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50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5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節 風暴(2)

    漢延和元年夏五月壬辰(二十七)。

    在甘泉宮待了數日後,張越和劉進,重新回到了長安。

    乘坐在被重重保護的宮車中,張越與劉進,都掀開著車簾,打量著窗外的市井情況。

    此刻的長安,到處都有士子在議論和鞭笞蓄奴的不道德。

    被儒生們佔據了道德制高點,又掌握了輿論話語權後,貴族豪強們,一個能打的也沒有了。

    這一次的『廢奴運動』,可以稱得上是,自有漢以來,第一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團結了。

    公羊學派,高舉董仲舒的旗幟,揮舞著《春秋》,大力鞭笞蓄奴和土地兼併。

    順便,把為富不仁的商賈,拿出來再踩了一萬次。

    而谷梁學派,自是高舉『仁義忠恕』『以民為本』『不與民爭利』的大旗,順便鞭笞一下蓄奴。

    就連思孟學派,也趁機開始宣揚自己的學說,跟在公羊和谷梁老大哥身後,蹭點名聲。

    自戰國以來,孟子之後,儒家各派,還從未如此在某一個事情上,達成了現在這樣的共識。

    劉進振奮不已,臉上洋溢著滿滿的激情,深感這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

    但,張越卻是有些擔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次鼓動貢禹等人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

    文人士大夫們,將通過此次的運動,認識到自己的能量。

    從今以後,他們說不定,會更加活躍。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一旦有野心家,參與並掌握了學生運動和輿論力量後,難保這些渣渣不會進化成東林黨什麼的。

    所以……

    「太學的線不能斷!」張越在心裡告訴自己:「與其讓別人去掌握和壟斷輿論話語權,不如我來控制和引導!」

    換言之,他得在學術上,做出更大的努力。

    最好,讓自己成為學術領袖。

    不如此,不足以壟斷和控制輿論。

    ……………………………………

    宮車駛入未央宮中。

    在司馬門前,張越與劉進下了馬車。

    早就已經得到消息,在此等候的貢禹、王吉、楊望之、曾勝、桑鈞、趙過、胡建、陳萬年等下屬立刻一擁而上,恭身拜道:「臣等恭迎殿下、侍中回京……」

    「卿等請起……」劉進特別高興的上前,一一扶起眾人,道:「卿等辛苦了!」

    「不敢!」貢禹等人也都是滿臉的興奮,這次鼓噪起來的『廢奴運動』發展到現在,已經給整個關中的豪強貴族,施加了足夠的輿論壓力。

    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各大豪強、貴族和三公九卿,都不得不順應輿論的呼聲,開始有序的釋放部分奴婢。

    短短數日,僅僅是在長安城內,就有上千奴婢得到了釋放。

    整個關中,被釋放的奴婢數量,恐怕接近三千。

    雖然,這些被釋放的奴婢,至少有一半,都是老弱婦孺,沒有什麼太大壓榨價值,甚至已經沒有了剝削價值。

    但這依然是一個偉大的勝利!空前的勝利!

    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汗水,爭取到了正義,做到了拯救世道,修正人心!

    這是當年董子多次上書疾呼,也無法辦到的。

    自然,人人都是興奮、激動和振奮。

    以至於很多太學生,現在都開始飄飄然了。

    但貢禹等人,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謙虛。

    因為,他們很清楚,若無上層的支持和默許,他們的努力不會成功。

    張越看著這些激動的太學生,心裡面唏噓不已。

    他有些不能肯定,自己釋放的到底是一個魔鬼,還是一個可能救世的天使。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事在人為,說不定,我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張越在心裡想著。

    眾人擁著劉進和張越,進了未央宮,然後從未央宮的飛閣,進入建章宮之內。

    一路上,貢禹等人興高采烈的向著劉進和張越,介紹著這些日子來,長安城內外的變化。

    談起貴族豪強們紛紛開始釋放奴婢,更是人人振奮。

    劉進也非常高興,與他們一起討論著,憧憬著,未來在『正義之士』的倡導下,國家開始限制蓄奴和土地兼併的未來。

    一個個眉飛色舞,以為勝利已經近在眼前。

    張越在旁邊聽著,暗地裡搖了搖頭。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桑鈞等官吏,也都是低頭不語。

    傻子都知道,貴族豪強們,能做到現在的地步,已經是極限了。

    再想讓他們讓步?

    呵呵……

    不可能!

    桑鈞甚至覺得,太學生們和儒生們的勝利成果,恐怕維持不了多久。

    因為……

    被釋放的奴婢,根本沒有任何財產。

    他們恐怕連明天吃什麼,都沒有保障。

    絕大多數奴婢的選擇,恐怕會是繼續回去找自己的主人……

    「張侍中……張侍中,您為何如此壓抑?」張越的異常,也終於讓劉進發覺了,他於是問道:「難道您不為那些被釋放的奴婢們高興嗎?」

    「臣當然為他們高興……」張越低頭道:「不過,臣也為他們擔憂……」

    「嗯?」

    「如今正是盛夏,青黃不接之際……」張越沉聲道:「被釋放的諸奴婢,除了少部分能有家人迎接,餘者,皆孤苦之人,無親無故……」

    「他們身無長物,身無常技,身無餘財……衣衫襤褸,不得果腹之物……」

    「殿下以為,他們能去哪裡呢?」

    劉進聽著微微一楞,貢禹等人更是被澆下了一盤涼水。

    他們只顧著高興,卻忘記了,被釋放的奴婢,如今很可能正陷入比當奴婢還糟糕的境地。

    特別是那些老弱婦孺。

    他們能找到地方住嗎?能有東西吃嗎?

    然而,大多數人,包括貢禹和劉進在內,都忘記了這一點。

    此刻,被張越點出來,他們立刻就沒辦法高興了。

    「依卿之見,孤應該如何做?」劉進想了想,問道。

    「讓少府卿貼出告示吧……」張越嘆道:「諸所亡奴婢,若無家人,也無依靠,就讓少府卿妥善收留,然後想辦法安排去上林苑裡找個工作吧……」

    這也是這些被釋放的奴婢的最好結局了。

    這還多虧了被釋放的奴婢的數量比較少。

    不然,少府卿恐怕都沒有什麼辦法。

    尤其是那些老弱婦孺,沒有什麼剝削價值的人,恐怕,會餓死凍死在這個夏天的關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5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一節 富足(1)

    被張越這麼一打岔,原本歡快的氣氛,瞬間全無。

    開始以為贏得了勝利的貢禹等人,更是耷拉著腦袋。

    他們本以為自己取得了勝利。

    但現在才知道,這所謂的勝利,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們甚至能想到,若無張侍中的提醒,自己等人只是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之中,恐怕,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會看到那些被釋放的奴婢,大部分又重新變成了原主人的奴婢。

    而那些老弱婦孺,則可能遭遇比做奴婢還悲慘的命運他們連賣身為奴,都將成為奢望!

    於是,他們最終的下場,不是餓死在某個角落之中,就是死於某個黑礦山的窯洞之下。

    「張侍中可有法子解決天下蓄奴成風的弊政?」貢禹抬起頭,看著張越問道。

    這些日子,貢禹與自己的同窗們,在長安城內外奔走呼籲,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和汗水。

    他甚至親自登門,拜訪了好幾位鴻儒名宿和名士的家宅,像他們陳述了蓄奴的危害與不道德,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們釋放奴婢,減少蓄奴,最好不要蓄奴。

    他的小夥伴們,也幫忙到處奔走。

    大家齊心協力,共同努力。

    終於有了些成就,有了些成果。

    但……

    到頭來,貢禹卻發現,自己的努力與付出,似乎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他和他的朋友們的心血,僅僅只是讓奴婢們暫時得到了自由。

    「辦法當然有!」張越笑著答道。

    貢禹等人聞言,紛紛眼前一亮,劉進更是摒住了呼吸。

    就連桑鈞等人,也紛紛側目。

    因為,他們通過與張越的接觸和瞭解,知道這位侍中官,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首先,諸君的努力,是極為重要的!」張越對著貢禹等人長身拜道:「正是諸君的宣講,使得世人皆知,蓄奴乃是不德之事!」

    「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張越無比認真的道。

    人心、輿論和道德,這些東西雖然虛無縹緲,但確實可以影響世界。

    這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團結,或許短期來看,作用不大。

    但假如長遠的來看,或許可以改變歷史。

    因為,人心和輿論、道德的力量,超乎人們的想像。

    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魔鬼,不也要偽裝自己是善人?

    君不見,正是公羊學派數十年的努力和宣傳,才使得大復仇思想深入人心。

    於是,就連國家法律和制度,也不得不適應大復仇思想,做出修改。

    同樣的道理,蓄奴倘若成為一個『壞事情』,且成為了天下人公認的『壞事情』『無德殘暴之事』。

    那麼,隨著時間推移,反蓄奴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大。

    並進而影響國家和法律政策。

    廢奴或許做不到,但,讓豪強地主投鼠忌器,或者不得不另闢蹊蹺,找一個新的方法來剝削和奴役人民。

    眾人聽了,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甚至感到了振奮。

    「其次,吾以為,限制奴婢和廢除奴婢,短期來看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張越嘆著氣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合適的利益,就足以讓人變得大膽起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五十,人們就有膽量鋌而走險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百,那麼便是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和道德,也會有人搶著去做,倘若利潤達到三倍,那些渣渣甚至可以賣給別人絞死自己的繩索。

    這不僅僅是資本世界的真理,在小農經濟的社會也同樣如此。

    而蓄奴的利潤,何止三倍?

    十倍都不止!

    是故,不止地主豪強貴族士大夫商賈們紛紛蓄奴。

    一般的小地主和中產階級,也都以蓄奴為傲。

    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想要人們不去賺這個錢?不可能!

    哪怕漢律規定,蓄奴者死,也會有無數人想方設法的蓄奴。

    別說如今了,再過兩千年,人類也未能擺脫人口販賣和人生控制與奴役。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利益惹的禍,財帛犯的錯。

    眾人聽著,也都是在心裡一嘆。

    法家和儒家以及雜家,鞭笞商賈,唾棄商賈,幾近兩三百年。

    秦始皇將商賈列為賤籍,高帝專門給商人列了市籍,將他們與正常百姓分開,讓他們承受法律和制度上的歧視。

    但結果呢?

    現在,一個家訾百萬的商人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都不比任何一個士大夫低。

    若是家訾千萬,這個大賈甚至能影響地方。

    家訾萬萬,則為三公九卿座上賓。

    人家吹口氣,都比士大夫們大聲疾呼一萬年還要有用。

    就如這次的『廢奴運動』,錯非茂陵大賈袁廣國響應了,並帶頭釋放奴婢。

    恐怕,未必能取得什麼成果。

    商賈都搞不定,那麼比商賈牽扯更大,利益影響更多的蓄奴之事,真能搞定嗎?

