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51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1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節 公務員考試(1)

    張越沒有什麼時間去理會外界的流言。

    因為,他的時間很緊張很緊張。

    如今已是六月,距離秋八月的秋收,只剩下不到六十天時間了。

    他必須在這六十天內,將已經渙散的新豐官衙和各個機構恢復到正常狀態,還得重建新豐縣的各個基層地方組織。

    所以,他忙的有些焦頭爛額。

    花了好幾天功夫,他才在桑鈞等人的幫助下,初步重建了新豐縣的縣一級機構。

    任命桑鈞為新豐計吏兼左丞,並由桑鈞牽頭,重組起了一個新豐的財政官僚機構。

    任命胡建為新豐典吏,執掌司法大權,授權給他,重建新豐縣的司法體系和司法機構。

    任命陳萬年為新豐丞,命他重建新豐縣衙的官僚系統。

    又任命趙過為新豐農都尉,執掌新豐上下的農稷官,並召集所有農稷官,進行開會。

    僅僅是這幾個事情,就忙的張越昏頭黑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沒辦法,當今天子命令金日磾一口氣抓走了整個新豐縣的上中層。

    全縣四百石以上,幾乎無一漏網,統統去了詔獄,等待審判。

    整個官僚系統的上層建築,都被一刀斬斷。

    下面的機構,早就放羊了。

    很多胥吏,聽說了張越要來上任,害怕被牽連,甚至掛印而去。

    整個新豐縣縣一級的機構,在張越上任前,居然只剩下了二三十人在維持。

    其他人不是被抓了,就是跑了。

    若換一個人面對這種局面,恐怕沒有個半年,根本別想重建整個官僚系統。

    好在張越根本就不缺資源。

    他手底下也藏龍臥虎。

    像桑鈞,自己一個人就搞定了整個財稅系統。

    他用的辦法很簡單寫一封信,給他老爹,然後第二天,就有三十多名精幹的大司農官吏空降新豐計吏手下。

    他們打的旗號,也很是光明正大奉治粟都尉之命,來新豐受訓『珠算』。

    真真是冠冕堂皇,沒有人能挑出半分錯。

    大司農衙門,確實亟需大量精通珠算的官吏。

    而新豐令張子重,乃珠算發明人,派遣精幹官吏來新豐學習、接受培訓,這完全是為國培養人才。

    至於順手幫助寶貝兒子,做點事情,那只是順便。

    而胡建領銜的司法機構的重建也很快。

    他上任後,就從新豐的官衙、牢獄以及門衛之中,提拔了二十多名精幹的能吏,然後以這些人為基礎,迅速重建了新豐的司法系統。

    在張越入主新豐縣縣衙後的第三天,新豐縣衙就重新運作起來,並開始審理那些被捕的豪強。

    胡建沒有其他法家官吏那種急於求成的心理。

    相反,他的性格有些像黃老學派的學者。

    慢條斯理,一絲不苟。

    所有被捕的豪強的每一條罪名,他都要想方設法的去弄明白、查清楚。

    這使得,就連那些被抓的豪強們,在與胡建接觸了幾次後,也開始欽佩這個刑律官的為人。

    但,作為縣衙的主體,新豐縣的行政系統的重建,就艱難無比了。

    在張越上任的當天,整個縣衙上下,就只有幾個人在維繫。

    其他人不是被抓就是跑了。

    更可怕的是,張越連個與自己對接的人也找不到。

    新豐縣過去的檔案、官倉的文牘記錄,以及其他關鍵數據,不是消失了,就是被金日磾帶走了。

    光是派出使者去長安,索回被拿走的那些文牘,張越就花了三天時間。

    然後,就是重建縣衙的官僚系統。

    這就成為了一個難題。

    因為大批的低級官吏在他上任前就跑掉了。

    去找他們回來,倒不是不行。

    但,這樣做的話,張越心裡面念頭不通達。

    將來還可能受制於人。

    所以,思索了兩日後,張越索性就讓陳萬年在新豐縣縣城,貼出告示,公開招募官吏。

    於是,在張越上任後的第五天,新任新豐令的一紙佈告,就出現在了整個新豐縣縣城的繁華之處。

    這立刻就引來了無數人圍觀。

    「這上面都說啥?」有不識字的百姓,問著張貼佈告的官吏。

    這官吏聞言,立刻就宣講起來:「諸位父兄,此新任新豐令,侍中官張公的告諭及求賢文書!」

    「如今,張公初履新任,百廢待興,乃誠求縣中賢達、豪傑共謀全縣百姓福祉,故此向全縣求才!」

    「凡願為國效力,為新豐父老謀福利,誠心誠意之人,只要無有犯罪記錄,皆可應辟!」

    「張公說了,新豐今日,當唯才是舉!」

    「無論販夫走卒,還是庶民貴族,只要有才,張公必定因才授給官職!」

    隨著這官吏的宣講,無數人只覺得內心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新任張縣尊,這可是來頭很大的!

    他如今要征辟官吏?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只是……

    過去,新豐官吏人選,不是全部都把持在豪族手裡的嗎?

    有人弱弱的問道:「應辟之人,可需要有高爵名士舉薦、擔保?」

    那官吏笑著答道:「張縣尊說了,一切唯才是舉,故不需有人舉薦、擔保,只要是新豐人,有新豐戶籍,且無犯罪記錄者,皆可應辟!」

    「張縣尊,將在五日之後,於新豐縣縣衙,靜候全縣豪傑、賢達,共襄盛世!」

    「凡能被任命為吏者,除可享受俸祿,擁有官身之外,張縣尊還將親自主持對諸吏的培訓,傳授『珠算』之法,授給各種技能……」

    「所有官吏,還將享有,免費抄錄侍中藏書,其優異者,還將獲得進入藏書殿,閱讀兵書和算數書的權力!」

    此言一出,所有的旁聽者,頓時就轟動了起來。

    侍中張子重,雖然外號『張蚩尤』,但他的才學,卻是實打實的啊!

    傳說,這位張侍中,可是連太學博士董越也讚不絕口的天才。

    更曾在博望苑,舌戰左傳、谷梁諸生,戰而勝之。

    這樣的大才,親自授業,這是何等的好事?!

    更別提,還可以得到免費抄錄書籍甚至接觸到高深、珍貴的兵書和算數書的權力!

    立刻,全縣轟動。

    甚至連隔壁的兩個縣的士子,也都被吸引了。

    知識,在西元前的這個時代,就是力量,就是權力,就是資源,就是上升的台階。

    而兵書和算數書,則是所有書籍之中的王者,是無冕之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1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一節公務員考試(2)

    張越貼出來的這份佈告,立刻就轟動了整個新豐。

    因為,在過去,官吏甚至是胥吏的選拔,從來都是暗箱操作的。

    用之則為龍,不用則為蟲。

    沒有人舉薦,沒有人賞識。

    就算你有管仲之才,蕭何之智,張良之謀,陳平之詭,也是白瞎。

    反之,只要有人賞識,有人舉薦,就算你是頭豬,也能平步青雲!

    這都是有鮮活的例子的!

    想當年,咸宣沒有發達前是乾嘛的?河東來的養馬奴!是大將軍衛青舉薦了他,他才能平步青雲!

    義縱沒有發跡前,在做什麼?在河東行剽,也就是所謂的劫富濟貧。

    他要沒有一個好姐姐,是王太后身邊的紅人,恐怕遲早會被其他人拿來當政績。

    王溫舒呢?就了不得了!

    人家最初是長陵的盜墓賊,順便幹點黑吃黑的買賣。

    錯非是張湯賞識,他算個p?

    而王溫舒的恩主張湯能發達,靠的是攀附上了蓋候王信,由這位當今天子的親舅舅舉薦,他才能用為官吏。

    咸宣、義縱、王溫舒、張湯,這些人運氣好,能遇到貴人提拔、賞識,用為官吏。

    那其他人呢?

    其他的鹹宣、義縱、王溫舒、張湯,乃至於其他的兒寬、朱買臣、嚴助呢?

    全部湮滅於眾人之中,埋葬在歷史的長河。

    而張越的這份佈告,卻是打破了這個長久以來的潛規則。

    公開的招募並且選拔官吏。

    還要用考試的辦法來選拔。

    一切都看才華說話,唯才是舉。

    新豐內外,瞬間就被震動。

    許多人詫異不已。

    若換一個人,沒有張越這麼硬扎的背景,恐怕,在他發出佈告的當天,京兆尹就手就伸過來了,一個『破壞制度,擅自行事』的帽子一扣,張越就得滾蛋。

    但,因為是張越,京兆尹衙門,在知道了這個事情後,乾脆就摀住耳朵,閉上嘴巴,蒙上眼睛,假裝不知道,沒聽見,看不清。

    京兆尹於己衍說了:誰若擅自乾涉新豐,誰去承擔後果。

    總之,他京兆尹,敬謝不敏!

    京兆尹不插手,誰又敢插手?

    長安城裡,一時間竊竊私語,無數人議論紛紛,覺得這個『張蚩尤』膽子也太大了一些。

    肆意變更國家取才制度,就不怕天子打屁股?

    …………………………………………

    「這張子重,這是自取滅亡啊……」馬通得意洋洋的對自己的弟弟馬何羅道:「快,吾等立刻去甘泉宮,稟報天子!」

    對於這個搶了自己職位的傢伙,馬何羅可謂是恨之入骨。

    那可是侍中官,不是街上的大白菜!

    整個漢室僅得三人。

    更重要的是,侍中官做滿五年後,就具備了單獨領軍出征的資本。

    而他剛剛好,還差一年多,就能滿足這個制度了。

    卻叫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傢伙一腳踹開,這叫他如何服氣?

    更別提,這個張子重的存在,對於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是莫大的威脅!

    他才出現不過兩個月,就毀掉了大傢伙多少年的心血了?

    這麼牛逼的人,豈能再留?

    當下,馬何羅立刻就開始張羅,準備去甘泉宮告狀。

    以他們兩兄弟對當今的瞭解,非常清楚,當今天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亂改他定下的製度和規矩。

    誰伸手,就斬斷誰的手腳。

    當然,不止一個馬家兄弟因此激動萬分。

    太僕公孫敬聲,也同樣高興。

    不過……

    這位太僕看了看自己的家門口的那幾個晃悠著的身影,他很清楚,那是執金吾的探子。

    執金吾是故意讓他們被自己知道的。

    所以,他現在自身難保,根本無力摻和進來。

    馬通兄弟當天就興沖沖的驅車趕往甘泉宮,一路上,馬不停蹄,連晚上也露宿野外,終於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趕到了甘泉宮。

    然後,直接上書,請求陛見。

    這時候,天子正在花園裡,看著南信公主放風箏玩。

    咋聽馬家兄弟來了,當下就道:「傳!」

    馬通兄弟,被宦官們帶著,一臉興奮的來到了這位陛下面前,一見面就立刻拜道:「臣侍中馬通、臣尚書僕射馬何羅,拜見陛下,吾皇萬壽無疆……」

    天子連看都沒有看這兩兄弟,注意力完全在遠方嬉戲歡呼的小公主身上。

    這個小棉襖,現在溫暖著他的整個身心。

    所以,他只是隨便問了一句:「馬侍中昆仲不在長安城替朕看守建章宮,來甘泉宮做什麼?」

    話語之中的疏遠感,讓馬通心裡面很不是滋味。

    從來只有新人笑,哪曾聞得舊人哭?

    最近兩個月,隨著那張子重上位,自己兄弟就明顯被疏遠了。

    沒看到,天子來甘泉,都只帶了上官桀那個馬屁精,而將自己兄弟丟在長安城嗎?

