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58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1 18:23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節天子贈書

    「孫臣進,攜新豐上下官吏,恭迎皇祖父大人巡幸新豐!」天子的攆車,駛到路口,劉進立刻上前恭身一拜。

    張越也緊隨其後,恭身拜道:「臣恭迎陛下巡幸新豐,陛下萬壽無疆!」

    身後的大小官吏紛紛恭身長拜:「臣等恭迎陛下,吾皇萬壽無疆!」

    「卿等免禮……」攆車的帷幕中傳來了天子的聲音,隨之,在金日磾的服侍下,大漢天子輕輕走下攆車,滿臉笑容的看著他的孫子和小留候。

    同時,一個小小的人兒,帶著香風,好似喜鵲一般,投入張越懷中。

    「張侍中……」南信公主,輕輕的在張越懷裡蹭了蹭,像隻小豬一般。

    「公主殿下……」張越輕輕放下這位小公主,對她微微恭身。

    此刻,這位小公主,已經是真正的公主了。

    她身穿著最昂貴的蜀錦衣裙,小小的手上,戴著價值連城的珍寶玉器。

    就連伺候她的宦官,也是宮裡的階位不低的中黃門。

    所謂中黃門,就是後來東漢王朝的中常侍的前身。

    即使是在現在的漢宮,也屬於位高權重的大宦官!

    為什麼?因為中黃門掌給事禁中。

    換言之,他們是皇帝的家奴,身邊的親信。

    而這位小公主,居然能有一個中黃門伺候!?

    這是連當年的衛長公主也不曾有過的待遇!

    有漢以來,獨魯元長公主,曾享有這樣的待遇。

    但那也是高帝駕崩,呂后臨朝才有的。

    換言之,這位公主殿下恐怕已經成為了有漢以來,最受寵的公主。

    至少在理論是這樣的。

    而歷來,漢家公主的權力和其受寵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越受寵權力越大。

    典型的代表就是魯元長公主和館陶長公主。

    兩者都具備操縱朝政,影響國事的能力。

    不過,南信小公主,絲毫也沒有自己身為帝國最有權勢的公主的覺悟,她見了張越就跟小袋鼠一般,扯著張越的衣襟,怎麼也不肯放開,一雙漂亮的小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張越,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天子似乎也樂見於此,笑呵呵的看著這個場面。

    這讓左右侍從們,紛紛有所明悟。

    張越也是無法,只能輕輕抱起這個小公主,讓她如願以償的蹭著自己的胸膛,小臉上立刻就流露出了幸福的燦爛笑容。

    「張侍中對公主殿下可真是寵溺……」天子身邊,蘇文輕身笑著,作為宦官他最擅長的就是在這種時候,冷不丁的給自己的仇人一刀。

    雖然不見血,但卻犀利無比。

    天子聽著,卻是笑道:「這是自然……」

    蘇文頓時就噎住了,只能訕訕的道:「陛下聖明……」

    心裡面卻猶如被十萬頭草泥馬肆虐過一般難過。

    這離間和冷箭,素來是宦官們對付自己的敵人的不二法門。

    而且,效果特別好。

    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蘇文只能是縮了縮脖子,將計畫好的後續,全部嚥回肚子裡。

    面對一個刀槍不入的政敵,作為宦官,蘇文現在感覺壓力很大。

    但他又不得不給這個敵人上眼藥。

    因為,這個張子重活著,大家就都沒有好果子!

    天子卻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邊的人的那些花花腸子,他笑著提著綬帶,在金日磾的服侍下,走到張越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小留候,然後笑著說道:「朕聽說卿遇刺,可有受傷?」

    張越聞言,連忙將南信放下來,同時恭身說道:「陛下關愛,臣感恩不盡!賴陛下洪福庇佑,賊人分毫未傷臣身!」

    「善!」天子喜道:「卿果不負朕望,文武雙全!」

    他拍拍手,身邊的金日磾立刻帶著人將兩卷竹簡捧到張越面前。

    「此故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景恆侯,當年留在宮廷的兩卷手書……」天子鄭重的介紹著:「朕命人抄錄了一份,特地帶來給愛卿看看……」

    張越一聽,只覺得一股血氣從心頭湧上腦門。

    霍去病親筆所書的手書?

    那位不世軍神留給世界的遺澤?

    張越感覺自己的手都有些顫抖了。

    無論是在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霍去病毋庸置疑是他的偶像。

    此刻,張越甚至感覺,自己的眼前,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衝他微笑。

    史書上有關霍去病的記載瞬間浮上心頭。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冠軍侯的誓言落地有聲,千百年也依舊迴蕩在世間。

    「顧方略何如耳?」驃騎將軍面對石渠閣之中的無數藏書,不屑一顧。

    毋庸置疑,霍去病是一位真正的軍事家和戰略家。

    縱觀其用兵、作戰,全然超脫了時代,超脫了所謂兵書的侷限。

    如今,自己居然能得到他的手稿?

    即使只是抄錄的手稿,但張越也只覺得無比的幸福。

    他立刻就長身而拜,道:「陛下降隆恩,臣無以為報,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陛下大恩!」

    天子卻是微笑著讓金日磾扶起張越,笑著道:「卿輔佐長孫,治理新豐有功,朕尋思著,可能旁的事物,愛卿未必喜歡,就特地讓人從藏書裡將這兩卷書簡抄錄了,來給愛卿……」

    他拍著張越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朕希望將來,卿能如冠軍侯一樣,為朕,為社稷再立新功!」

    說道這裡,他也是悠悠的嘆了口氣。

    冠軍侯,他的冠軍侯!

    自從霍去病去世,這二三十年來,他常常做夢夢見他。

    夢見他策馬而來,夢見他馳騁在無垠的草原上,夢見他披掛著甲冑,將一面面匈奴人的大蠹丟在北闕城樓下,無數臣民歡呼雀躍。

    夢醒時分,他常常發現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如今,國事日益艱難,北方的匈奴,在衛律和李陵的輔佐下,漸漸恢復元氣。

    李廣利雖然能夠穩定局面,但再難取得什麼有進展的勝利。

    漢匈戰爭進入了相持局面。

    這讓他迫切的希望,國家再出一個霍去病,為他,為大漢砸碎僵局,就像霍去病當年所做一般。

    在刺殺案後,他就將這個希望寄託到張越身上了。

    道理很簡單以一敵八,還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張越反殺了全部刺客,活擒三人。

    單單就是這個表現,就已經是猛將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1 18:24
第兩百六十一節 天子的要求

    迎著天子進了新豐城,這位天子隨便看了看城內的情況,就對張越問道:「朕聞新豐在進行公考?愛卿可與朕說一下公考制度嗎?」

    張越立刻答道:「回稟陛下,臣蒙陛下不棄,長孫殿下信任,執掌新豐,受命以來,夙興夜寐,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恐臣之才疏學淺,以傷陛下聖德、長孫清譽,故輾轉反側,日夜難眠……」

    說到這裡,張越就悄悄的抬眼,看了看這位天子。

    發現對方神色如常,就知道自己的馬屁是拍對了。

    這位陛下啊,別看他今年都已經六十幾歲了,但實則很多時候,心性就和孩子一樣。

    需要哄著。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打從公孫弘開始,想做事也好,想混日子也罷,想坐穩位置,就得哄好他。

    哄得不好的,直接gg。

    想到這裡,張越就繼續說道:「幸有長孫,及時提點微臣,使臣知陛下聖意早已明確,於是臣乃鑽研陛下於元朔元年冬十一月及元封五年所下聖諭,聖恩如獄,聖德如海,臣殫精竭慮,也僅能揣測些許,便斗膽以臣愚昧所得之聖意意境,以做公考之制,以選鄉黨之士,非常之才,共襄新豐之事……」

    天子聽著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烈起來,心裡面更是舒坦的很。

    一側的劉進見狀,也連忙拜道:「孫兒斗膽,私下揣摩皇祖父大人的聖意,還望皇祖父恕罪!」

    天子立刻讓人扶起劉進和張越,笑著道:「進兒與張侍中做的很好!」

    「若天下臣子,皆如進兒、侍中,朕又何必勞苦?」說著他就將視線掃向周圍臣子,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不滿意了。

    在他看來,自己曾經下過無數次詔命,也曾經無數次苦口婆心的勸告和曉瑜天下士大夫、官吏貴族,要他們忠於王事,讓他們勤勉政務,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學習和體會自己在詔書裡的一片苦心。

    怎麼就沒有人和長孫、張子重一樣,體諒到這些?學會這些?

    群臣被他這麼一看,立刻拜道:「臣等死罪,不能明曉陛下聖意!」

    「哼!」天子鼻孔哼了一聲,然後對張越道:」張卿繼續給朕說一說這公考的制度……「

    「諾!」張越恭身一拜。

    於是,就將這新豐公考制度撿了些重點說了一遍。

    天子聽著目光灼灼,若有所思。

    這公考制度,其實他在長安就已經得到了派在新豐的宦官和貴族的報告。

    前因後果和細節也都知道一些。

    但經張越詳細解釋了一遍以後,他才發現,原來這公考裡面的彎彎繞還真有些多。

    但無所謂!

    他想了想,問道:「以卿之見,這公考之制,可適合用於社稷選才?」

    自元封以來,漢室國家就選入了人才荒漠。

    不止國無名將,連名臣也是日漸凋零。

    元光、元鼎、元朔之間,那輝煌的盛世,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擴大選才範圍和增加選才方式,事實上早已經被提上議程了。

    不過……

    自平津獻候公孫弘後,國家的離任丞相,都不是什麼能有真知灼見的政治家。

    反倒是政客居多。

    這些渣渣,做官的本事一流,做事的能力幾乎為零。

    尤其是最近兩任丞相,牧丘恬候石慶和現在的葛繹候公孫賀,更是典型的無能!