    眾人心中都沒有答案。

    就聽著張越說道:「以吾之見,在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使小民富足,小民若富足,自然不會為他人奴婢……」

    「這就是我等將要在新豐所做的事情……」

    「這也是先賢所謂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張越輕聲說著。

    眾人聽著,都是垂頭捫心自問:「吾輩果能令新豐百姓富足嗎?」

    然後,就各自攢住了拳頭:「吾必定要令新豐百姓富足!」

    倘若,連一縣之百姓,都不能使其富足,何以治天下?

    何以救世?何以修復人心?

    反倒是桑鈞、陳萬年聽著,有些無動於衷。

    百姓富足?

    國朝百年以降,真正曾經做到讓治下百姓富足的官吏,有幾個?

    桑鈞在心裡數了數。

    然後他發現,似乎一個也沒有。

    無論是蕭何曹參,還是王陵張蒼,或者兒寬、嚴助,及至於郅都王溫舒,寧成義縱,咸宣趙禹。

    無論他們用黃老無為之政,還是法家嚴法,或者儒家寬政。

    從沒有哪個官吏,所治地方,稱得上富足。

    他們最大的成就,也只是讓地方安定,百姓安穩。

    但該破產的照樣破產,該挨餓的依舊挨餓。

    這位張侍中,哪來的這麼大口氣,敢誇口讓新豐百姓富足?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5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二節 富足 (2)

    張越當然是有著那個底氣,敢於誇口讓新豐百姓富足的。

    旁的不說,他現在在空間裡,就已經有著二三十畝的麥種田正在培育。

    這些空間培育的第三代小麥,僅僅只是冒出一個嫩芽的形狀,就已經表現出了很多優異的特性。

    未來,將它們移栽到外界後,恐怕立刻就能像大英帝國推出無畏艦一般,馬上就讓全世界的所有已知麥種立刻淪為落後的淘汰品。

    張越也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些麥子,往耐旱耐寒,抗病蟲害方向發展。

    這樣,即使日後,它們的後代有所退化,卻依然可以保持足夠的優勢。

    而有著這樣的高產耐旱耐寒糧種,還怕新豐百姓富不起來?

    開玩笑!

    以後,新豐百姓恐怕光是賣種子,就能賺個盤滿缽滿。

    想想看,一種產量遠高其他麥種,又有著一定抗旱抗旱能力的小麥種子,得賣多少錢一石?

    如今粟米一石百錢左右。

    這種新作物,賣個兩百錢一石,總歸可以了吧?

    更別提,空間裡現在已經開始培育棉花了。

    目前,張越搞到的棉花,是原產自印度的粗絨棉。

    這種棉花的產量很低,纖維也很短,在後世已經被淘汰。

    後世全球的棉花產品,主要都是原產中美洲和南美洲的長絨棉和細絨棉。

    這兩種棉花,優勢很大,尤其是細絨棉,產量高,纖維長,所以在後世中國被普遍種植。

    若張越沒有空間,恐怕也不敢搞棉花種植。

    因為,印度產的粗絨棉,成本高,產量小,經濟效益也低,最重要的是紡織難度高。

    不然,也不會在其引入中國數百年後,都無法讓棉花製品淘汰亞麻製品了。

    但有了空間以後,張越就可以代代優選,最終培育出堪比細絨棉,甚至超越細絨棉的全新棉花作物。

    如此中國的棉紡織業,恐怕就牛逼大了。

    說不定,能迅速的淘汰掉亞麻製品。

    除此以外,張越還利用了回溯功能,將後世的曲轅犁的圖紙給找的差不多了。

    雖然代價是,他足足用了五次回溯,才一點一滴的從各種生活細節乃至於電視畫面之中,將曲轅犁的模樣給回溯出來。

    但這超值!

    曲轅犁,乃是農業社會的bug。

    尤其是對於現在的漢室農業來說,幾乎就是個外掛。

    原因很簡單,現在,漢室連牛耕技術都未普及。

    歷史上,趙過在關中推廣的牛耕技術,都是屬於非常原始的二牛抬槓。

    顧名思義,二牛抬槓,需要兩頭牛來耕作。

    而曲轅犁,卻只需要一頭牛就足夠了。

    而且,耕作效率,遠超二牛抬槓。

    唯一的問題,只在於,漢家的冶煉技術,是否能製造出可堪一用的鐵器。

    準確的說法,其實是,漢室的精鐵產量,能不能跟上來。此時,百煉鋼技術和炒鋼技術已經出現了,但效率低,產量少。

    但無所謂……

    因為,張越深信一個真理——有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就有人去研究。

    若是生產和大量製造精鐵有利可圖。

    無論是國家還是商賈,都會拚命去生產的。

    漢室就是這一點好。

    任何東西,只要能賺到錢。

    就會有無數人,蜂擁而入。

    為了富貴,為了錢帛,別說商人了,皇帝和大臣們,都能丟掉節草,加入其中。

    但眾人怎知這些?

    張越也不好解釋,但,好在,這次甘泉宮之行,使得他爭取到了很多的權利。

    他望著眾人,道:「此番,我與殿下,朝天子於甘泉,呈奏了吾等所商議的新豐施政計畫及各項工作的準確情況,天子聞而稱善,已許吾以全權,賜給寶劍,以便宜行事!」

    此話一出,桑鈞等人的眼睛馬上就亮了起來。

    有了天子的支持和撐腰,新豐或許可以富足!

    貢禹等太學生,更是歡欣鼓舞。

    能將自己的想法和一些意見,寫成文字,呈奏君前,讓天子首肯,這是他們的理想,也是無數文人士大夫的理想。

    張越看著眾人的神色,微微一笑,向著甘泉宮方向拱手道:「吾與殿下,也將諸君名諱,呈報君前,陛下命吾勉勵諸君,務必再接再厲!」

    「臣等謹奉詔!」眾人立刻集體向甘泉宮方向叩首感恩,彷彿自己的名字,能夠為天子所知,這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榮譽和天大的鼓勵!

    「諸君只要用心做事,輔佐長孫殿下,治理好新豐,未來請功奏疏之上,君等功績必定絲毫不減,陳列其中!」張越適時的丟出一個胡蘿蔔,鼓勵眾人。

    而這樣做的效果,自然是無敵的!

    無論是貢禹等太學生,還是桑鈞這樣的官僚,甚至是趙過、胡建,都是滿臉通紅,士氣大振,紛紛拜道:「臣等敢不為殿下效死?」

    說一千,道一萬,最好的激勵士氣的手段,其實還是畫大餅,給重賞,讓大家都能看到一個光明的前途與遠大的未來。

    這也是所有組織和團體,若想要發展壯大,保持活力的最佳辦法。

    「對了……」張越想起一個事情,扭頭對桑鈞等人問道:「吾與殿下離去前,曾經囑託諸君,前往新豐,勘察那四條渠道左近的地理和水文,可有結果了?」

    桑鈞聞言,立刻上前拜道:「回稟侍中,吾等皆以前去勘察完畢,所見皆如侍中圖錄所繪,可以修建渠道!」

    張越聽了點點頭,這樣,上任前的最後的工作就完成了。

    「明日吾等就一起去京兆尹衙門報個道吧……」張越鬆了鬆衣襟,道:「也是該去跟上官們打照面了!」

    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新豐縣,在天子宣佈,劃歸為劉進的食邑縣,又任命了張越這個侍中官去兼領之後,其實,京兆尹衙門就變得很尷尬了。

    旁的不說,在官職地位和秩比待遇上,張越這個侍中官,就不比京兆尹的級別低。

    甚至,還要稍微高一些。

    畢竟,京兆尹,只不過是兩千石的大臣而已。

    而侍中官,卻是天子近臣,卒思近對的絕對心腹。

    兩者見了面,恐怕京兆尹得給張越行禮!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6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三節 打臉

    京兆尹官衙,位於長安尚冠裡大街南部。

    所謂京兆尹,尹者令也。

    所以,其本衙官名,當為京兆。

    京者,大也,兆者,眾也,所以翻譯過來,京兆尹之官名的通俗叫法就是大眾之令。

    此刻,張越就站在京兆尹官衙的正門口,身後,桑鈞等十餘名屬官緊隨其後。

    「走,吾等去拜見京兆尹諸位同僚……」張越微微一揮手,就領著眾人從大門口魚貫而入。

    看守官衙大門的幾個官差,似乎也被這陣勢嚇倒了,連忙上前阻攔,呵斥著:「爾等何人?竟敢擅闖京兆官邸?」

    「呵呵……」張越微笑高聲著:「煩請通傳一聲: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率新豐縣全體官佐,求見京兆尹於公、京兆丞方公及京兆上下諸同僚!」

    說著,甚至都沒有理會這幾個胥吏,就帶著眾人一路前行。

    張越的聲音,自然是很大的。

    一聲呼喝之下,整個京兆尹官衙,都被驚動了。

    一時間,人人側目。

    許多的京兆尹官佐,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

    如今,京兆尹於己衍被天子詔去甘泉,據說被晾在了甘泉宮,既沒有說要召集,也沒有說讓他回來。

    這本身,就是一個敏感的信號。

    更別提,就在昨天,持著天子節旄的駙馬都尉金日磾,忽然帶著期門軍出現在新豐縣,將整個新豐縣縣衙上下,四百石以上官吏全部逮捕。

    扣押了所有的往來公文、檔案、官倉文牘。

    整個京兆上下,都彷彿被一擊重拳打在了臉頰上。

    更不提,好幾位令吏聞而昏厥,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

    如今,這新任侍中領新豐令,帶著手下官佐,如此囂張的上門。

    整個京兆尹衙門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怒目圓睜。

    張越卻是理都沒有理那些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嫉恨眼神,帶著麾下官佐,直入京兆尹官衙的正廳。

    而跟在他身後的眾人,比他還囂張,一個個都是昂首挺胸,眼睛彷彿長在額頭上,一副視京兆尹上下為無物的模樣。

    氣的許多京兆尹官佐七竅冒煙,心裡面怒火沸騰。

    恨不得拿把劍去砍了這些傢伙。

    而這情況,從張越被任命為新豐令開始,就已經注定。

    在名義上,京兆尹是新豐的上級,但在實際上,張越治下的新豐的行政級別已然與京兆尹平起平坐。

    於是,這就帶來了一個悖論。

    到底是京兆尹指揮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還是侍中領張子重自行其是,甚至反過來,反客為主,指導京兆尹工作?