    這樣想著,他們心裡對張越就更加嫉恨了。

    當下,馬通便拜道:「臣此來,是來彈劾的!」

    「哦……」天子這才稍有興趣,問道:「馬卿要彈劾誰?」

    「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馬通頓首奏道。

    在他這句話出口的剎那,馬通忽然發現,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明明外面是炎炎夏日,酷暑難耐,但他的身體卻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寒意。

    他微微抬頭,卻看到,天子左右的那些大宦官,都在對著自己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更誇張的是,天子的臉色,竟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連語氣都變得寒冷了起來:「那馬侍中說說看,張子重幹了什麼事情,竟讓馬侍中親自來彈劾?」

    馬通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什麼情況?

    天子怎麼一聽自己要彈劾那個張子重,臉色就變得如此難堪了?

    而且,那些宦官朋友,又是怎麼了?

    他心裡面頓時就有些慌張了。

    當今天子的脾氣,他太清楚了!

    這位陛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護短!

    準確的說,是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愛惜自己。

    想當年,大騙子欒大,在這位陛下面前得寵的時候,所有非議和攻仵欒大的人,最終只有一個下場滾蛋!

    但,這張子重不是欒大,也不會煉丹啊?

    這是什麼情況?這又是什麼節奏?

    馬通不懂了。

    馬通脖子一縮,正想找個藉口,打個圓場,把這個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探清楚情況,再做打算。

    誰知道,他身邊,他的弟弟馬何羅已經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衝動的道:「回稟陛下,那張子重在新豐張貼佈告,說是要公開考試選拔官吏!」

    「這亂改國家製度,陛下法令,臣以為,此乃大不敬,大逆之舉!」

    「大不敬?呵呵……」天子的笑容猶如寒霜一般:「大逆?」

    他猛的起身,一腳踹向這兩兄弟,將他們踹了個狗吃翔!

    「朕看真正大逆不道的,對朕大不敬的,是爾等兄弟吧!」

    天子提著綬帶,咬著牙齒說道:「侍中張子重,忠心耿耿,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爾等竟敢離間朕與張子重之間的君臣之情,爾等以為,朕劍不利否?」

    「陛下……」馬何羅哀嚎一聲:「臣完全是為了陛下著想啊,完全是為了大漢社稷啊,全無半分私心!」

    他不說還好,一說,天子就氣的又踹了這貨一腳。

    「為了朕?為了大漢社稷?」他一腳踩在馬何羅的腳背上,罵道:「那你怎麼就忘記了朕在元朔元年佈告天下的詔書啊?你們怎麼就忘記了朕在元封五年,公佈天下的命令啊?」

    「爾等小人忘記了,張子重可都記得!」

    「這張子重不僅僅自己記得,還教長孫也日夜揣摩和體會朕的詔書含義…… 」

    「那新豐的佈告,完全就是朕的詔書精神的體現!」

    「爾等竟然不知,實在可惡!」

    天子越說越氣,索性揮手下令:「來人!」

    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立刻就持戟出列,拜道:「末將在!」

    「將妄圖離間君臣感情的奸臣馬氏兄弟架出甘泉,除其宮籍!除馬通侍中職,貶為郎,除馬何羅尚書僕射,貶為尚書!」

    「諾!」立刻就有士兵上前,架起這馬家兄弟就往外拖。

    而周圍所有宦官、侍從,則紛紛低頭。

    上官桀甚至第一時間就上前拜道:「陛下明洞忠奸,臣為天下賀!」

    「哈哈哈……」天子聽了,顯然非常受用。,

    他微笑著說道:「來人,傳朕的旨意:侍中官張子重,公忠體國,朕心甚嘉之,其賜侍中張子重禦劍一柄,麟趾金五十金,以勉其心!」

    「諾!」

    ……………………………………

    撲通!

    幾個期門郎,像丟垃圾一樣,將馬通兄弟丟到了甘泉宮宮外,然後冷漠的轉身離開。

    直到現在,馬通兄弟依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子又為何如此?

    「哎呀……」蘇文輕身出現在他們兄弟身邊,嘆道:「賢昆仲將宮籍竹符交出來吧……莫要讓咱家難做」

    馬通和馬何羅哭喪著臉,萬分不捨的將一個系在身上的小小竹符交了出來。

    這是出入宮闈的證明。

    沒了這個東西,他們以後再想接近天子,就千難萬難了。

    但是……

    「蘇公!」馬通咬著牙齒,恭身拜道:「敢問蘇公,我們兄弟,今日究竟敗在哪裡?還請蘇公明示,讓我等死也死個明白!」

    是啊!

    縱然彈劾不成,天子的反應也不該如此激烈吧?

    自己兄弟好歹也伺候了這位陛下好幾年了,居然一開口彈劾那個張子重,就被拳打腳踢,現在連侍中和僕射的官職也丟了。

    馬通甚至懷疑,錯非天子多多少少還念了點舊情,換個人說不定這位陛下就會砍下腦袋,送去新豐去安慰那個張子重了。

    「唉!」蘇文聽了長長一嘆,道:「具體內情,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但……咱家只想告訴兩位,也請兩位轉告長安諸公,近期絕對不要有任何攻仵和抹黑這位張侍中的行為……否則,陛下是真的會殺人的……」

    他壓低了聲音,對兩人說道:「前幾日,中黃門侍郎黃傑,因為在天子麵前說了這個人的壞話,就直接被天子發落去了泗水,替高祖守祭天台了……」

    「啊……」馬通兄弟目瞪口呆。

    中黃門侍郎黃傑,雖然地位沒有蘇文高,但也是秩比千石,脫離了宦官,變成了中官的大宦官。

    從前也頗得這位陛下信任,但只是說了那張子重壞話,就被趕去泗水替高祖守祭天台了????

    人盡皆知,高帝當年是在泗水祭天,登基稱帝,建立大漢社稷的。

    所以,在理論上來說,泗水的行宮和祭天台也屬於帝國的重要建築。

    但問題是,基本不會有人想去的。

    宮裡面的宦官,除非年老體弱,又沒有親人可以依靠,才會選擇去泗水或者豐沛給高帝守衛祭台和神廟。

    但那黃傑才三十多歲,就去泗水了,這也太慘了!

    到底怎麼回事?

    馬通兄弟四目相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明公總該知道一些線索吧……」馬通拜道,他很清楚,若搞不清楚那個張子重究竟為何如此受寵的緣故,那麼,他就不可能被扳倒。

    扳不倒這個張子重,自己兄弟恐怕永遠也找不回天子的恩寵了。

    「具體的事情,咱家也不是太清楚……」蘇文嘆道:「咱家只是聽說了一些東西……」

    「嗯?」

    「自從上次長孫和這張子重從甘泉面聖離開後,天子就經常念叨著,想再吃一頓這位侍中做的點心……」

    「點心?」馬通兄弟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兄弟這麼多年辛辛苦苦伺候這位陛下,卻頂不上那個張子重做的一頓點心?

    「是啊……幾種用磨好的麥粉做的點心……」蘇文也是嘆著道:「那張子重走後,湯官令的廚子們都模仿著做了許多,但沒有一樣能得陛下讚許……」

    蘇文也想不清楚,這到底是那裡出了問題?

    他更不明白,幾個點心而已,陛下何必天天念叨?

    「另外……」蘇文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道:「還有就是,好像這個張子重,慫恿長孫,在搞一個什麼向陛下登基禦極四十七週年獻禮的事情……」

    「陛下聽說了以後很開心,經常說:長孫純孝……」

    這話,讓馬通兄弟眼前一亮。

    那張子重的事情暫且先不管,自己兄弟的職位恢復要緊。

    不然時間長了,那侍中官可是會被人搶了。

    所以,自己兄弟似乎也可以搞一個向陛下獻禮的工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1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二節公務員考試(3)

    甘泉宮裡,天子牽著南信公主的小手,問道:「朕的小南信,想不想回長安了啊?」

    南信公主聽了,自是連連點頭:「奴奴可想回去了!」

    「奴奴可想去找張侍中玩了!」

    「善!」天子笑了起來,摸著南信公主的頭,道:「那朕就帶南信回長安好不好?」

    「好呀!好呀!」南信公主聽了,高興的抱住父親的身子,在他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父皇最好了!」

    「哈哈哈……」天子得意的大笑起來,對左右吩咐:「傳朕的命令,命駙馬都尉金日磾,奉車都尉霍光,準備鹵薄,做好回京準備!」

    左右聽了,都是錯愕萬分。

    往年,這位陛下不是一直會在甘泉宮待到秋七月的下旬嗎?

    怎麼現在就準備離開甘泉了?

    這是什麼情況?

    但,天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所有人紛紛頓首,拜道:「諾!」

    而天子卻是悄悄的舔了舔嘴唇,口齒之間,彷彿還殘留著上次張侍中所做的餃子的鮮美味道。

    那種享受,嘗過之後,就再難忘懷了!

    更重要的是他記得很清楚,吃完那頓點心後,他的精神彷彿回到了壯年,而且……他發現,自己又能石更了!

    對於他而言,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永遠無法拒絕。

    第一是開疆拓土,第二是追尋長生,第三就是美色。

    如今,第一件事情,短期內看不到成果。

    這第二件事情,也碰了一鼻子灰。

    第三件事情就更別提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讓宮裡的妃嬪侍寢了。

    上一次讓鉤弋夫人侍寢還是初來甘泉的那幾天,隨後,他就尷尬了。

    石更不起來,這讓坐擁天下,富有四海的天子很受傷。

    而,那次吃了張子重所做的點心後,當天晚上,天子發現自己龍精虎猛,抓著鉤弋夫人,竟能大戰三合,殺得她連連求饒。

    這讓天子真是懷念不已啊!

    更重要的是,通過那次,他開始確信了一件事情小留候,確實是神君指引給自己的機緣。

    他身上有秘密,甚至可能藏著長生的秘密。

    即使沒有長生的秘密,也有益壽延年的秘密。

    這讓這位天子,心裡面真是跟貓抓了一樣。

    他早就想回長安了!

    如今,只是藉故找了個藉口,打著南信的旗號,返回長安。

    「小留候啊小留候……」天子在心裡笑著:「朕必定會讓卿,心甘情願,獻上長生,至少也是益壽延年的秘密!」

    至於用強?

    那是不行的!

    萬一小留候見勢不妙,學起神君和李少君,自己羽化登仙,逍遙而去,獨留自己一個人在這凡俗,一天天老去。

    那就不妙了!

    而且,在被人騙了n次後,這位天子多少也學會了許多。

    在長生這種事情上,他現在已經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

    甘泉宮發生的事情,張越自然一無所知。

    他現在正在忙著準備公務員考試的試題。

    並且準備將這個事情制度化,以後新豐或者他治下的官吏,除了國家委派的,其他統統採用這個制度選拔。

    現代的公務員考試制度,是後世大英帝國文官政治的智慧結晶,通行於全球。

    幾乎所有國家都採用了這個辦法,選拔和錄用官員和辦事人員。

    這個制度的好處就在於,可以在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的條件下,選用官吏。

    可以保證官僚機構的業務能力和工作水平。

    當然,問題也很多,弊端也是無數。

    但,毫無疑問,這是人類最好的一個選拔人才的製度。

    不過要將後世制度,挪到西元前,大改和大變是少不了的。

    得適應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還得照顧到多方利益。

    甚至,張越得考慮,留幾個後門……

    至於,貿然在新豐縣搞這個事情,會不會有麻煩?