    沒有辦法,他只能架空丞相府,別出心裁的在內廷以尚書郎和侍中官們組成了內朝,用親信和身邊人來處理政務。

    但,這終究只是權宜之策。

    內朝也無法真正的取代外朝。

    畢竟,內朝人少官少,能做出決策就很不錯了

    執行者依然是外面的文官。

    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想辦法,怎麼擴大選才的範圍,儘可能的增加國家得到的人才數量。

    舊有的察舉制度,卻已經難堪這樣的重任了。

    畢竟,現在的漢室天下,幅員遠邁秦周,幾乎達到了有史以來,中國王朝的巔峰。

    僅僅是從帝國的南端走到帝國的北端,恐怕也要一兩年。

    國家人口也臻至巔峰!

    要統治和治理如此大的帝國,還是以中央集權為構架的帝國。

    需要的官吏,不是一千兩千,也不是一萬兩萬。

    而是數以十萬計!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對官吏的渴求,自是日復一日的增加。

    但舊有的察舉制度,每年能夠供給國家的人才,卻是固定的。

    這樣的局面,早已經讓當今天子很是不爽了。

    他早就想打破這個僵局了。

    新豐的公考,在他看來,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區區一縣公考就能吸引上千人參加!

    若是國家舉行國家層面的公考呢?

    再拿出地方郡縣的高階官職來作為誘餌呢?

    那豈非可以讓全天下的人才,都紛至沓來,紛紛投入大漢帝國的溫暖懷抱?

    這才是這位天子對新豐公考異乎尋常關心的地方。

    張越聽著,卻是心中劇震,連忙拜道:「陛下,臣以為暫時還不必急於將新豐公考之制引入國家……」

    「嗯?」天子有些不開心了,不是說好的,你是秉承朕的聖意搞出來的公考嗎?

    朕的意志既然可以行於新豐,那就一定能行於天下!

    若非是張越,換一個人,他可能就要龍顏大怒,拖下去咔嚓了。

    張越連忙低頭,拜道:「陛下有所不知,公考草創,諸般利弊尚未摸清楚,若貿然用之於天下,臣恐有所遺漏,不若新豐這邊試行一段時日,待制度成熟,再引入朝堂也為時不晚……」

    若現在就將這個倉促搞出來的制度,作為國家選吏的制度。

    旁的不說,有一個事情是一定的必然是舞弊成風,而且一片混亂。

    尤為可怕的是,說不定還會鬧出大亂子。

    到時候,朝野物議紛紛,這所有的鍋就都在張越身上了。

    張越現在這小胳膊小腿的,可擔待不起。

    天子卻是想了想,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就讓新豐先試行幾年,看看成果再說,於是就止住這個話題,笑著對張越問道:「朕從長安來,還未用早膳,卿可有什麼招待?」

    張越一聽,那裡還不明白這位陛下的意思?立刻道:「請陛下移駕行宮,稍等片刻,臣這就為陛下準備膳食……」

    「嗯!」天子微微一笑,非常滿意。

    只要能吃到上次那樣的美味,這一趟新豐之旅就很值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二節 從神秘走向科學

    一個時辰後,張越帶著人,將滿滿一桌子的各色點心,端到了天子面前。

    一個個圓潤有澤的餃子,一塊塊煎得兩面焦黃的麵餅,再配上十幾個熱乎乎的鍋盔。

    這些就是主食了。

    天子一看,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舉起筷子,夾住一隻餃子,放進嘴裡,那記憶裡的美味,復又縈繞上心頭,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這難得的美味,讚道:「卿所在的食物,真是美味萬分讓朕流連忘返……」

    他笑著說道:「要不是卿乃國家大臣,身負新豐之重,朕真想將卿留在身邊,日日為朕做此美食!」

    這話他還真不是開玩笑的,甚至曾經有過強烈的衝動,想著乾脆讓張越就待他身邊,天天給他做這些美食。

    至於新豐的事情?或者其他事情?

    天下之大,總有人能做的。

    獨獨這美味佳餚,這讓他能爽到靈魂的美食,卻只有一個張子重能夠做出來。

    可惜啊……

    他不能!

    因為,李少君和神君的教訓,讓他投鼠忌器。

    想當初,他初遇李少君,立刻驚為天人,恭迎入朝,以為上賓,予取予求。

    可這位安期生的弟子,卻不愛宮廷生活,只想著閒雲野鶴。

    他固求之才留了下來。

    但也只留了十餘年,然後忽然有一天,李少君的家人來報:少君歸天了!

    他震驚萬分,前去查看,李府上下果然全部戴孝,再開棺驗看,卻發現棺材裡只有一身空蕩蕩的壽衣,李少君的遺體已經不翼而飛。

    毋庸置疑,在他的解釋中,少君正是羽化飛仙了!

    這讓他是悔恨萬分。

    李少君之後,他找的方士術士,儘是騙子神棍。

    直到,他又遇到了神君。

    神君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的官。

    只是住在他給神君建的壽宮裡,有事沒事就愛嘮叨。

    但很神奇的是在遇到神君前,他曾患有重病,幾乎臥榻不起,遇神君後不僅僅病好了,而且,神君在那些年他連感冒也很少。

    這使得他對神君更加恭敬。

    可惜,神君也只在壽宮住了幾年,然後有一日……不見了。

    只留下了一副衣冠,留在壽宮之中。

    這讓他認定了,神君是和李少君一樣,羽化登仙了。

    如今,又遇上了一個疑似的可能的對象。

    而且這一位,拿出的食物,

    由不得他不慎重。

    萬一,這一個也羽化登仙,跑掉了咋辦?

    所以,只能是先試探試探。

    張越聽著,卻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拜道:「陛下,臣的廚藝只能說一般,這些美食的做法,皆夢中白頭翁所授,而麥粉則是臣家自種的麥種……」

    說著,張越就頓首拜道:「望陛下明察之……」

    張越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找這麼個藉口來解釋自己的麥種來源和餃子等食物的做法來源。

    天子聽著,卻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張越。

    張越的這個解釋,他是半信半疑的。

    信的是餃子等物的做法,在他看來,張越是不會在這個地方撒謊的。

    且他也相信,自己的祖宗高帝,早已是天神的。

    不然,怎麼解釋王太后生他時的那些異狀?

    且高帝的偉大正確,毋庸置疑。

    要知道,這位漢家的開國天子,那可是曾經做過立天帝的偉業的(戰國時代本只有四位天帝,到漢才變成五帝,這增加的一位就是黑帝,據說是劉邦命人用自己的容貌塑成黑帝的神像)。

    但,那麥子是自己種的?

    呵呵……

    他可是查過,這張子重去甘泉宮前,分明沒有回過南陵。

    而到這新豐來上任的時候,也沒有回去過。

    既是如此,那他就一定在這個事情上面撒謊了。

    「或許是有難言之隱?」天子在心裡想著。

    張越一看著架勢,就知道,這位陛下大約有所疑慮。

    但他能有什麼辦法?

    難道告訴這位陛下:臣頭中有秘境,可產麥稻。

    那恐怕這位陛下不殺他的頭來取秘境,也會有無數瘋子來幹這個事情。

    他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

    只能是硬著頭皮,拜道:「陛下明鑑,臣正打算在這新豐,推廣臣家的麥種,以惠百姓……」

    「哦……」天子一聽,就來了興趣,問道:「可是都能如此好吃?」

    若是這樣,那自己以後不就可以天天吃了?

    張越連忙拜道:「回稟陛下,臣自家所種的麥子,乃是選擇最好的土地,親自栽培,細心照料,一歲僅種數畝,故其口感細膩,回味悠長,若是大規模栽種,臣以為或許口感會稍稍次之……」

    「不過,其產量卻可以倍於它麥!」張越說到這裡,就拍著胸膛做著保證。

    但天子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這裡。

    畝產倍增?

    好吧,若是其他時候,他或許會特別感興趣。

    但現在?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張越所說的『自家栽種、細心照料』的事情上。

    雖然,他能隱約猜到,這個事情或許有假。

    因為據他所知,張子重根本沒有下過田,張氏也沒有栽種麥子。

    但……

    這在他的腦補之中,已經和仙人啊、神人啊掛上鉤了。

    既是神仙手段,那他也就不想追究,也不願追究了。

    只要能有這樣的美食可吃就行了。

    於是,天子笑道:「那卿可願割愛十餘石卿所種的麥子與朕?」

    張越一聽,也覺得有些頭疼,但沒有辦法,只能拜道:「陛下既有命,臣安敢不從!」

    其實,心裡面已經在滴血了。

    他很清楚,這位陛下肯定會吃上癮的。

    然後……自己每年恐怕都得特供一批麥粉給老劉家。

    而且,這個數目恐怕還少不了。

    現在是十幾石,可能日後就是幾十石,上百石了!

    沒辦法,劉氏的宗族群體特別大。

    而且,這位天子又是出了名的豪爽!

    為了防止自己日後變成劉家的專用農民,張越只好拜道:「陛下,臣的這種麥子,乃是精心挑選選擇的上田,用最好的山泉水澆灌,方得有出!」

    「一歲之出,最多十餘石……」張越低著頭說道:「往年所種所得積蓄,臣已經打算全部留做今歲新豐土地之種……」

    「有得十餘石就夠了……」天子卻打斷了張越的話,笑著道:「朕一人所用,用不得太多……」

    仙人的食物,他才不會和外人隨便分享呢!

