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36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20:53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章 賞賜

    「張侍中恭喜了……」張越剛起來不久,郭穰就喜滋滋的跑來賀喜:「陛下詔命已抵蘭台,侍中等著接詔就好了……」

    「什麼詔命?」張越沒有反應過來。

    「侍中大義出手,援護南信主,天子聞而大悅,要賞賜侍中佩劍和黃金呢!」郭穰笑著說道。

    雖然說,其實劉氏天子賞賜大臣寶劍這種事情,很是稀鬆平常。

    打太宗開始,每歲少府卿的考工室都要專門組織工匠,特別為天子製造賞賜大臣的寶劍。

    幾十年來向來如此。

    某些大臣家裡面甚至掛滿了天子所賜的寶劍。

    譬如太宗皇帝時的太僕衛綰家裡面甚至有太宗所賜寶劍上百柄!

    大將軍長平烈候在世之時,據說家裡藏有御賜寶劍兩百餘柄,簡直恐怖!

    但話又說回來,歷代天子雖然愛賜大臣寶劍,然而,倘若某位大臣家裡連一柄天子所賜寶劍都沒有,那麼就說明這個大臣在天子面前的地位,恐怕很低很低。

    所以,御賜寶劍也是臣子身份地位的象徵。

    得賜越多,地位越高。

    至少說明天子很親近這個大臣。

    張越聽了,也很高興。

    不過,他高興是因為這個事情自己辦對了。

    天子既然有所賞賜,那麼,那個小公主就算脫離苦海了。

    「南信主陛下有何安排?」張越問道。

    「聖命皇后將南信主養好身體後,宮車以送甘泉!」郭穰深深的拜道:「陛下欲親養之!」說道這裡,郭穰對於眼前的這位侍中,有了深深的忌憚。

    自當初衛長公主病逝後,宮中諸貴人、婕妤所出公主,再無一個能得天子歡心。

    但,南信主卻打破了這個慣例。

    天子下詔,要求皇后照顧好,並在南信主傷好以後,送去甘泉宮。

    聖命說的很明白:朕當親養之!

    而這一切,皆是在眼前這位侍中插手後發生的。

    其聖眷至斯,讓郭穰歎為觀止。

    他入宮二十年,尚是第一次見到天子如此寵愛一個臣子。

    這樣的寵幸程度,恐怕只有宮裡面傳說的小冠軍侯可以比擬了。

    當然,郭穰心裡還有著慶幸。

    慶幸這位天子的寵臣,與自己關係還不錯。

    不然……

    今天早上,建章宮長秋、黃門左監,這兩個曾經一度顯赫的中官,已經被逮捕,收押於暴室之中了。

    黃婕妤更是被斥責,削了婕妤的位格,降為宮廷妃嬪最低等的少使,直接被關入永巷,基本上是已經出不來了。

    受此牽連,黃婕妤兩個本來在宗正卿衙門混吃等死的兄弟,也被罷職,勒令回家閉門思過。

    實際上,這跟軟禁差不多了。

    想到這裡,郭穰就笑著道:「方才公車署那邊來消息了,說是侍中征辟的官吏,皆已報導了,請侍中擇日去接見……」

    張越聽了,立刻就高興起來。

    趙過、胡建、陳萬年、桑鈞,這都是未來新豐縣的重要拼圖。

    是該找個時間去接見一下,談一下話,同時溝通一二。

    作為一個前公務員,張越很清楚,與下級的溝通,關乎政績!

    想了想,張越就拱手拜道:「請郭公為我轉告公車署方面:我將於明日前往公車署,與長孫殿下共同接見諸位征辟能吏!」

    「諾!」郭穰笑著一拜。

    一個時辰後,一個持著詔書的使者,就來到了張越面前。

    還是熟人,那位送馬與張越的金賞。

    「張侍中恭喜了啊……」將詔書宣讀完畢,金賞就笑眯眯的湊到張越面前,讓隨從將寶劍與十枚麟趾金送到張越面前。

    那寶劍是標準的皇室御用之物,以精鐵為之,用楠木為劍鞘,裝飾著玉石與劍穗。

    儀式性和觀賞性,大於實用性。

    但張越還是鄭重的將之配於腰間,以示敬重。

    至於那麟趾金,就更了不得了。

    自元鼎開始,當今天子就開始腦洞大開,先玩了一波白鹿皮幣,可惜腦洞太大,因為沒有與之相配的等價物,所以白鹿皮幣的價值最終雪崩。

    但與白鹿皮幣一同推出的麟趾金,卻站穩了腳跟。

    這種少府鑄造的皇室御用黃金,在市面上甚至比其他所有黃金製品的價值還要高。

    現在呈現在張越眼前的,就是十枚通體燦黃,呈長方形,類似靴子一樣的黃金製品。

    這種黃金製品非常精美,幾乎可以與後世的工藝品相媲美了。

    在兩側的側面,皆雕縷有漂亮的花紋。

    張越拿起一枚,掂量了一下,感覺差不多有個兩百四五十克的樣子,差不多與普通存世的金餅重量相當。

    但是,張越知道,麟趾金的價值非凡。

    特別是這種天子親自賞賜的麟趾金,在市面上通常價值倍於金餅。

    尤其是那些豪商巨賈,在將死之前,會拼將所有,收購麟趾金,以作為陪葬的冥器。

    然而,通常情況下,很少有人會願意出手自己持有的麟趾金。

    因為,這種黃金,不僅僅是貨幣,其實還是勛章。

    除了天子近臣、寵臣可以偶爾得賜外。

    麟趾金主要就是作為給立功將校、士兵賞賜的御賜品。

    張越將這些麟趾金收下,就對金賞道:「金兄一路辛苦了,還請入內喝點酒水……」

    「固所願而,不敢請也!」金賞也笑著說道。

    於是,張越就帶著金賞,進了小樓的雅室,又吩咐一個宦官去後院的酒窖裡取來一瓶窖藏的美酒。

    不得不說,張安世當年窖藏的酒類,種類很多,而且都是珍品!

    尤其是還有一百多瓶蜀郡產的清酒,喝起來味道很好,而且不上頭。

    「聽說張侍中與長孫殿下,正在忙著為陛下御極臨朝四十七週年獻禮……」進了雅室,剛剛坐下來,金賞就笑著道:「不知道,侍中可還缺一個幫忙打打下手的小廝?」

    金賞此來,其實是搶了別人的差事的。

    為的,就是要擠進這個美事之中。

    張越聽了,笑道:「金兄大才,若願參與其中,毅實榮幸之至!」

    金賞聽了,滿意的點點頭:「不敢,能為陛下獻禮,此賞之榮幸也!」

    這個車,他可是一定要上的!

    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在天子面前多多露臉。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1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一章波雲詭異

    送走金賞,張越站在門口笑了笑。

    若金賞不來,張越還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傳遞橄欖枝呢。

    金賞既然自己來了,主動開口了。

    那麼,差不多,金日磾這條線也搭上了。

    不指望這個當今天子的忠犬能夠傾向自己,能保證金日磾善意中立,就已經是成功,是勝利。

    入宮十餘日,張越雖然諸事都還未搞清楚。

    但有一件事情,他的心裡面很敞亮——奉車都尉霍光,從來沒有與他有任何聯繫。

    或許,霍光是為了避嫌。

    或許霍光是為了維持他的人設。

    也或許霍光覺得,他已不需要再去拉攏同僚。

    然而,張越卻也不得不去將事情,往壞處想。

    那可是霍光!

    史書上與伊尹齊名的權臣,曾廢立天子,在世之日,連宣帝都感覺『如芒刺在背』的大臣。

    霍光對劉氏的忠心,張越從不懷疑。

    霍光對於漢室的用心,張越也從不質疑。

    他很清楚,霍光在現在,雖然極力營造和偽裝自己是一個循規蹈矩,一絲不苟的直臣。

    然而,在歷史上,武帝駕崩後。

    執掌國家大權的霍光,露出了自己鷹派的真面目。

    在他的指揮下,漢軍三路緊逼,將匈奴人的戰略生存空間不斷壓縮,使得匈奴人不斷窒息、失血。奠定了宣帝朝肢解匈奴帝國的基礎。

    然而,權臣終究是權臣。

    身處高位的政治家的內心,是常人無法揣度的。

    在這種人身上,一般意義上的正邪善惡是非,全部失效。

    他們的想法和意圖,往往讓人難以猜測。

    就像明朝的張居正,宋朝的王安石。

    他們既有菩薩心腸,也有雷霆手段。

    他們能心懷萬民,也能揮手間掀起血雨腥風,讓萬千人頭落地。

    面對霍光的反常舉動,張越不得不懷疑,這位奉車都尉,有可能並不看好或者說喜歡自己。

    「或許,我應該早做準備……」張越在心裡想著。

    倘若有朝一日,霍光若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那必定是一位難纏、棘手和令人尊敬的對手。

    ………………………………

    送走金賞後,大約兩個時辰左右。

    一群宮女就簇擁著一個穿戴著錦衣,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公主,來到了張越住處。

    「張侍中……張侍中……」南信公主揮舞著小手,一進門就一路小跑,跑到了正在研究著新豐縣資料的張越面前,扯著他的衣袖子,說道:「奴奴來看侍中了……」

    而後面追過來的內侍們,見了這個情況,都默不作聲的謹立於門口。

    「公主來了……」張越放下手裡的筆,回頭看著那個自己一時善心救下來的小女孩。

    如今的南信公主,已經洗淨了往日的陰霾,有了真正的公主派頭。

    「皇后母親說,父皇要見奴奴,所以……」她抬起頭,看著張越,脆生道:「奴奴是來給張侍中道別的,等見了父皇,奴奴再回來找張侍中……」

    「嗯!」張越點點頭,笑道:「陛下若見了公主,必定歡喜!」

    「奴奴剛剛去了母妃的寢殿……」小公主忽然低頭說道:「可是,母妃已經不在了,他們告訴奴奴說,母妃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張越聽著,點點頭,對她說道:「等公主見了陛下回來,或許公主的母妃就回來了……」