    張越當然早就有所準備了。

    首先,他早就找好藉口了。

    當今天子曾經先後在元朔元年和元封五年,昭告天下,命令和要求天下臣子,想盡辦法,不惜代價的向他舉薦人才。

    在元朔元年的詔命裡,他還有些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的拿捏著架子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厥行,必有我師。

    到了元封五年,對於人才的渴求,就讓他放棄了所有架子,赤裸裸的宣告天下: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

    摒棄了對人才的道德、出生和爵位要求。

    只要有能力,他全盤接受。

    可惜……

    地方官們,響應的寥寥無幾,舉薦的人才基本都是士族豪強子弟。

    至於寒門士子?

    十個被舉薦的人,恐怕只有半個。

    面對這種情況,這位陛下,恐怕早就不耐煩了。

    自己能帶頭探索和摸索新的人才選用方法,他大約是樂見其成,至少也是不會反對。

    至於輿論方面的壓力?

    張越是半分不虛的。

    首先,他有太學的公羊學派為盟友,逼急了,他甚至可以暫時加入公羊學派。

    這樣有著全天下嘴炮能力第一,戰鬥能力第一的公羊學派幫忙,穀梁的渣渣們,不堪一擊!

    唯一需要顧慮的,大約只有來自宮廷貴族和列侯大臣們的壓力。

    但張越對此也有所準備。

    他不是沒有朋友的!

    張安世、暴勝之、上官桀還有金日磾,都可以為他說話,為他解釋。

    更何況,他只是在新豐搞,又沒有說要推廣到天下。

    列侯公卿們,或許會忌憚,或許會有敵意,但未必有人能捨得出來與他正面剛。

    所以,張越真是無所顧忌的,全面推動著『公開考試選拔官吏』的既定計畫。

    昨日,他就已經張貼佈告,宣佈接受報名。

    到現在,報名人數就已經達到了一百多人,甚至還有著臨縣的士子也跑來詢問,他們是否可以報名參加?

    張越當然是從善如流,修改了只限新豐戶籍的限制。

    於是,最終參與考試的人數,很可能達到數百!

    數百人之中,說不定可能還潛藏著什麼大牛和未來的巨頭。

    即使沒有,也足夠張越從中選出合適的官吏了!

    但如此一來,這考試的內容和題目,就變得很關鍵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1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三節 博弈(1)

    西元前用考試錄取官吏,當然得有西元前的特色。

    這幾天,張越一直在草擬考題。

    甚至,拉上了劉進、桑鈞以及胡建、陳萬年等一起群策群力。

    用了四天時間,終於將基本制度與流程確定了下來。

    首先,就是報名資格。

    漢室是一個有財產,方有當官權力的社會。

    目下,對於官吏的訾產限制是家訾五算。

    換言之,家產(不動產)價值低於五萬錢的,別想當官。

    反之,只要家產高於五萬錢,那麼,無論是何階級,都有機會做官。

    太宗名臣袁盎是遊俠之子,張釋之甚至是商賈之後。

    國朝第一個玩鹽鐵官營的,乾脆就是大商賈孔僅。

    故御史大夫卜式,也是商人出生。

    便是現在的朝堂上,也有著桑弘羊這個商人之子,官居九卿,掌管國家財稅大權。

    在西漢這個神奇的社會,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反正張越曾經聽說,當年,桑弘羊他爹為了將自己這個寶貝兒子送到當今天子身邊,前前後後花了兩三千萬的資金來疏通打點。

    自然,張越不敢去挑戰這個規則。

    於是,儘管他高舉『唯才是舉』的旗號,但訾算限制卻還是得保留。

    也就是說,所有報名者,必須提供自家的訾算證明。

    家訾低於五萬錢,就別想著報名了,自己回家玩泥巴吧。

    好在,如今漢室,能培養一個讀書人的家庭,基本都具備了這麼一個條件。

    確定了考試錄取對象,剩下的就是考題範圍了。

    首先,儒學肯定要考。

    不考儒學的話,儒生們肯定要炸鍋。

    劉進那邊也交代不過去。

    但張越也不想全考儒學,那樣的話,選出來的肯定是一堆書呆子。

    所以,他想了個辦法。

    將儒學的題目,全部做成了選擇/填空題。

    一共二十道,每道都是一分。

    所有題目,全部從《論語》《春秋》《尚書》《詩經》《易經》裡選。

    簡單的來說,就是隨便選。

    張越也沒指望,能靠這些題目,選拔出什麼人才。

    只是想用這些題目來做一個篩子,將那些濫竽充數的傢伙淘汰出去。

    然後,他又出了十道算術題。

    所有題目,都是從《九章算術》裡現抄的。

    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數學功底,那就可以過關。

    若連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都做不出來。

    那這個人的智商恐怕也比較堪憂。

    新豐縣也不需要連基本的算術能力都不具備的官吏。

    連加減都算不好,還能指望他去計算百姓的賦稅負擔和徭役調配?

    而剩下的十題,則全部是法律範疇。

    考題全部從現行的《漢律》裡出,考的也都是常識。

    而所有題目,全部都是一分。

    加起來一共四十分。

    在張越的設計裡,能答對三十道的人,才有資格通過考試,進入下一階段。

    作為公務員考試,當然不能只有筆試了。

    筆試只是一個篩子,先淘汰一部分次品,並將比較合格的人選,送到自己面前的辦法。

    就像後世的公務員考試,筆試完了,肯定要面試。

    因為只是錄取一批新豐縣的基層官吏去做事。

    所以,面試的要求很簡單。

    面試官們,可以隨機向被面試者提問,從基層亭裡的矛盾調解,到公文的處理順序。

    能夠做到有條不紊,處亂不驚,就可以了。

    而設計面試這個程序,其實也是為了方便開後門。

    你想,誰沒有幾個關係戶?誰沒有幾個親戚?

    真要真的按照『唯才是舉』,看考試成績說話來選拔官吏。

    你叫那些貴二代貴三代怎麼辦?

    你又叫那些有錢的狗大戶如何自處?

    張越可不想面臨整個統治階級的怒火和攻仵。

    所以,這所謂的面試,其實就是自由心證。

    領導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

    什麼貴二代、貴三代、狗大戶們,更是隨心所欲的安排自己人順利過關,不用擔心有其他問題。

    但,這個制度,卻又是當前社會條件下,對於寒門士子最有利的制度。

    因為,在以前,他們別說考試當官了。

    連考試的機會也沒有,豪強貴族們壓根不跟他們廢話。

    想當官?要嘛給他們當狗,要嘛給他們賣命,要嘛給他們足夠多的錢賄賂。

    不然,輕易別想得到機會。

    而如今,雖然有著不公,有著很多黑箱操作。

    但至少,他們有一個看似公平的機會。

    況且,只是選拔低階官吏而已。

    豪強貴族的子弟,估計也是看不上的。

    …………………………

    張越的想法,自然是很天真的。

    當他的方案一公佈。

    整個新豐的地主豪強們,都快炸了。

    誠然,此次考試選拔的,只是些官差、文吏、胥吏之類的刀筆吏。

    大部分有逼格的士大夫貴族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這個改變,依然深深的刺痛了很多人。

    要知道,在過去,地方胥吏選誰?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寒門士子們想要去做官吏,就要有他們的舉薦,得到他們的允許。

    不然,休想出仕。

    而既然是他們舉薦的,那這些官吏還不就是他們的狗?

    想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

    不然就等著滾蛋。

    但現在,這新任縣尊,卻推出了一個考試取才的法子。

    這等於是斬斷了大傢伙往日壟斷和把持的特權,更嚴重的傷害了他們的權益。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有豪強感慨著。

    但……

    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抗議或者公開異議。

    因為,在新豐官衙裡,現在還關著十幾家過去風光無限的豪強地主呢!

    這個新來的縣尊的背景,更不是他們這些土財主所可以反抗的。

    開什麼玩笑?

    去對抗一個侍中?

    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所以,豪強們,只能是咬牙切齒,只能是強忍不服。

    沒辦法,根本不是這個侍中官的對手啊!

    人家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捏死新豐縣裡的任意一個家族。

    哪怕全縣地主豪強士大夫綁在一起,大約也是一巴掌拍死的事情。

    但……

    不做點什麼的話,這新豐未來豈非就是這個新縣尊的一言堂了?

    所有人的生死榮辱,都操於其手。

    人家甚至可能根本不會關心大家的死活。

    就像王溫舒義縱一般,心情好了,殺豪強,心情不好,抓幾個豪強出出氣。

    「怎麼辦呢?」許多人苦苦思索。

    終於,他們想出了一個法子。

    於是,陸陸續續的,在新豐各個鄉亭,地方上的『名士』和『顯赫』們紛紛派狗腿子,到處警告和恐嚇著寒門士子們:「爾等敢去新豐縣報名,就將為吾家之敵!」

    而他們自己,則將家門一關,宅在家裡,表示要『閉門讀書』。

    豪強們的算盤,是打的很好的。

    只是派狗腿子們去恐嚇,而自己則藏在後面。

    這樣,哪怕是『張蚩尤』也沒有藉口來問罪自己,最多只能抓幾個手下的狗腿子出氣。

    更妙的是,這個『張蚩尤』不是曾經公開說過嗎?

    法無禁止則不糾。

    自己等人的行為,哪條犯法了?

    既然沒有犯法,這個『張蚩尤』又怎麼來查處自己?

    除非他打算撕破臉皮,自己打自己的臉。

    不然,大家就是穩操勝券的。

    一時間,大半個新豐鄉亭的寒門士子,都被人警告。

    他們出門,就能遇到面色不善的遊俠尾隨。

    前往新豐縣的道路上,更是能時刻看到那些豪強們豢養的打手,提著刀劍,在路口晃悠。

    所有敢於前往新豐縣的士子,都會被騷擾、被糾纏,甚至被毆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2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四節博弈(2)

    豪強們的算盤,打的很精。

    但可惜,他們忘記一個事情並非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不喜歡張越搞出來的新東西。

    更重要的是……張越雖然剛剛上任,但卻已經有一個死忠粉了。

    驪鄉,馬宅。

    馬原捧著手上的《孫臏兵法》如飢似渴的閱讀著。

    他的兄弟子侄則都乖乖的站在兩側。

    自從當日,從新豐縣縣城歸來,馬原立刻就『痛改前非』。

    不止將過去霸佔和強佔的鄉鄰土地、屋舍、財產,如數奉還,還親自登門道歉賠禮。

    上演了一幕幕感人至深的『負荊請罪』戲碼。

    不得不說,西元前的百姓,淳樸而忠厚,特別容易被收買。

    儘管馬原過去和他的家人們,在地上上跋扈不已,霸道無邊。

    但,他這一開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立刻就讓左近父老都原諒了他。

    特別是,當他開始向周圍百姓提供利息極低的貸款,還主動拿錢出來,贍養孤寡後。

    數日之間,他的名聲就從臭不可聞,變成了眾口交贊。

    整個驪鄉的百姓,如今都說『馬公恩義,公侯萬代』。

    馬氏家族向著軍功貴族家庭的轉變,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收攏民心。

    家族之中,雖然有子侄兄弟對此頗有微詞。

    但,在馬原的鐵腕下,一個敢吭聲的也沒有。

    「這縣裡的豪強們,近日鬧的厲害啊……」馬原捧著書簡,輕聲說著:「這些人怕是腦子壞掉了,要自取滅亡!」

    只是看這次在鬧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土財主和吝嗇的守財奴,就可知,他們搞的這些事情必敗無疑!

    更別提,他們想要噁心的,乃是張蚩尤啊!

    長安城裡的公卿都聞之色變的張蚩尤!

    新豐的土財主,居然要去和長安城裡的侍中官做對?

    這不是夜郎自大是什麼?