    況且,經過了李少君和神君的事情後,他也大概明白了那些仙人的想法。

    那就是輕易不會與俗世之人,有太多干系,也不想與俗世產生太多聯繫。

    張越一聽,也輕鬆了下來。

    一年十來石,他倒是可以輕鬆供應。

    於是立刻拜道:「臣謹奉詔!」

    天子一聽,笑的嘴都歪了。

    而左右大臣和隨從,卻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君臣兩人,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

    然而,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南信公主,已經趴到了案几上,埋頭消滅著餃子。

    咔嚓咔嚓,就是兩個餃子下肚,她還滿足的吧唧了一聲,笑著道:「張侍中做的餃子就是好吃!」

    一邊的劉進看著,雖然也是垂涎欲滴,但卻不敢先動筷子,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南信公主大快朵頤。

    直到天子笑著對左右說道:「卿等皆入席吧……」

    然後劉進就迫不及待的坐了下來,看著自己面前的那盤餃子,舉著筷子毫不猶豫的開始消滅起來。

    其他臣子看著,一個個心裡狐疑著,這天子和長孫吃的東西真有如此美味?

    直到張越讓人將一個個小碟子,放到他們面前。

    碟中放著一個小餃子,一小塊煎餅和幾小塊鍋盔。

    「諸位明公,因麥粉有限,故只能讓諸位明公略嘗一二……」張越滿臉歉意的說道。

    ……………………

    羽林衛都尉秦勇,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碟麵食,面色有些不善。

    覺得這個張子重也未免太吝嗇了吧?

    想自己也是堂堂的都尉,還是天子的親衛之首,就給這麼一小碟?

    太看不起自己了!

    但看著上首,一臉享受的天子和長孫,他還是狐疑的夾起自己面前的那一個餃子,然後放進嘴裡。

    輕輕一咬,秦勇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跳。

    那鮮嫩的餃子皮一被咬破,裡面的肉醬立刻爆開,滿嘴都是麥香,滿口都是香甜。

    「這是……」秦勇不可思議的細細的感受著味蕾上的感受。

    他發誓,這是他從未吃過的食物,從未享受過的美味!

    然後,就風捲殘雲一般的將自己面前的那小碟食物吃光。

    甚至拿起碟子,將上面殘留的每一粒粉粒都舔乾淨。

    此刻,秦勇已經完全理解張越了。

    這麼好吃的東西,如此美味的食物,恐怕價比千金啊!

    自己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這麥子磨粉能如斯美味?

    看樣子,得寫信回家,讓家裡多種麥子,然後像這樣磨粉為食!

    哪怕味道不如這張子重所做的美味,也應該能夠解解饞!

    「有這麼好吃?」坐在秦勇旁邊的金日磾表示不信。

    秦勇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上司,居然一筷子也沒有動,立刻笑著道:「金令君,不如,您的這份賞給下官如何?」

    金日磾一聽,就拿起筷子夾起一小塊煎餅放進嘴裡。

    然後……

    這位帝國的駙馬都尉,休屠王的太子,整個人的神情都凝固了。

    煎餅入口,立刻就爆發出濃郁的香氣,讓他的味蕾就像爆炸一樣。

    「好吃!」金日磾立刻護住自己面前的小碟麵食,怎麼也不肯讓出去了。

    ………………………………………………

    一頓飯吃完,所有人看張越的神色都變了。

    僅僅只是這位張侍中能夠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這個事實,就讓所有人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視角。

    一個能俘虜皇帝的味蕾的大臣?

    不需要用大腦去思考,都能知道,這樣的人有多可怕了!

    更別提,現在許多人都想起了一些曾在宮裡流傳的傳說。

    據說,有人曾經說過,這位張子重被當今天子以為是神君指引而來的『小留候』。

    在過去這個傳聞,沒有幾個人當真。

    但現在,每一個人都不得不相信這個傳聞。

    因為,天子認可了這個張子重『夢白頭翁以授種種廚藝』的說辭。

    而白頭翁在漢室一般指的都是高帝!

    一個能夢見高帝,皇帝還認可了的人?

    許多人猛然發現,這張子重根本就不是什麼文臣!

    這特麼就是又一個李少君啊!

    只要想想當年李少君是如何權傾朝野的,每一個人都不得不重新評估張越的地位。

    而在同時,麥粉或者說麵粉,經由這次,走入了隨行貴族大臣的視線。

    許多人都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回家後就讓家人試著將麥子磨粉,做餃子一類的食物。

    而這正中張越下懷。

    小麥的推廣和種植面積的擴大,和它在一日三餐之中的地位是息息相關的。

    如今,麥子之所以不受寵,不得重視,是因為它不是主食,只是雜糧,只有青黃不接的時候,才有貧民食用。

    貴族地主們,更是連看都不看麥子。

    這就導致了麥子的種植面積小,價格低。

    而張越要推廣小麥,就必須讓麵食走入千家萬戶,成為人們的主食。

    而在中國,想推廣一個事情,最快的辦法,就是讓貴族們帶頭。

    長安城的貴族們開始追捧某物,某物就一定會被天下人接受。

    就像僰奴一樣,在長安貴族沒有接受之前,僰奴的價格非常低廉。

    但是,當長安貴族追捧僰奴後,這些西南夷培訓的奴婢的價格就連年上漲。

    現在最便宜的僰奴也要五萬錢一個!

    只不過……

    「未來史書上,我恐怕會成為劉伯溫一樣的人物了……」張越在心裡哀嘆道。

    他本心其實不想和神神道道的事情扯上太多關係。

    因為作為穿越者,他知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但事實卻是,他不得不靠向神神道道。

    不過,無所謂了!

    他現在也想通了,身上有點神秘色彩,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說不定,還能有助於他未來征戰呢!

    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跟人們也解釋不清楚。

    況且,封建迷信,未必不能通向科學。

    張越回溯的資料就有著一個記載牛頓作為近代西方科學的奠基人,但他同時還是基友教的信徒,更榮膺最後的大煉金術士頭銜!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三節 無限自衛權

    常遠感覺現在自己的身體都在顫抖,口乾舌燥,只能用力的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好叫自己放鬆一些。

    而在常遠對面的桑鈞和陳萬年,就更緊張了。

    悄悄的拿眼瞥了一下門外站著的人影,桑鈞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輕聲道:「面試人常遠,請在一刻鐘之內,將面前的公文的整理一遍……」

    這是新豐公考面試的第一個題目考驗面試者的實際辦公能力。

    常遠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案几上那幾卷被打亂了順序的竹簡,拿起來看了看,似乎是新豐鄉的公文,講的大約是冬季水利修葺之事,只是順序已經亂了,需要他整理。

    這個當然難不倒他,很快就將這些公文整理完畢,然後恭身拜道:「學生整理已畢!」

    陳萬年聞言,便上前察看了一下對方整理的成果,然後對著一側的貢禹等人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常遠整理正確。

    然後,由貢禹、王吉和楊望之組成的考評組則低下頭,在竹簡上記錄下此子的印象評分。

    桑鈞清了清嗓子,隨即從自己面前的竹簡所列的問題裡隨便選了一個問道:「假公為吏,奉命捕盜,時至夜幕,得盜賊匿入民居之中,公何以為之?」

    這個問題的意思很簡單,翻譯過來就是,假如閣下當官,奉命追捕某個通緝犯,到了晚上才找到了對方的行蹤,但此刻對方卻逃入一戶民居之中,閣下怎麼辦?

    這個問題,若是在後世任意一個王朝都是送分題。

    但在西漢,卻是一個天大的陷阱!

    也是面試環節上,刷人最多的題目之一。

    常遠沉思片刻,答道:「民居之中可已燃燈?」

    桑鈞微笑著道:「已燃……」

    「那吾守其宅邸,命吏圍之,再回報上官,同時使人曉瑜民居主人,其宅入盜賊,令其開門迎吏!」常遠正色道:「如在此過程中發覺賊人挾持主人,則令吏舉火而攻之!」

    桑鈞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就連在門口旁聽的天子,也是暗暗點頭,問著左右:「此子何人也?」

    張越連忙答道:「啟稟陛下,據說此子乃故漢室常公諱惠子,陛下恩義,養之於上林苑,學得文武之藝,乃來新豐參與公考!」

    天子一聽,據說是自己收養的孤兒,立刻笑的更開心了,臉上都帶著得意。

    而在一側,張越也是感慨萬分。

    西漢王朝,絕對是中國封建歷史的異類。

    不獨是因為西漢王朝承接了秦帝國的餘暉,屬於古典中國的尾巴。

    更因為,這個王朝獨創了很多無論之前還是之後都沒有規矩。

    其中一條就叫『私人住宅神聖不可侵犯』。

    依照漢律規定:禁吏毋夜入廬舍捕人,犯者其室毆傷之,以勿故入人室律從之。

    這條法律是根據中的記載而制定的。按照周禮的說法『凡盜賊軍、鄉邑、家人殺之無罪』。

    東漢大儒鄭玄在註解這條時特別提到了『若今時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人欲犯法,其時格殺無罪』。

    這說明這個制度,到東漢王朝時,依然在執行,並且執行的很徹底。

    很神奇對不對?

    這個制度是不是很像鷹醬家那條『擅闖家宅格殺勿論』的法律?

    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西漢王朝的這個法律中,連官吏也不能在入夜後擅入他人家宅。

    不然,打死可能有事情,但打傷就是自己認倒霉吧。

    所以,漢人形容某地治安良好時,常常會用夜不閉戶來形容。

    為什麼是夜不閉戶?