    但在心裡,張越很明白。

    小公主此行,若不能得寵於君前,那到也罷了。

    一旦公主獲寵,那位黃婕妤恐怕只能得到一尺白綾或者一杯毒酒的下場。

    但這種殘忍的事情,張越不想告訴這個天真燦爛的可愛小女孩。

    小公主聽了,特別開心。

    她雖然很害怕自己的母妃,然而,母妃終究是母妃。

    哪怕皇后母親很寵愛她,哪怕她在長樂宮中備受愛憐。

    然而……

    她還是希望,能在母妃身邊。

    「那張侍中,奴奴就告辭了!」小公主盈盈道了個萬福,輕聲說道:「等奴奴從父皇那裡回來,再來找張侍中玩!」

    「好的……」張越笑著道:「臣家裡有一個比公主大一些的妹妹,等公主回來了,臣就讓她來長安,與公主一起玩耍!」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越的腦海中就浮現了柔娘小小的身子。

    這個堅強、敏感而可愛的小小人兒,一直是張越奮鬥和努力的源泉。

    不止是因為她的善良,更因為,張越想要守護更多像柔娘這樣的女孩。

    讓她們快樂幸福安寧的生活在親人身邊,遠離饑荒與戰火,享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張越將南信公主送到門口,看著對方坐上華麗的宮車。

    「侍中果然一片純心!」一個一直跟在南信身後的中年宦官忽然後退兩步,走到張越身邊,說道:「小公主多虧了侍中搭救啊……據說,那日黃婕妤已經打算將小公主丟到宮裡面的暴室去了……」

    張越聽著,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人,心裡面對那個黃婕妤的最後一絲同情心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暴室,是宮中照顧患了各種婦科疾病的宮女的地方。

    同時也是收容和隔離各種傳染病病人之所。

    黃婕妤竟然打算將南信丟進暴室?

    那與謀殺何異?

    這哪裡是什麼母親?分明就是一個瘋子!

    張越更在心裡慶幸,那一日自己果斷出手,不然,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就可能在還沒有嘗到任何人間溫暖的情況下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帶著絕望與悲傷,與孤獨和寂寞永伴。

    「閣下是?」張越問著那個宦官。

    「咱家長信宮大長秋曾榮……」對方笑著恭身說道:「自侍中搭救了小公主,送到了皇后身邊後,十幾年了,咱家第一次見到皇后露出笑容,所以特地來此感謝張侍中!」

    說著這個宦官就朝張越深深一拜:「如今更見了侍中本人,咱家知道了,侍中是純良君子,有侍中輔佐長孫,皇后非常放心! 」

    所謂長信宮,其實就是長樂宮的別稱。

    而長信宮大長秋,則是長樂宮中地位最高的宦官,一般由長樂宮的掌權人的絕對親信擔任。

    他們一般代替不便出面的皇后、太后,召見大臣,地位很高。

    張越聽了,連忙拜道:「不敢當大長秋之謝,這都是下官的本份!」

    卻聽對方說道:「來前,皇后囑託咱家,給張侍中道歉,公孫柔素來紈褲,丞相與太僕又疏於管教,所以開罪之處,萬望海涵!」

    張越聽了,眉毛一揚,道:「下官人微言輕,何敢當皇后之謝,況且,公孫丞相之孫所犯的乃是國法……」

    對方一聽,立刻就明白了。

    但他也沒有生氣,而是笑著道:「皇后明白,公孫柔干犯國法,自有國法懲處,皇后的意思是,請侍中勿要怪罪和遷怒於公孫丞相與公孫太僕…… 」

    這樣嗎?

    棄車保帥?

    若這真是衛皇后本人的意見,那麼這說明,公孫賀家族的處境很不妙了。

    以至於他不得不求助於衛皇后。

    而衛皇后更是願意屈尊降貴,親自來當這個調解人。

    講道理,是給足了張越的面子。

    「請大長秋轉告皇后:臣一切聽從皇后訓誡!」張越沒有多想,就說道:「至於公孫丞相與公孫太僕?皆國家大臣,社稷之棟樑,臣哪裡敢得罪呢?望皇后明察之!」

    衛皇后可不是什麼善茬。

    這位大將軍長平烈候的姐姐,自入宮以來,數十年來,一直穩坐長信宮之主的位置。

    就連當年受寵無比的李夫人也不能動搖其地位半分。

    錯非巫蠱之禍忽然爆發,這位將來,未嘗就不是又一個竇太后。

    若能不得罪,張越當然不願意得罪了。

    曾榮聽了,很滿意,點點頭,說道:「侍中果然深明大義,公忠體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1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二章官僚

    再次重回公車署之時,張越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而他的到來,更是令整個公車署上下轟動萬分!

    無數待詔秀才聞訊,都紛紛出門圍觀。

    「那就是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啊……」許多人嘖嘖稱奇:「真年輕呢!」

    「聽說,這位張侍中是黃老道德之士……」有人酸溜溜的評論著:「當今不是已經下詔,獨尊儒術了嗎?這黃老道德之士,也能走察舉制度了?」

    「你要是能找到駙馬都尉金日磾推薦,就算是墨家門徒,恐怕也能當秀才!」立刻就有老油條笑道:「獨尊儒術?朝堂之上,三公九卿,有幾個是真正儒生出生的?」

    「嗯?」

    在事實上來說,大漢帝國其實根本不在乎,到底是獨尊儒術,還是獨尊法家,或者什麼黃老當政。

    因為,掌握國家大權,決定國家大策的,永遠是兩個勢力。

    一個是皇權,一個是武將軍功貴族。

    無論是從前的黃老秉政,還是今日的獨尊儒術。

    朝堂之上,三公九卿之中,皇帝的親信和軍方的代表,始終控制了話語權。

    其區別無非就是,黃老學派當政時,地方官場和基層官府的控制權會落到黃老學派手裡。

    就像現在,地方官吏,基本是儒家弟子一樣。

    然而,到了中央層面,就只有兩條路能選。

    要嘛給皇帝當狗,當刀,去殺人,去得罪人。

    要嘛就去軍隊帶兵,打幾個大勝仗。

    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人,能走通這兩條路外的第三條。

    「聽說這位張侍中,才學兼備,尤其善於數術之道呢……」有人輕聲低喃著:「只是不知道,這位侍中是否收弟子門生?」

    許多人聽了,都沉默了起來。

    若是這位侍中願意收門生……

    嗯,就算捨棄臉皮,也要拜入門下啊!

    ……………………………………

    「張侍中……」公車署長王臨變得比上次還要熱情一萬倍,他笑瞇瞇的跟個下人一樣,帶著人將張越迎入官署之中:「侍中徵辟來的官吏,下官都安排在了官署左衙,侍中可要立刻召見?」

    「不急……」張越笑道:「長孫殿下來了再說……」

    他是特意提前來的。

    之所提前來,是想看看,這公車署內的待詔秀才們,有無漏網之魚。

    所以,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公車署內外的那些圍觀秀才們,對王臨問道:「王署長,貴衙如今待詔秀才有多少?」

    王臨聽了,想了想,答道:「估摸著有個七八十人吧……」

    這個事情,他一時也拿不準。

    畢竟,雖然秀才是國家精英,是從天下郡國選拔的良才。

    但這裡是長安。

    別的不多,讀書人汗牛充棟。

    歷年被選拔到長安,待詔公車署的郡國英才們,除非身世顯赫,或者家有萬貫之財。

    不然基本都要熬上兩三年,才能得授官職。

    有些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甚至已經在公車署熬了好幾年了。

    這種笨蛋,一般來說,最後只能撈一個閒職,然後就會被打發回家。

    不過,公車署也常常發生奇蹟。

    有許多本來默默無聞,無人認識的秀才,在公車署苦熬數年後,得到一個貴人的青睞,舉薦到天子麵前,只要奏對得體,立刻就飛黃騰達了。

    名臣朱買臣、主父偃和平津獻候公孫弘都是這種奇蹟的產物。

    但最近二十餘年,類似的奇蹟再未發生,所以,像王臨這樣的公車署署長,已經放棄了自己衙門內出現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英才的希望。

    對於那些待詔時間超過三年以上的渣渣,全部放棄。

    幾乎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了。

    是故,聽到張越提起這個事情,他還真是拿不準現在公車署待詔秀才的具體數字。

    「王署長身為國家大臣,為君父照料和約束察舉人才,豈可如此懈怠?」張越聽了,假作生氣,說道:「王署長這個方面要注意啊,萬一將來陛下興起查問,而署長卻答不上來,豈非獲罪於天?」

    王臨聽了,起初有些惶恐,但隨即就高興起來。

    張侍中如此訓斥,這是拿他當自己人看待啊!

    不然,何必訓斥提醒?假意不當一回事,回頭一本彈章上奏天子。

    用自己的人頭,點綴他的威權,豈非更好?