    「爾等帶人出去,維護道路安寧……」馬原輕聲吩咐著:「告訴驪鄉的士子,新豐令張公求賢若渴,如能蒙張公慧眼,必能平步青雲!」

    他拿著書,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幾個兒子,想了想,他就道:「寧兒、述兒,你們兩個往日裡也算飽讀詩書了,如今張侍中求賢若渴,爾等可以出仕,前去輔佐!」

    那兩個被點名的兒子聞言,立刻就面若死灰,他們知道,這是父親將他們剔除出了家主候選人的行列。

    且是打算讓他們成年後就別戶獨立,自謀生路。

    但,沒有辦法。

    在家庭內部,父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主宰。

    父親的命令,作為兒子不敢也不能違抗,否則天理難容!

    他們只能是躬身說道:「諾!兒子謹奉命!」

    馬原由將幾個侄子點名,也命令他們前往新豐城,去參加考試。

    …………………………

    枌榆社,陽裡。

    徐榮端坐於鄉校之中。

    幾個年輕人跪在他面前。

    「爾等既然不能應募入伍,那就去入仕吧……」徐榮淡淡的說道。

    陽裡的子弟,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入伍的。

    因為,他們瞄準的那些漢軍部隊,每一個都是以苛刻聞名天下。

    其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身高七尺三寸,腰圍三尺,年紀在二十歲以上,並可熟練使用各類兵器,熟知戰陣,懂得配合。

    而這幾個年輕人,雖然往日訓練刻苦認真。

    但奈何競爭實在太激烈了,連續三年,都沒有被選上。

    哪怕徐榮也只能無奈的為他們準備後路去做官吏。

    若在往日,這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新豐縣裡,還沒有那個官吏,敢不給他的面子!

    況且,他舉薦的,都是能吏、幹吏。

    敢打敢沖,是基層行政的好手。

    只是如今,新來的張縣尊,搞了一個所謂的『考試選才』,這就讓徐榮頗有些抓瞎了。

    但無所謂。

    陽裡子弟,不比任何人差。

    徐榮甚至還挺歡迎這個新制度的。

    在這位老將軍眼裡,以才能決定職位,這樣很好!

    就像在軍中,能帶領大傢伙打勝仗的將軍,才是好將軍!

    想到這裡,他就吩咐:「如今,張侍中在新豐城開考取吏,爾等都去應試,務必拿出我陽裡子弟的風采出來,不可讓人小覷!」

    「諾!」這幾個年輕人,紛紛頓首拜道。

    徐榮的威望,在整個陽裡,無人能及,人人拜服,他的決定,沒有人敢反對。

    ……………………………………

    在馬家和陽裡開始行動,並派出子弟,前往新豐參加考試後。

    其他豪強,都感覺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更難受的事情,卻還不止這個。

    在馬家和陽裡開始行動後,很多人忽然發現,貌似……好像……似乎,除了自己等人和驪鄉馬家、陽裡之外。

    還有十幾家在新豐地方顯赫的家族,也在悄悄的將自己族中的年輕人和旁系送去新豐縣縣城。

    而這些家族,無一不是以軍功立足的貴族!

    在從前,這些家族一直是新豐地方上的沉默者。

    他們的家族的精英,全部都在邊塞戍邊。

    留在地方上的只有老弱婦孺。

    他們也從來都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怎麼去關心其他人。

    在過去,很多人都無視了這些家族。

    人人都知道,只要不去招惹他們就沒有事情。

    這地方上的事務,就是大家把持。

    但現在,豪強們卻發現,這些家族一聲不吭的,就把自己等人架在火堆上。

    而隨著這些家族的動作,他們原本以為的強大聯盟,瞬間土崩瓦解。

    有了這些人家和他們控制的鄉亭的倒戈。

    再要阻止其他地方的士子,去新豐參考,那就是自絕於人民了。

    想想看,若將來新豐縣衙的官吏裡,沒有一個是本鄉本亭的人。

    那,本鄉本亭的利益,誰去爭取,誰去保證?

    更要命的是,馬上就要秋收了。

    到時候,這個張侍中就要丈量田畝,清點戶籍。

    沒有一個自己人在縣衙通傳消息,那大家就全部都是砧板上的肉了!

    緊接著,又一個噩耗傳來。

    陽陵大俠朱安世,將來新豐,親自感謝和拜謝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諱毅的救命之恩!???

    這個消息一傳開,整個新豐的遊俠們立刻就炸鍋了!

    陽陵大俠朱安世?

    這可是整個關中遊俠都崇拜和敬仰的大佬!

    關中所有的遊俠兒,都以為這個大佬做事而驕傲。

    許多人甚至哪怕是為了朱安世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如今,朱安世卻要來新豐親自感謝自己等人對抗的張侍中?

    遊俠們馬上就撂挑子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新豐的豪強地主們發現,曾經對他們唯命是從的遊俠,全部都不聽指揮了。

    在金錢與義氣之間,遊俠們再次任性的選擇了義氣。

    哪怕是剩下的少數依舊願意聽他們吩咐的遊俠,也紛紛表示:「吾等是萬萬不敢對陽陵大俠的恩人拔刀相向的……」

    開玩笑,若是他們敢這麼做,整個關中的其他所有遊俠,立刻就會唾棄並且孤立他們。

    他們的名聲也會在整個遊俠圈裡臭大街。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立刻就讓地主豪強們,失去了他們最重要的助手和幫兇遊俠勢力。

    不僅如此,就連他們自己豢養的狗腿子們,也開始罷工了。

    陽陵大俠朱安世,這可是漢室關中偶像級別的遊俠巨頭。

    不僅僅遊俠們仰慕他,地方上的無賴地痞和豪強們的狗腿子,也有很多崇拜他。

    於是,新豐的豪強們忽然發現,自己想去噁心,甚至是逼迫那位『張蚩尤』妥協的手段,一下子就破產了。

    更關鍵的是在這場對抗中,他們假想的敵人、對手。

    從來到尾,都沒有說過話,甚至沒有伸過半根手指頭。

    而他們辛辛苦苦組織起來的反抗,就已經煙消雲散。

    「螳臂當車啊!」有人哈哈大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傻缺了。

    「這就是所謂的以卵擊石嗎?」更有人搖頭嘆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2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五節遊俠(1)

    朱安世是帶著一種,頂禮膜拜的情緒來到新豐的。

    老實說,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

    天子對他恨之入骨,下令通緝。

    丞相父子,挽起袖子,日夜追查。

    在漢室的天羅地網之下,哪怕是當年的季心,也只能灰溜溜的藏在袁盎的馬車夾層裡,偷偷的跑出函谷關,隱姓埋名,逃亡吳楚之間。

    而他卻不可能像季心那樣,有一個好哥哥的遺澤可以托庇於袁盎這樣的大臣家裡,還能讓對方甘冒殺全家的風險,帶自己逃離關中。

    所以,他在李大郎鼓動下,去南陵找張越,其實是孤注一擲,更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張侍中,還真是神通廣大,不過十餘日,天子就下詔赦免了他。

    雖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必須率領自己的小弟們去居延屯田,以贖己罪,且無詔不得回返長安。

    但,至少小命保住了。

    至少,家族的親朋們可以免於被追究了。

    所以,當他一踏入新豐的土地,整個人就從張揚,變得內斂起來。

    他就像一個尋常的遊俠一般,赤腳蓑衣,行走在新豐的道路上,粗矮的身材,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不起眼的鄰家大叔。

    但整個新豐的遊俠,卻都為他而瘋狂了!

    「大兄!」無數人大聲吶喊著,緊緊跟在了朱安世身後。

    不是遊俠的人,是很難理解這個群體獨特而迥異的腦迴路的。

    他們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也是地主豪強們最有力的狗腿子。

    但在同時,這個群體可能是天下最堅守原則的群體了。

    漢家遊俠,可以無惡不作,可以踐踏人間的所有法律。

    但有兩件事情,遊俠們絕對會遵守。

    第一就是孝順。

    幾乎所有的出名遊俠,都是孝子,大孝子!

    是那種可以割肉奉母,以血飼親的人。

    當年,戰國時期的大英雄聶政,就是因有老母在堂,而婉拒了嚴仲子的邀請,等到老母去世,別無牽掛,於是孤身入韓,白虹貫日,刺殺韓相俠累於相府之中。

    這個故事,激勵了所有自詡豪傑大丈夫的遊俠。

    是故,在遊俠這個群體裡,不孝子你幾乎找不到。

    因為不孝之人,別說想混進遊俠群體了。

    恐怕在他入行的第一天,就會被人砍死在荒郊野外。

    殺了他,殺人者還會無比驕傲的在他的屍體旁,用鮮血留下:殺人者xx的字跡。

    而這第二件事情,就是重義。

    講義氣,為兄弟兩肋插刀,那真是眼睛都不眨的事情。

    三國演義之中,劉備逃亡於荒野,遇到獵戶劉安,劉安一聽說客人是大名鼎鼎的劉備劉玄德,於是殺妻待客。

    這種殘忍的事情,可能在後世人眼中,充滿了荒誕和恐怖。

    但在當世之人,特別是遊俠群體裡,卻是很合理的事情。

    倘若遇到一個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落難遇到自己。

    殺妻待客?

    把自己的肉切下來,也是做的出來的。

    就像這次朱安世被通緝、圍捕,至少有十幾個遊俠小弟,為了給他通風報信和替他斷後而壯烈赴死。

    其中很多人,往日裡連見都沒有見過朱安世。

    當初,大遊俠郭解被抓,為了給郭解報仇。

    數十名遊俠,前仆後繼,刺殺抓捕他的官吏,直到成功。

    先帝時,雒陽大俠劇孟在吳楚之亂時,主動投奔週亞夫為軍卒。

    週亞夫聞之,竟赤腳出迎,說: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

    雖然這其中,肯定有心理戰的成分在。

    但是,劇孟能成為一個戰術的引子,其影響力也可見一般。

    如今天下最出名的遊俠就是朱安世。

    在整個關中,陽陵大俠的名聲,甚至比丞相公孫賀還要響亮。

    故,當他一出現在新豐,立刻就是八方雲動。

    不止有數百名本地遊俠,立刻就跑去恭迎大佬。

    就連新豐本地豪強,也紛紛驅車相迎,以弟子禮,跟隨其後。

    許多的年輕人,更是滿臉潮紅,興奮不已,彷彿這輩子能見朱安世一面,就算死也值得了!

    朱安世,卻是帶著這些人,一路前行,赤腳走到了新豐城下,然後,他就面朝新豐城牆,大禮拜道:「鄉間野人朱安世,蒙張侍中搭救,不勝感激!」

    「朱安世今將奉詔,往居延屯田,為國戍邊,臨行之前,願求見張公一面,以謝大恩!」

    說著就深深頓首。

    他身後的遊俠與豪強子弟們,也都紛紛頓首,高呼道:「張侍中,請出面一見!」

    許多人,甚至在心裡面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以後必定報答這位張侍中。

    因為,這位張侍中,能夠在大佬落難,深陷危局之際,果斷出手相救。

    而且,據傳聞,這個侍中拒絕了朱安世的許多報答的請求,只對他有一個要求從此痛改前非,與人為善。

    這是真正的高風亮節啊,更是遊俠們內心深處最最渴望遇到的貴人。

    現在,在新豐境內,不知道有多少遊俠兒,已經將自己心裡面最崇拜的偶像,變成了這個張侍中,成為了新任縣尊的死忠。

    ……………………

    張越站在新豐城頭,遠遠的望著城外的光景,耳畔回想著朱安世的聲音。

    「這朱安世果然有取死之道啊……」他心裡感嘆著。

    漢室的遊俠巨頭們之所以該死,緣故就在於此了。

    看看眼前,這朱安世以一人之力,就能引得數百遊俠相隨。

    要是遇到亂世,這種人登高一呼,就又是一個沛公般的梟雄。

    所以,漢室歷代天子,對於有名的遊俠的態度,一直就是不給朕當狗,朕就送你下地獄!