    因為沒有犯罪分子,百姓不需要通過關閉門戶來保護自己。

    不過,這條法律此時剛剛誕生不過三十來年。

    在這以前,並無明文規定,只是一個約定成俗的潛規則。

    直到公羊學派上台,就和法家聯手,搞出了這麼一條律法。

    出發點也很感人公羊學派認為,三更半夜,偷偷跑去抓人的官吏,不是心裡有鬼就一定是想做什麼壞事。

    正人君子,自該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去抓捕犯人。

    至於那些三更半夜在外溜躂的傢伙?

    在漢人眼裡,不是盜賊就是強盜,殺了非但無罪,反而應該得到表彰。

    這是為民除害啊!

    所以,在秦漢社會,百姓在自己的家宅車船等私人領地,享有無限自衛權。

    這也是漢室地方豪強貴族官吏和富商酷愛蓄養打手的緣故這與米帝的土豪,總愛在家裡面儲存大量槍械和彈藥是一個道理。

    不過這條律法太年輕了。

    所以,基層官吏在實際執法中,經常無視了它。

    然後,就被那些知道這條法律的豪強打成了豬頭。

    但同樣的道理,很多人也嘗到了甜頭。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時候,跑去別人家家門口打著抓私酒的旗號,敲詐勒索那些不懂法和不知法的小地主,素來是漢室基層的創收手段。

    張越現在履新,當然不希望自己的治下出現這種既丟臉又沒有節草的事情。

    所以,將這個法律列為了面試的選題,就是要借此加強普法,順便刷掉一些人。

    天子卻是很滿意這樣的設置。

    因為這條法律是他批准的,同時被他批准的,還有吾丘壽王建議的『令民持械』的建議。

    兩者共同構成了現在漢室社會的持有弓弩刀劍等武器的風潮。

    現在,全天下的人,就連素來文弱的齊魯吳楚地方,也是家家戶戶,帶刀持弓,富裕的人家,甚至還會教導子弟使用弩機和騎射。

    賴此制度,漢家百姓的勇武,冠絕古今。

    大漢軍隊,也因此具備了強大的戰鬥力。

    幾乎所有士卒在入伍前,就已經學會了武器的使用,軍隊要做的只是讓他們學會紀律,懂得團隊協作。

    而在天子看來,張越將這條法律,作為面試的考題,顯然是對自己忠心不二的表現!

    要知道,在漢代,『忠』這個詞,指的其實不是無條件服從君王。

    那種愚忠之人,別說士大夫了,就連君王也不是很喜歡。

    忠者,盡心也。

    漢人認為的忠臣,就是對君王盡心,對國家盡力。

    然後事情的成與不成,君王的聽與不聽,反而不重要了。

    而小留候都盡心連考題都要考自己制定的法律了,這不是忠臣是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7
第兩百六十四節 諸夏

    天子在新豐城只留了一天,看了看公考,然後就去太上皇廟給太上皇舉行了一場祭祀。

    第二天,就帶著衛隊和隨行大臣,浩浩蕩蕩去了陽裡。

    當天晚上,張越得報:天子於陽裡與父老飲酒同樂,作《陽裡賦》,賜新豐百姓年八十以上老者布帛、酒肉及絲絮各三斤,百戶賜酒一石,肉三十斤,此民婦女百戶錢三百。

    好嘛,這位陛下又開始散財了。

    接到消息,張越也只是笑了笑。

    就埋頭繼續研究著自己手裡的名單。

    新豐公考面試已經基本結束,即使他別出心裁的搞了許多方法刁難,甚至學習後世的面試,搞了評審團。

    但錄取人數依然是有些超乎想像。

    五百餘名進入面試環節的士子,最終依然有兩百三十餘人,通過了面試。

    這就有些尷尬了!

    拿著名單,張越喝了口茶,心裡面糾結萬分。

    能夠通過這層層考驗,最終依然能夠突出重圍的,才能和學識姑且不說。

    這些人的動手能力和實際辦事能力,恐怕都是極強的。

    最起碼,在新豐為吏綽綽有餘!

    其中有不少人,甚至說不定,放到關東,能管理好一個縣!

    張越知道,自己是佔了大便宜的!

    但正是如此,他才躊躇。

    這兩百三十餘人,可都是尖子,都是人才!

    放棄任何一個都是損失!

    但他卻不得不儘可能的剔除一些。

    沒辦法,新豐縣總共也就一萬多戶在冊人口,本身縣衙和地方鄉亭就有一兩百號官吏(有秩和斗食加起來),現在若再錄取兩百三十餘人,那就是一個四五百號人的超級官僚系統。

    哪怕是後世,這樣的系統也稱得上臃腫了。

    更別提,新豐養不起這麼多官吏。

    但翻著名單,張越卻又一個也不想剔除。

    因為每一個人的履歷,都讓他心動。

    就拿他現在眼簾裡看到的這些人的履歷來說吧。

    不是新豐本地的豪強子弟,就是關中的軍功家族之後。

    更誇張的是,有不少還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

    都曾參與家族的田莊管理。

    哪怕是寒門弟子,也是了不得。

    譬如一個叫張文的傢伙,不過二十五歲,卻已經給關中某個大商人作了好幾年的賓客,幫著他管理著許多商舖。

    更誇張的是,居然還有十幾個歸義胡人殺進了這個名單。

    張越輕輕將這手冊翻到後面,露出了這些歸義胡人的名字。

    這些人的來源,基本都是歷次戰爭之中,給漢軍充當帶路黨、嚮導或者曾經為漢軍提供過便利的北方各族『心慕王化之人』。

    在關中和北方地區,類似的歸義胡人,很常見很常見。

    特別是自元光至元狩年間,一二十年中隨著漢軍不斷高唱凱歌,大批的胡人,紛紛主動內遷歸化。

    最徹底的是曾經遊牧在河西走廊群山之間,與匈奴人不共戴天的小月氏諸部。

    這個當年月氏西遷後,留在東方的月氏族群,在漢軍出塞後,就主動參與到漢軍的序列之中。

    此外、羌人、烏恆人、林胡人、樓煩人、渾邪人、休屠人,甚至匈奴人自己也都紛紛投降、歸順中國。

    由此在北方地區形成了一個歸義胡人群體。

    歷史上,這些歸義胡人中,既有趙信、衛律這樣的二五仔、白眼狼。

    也有金日磾、僕多這樣的忠臣。

    更有無數人曾經追隨衛青霍去病,為漢家衝鋒陷陣,死不旋踵。

    戰死在皋蘭山、祁連山和大漠之中的,不僅僅有漢人,還有烏恆人、小月氏人、渾邪人、休屠人甚至是匈奴人!

    當年博望侯鑿空西域,自始至終在他身邊追隨和陪伴的,不就是那個連字都不會寫的匈奴人堂邑父嗎?

    蘇武牧羊北海,跟著他吹風吃雪的,不就是他的那個匈奴妻子?

    當初,漢築輪台城,為漢室守邊的第一批戍卒中,絕大部分士兵都是羌人、匈奴人和烏恆人。

    所以,在當世,儘管有趙信、衛律之叛。

    但歸義胡人們在漢室境內,卻並沒有受到太多歧視。

    漢家士大夫們,也並不對他們另眼相看。

    包括公羊、谷梁在內的主流學派,甚至覺得,教化夷狄是大功德!

    當然,只限于歸義胡人。

    那些胡人奴婢,在士大夫眼裡,只是兩條腿走路,還冥頑不靈的禽獸。

    只是,張越現在卻還是有著疑慮。

    他疑慮所在,是因為他將在新豐做的事情。

    無論是推廣新型農具和種子,還是推廣新的耕作技術,乃至於將新豐作為根據地,培育一個新的戰爭機器。

    這些都不能輕易流落到匈奴人手裡。

    萬一這些人中出一個趙信衛律,帶著自己的東西跑去匈奴。

    這麻煩就有些大了……

    「魏徵曾對唐太宗說:夷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強必寇盜,弱而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張越想著他曾回溯過的一段歷史:「但唐太宗卻陶醉於天可汗的虛榮之中,接受了北方遊牧民族的內遷和內附,最終釀成安史之亂……」

    作為穿越者,他自曾在各種論壇上看過各種華夷之辨的辯論,對唐代安史之亂的前因後果也所瞭解。

    安史之亂,與其說是唐玄宗搞出來的,不如說是唐太宗埋下的禍根。

    大唐帝國自廢武功,將邊塞兵權交給了內附的異族首領。

    雖然出了高仙芝這樣的英雄,但一個安祿山就毀滅了所有。

    而且,五胡亂華的起因,也是因為大量內地的異族暴亂導致的。

    這些人與塞外的異族裡應外合,才導致了永嘉陸沉。

    只是……

    西漢也曾經大量內遷了北方少數民族。

    為何西漢屁事沒有?

    反而融合的很愉快?

    無論是漢人還是內遷的各族人民,都很快的接納了彼此?

    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張越沉吟片刻,腦海中無數資料和曾在石渠閣和蘭台閱讀的檔案紛紛閃現。

    然後,他笑了:「原來如此……」

    西漢與東晉和唐朝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兩漢是以我為主。

    無論內遷的民族是哪個?統統要改漢姓,用漢俗。

    而且是循序漸進,逐步同化。

    最重要的漢特別善於給胡人找一個諸夏祖宗。

    給匈奴人安了夏後氏之後,給烏恆人找了一個軒轅氏的祖宗,甚至連月氏人也安了一個唐虞之後的名義。

    於是,就出現了歷史上王莽篡漢後,漢人還沒有說什麼,南匈奴人就跳了起來,大罵王莽篡漢,亂臣賊子,甚至起兵反抗的奇葩事情。

    於是,就出現了,西漢王朝統治期間,所過之處,萬族融合。

    這樣想著,張越就放下了心裡的芥蒂,將這十餘個歸義胡人名單上的歸義胡人四字劃掉。

    種族隔離,隔離的永遠是自己人。

    而那些真正的二五仔,無論你怎麼選都隔離不了。

    況且……

    中國的主體是什麼?