    「多謝侍中點醒,下官必不忘侍中教誨!」王臨馬上就拍著胸膛保證:「一定牢記侍中囑託,為君父仔細照料和約束諸秀才!」

    這模樣,跟在主人面前裝傻賣萌的二哈有得一拼了。

    張越卻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拿這王臨來練練手,看看自己的官僚水平和業務能力有無下降。

    如今看來,機關裡磨煉的能力和學到的技能,沒有退化。

    這很不錯!

    張越太明白了,在官場上,想做事,除了能力以外,還需要一些能力之外的技能輔助。

    做官難,做一個有所作為的官吏更難。

    但這就是現實!

    那種只要用心做事,一心為民,就能做好事,做成事的想法,無論在那個年代和社會都屬於幻想的產物。

    不能說沒有,但很少很少!

    少到每次出現一個,都會成為經典和傳奇。

    張越心知自己只是一個凡人,所以,早早的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和念頭。

    「王署長,諸秀才可有名冊在?」張越問道。

    「有的!」王臨馬上就點頭說道:「侍中若要看,下官馬上命人調來……」

    「拿來看看吧……」張越笑著道。

    若有落網之魚,他就可以擇機向天子舉薦——秀才是國家精英,他可沒有做那個收為己用的想法。

    就連太學生們,他其實也打著實習的藉口,想拿來當免費勞動力使用。

    但完了,這些太學生的未來和安排,其實還是由朝廷,由天子決定。

    在這個問題上,張越一直有著足夠清醒的認識。

    王臨聽了,馬上就吩咐人去取來在冊秀才的檔案。

    沒多久,這些秀才們的檔案,就被擺在了張越面前。

    張越拿起來隨意的看了看,就放了下來。

    很遺憾,這麼多秀才,一個能夠在未來留名的人也沒有。

    只能說,察舉制度運行了這麼多年,也出現問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1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同僚(1)

    「長孫殿下駕到!」

    張越抵達公車署後半個時辰,整個公車署再次轟動。

    幾乎所有的待詔秀才都激動萬分。

    皇長孫!

    國家的未來,社稷的希望!

    至少在文人心裡是這樣想的。

    而公車署的待詔秀才們,誰沒有幻想過,自己一朝得幸於貴人之前,從此平步青雲,走上仕途巔峰?

    諸秀才立刻就嘩啦啦的湧出來,在走廊上,在院落中,像一隻隻開屏的孔雀般,儘可能的展示自己。

    有人挺直了腰桿,想要讓自己儘量顯得高大一些。

    也有人拿著書簡,一副專注讀書,不為凡俗所擾的模樣。

    然而,劉進卻無視了所有人的努力,在侍從和官吏們簇擁下,直入公車署大廳。

    秀才們見了,失落無比。

    「果然,人與人是有差距的啊!」有人遠遠望著在官衙正廳內,被簇擁著的皇長孫與那位張侍中,心裡面五味雜陳。

    …………………………

    趙過坐在公車署中的一間小廳中。

    撫摸著自己手下的案几上的油漆,作為一個農稷官,他一直與粟米、小麥打交道,所以雙手結著厚厚的繭子。

    「就這一個案几上的油漆,恐怕就能抵的上尋常農戶一歲之積……」趙過心裡感慨著。

    他是今天早上抵達公車署的。

    從郁夷縣到長安城,足足有三百餘裡的道路。

    若是徒步跋涉,沒有個幾天是不可能走到的。

    好在,他是被征辟的官員,所以,依照制度可以騎傳馬而來。

    進了長安城後,這長安的繁華,讓他大開眼界。

    只是,他無心去看那些風花雪月與紙醉金迷的市井風光。

    郁夷縣的父老,正在遭災。

    每過一個時辰,都有一個家庭陷入絕境。

    作為一個農家弟子,趙過的三觀和理念,讓他坐在這裡每一分鐘,都像是在煎熬。

    農家一系,是從墨家分離而出的別支。

    而農家,雖然在戰國中期與墨家分道揚鑣,但墨翟的思想,依然深深的影響了農家子弟。

    忽地,門外傳來腳步聲。

    一個三十來歲的官吏,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走了進來,見了趙過,馬上就自來熟的湊上前來,拜道:「君就是張侍中所征辟的郁夷護粟校尉趙君吧?」

    「嗯?」趙過望著此人,問道:「閣下是?」

    「在下陳萬年……」對方不由分說,將一個小包塞到趙過手裡面:「也是張侍中所征辟的官吏,之前在大司農均輸署任職……」

    「這是在下家裡的棗樹去年結的果子,特地帶了些來,給趙君嘗嘗鮮……」

    趙過傻傻的看著那個自顧自的說話的陳萬年,他從未遇到類似的人。

    在他過去的仕途生涯裡,所遇到的同僚,不是那些喜歡高談闊論,鄙視和輕視他的工作的儒生,就是埋頭苦幹,一心只為了政績的法家官僚。

    就連王沂,也是如此。

    但像眼前這個一見面就送禮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就聽對方說道:「往後,趙君與我就是同僚了,還請趙君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趙過只能點點頭道。

    「對了,趙君還沒有見過其他同僚吧?」陳萬年笑著問道。

    「嗯……」

    「那在下不才,願為趙君引見……」陳萬年笑著恭身說道。

    連趙過也沒有發現,從進門開始,直到現在,陳萬年的眼睛,一直在他全身上下打量。

    塞一包棗子過來的時候,陳萬年的眼睛在他的雙手上停留了至少三秒鐘。

    哪怕是在如今,陳萬年的視線也沒有離開趙過的身體。

    就在這短短時間的接觸,陳萬年已經給趙過在心裡面做了評分了。

    這個被征辟來的農稷官,年紀在四十多歲左右,雙手長滿老繭,顯然是久在基層,長期與百姓直接打交道,甚至常常親自下田的官員。

    而他的四肢健壯,身體魁梧有力。

    顯然精力充沛,做事能力很強。

    雙腳只穿草鞋,哪怕是進了這公車署之中,也坦然如此。

    這說明這個人是農家的人。

    綜合以上信息,陳萬年給未來的這個同僚,下了一個定論:好同僚!

    什麼叫好同僚?

    吃苦他上,有事他頂!

    更關鍵的是,還不會與自己產生競爭關係。

    這樣的同僚,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

    這樣的好同僚,自然要好好經營關係。

    未來說不定,還得靠他來給自己刷政績呢!

    趙過聽了,忙拱手謝道:「多謝陳公!」

    「請!」陳萬年笑眯眯的帶著趙過,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隔壁院子裡。

    一位風度翩翩,看上去頗為精明的官吏,穿著長袍,坐在院子裡,捧著書簡,似乎在閱讀著什麼,手裡面還在不斷的撥動著,大約是在計算?

    「桑公……」陳萬年走到那人面前,拜道:「這位是張侍中征辟的郁夷縣護粟校尉趙君諱過……」

    然後,陳萬年又對趙過介紹著:「趙君,此乃當朝治粟都尉,故大司農,故侍中桑公諱弘羊之子,桑君諱鈞,舊為大司農均輸署丞……」

    桑弘羊的兒子?

    趙過聽了,心神劇震!

    治粟都尉桑弘羊的威名,可是如雷貫耳。

    天下恨他的人,如車載斗量,但愛他的人,也如大河之沙。

    「不才桑鈞見過趙兄!」桑鈞也是對著趙過長身而拜:「往後,願與趙君共同進步!」

    趙過連忙低頭,拜道:「不敢,不敢!」

    心裡面卻是震怖不已。

    「那位張侍中,究竟是什麼來頭啊?」趙過暗想著:「連桑弘羊的兒子,也願意屈尊其下……這簡直……」

    卻不知,陳萬年更加震怖。

    此番,所征辟的四人,除了桑鈞是桑弘羊塞進來的以外,其他兩位同僚,他都見過了。

    眼前的這個趙過,是農業能手,至少是熟知農事的老農稷官。

    而另外一位,從北軍調來的守軍正丞胡建,別看其貌不揚,但卻明於律法,熟知漢律。

    再加上他這個衙門裡的老油條,對基層事務熟悉萬分的老官僚。

    一整個行政班子就搭建起來了。

    那位張侍中的識人之明的能力,也太誇張了一些吧?

    這時,一個公車署的官吏,走了進來,對三人道:「諸君都準備一下吧,長孫殿下已經到了公車署,恐怕隨時可能召見!」

    「長孫殿下?」趙過疑惑著問道。

    「您還不知道吧?」那官吏笑道:「諸君雖然都是張侍中征辟的官吏,然而,張侍中乃是奉天子之命,輔佐皇長孫殿下,治理新豐的受命大臣!」

    趙過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忽然嗡的一聲,一片模糊。

    自己究竟是何其幸運?居然能攤上這種好事?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郁夷百姓,已經得救了!

    長孫,那是太子的長子,天子的嫡長孫。

    他一句話就可以讓郁夷上下生民,脫離苦海!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2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同僚(2)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就有著公車署的官吏來宣告:「殿下命諸君前往拜見!」

    「諾!」趙過連忙應了一聲。

    桑鈞與陳萬年卻都只是輕輕一拜。

    然後,趙過就見到了另外一位同僚——一個戴著獬豸帽,臉上沒有半分表情的小吏。

    而在剛才與桑鈞、陳萬年的交談中,趙過也知道了這位同僚的名諱——北軍守軍正丞胡建。

    官職地位,比自己還低!

    他趙過這個護粟校尉,好歹還是國家的有秩,是有編制的。

    但守軍正丞,卻是臨時工,歲俸最多一百石。

    所以,這位胡建的身形也顯得有些消瘦。

    胡建見了趙過,露出笑容,拱手道:「胡建見過趙兄……」

    四人於是跟上那個官吏,朝著公車署的正衙方向而去。

    一路上,許多的待詔秀才,都是羨慕嫉妒恨的看著他們。

    為長孫征辟,輔佐治理新豐。

    未來長孫登基,這四人就是潛邸大臣,從龍元勛!