    不過,此人馬上就要離開關中,去居延屯田,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揮手道:「陳縣丞,君去給本官向朱安世帶一句話吧……」

    「嗯?」陳萬年有些不太理解:「侍中真的不去見他?」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最好的刷聲望的機會,哪怕是個傻子都應該把握住啊!

    要知道,雖然在名義上來說,天下輿論是操持在文人手裡的。

    但實際上,控制輿論的卻是遊俠。

    也只有這些人才能將信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天下,送到每一個人耳中。

    歷代的名臣們,想要揚名,都是靠著遊俠們幫助,才得以成功。

    就像太宗和先帝時的名臣袁盎,就是因為與季心交好,所以名滿天下。

    袁盎無論走到哪裡,都能遇到無數朋友和慕名求見的地方豪傑。

    「吾就不見了!」張越揮揮手道:「就請陳縣丞去轉告朱安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今君既蒙天子詔赦,自當奮發圖強,以報君恩………… …………」

    ……………………………………

    片刻後,陳萬年就策馬而出,來到朱安世面前,大聲拜道:「張侍中命我來轉告朱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今君既蒙陛下詔赦,自當奮發圖強,以報君恩……」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無數遊俠,聽到這句話,就只覺得耳畔猶如雷鳴。

    這句話,對於漢家遊俠們的震撼和殺傷力,幾乎就是核彈級別的。

    無數人都只覺得熱血湧上了腦門。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遊俠喃喃的起身,然後握緊了手中的劍,然後大聲道:「朱大兄,請帶上我一起去居延吧!」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甚至還有豪強子弟,原本的文弱書生聞言,猛地撕下了自己身上的儒袍,拿起長劍,叫道:「朱大兄,請帶上小弟,同去居延!」

    朱安世更是只覺得,渾身都在顫慄,面朝新豐城,頓首拜道:「安世謹記侍中教誨,此行居延,必當報效君父,為國盡力,以贖其罪!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2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六節 遊俠(2)

    凝視著朱安世在一大群小弟的簇擁下遠去的身影,張越輕輕的撥動了一下手裡的算盤,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遊俠!」張越輕輕的嘆了口氣。

    事實上,這些天除了在設計所謂的『新豐官吏公考』制度外,張越將主要精力,都放在思考如何解決和處置遊俠群體上。

    遊俠群體,戰國秦漢社會,所有統治階級共同面對的難題。

    這些目無法紀,沒有秩序觀念的傢伙,在過去的兩百多年時間裡,難住了幾乎所有當政者。

    這個群體的存在,也嚴重威脅了社會治安與地方秩序,特別是官府的威權。

    在很多地方,當地有名的遊俠頭目說的話,比官府還管用。

    百姓和地方上的豪強,甚至信賴這些人,勝過地方官吏。

    當然,這與目下漢室的官僚集團腐化、墮落,是密不可分的。

    文景之時,遊俠群體雖然昌盛,但他們卻沒有現在的地位。

    但不管怎麼樣,怎麼對付和解決遊俠,這是張越要執掌新豐,並將新豐變成自己的根據地,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不然,遊俠猖獗,擾亂地方,會給他的施政,帶來極大的困擾。

    「消滅遊俠,是不可能的……」張越輕聲嘆息著。

    對於這一點,他很清楚。

    休說是他了,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無數英雄豪傑,霸主梟雄。

    但,類似遊俠的群體,誰消滅過了?

    只要社會存在陰暗面,存在階級,遊俠和它的徒子徒孫們就不可能被消滅。

    只是……

    「消滅不了遊俠是事實,但不去想辦法約束和減少遊俠的產生與生存空間的,就一定是沒有良心!」張越輕聲說著。

    遊俠的存在,其實就是國家和有司失職的體現。

    你想,若是一個正常社會,怎麼可能會出現遊俠昌盛,人民和豪強,甚至都依賴並且信賴這些人的事情?

    還不是有關部門,自己尸位素餐,才給了遊俠們生存空間?

    你像後世,那些『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哪一個不是過街老鼠,其成員也就是自己關起來門自吹自擂,但人民卻對他們報以蔑視?

    而現在,一個遊俠頭子,居然能讓百姓崇拜,能讓貴族公卿子弟也追隨?

    這是社會病了!

    是國家病了!

    正想著這些時候,就有一個官吏過來稟報,說道:「張侍中,殿下請您過去……」

    張越聞言,點點頭,帶著人,走向了新豐城裡的太廟外的行宮。

    作為長孫,劉進現在,已經準備將家按到新豐了。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要與民共甘共苦。

    對於這位長孫殿下的決定,張越當然是支持的。

    不過,長孫要常住新豐,但新豐卻暫時沒有符合條件的宮苑,所以沒辦法,劉進只好暫時住到本該是供給皇室成員來新豐,祭祀太上皇的行宮裡。

    這個行宮緊挨著太上皇廟,與新豐縣衙相距不遠。

    所以,張越沒有花多少時間,就見到劉進。

    「張侍中來的正好……」劉進一見張越,就笑著將他帶到了行宮之中的一個偏殿,然後就笑意盈盈的將一份公文,拿給了張越看,非常自豪的說道:「侍中日前所說的事情,孤已經辦妥了!」

    張越接過那公文,一看,立刻就精神振奮起來。

    「殿下神武!」張越豎起大拇指讚道:「此事既成,則新豐大事具矣!」

    這份公文是太僕卿衙門的回函,公文上說了,已經為新豐調撥了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駑馬,正在押送來的路上,至遲在秋七月下旬可以押抵新豐。

    這是張越期待已久的事情,也是他在上任前,就拜託劉進務必要爭取到的資源。

    能搞到多少是多少,最好要有個幾百頭牛馬。

    卻沒有想到,劉進弄到的資源,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

    有了這兩批牲畜,新豐來年的畜耕計畫就有了推廣的保障了。

    除了劉進,也沒有人能做成這個事情了。

    若是張越去做此事,恐怕,哪怕能搞定,也不知道要猴牛馬月才能見到牲畜。

    沒辦法,公孫賀父子執掌太僕衙門二十多年,在太僕上下,根深蒂固。

    想要扣住他的東西,有的是藉口!

    「這是孤特地擺脫了皇祖母,由皇祖母親自出面,給太僕卿下的命令!」劉進得意的說道。

    在新豐的這幾天裡,他感覺自己有些似乎沒用。

    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務,他都幾乎插不上手,只能幹看著。

    就連張侍中在研究『公考取吏』的制度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出任何有用的意見。

    這讓他非常失落,對自己也非常失望。

    如今,總算能做出一件對新豐有利的事情,這讓劉進感覺很爽,很有成就感。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問道:「張侍中要這許多的牲畜是要?」

    「有了這些牲畜,新豐百姓就要大大得利了!」張越笑著說道。

    歷史上,趙過在關中地區推廣的二牛抬槓技術,實際上獲利的只有地主和豪強。

    普遍的自耕農與小民家庭,根本就負擔不起蓄養兩頭牲畜帶來的經濟壓力。

    所以,在東漢的墓葬壁畫之中,依然能夠看到,人民以人力挽犁的勞動場景。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早就已經將曲轅犁的圖紙和結構給回溯得差不多了。

    只等著考工室在新豐設立一個分工坊,借助考工室的工匠和大司農衙門的資源,差不多就可以生產曲轅犁。

    可能初期,曲轅犁的造價會比較貴。

    但沒有關係,張越已經想好了,怎麼推廣這種耕具了。

    想到這裡,張越就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解決遊俠群體的辦法。

    他看著劉進,忽然說道:「殿下,您說,我們是不是可以……」

    張越附耳到劉進耳邊,輕聲說了起來。

    劉進聽著,先是神色有些古怪,隨即一楞,最終喜笑顏開,對張越道:「卿這個主意好!孤全力支持愛卿去做!」

    若可因此限制乃至於解決新豐境內的遊俠勢力,讓這些人重獲新生,那麼這就是功德無量,更可以讓父親和皇祖父都大為開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2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七節 公孫敬聲的陽謀

    第二天,就有著太僕的官吏,押送著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駑馬,抵達了新豐。

    浩浩蕩蕩的牲畜群,立刻就驚動了整個新豐上下。

    無數人疑神疑鬼的審視著這批牲畜。

    許多人甚至不明白,這新任的張縣尊,為何要搞這麼多牲畜?

    講道理,哪怕他去長安城裡搞一批鐵器來也好啊!

    負責押運牲畜的太僕官吏,是丞相公孫賀曾經的家臣,如今的承華苑監成廣。

    「張侍中,請清點一下,再簽字簽收……」成廣笑眯眯的看著張越,眼中帶著些戲虐的神色。

    這就讓張越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講道理,這太僕上下,恐怕早已經恨自己入骨了。

    特別是太僕卿公孫敬聲,怕是恨不得撕了自己吧?

    但,太僕卿衙門的效率怎麼這麼高了?

    這公文剛剛收到手裡,太僕卿就立刻將牲畜調撥了過來,連半分拖延都沒有!

    這效率,怕是要突破天際了!

    張越可是記得很清楚,當初,李陵奉命率部,從居延出擊。

    天子命令太僕卿及時調撥戰馬,配屬李陵所部。

    可太僕卿衙門卻是拖拖拉拉,最後,李陵在居延等了差不多兩個月。

    別說戰馬了,馬毛都沒有見到一根,沒奈何,只能硬著頭皮,以步兵出塞。

    最終被匈奴人堵在了浚稽山的群山峽谷之中,兵敗被俘。

    若當初,太僕卿的效率能有這次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李陵何至於被迫赤腳出塞,又至於被人堵在浚稽山?

    全騎兵的部隊,哪怕打不過,也可以從容撤退。

    「這其中恐怕有詐!」張越不得不小心行事。

    於是,帶著陳萬年和趙過以及劉進隨行的隨從,用了一個上午時間,仔細的清點了一遍所有的牲畜。

    一千頭牛,五百匹駑馬,非但沒有少,反而多了四十五頭牛犢和幾十匹母馬。

    更誇張的是,太僕卿衙門連照顧這些牛馬的獸醫與牧奴也配備齊全了。

    總共是十五位獸醫,全部都是太僕卿衙門的老資歷獸醫,從事畜牧業二三十年的老人。

    有了這些獸醫,基本就可以保證這批牲畜的健康。

    更讓張越想不到的是,太僕還撥來了三十多名牧民。

    全部都是投誠的歸義胡人,有著很高的畜牧技術。

    他們是西元前的技術移民,更是太僕卿的寶貝。

    太僕三十六廄,基本都是由這些人在打理。

    這讓張越內心的疑慮和疑惑,更加強烈了起來。

    公孫賀父子執掌漢太僕衙門二三十年之久,根深蒂固,幾乎已經將太僕變成了自己的提款機。

    太僕上下官吏,不是公孫家族的人,就是公孫家族的狗腿子。

    而如今的太僕公孫敬聲,更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他能有這麼好心?

    張越絕對不相信,這其中沒有陰謀。

    但,他仔細檢查了牲畜群,沒有什麼問題,所有牲畜,無論牛馬都很健康。

    而且,牛馬的公母比例也很合理。

    基本都是一公帶十母。

    就連牛犢與馬駒,也看上去活蹦亂跳,沒有什麼疾病。

    至於獸醫和牧民們,他們的檔案也很正常。

    都有著豐富經驗和不錯的能力。

    「這公孫敬聲,葫蘆究竟賣的是什麼迷魂藥?」張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懶得去琢磨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公孫敬聲要在這個事情上搞鬼,總會露出馬腳的!