    漢人?

    漢人只是宋明之後,特別是近代的時候,漢人的自我稱呼。

    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是諸夏自稱。

    什麼是諸夏?

    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而且從一開始,諸夏民族就不是一個單一的民族。

    而是一個多民族的文化信仰共同體。

    在我們的先王,在軒轅氏,甚至在伏羲氏之時,這個基礎就已經奠基了。

    甚至於,連諸夏民族的圖騰,龍與鳳本身也是多民族聯盟的象徵。

    在事實上來說,當我們的先民,在先王們率領下,在蠻荒之中點燃了文明的火炬,照亮世界的那一刻開始。

    諸夏民族這個概念還沒有出現之前,我們就是多民族文化信仰的共同體了。

    對於諸夏民族而言,膚色和血統,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文化認同以及使得將我們凝聚在一起的共同信仰。

    所以,按照這個理論,哪怕是黃皮膚黑眼睛,生於斯長於斯,但卻不認同諸夏民族的文化和理念,那你也是夷狄無疑。

    反之,只要你能認同諸夏的文化和理念,那麼,即使是黑叔叔,甚至是外星人又有何妨?

    我們一樣可以手拉手,唱誦先王的詩歌,一起快樂幸福的相聚在一起。

    想到這裡,張越就笑了起來:「那裡有什麼歸義胡人,諸君豈非中國乎?」

    真要計較血統,現在的漢室治下,七成以上的人就要被開除出中國的序列了。

    三越是百越蠻子,西南夷是生番,齊魯是東夷,吳楚是越荊,關中和廣大北方地區,不是西戎就是鬼方。

    就連雒陽和三河地區的人,恐怕也不能倖免。

    然而現在,所有人都團結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炎黃子孫是三王之後,五帝苗裔。

    於是,一個大一統的中央帝國成型,一個空前的諸夏王朝建立。

    張越念頭一通達,思路也開闊了起來。

    對於這些人的安排,也有了決定。

    「就全部錄取吧……」張越在心裡盤算著,兩百三十來人,雖然龐大,但並非不能消化。

    因為,並不一定需要將這些人用為新豐的官吏啊。

    完全可以在新豐官僚系統之外,開幾個分基地嘛。

    譬如說,分流一部分人去搞官營的盈利產業,還可以分流一部分人去搞基礎的理論研究。

    反正,不是有劉進當幌子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4 22:48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五節再入空間

    念頭一通達,張越做起事來的效率就高了起來,很快的就將手裡的名單上的所有的人檔案全部看了一遍,然後關上門,閉上眼睛,進入空間。

    自履任新豐以來,張越進入的空間的頻率就慢了下來。

    一般兩三天才會抽空進來一次。

    最近,因為遇刺和公考還有天子駕臨等事情疊加在一起,他更是四五天才進來一次。

    不過,他雖然進入空間不那麼勤快了。

    但空間之中的各種作物,卻長得非常歡快。

    尤其是上次新種下的麥子們,雖然沒有再用玉果催熟,但似乎在空間之內,它們本身的生長速度就要比外界快許多。

    如今,這些空三代麥苗們,基本上都已經長到了一尺來高,葉子和莖稈非常健康,顯然它們的父輩們的基因被它們良好的繼承了下來。

    張越在麥田之中觀察了一陣,微微點頭:「如今來看,只需要再過幾日,就可以用玉果來催熟,繼續增強麥種的根莖,強化它們抗旱抗澇能力!」

    張越為此已經積攢了一百多枚玉果,就等著再次強化這些麥子了。

    越過麥田,在小溪的對岸,七八株小小的棉花靜靜的生長於斯。

    它們是郭穰送給張越的禮物,十天前才移栽入空間。

    張越蹲下身子,看著這些棉花的模樣,嘴角微微笑著。

    這些棉花應該都是印度次大陸的諸國或者貴霜王朝賣到西域的,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也將它們引入了中國。

    不過,它們一直是作為觀賞植物存在。

    主要也是因為它們的數量少,而且漢室在棉紡織方面的科技樹根本就沒有點。

    不過……現在嘛……

    張越拿起一顆玉果,埋入這些棉花的土壤下。

    瞬間這七八株棉花瘋長起來,在須臾之間,就暴長到差不多一米高,同時張越的眼前也出現了三副三維的棉花圖像。

    張越早有準備,仔細審視了一番這三副圖像,然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其中一副棉絨更大的。

    當他選擇完畢,眼前的這幾株棉花就開始結果。

    最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十來個大約兩三釐米大的白色棉果。

    張越摘下一個,輕輕打開,露出裡面的棉絨,然後扯出一根在手裡看了看。

    「太短了……」張越沒有意外,亞洲棉相較於美洲棉,最大的劣勢就是棉絨短,紡織價值太低。

    所以在後世幾乎被完全淘汰了。

    不過,如今這個社會環境下,其實亞洲棉的優勢比美洲棉大。

    為什麼?

    因為要求低,而且抗病蟲害能力強!

    從張越回溯的資料來看,其實亞洲棉就是美洲棉的祖先。

    從生物學的意義上來說,其實亞洲棉比美洲棉優勢大。

    然而奈何美洲棉雖然缺點多多,但是人家棉絨長,紡織性能完爆亞洲棉。

    所以,最終美洲棉的各個品種主宰了地球的棉紡織業。

    並隨著紡織業的興盛而遍佈全球,佔領了所有土地。

    生存能力更強和需求更少的亞洲棉,幾乎被淘汰出了經濟作物的領域,淪為植物學家的研究對象。

    所以,在得到這些棉花後,張越就已經決定了,要在保留它們的優點的同時,儘可能的培育出一種棉絨長的棉花品種。

    道理嘛,也很簡單。

    如今是西元前,沒有後世那樣發達的農業。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手工業,其實對棉絨的長短的要求要比後世低多了。

    將棉花果全部摘下來,然後清理了一下場地,張越就開始剝離棉籽。

    這個工作比較費時間。

    他花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將棉籽剝離出來,剛剛好差不多有個一百多粒。

    但張越並不想將之全部種下去——這太浪費時間了!

    他在這些棉籽裡挑挑揀揀,選出二十餘粒個頭明顯比它們的兄弟們大的棉籽,然後播撒到原地。

    很快,空間就有了反應,一道細涓飄來,滋潤著剛剛種下的種子。

    張越則捏了捏手裡的棉籽,想了想,就決定將它們移栽入外界。

    在縣城外輝渠牧場之中,建立一個試驗田。

    這樣也能為將來推廣棉花做鋪墊。

    忙完此事,張越就繼續前行。

    在離棉花田不遠的地方,數十株剛剛長出新芽的苜蓿草映入眼簾。

    張越觀察著這些苜蓿草的長勢,並沒有打算現在就用玉果來催熟和培育。

    他打算再看看,因為現在玉果的用處緊張。

    繼續向前,就走到了小山腳下。

    自從遇刺後,張越就終止了用書簡來獲得玉果的活動。

    因為,他之前儲備的書簡,基本都餵完了。

    甚至,還把建章宮裡,張安世留下的那些書簡也用完了。

    靠著瘋狂的餵養瑾瑜木並用玉果再次催熟,這一個多月,張越攢下了一百多顆大小不等的玉果。

    看上去是很多。

    但實際上,張越覺得,很可能不夠此次培育麥田的。

    沒辦法,現在空間的小麥栽培面積,差不多達到了十幾畝!

    總數量恐怕有四五萬株之多!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一百多顆玉果,很可能不夠!

    所以,張越不得不去尋找新的『肥料』來源。

    望著如今已經全部萎縮成初生狀態的瑾瑜木們,張越也有些急。

    沒有書簡,瑾瑜木們就要挨餓,更緊要的是沒有玉果產出!

    「或許是時候去太學再搞一波了……」張越低著頭想著。

    只是用個什麼名義呢?

    總不能做的太露骨了!

    張越倒不怕被人識破自己對書簡的需求的目的,但赤裸裸的跑去太學,直白的要別人平日裡釋讀的書簡,也可能會出現問題。

    畢竟,自己之前已經玩過一次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別人的書簡,卻不給個說法。

    有心人難保會起疑心。

    這個事情,讓張越很糾結。

    「或許,應該去試探一下貢禹、王吉等人的反應,看看太學那邊是否歡迎我去做客?」張越琢磨了一會,就只能將這個事情先放下。

    然後,拿起了放在空間裡的最後的兩卷書簡和一枚玉果,走到一株瑾瑜木面前。

    一刻鐘後,張越在官衙的臥室裡重新睜開眼睛。此刻,他腦海裡,已經牢牢記住了所有的兩百三十七名通過面試的士子的全部檔案和履歷以及名字。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4 22:49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六節金錢面前人人平等

    第二天,張越便將已錄取的名單,提交給劉進。

    「兩百三十七人!」劉進也被這巨大的名單嚇壞了。

    他自再非過去什麼也不懂的深宮長孫,在新豐這半個多月,日日與張越、陳萬年、桑鈞等相處,每日都會與各種政務打交道,自然明白兩百三十七名新官吏意味著什麼?

    在關東地方,很多大縣,恐怕所有官吏加起來也不足兩百三十七人!

    「張侍中,不是說好了,最多一百五十人嗎?」劉進狐疑著問道,但並未生氣。

    對他來說,其實多個幾十個官吏,也不算什麼大事。

    事實上,劉進這些天就在想著,是不是要自己來負擔新豐上下官吏的俸祿這個問題。

    反正他是長孫,這筆錢他出得起!