    ………………………………………………

    正衙中,張越與劉進正在商量著對四人的任命和分工。

    「殿下,臣打算上書陛下,在新豐縣置農都尉,由趙過出任!」張越輕聲說著。

    劉進聞言,略略一驚,問道:「置農都尉?不妥吧……」

    這幾天他也惡補了一下漢家官制和地方制度。

    因此知道,農都尉,是國家設置於邊塞或者重要產糧區的高階農稷官。

    其秩比從四百石到兩千石都有,主要看當地的具體情況。

    譬如,主管輪台屯田事務的農都尉的秩比就高達兩千石,而且被授權在必要時可以節制軍隊,參與農業生產生活。

    居延地區的農都尉就更了不得了。

    他們除了管農業,必要時,甚至能披掛上陣,組織屯田的民兵,與漢軍共同行動。

    而內地的農都尉的權力雖然不如邊塞地區那麼大。

    但擁有的資源和力量,也是異常龐大的。

    在一些地方,農都尉甚至可以架空縣令,自行其是。

    更重要的是——農都尉在行政上,不受文官節制,它直接聽命於大司農衙門。

    必要時,甚至可以繞過地方官府,自行其是。

    在新豐縣設置一個農都尉,不是不可以,關鍵時,劉進擔心輿論議論。

    說他偏向桑弘羊。

    這幾天,就有著類似的議論私底下傳播了。

    「殿下……」張越當然知道,在新豐設置農都尉一職,一定會遇到阻力,特別是那些朝堂上的文官們和博望苑裡的那些賓客們,必定會在這個事情上做文章。

    但,不設置農都尉,那趙過來新豐也就失去意義了。

    一個只有建議權,而沒有實際強制執法能力的官吏,怎麼可能推廣新技術和新作物?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劉進,說道:「殿下可還記得,臣曾與殿下說過,關中有人善代田之法的事情?」

    「記得!」劉進聽了,眼中忽然露出喜色:「侍中的意思是,這個趙過會代田法?」

    張越點點頭。

    「若是如此,那麼此書,孤與卿同上!」劉進握著拳頭說道。

    張侍中曾說代田法可以增產一倍甚至更多!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為此,劉進也就不在乎別人的議論了。

    「多謝殿下!」張越連忙謝道。

    「桑鈞……臣打算任用其為新豐丞兼鐵官!」張越繼續說道:「主要負責商賈、商稅及鹽鐵事!」

    新豐縣是有鐵官的。

    而桑鈞本來就是六百石之官,足可勝任此職。

    但張越的意思還不在此,桑鈞來新豐,桑弘羊能不幫著自己兒子刷點政績嗎?

    只要大司農那邊大開綠燈,那麼,張越就能在新豐縣,建立一個優質的農具生產基地。

    說不定連曲轅犁也能搞出來!

    「而陳萬年,臣打算任命為新豐丞兼主薄!」張越繼續說著。

    作為大縣,新豐縣擁有兩個縣丞的編制,以協助縣令,處理事務。

    而劉進以長孫的身份,食邑新豐後,新豐的地位就從縣級行政區域升格為獨立的『邑』了。

    所以可以設置只有郡才能有的主薄。

    張越讓陳萬年去做這個官職,看重的就是此人圓滑的手腕和八面玲瓏的心思。

    讓他去與新豐縣裡的豪強、貴族和官宦之家打交道。

    簡單的來說,就是在張越打了一棒子後,讓陳萬年出面來喂胡蘿蔔。

    再把劉進扯出來,安撫一二。

    最大可能的減少敵人,增加共同利益的朋友。

    當然,若有人非要攔在張越的路上,死活不肯低頭。

    那就只能對不住了。

    「至於胡建,臣打算讓其擔任縣尉,主管司法、刑訟……」張越又道:「臣還打算在未來,將一切民事訴訟的審判和執行,交託於胡建……」

    「只有在謀殺或者其他重大案件發生後,臣與縣衙才會介入其中……」

    劉進聽著,全部沒有意見,說道:「一切都聽侍中安排,孤垂拱而治即可!」

    在這些事情上面,劉進還是很清楚的,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未來幾年,他就看著張侍中治理新豐,一旁學習就可以了。

    就像國初的名臣們那樣,將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臣謝殿下信賴!」張越連忙拜道。

    像劉進這樣的上級,簡直就是所有官員的福音啊。

    更妙的是,他是皇長孫,新豐是他的食邑。

    所以,一般的事情,只要他點頭了,那麼文官們再反對也沒有用。

    「那麼殿下,召見諸官後,臣打算先回一趟南陵,看望家小,然後再回長安,與諸官一同去新豐考察……」張越說著就笑道:「殿下可願與臣等,一同去新豐的鄉亭,看一看百姓的日常生活,看一看殿下治下的山川河流?」

    劉進當然是想去的。

    聞言立刻就道:「固所願爾!」

    「那臣明日回南陵,三日後再來長安與殿下匯合……」張越笑著道。

    「嗯……」劉進點頭,想了想,道:「卿回南陵,孤派孤的衛隊護送,一來保護愛卿周全,二則……」

    劉進笑了起來:「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孤遣衛隊,為卿壯勢!」

    張越聽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年輕的大漢皇孫,也開始嘗試和他的父祖一樣,學習起如何籠絡人心,如何施恩於下了。

    這是好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2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五章任命

    「殿下、侍中,應闢諸官皆已帶到……」門外,傳來了王臨的聲音。

    劉進聽了,連忙坐好,說道:「請署長帶諸官來見!」

    「諾!」

    過了一會,四個官吏,就在王臨的帶領下,走了進來,見了坐在上首的劉進,四人立刻拜道:「臣等拜見長孫殿下!」

    又對坐於下首的張越恭身一拜:「下官等見過侍中!」

    「卿等請起……」劉進在這種事情上面,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他微微抬手,說道:「卿等不以孤德薄,遠來輔佐,孤甚為感激,願與諸君共襄新豐百姓福祉!」

    四個早就被安排好的隨從,托著四個托盤,走到四人面前,揭開托盤上的布帛,露出了盤中的黃金。

    「孤聞諸卿,皆有家室妻小,父母在堂,故為卿等略備薄儀,以為安家、養家之費!」

    四人也不推辭,接過托盤之中的黃金,放到地上,拜道:「殿下厚恩,臣等敢不效死以報?」

    張越在一邊看著,微微點頭。

    真是劉家子孫啊,用起金彈戰術來,不需要演練就已經達到了專家級的水平。

    而在事實上來說,金彈戰術,也是這個世界上有史以來,威力最大的官場之術。

    沒有之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錢這個東西啊,連皇帝都喜歡,都稀缺,何況普羅大眾,凡夫俗子。

    更何況,哪怕是孔夫子,恐怕也拒絕不了黃橙橙的金子的誘惑。

    「卿等只需努力為國,孤當不吝賞賜!」劉進做這種事情,已經駕輕就熟了,他微微起身,對四人道:「孤方才已經與張侍中商議過了……」

    「以故均輸丞桑公諱鈞為新豐丞兼鐵官,主持新豐上下商賈、市稅及鹽鐵諸事!」

    桑鈞聽了喜不自勝。

    長孫食邑之地的縣丞?那豈非是說日後長孫變成儲君,自己少不得就是一個舍人或者洗馬這樣的近臣,說不定還可以過一把家令的癮了?

    至於分管鹽鐵商賈市稅?

    這更是正中他的下懷!

    他的腦海裡,馬上就浮現了一萬種刷政績的手段。

    嘿嘿,這天下可能別的人或者勢力,會不鳥他。

    但商賈鹽鐵諸官,誰敢不給他面子?

    大司農的威名,可不僅僅是靠著天子的支持才有的。

    他馬上上前一步,恭身拜道:「臣必鞠躬盡瘁,以報殿下大恩!」

    「以均輸署右曹陳萬年為新豐右丞,孤還當上奏天子,於新豐設主薄官,卿兼之,總領新豐上下大小事務……」說到這裡,劉進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其實他對於陳萬年的任命,還是有所遲疑的,於是想了想,道: 「望卿不負孤與張侍中的信任,造福新豐黎庶!」

    陳萬年聽了,激動的都快跳起來了。

    他是小吏之子,自幼耳聞目濡,將陞官發財,立為人生目標。

    只要能陞官,他什麼手段都用的出來。

    然而……在過去,在均輸署裡,人人都只知道他愛送禮、愛巴結。

    但幾人能知,他的能力?

    均輸署之中,又有幾人比得上他的工作能力和業績?

    然而,大家都只知道,他的野心和渴望陞遷的慾望。

    人人都說,他是一個官迷。

    只是……

    我是官迷,我愛逢迎。

    但……

    你們呢?

    陳萬年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錯。

    陞遷陞官,誰不想?難道想陞遷也有錯了?

    自己不過表現的急迫了些,出格了些,就被千夫所指。

    而現在……

    他出列恭身一拜,以額貼地,感動無比的道:「蒙殿下不棄,用臣為縣丞,備為主薄,賞賜重金,不吝簡拔!殿下深恩,隆天重地,臣當盡心效死,若有不歹,請先狗馬以填溝壑!」

    這確實是他真心實意的話。

    知遇之恩,簡拔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終生來報!