    在政壇上,有關權利的爭奪,從來都是暗流湧動,波雲詭異的。

    在很多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潛藏的從來都是驚濤駭浪。

    更何況,張越剛剛打了整個京兆尹的臉。

    是故,兩者的關係,不可能和諧相處。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給京兆尹什麼面子了。

    張越這次上門就是來打臉的。

    京兆尹的臉被抽的越腫,他在新豐的自主權就越大。

    至少可以避免,莫名其妙,忽然冒出一個京兆尹的某某令吏,不自量力的跳出來打對台。

    張越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跟官僚玩這種打了小的,引出老的的把戲。

    自一開始,他就決定要強硬的自己掌握主導權。

    並為未來,控制和影響整個京兆尹做好準備。

    一個新豐縣,遠遠不足以滿足張越的胃口和他麾下的小團隊的胃口。

    帶著眾人,步入這京兆尹嚴肅神聖的官衙正廳。

    整個廳衙的京兆尹官僚見了,都是一臉的憤慨模樣。

    「張侍中!」一個身穿著千石官吏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勉強壓抑住內心的不滿,拱手問道:「侍中所來何事?」

    「呵呵……」張越微微一笑,伸手扶了扶自己頭頂的貂蟬冠,提著腰間那柄天子欽賜的寶劍,然後微微欠身拜道:「天子命我以治新豐,今次來此,是想與京兆尹上下的同僚們問個好!」

    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官佐們,大聲說道:「諸君,還不快給諸位同僚問好?」

    桑鈞等人聞言,立刻就提著綬帶,紛紛作揖,拜道:「新豐計吏桑鈞,新豐丞陳萬年,新豐法吏胡建……見過諸位同僚……」

    整個官衙的正廳,人人都是怒目圓睜,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京兆尹,三輔之首,秩比兩千石!

    在數十年前,三輔稱為內史的時代,內史甚至就是九卿!

    如今,雖然地位弱化,但,京兆尹的威權,也不是泥捏的。

    在治下的一畝三分地裡,縱然要忌憚一些人,但對下面的官吏,卻是可以隨意呼來喝去,驅使如走狗。

    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這些新豐的小吏,竟與吾等平等相見?

    這豈非是……

    許多人,都攢著拳頭,咬著牙齒,深感羞辱。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於拔劍而起。

    因為……

    如今的新豐令,是侍中官,受天子欽命,以領新豐以佐長孫的大臣!

    地位與逼格,還在京兆尹之上!

    在他面前拔劍?嫌命長嗎?

    但,也沒有人肯還禮。

    因為,只要一還禮,從今往後,大家就別想快活的指揮和指導下面各縣的官吏了。

    下面的人說不定還會跳起來,找自己的茬。

    這在漢室歷史上,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王溫舒、咸宣、義縱、寧成等著名酷吏,每一個都曾經帶起過,為下吏必陵上官,為副手,必定架空主官的節奏。

    漢人的性格,也一直都是如此。

    只要稍微露出些軟弱,被人以為可以欺負,別人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老實人,欺負他,孱弱者,毆打他,窮光蛋,快羞辱!

    別人不回禮,張越當然不會一直這樣拱手。

    只等了三息,他就直起身子,虎視著整個官衙上下,凜然問道:「京兆尹於公,京兆丞方公何在?」

    「是覺得本官卑鄙不願相見嗎?」他微笑著挑釁著。

    他自然知道,京兆尹於己衍和京兆丞方永,此刻都在甘泉宮,就算給他們安個翅膀也飛不回來。

    他也正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才上門來毆打小朋友。

    目的很簡單。

    立威!

    拿著京兆尹的臉皮,給自己立威!

    這可比殺人還有效!

    想想看,等他上任後,新豐縣上下,只要一聽,他連京兆尹都敢欺負,都敢打臉,哪個不開眼的還敢與他做對?

    這將節省大量無畏的時間,也可以避免許多弱智般的對抗!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6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四節招商引資(1)

    等到張越一行,昂首闊步,走出京兆尹大門。

    所有人都是神清氣爽。

    整個京兆尹衙門,都被大家踩在了腳底下。

    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新豐縣已經實際脫離了京兆尹的控制。

    京兆尹,從此不再有對新豐大小事務的指導權。

    反過來,新豐甚至可以置喙乃至於杯葛京兆尹的政策。

    在這場權力鬥爭之中,新豐取得了完勝。

    哪怕京兆尹於己衍歸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難道,他還敢帶人去新豐縣把場子找回來?

    當然,張越也知道,此行,在擭取了權力的同時,也給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

    未來,新豐的事情若是順利還好。

    一旦稍有紕漏,京兆尹的官僚,馬上就會如獲至寶。

    不過……

    這也正是張越想要的。

    韓非子說:內無法家拂士,外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用在團隊上也是一般。

    沒有外部壓力,內部就可能會懶散。

    找個敵人,樹個靶子,就好多了。

    「準備一下,過幾日我等就去新豐履任!」張越對左右說道。

    天子給他安排的上任日期是夏六月,如今也差不多了。

    而且,現在新豐縣已經不需要交接程序了。

    駙馬都尉金日磾,把新豐的整個上層建築一掃而過,自縣令以下,都各曹令吏,統統被抓了。

    人,全部都被關進了詔獄。

    那可是堪比執金吾的船獄一般的恐怖所在。

    基本上進去了,就沒有什麼機會能出來。

    金日磾也算是幫張越做了件好事,幫他掃清了上任後的一個麻煩。

    不過,卻也因此將他的上任日期大大提前。

    畢竟,新豐官衙,不能長時間沒有人主持。

    何況,這馬上就要臨近秋收了,而秋收前的農業工作,最是關鍵。

    想了想,張越就帶著眾人回到建章宮宮闕下的官署內。

    然後,寫了封信,讓人去送給郭穰。

    半個時辰後,郭穰就帶著一個官吏,來到了張越面前。

    「張侍中,請容我為您介紹……這位便是少府考工令,王公諱哲閣下……」郭穰微笑著將這位身材微胖,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的官吏介紹給張越。

    張越聽了,立刻笑著拜道:「王令吏,快快請進……」

    帶著兩人,入了官署的客廳,主賓落座後,張越就道:「此番晚輩厚顏請郭公引薦王公,乃是有事相求!」

    王哲一聽,馬上就笑道:「侍中足下,有何吩咐,儘管直言,考工室上下三千能匠,願為侍中效死!」

    如今,在這宮廷裡面,若說那個機構對張越最敬佩?

    當然是首推少府衙門!

    尤其是少府卿下屬的考工室、東園令和東西織令等機構,幾乎就是將張越奉為魯班一般的神匠了。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張越所畫的那個水車結構圖,就徹底懾服了這些靠技術吃飯的官僚與下面的工匠。

    在技術領域,素來就是達者為師。

    更別提,張越還多次幫他們說話、正名。

    這使得張越雖然沒有與少府卿的這些官吏打過交道,但對方卻早已經是『慕名已久』『神交已久』。

    將張越看做是自己人。

    張越自是不知道這些,他見王哲如此熱情,心裡面也有所詫異,但還是按照想好的說辭,道:「此番,吾請郭公引薦王公,乃是想請王公考慮一下,在新豐縣,設一個考工室的工坊……」

    說著張越就長身而拜,道:「還請王公應允!」

    作為一位前公務員,張越自然很清楚,招商引資的重要性。

    不誇張的說,在後世,不會招商引資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而這招商引資,可以是外資,也可以是內資。

    如今漢室,最牛逼的資本,當然是皇室所有的少府系統。

    尤其是考工室、東園令和東西織令這四個機構。

    簡直就是bug一般的存在,以張越所知,考工室恐怕是現在地球上最強大的手工業機構了。

    單單是工匠和各種官吏,加起來,恐怕足足有兩三萬人之多。

    僅僅是在長安城未央宮、建章宮、長樂宮、明光宮的各宮室內,就有著數千能工巧匠。

    他們日夜不停的為漢室宮廷製造各種日用品,同時還肩負著給漢軍製造各種軍械的任務。

    張越馬上就要去新豐上任,沒有足夠的工匠,這怎麼可以?

    所以,忽悠或者引誘考工室去新豐設立一個分基地,派遣幾百個工匠過去,就成為了張越上任前最重要的工作了。

    其實,少府系統最牛逼的工匠,都集中在東園令官署。

    可惜,張越知道,東園令的人是不可能忽悠的動的。

    就算,他忽悠動了,恐怕也不敢讓東園令的工匠,給他做事情。

    因為,東園令是專門給皇室製造冥器的機構。

    像是代表著漢室最高技術水平的那些寶物,如長沙馬王堆出土的那件讓後世都驚嘆不已的絲衣,以及那些諸侯王墓葬之中的金縷玉衣和黃腸題湊。

    皆是由東園令負責製造。

    不過,考工室的匠人,水平也不低。

    特別是在機械製造方面,這是考工室的特長。

    王哲聞言,卻是立刻上前,扶起張越,道:「張侍中言重了……」

    考工室或者說整個少府卿衙門上下,都是很喜歡開分基地的。

    因為,分基地越多,工匠越多,工匠越多,資本越多,政績自然也就越多了。

    然而,開分基地,也是少府各署最大的難題。

    首先,就是資金問題。

    「不是小官不肯答應侍中……」王哲嘆道:「而是考工室的經費,恐怕負擔不起啊!」

    假如要在新豐設置一個考工室的分支工坊,調數百工匠和相應的官吏過去。

    這需要大筆的資金!

    首先就是官吏和工匠們,得給安家費。

    得給他們在當地建立宅院。

    然後,為了保障安全和保密,這個工坊還得有種種安保措施。

    這些支出加起來,沒有個千把萬,是想都不要想。

    而少府卿雖然歲入三四十萬萬。

    但這些錢,都是天子的錢。

    誰敢動?

    嗯……

    張越這樣的侍中或許敢動,但,少府卿本身的官吏,卻是沒有哪個膽量亂用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五節招商引資(2)

    「錢的事情,王令吏不用擔心……」張越微笑著說道。

    對於張越來說,只要能讓少府卿同意讓考工室在新豐開設一個新的工坊。

    還怕沒有錢?

    呵呵!

    當然,西元前的人,也確實不知道,什麼叫做產業鏈。

    但張越知道啊!

    考工室,是漢室僅次於東西織令的最大工坊集群。

    他們生產和製造以及供應著幾乎所有漢軍的武器裝備和軍用品。

    只要能讓考工室去新豐開個工坊,相關的商賈就會立刻聞風而動,在新豐投資。

    從而形成一個產業鏈。

    更別提,張越現在腦子裡,可存著許多的『好東西』。

    足夠讓這個分工坊,迅速成長起來,甚至成為比長安城的考工室規模還要大的超級工坊。

    「若是侍中能有辦法解決資金的問題……」王哲聽了,喜不自勝,道:「下官及考工室上下,自然皆願從侍中之命!」

    一個全新的工坊,那就意味著,可以生產更多物資,得到更多編制,擁有更多經費。

    而對於少府卿各署而言,編制越多,經費越多,話語權才能更大。

    像考工室和東園令憑什麼能在少府卿內部獨當一面,甚至可以在某些時候連少府卿的命令也不怎麼鳥?靠的就是自己本身龐大的機構和數以萬萬計的經費。

    人多錢多,自然就權力大。

    這也是古往今來,所有官僚機構至死不渝的追求。

    更大的機構,更多的編制,更多的經費,更多的權力。

    於是,這個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只要張越能夠幫忙搞定工坊的搬遷和人員安置經費,考工室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甚至,連搬遷的理由,也是現成的。

    支援長孫建設新豐!