    旁的不說,他的祖父和祖母和父君、母妃,這一兩個月來,就賞賜了他黃金千金,布帛數百匹。

    作為長孫,他在東宮和博望苑裡,每年都能拿到一筆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

    這些本來是祖父和父君給他去結交賓客、朋友,供養隨從的資金。

    過去,他將這些錢大部分都賞賜給了自己的老師們。

    如今拿來,發放新豐官吏俸祿,也不是不行。

    「殿下勿憂……」張越卻是早有了腹稿,對劉進道:「諸生並非全部進入新豐系統……」

    「嗯?」劉進不懂了,不進入新豐,那安排他們去做什麼?

    「臣打算去和治粟都尉桑公談談,在新豐將大司農的鐵官和其他有司併入新豐系統的事情……」張越笑著道:「正好桑令吏在新豐這些日子,做事勤勉,有目共睹,就讓桑令吏來主導此事……」

    漢室自從大商賈孔僅和東郭咸陽擔任大農丞,並在天下建立起鹽鐵官營系統後,漢家天下,產鐵的地方有鐵官,產鹽的地方有鹽官。

    鹽鐵官和鹽鐵系統,一起把持著全天下的鹽鐵事務。

    前些年,因為財政緊張,桑弘羊又把注意打到了酒類身上。

    開始搞起了官榷酒業的行當。

    這可是利潤巨大的行業!

    要知道,漢室是禁酒的。

    民間私自釀造和飲用酒類,一旦發現就要罰款,甚至可能被判刑。

    漢家基層的財政收入中,在過去至少有三成是來自於打擊私酒和查禁私自飲酒。

    桑弘羊這麼一搞,等於是損地方而肥中央,將原本屬於地方的這部分收入,拿到了中央。

    結果嘛……

    惹怒了整個文官系統!

    特別是關東郡國,一片怨聲載道。

    但,沒有鳥用!

    官營酒業,給大司農帶來了巨量的財富!

    作為地方官,張越知道,財政收入對於地方的重要性。

    講道理,在張越看來,如今鹽鐵官營事業和其他漢室的官營事業之所以被天下詬病,並落得人人喊打的局面。

    就在於,桑弘羊的鹽鐵系統不肯和地方分享好處。

    若是鹽鐵收入和其他收入,地方能夠得到好處。

    誰還會和你對著干呢?

    大家一起發財,一起陞官,一起刷政績豈不美哉?

    況且,相比農民那點油水,做生意特別是工商業的利潤和賺頭才是真的大。

    當然,張越也知道,桑弘羊的難處。

    當今天子,是一個從來不管臣子難處,就是喜歡伸手的君王。

    打仗要錢,大司農和少府卿負責。

    修宮室要錢,還是大司農和少府卿買單。

    就連到處散財,也是大司農和少府卿報銷。

    至於臣子們怎麼找錢,那是臣子的事情。

    這二三十年來,桑弘羊和他的鹽鐵系統之所以能穩坐泰山,一直執掌國家財權,就是因為他們總能滿足這位陛下的胃口。

    與之相比,少府卿們就太不合格了。

    二十年中,漢家換了十三個少府卿。

    只有五人是光榮致仕,退養田園。

    其他人,統統因罪下獄,其中四人被處死!

    所以,桑弘羊也難啊。

    若換了其他人,其他地方,張越知道即使說的天花亂墜,口燦蓮花,桑弘羊也不可能同意讓地方插手鹽鐵事務,甚至監管其他大司農的業務。

    但是,是新豐的話,就可以商量了。

    甚至可以方便方便。

    畢竟,他寶貝兒子可就在這裡。

    出了政績,桑鈞的好處顯然不會少。

    況且,張越也知道,桑弘羊其實明白,一旦宮車晏駕,他和他的鹽鐵系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以太子據和他身邊那些人對桑弘羊的觀感,他能留下命就已經是阿彌陀佛。

    所以,桑弘羊必然會同意自己的提議的。

    劉進卻是有些糊塗了,問道:「新豐的鐵官和其他商賈事務能安排得了數十官吏?」

    「殿下放心,綽綽有餘!」張越笑著道。

    後世地方政府裡,發改委和工商系統、菸草局,都是肥差啊,而且,佔比不小!

    更何況,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其實只要整合好資源,多搞幾個賺錢的買賣。

    別說幾十人,就是幾百、幾千人的官吏也能消化掉。

    證據就是桑弘羊那個龐大的鹽鐵系統。

    鹽鐵官和平準均輸有司的官吏加起來,恐怕至少是數萬人之多!

    新豐雖然小,但潛力大啊!

    劉進對張越的信任,此刻已經達到了近乎盲從的地步,聞言便道:「那此事卿去辦就行了……」

    「諾!」張越立刻就開心起來,道:「那臣這就去通知諸生……」

    至於那些被錄取的士子裡,若有人嫌棄,不願意參與其中?

    張越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啊……

    當今之世,哪怕是穀梁學派的君子們,在小錢錢面前,也是不敢說不喜歡的。

    漢律的精神,名義上是『刑無等級』,刑罰面前人人平等。

    但事實上卻是金錢面前人人平等。

    連犯了死罪都可以拿錢來買命。

    連官爵都可以自由買賣!

    五銖錢大神的威力,縱橫寰宇,所向睥睨!

    怎麼可能會有人傻到,拒絕去管理工商稅收?

    即使有,也只是少數。

    反正,張越是絲毫不擔心會有人拒絕自己的安排。

    況且,在安排崗位之前,還有一個軍訓,可以趁機剔除掉不符合要求的人。

    於是,當天,張越就讓陳萬年去負責通知所有通過面試的士子,在明日來縣衙報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4 22:49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七節推薦信

    延和元年夏六月辛亥(二十六)。

    朝陽從東方升起,喚醒了這座沉寂之中的城市。

    和往常一般,胡建帶著手下的幾個官吏,將緊閉的新豐城門打開,然後早就已經等候在城門口的農民和商賈便排著隊,進入城門。

    站在城樓上,胡建望著這個熱鬧的場面,也不禁感慨著:「公考以來,新豐太熱鬧了……」

    左右都是笑著點頭:「可不是嘛,自公考宣佈,這新豐鄉的百姓就算是碰上好時機了!」

    「他們僅僅是賣自家種的菜葵恐怕也賺了許多!」

    因為公考吸引了數以千計的人們聚集在新豐城,新豐城的物價立刻應聲上漲。

    還好有桑鈞在這裡,大司農緊急從長安調運了大批糧食和布帛以及其他商品來新豐,才沒有出現物價飛漲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新豐城裡陡然多出了數千口人。

    而且還是購買力相當強勁的中產階級人口,這一下子就讓新豐城裡的商賈住戶和城外的百姓,來到了天堂。

    城中住戶,僅僅是靠著出租房屋和幫著漿洗衣物,就賺了許多。

    若有些實力,趁機再做點買賣,一年的收入就賺到手了。

    而城外的農民,也沒有吃虧。

    原本他們自己種的,用作果腹的各種蔬菜,現在全部能賣錢了。

    而且,價錢比粟米還高!

    哪怕是最便宜的葵菜,現在也能賣幾十錢一石了。

    家裡養了雞鴨的人家,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過去只能賣個一錢兩錢的雞蛋鴨蛋,現在四五錢一個。

    若是運氣好,能在山裡打著野豬什麼的,拿來城裡,一下子就能換的數千錢!

    如此強大的消費能力,甚至吸引到了長安城花街柳巷裡的歌女們也成群結隊,趕來新豐,租了個地方,招攬風流文士,做起了皮肉生意。

    胡建聽著左右官吏們的議論,臉上神色如常,但在心裡面,他知道這種依靠人為營造起來的市場繁榮很快就要消散。

    因為,聚集在新豐的人,正在減少。

    昨天新豐城裡還有三五千之多,但到了今天,就剩下一兩千了。

    而今天之後能剩下一千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只是……

    胡建抬眼就看到了城門口,忽然被堵塞住了,他定睛看過去,卻見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抬著好幾隻被宰殺好的牛羊彘,還提著許多的雞鴨,大搖大擺的走進城門。

    因為帶的東西太多了,所以連城門都被堵塞住了。

    胡建連忙帶人走下城樓,下去幫忙疏通道路。

    他自己則提著綬帶,走上前去,對那些問道:「吾乃新豐典吏胡建,爾等為何帶這許多的肉類入城?」

    「胡典吏……」遠遠的城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卻是驪鄉的馬原,帶著幾個子侄。

    「馬公……」胡建皺著眉頭,對於馬原他沒有什麼好感,但也不至於有惡感,這個驪鄉的惡霸在他眼裡,屬於那種厚顏無恥但卻有用的鄉下地主。

    對於法家的官僚們來說,他們並不在乎自己治下的地主豪強們的道德修養如何。

    反正,人品好是一刀,人品不好還是一刀。

    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所以胡建也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就迎上前去問道:「馬公帶如此多的肉類進城所為何事?」

    「當然是來賣啊……」馬原搓著手笑道:「小人這不是聽說了新豐公考馬上就要公佈了嗎?就帶著鄉親們宰殺了自家餵養的畜類,來新豐城裡供給各位未來的新豐明公們慶祝酒宴之用……」

    作為一個能混到長安城的公主府上去的地主,馬原的嗅覺當然不是一般的靈敏。

    在聽說了新豐公考進入尾聲後,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那些得中之士,特別是不是新豐本地的士子們,肯定會在新豐擺酒慶祝。

    這酒宴就少不得魚肉!

    此時來新豐賣肉,必定能賺錢。

    他也是有魄力,想通了這一節,當即就帶人,在整個驪鄉大肆收購各種牛羊彘雞鴨。

    然後趕在今天送來,就是想要大賺一筆!

