖然中間,動用了特權,調集了許多蘭台的尚書幫忙。

    但,做這個事情的時候,他是親自參與進來的。

    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從前不知道,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基層情況。

    他現在心裡面,甚至能對新豐的具體情況有一個大概的印象。

    譬如,他能將新豐的戶均土地面積、平均賦稅負擔以及主要的河流,全部都倒背如流。

    有種對全縣情況,一覽無遺的暢快感和成就感。

    張越看著這些布帛上羅列的情況,雖然有些雜亂,統計也過於繁複。

    但經過了空間的強化後,他的運算能力和計算能力,簡直是個bug。

    他找來一塊布帛,拿起筆墨,然後揮筆而成。

    不多時,就將一個全新的表格做了出來。

    「殿下與諸君,都做的不錯,不過,略微繁瑣了些,臣精簡了一下,大略統計於此……」他拿著這個布帛,貼到牆壁上。

    劉進與眾人看過去,頓時都是拍案擊節,大叫痛快。

    比起他們邯鄲學步,模仿所做的那十幾個表格。

    張越現在的這個表格,就一目瞭然了。

    「原來可以這樣……」劉進在心裡喃喃想著,感覺又學到新東西。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點頭。

    特別是貢禹王吉等人,雙目放光。

    哪怕僅僅只是能學到製作這樣的表格的技術,他們日後也足可以治理一地了!

    與他們原先所做的那些表格相比。

    現在眼前的這個表格,才叫做真正的統計!

    原先,他們做的表格,是按照鄉為單位,逐一統計田畝和官吏情況。

    但,張越卻將所有表格上的東西,全部集中到一起。

    按照鄉、亭為單位,逐一記錄。

    在鄉亭之旁,還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

    雖然不懂是什麼意思,但看上去,很神奇的樣子。

    更關鍵的是,現在,只需要看這個表格,整個新豐的官吏、土地和人口分佈情況就一目瞭然了。

    「張侍中,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劉進輕聲問道。

    符號,在中國早已有之。

    譬如古老的易經,就有陰陽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對應的專屬符號。

    古老的龜甲卜噬者,星象家以及陰陽家各派,也具有自己的專屬符號,用來測算命運起伏、星辰的走向。

    當初,御史大夫兒寬與太史令司馬遷,共同受命編纂《太初曆》,就用到了很多星象家和陰陽家的專業知識和專業符號,來測算日月星辰。

    只是與眼前的這些符號相比,那些符號無疑就顯得很晦澀了,不如張越搞的這些簡化數字和符號,只要一解釋,就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張越笑了笑,解釋道:「這是臣為了偷懶,自己研究的一些簡化符號與簡化數字……」

    「1234567890,分別對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

    「%對應是百分比,/對應……」

    張越將表格上附錄的那些數字與符號,對眾人解釋了一遍。

    眾人聽著,都是若有所思。

    只是為了偷懶嗎?

    怕是不見得吧!

    像是劉進、貢禹等年輕人,接受能力強,很快就發現,若有這些簡化數字和符號來作為計算運用,恐怕……要比以前便捷的多。

    只是……

    「侍中不怕非議嗎?」劉進問道。

    「誰會來非議我呢?」張越反問道。

    若是在其他朝代,思想禁錮嚴格的時代,張越這麼玩或許有風險,或許會被人圍攻。

    但在西漢這樣劇烈變革的王朝,標新立異的又不止他一個。

    「殿下,當今天子即位以前,天下依然以小纂為文字,但元光以後,隸書便漸漸普及開來了,如今小纂已經只有少數貴族士大夫在堅持使用了……」

    「先王做文字,是為了方便人民使用,其標準就是去繁就簡……」

    「三代之時,結繩記事,到了夏後氏之際,就有了將國家大事記錄到鼎鐘之上的事情……」

    「這就是銘文,銘文晦澀難懂,宗周的先王與先賢,於是發明了大纂,到了秦代又出現了更加簡練的小纂和隸書……」

    「以臣之見,文字,只是先王發明來給人民使用的工具,以幫助教化和教育萬民……」

    「自然越簡單,越能讓人讀懂最好了……」

    「特別是這數字和相應的計算程序,越簡單越好……」

    眾人聽了,都是暗暗點頭。

    特別是劉進,很贊同張越說的話。

    因為,老劉家就是一個愛變革,喜歡搞變革的家族。

    從高帝到現在,歷代天子登基後,都喜歡搞一次或大或小的新政來顯示自己的仁德以及對天下百姓的關愛。

    當今天子甚至乾脆就'罷黷百家,獨尊儒術'。

    連國家的屬性都變更了。

    先帝時,漢室還認為自己是水德尚黑。

    到了當今,就變成了火德尚赤了。

    甚至連曆法都改了,從過去的顓頊歷改為太初曆。

    歲首從冬十月變成了正月。

    至於文字,更是從過去的小纂,演變為如今的隸書。

    其變化之大,恐怕僅次於秦始皇當年的書同文,車同軌了。

    而老劉家對此有著一套嚴密的說辭和理論。

    如當今天子所說: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復禮。

    所以變法和改制,在漢室不是忌諱,恰恰相反,歷代天子誰要上台不玩玩改制維新,那才叫奇怪!

    與之相比,張越搞的這些簡化數字和符號,毛毛雨啦。

    而且,張越又沒有說要將它們強制推廣,讓所有人都來學習使用。

    這就更沒有問題了。

    難道國家律法還管,私人自己搞一套代用符號的事情了?

    秦始皇都不會幹這種事情!

    這也是張越琢磨了很久,發現的事情。

    於是,他果斷的拿出了蓄謀已久的阿拉伯數字與後世的符號。

    這既是為了改變,也是為了方便。

    張越繼續說道:「諸君請看,如今,我等通過這個表格以及其上的數字符號,是不是對新豐的情況有了更多瞭解了呢?」

    眾人紛紛點點。

    確實是這樣。

    以前,他們自己做的表格,雖然也算清楚,但沒有眼前這個表格和上面總結的那麼一目瞭然。

    現在,只要看著眼前的這個表格的內容,整個新豐的官吏構成、土地情況和平均稅賦負擔,就一目瞭然了。

    「張侍中果然大才!」桑鈞心悅誠服的道:「下官敢請侍中,將此簡化數字、符號以及表格的製作、統計之法,以授大司農!」

    他爹的大司農衙門,若得到這些,再配合算盤與珠算之法,統計效率將大大增加!

    今年十月上計的時候,大司農衙門,必將一鳴驚人,讓天子龍顏大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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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