    送走王哲後,張越就關起來門,在官署裡搗鼓了半天,最終在新豐縣縣城的北部,畫了一個圈。

    ……………………………………

    第二天,張越剛剛出宮,來到官署準備辦公。

    就有著下人來報:「張侍中,茂陵大賈袁公求見……」

    這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茂陵人袁廣國,在整個關中,都是威名赫赫。

    因為他有錢,而且富可敵國!

    袁園的奢華與浩大,甚至可與皇室宮苑相媲美。

    在漢家,有錢就有一切。

    別看儒法兩家的巨頭,成天喊著『商賈賤業,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飢不能食。』

    然而私底下,絕大多數人在面對類似袁廣國這樣的巨賈之時,都會情不自禁的彎下腰去拱手敬拜。

    沒別的原因,因為對方有錢。

    在當今天下,訾產百萬,就可稱為素封。

    在民間地位可與列侯相比。

    類似袁廣國這樣的天下首富,在尋常人心裡的地位,已經不比三公九卿低了。

    就像如今長安城裡鬧得沸沸揚揚的廢奴運動,就是因為袁廣國帶頭釋放奴婢,促使了貴族豪強們不得不跟進。

    張越聽著,只是微微一笑,道:「去請袁公入內一敘吧……」

    片刻之後,一位大腹便便,身著錦衣的中年男子,就出現在張越面前。

    他的樣貌依稀與袁常有些相像,幾乎就是一個放大版的袁常。

    不過,相比袁常的不著調,他就沉穩許多了。

    「茂陵野人袁廣國,敬拜侍中張公諱毅閣下……」他微微向著張越拱手,身後一個僕人模樣的男子就捧著一個禮盒上前,跪在張越面前,將禮盒呈上。

    「區區薄禮,還望侍中公笑納……」袁廣國笑瞇瞇的說著。

    那僕人也將禮盒打開,露出了藏在其中的被綢緞包裹著的一柄寶劍。

    真正的寶劍!

    以黃金裝飾劍鞘,鑲著種種寶石。

    張越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此物價值恐怕在數百金之上。

    「袁公太客氣了……」張越看著這柄寶劍,笑著道:「在下可不敢受……」

    「張侍中請萬勿推辭……」袁廣國笑著道:「這是犬子的束修… …」

    「犬子頑劣,往後恐怕還需張公多多費心教訓……」

    張越這才點頭,收了下來。

    主賓各自落座,張越命人端來茶水。

    「此番冒昧來見張公,除感謝張公不吝以教犬子以外,更是想請張侍中不吝拔冗,到寒捨一敘……」袁廣國喝了口茶水後,就笑著對張越發出了邀請。

    對於袁廣國這樣的富商來說,他自然也很清楚,要想維繫自身財富和地位,就一定要和漢室高層的大人物保持好親密關係。

    這也是中國商人們的生存之道。

    那些跟上層關係不好的商人,在富到一定程度後,統統灰灰了。

    在中國,資本與權力,從來就是一對孿生子。

    這一點,無數前輩都已經用鐵一般的事實,向所有後來者做了證明。

    對於袁廣國而言,他自然需要無數的證據,來向其他人證明,他在高層有靠山,才能將覬覦他財富的人,攔在安全線以外。

    張越聽著,微笑著道:「等過幾個月有空本官一定登門叨擾……」

    「如今……本官卻是有幾個事情,想請袁公幫忙……」

    「侍中公請說……」袁廣國也不意外,立刻就道。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了。

    甚至,對於這種大出血,他是甘之如飴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袁廣國就知道了,財富一定要和權力綁在一起,才能賺的更多,也才能安全。

    「本官將要上任新豐,然新豐縣的財政困難,本官就想著,向關中的義商們借貸一筆資金,作為新豐未來施政的資本……」張越微笑著道:「還望袁公為本官引薦關中義商,以籌措資金……」

    「至於回報方面,請袁公放心,此事已經得到了聖天子批準!」

    「天子特許,本官可以用新豐公田七千畝作為質押,以貸三千萬之資金……」

    「其利息以百七之年息,每年支付一定本息,分三十年償還……」

    袁廣國一聽,眼睛就亮了。

    這哪裡是讓他出血,分明是給他送錢來了!

    漢室的國家官府借貸,素來信譽極高。

    雖然,當年有白鹿皮幣的崩潰,讓漢室的信譽有所失分,但地方官府的借貸,卻從未失約。

    而且,哪怕還不起,地方官府也可以從其他方面補償。

    譬如說……徭役。

    這可是一塊大肥肉!

    更別提還有土地作為質押!

    這就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以至於袁廣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甚至想馬上就拍著胸脯,將這筆貸款自己吃下去!

    就聽著張越說道:「此外,陛下還命本官準備發行一批總額八千萬錢的債券……」

    「這個事情倒是不急,可以慢慢來,不過,本官可以向袁公透露,這筆債券將以新豐的鹽鐵、工商、車船礦稅收入為質押……利息也是百七年息,債券將可以作為賦稅、商稅和更賦的繳納憑證……」

    袁廣國的心臟跳的更劇烈了。

    所謂債券,似乎是當年白鹿皮幣的翻版?

    但這次,劉氏選擇用一縣的工商收入和賦稅作為償還擔保,還準許這些債券可以用來繳納賦稅與更賦?

    這個事情,若是真的,就一定有賺頭!

    更別提,此事的利潤多少,都只是其次的。

    關鍵在於,誰來幫天子將這筆『債券』賣出去?

    毋庸置疑,無論是誰,只要能幫助天子,賣掉了這批債券。

    那麼,他就可以成為下一個孔僅,甚至是下一個桑弘羊!

    當初,孔僅以商賈而為大司農,成為國家九卿,創造了歷史。

    這讓無數人都羨慕不已。

    尤其是袁廣國,多少個日夜,都曾做過孔僅的夢。

    所以,他聞言,只是略一沉吟,就問道:「不知道張侍中,需要鄙人做些什麼,才能將這兩個事情,交給鄙人去辦?」

    那以公田為質押的貸款,他個人就能消化。

    哪怕再加上那筆債券,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消化。

    不過一萬萬一千萬錢而已,折算成黃金一千一百餘金罷了。

    他現在就能拿出來。

    但……

    吃獨食,是不對的。

    特別是在這個事情上面,吃獨食的人,是會被其他視為仇寇的。

    所以袁廣國也只是想爭一個先,咬下一塊最肥的肉。

    但,想要咬下這塊肉,就得付出代價。

    張越聽著,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廣國,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的爽利。

    他微笑著取出昨天自己搗鼓的一塊竹板,遞給袁廣國。

    「本官打算在新豐縣的縣城城南,建立一個工坊苑……」張越的手指在竹板上所標註的地方點了點:「本官已經說服了少府考工室令吏王公,王公應允,願在此建立一個考工室的分工坊……」

    說到這裡,張越就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廣國,對他道:「這個分工坊,將會有數百名少府工匠常駐,為漢軍生產各種器械……」

    「本官想邀請袁公,也在此地開設幾個工坊……」

    「更想請公,與關中的諸位明公們都宣傳宣傳……」

    「請袁公告知諸位明公:新豐縣無比歡迎諸位前來投資,設立工坊……」

    「本官保證,新豐上下,將歡迎諸位……」張越微笑著道:「只要願意投資的,本官就會為其,做好各種工作……」

    「要地給地,要人給人……」

    「同時,凡來投資開設工坊者,可以享受退稅優惠……」

    「打個比方,袁公在此開設一個工坊,投資百萬,僱工數百,則每歲新豐縣將退給袁公一部分繳納的商稅和車船稅,這個比例,大約相當於袁公此工坊當歲所繳納的各項稅收的三分之二……」

    做這種招商引資的事情,張越是最拿手的。

    就連袁廣國聽著,也是怦然心動。

    有著少府考工室帶頭,在新豐開設工坊,本就是有賺無賠的。

    因為,他完全可以在當地建設一個專門供應給考工室原料的工坊。

    譬如說冶鐵作坊什麼的。

    而張越提出來的退稅政策,更是對他有著莫大吸引力。

    漢家商人,在桑弘羊上台後,商稅的繳納就變得與日俱增了。

    不交都不行!

    你敢不交,桑弘羊就敢抄你的家。

    特別是像袁氏的豪富之家,想要在大司農的眼皮子底下偷逃賦稅,簡直就是一個夢魘。

    「鄙人敢問侍中公……那算賦也能退嗎?」袁廣國按捺住內心的躁動小心的問道:「鄙人問的是奴婢的算賦……」

    漢室為了限制豪強和商賈蓄奴,曾經頒布過一個政策所有奴婢的人頭稅以五算。

    也就是五倍計算奴婢的人頭稅!

    目前,漢室標準的人頭稅是一歲一人一百二十錢,五算就是六百錢。

    這個政策推出以來,雖然沒有能打擊和控制住蓄奴。

    但卻也給很多人造成了很多麻煩。

    在漢家,敢於偷逃商稅的人或許有很多。

    但敢於偷逃算賦的,卻是沒有幾個。

    因為,性質不同。

    偷逃商稅,得罪的只是大司農,偷逃算賦得罪的卻是整個少府和執金吾。

    更因為漢室實現的是編戶齊民的國策,就連奴婢,也要登記在冊。

    凡不在冊的奴婢,就是野人,不受法律保護。

    換言之,這個奴婢可以逃跑,一旦他跑出去,在官府登記自己為庶民,那麼,其主人就將失去對他的控制。

    更關鍵的是,國家只承認那些登記在冊的奴婢們替別人踐更。

    也就是說,假如一個奴婢不在國家登記冊上,就不具備出去踐更賺錢的資格。

    所以,在現在的漢室,地主豪強商賈們,為了小錢錢,也只能忍著噁心,每年都給自己的奴婢們繳納算賦。

    這一個奴婢一年就是六百錢,一百人就是六萬錢。

    別看袁廣國富可敵國,每每想起此事,都是肉疼不已。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對方,道:「自也能退……」

    「不過,各工坊的奴婢數量,都必須在三成以下,最多不能超過三成!」張越笑著道:「違者,可是要重罰的……」

    袁廣國聽了,馬上就心花怒放的拍著胸膛說道:「侍中請放心,此事交給鄙人去辦就好了!」

    對於關中的商賈豪強們來說,為了省錢,也為了賺錢,他們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

    而新豐的優惠力度這麼大,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恐怕很多人都會爭先恐後的去新豐開設工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六節 陽石公主