    胡建聽著對方的解釋,不置可否,只是冷聲道:「好叫馬公知曉,張侍中已經決定,自今年秋七月開始,全縣禁止無故宰殺牛馬,所有牛馬之宰殺,必須得到縣衙許可,方能進行,且全縣禁食牛肉!」

    「以後馬公可不能再這樣無故殺牛了,不然,本官就不得不問責!」

    馬原一聽楞了。

    不許殺牛馬,連牛肉都不許吃了?

    這位張侍中,張蚩尤還真是大膽!

    恐怕會引發民眾不滿啊……

    要知道,漢人吃牛肉,這可是傳統,尤其是遊俠兒們,玩鬧累了,圍著火盤,穩上一壺酒再切兩盤牛肉,素來就是他們最愛的事情。

    這張蚩尤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的嘴不成?

    但這和他沒太大關係,馬原只是笑了笑,拱手道:「草民知道了……」

    雖然不看好這張蚩尤的禁宰牛馬和不許吃牛肉的規定,但馬原還是決定先執行。

    反正,他也覺得,這個規矩長久不得。

    所以,賣賣乖,也就無所謂了。

    …………………………………………

    張越吹了吹案几上的布帛上的墨跡,然後將之交給桑鈞,道:「煩請桑兄將此信帶給令尊……再為我向令尊問好……」

    「不敢……」桑鈞接過帛書,拜道:「侍中問好,下官一定帶給吾父……」

    「只是……」桑鈞想了想,對張越問道:「侍中真覺得,這官榷茶葉和牛肉有賺頭?」

    張越既然想要在新豐拿到大司農手裡對工商業以及各種工商稅收的徵收和監管權力,當然不能空口白牙去拿。

    這樣哪怕桑弘羊能答應,桑弘羊下面的鹽鐵官僚也不會答應的。

    所以,得拿好處出來交換。

    這官營茶葉和官賣牛肉,就是張越拿出來交換的好處。

    只是如今,因為製茶技術以及飲茶文化的落戶,所以茶葉貿易的利潤,還未凸顯出來。

    但張越知道,在歷史上的北宋,茶葉官營給北宋王朝帶來了多大利潤?

    那可是每年幾百萬貫的純收入啊!

    更妙的是,在現在,茶和絲綢一樣,都是中國獨有的壟斷資源。

    只要開發的好,還怕沒錢賺?

    至於官賣牛肉?

    其實是張越的一個試探。

    因為,他知道,一旦新豐的牛耕技術被推廣,很快天下就會禁宰耕牛。

    可是牛肉這個東西,卻又是無比美味,而且有著豐富營養。

    漢人能有現在這樣的身體素質和漢人嗜吃牛肉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將牛類分為耕牛和肉用牛勢在必行。

    張越也相信,桑弘羊會看懂自己在信裡說的事情的。

    只要牛被列入管控的戰略資源,禁止私自宰殺。

    那麼牛肉就會成為一種壟斷資源,並成為大司農手裡的一張王牌。

    而且,還能玩出許多新花樣。

    譬如說農民手裡的耕牛,要賣只能賣給大司農。

    作為唯一的收購者,大司農自然能壓價。

    然後,同時大司農還是市面上唯一的牛肉銷售商,所以牛肉價格可以提高。

    這一減一加,利潤自然就出來了。

    此外,只要賣牛肉有利可圖,大司農就會大力發展肉用牛養殖。

    以現在漢家控制的北方牧場規模而言,養個幾百萬頭牛羊不再話下。

    如此,說不定未來北方邊塞在畜牧業上的收益就能填補在農業和開發上投入帶來的虧空。

    開疆拓土不再是負擔,而將變成一個賺錢的買賣。

    只要開疆拓土能帶來收益,能賺到錢,人民就會支持戰爭。

    由此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未來,再點亮羊毛紡織業的科技樹,上馬一個毛紡織業,使得酒泉和張掖、居延,變成一個流著蜜與糖的寶地。

    人民就會自動向著這些地方遷徙。

    有了人口,河西和河套,本身就能成為兵營。

    當然,這些都只是張越的幻想。

    到底如何,還要看未來的實踐。

    桑鈞卻還是有些不能理解,但他聰明,知道這個事情可以回去請教自己的父親,於是就拿著信走出了官衙。

    桑鈞走後,張越就起身走出官衙,來到了隔壁的太上皇廟旁的行宮裡,找到了正在看書的劉進。

    「殿下……」一見面,張越就拱手說道:「如今,陳縣丞正帶人在新豐城裡逐一通知諸位錄取士子,臣想著,那些沒有得中的士子,才能也不算差,是不是請殿下為他們寫一封推薦信,好使賢才不至於流露於野!」

    這也是張越早就想好的事情了。

    對於文人士大夫,這是最好的拉攏手段了。

    既不用錢,也不需要投入任何資源,只是寫點萬金油的好話。

    而有了劉進和自己親筆寫的推薦信,這些人雖然未在自己下面辦事,但卻也被打上了劉進和自己的標籤。

    將來他們之中萬一出了人才,那就是自己的功勞。

    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劉進聽著,自然應允,公考之中能夠進入面試環節的文人,在水平上來說雖然可能高不到那裡去,但勝任一般的低階官吏已經綽綽有餘。

    於是便提筆寫了一封數百字的推薦信,然後交給左右吩咐道:「去抄錄數百份,然後蓋上孤的印信,交與張侍中……」

    「諾!」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4 22:49
第兩百六十八節明主(1)

    和往常一般,常遠拿著書,坐在院子裡,和同住於此的幾個年輕人一起探討著學問。

    只不過,今日的探討氣氛有些緊張和不安,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經不在書本上。

    「不知吾等是否有幸能被選入新豐為吏……」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終於忍不住挑起了話題:「若能得償所願就好了……」

    「是啊……」其他人紛紛說道。

    這次新豐公考,其實在一開始沒有幾個人注意。

    真正引發人們熱情的,還是這新豐令侍中官張子重遇刺後引發的震動。

    整個關中都知道了,新豐的縣令是一個侍中官,而且這個侍中官還能一以敵八,盡數擒殺。

    這樣勁爆的消息,將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住。

    然後,大家才發現,在新豐不僅僅是有一個侍中官為縣令。

    更恐怖的是天子欽命長孫食邑新豐!

    而隨著這兩條消息一起傳入大家耳中的,還有長孫殿下在建章宮所發的宏願。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士大夫們一聽,頓時就血脈僨張,跟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國有長孫,社稷有望!

    即使是漢家中堅,作為統治者,掌握權柄的軍功貴族們,也都私底下說:長孫真社稷種也!

    據說,就連天子聞之也讚道:長孫可以托宗廟之重!

    正是這句話的存在,刺激了眾人和各自的家長,立刻趕來新豐,參與公考。

    因為,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長孫的崛起之勢,幾乎不可阻擋。

    甚至……說不定,未嘗不能在將來尊太子為太上皇,自己受遺詔,登基稱帝,面北而尊。

    即使不能,在當今天子宮車晏駕之前,也極有可能被直接策命為皇太孫。

    無數的宮廷傳聞,也都印證了這個可能性。

    換言之,這次公考錄取的官吏,在未來,都將可能有機會角逐未來的帝國儲君近臣乃至於重臣的資格!

    這可了不得!

    潛邸大臣,每一個都是兩千石備選!

    今上當年潛邸之時的大臣,只要能活著撐到元光的,就沒有一個不是兩千石的。

    若能討得長孫歡喜、看重,九卿也不是不能覬覦一下。

    即使不考慮這個,以這位張侍中的武力值和在天子麵前的地位,長則三五年,短則一年半載,一定能獲得單獨領軍出征的機會。

    屆時,跟在這樣的金大腿身邊,在戰場上隨便立點功勞,就足以光宗耀祖,增廣門楣!

    於是,幾乎大半個京畿地區的地主豪強和士大夫子弟聞風而來。

    瞬間就將新豐城給撐滿了。

    也正因為如此,大家才忐忑不安。

    一千四五百的應考者,競爭何其激烈?

    哪怕現在,通過重重考驗後,也依然留下了五百餘人。

    而據傳聞,新豐官吏的缺口不過一百人。

    換言之每五個人裡就可能有四個要與這登天之梯告別。

    而成功者不說從此青雲直上吧,至少具備了飛躍階級的可能。

    或許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再見面,說不定落選者依舊布衣白身,而得選者卻已經印綬在手,高舉明堂,口稱本府,執掌一郡之土。

    也正是如此,臨近面試結果將要公開。

    再沒人能沉得住氣。

    哪怕常遠,也是內心忐忑。

    他是冒了巨大風險來此的。

    是捨了期門郎的榮譽,來新豐賭一把的。

    本來,他的未來,早已經固定了。

    待到明年,期門軍選郎,他十之八九是可以入選的這是沒有疑問的事情,作為忠臣之後,被天子收養在上林苑的遺孤,只要身體條件符合,就必定可以得選期門郎。

    然後,再在期門軍之中認真服役,宿衛宮廷三五年,慢慢陞遷到隊率司馬乃至於校尉。

    就可以外放去邊塞,擔任某地都尉或者某塞校尉。

    在邊塞通過年復一年的磨礪和戰爭的洗禮,十餘年後,差不多就能有資格單獨率領一支部隊追隨某位大將出征。

    再通過奮勇作戰,積累功勛,陞遷為可以單獨領軍一方的大將。

    整個過程,大約需要花費二十年左右的時間。

    只要有能力,而且運氣夠好,基本就可以做到。

    但常遠等不及,也不想等這麼久!