    劉進聽了,笑道:「陳縣丞還是多謝張侍中吧,正是張侍中為孤力舉卿才!」

    陳萬年於是轉身,面向張越深深一拜。

    雖然沒有說話,但內心已將張越視同為恩主。

    「故北軍守軍正丞胡公諱建……」劉進又道:「孤命卿為新豐縣尉,總責全縣司法訴訟,孤與卿全權,除謀殺、**等諸重罪,他事卿可先決而後報!」

    胡建聽了,馬上拜道:「既受命於殿下,當緣法而斷!三尺既在,無有枉法!如有,請斬臣頭,以謝三尺法!」

    劉進與張越都是滿意的點點頭。

    司法之事,幹係重大。

    關乎社會公平和秩序。

    特別是在今日的大漢社會,大復仇主義思想瀰漫每一個角落,影響所有人。

    倘若執法官處置不嚴,搞出了冤案。

    一旦遇上一個血氣方剛之人,拔劍而起,血親復仇。

    那麼,問題就會變得無比棘手!

    你得知道,在如今漢室社會,倘若有人能證明自己的復仇是合理的,那麼,他復仇殺人就是合法的。

    是故,司法系統的公正,無比重要!

    尤其是新豐縣。

    張越昨日就通過了瑾瑜木牢記了過去二十年新豐縣的大小事務。

    其中,血親復仇發生了三十五次。

    針對斷案官吏的復仇行動,發生了十幾次,成功五次。

    若等自己上任後,來這麼一次,張越覺得,自己這個侍中恐怕就會被口誅筆伐了。

    「善!」劉進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上前扶起胡建,說道:「孤聞之,商君有曰:所謂壹刑者,刑無等級,望卿執法嚴明,不徇私情!」

    「臣謹奉命!」胡建再拜。

    劉進又看向最後一人。

    他理了理衣冠,鄭重上前,對其道:「趙公諱過,孤願拜君為農都尉,總責新豐上下農事,與民授業,授民以耕作之法,廣其糧種!」

    說著,就深深一拜,以顯示自己對對方的敬重和看重。

    趙過見了,也是感動不已,忙回拜:「臣當盡心竭力,為殿下之命,夙興夜寐,死不旋踵!」

    然後,他忽然說道:「只是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

    「請說!」

    「望殿下仗義出手,相救鬱夷上下一萬兩千餘百姓!」趙過深深的頓首拜道:「若殿下再不出手,鬱夷百姓就要餓死了!」

    「怎麼回事?」劉進聞言大驚。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2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異端邪說(1)

    趙過於是原原本本的將發生在郁夷縣的事情說了出來。

    從夏四月開始,郁夷縣就已經有接近兩個月沒有下雨了。

    郁夷縣最大的河系,汧水的水位降到低谷,某些河段甚至出現了斷流。

    但是……

    郁夷縣卻無法組織起救災的力量。

    鑿水井,別人說你橫徵暴斂,不惜民力,架橘槔,他們又說機變械飾,機心巧詐,要禍亂人心!

    請求支援,他們又說什麼『必是官吏無德,勤修道德,沐浴禱告,則天必雨』。

    劉進聽的目瞪口呆,張越也是不敢相信。

    「果真如此嗎?」劉進有些愣神的問道。

    「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趙過跪下來發誓道:「若有一字欺瞞,殿下可取臣頭!」

    「張侍中……」劉進看向張越,徵求意見。

    張越卻有些走神,直到劉進再次喚道:「張侍中……」他才回過神來。

    「趙兄……」張越長出一口氣,看向趙過問道:「若無長孫征辟,趙兄遇此事,打算怎麼辦?」

    「下官與郁夷令王沂商議過,本以欲來長安上告,哪怕敲登聞鼓也在所不辭!」趙過如實答道。

    張越聞言,心神劇震。

    一條線聯了起來。

    歷史上,這位趙過就是在征和年間崛起。

    但具體時間不詳,而且,他就像是石頭裡面蹦出來的那樣。

    忽然就橫空出世,被拜為搜粟都尉,得到了極大的權柄和信任,得以在關中全面推廣代田法和牛耕技術。

    如今看來,就是這次的事情,讓他出世的。

    更重要的是,張越還找到了巫蠱之禍的導火索。

    很顯然的事情是,很有可能就是此番之事,讓太子劉據在當今面前大大失分。

    甚至被嚴重訓斥和警告。

    所以,鼓舞了江充等人的膽量,讓他們敢於放手一搏。

    張越轉身,對劉進拜道:「殿下,請您即刻去博望苑,求見家上,立刻下令救災吧!」

    「機變械飾?哼哼!」張越嘴角冷笑不已:「這等異端邪說,究竟是什麼時候滲透到官場之上的?嗯?臣都有些想寫個奏疏,去議論議論這個事情了!」

    「異端邪說?」劉進不解的看向張越。

    作為曾經的谷梁學派的好好學生,劉進對於所謂的機變械飾的理論和思想還是有所瞭解的。

    「當然是異端邪說了!」張越大義凜然的道:「所謂機變械飾之說,出自《莊子》,魯儒以為是,便摻入己說,自魯儒之衰,臣本以為其已消退,哪成想,谷梁君子們倒是不客氣啊,拿來就用了!」

    諸子百家一大抄,儒家內部的互相抄襲之風,更加濃烈。

    譬如說大部分古文經學,其實就是模仿今文經學的東西,然後自己進行擴充,增加私貨,改頭換面就是一個新的學派。

    只是……

    谷梁學派的渣渣們,玩機變械飾這個梗,究竟是要做什麼,他們自己心裡難道就沒有點b數嗎?

    事實上,戰國時期的儒家,引入這個概念,是為了抹黑和攻仵墨家。

    現在墨家都快死絕了。

    這群渣渣,卻抱著不肯放手。

    反而有要將之作為神主牌來當旗幟的意思。

    「蠹蟲!」張越越想越氣,恨不得拔起劍去博望苑裡,亂砍一通。

    因為……

    說機變械飾,可能很多人不懂。

    但,奇技淫巧,諸位大概就明白了。

    後世儒家的犬儒們,用奇技淫巧,來破壞和阻斷技術進步的源頭,就是兩漢時期興盛的機變械飾之論。

    若再過幾十年,等到了元成之際,張越自然拿他們沒轍。

    因為彼時谷梁已經掌握了話語權,連公羊學派也不得不部分服從他們的意思。

    等到了東漢,兩者更是合流。

    但在現在……

    哼!

    只需要知道,現在的谷梁學派是在野的反對派,是不為大眾所接受的少數派。

    而且,這個機變械飾的理論,存在嚴重漏洞。

    張越砍起來,簡直不要太嗨皮。

    更有意思的是,公羊學派只要見到了,恐怕也會忍住下場摻和摻和。

    法家則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進行反撲。

    更別提,現在是谷梁的渣渣,自己捅出了大簍子!

    「殿下,所謂機變械飾,本就是莊子為了寓言而作的無稽之談,與莊周夢蝶一般,看了笑笑就可以,真當真的恐怕就是傻子了……」

    「且夫……」張越眼中凶光畢露,拜道:「臣現在嚴重懷疑,我楊朱之逆,假谷梁之名,行欺世盜名,禍亂天下之實!」

    你谷梁跟哥玩嘴炮,比扣帽子?

    對不起,你們太嫩了。

    與後世那些論壇上、朋友圈和圍脖裡的專業人士相比,如今的谷梁君子們的手法,幼稚的跟幼兒園裡的小朋友之間過家家一樣。

    劉進聽著張越的話,嚇了一大跳:「不會把……楊朱之說,早已經絕跡天下……」

    對於劉氏來說,那個思想學派,是其統治的大敵?

    墨家?不是!

    如今墨家雖然衰微,不得進用,但,只要不招搖過市,官府也會裝作看不見,甚至少府卿的考工室裡,說不定就有著墨家學者在研究軍械。

    法家?更不是!

    儒皮法骨事業正蒸蒸日上,在與公羊學派聯盟後,法家的小日子甚至比以前還愜意。

    不知道多少法家官員,穿上了儒袍,戴上了儒冠,念儒家的名言,行法家之實。

    有了功績是自己的,出了問題,那是儒家的鍋。

    答案就是戰國時期,曾經顯赫一時的楊朱學派。

    一個在現在,早已經絕跡天下的思想流派。

    在劉氏的鐵拳打擊下,漢興百年,楊朱學派沒有一個門徒弟子能夠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天下的道路上。

    只能假托老莊學派的名義,躲在角落之中苟延殘喘。

    至於如今,說不定早就沒有了楊朱傳人了。

    然而,劉氏對於這個學派的打壓,卻從沒有放鬆。

    其打壓烈度之高,以至於常常寧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

    於是,在某些地方與楊朱學派的學子頗為相似的老莊宅男們,常常無辜躺槍。

    當然了,漢室不興文字獄,也不會以言論罪人。

    但,任何人,只要被懷疑『與楊朱學派有關係』,那麼此人終生都不可能為官。

    而且,其家族和本人,將受到種種限制和打壓。

    直至其本人甚至家族死光光。

    是故,在漢室,一旦有人被人戴上了『楊朱之士』的帽子,幾乎就等於判了死刑。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2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異端邪說(2)

    「怎麼不會……」張越對劉進拱手拜道:「楊朱為我,故無君無國,縱拔一毛以利天下也不為!」

    當初,楊朱學派盛行天下之時,信奉楊朱思想的學者、貴族,人人都是吝嗇之徒。

    無論國家還是天下,發生了任何事情,他們都是不聞不問。

    因為,楊朱貴我,貴己。

    至於其他人?