    延和元年,夏六月已丑(初一)。

    在過去十餘日,曾經在整個長安城,喧囂不已的『反蓄奴運動』,漸漸落入寂寥。

    大街小巷的人們,似乎一下子就忘記了前兩日還曾在嘴邊議論不已的事情。

    因為,一個遠比蓄奴,更能引爆眾人眼球,引爆輿論的消息,傳到了長安城。

    貳師將軍李廣利在居延急奏長安:車師國國王,在匈奴左大都尉堰渠的慫恿下,襲擊了一直以來,比較親漢的樓蘭王國。

    企圖再次阻隔絲路,斷絕漢使西進的道路。

    消息傳開,整個長安立刻就爆炸了。

    一時間,整個長安,人人都成為了西域通,個個都化身為大將軍。

    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在議論此事的人們。

    與此事相比,蓄奴這種『小事』,立刻就成為了細枝末節。

    來自西域的威脅,變成了所有人議論和關注的焦點。

    就連建章宮的宦官們,閒著沒事,也在議論此事。

    「這車師王,還真是膽大包天!」

    「這次貳師將軍,恐怕要將這個國王和他的社稷,連根拔起了!」

    「可不是嘛……」

    「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想當年,大宛雖距漢塞一萬里,然王師依然撅師遠征,斬其王頭而歸!這車師王,恐怕要糟糕了!」

    聽著閣樓裡的宦官們私底下的竊竊私語,張越也不得不在心裡給劉氏的統治手段點了個贊。

    這一手轉移視線大法,哪怕是他這個穿越者,也深以為然。

    至於那所謂的車師王與匈奴勾結,襲擊親漢的西域王國這種事情。

    又不是第一天發生了。

    車師國及其它的親戚們,西域諸國中的反漢集團的首領。

    它們與匈奴的王族,有著密切的聯繫。

    特別是在烏孫人開始和漢家眉來眼去,甚至隱隱聯手後,車師王國及其親戚鄯善等國,就成為匈奴帝國在西域的統治基石。

    漢家數攻其國,屢次打擊。

    但,車師王國乃是據險而守,總能撐到匈奴援軍趕來解圍。

    所以,車師人也就越發驕傲,越發自滿。

    在樓蘭人被漢軍打服後,他們就成為了西域各國裡的反漢中堅。

    而這個決定,為車師人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和戰爭。

    在張越回溯的歷史中,此後三十年,漢與匈奴五爭車師。

    將蒲昌海染成了血海。

    但問題是,車師人成為匈奴人的走狗幫凶,又不是第一天了。

    且這些年來,車師人和樓蘭人的戰爭,年年都有發生。

    為什麼今年就被人傳出來了?

    很顯然,這是有人奉旨洩密。

    所圖為何,自然瞞不過張越。

    就像後世微薄上,某個明星自己搞了個大新聞,怎麼遮掩下去呢?

    當然是幫忙將另一位大明星的醜事也抖落出來,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樣網友們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對自己窮追猛打了。

    這也是自古以來,統治階級操作輿論的不二法門。

    想要人民不再關注某個問題怎麼辦?

    要嘛解決,給人民一個交代,要嘛就讓人民去關心一個更容易被他們關心的問題。

    毫無疑問,對於如今的漢室人民來說,戰爭和西域的反漢賤種,如車師人的狂妄自大,永遠是吸引人民眼球的最佳手段。

    就像去年秋天,趙敬肅王劉彭祖薨前,趙國的太宗神廟之中,發生了一個奇怪的事情。

    一條從廟外爬進廟內的蛇,在神廟之中,與生活在神廟內的蛇撕咬在一起。

    最終,那條廟外的蛇獲得了勝利,咬死了廟內的蛇。

    此事,也一度讓整個長安沸沸揚揚,引發了無數猜測和議論。

    八卦黨們更是日日夜夜都在討論這個事情。

    最後,依然是這位貳師將軍的急奏,將人民的注意力從這個八卦上吸引開。

    那時候,李廣利報告說匈奴左大將主力,在浚稽山蠢蠢欲動,似有越過浚稽山的可能。

    於是人民立刻興高采烈的討論,這次匈奴人打算用什麼方式來送人頭了。

    而趙國發生的事情立刻被拋諸腦後,再沒有人去關心了。

    如今也差不多,而且,還拋出了更加吸引人民眼球的車師人。

    這就使得整個關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比起廢奴什麼的,當然是戰爭,更吸引人。

    畢竟,一旦發生戰爭,就將製造一批軍功貴族,其中,有可能會有自己的親人,能讓家族一夜跑步進入貴族序列。

    與之相比,廢奴這種事情,本來也只是湊湊熱鬧。

    沒有什麼人,願意真的去關心。

    只能說,在玩弄人心方面,劉氏確實有豐富的經驗。

    不過,這樣一來,貳師將軍李廣利,恐怕就又有機會,得掌軍權,統兵出徵了。

    哪怕只是象徵性的威懾一下車師人,這對於他來說,都是大賺的。

    漢家將軍的權力和地位,是與其出征次數和勝利戰果,息息相關的。

    前者決定了他能擁有的資源,後者決定了,他能帶來的利益。

    看破了這個事情的張越,當然不會傻到告訴別人。

    相反,他打算忘掉這個事情。

    正打算去官署,與眾人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去新豐縣上任,剛剛走到門口,張越就被人堵住了。

    「敢問閣下可是張侍中?」來者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宮裝婦女,穿著一件襦裙,頭上插著幾根金杈,看上去似乎是宮中某位女性貴族的心腹。

    「您是?」張越有些不解,他是皇帝近臣,別說妃嬪了,就連皇后也不敢輕易與他接近。

    這要被天子知道了,可是要掉腦袋的掉的當然是對方的腦袋。

    企圖勾連侍中,這可是要殺全家的罪名。

    「奴婢是陽石主的侍女……」這女子在張越面前,也沒有什麼恭敬的態度,反而話語裡有些傲慢的神氣。

    張越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陽石公主?

    對於這位大漢帝姬,張越可謂是聞名遐邇,如雷貫耳。

    據說,這位公主殿下,可謂是集漢家帝姬的所有特長於一身。

    生活淫亂,作風誇張,貪圖財帛,又愛爭權奪利。

    依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這位帝姬自成年以來,就在長安城內外橫衝直撞,連廷尉都不能制。

    只能靠著執金吾來震懾和約束。

    就聽著這個宮女道:「奉陽石主之命,奴婢來告知侍中,新豐縣驪鄉的馬家,乃是公主的賓客,望侍中上任後,好生相待,不可隨意的折辱,免得公主面子上不好看……」

    「嗯?」張越咧嘴一笑,沒有說話。

    講道理,假如正常來說,這位陽石公主殿下,確實可以對新豐縣縣令發號施令,甚至如同驅使奴婢的驅使。

    但問題是……

    張越的縣令,只是兼職,是副職。

    他的本職工作乃是侍中。

    侍中的地位,未必就比那位公主殿下低。

    「怎麼,侍中不想奉命?」那婦女立刻就怒了,板著臉,說道:「張侍中若是不肯奉命,那就休怪公主不給面子了!」

    她的主子,陽石公主,除了是大漢帝姬之外,還是如今長安城中聞名的**。

    拜倒在這位帝姬石榴裙下的列侯公卿,足有數十人之多。

    其中,甚至包括了好幾位天子身邊的近臣。

    而這也正是這位帝姬的底氣所在。

    她的面首團,足可為她解決很多麻煩。

    而一般人也根本不敢惹她。

    惹了她,等於捅了馬蜂窩。

    畢竟,大漢帝姬,可不是白白陪人睡覺的。

    那些大人物,在享受帝姬的同時,也得幫忙為帝姬做事。

    「怎麼個不給面子法?」張越嗤之以鼻,看著這個婦女,厲聲道:「區區一個奴婢,也敢在本官面前胍噪!?」

    他拍拍手掌,對身後的宦官們吩咐:「給吾掌嘴!」

    他身後,幾位宦官立刻上前,揪住這婦人,就一腳踹在地上,然後噼裡啪啦,就是一頓耳光,將她抽的暈頭轉向。

    張越握著腰間的天子賜劍,凜然道:「將這奴婢送去暴室,關上幾天,等陽石主自己去領人!」

    「諾!」宦官們興高采烈的領命。

    陽石公主?

    或許很牛逼吧!

    但,他們很清楚,他們所服侍的這位侍中的威權,究竟有多大!

    連黃婕妤都因這位侍中而被下了掖庭。

    況且,這位侍中不僅僅也有著帝姬撐腰,更有天子作為後盾。

    那陽石公主,靠的不過是她的裙下之臣夠多。

    但如何可與張侍中相比?

    「你!」那婦人聞言,卻是尖叫起來:「張子重,你竟敢如此羞辱我,陽石主一定不放過你的!」

    張越聽著,卻是搖了搖頭。

    所謂帝姬,哄哄老百姓還可以。

    但想在他這個侍中官面前耍威風,卻是遠遠不夠格的。

    別人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的底細,張越還能不清楚?

    不過就是,一個靠著帝姬的身份,在外面籠絡了一群貴族列侯子弟的所謂公主。

    然而實則,這位帝姬在天子面前,連半分恩寵也沒有。

    想靠著帝姬身份,來張越這裡碰瓷?

    呵呵!

    ………………………………………………

    陽石公主府邸,在夕陰街。

    這位陽石公主殿下,正確的稱呼應該是德邑公主。

    因為她當初下嫁的,正是德候。

    不過,在十餘年前,德候已經被失國。

    於是,這位帝姬就一腳踹開了自己的丈夫,更蠻橫的霸佔了原來德候府,順便恢復了自己的本來封號陽石。

    於是,這位公主殿下搖身一變,成為長安城中無數貴族列侯覬覦的對象。

    一個寡居的大漢帝姬?

    多麼具有誘惑力的目標!

    而陽石公主也從來都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份的長處來籠絡和建立權勢。

    這十多年來,這位大漢公主,靠著美色,將一大票好色之徒,奴役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讓這些男人為了她爭風吃醋。

    但此刻,陽石公主豐腴的身子,因為發怒而顫慄起來。

    「那個張子重,竟敢如此羞辱本宮!」陽石公主握緊了拳頭,咬著牙齒,憤怒不已:「這分明就是沒有將本宮放在眼裡……」

    本來,她只是想讓人去給這位侍中帶句話,那驪鄉的馬家,不僅僅是她的入幕之賓,每年還給她上貢了許多的錢帛。

    所以,希望這位侍中官能給個面子。

    但哪成想,現在,她被這個侍中官狠狠的打臉了。

    她的貼身侍女,甚至被人送去了暴室!