    於是,大手一揮,讓趙過帶著獸醫和牧民們,趕著牲畜群,在新豐城外的一個山谷,暫時圈養起來。

    並打算等著袁廣國的投資到位了,就先在新豐建立一個畜牧牧場。

    …………………………

    成廣在張越簽字,確認了接收這批牲畜後,就喜滋滋的拜謝了一聲,帶著隨從離開。

    心裡面開心不已。

    能從張蚩尤手下,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真是幸運!

    要知道如今的長安,這位『張蚩尤』的凶名,比起之前更加殘暴了。

    因為,據說,侍中馬通和尚書僕射馬何羅,企圖拿著這位『張蚩尤』要在新豐改革官吏選拔方法的事情去天子面前告狀。

    結果,『張蚩尤』沒黑成,自己卻是倒霉至極。

    不僅僅被天子拳打腳踢,臭罵了一頓。

    連侍中官和僕射官的職位也丟掉了。

    曾經顯赫一時,威震一方的馬氏昆仲就此被從漢家高層的名單裡除名!

    更可怕的是,馬家兄弟聽說連宮籍都被剝奪了!

    張蚩尤的凶殘,由此更加深入人心。

    成廣有個兄弟在京兆尹為官,這兄弟在聽說了這個事情,嚇得魂飛魄散,直呼僥倖聽從了京兆尹的命令,沒有來摻和新豐的事情。

    於是,這新豐現在已經成為了長安貴族公卿們眼裡的黑洞和禁忌之地。

    許多人都叮囑自己的子弟,出門在外,隨便胡鬧,但誰要是跑去了新豐胡鬧,被『張蚩尤』抓了現行,別想家裡去撈人。

    自己自求多福吧!

    許多原本和新豐的一些土財主有些交情的公卿貴族,這幾天甚至都在忙著斬斷和切割自身與新豐的土財主之間的關係。

    就差沒有名這是:張蚩尤啊,反正我惹不起,也不敢惹,你們作死自己受著,別連累我啊!

    在此風潮下,長安有司各衙門的人,都將來新豐公幹,視為畏途。

    開玩笑,萬一不小心得罪了這個張蚩尤。

    人家反手給天子打小報告,那豈非是死翹翹了?

    再說,人家現在都不需要給天子打小報告了。

    只需要寫封信給自己頂頭上司,說一下:某某啊是個混蛋。

    得,這輩子都別想陞遷了。

    說不定,還會被發配到什麼交趾、西南夷之類的窮鄉僻壤,這輩子都回不來長安。

    成廣是沒有辦法,不得不走這一趟。

    所以,在整個交接過程之中,他都是提心吊膽,生怕哪裡做錯了,就被『張蚩尤』給一拳ko。

    是故,張越一簽字,他就立刻帶人開溜。

    幾乎是一路小跑,跑回長安城,直奔太僕衙門,找太僕公孫敬聲交了差。

    ……………………………………

    「這張子重,真是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公孫敬聲非常得意的拿著手裡的交接文書,都快手舞足蹈了。

    「吾撥給你這許多牲畜,吾倒要你看養不養得起!」公孫敬聲得意的大笑起來。

    長孫找了衛皇后,由衛皇后給他下令,命令太僕衙門調撥數百頭牛馬,押送新豐,支援長孫。

    在一開始,公孫敬聲是拒絕的。

    憑什麼給自己的仇人送牲畜?

    但他只花了一個晚上,就想明白了,並且,立刻就將牲畜的規模給擴大了一倍!

    更親自下令給自己的心腹親信,要求從太僕衙門控制的最好的牧場之中精心挑選牛馬。

    要不是害怕被退貨,公孫敬聲甚至恨不得塞個幾千頭牛馬過去。

    即使如此,他也是想方設法,藉口『為長孫選派能幹之良吏』的名義,從太僕衙門選派了最好的獸醫和最好的牧民,塞去了新豐。

    這是陽謀!

    赤裸裸的陽謀!

    你張子重不是要牲畜嗎?

    本官為太僕,一心奉公,當然不會搞鬼。

    必是選最好的牲畜,最好的獸醫,最好的牧民,還害怕長孫殿下不夠用。

    特地將牲畜群的規模擴大了一倍以上!

    這樣,誰能挑的出他的錯?

    而新豐方面,只要接受了他調配的牲畜與人員,就等於一頭紮進了一個陷阱之中。

    這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馬,可都是大胃王!

    它們每天得吃掉數十石甚至上百石的飼料。

    僅僅是飼料錢,一天起碼就要支出上萬錢!

    然後,那十五名獸醫,皆是太僕衙門的良吏,從業二三十年了,他們每一個人每月的月俸都是一千六百錢,外加粟米一石,布帛一匹。

    這還是基本待遇。

    牧民們就更不提了!

    這些可都是歸義胡人!

    而且,是公孫敬聲特地從承華廄裡挑選出來的歸義胡人!

    人當然是最好的牧民,甚至是漢室現在所能擁有的最好的牧民。

    整個太僕衙門,恐怕都沒有比這些人更懂得照顧牲畜的人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現在太僕衙門的大部分牧民,都是這些人培養出來的。

    只是……

    他們來自輝渠部。

    「哼,張子重,吾倒要看看,汝怎麼辦?」公孫敬聲得意的大笑起來。

    輝渠人的靠山,可是很硬扎的!

    ……………………………………

    張越此刻,來到了趙過安置牲畜的山谷附近。

    他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總覺得公孫敬聲沒有安什麼好心。

    只是,一來到這山谷附近,他就放心了。

    只見,一千五百多頭牛馬,在數十名牧民的驅使和引導下,正悠閒的游弋在這山谷內外的草地上。

    同時,在山谷之中,趙過正帶著手下的官吏、差役和一部分牧民,正在開始搭建牲畜棚。

    見到張越前來,趙過連忙放下手裡的工作,上前問好。

    「趙都尉……這些牧民,怎麼樣?」張越問道。

    「都很好很好!」趙過滿臉興奮的拜道:「皆是下官生平所見最好的牧民!」

    「下官今日方知,難怪天子如此重視這些輝渠人了,他們是最好的牧民啊!」

    「輝渠人?」張越聞言一楞,無數信息和資料,在腦海之中浮現。

    輝渠,一個古老的部族名字。

    可能後世之人大部分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但在當世,這個名字可謂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

    這個部族身上,承載了無數榮譽。

    他們被譽為是『大漢天子最忠誠的鷹犬』,他們更以『驃騎將軍最勇猛的前鋒』自居。

    上一代的輝渠候僕朋,甚至是迄今為止,所獲謚號等級最高的歸義胡人。

    他在元狩二年因傷病死後,得天子欽賜美謚『忠』,以表彰他對大漢帝國的貢獻。

    這位輝渠忠候,也確實配得上這個美謚。

    他在世之日,率領自己的部族騎兵,追隨驃騎將軍霍去病,三出塞,遠征數萬里。

    在戰爭中,他們擊破了十幾個匈奴主力部族的萬騎。

    斬殺了三個匈奴王,捕獲了五個。

    哪怕是小月氏人和烏恆人,也不如輝渠人更受霍去病喜歡。

    直至現在,輝渠人依舊被獲准,可以在帝國的居延和酒泉之間遊牧。

    輝渠部族,也因此成為了首個獲準可以在帝國疆土之上自由遊牧的部族。

    而他們能夠得到如此信任,與他們對帝國的忠誠是密不可分的。

    數十年來,輝渠騎兵就一直活躍在漢軍之中,是大漢帝國與匈奴戰爭之中的急先鋒。

    更重要的是,這個部族,還為帝國的馬政事業做出了卓越貢獻。

    天馬苑的大宛馬和大宛馬們的後代,主要就是由輝渠牧民在照顧。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輝渠部族就是大漢帝國最寵愛的一個胡人部族。

    烏恆人和小月氏人,還要排在輝渠人之後。

    但……

    這個忠誠的部族的結局卻是悲壯而淒美的。

    再過兩年,延和三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出征匈奴。

    因為害怕被劉屈氂的事情牽連,李廣利就裹脅大軍,貿然深入匈奴腹地,企圖狹大軍以自重。

    末代輝渠候雷電,在李廣利麾下擔任都尉,並以輝渠將軍的名義節制輝渠騎兵,共同作戰。

    在李廣利在郅居水之戰獲勝,並還想繼續深入的時候。

    輝渠候雷電與漢軍長史商議擒拿李廣利,結果長史的謀劃被李廣利獲悉,李廣利發動兵變,殺死長史,帶兵退居燕然山。

    而輝渠將軍雷電,卻一無所知。

    於是,這支曾經追隨霍去病南征北戰,又為漢室死心塌地的奮戰數十年的忠誠騎兵,被匈奴人包圍在郅居水的北側。

    有傳說,郅居水當年,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戰馬與戰士的屍體殘骸,延綿數十里,當地的牧草在第二年,長的異常茂盛。

    只是,從此,漢匈戰場上再無輝渠騎兵的身影。

    這支曾經忠心耿耿的胡人騎兵和他們的部族,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再沒有史書提及他們,也再沒有人記載他們那標誌性的決死衝鋒!

    曾在皋蘭山擊垮了匈奴折蘭部族,曾在狼居胥山,率先先登,曾追隨霍去病,打穿了整個匈奴帝國的輝渠人,再也不見了。

    張越回溯這段歷史上,也曾扼腕嘆息,為之遺憾不已。

    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活著的輝渠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3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八節江充之死(1)

    想到這裡,張越就重新仔細觀察這些輝渠牧民。

    這些輝渠牧民,現在已經幾乎與漢人沒有太多區別了,尤其是穿著打扮,全部都是標準的漢人服飾,以粗麻布深衣和直裾襦裙為主。

    這數十名牧民,顯然是以家庭為單位,出現在張越眼前的。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互相之間,分工合作,緊密團結。

    青壯年,基本都在幫著趙過,搭建畜棚,或者在忙著從一輛輛馬車上,卸載著大批的木器、馬槽以及各種用於斬草的器皿還有大大小小的家當。

    他們的家當,就帶著濃鬱的遊牧民族風格了。

    基本上,都是大型器皿。

    且大部分是青銅製品,很笨重,需要兩三個人才能抬得動。

    婦女則帶著孩子們,各自照料著一群牲畜。

    而年邁的老者,則拄著枴杖,滿臉歡喜的看著這些牲畜,嘴裡唸唸有詞。

    以張越所知的情報,輝渠人是在當年的河南戰役之時,歸附的漢室的。

    那時候,大將軍衛青率領大漢騎兵,採用『側翼迂迴』的策略,從梓嶺快速穿插進河套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高闕要塞,將匈奴的白羊、樓煩兩個大部族包圍在河套地區,並聚而殲之。

    輝渠部族,就是在那時候歸義漢室。

    起初,默默無聞,這從初代輝渠候是在元狩元年才被封侯就可以知道。

    但,當霍去病橫空出世,輝渠人就追隨在霍去病麾下了。

    除此之外,張越其實也沒有掌握更多的有關輝渠的信息。

    甚至,連輝渠人到底是屬於東胡系?月氏系?還是匈奴系?也是有些傻傻分不清楚的。

    沒辦法,夷狄胡人,在中國士大夫眼裡,其實都一個樣。

    不是粗矮野蠻,就是金發碧眼,或者黑髮褐目,反正無論文化、服飾、習俗、信仰、血統,都與中國不搭界。

    但,眼前的這些輝渠牧民,樣貌卻也幾乎與漢人相差無幾。

    只是身材可能普遍要比漢室的男子要矮。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秦漢時代,諸夏民族的男性身高,已經臻於整個封建王朝的頂峰了!