    管你去死!

    楊朱又提倡保真全性,講究及時行樂。

    更可怕的是,這個學派還提倡自己來主宰自己的命運與生活。

    簡而意之就是,管你誰當皇帝,誰坐天下!哥自己過自己的,你別來煩哥就行了。

    而對於統治者來說,這樣的學說與思想,簡直就是死敵!

    「今郁夷之事,豈非楊朱之學所倡?」張越冷笑著說道:「那李氏等豪族,仗家上之勢,不許郁夷縣鑿井架橘槔,此拔天下以利己,不是楊朱之說是什麼?」

    劉進聽著一楞,似乎是這個道理?

    張越又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那李循之屬,可願獻其家訾,以解郁夷百姓之倒懸?」

    「若是不願,那就一定是楊朱之子了!」

    「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侵肌膚以獲萬金則為之……」

    這也是楊朱學派的一個特徵,假如要拿自己的東西,去幫助別人,一毛不拔,不過若是對自己有利,那麼捨身亡命也會去做。

    說起來,也是嘲諷。

    當初,孟子說:楊朱不拔一毛以利天下,無君也,墨子兼愛,無父也,無君無父,禽獸也。

    但他的徒子徒孫們,卻爭相當了起了禽獸,而且是楊朱那種禽獸。

    劉進終於意動,楊朱無君,對劉氏而言,是生死大敵。

    哪怕是他再幼稚無知,也知道,應該將楊朱學派趕盡殺絕。

    「孤馬上去博望苑……」劉進起身說道:「若果真如此,孤當勸諫父上,盡逐此類無君無父之禽獸!」

    張越立刻拜道:「殿下高義!」

    「不過……殿下,請帶上臣與趙過……」張越笑著道:「如此,以防彼輩狡辯,消滅證據!」

    博望苑裡的谷梁學派,這些天一直在私底下撒播一些謠言。

    張越也聽說了一些。

    譬如有人在私底下傳播,他與衛律有關係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他與匈奴有關係。

    這種謠言當然不值一駁。

    且不說,他出生的時候,衛律就已經是國家的大臣了,當他還不識字的時候,衛律就已經叛國投敵。

    但若不給谷梁一點教訓,別人還會以為他很好欺負!

    生活在漢室這樣的社會中,軟弱等於好欺負,若沒有反擊,別人會得寸進尺的!

    劉進想了想,道:「好吧!」

    ……………………………………………………

    李循最近心情很爽。

    特別爽!

    他的老家郁夷最近兩個月遭災了!

    這真是太妙了!

    每次災患,都是一場盛宴。

    那些泥腿子,那些農民,一旦遇到災害,就只能賣兒賣女賣田賣房賣自己。

    幾年前,雍縣遭災,雍縣的豪族,都是吃的滿嘴流油。

    許多人的身家,一下子就暴漲了數倍。

    甚至有人的家奴,在一年內就從不過二三十人,增加到數百。

    而家奴是財富的源泉。

    他們將為主人耕地、勞作。

    吃的最少,干的最多。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子孫也是家奴。

    這可比養牛羊之類的畜生還划算。

    如今,郁夷遭災,只要運作得當,那他家今年就至少可以兼併數千畝土地,得到數百家奴。

    而郁夷李氏,說不定就可以借此機會富貴數代甚至十幾代!

    不過……

    郁夷縣裡有些不開眼的官吏,卻似乎在想著救災。

    簡直是混賬!

    泥腿子的死活,與他們有關係嗎?

    這麼急著想要救災,不是法家的酷吏,就一定是想要政績想瘋了的小人。

    但……

    「那郁夷的護粟校尉趙過,今日進了長安城,據說是被長孫征辟了……」李循在心裡想著,就有些著急了。

    若這個事情被那個農稷官捅到長孫面前,就有些不好了。

    想了想,李循就吩咐一個下人:「去將我書房之中收藏的那幾個寶貝拿來……」

    「諾!」下人領命而去,沒多久,就將幾件美輪美奐的青銅器與玉器送到了他手上。

    這些寶物,都是舊時秦宮裡的御用品。

    太子據的親信,小舅子,李妃的兄長李禹一直眼熱這幾件寶貝,但他捨不得。

    如今,為了自己家族的興盛,他也是不得不割愛了。

    拿著這幾件寶貝,李循就穿戴整齊,走出房門,然後在博望苑中找到了正與人下著五格棋的李禹。

    「李公安好……」李循等著對方下完棋,才上前拜道:「請借一步說話!」

    李禹看了看李循,又看了看他手裡提著的那些東西,笑道:「李兄這是怎麼了?」

    但心裡面卻是火熱的很。

    自從他的堂兄李陵兵敗浚稽山,投敵叛國後,曾經顯赫的隴西李氏,如今已經臭不可聞。

    隴西與北地的軍功貴族們,更是恥與李氏為伍。

    父祖的威名,已然掃地。

    李禹自己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將軍們恥與李氏為伍?他就乾脆投入谷梁的懷抱,鼓吹和平。

    而家世的衰微,又讓李禹開始貪圖寶物。

    無論黃金珠玉還是土地美人,他都喜歡。

    「李公,在下有事相求……」李循將自己手裡提著的那些玉器與寶物,塞到對方手裡,拜道:「萬望明公出手相助!」

    李禹接過這些東西,笑了起來:「說說看,什麼事情?」

    李循拜道:「我家在郁夷,頗有訾產,如今郁夷縣有事,我恐有小人以此為難我家,望李公在家上面前為我美言一二……」

    李禹一聽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講道理,這種事情,如是在李氏全盛時期,他是唾棄的。

    隴西北地的軍功貴族家庭,也不屑去做這種事情,將軍功名旦在馬上取。

    只要率軍得勝,要什麼有什麼!

    只是……

    現在李氏早已是昨日黃花,所以……

    他微微笑著,道:「李兄再給我五百金,此事我就應下了!」

    李循聽著,心都在滴血!

    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而且,此事若是做成了,郁夷李氏的富貴就將永葆。

    所以,一咬牙,拜道:「在下馬上寫信回家,不日將五百金送至明公家宅!」

    「善!」李禹聽了,立刻就道:「我這就去見家上……」

    只要收了錢,李禹的信用還是很高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3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八章國家利益

    張越一行,很快就抵達了博望苑。

    這時太子據甚至剛剛起來——昨日是他的老友張賀的生辰,為了給其慶生,劉據親自過府,君臣兩人喝的伶仃大醉。

    所以,在聽到長子求見時,他還有些宿醉未醒。

    就問左右:「進兒求見,所為何事?」

    因為劉據與宦官們鬧得很厲害,所以博望苑早已不再充用宦官,而是多以文官充任,主要是國家委派的太子舍人、洗馬。

    此時,在他身邊的正是兩位服侍他十幾年的太子舍人。

    其中一人,正是尚書令張安世的長兄張賀。

    「聽說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也隨長孫殿下在外等候……」張賀笑著拜道:「大約是有要事吧……」

    劉據聽了,點點頭,說道:「既是有要事,那就讓進兒來見孤吧……」

    「諾!」張賀立刻欠身一拜。

    張賀剛剛出門,迎頭就撞上了急匆匆趕來的李禹。

    「李校尉……」張賀微微欠身,以示尊崇。

    但實則在心裡面卻很是討厭此人。

    當初李陵兵敗浚稽山,天子案李陵三族,上至陵母,下至陵女,統統被處死。

    許多人都看不過眼。

    李陵的好友,太史令司馬遷仗義執言,為李陵求情,也被下獄判死罪,最後選擇腐刑才得以活命。

    中大夫黃宣,不過是因為提出了想要天子等一等的請求,也被下獄。

    但,作為李氏的族人,李陵的堂兄。

    李禹卻像一隻被嚇壞了的小鹿,一頭躲進太子的博望苑,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陵三族的遺體,最後居然還是已經與李氏分家很久的李蔡族人領回去安葬的。

    所以,張賀對李禹其實很看不起。

    但,奈何人家命好,有個妹妹深得儲君寵愛。

    愛屋及烏,太子也對李禹非常照顧。

    只是可惜了,飛將軍李廣一世英名,與匈奴人打了一輩子的仗,結果到頭來,卻出了李禹這樣的『呼籲和平』的子孫。

    「聽說長孫殿下與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要求見家上?」李禹一見張賀,就問道。

    「然!」張賀輕聲問道:「校尉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只是望舍人為我儘量拖延些時間……」李禹拱手說道:「來日必有厚報!」

    「下官知道了……」張賀不動聲色的欠身:「校尉自去即可!」

    但等李禹走了,張賀就搖搖頭:「虎父犬子啊!」

    當初,李禹的父親李敢,也屬於有名的虎將了。

    只是奈何因為李廣之事,侮辱了大將軍,結果就捅了馬蜂窩。

    大將軍衛青為人和善,但驃騎將軍霍去病卻是睚眥必報。

    於是,一箭射之,李敢命隕。

    張賀想著這個事情,就快步疾行。

    他很清楚,李禹這人對太子的影響力。

    而他特地要求自己拖延長孫去見太子,恐怕,沒有安什麼好心。

    若是以往,他是不會管的。

    但,最近幾日,他的昆弟張安世卻特地派人來告訴他,若是與侍中領新豐令有關的事情,讓他幫忙照看一些。

    …………………………

    「長孫殿下、張侍中……」張賀見了劉進與張越,馬上就道:「快快隨臣來吧,晚了可能就要有事了……」

    劉進聽了很奇怪,但還是馬上跟上對方的腳步。

    張越悄悄的問道:「殿下,此乃何人?」

    「故御史大夫張湯長子,太子舍人張賀!」劉進悄聲回答。

    「哦……」張越立刻秒懂了。

    這是自己人啊!