    那可是宮裡面專門處置犯錯宮女的地方,進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馬上派人去建章宮暴室,將阿花帶出來……」陽石公主吩咐下去。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先救人。

    那侍女的死活無所謂,但不能死在暴室,那就太丟人了。

    「再派人去請馬通、韓說諸公來我府邸……」陽石公主惡狠狠的吩咐著。

    這兩個人,也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只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有了疏遠。

    但現在,卻是沒有辦法了。

    正好,這陽石公主也聽說了這兩人也對這個張子重看不順眼。

    …………………………………………

    張越在建章宮裡打了陽石公主侍女的臉,還將之送去暴室的消息,自然馬上就在整個宮廷內外,都傳的有鼻子有耳朵。

    這是八卦黨們最喜歡的素材。

    很快大半個長安都知道了此事。

    就連劉進也聽說了。

    「張侍中為何要這麼與陽石小姨過不去?」劉進有些不能理解。

    陽石公主,那可是連他的父親太子據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

    這位脾氣暴躁的帝姬,在整個長安就怕三個人。

    一個是天子,一個是皇后,還有一個是執金吾王莽。

    除此以外,她連宗正卿和廷尉卿都不放在眼裡。

    「陽石主欺人太甚……」張越笑著道:「臣若不予以回擊,臣恐其得寸進尺!」

    劉家的女兒,一直都是這麼個脾氣。

    自魯元公主以來,歷代帝姬,都是愛搞大新聞的主。

    也就當今天子的兩位姐姐,平陽長公主和南宮公主,比較安分。

    剩下的,一個比一個貪婪,張越很清楚,在這些人面前,只要退讓了,就會永無寧日。

    她們會想方設法,得寸進尺的在自己這裡佔便宜。

    與其那樣,不如一開始就斬斷對方的爪子。

    將她的臉打腫!

    反正,張越也沒有想過,要借助對方的什麼東西,也不想與她有什麼牽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七節張蚩尤

    夏六月辛卯(初二)。

    尚冠裡大道,京兆尹官邸。

    京兆尹於己衍和京兆丞方永,托著疲憊而恐懼的身子,掙紮著回到了官衙。

    然後,兩人都是對望一眼,長長的出了口氣,有種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感觸。

    此番,被天子詔去甘泉,他們兩個先是被晾在雲陽宮三四天。

    期間,連個宦官都沒有來見他們。

    在被晾了這幾天後,在一個早晨,他們忽然被召見。

    然後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和訓斥。

    天子甚至責備他們兩人『上不能佐朕以修德,下不能佐民以安生』,這幾乎是漢臣所面對的最嚴厲的指控之一了。

    「這新豐縣的事情,以後你我還是少管為妙……」於己衍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膛,對方永說道:「也告訴下面的人,從即日起,繞著新豐走,凡有官吏因擅自介入新豐之事者,京兆尹概不過問!」

    方永聽了,鄭重的點點頭。

    惹不起,咱躲得起。

    新豐的事情,就讓那位張侍中和長孫去折騰好了。

    無論成敗,京兆尹都已經決定當瞎子了。

    沒辦法,像類似這樣的驚嚇和訓斥,兩人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當今天子也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了。

    下次,若再因為新豐的事情被叫去天子麵前,恐怕,就不是罵一頓這麼簡單了。

    說不定,一入宮闕就要被禁軍給解下冠帽印綬,丟進詔獄裡反省了。

    「明公……」

    兩人剛剛走近官邸內,整個京兆尹上下的司曹佐吏,就都迎了出來。

    「啟稟兩位明公,在數日前,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率其所闢官佐,來我等官邸……」留守的京兆尹主薄恭身匯報著。

    「不要再說了!」於己衍抬起手製止了他的繼續報告:「從今天開始,京兆尹上下,不得再有任何人私下或者公開議論新豐之事!違者,以妄議社稷論處!」

    「然也!」方永也鄭重的道:「君等若是想議論,也可以,明歲大朝議,諸君去陛下面前,親自稟報吧!」

    此番甘泉宮之行,已經讓於己衍和方永都認識到了一個真理——天子是站在那張子重那邊的。

    諸官吏聽了,紛紛對視了一眼,互相之間,都能感受到恐懼和顫慄。

    無數人在心裡暗暗思索著:「這位張侍中,究竟給天子灌了什麼迷魂藥?」

    但有一點,大家都明白了。

    人家那天來京兆尹衙門,確實是帶著善意來的。

    只是大家誤會了,以為人家是來挑釁的。

    …………………………………………

    張越這時候,正帶著貢禹等人,站在夕陰街的京輔都尉官邸前。

    京輔都尉,其治所其實是在華陰縣。

    但,為了方便辦公,所以,在長安城之中,也設了一個官邸。

    不過,這個官邸很小,只是為了方便向長安匯報治下事務的辦事處。

    若非張安世提醒,京輔都尉如今正在這夕陰街上,張越恐怕就會傻乎乎的跑去華陰了。

    所謂京輔都尉,其實就是中輔都尉。

    乃漢室關中軍三輔之一。

    說起來,西漢王朝的關中地方設置,有別於東漢,更有別於之後所有王朝的京畿地區的製度。

    其民政與軍政是隔離開的。

    民政,由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加上太常治下的陵邑縣構成。

    而軍政,特別是地方民兵事務、郡兵事務以及相關負責緝捕盜賊,整肅治安,打擊不法的軍事機構。

    則由京輔都尉、左輔都尉、右輔都尉,三都尉組成。

    因其治所,分別是位於華陰的京輔都尉、位於長陵的左輔都尉、位於郿縣的右輔都尉。

    這三個都尉所,總責控制關中各縣的郡兵、民兵以及地方駐軍。

    這是一支力量龐大,規模空前的力量。

    僅僅是京輔都尉衙門,就控制著,自長安以北、長陵以南,廣大的渭南平原地區以及弘農地區的三十餘縣,至少十餘萬的郡兵、民兵力量。

    若遇到外敵入侵或者內亂,僅僅是京輔都尉本身,就可以在一個月內組織和動員出一支全副武裝的不少於三萬的軍隊。

    若給它半年時間,它可以動員和組織起十萬大軍。

    若這個時間跨度達到一年,再有充分物資供應。

    十五萬全副武裝的軍隊,也能拉出來給你看。

    三輔都尉,就是漢室關中最強的組織之一,其與北軍的野戰部隊,共同組成了漢室中央預備部隊的核心。

    這是劉氏在吳楚七國之亂,為了應對關東地區可能出現的大規模叛亂而做出來的戰略調整。

    在當今天子登基後,隨著推恩令的實施,關東諸侯王勢力再不可能威脅到中央。

    於是,三輔都尉機構,就變成了對外擴張時的急先鋒。

    歷次北軍出征匈奴,都是由三輔都尉,負責補充兵源。

    北軍六校尉,常常在出征時,不過兩三千人,但走到蕭關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支數萬人的大軍。

    張越來此的目的,是要拜會京輔都尉如候李善。

    這位如候的爵位,並非是列侯,而是次一級的關內侯。

    關內侯和列侯的區別,其實也很清楚。

    列侯能世襲,而關內侯不能世襲,會遞降。

    換言之,這位如候乃是一位軍一代。

    是靠著功勛爬到這個位置的戰將。

    不過……

    在張越所回溯的史料之中,這位如候在巫蠱之禍之中因為站在了太子據這邊,點起了郡兵和民兵與丞相劉屈氂率領的北軍火拚,戰敗而死。

    換言之,這位如候,是太子據的人。

    說不定,與穀梁學派的人有著牽連。

    所以,張越心裡面多少有些忐忑,有些怕被這位京輔都尉穿小鞋。

    因為,新豐未來的很多事情,都離不開京輔都尉衙門的支持與配合。

    在門口遞交了拜帖,門房詫異的看了一眼張越,然後就急急忙忙的拿著拜帖進去稟報了。

    …………………………

    京輔都尉李善還在官邸裡閉目養神,享受著難得的度假時光——他去年的考績被評為最,所以,可以享受為期兩個月的合法休假,也就是所謂的予告。

    他精心挑選了最炎熱的夏季來長安度假,以告別華陰的紛紛擾擾以及地方上的許多繁瑣之事。

    正思考著今天晚上,是吃黃河風林渡送來的新鮮鯉魚還是從昆明池捕撈的活蝦。

    就聽著一聲喧嘩聲,在整個官邸上下響起來。

    「張蚩尤來啦!」

    瞬間,整個官邸,就像被人用針刺了一樣,所有人都彈了起來。

    「張蚩尤在哪?」哪怕是李善,也驚疑不定的問著左右。

    若問現在,長安城裡,最被官員恐懼和害怕的人是誰?

    自然首推,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這是個bug!

    是個無解的恐怖!

    尤其是對太子系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前世的冤家啊!

    博望苑中,佈滿了這位侍中的恐怖傳說。

    穀梁學派的君子們,私底下議論和流傳著這位侍中官的霸道和跋扈的事蹟。

    長安城內外,人盡皆知,這位張侍中,雖然是黃老學派出生的道德之士。

    但是,他更擅長的,還是公羊學派的春秋正義!

    連太學博士董越,這位董江都的嫡子,都深為這位侍中的春秋造詣而折服。

    曾經對人嘆道:向使張子重早生三十年,或可與吾父、鬍子並為春秋大士!

    而更讓人驚懼的,莫過於這位侍中的恐怖戰績。

    丞相的孫子,太僕的兒子,因為得罪了他,現在都在執金吾的船獄裡哀嚎。

    他的老師之子,和他的幾個鄉黨,據說現在已經就剩下一口氣了。

    曾經,在長安城裡橫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水衡都尉,直指繡衣使者江充,鼎盛之際,連太子的馬車也敢扣,太子的家臣也敢殺。

    但,因為得罪了他,這位水衡都尉據說要大禍臨頭了。

    《左傳》學派諸生,只是在他面前想要爭辯一二,就被他連皮帶筋骨都給拔了下來。

    現在,《左傳》學派的諸生,已經灰溜溜的逃出了關中,不知去了哪裡。

    他們恐怕此生都將活在這位張子重的陰影下。

    更誇張的是,這位張侍中,還把穀梁學派整個吊起來打了一頓。

    太子家令鄭全、太子賓客李循,太子洗馬、太子僕射等十餘曾經顯赫的太子家臣,不是自殺就是閉門思過。

    月餘前,這位去了趟新豐。

    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麼。

    但,他回來後就去了甘泉宮,然後,新豐上下都被抓了。

    據說是駙馬都尉金日磾帶隊親自抓的人。

    連京兆尹於己衍和京兆丞方永都被天子叫去了甘泉,聽說被罵的那個慘啊!

    但這位卻還不消停。

    就在昨日,整個長安都傳滿了。

    張侍中把陽石公主的貼身侍女給打了一頓,然後送去了暴室,一時間,宮廷內外,人人側目。

    敢打陽石公主的臉的人?

    好吧,這位張侍中是第一個!