    依照漢律規定,身高六尺五寸以下的始傅男子,屬於殘疾人士,可以免於某些繁重徭役的徵發。

    但在同時,他們也被禁止參軍,禁止出仕。

    若身高在六尺以下,那就是侏儒。

    在漢室,成年男性的正常身高,普遍都在七尺以上,身高八尺也並不罕見。

    這才有了那句流傳後世的話:七尺昂藏男兒。

    這從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就能窺見一二。

    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的平均身高接近了一米八,尤其是那些作為軍陣核心的武士俑,身高全部超過了一米八。

    所以,秦漢兩代的諸夏軍隊,在身體素質方面,是完全碾壓了周邊的夷狄蠻族的。

    在這個時代的中國軍人面前,恐怕連歐陸的斯巴達人也要自慚形愧。

    衛青霍去病時代的一漢當五胡,可不是說說而已。

    是真的能做到,五千打兩萬,三萬懟十萬,還能懟的匈奴人滿草原亂竄。

    帶著好奇,張越接近了一個正在帶著孩子,照看著牲畜的輝渠老人身邊,微微的行禮,拜道:「晚輩恭問長者安……」

    這輝渠老人見了張越的官服,有些慌張,連忙回禮拜道:「小老兒不敢當明公大禮!」

    一口順溜的地道關中話,讓張越頗為詫異。

    「敢問長者尊姓?」張越問道。

    「小老兒賤姓木,賤名木擒奴……」老人笑著說道,然後驕傲的道:「此乃郝將軍當年所賜的名字!」

    「郝將軍?」張越眉頭一揚,問道:「可是眾利候郝公?」

    老者驕傲的點點頭。

    張越頓時肅然起敬。

    眾利候郝賢,那可是三十餘年前,曾經聲名顯赫的漢軍大將。

    不過,這位將軍,帶兵作戰是一流,但當官卻是不在行,沒幾年就因為做事出錯被罷官免候了。

    但,作為最初跟隨衛青出塞作戰的大將,這位將軍在關中的人氣頗高。

    很多年輕人都很崇拜他。

    這位輝渠老人,既然能被一個曾經的漢軍大將賜名為『擒奴』,那說明他曾經在戰場上擒獲過一個匈奴貴族?

    「小明公可是此地的官丈夫?」老人卻是笑呵呵的問著,笑容之中夾雜著絲絲狡黠。

    張越卻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長者所言甚是,晚輩如今添為新豐令!」

    「那就好!」木擒奴笑嘻嘻的伸手對張越道:「太僕的官佐,告訴我等,那拖欠的薪俸,是由貴官代為支付的……還請明公發放太僕衙門拖欠我等的薪俸!」

    周圍的輝佢家庭,聞言也都紛紛向張越這邊靠攏,紛紛拜道:「還請明公發放太僕拖欠我等的薪俸……」

    「嗯?」張越被嚇了一跳。

    公孫敬聲的伏筆在這裡?

    他嘗試的問道:「太僕積欠諸位多少薪俸啊?」

    「不多……」木擒奴咧著嘴笑道:「也就半年的薪俸……」

    「老兒家有六口,按律,青壯月給付薪俸六百錢,婦女月給付俸祿三百錢,每戶季給布帛三匹、茶磚五斤……此外,牲畜所產奶、毛,皆歸老兒等家人自用……」老者笑著道:「這可是大司馬當年和俺們約定的!聖天子也準許的!」

    張越聞言一楞,這太僕衙門窮成這個樣子了?

    連這點錢也拖欠了?

    就不怕輝渠人武裝討薪嗎?

    但他那裡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類似輝渠這樣的歸義胡人,無論是在上林苑還是在太僕衙門,但凡為漢工作的人的俸祿都是四月一結。

    本來,這些的薪水早該給付了。

    但,誰知道張越橫空出世,公孫柔進了船獄。

    為了撈出自己的寶貝兒子,公孫敬聲別說剋扣輝渠人的薪水了。

    他連馬政的錢也動過。

    「獸醫們的俸祿是多少?」張越扭頭問著趙過。

    「月俸一千,享有免役,三月給布帛五匹,米五十石……」趙過低頭答道。

    張越想了想,在心裡算了一筆賬。

    他大約知道了,公孫敬聲,這是把一群欠薪員工丟了過來。

    這些人加起來,恐怕太僕拖欠了超過一百萬以上的薪水。

    換言之,公孫敬聲是想要自己吃一個悶虧。

    但……

    「公孫敬聲是傻子吧……」張越喃喃的說道。

    就為了一百萬,就賣給了自己這樣優秀的牧民和獸醫?

    張越真想問問,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就這眼前的這幾十名輝渠牧民,恐怕他們能創造的價值,就是數千萬甚至上萬萬了!

    旁的不說,只要他們能將這些牲畜,照顧好,照顧妥當。

    等到明年開春,春耕之時,牛耕、馬耕,配套上曲轅犁。

    這價值,就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更別提,哪怕是在冬天,這批牲畜也能極大的幫助張越,做好渠道修建工作。

    有了這批牲畜,張越甚至可以在今年冬天多修幾條渠道。

    這是錢能衡量的嗎?

    當然,這些人的俸祿,也確實是高啊!

    輝渠牧民,青壯每人月俸六百,相當於漢室兩百百石官吏的俸祿標準了。

    而獸醫們月俸一千,更是媲美四百石的官吏月俸了。

    林林總總加起來,恐怕,一個月光是發薪水,新豐就要發個幾萬錢了。

    但這個錢,應該花,也花的值得!

    有了他們,這新豐未來的畜牧業就大有可為。

    說不定……

    張越眼珠子一轉,對木擒奴問道:「敢問長者,可帶了牧草種子?」

    後者聞言,先是一楞,然後笑著點頭。

    張越一見,喜笑顏開。

    當即道:「長者勿憂,晚輩保證,遲則三五日,短則一天,諸位所欠薪俸,一定如數發放!」

    哪怕算上積欠的布帛和茶磚,加起來也不過最多一百萬而已。

    新豐雖然現在賬上沒錢,但張越自己就能先墊付。

    等袁廣國的資金到賬就可以回來。

    而他將得到的是,數十名天下最好的牧民和十五名太僕辛苦培養的獸醫。

    他們的價值,無法估量。

    粗粗估計,只要他們能照顧好這批牲畜,每年光是賣牛犢和馬駒,新豐財政都能入賬幾千萬!

    更別提,還能額外附贈一批來自西域的苜蓿草。

    張越眼饞苜蓿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奈何控制苜蓿的是太僕。

    而他和太僕公孫敬聲,可謂是死敵。

    根本就搞不到苜蓿草種子。

    如今,公孫敬聲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等於是給他送來一個點開畜牧業科技樹的引子啊!

    「可以培育高產高營養的牧草……」張越現在心裡都快激動的不行了:「甚至說不定可以培育各種抗風沙,穩固水土的防沙草……」

    他舔了舔舌頭,小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張越甚至彷彿看到了未來,他將一種草種,播撒到居延、酒泉和張掖地區,將當地的沙漠變成綠洲的美好未來。

    若真能如此,那麼未來的河西之地,恐怕就將變成河套一般的塞上江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公孫敬聲,看來我真是要好好感謝你啊……」張越微笑著面朝長安方向。

    他不知道,等到明年,他用著這些公孫敬聲送上門的牲畜和人才,瘋狂刷聲望和政績的時候,這位太僕的臉色會變成什麼樣?

    大約會很燦爛吧?

    …………………………………………

    張越哪知,公孫敬聲現在正沉浸在得計的快感之中。

    他雖然跋扈、紈袴,但能做太僕,做到九卿,自是不傻的。

    在他看來,張越要那批牲畜,無非是拿去吃,拿去犒勞手下,撐死了也就是拿去運貨。

    難道,他還能玩出新花樣不成?

    這自然怪不得公孫敬聲。

    實在是兩者的信息嚴重不對稱。

    在如今的天下,牛耕和馬耕雖然存在,但,普及度不高。

    而且,畜耕技術,面臨著無數技術難題。

    在大部分的地區,主要耕地方法,還是傳統的粗耕粗種。

    也就是看天吃飯。

    很多百姓播種作物,只是簡單的用人力翻一下地,然後隨便丟點種子就不管了。

    遇到減產,就讓土地休耕,讓其慢慢恢復肥力。

    什麼精耕細作啊,施肥、漚肥啊,這在現在,還是屬於黑科技。

    大部分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更別提這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太僕了。

    所以,公孫敬聲的得意,是溢於言表的。

    在他眼裡,那一千五百頭牲畜和近百的獸醫+牧民,一定會拖死那個該死的張子重!

    他的算盤,打的非常精。

    牲畜們每日吃喝拉撒,還要營建牲畜圈。

    這本身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和負擔。

    而那些牧民和獸醫,更是吞金大戶。

    一個月就要吞掉幾萬錢,一年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還要給付福利、賞賜。

    一年下來沒有個兩三百萬,根本搞不定。

    新豐縣一歲財政收入才多少?

    背上這麼一個負擔,那張子重還能蹦躂嗎?

    一旦他在新豐搞出了問題,天子和長孫還能信任他?

    想到這裡,公孫敬聲的笑的跟吃了蜜一樣。

    「吾就等著你被迫賣牛賣馬吧!」公孫敬聲得意的打著自己的算盤。

    只要新豐方面傳出有買賣牛馬的事情,他就會馬上親自帶隊下去調查。

    倒賣國家牲畜,這可是大罪!

    只要查實,天子再寵溺這個張子重,恐怕也不得不打他屁股了吧?

    所以,在公孫敬聲看來,這些牲畜和牧民、獸醫,是帶毒的肥肉。

    那張子重吃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拉肚子。

    「敢害我兒,我必定要讓你生不如死!」公孫敬聲握著拳頭,惡狠狠的望向南陵方向。

    公孫柔雖然是個混賬,是個白痴。

    但那也是他的兒子!

    正得意於此,浮想翩翩,冷不丁一個官吏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對公孫敬聲拜道:「太僕!剛剛得到消息,執金吾王莽帶人圍了水衡都尉衙門,緝捕了水衡都尉衙門中的十幾個官吏……」

    「啊……」公孫敬聲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坐了下來,喃喃嘆道:「江充完蛋了!」

    水衡都尉,那是江充的老巢。

    現在,執金吾王莽帶兵緝捕了水衡都尉上下的官吏,這就是要劍指江充啊!

    雖然,公孫敬聲其實很不喜歡江充。

    但是……

    在現在,他卻有種兔死狐悲的淒涼感。

    因為,江充實際上與他一般,都是因為那個張子重而落難的人。

    現在,江充被執金吾逼到了牆腳。

    那麼他呢?

    江充若是倒下了,他還能蹦躂幾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3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三十九節 江充之死(2)

    水衡都尉衙門被執金吾突襲的消息傳開,立刻就讓整個長安都陷入了寂靜和沉默之中。

    許多人都是戰戰兢兢,徹夜難眠。

    而作為反應,當日,長安九市物價立刻應聲上漲。

    米價在一日之間翻了一倍,油鹽和木炭,更是漲了三倍之多!

    全長安,都陷入了物資搶購浪潮之中。

    沒辦法,若水衡都尉出了大事,恐怕長安城將迎來一段時間的封閉。

    天子緹騎會大索全城,緝捕相關罪犯。

    到那個時候,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但,最受驚嚇和恐懼的卻是江充。

    他焦急的走在自己的豪宅之中,內心深處,猶如當年從趙國逃亡時一般的驚慌。

    甚至,比當初逃離邯鄲時,還要驚懼。

    執金吾突襲水衡都尉?