    於是,帶著趙過馬上跟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張賀不會害自己。

    一刻鐘後,張賀就帶著劉進、張越和趙過,來到了博望苑的太子寢居之前,立刻讓人禮讚:「長孫殿下、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等覲見儲君! 」

    而這時,李禹才剛剛見到了劉據,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組織語言。

    聞言,李禹的臉立刻就堆滿了陰霾。

    「豎子安敢欺我!」他立刻就對張賀充滿了仇恨。

    這次事情要是搞砸了,他可是少賺五百金!

    那可是五百金啊!

    足可在長安城外買一個莊子了!

    劉據也注意到了李禹的神色,關心的問道:「李禹,你怎麼了?」

    「沒什麼……」李禹連忙強顏歡笑道:「臣忽然想起一個事情,請家上恕臣先行告退!」

    因為劉進等人來的太快,他的圖謀破產。

    所以,他現在要馬上去處理手尾了。

    至少也要通知李循——你的事情,不是哥不給力,而是有人搞鬼,讓李循做好準備。

    這樣,至少可以避免將來事發後被李循咬出自己來。

    於是,當張越跟著劉進,帶著趙過,走進太子寢居時,恰好迎面與李禹碰了個面。

    「長孫殿下……」李禹在劉進面前還是很謙恭的。

    然後,他就看著在一旁站立的張賀,對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但意思卻是很明白了。

    最後,他將視線落在張越身上,微笑著道:「這位就是張侍中了吧……在下李禹,久仰侍中大名了!」

    張越聞言,微微欠身,拜道:「不敢,不敢……」

    李禹的名聲,張越在建章宮裡也有耳聞。

    據說,這人是太子劉據的心腹、親信,受重視程度堪比太宗時的鄧通、先帝時的周仁。

    而李禹與那兩位前輩一般,都是愛財如命,號稱拿錢辦事,童叟無欺。

    去年天子出幸雍縣,巡視北地,太子受命監國之時,就有許多人送錢給他,將自己的親人從牢獄裡解救了出來。

    而且,張越還聽到了一些消息。

    據說,李禹與在匈奴的李陵,彷彿還有著聯繫……

    這個事情,難說真假。

    可能是有人在造謠生事,就要是對劉據不利。

    也可能是真的……

    李陵在匈奴,是匈奴單于的東床快婿,獨立掌握了一個部族。

    勢高權重,遠勝當年在漢室時的威風。

    雖然史書上說李陵在匈奴,不肯為匈奴人謀劃任何與漢室的戰爭,也不給匈奴人出力。

    但……

    作為匈奴的右校王,想要跟漢朝的親人通信,輕而易舉。

    而且……

    張越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太史公用了無數證據和美化的言辭來妝點李陵。

    然而,張越卻知道,再過四年,李廣利最後一次出征的時候,李陵所部就遇到了商丘成率領的漢軍。

    而他沒有像太史公說的那樣『不與漢為敵』,而是與漢軍交戰。

    更重要的是,歷史上,武帝死後,李陵的好朋友們,譬如上官桀、霍光、張安世、蘇武,都寫信去請李陵回來。

    但他終究沒有回來。

    張越不敢去妄議和裁斷,李陵的內心。

    也無法指責李陵,畢竟,他全家都被冤殺了。

    最孝順的母親,也慘死刑場。

    換了任何人,內心都必然充滿憤懣和怒火。

    以漢人的性格和個性來說,李陵有一萬個理由幫助匈奴人與漢軍為敵。

    但他卻沒有主動參與和謀劃任何對漢作戰計畫。

    在這個方面來說,李陵還是值得尊敬的。

    但……

    「我是穿越者啊……」張越在內心呢喃著。

    在穿越者眼中,李陵的行為,已經是形同賣國。

    雖然他並未主動的做對漢室不利之事,但他在匈奴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禍患。

    李陵是誰?

    李廣的孫子,大漢帝國最傑出的年輕將領。

    浚稽山一戰,五千步卒打八萬匈奴騎兵,還能堅持數日,甚至差點突圍。

    更誇張的是——事實上,李陵所部根本不是步卒。

    他們是騎兵!

    李陵的部隊,一直就是騎兵,只是因為戰馬大部分被李廣利所部弄走了,而長安又催促甚急,李陵不得已,才在沒有戰馬的情況下,全軍步行出塞。

    是故,李陵的存在,極有可能洩露漢軍的組織、技戰術和武器特點等情況。

    哪怕他不說,也不主動這麼做。

    但他能不教自己的兒子嗎?

    能不去為了自己的部族的生存而去想辦法嗎?

    只要他這麼做了,就等於讓匈奴學到了漢軍的先進戰術,學到了漢室的先進技術。

    唐太宗李世民,送了一堆工匠和書籍給吐蕃,換來一時安寧,結果就是吐蕃迅速強盛,成為盛唐時期唐軍的最大對手!

    所以……

    「李陵未來若不願歸來,我就只能除之!」張越在心裡想著。

    留著他在匈奴,隱患太大了!

    哪怕他果真如史書上記載的那樣,不參與匈奴對漢謀略,不主動建言。

    但……

    假如匈奴面臨生死存亡,倘若他的部族陷入絕境,他的妻兒苦苦哀求。

    李陵還能無動於衷?

    安能坐看匈奴滅亡?他的妻兒與部眾陷入絕望?

    而未來,張越是一定要滅亡匈奴的。

    此事無關道德,只有國家民族的利益。

    為了民族和國家的利益,張越別無選擇。

    當然,李陵若願意歸來,那是最好。

    到時候,給他平反,為他冤死的家人平反,再殺幾個當初在朝堂上跳的最歡的傢伙,差不多就能把事情了結了。

    史書之上,也能留下一段佳話。

    這樣想著,張越就跟著劉進,帶著趙過,走上了太子據寢居的高台。

    殿堂之內,劉據已經高坐上首,正微笑著看過來。

    張越連忙跟著劉進,走了進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17:43
我要做門閥 第一百四十八章厚顏無恥

    「兒臣見過父親大人……」

    「臣張毅拜見家上……」

    「臣鬱夷護粟校尉趙過,恭問家上萬福!」

    一入寢居,劉進就帶著張越、趙過上前見禮。

    「都起來吧……」劉據的酒量一直是一個問題,到現在他都還有些頭疼難忍,意識模糊,勉強收束了心神,劉據就問道:「進兒來見孤,可有事?」

    「回稟父親……」劉進上前拜道:「兒臣奉皇祖父之命,受邑新豐,於是與張侍中徵辟了幾個官員……」

    「其中,從鬱夷縣徵辟了鬱夷護粟校尉趙過……」

    趙過連忙匍匐上前,再次深拜。

    「嗯……」劉據點點頭,鬱夷縣是他的食邑縣,兒子從他治下徵辟官吏,還知道來跟自己說一聲,很不錯!

    於是他道:「趙校尉,爾等盡心輔佐吾兒,來日,吾將不吝重賞!」

    趙過聽了,趕忙拜道:「臣謹遵家上教誨,夙興夜寐,不敢忘之!」

    劉據點點頭道:「那就這樣吧……」

    「父親……」劉進連忙頓首:「兒臣此來,是有關鬱夷縣的事情,要向父親稟報!」

    「哦… …」劉據聽了,沉吟道:「鬱夷之事,進兒應該去找家令鄭全啊!」

    劉據自做了這個太子後,就一直深信一個事情。

    君王只需要垂拱而治,而天下必安。

    所以,近年來他幾乎將所有食邑縣的大小事務,盡數委託給左右心腹。

    特別是家令鄭全等人。

    他每日只需與人討論經義,遊山玩水就可以了。

    諸縣每年報告給他的報告,也讓他深信不疑。

    每歲各縣,都說『縣邑皆豐,風調雨順,民皆感念家上恩德……』。

    雖然諸縣每歲上繳的稅賦,都在不斷下降。

    但那是地方官輕徭薄賦,勸民生息的緣故。

    當然,他也不傻。

    每年正月,都會召集各縣父老和鄉紳,問一問地方的情況。

    正是這些父老和鄉紳,讓他深信了,地方的情況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所有人都說『自家上選賢任能,輕徭薄賦,各鄉皆風調雨順,無有災厄,民皆安康……』

    那這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不是嗎?

    劉進聽了,拜道:「父親,此事非稟報父親不可……」

    「那就說說看……」劉據看著自己的兒子認真的模樣,也端坐下來,認真起來。

    但這一聽,他的臉色就變了。

    鬱夷縣大旱?

    他怎麼不知道?!