    而與此同時,這位侍中官,救助了南信公主,順便讓一位婕妤被關進了掖庭的八卦也傳的沸沸揚揚。

    好嘛……

    整個官場都知道了……

    長安城出了個bug。

    出了個無解的恐怖侍中。

    他拳打丞相,腳踩太僕,還將江充吊起來,讓左傳體無完膚,打的穀梁哭爹喊娘,讓公羊學派俯首稱臣,予取予求。

    就連宮廷裡,他都可以橫著走。

    太子家令鄭全,伺候和服侍太子十餘年,因他之故,竟連命都保不住,只能自殺!

    這位侍中官的戰績如此輝煌,如此璀璨,幾乎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這不是蚩尤?誰是蚩尤?!於是,坊間,張子重的綽號不脛而走,人稱'張蚩尤'。

    在許多低級官吏和下級胥吏眼裡,這位張侍中,大約是青面獠牙,身高三丈,圍腰七尺,長了三個腦袋,六隻手臂,八條腿。

    就和傳說中的兵主蚩尤一個德行!

    沒看到,人家曾經送了一本書給天子、

    然後天子命人將此書稍稍整理,送去給了漢軍的各個大將閱讀。

    甚至分發給了邊塞的都尉、校尉和將軍們。

    天子說了:此中之言,雖然粗淺,然則朕甚以為然,其與諸君共勉也!

    好嘛,在這本書上,這位張侍中,真是張開了血盤大口,露出了猙獰面容。

    喊著什麼:'在戰爭中不能僅僅消滅敵人的物質能量,更重要的還要摧毀敵人的精神力量。'

    '戰爭就是將我方意志強加給他人的暴力行為,而暴力的使用是不受限制的。'

    '在像戰爭這樣危險的事情中,由仁慈而產生的錯誤思想是最為有害的。不顧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對方不同樣做的同時,必然會取得優勢。由於厭惡暴力而忽視其性質的做法毫無益處,甚至是錯誤的。'

    這本書,讓所有的漢軍鷹派讀了以後,大聲叫好,拍案而起。

    就連許多的儒家,自詡為仁將的將領,看了也是默不作聲,深以為然。

    於是,在軍隊裡'張蚩尤'的名號,叫的更加響亮了。

    許多將官都在私底下議論說:侍中張子重,或乃兵主再世……

    而他的形像也就變得更加猙獰了。

    以至於連李善,都在心裡自動的腦補了這位張侍中的形象。

    身高三丈,腰圍七尺,青面獠牙,兇殘而暴虐,或許過了。

    但一定是一個高大魁梧,滿目猙獰,好鬥而容易激動的大漢。

    「回稟明公,張蚩尤在門外遞了拜帖求見……」一個下級官吏在門口驚疑不定的說道:「明公,吾等怎麼辦?」

    傳說中,這位張蚩尤可是走到那裡,那裡就要倒霉的人形災厄自走器。

    「將拜帖拿來給我看看……」李善搖了搖頭,勉強鎮定的說道。

    好歹,他也是京輔都尉,倒也不是很懼怕那位'張蚩尤'。

    但,對方的名聲實在太大了。

    也不得不防一手,李善可不想,自己休假休的好好的,結果莫名其妙被天子叫去甘泉宮臭罵一頓。

    立刻,就有人將一個拜帖,拿到了李善面前。

    李善打開一開,神情就愣住了。

    只見拜帖上,用著極為工整與清秀的字跡寫著:末學後進,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敬拜京輔都尉李君候足下……

    「這'張蚩尤'的字還真好看……」李善在心裡點點頭,然後就吩咐道:「與我去出迎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八節 新豐隧營

    片刻後,李善就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張蚩尤』。

    既不高大,也不魁梧。

    反而文質彬彬,有若謙謙君子。

    更讓李善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張蚩尤』在自己面前還很謙卑。

    只是,人的名兒樹的影。

    二十幾年的宦海與軍旅生涯,讓李善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有取錯的名字,但絕對沒有叫錯的外號。

    這位侍中官,既然被無數人私底下稱為『張蚩尤』。

    恐怕絕非他人抹黑。

    想到這裡,李善就連忙讓自己笑的更燦爛一些,若是因為笑容不夠真誠,而得罪了這位如今紅得發紫的天子近臣,人家在天子面前給自己上眼藥,那豈非虧死了?

    「張侍中,大駕光臨,京輔都尉上下頓感蓬蓽生輝!」李善滿臉討好的拱手說著,同時身子微微前傾,請道:「還請張侍中入內一敘……」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笑著答道。

    然後就在李善的引領下,步入這棟京輔都尉的官邸。

    官邸很小,但往來的人很多。

    但讓張越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怎麼看自己的眼神那麼奇怪?

    「難道我臉上有花?」張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李善卻是小心的帶著『張蚩尤』與他的隨從們,飛快的走過整個官邸的前院,將人帶到了後院的客宅之中。

    心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千鈞重石。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張子重張蚩尤,在官邸裡看某個官吏不順眼,一陣拳打腳踢。

    祖宗保佑,這個事情沒有發生。

    「不知道張侍中此番大駕光臨,可有什麼指示?」李善帶著張越一行,進了客廳,命人送上酒水,主賓落座後就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敢……不敢……」張越聽了,連忙起身拜道:「晚輩何敢在都尉面前妄自稱尊?」

    「更別提什麼指示了……」

    「但,卻是有事,要請都尉幫忙……」

    「侍中請吩咐……」李善見到這個情況,趕忙起身,無比謙卑的回禮:「張侍中乃陛下之近臣,而下官不過陛下門下走狗,張侍中的要求,下官必定是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這態度真是低到泥土裡面去了。

    沒辦法。

    李善,在已經聽說了這位侍中官那麼多恐怖的戰績和彪悍、跋扈的傳說後,怎麼敢在他面前拿捏?

    他現在滿腹心思都是怎麼快點將面前的祖宗送走!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於己衍第二。

    更加不願意變成博望苑裡的那些倒霉蛋。

    這位可是連公主的臉,帝姬的心腹,也能照揍不誤,揍完了還屁事沒有,威風凜凜的跑來找自己的『張蚩尤』。

    事實上,不僅僅是李善,現在,整個長安城的機構。

    包括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

    以及執金吾、廷尉、太常卿之中的官吏,都如李善一般,有著類似的想法。

    他們若是見了張越,反應也不會比李善好到那裡去。

    皇帝的寵臣,長孫的輔佐大臣。

    除了少數人,誰特麼敢得罪?

    嫌命長咩?

    張越卻根本沒有適應,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李善,發現對方似乎真的在自己面前謙卑的猶如僕人。

    他撓了撓頭,好像,金日磾和張安世,也不曾讓人如此恭順啊。

    但他哪裡想過,金日磾和張安世,那是根基深厚,脾氣和性格也基本為人所知的老貴人了。

    而他才進入官場幾天?

    根本就沒有幾個人與他具體接觸過。

    不過……既然這位李都尉李君候這麼好說話,張越也就放心了下來。

    「李都尉,想來都尉也應該聽說了,陛下命晚輩輔佐長孫治理新豐……」張越輕聲拱手道:「前些時日,晚輩在甘泉,向陛下匯報了欲在新豐修建水利之事,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說到這裡,張越抬頭,觀察了一會李善,才接著道:「故此,晚輩不得不來此向李都尉求援,請都尉撥調一支精幹的隧營,協助晚輩……」

    隧營,是張越在定下了要大搞基建後,就必不可少的力量。

    漢軍之中的隧營,恐怕是古典時代最後的餘暉了。

    這些專業的土木工程部隊,擅長所有的工程。

    修橋鋪路,開山鑿陵,乃至於建設要塞,挖掘運河,他們幾乎無所不通。

    當初,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出擊河套,發動河套戰役。

    大軍行至北河(河套地區的黃河支流),被波濤洶湧的黃河阻斷了前進的道路。

    若是繞路,至少需要數日,匈奴主力就可能跑掉。

    關鍵時刻,衛青隨軍的隧營部隊,發揮了重要作用。

    他們在一個白天和晚上,就在洶湧的北河河面,架起了十餘座浮橋。

    漢軍主力因此順利通過,並將數萬來不及撤退的匈奴人,堵在了陰山腳下。

    李善聞言,先是一楞,然後立刻就道:「不知道張侍中想要那一支隧營?」

    他在這剎那,幾乎化身為後世的推銷員,向張越介紹了起來。

    「侍中是想要華陰校尉的隧營,還是長安隧營?仰或者湖縣隧營?」

    「這三支隧營,皆是下官治下最好的隧營!都曾參與過各種重要工程!」

    「像是華陰校尉部麾下的隧營,曾參與了河東郡的治河工程,其後又投身於函谷關遷關工作,天子也以為善,予以嘉獎……」

    「至於長安隧營,那就更是精銳了!」

    「他們曾在瓠子口堵塞決口,也曾在酒泉、張掖修建邊塞,更曾參與過昆明池、建章宮以及茂陵工程……」

    「而湖縣隧營,則是馳道的維護者,龍首渠的修建部隊之一,尤善掘土作業……」

    「當然,侍中若是想為日後出征做打算,那下官鄭重推薦屯駐於霸陵的霸陵隧營,這可是整個關中最好的作戰隧營了……」

    「他們善於修葺各類軍械,尤其善於修葺車馬……」

    「其中還有不少,乃是少府卿的工匠子弟……」

    「最關鍵的是,霸陵隧營,在關鍵時刻,甚至還能隨軍白刃衝鋒……」

    張越聽得一楞一楞的。

    感情,自己白擔心了。

    這位如候不僅僅不給自己穿小鞋,甚至巴結的都有些過分了。

    他所介紹的那些隧營,哪一個不是編制過千,威名赫赫的工程隊?

    張越倒是想要,但他養不起啊。

    就拿霸陵那支隧營來說吧!

    那可是駐紮在霸陵,專門負責維護和保養霸陵、南陵、陽陵以及長陵的精銳!