    江充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執金吾正式對他動刀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在清掃外圍,很快,執金吾的緹騎就會直擊問題關鍵和核心他!

    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甚至可能明天早上,他一起來,就要面對執金吾的兵馬。

    那些人,可不會對他留什麼情面,講什麼面子。

    他必須趕在執金吾的兵馬上門之前,找到辦法自救。

    怎麼辦呢?

    江充攢著拳頭,在走廊裡走來走去。

    他知道,執金吾會在水衡都尉衙門和他的那些舊部嘴裡得到些什麼東西?

    那些東西,一旦落到了執金吾手裡,又會製造怎樣可怕的颶風?

    「不行!」江充說道:「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要馬上去面聖!」他抬起頭,看向北方的甘泉宮。

    能救他的,只有天子了!

    但……

    他剛剛走了兩步,卻又垂頭喪氣的停下了腳步。

    很顯而易見的,他知道,天子不會救他了。

    他上次才在這位陛下手裡,死裡逃生,曾經的情分,在那一次的高抬貴手之中,差不多消耗殆盡。

    再想讓這位陛下念及舊情,放他一馬,幾乎不可能了。

    「只能去找蘇文和韓說了……」江充咬著牙齒說道。

    也只有這兩個老朋友,能出來拉他一把了。

    只是,他看向門外,他知道,王莽的眼線,現在一定就在門口,等著他出門。

    然後,再順藤摸瓜,將他去見的所有人,都挖出來。

    這也是執金吾一貫的風格。

    但,若不去見蘇文和韓說,他就一定死定了。

    想到這裡,江充就一跺腳,再顧不得那麼多了。

    對他來說,想要他自己去死,從而保存過去的朋友們?

    這是不可能的!

    ………………………………

    「韓公……」

    燭光搖曳之中,一個人影在陰暗中低語:「那江充不能再留了!」

    「留著他,吾等就全部要被牽連……」

    韓說低著頭,沉默不語。

    江充?

    他是捨不得眼睜睜看著去死的。

    因為……

    那是他最喜歡的愛人啊!

    可是……

    現在,執金吾正在搜查水衡都尉衙門,萬一被執金吾查出什麼來?

    那自己就可能被牽連進去,然後就是自己身後的朋友們一個個都會被跟地龍般被挖出來。

    思來想去,韓說終於開口,道:「江次倩【江充字次倩】,還是有用的……」

    「但他現在被執金吾盯上了……」那個陰暗中的影子低聲說道:「而且,據吾所知,執金吾的緹騎,現在正在清查水衡都尉的技巧署……」

    「若是被他們查到那個事情……」這人瞪著眼睛,手握在腰間:「你我,還有很多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韓公應該知道,這事情的輕重……」

    韓說捏著手裡的一件玉器,目光灼灼,看著那人,嘆道:「我早就說過,叫你們不要去染指那個東西,你們偏不聽……」

    「現在好了……」

    「就算江次倩死了,恐怕,也會有很多很多人陪葬……」

    他意味深長的道:「包括尊駕的同產姊妹,還有我的許多朋友……」

    那事情實在是牽連太大太大。

    死一個江充,甚至死十個江充,都很難遮掩。

    除非,將所有參與者,統統弄死。

    不然,執金吾的狗鼻子,肯定能順著味道和痕跡,查到自己和很多很多人。

    那人聞言,低頭嘆道:「該死的,總歸會死,死別人,總比死自己好……」

    「現在,韓公還是當機立斷吧……」這人低聲道:「若是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韓說神色嚴肅的看著那人,他很清楚,倘若自己不答應,那麼,自己也可能會落得一個和江充一般的下場。

    此人和他的朋友們,可是最擅長玩滅口的把戲了。

    當初,因紆將軍公孫敖就是被他們坑死的。

    思慮良久,韓說望著那人道:「既然江次倩要死,何不廢物利用?」

    「嗯?」

    「我的兩個好友,馬家昆仲因為那張子重的緣故,被貶官斥責,連宮籍都丟了……」韓說望著對方:「江次倩也與那張子重有仇,不如,讓江次倩去……」

    韓說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如此,既能除我等一敵,還能順理成章的瞭解這個事情……」

    對方想了想,點點頭,認可了韓說的方案。

    那個張子重,已經不能再留了。

    他再活著,對大家都是嚴重威脅。

    ……………………………………

    水衡都尉衙門。

    始建於元鼎二年,最初,其官邸是在尚冠裡大道的北部,作為大司農衙門的一個附屬機構而存在。

    第一任水衡都尉,更是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楊可。

    在最初,其實設立水衡都尉的目的,是為了接管當時方興未艾的鹽鐵官營政策。

    但人算不如天算。

    初代水衡都尉楊可實在太給力了。

    他發動的告緡運動,也實在太可怕了。

    不過短短數年,水衡都尉收繳和抄沒的布帛、錢糧、土地以及黃金,就已經多的沒有任何官倉能放得下。

    於是,天子就在上林苑裡劃了一個地盤,專門作為算緡和告緡所得資金的存儲地。

    等到楊可去世,告緡運動停止。

    水衡都尉上下才愕然發現,原本屬於自己監管和負責的鹽鐵官營政策,已經完全落到了桑弘羊和他的官僚系統手裡。

    水衡都尉別說奪回來了,連插手的餘地也沒有。

    現在,帶頭大哥楊可又死了,大家別說去和桑弘羊爭權了,連做人家對手的資格也沒有。

    剛好,當時天子覺得少府管的東西,特別是管的錢太多了。

    也在琢磨著削弱少府卿和少府的權柄。

    於是,就乾脆把上林苑從少府剝離出來,交給水衡都尉來管理。

    從此,這三百里皇家林苑,就成為了水衡都尉的轄區。

    而水衡都尉,除了管轄上林苑和苑內百姓外,最大的職責,就是負責鑄幣。

    天下幾乎所有的官鑄五銖錢,全部是從上林苑的水衡都尉衙門的技巧署之中鑄造的。

    在過去,技巧署一直就是一個封閉、獨立、保密嚴格的獨立王國。

    外人別說窺探了,就連接近也不可得。

    就連丞相和御史大夫,也根本不知道,這裡面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只有內廷的中官和少數奉詔來此視察的尚書、侍中才有可能進入和接近此地。

    然而如今,這個西元前的中央銀行的絕密作坊,卻已經被執金吾的人馬里裡外外的接管了下來。

    數百名水衡都尉的官吏和上千名工匠,都已經被隔離。

    王莽踩著馬靴,走進這個製造錢范,並進行錢幣鑄造的工坊之中。

    中壘校尉魏不害立刻就帶兵迎上前來,拜道:「明公,末將奉命,已經將技巧署上下文牘、檔案以及過往所鑄錢范,全部清查了一遍,發現有數千個錢范失蹤,至少有數十萬斤在冊銅料消失……」

    魏不害舔著嘴唇,興奮的道:「這是驚天大案啊!」

    水衡都尉主掌上林苑和鑄錢之事。

    這技巧署更是重中之重,負責為國家鑄錢。

    但現在,不僅僅有數千個錢范憑空失蹤,更有數十萬斤銅料,只是存在於文牘之上。

    此事,已然捅穿天了!

    只要奏報君前,就是彌天大案。

    王莽聽著,微微皺眉,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發現嗎?」

    錢范和銅料的失蹤,這在王莽決定搜查並下令緝捕水衡都尉主要官吏時,就已經知道了。

    只是沒有想到,會丟這麼多。

    當然了,王莽明白,這些錢范和銅料,未必是江充一個人吞掉的。

    恐怕長安公卿,每一個人都有份。

    真要認真追查下去,甚至連宮裡面,都未必是干淨的。

    沒辦法,挖國家牆腳,損公肥私這種事情,自高帝以來,宮廷內外,就已經是蔚然成風了。

    有漢以來,只有三個丞相不曾貪污受賄。

    一個是故安候申屠嘉,一個是條候周亞夫,一個是本朝的平津候公孫弘。

    其他人,縱然是蕭何曹參,王陵張蒼,哪一個屁股下面是干淨的?

    這滿朝文武,更是一個都經不得查,經不得辦。

    王莽甚至知道,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個中壘校尉,真要認真追究,怕是一個大貪官。

    在這樣的風氣下,掌管著國家資源和收入的少府、水衡都尉還有大司農,早就上上下下全是篩子了。

    那些帝姬、侍中、尚書、公卿、列侯,誰沒有向這三個衙門伸手過?

    就連剛剛上任的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屁股還沒有在位置上坐熱呢,就開始挖起國家牆腳了。

    太僕衙門的一千五百頭牲畜,外帶近百牧民、獸醫,總價值超過了兩三千萬的國家資產,就被這個新任侍中一紙公文拿走了。

    長安內外,宮廷上下,誰不是心知肚明,這些牲畜和牧民、獸醫,恐怕要不了一年半載,就會改頭換面,變成了張氏產業?

    只是大家都在裝糊塗,裝作看不見罷了。

    所以,王莽絲毫也不奇怪魏不害報告的這些事情。

    他很明白,這些東西,拿出去根本就上不得檯面。

    天子或許最開始會震怒,但很快他就會忘記這個事情了。

    「還有其他什麼發現嗎?」王莽問道。

    「有!」魏不害想了想,報告道:「從技巧署的文牘之中,末將發現,有許多錢范和銅料,經手人都是一個叫『李壽』的人……」

    「李壽?!」王莽嘴角浮現出抓住獵物的笑容,臉上的肌肉都興奮的顫動起來:「給本官仔細拷問,所有涉案官吏,務必問清楚,這個『李壽』是誰?」

    但在心裡面,王莽已經心知肚明了。

    昌邑王劉髆的舅舅,海西候李廣利的幼弟,正是叫李壽。

    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的大魚。

    一個反漢反劉集團,豈能沒有一個鎮得住檯面的大人物?

    「明府……」這時候,一個官吏急匆匆的跑來,在王莽耳邊耳語幾句。

    王莽聽著,臉上笑的更燦爛了,他吩咐道:「一定盯緊了,若是有閃失,跟丟了人,吾唯爾等是問!」

    「諾!」

    …………………………………………

    江充乘著馬車,打起自己的『直指繡衣使者』的旗號,出了家門,直奔城南。

    身後,有著數騎,隱隱相隨。

    但他卻跟木偶般,坐在車中,一動不動。

    馬車,在尚冠裡大道上,東繞西繞,經過戚裡,穿入嵩街,從夕陰街進入長安東市,然後復入嵩街。

    直到這時,馬車身後的人,才發現了異樣,神色大變,立刻拍馬上前,攔住了這輛掛著『直指繡衣使者』的馬車,將車簾掀開。

    眾人大驚失色。

    坐在車中的,哪裡是什麼江充?

    分明是一個體型和年紀、樣貌與江充分別不大的男子。

    「江使者呢?」一個人厲聲問道:「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冒充天子使者?」

    那人驚慌失措,立刻拜道:「諸位明公明鑑,這是我家主人命我穿他衣物,乘他馬車出行的……」

    眾人頓時如墮冰窟。

    江充跟丟了?!

    執金吾的臉都要被他們丟光了。

    他們甚至可以想像,執金吾王莽本人的怒火,會是何等的暴烈。

    「馬上動員武庫的兵馬,全城搜捕和追查!」一個官吏大聲喊道。

    若讓目標跑掉了,甚至逃走了。

    上面的板子打下來,大家沒有一個人能跑掉。

    更別提,大傢伙為了這個案子,花費了無數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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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