    汧水水位下降到谷底?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漢室為了培養和磨礪儲君的能力,所構建的製度,可不僅僅只有一個。

    而是三個。

    第一個,就是由太子太傅組成的太子教導團。

    由國家元老或者元老家族成員組成,傳授太子為政、治世之道。

    劉據的第一任太子太傅,就是由當年的天下名臣卜式擔任。

    也就是從卜式開始,劉據開始逐漸相信,這個世道已經崩壞了,要修正這個崩壞的世道,唯有用道德,依靠賢人。

    如今的太子太傅石德與卜式是一脈相乘的。

    雖然辦事能力可能不行,但道德修養水平卻是很高的。

    這第二,就是儲君本身的嫡系。

    包括太子家令、太子洗馬等東宮官僚集團,由這些人來輔佐和規勸儲君。

    當初,先帝為儲時,其太子家令就是赫赫有名的晁錯。

    當今為儲之時,其家令就是汲黯。

    而劉據本人的根基和底蘊,遠超先帝和當今。

    他一出生就預定了儲君之位。

    衛青、霍去病兩位軍神保駕護航,衛霍外戚軍事貴族們為了他的儲位奔走相告。

    無數名臣、貴族,紛紛匍匐在他腳下。

    就像現在,他的太子太傅是故丞相石慶長子石德,太子家令是故大司農鄭當時的嫡子,太子洗馬等皆是國家列侯、九卿之子。

    整個陣容,豪華的不像樣。

    連他父親為儲之時,都不能相比。

    而除此以外,劉氏還精心為自己的儲君準備了一個大禮包。

    這就是太子舍人系統。

    二十一位太子舍人,皆由少府卿、宗正和太常卿共同從天下州郡和長安九卿有司的機構裡遴選精英中的精英出任。

    如此就確保了,儲君哪怕是惠帝那樣的優柔寡斷,性格仁厚之主,也能學到治國理政和駕馭臣子的手段。

    也正因為如此,劉據幾乎從不懷疑他的臣子們。

    三個系統互相牽制,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另外兩個會自動維護。

    幾乎不可能出錯!

    帶著疑慮他看向左右,問道:「進兒所說的可是真的?」

    左右沒有人敢出聲,這讓劉據的眉毛緊皺起來。

    張賀見了,不得不出列拜道:「家上,臣等舍人從太初元年後,就已經不復參與地方諸事了……」

    劉據這才想了起來,當年,御史大夫卜式遷為太子太傅,受命來輔佐他。

    卜式來了東宮後,就與當時負責管理食邑各縣的太子舍人們發生嚴重衝突。

    彼時,太子諸舍人,基本都是乾吏,而且有不少是法家出身,做事簡單粗暴,追求政績,讓他不喜。

    所以那一次,他這個太子站到了卜式那邊。

    於是,下令不許舍人們再參與地方諸事。

    從那以後,地方事務就由太子太傅、太子家令等負責。

    穀梁君子們紛紛稱頌他是『賢君』『明主』,大唱讚歌。

    這讓他很受用,於是從此就再不許舍人們參與地方諸事。

    以至於當初受命來輔佐他的捨人二十一人,有十八人致仕辭官。

    劉據雖然當時有些感到愧疚,但很快就忘記了。

    「那監御史們也該有報告吧?」劉據又問道。

    漢家在地方,設置刺史,監督郡縣官吏。

    而在關中各縣,廣置監御史,以查不法,雖然通常一個監御史要管好幾個縣,但鬱夷發生了旱災,這麼大的事情,監御史應該會來報告啊?

    「家上您又忘記了……」張賀嘆了口氣,奏道:「四年前,江公上書,家上便行文御史大夫衙門,撤掉了諸縣的監御史啊……」

    「哦……」劉據揉了揉額頭,他想起來了。

    四年前他的恩師,瑕丘江公上書給他,說:自秦世以來,不師聖道,私以御職,姦以待下;懼宰臣之不修,立監刺以董之,畏監督之曲容,設司察以糾之。故人懷異心,上下姝務,小人以此陷害君子、忠良之士,元光以來,冤案無算,願罷諸監御史,則君子用德,地方自治之!

    他看了以後覺得很對,就寫了個公文給御史大夫衙門。

    時任御史大夫是趙週,這位老大人對他素來愛護,沒有多問就撤回了他的食邑諸縣的監御史。

    但劉據並不後悔。

    因為這個世道已經崩壞了。

    百姓們爭相攀比,諸侯列侯,奢靡之風日盛一日,國家窮兵黷武,將軍們為了軍功,不斷的挑起戰爭。

    漢室幾乎三年一小徵,五年一大徵。

    在這樣的亂世,禮樂崩壞。

    若不選用道德之士,君子之吏,重新修復民心,使百姓重回淳樸。

    天下豈非要亂套了?

    所以,他想了想,道:「那去詔家令來問一問,看看有無此事吧!」

    對於家令鄭全,他是很信任的。

    此人出生名門,其父鄭當時天下知名。

    自入東宮以來,上下大小事務,都經他手,人人讚譽,都說鄭家令是管夷吾一般的大才!

    於是,馬上就有人奉命去招家令。

    大約兩刻鐘後,太子家令鄭全就帶著幾個幕僚,趨步入殿,走到劉據面前,拜道:「聽說家上有事相招,未知是何事?」

    「鬱夷縣發生了旱災,家令可知?」劉據問道。

    「臣已知!也已經行文鬱夷有司,令其勤修道德,沐浴焚香,禱告上蒼……若其心誠,則天必雨!」鄭全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拜道,然後反問: 「家上招臣,只是為此事?」

    入東宮七八年了,鄭全早就摸清楚了這位儲君的個性。

    他是一個仁厚之主,從來不會追責和斥責下屬、臣子、賓客。

    沒看到數日前,左傳諸生,哪怕犯了欺君之罪,也得以給賜盤纏,厚賞遣散嗎?

    所以,在劉據面前,鄭全素來是理直氣壯的。

    「這樣啊……」劉據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鄭全所說,似乎也沒有錯啊。

    老師們不是說了嗎?

    災害、天變,是上蒼示警,對人君或者官吏們的行為的懲罰和警告。

    只要勤修道德,持身立正,那麼災厄自去,天下安康。

    譬如成康之際,就是因為聖君在朝,君子修德,是故山川不崩,河穀不塞,天下安寧。

    鄭全一看劉據的神色和模樣,心裡面就有數了。

    他再次拜道:「家上怎麼忽然問起此事?可是有小人挑撥?」

    一副理所當然和毋庸置疑的模樣。

    張越見了,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這位太子,這位儲君,真是劉氏的儲君嗎?

    怕是當年的惠帝,也不過如此吧?

    惠帝當年被曹參逮著一頓亂噴,也知道回幾句嘴。

    這位倒好,被臣子騎在腦袋上了,還以為對方是為了他好……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劉據這一系,都是這樣的主。

    宣帝還好,因為長於民間,所以殺伐果斷,成就一代偉業。

    但從元帝開始,就一個比一個優柔了。

    也一個比一個性格好了。

    終於讓西漢王朝,亡於士族豪強之手。

    沒有辦法,張越只好理了理衣冠,出列拜道:「家上,臣以為鄭家令所言所行,包藏禍心!請家上懲治之!」

    「如若不能,臣只好上書天子,奏報此事!」

    張越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若不把事情的嚴重性挑明白了,這位太子,這位儲君,恐怕還會選擇和稀泥。

    甚至會偏幫鄭全。

    君不見,巫蠱之禍裡,他一直等到江充等人當著他的面,從東宮挖出巫蠱木偶,才忍無可忍,斬殺了江充的嗎?

    若是如此的話,鬱夷縣的百姓的作物,就都要被太陽烤死了!

    所以,張越也就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

    劉據一聽,有些慌張,連忙起身,對張越道:「張侍中何至於此?」

    鄭全也被嚇了一跳,此事若被天子知道了……

    自己恐怕就要被吊起來扒皮抽筋!

    那位陛下,可不是眼前這位太子這樣的和善之主。

    在他面前,從無什麼情義,與他也講不了什麼道德。

    他發起飆來,六親不認!

    只是,自己服軟事小,讓出此事的主導權事大。

    若被此人得逞,那麼以後他就會不斷借長孫之手,插手東宮之事。

    他這個家令還有什麼威風?

    更重要的是,鬱夷縣的事情,可不僅僅是鬱夷縣的事情。

    牽一髮而動全身。

    鬱夷的旱災救了,其他地方的旱災要不要救了。

    都救了,他吃什麼?

    此番,各縣的豪強,為了這場盛宴,可沒少給他送禮。

    一念及此,鄭全也顧不得天子發飆了,天子發飆,那是以後,而且自己還有太子庇護,天子最多責罰自己幾句。

    但若此時被落了臉面,那就損失大了。

    更會失去江公的信任,沒有江公的幫襯,他還怎麼維持自己'管夷吾'的人設?

    「家上,難道家上寧肯信張侍中,也不肯信臣嗎?」

    「好叫家上知曉,張侍中欲救災之法,臣也略有所知,不過鑿井取水,架設橘槔而已…… 」

    「欲鑿井,就會抽調徭役,胥吏難免上下其手,百姓必定叫苦連連……」

    「而架設橘槔,就更了不得了!」

    「機變械飾,禍亂人心啊!」

    「倘若百姓用了這機械之力,產生了依賴,時間一長,則機心自生,巧詐之風盛也!」

    「還是令官吏修德,感動上蒼,最為合適!」

    張越聽著,真是目瞪口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能把盤剝百姓,魚肉人民,說的如此大義凜然。

    看來這儒家的犬儒們,還真是一脈相乘啊!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張越嘆息了一聲,拜道:「家上,臣以為鄭家令恐怕已經為楊朱之學所侵蝕,要禍亂天下了啊!請家上立刻緝捕,並蒐查家令之居所,必有所得!」

    劉據從來沒有遇到這種局面。

    一邊是自己信任的大臣,一邊是自己兒子的輔佐大臣,他老爹欽點的侍中。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偏偏這兩人,都是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模樣。

    現在,他們一個喊著'他是小人',另外一個大叫著'他是楊朱餘孽'。

    該怎麼辦呢?

    劉據撫著額頭,感到頭疼無比!

    唉!

    大家君子之間,坐下來好好說話、商量,難道就不行,非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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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