    他們的前身,甚至是漢軍南軍的野戰部隊——灞上軍。

    在數十年前,這支部隊甚至是直屬大漢宗正卿直接指揮的武裝力量。

    就如這位李都尉所言,這支部隊,雖然退化成為了隧營,但打起仗來,分把武器,人家也能嗷嗷叫著跟著衝鋒。

    作為南陵人,對於這支部隊,張越有著足夠清楚的認知。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抹了把汗,欠身道:「都尉能給一個司馬的隧營就足夠了……」

    漢軍實行的是部曲仕伍的古典軍隊編制。

    通俗的來講,就是仕伍制度。

    一支作戰部隊,五人為伍,兩伍一什,五什為隊,兩隊合為一司馬,五司馬為一校尉,兩校尉組成一個基本作戰單位。

    具體到隧營也是如此。

    「一個司馬?」李善聽了,有些不可思議,道:「此事易爾,侍中可以隨便從下官治下的各縣選一個……」

    「真的?」張越不敢相信的問道。

    「真的!」李善連忙點頭:「下官安敢欺騙侍中?」

    「那我要南陵縣長水校尉配屬的那個隧營司馬!」張越立刻就說道,語氣都有些顫慄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在這個時代,最可靠的,除了兄弟手足,就是鄉黨了。

    鄉黨的關係,甚至有時候比兄弟還可靠。

    尤其是在漢軍之中,鄉黨關係,更是袍澤之情的基礎。

    那些在戰場上,追隨著自己的長官,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永遠是這個將軍的鄉黨、親兵。

    畢竟,在這個沒有覺醒民族主義的時代,鄉黨就成為了軍人之間聯絡感情,加強羈絆的最好方式。

    飛將軍李廣,曾多次陷落匈奴之手。

    每次都能重新拉起隊伍,靠的就是有一大堆的隴右死忠粉。

    而對張越而言,再沒有比起長水鄉本鄉百姓組成的隧營,更讓他用的順手而且用的舒適的力量了。

    況且,那支隧營部隊,能力也不差。

    在原主記憶裡,南陵上下的大小事務,他們總能處理的很好。

    無論修路還是栽樹,或者給薄後陵園添磚加瓦,這支部隊,總是能按時按量的完成任務。

    李善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馬上就讓人拿來一張公文帛書,立刻就上面行雲流水的寫了一條命令,然後從身上取下印章,蓋了個章,遞給張越道:「侍中憑此公文,即可調遣長水鄉隧營!」

    張越接過來一看,卻見上面寫道:長水鄉隧營司馬:茲命尓部,即刻入調新豐,為新豐隧營,一切大小事務,皆從侍中領新豐令張公之命,旦有違者,以軍法是處!

    京輔都尉李!

    延和元年,夏六月乙卯。印。

    張越拿著這紙公文,心滿意足。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8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一十九節執金吾的野望

    李善站在官邸門口,目送著張越一行遠去。

    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官邸上下,大小官吏,更是如釋重負。

    甚至有人慶幸無比:「張蚩尤來我京輔都尉官邸,居然沒有人出事,這運氣太好了!」

    「是呢,是呢……」無數人紛紛附和。

    太幸運了啊!

    傳說中,這位張蚩尤,走到哪,哪的官吏就要倒霉。

    京輔都尉竟能全身而退,這運氣太好了,看來大家近期可以多多參與博戲,說不定能賺不少!

    ……………………

    張越拿著公文,立刻趕往執金吾官邸。

    這是調遣長水鄉隧營的必備程序。

    依照漢制,調兵五十人以上就需要虎符。

    隧營不是戰鬥部隊,只是輔兵,倒也不需要虎符。

    但也依舊要走一整套的調兵程序。

    首先,他得去太尉那裡報備。

    不過呢,如今漢家太尉出缺,連大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這樣可以節制軍隊的高級將軍也全部出缺。

    目前職銜最高的貳師將軍李廣利又在居延修地球。

    所以,長安城裡,最高的軍事將領,就是執金吾了。

    正好,執金吾官邸也在夕陰街上,張越也就不用跑太遠。

    兩刻鐘後,張越一行就抵達了執金吾官邸的正門口。

    隔著老遠,張越就已經看到這個大漢天子的『大棒』官邸所呈現出來的赫赫威勢。

    兩頭巨大的石製獬豸,直立於官邸正門口。

    獬豸巨大的頭顱,面向整個街道,張牙舞爪,散發著衝天的殺氣。

    十餘名身帶甲冑的禁軍士兵,矗立在獬豸兩側,人人昂首挺胸,不可一世。

    官邸正前方的路人與車馬,全部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在此停留過久。

    低頭看著地面,街道的顏色都是紅色,微微帶著些暗色的色調,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起郅都、王溫舒、義縱等歷任執金吾(中尉)的赫赫威名,以及這些酷吏麾下那如狼似虎的緹騎。

    執金吾!

    大漢天子最鋒利,同時也是最恐怖的戰刃!

    上斬諸侯王、皇子,下斬豪強官吏。

    這個機構,從設立開始,就是只為君王一人意志服務的純粹暴力機構。

    它存在的目的,也從來都只為君王意志的貫徹。

    所以,執金吾從來不管任何民政。

    也懶得去理會,長安豪強、貴族之間的紛爭。

    然而一旦天子下令,那麼所有撞在他們手裡的人,都只能自求多福。

    在整個天下,都有著執金吾的恐怖傳說。

    哪怕張越,走在這個衙門的官邸的面前,也深感忌憚,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執金吾就是一切貴族官員豪強的剋星。

    而且,執金吾沒有正邪善惡的觀念。

    在執金吾眼裡,這個世界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跟我沒有關係的一般人』,一種是『反漢陰謀集團、社稷之敵』。

    現任執金吾王莽,更是一個傳說中,冷酷無情,鐵血無私的硬漢。

    這個軍人出生的執金吾,自上任以來,就已經處死了十幾個列侯和上百個千石以上官吏。

    所有人的罪名,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陰謀反對陛下、妄議國家大政、誹謗君父』等等死全家的大罪。

    據說這位執金吾有一個口頭禪嗅出逆賊,剷除社稷之敵,誓死保衛聖天子!保衛宗廟!

    張越聽說了以後,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回溯的史料中顯示,這位於哪位後來的『安漢公』王莽一樣,都是歷史人物。

    張越都要懷疑,此公怕是克格勃的某位大能穿越了。

    懷著忐忑的心理,張越帶著眾人,走到執金吾官邸前,亮出符印,說道:「吾乃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來執金吾辦理調遣隧營事務,敢問該找何人?」

    一個站在官邸前,像鐵柱一般一動不動的軍官,在查驗了張越的印信後,道:「張侍中,請入官邸後左轉,找寺互署有司歸檔即刻!」

    這位軍官對張越還很友善,他特別提醒道:「至於剩下的事情,侍中就不需要去管了,自有寺互署的官吏幫侍中完成……」

    「哦……」張越連忙道謝:「多謝……」

    看樣子,這執金吾,也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冷冰冰嘛?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驗證了他的想法。

    一路上,很多執金吾的官吏,在聽說了張越的來頭後,馬上就變得熱情起來。

    尤其是寺互署的官吏,甚至瞬間化身為人民公僕。

    特別熱情的幫著張越,將所有程序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搞定了。

    直到出了執金吾官邸,張越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執金吾,不是素來以高冷聞名嗎?

    這是什麼情況?

    但他也懶得去想了。

    事情辦完,就帶著人回去。

    ……………………………………………………

    張越走後沒有多久。

    一個官吏,就走到了執金吾官邸的深處的一個雅室之中。

    執金吾王莽,正坐在雅室內讀書。

    別看漢家的執金吾,每一個都是兇名赫赫,足可止小兒夜啼。

    但在事實上,歷代執金吾,每一個人的文化修養和文藝水平都不錯。

    當初王溫舒,甚至還能寫一手好賦。

    他的幾篇佳作,連司馬相如看了,都愛不釋手。

    王莽也能寫一手不錯的詩賦,他本人在音樂和音律方面,甚至有著極高造詣。

    他平素閒暇的時候,就最愛讀書,讀所有他能讀的書。

    「明公,方才張侍中來我官邸辦事……」這官吏輕聲報告著:「上下諸官吏,皆按照明公的指示,對張侍中的事情,便宜行事,破格辦理……」

    「嗯!」王莽點點頭。

    作為天子的鷹犬,大漢社稷與宗廟的保衛者自居的王莽來說。

    他的效忠順序,分別是天子-宗廟-社稷-制度-法律。

    「以後,這位張侍中的事情,都如此處置……」王莽輕聲吩咐著。

    那位侍中是天子的寵臣,自然也就是執金吾的貴賓,理應讓他享受優待。

    更別提,王莽其實很喜歡和欣賞這個年輕人。

    特別是這個年輕人獻給天子的那本書上所說的那些話。

    雖然粗鄙……

    但說出了他的心聲,也說出了無數大漢軍人的心聲。

    對於敵人,對於夷狄,不需要講什麼仁義道德。

    擼起袖子就是乾!

    更重要的是,那本書中的不少思想,都直指了戰爭的關鍵核心。

    在王莽看來,已經不比古代兵家先賢們所著的兵書思想差了。

    換言之,這個侍中恐怕未來會是孫子吳起一般的人物。

    至不濟也是又一個淮陰、留候。

    「對了,江充的罪證找的怎麼樣了?」王莽輕聲問道。

    「正在仔細查證……」這官吏報告道:「已經發現了這位直指繡衣使者與宮裡好幾位大人物之間存在的聯繫……只是,下面的人不敢追查的太過明顯…… 」

    「嗯!」王莽點點頭:「小心點,別讓人發覺了,我們已經查到了這個地步……」

    「加派人手,保護好江充和他的家人,不可讓他們死了!」王莽起身,有些興奮的道:「執金吾上下,能不能富貴,就看諸君能否保守秘密了!」

    自受命天子,追查那個'潛藏在暗中,陰謀反漢反劉顛覆社稷'的陰謀集團以來。

    王莽和他的部下,就像被打了一箱腎上腺素一般,亢奮的日夜難眠。

    三百緹騎全部撒出去,更有數百密探被激活,到處查證和監視著所有的可疑對象。

    不止一個江充被納入了監視範圍。

    隨著偵查的擴大化和監視的持續,王莽發現了更多的線索。

    這些線索,全部指向了一個讓他和整個執金吾都興奮不已的目標那個陰謀集團確實存在,而且一直存在。

    這讓王莽既自責又高興。

    自責的是這樣一個集團,存在了這麼多年,他居然沒有發覺?

    真是該死!真是有罪!

    而興奮的,當然是……

    終於可以好好殺一回了!

    執金吾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承辦過這樣的大案子了。

    而揪出一個陰謀反漢反劉集團,對於執金吾來說,是無上榮譽!

    「那麼,太僕那邊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王莽鬆了松衣襟。

    假如說一個陰謀集團是驚喜,那麼兩個陰謀集團,就是雙倍的驚喜了。

    對太僕公孫敬聲的追查和追蹤,讓王莽發現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

    太僕或許沒有膽子反漢反劉,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是在反漢反劉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不止與好幾位帝姬有染。

    有情報顯示……這個太僕,暗中養了幾個越地的巫女,不知道在搞什麼。

    但左右,無非是行巫蠱之事或者乾脆在……暗中詛咒君父……

    這個事情,若被他抓到了實鎚。

    那就……

    王莽舔了舔舌頭,他發現,自己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在歡呼。

    「太僕最近數日,都閉門不出,暫時沒有新的發現……」那官吏卻是有些沮喪,報告道:「據說是因為天子已經決定赦免朱安世所致……」

    「唉!」王莽嘆了口氣:「若是天子再晚幾個月赦免朱安世就好了……」

    朱安世是死是活,王莽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因這事的緣故,公孫敬聲居然把腦袋縮了起來。

    雖然,他現在掌握的證據,差不多可以處死這位太僕了。

    但區區一個太僕,怎麼夠填飽他的胃?

    順藤摸瓜,把丞相也拖下水才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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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