    十餘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幼稚童子的時候,他的父親跟隨蘇武出使匈奴,從此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說,他父親為國盡忠了。

    但常遠不相信。

    也不願意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一定還活著。

    且就在大漠之中,等著自己去迎接。

    所以,他不能再循規蹈矩的按部就班的陞遷。

    他需要成為一個可能領兵出戰的貴族的親信。

    是故,當新豐這裡的消息傳到他耳中,就放棄了自己原本安穩的期門郎的未來,來到新豐。

    然而,到了新豐他才知道,這天下的英雄豪傑是何其之多!

    他雖然素來自詡文武雙全,也算豪傑。

    但如今卻沒有了多少把握。

    旁的不說,此番公考,雖然那些真正的勳貴家族和列侯大臣的子弟沒有參加。

    然而,卻吸引了幾乎整個京畿地區的草莽豪傑和士人子弟。

    五中選一,自己未必能夠得選。

    若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再遇上一個如此重要的大人物公開選拔官吏和僚屬,不知道得等多少年了。

    想到這裡,常遠就低頭幽幽一嘆。

    就在這時,忽然院子外面傳來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敢問此地所住可是河東陽縣士子伍垣、上林苑士子常遠、湖縣士子張賜?」

    常遠等人聞言,連忙起身應道:「吾等正是……」

    說著就有人前去,將院門打開。

    卻見一個四十餘歲的文官,帶著幾個官吏,笑瞇瞇的看著眾人,拱手拜道:「敢請伍生、常生及張生相見……」

    常遠連忙和其他兩人上前拱手道:「學生等見過明公,敢問明公是?」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脯更是起伏不定。

    就聽著對方笑道:「本官乃是新豐丞陳萬年,奉長孫殿下、侍中領新豐令張公之令,特地來此恭喜三位,得選為新豐官吏,請盡快準備好戶籍文牘,並於明日午時之前,趕到新豐官衙報導,長孫殿下和張侍中將親臨訓話!」

    「我得選了!」常遠握緊了拳頭,心頭的熱血一下子就湧上了頭。

    而其他兩人,更是不堪,激動的到處亂跳。

    而另外幾個同住這院中的年輕人,則都低下了頭,沮喪不已。

    「我們落選了……」一個年輕的文士咬著嘴唇,眼眶裡的淚珠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他知道,自己錯過的不僅僅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更錯過了一個明君,一次為明主效勞的機會!

    對於文人來說,這一點尤為關鍵。

    自戰國以來,隨著舊公卿貴族對權力壟斷的破產,士大夫階級崛起。

    儒法黃老墨名雜並起。

    而無論是哪個學派的士子,都夢想著能輔佐一位明主,能在一位尊重和重視自己的明君麾下效勞。

    由此形成了一套士大夫階級特有的價值觀。

    在這套價值觀,士人有權力並起有資格挑選自己服務的君王。

    所謂邦有道則仕,無道捲而懷之。

    甚至有些緩則,還在那個年代喊出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進入漢季,士人的選擇,只剩下了一個老劉家。

    但戰國的士人精神遺澤,卻依然存在。

    戰國士人的價值觀,也依舊存在於人們腦中。

    在這個時代,臣雖然不能再擇君,但每一個士大夫,都是希望自己可以一出仕就是在明君麾下,從而走上正確的道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9 07:07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六十九節明主(2)

    一時間,新豐城中,幾多歡喜幾多憂愁。

    被錄取者,彈冠相慶,歡呼雀躍,他們的家長更誇張,馬上就呼朋喚友,準備擺酒宴慶祝。

    而落選者,自是躊躇嘆息,自怨自艾。

    但有了劉進和張越『不棄』士人的先例,倒是沒有人埋怨了。

    只是,自怨自艾和頹廢的情緒變得更加濃鬱。

    壓抑和抑鬱的氣息,充斥著所有的落選者。

    在許多人心裡,這次失敗,幾乎是天塌了一般的恐怖災難。

    特別是當他們得知,錄取人數高達兩百三十餘人的時候,內心的抑鬱更強烈了。

    兩百三十餘人錄取?

    換言之,相對五六百的面試者,差不多是二選一的過程了!

    這讓他們很受傷很受傷。

    對於文人而言,心靈受傷了怎麼辦?

    答案當然是藉酒澆愁嘍!

    不過,當這些人趕到酒肆時,愕然發現,酒肆之中,早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十餘名連面試都沒有參加,一直吃住於此的文人,橫七豎八的醉倒在酒肆的地板上。

    與落選者們相比,這些人的怨氣,幾乎都要衝破天際了。

    「公考不公,吾等何等高才,那張子重視而不見,這是他的損失!」有人叫囂著,拿著酒壺往嘴裡灌。

    旁邊一個僕人打扮的男子,一臉尷尬的扶著他,安慰道:「少主人何必置氣,待回家請主人疏通關係,自能得到一個差使……」

    「你懂什麼?」對方卻是哼哼幾聲,拿著酒壺繼續喝著。

    酒肆的閣樓上,隱約有著人在含糊不清的低吟著:「悲天下兮長歌一曲,嘆屈子兮懷才不遇,哀無明主細長太息……」

    呱嗒。

    這人抱著一個銅酒壺,從閣樓上滾了下來,腦袋碰到了地板上。

    兩三個隨從立刻急急忙忙的跑下來,喊道:「少主,少主,咱們還是回家吧……」

    剛剛走進這酒肆的幾個落選文人,見著這樣的場景,不禁有些面面相覷。

    這也太誇張了吧?

    當然,酒肆裡也不全然都是醉鬼。

    在酒肆的隔間之中,隱隱有著清楚的議論聲傳出來。

    「諸君,此番新豐公考,那侍中張子重公器私用,打壓異己,其心可誅!」有人高聲說著:「諸君可知,此番公開,八成以上得取者,皆公羊士子!」

    「哪怕剩餘兩成,也是法家甚至是黃老學居多!」

    「吾輩穀梁君子,竟只有十三人得取!」

    「思孟諸君,更是一人也不曾得中! 」

    「這其中要是沒有徇私舞弊,沒有排擠異己,誰信?」

    這人的話,立刻引發了憤怒。

    隔間裡一片群情激憤,沸騰不已。

    「真是可恨!」有人說道:「吾之前還以為這張子重張侍中乃是當世豪傑、英雄呢,卻不想也是一個固守門戶之見,用一己之私來判斷士人才能的偽君子!」

    其他人也是紛紛附和。

    剛剛進入酒肆的這幾人,也都被這聲討聲和解密所震怒了。

    大家心裡面一下子就冒起了怒火。

    好啊!你個張子重!

    居然公器私用!

    原來我還奇怪,我這樣的高才,竟不能得取。

    原來是你在打壓異己啊!

    至於事實是否如此?

    肯定是這樣啊!

    只要稍稍懂一點國朝歷史的,都會知道,事實必然如此。

    譬如說,當年建元新政的時候,主持新政的是魯儒派的巨頭趙綰、王臧。

    他們受命當今,主持新政後,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書天子: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

    一口氣開除了整個法家和縱橫家被舉為賢良的資格。

    但你以為這就是開始嗎?

    錯了。

    緊接著,大權在握的魯儒諸君,就在朝堂上大肆安插魯儒一系的文士。

    最巔峰的時候,幾乎大半個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都是魯儒君子們在把控。

    一時間,真可謂眾正盈朝,正氣凜然。

    但在當時,被打壓的最慘卻不是法家、縱橫家這樣的被打壓者,甚至不是黃老學派這個政敵。

    被魯儒一系壓的最慘的是同為儒家的公羊學派。

    公羊學巨頭董仲舒、胡毋生,甚至被排擠的只能宅在家裡讀書,連出門都不敢。

    不過,魯儒一系跳的太歡樂了也太囂張了。

    所以,終於引發眾怒。

    太皇太后懿旨一出,南軍大兵出營,接管了整個國家。

    朝堂上的所有魯儒儒生,全部下獄。

    由此,曾經盛極一時的魯儒一系殘廢了。

    這才有了公羊學派的崛起之機。

    公羊學派上台後,獨尊儒術,罷黷百家。

    但,他們寧願和法家聯盟,玩儒皮法骨,也不肯對穀梁學派和思孟學派高抬貴手。

    異端,總比異教徒更該死。

    沒看到,連素來與公羊學派比較友善的毛詩一派的儒生,也被公羊之士死死的壓制在河間國中嗎?

    這張子重張侍中素來與太學的公羊學派走的很近,甚至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以己度人,大家都覺得,此番公考,這位張侍中一定公器私用了!

    所以啊,大家的失敗,非戰之罪啊!

    若換一個中立的公正之人來主持,以大家胸中的才學,還能有落選的?

    不可能啊!

    這樣一想,這幾個年輕人就不由自主的靠近那隔間,並走了進去。

    一進裡面,大家就發現,這個小小的隔間裡,竟然滿滿噹噹,坐了二三十人,擁擠不堪。

    有好幾個大家都還認識,都是這次公考的落選者。

    於是,一種同仇敵愾的心理漸漸滋生。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青衣小廝,一路小跑,跑到隔間之中,在一個原本滿臉漲紅,深深感到不公的年輕人耳邊耳語幾句。

    對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心裡的怨氣和不滿,也馬上就不翼而飛,臉上甚至露出了得意與欣慰的神色。

    「諸君如此誹謗和攻仵國家侍中,吾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人悠悠然起身,長嘆道:「吾羞與諸君為伍!」

    驟然的變化,讓大家始料未及。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變臉怎麼變得這麼快的時候。

    門外卻傳來了一個男子急切的召喚:「少主,少主!主人喚你快快回家,長孫殿下和張侍中給您來信了!」

    聽到這個聲音,一個剛剛才進來,連話都沒有說的年輕人臉色劇變,然後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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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