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5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8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節 以武一切

    延和元年夏六月丁卯(初八)。

    朝陽剛剛從東方冉冉升起,新豐城外的路口,就已經擠滿了人群。

    來自全縣五鄉一城,但凡數的上號的家族和有名望的士族,都開始陸陸續續的朝這裡聚集。

    所有人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無數人都忐忑不安的望著長安方向。

    長安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入了整個新豐各個階級的耳中。

    那位即將上任的新縣令的來頭和光輝戰績,也迅速被科普開來。

    『張蚩尤』的大名更是不脛而走,一下子就在整個新豐都深入人心。

    面對這樣一個將要空降而來的大人物。

    誰敢輕視?

    誰又敢不重視?

    「不知道這位新任的張縣尊,會是個什麼性格的人?」在數個子侄攙扶下,陽裡三老徐榮,也走到此地,然後望著長安方向,低聲感嘆。

    幾位子侄,都是躬身低頭,沉默不語。

    從長安城傳來的消息,讓哪怕是陽裡人的他們,也有些驚懼。

    這位新扎縣令的可怖,讓這些帝鄉子民,也深感棘手。

    連丞相的孫子,太子的家臣還有天子的婕妤,都曾栽在這個新扎縣尊手裡。

    自己等不過頂了個帝鄉百姓的名頭,恐怕真要惹惱了這位,也不過是三合了結的事情。

    好在……

    年輕人們敬畏而崇拜的將眼光投注到徐榮身上。

    只要老大人在,無論這位『張蚩尤』如何霸道,恐怕都不敢侵犯陽裡的利益。

    但其他人,就沒有陽裡人這麼有底氣了。

    人人內心都是帶著恐懼和忌憚。

    尤其是驪鄉的馬氏家族家長馬原,更是眉頭深深緊皺,內心忐忑不安。

    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請求陽石公主施壓的舉動,非但沒有奏效,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那位『張蚩尤』毫不猶豫的連公主的臉也一起打了。

    如今,整個長安城內,他的親朋故舊們,都已經被嚇壞了。

    這個可怕的侍中,連公主的臉皮也能撕碎。

    誰還敢去招惹?

    誰又敢在他面前自恃身份?

    馬家的富貴和顯赫,似乎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我若活不成……」馬原用力的握著拳頭,在心裡發誓:「你也別想活!」

    作為驪鄉最大的地主兼最大的奴隸主,馬原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暗地裡養了一群亡命徒。

    為的,就是面對今天這樣的危局。

    無非,魚死網破而已!

    馬原輕輕轉著頭,看著在場的其他豪強與士族。

    他知道,這些人,大約也都有類似的想法或者念頭。

    在經過了王溫舒、義縱、咸宣等酷吏的洗禮後,關中的豪強們,已經明白了,自己在官府面前,是個什麼地位?

    就是地裡的韭菜,河裡的魚蝦,和山上的野菜。

    時間到了,就要收割一波。

    在強大的漢室政權面前,所有人都軟弱的如同那些被他們欺壓和凌辱的農民、奴婢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於是,無數人開始想出路。

    許多人都積極的向軍功家族演變。

    因為,他們發現,似乎只要家族有人在軍隊裡佔有一席之地。

    那麼家族財富和家族性命的安全性,立刻就能提升好幾個等級。

    官府也相當忌憚類似的家族,不敢輕易下手。

    「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馬原輕聲的念叨著這句關中人盡皆知的名言。

    可惜啊可惜,這句話雖然人人都知道,但能做到的卻很少很少。

    武將的培養,不比文人,隨便讀幾本書,就能濫竽充數,當個所謂的讀書人,到處招搖撞市了。

    武將不僅僅需要錢來堆。

    更需要機緣與天分。

    就像留候當年在沂水橋頭漫步,黃石公棄履以試之,再三考驗,才授其《太公兵法》。

    這個世界上,兵書是最寶貴,最珍惜的財富!

    它比黃金更稀少,比珠玉更珍貴!

    一般人別說看了,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兵書的存在!

    馬家不過驪鄉的土財主,自然也不可能有兵書。

    想到這裡,馬原就用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著枌榆社的那些名宿和豪強。

    這些高帝親兵的後人,這些歷代天子宿衛親衛的子孫們,生下來,就能有兵書讀,就能有長者教導怎麼帶兵作戰。

    二十三歲就能應募入伍,進入常人打破腦袋也進不了的北軍六校尉,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宿衛宮廷,隨侍天子。

    特別是陽裡的人,他們就更了不得了。

    全亭上下,所有孩子,都能有機會學習兵法,學習帶兵,學習作戰。

    不僅僅有著曾經馳騁沙場數十年的老將徐榮親自耳提面授,傳授經驗心得。

    甚至時不時還有著現役的漢軍大將,乃至於在邊塞的校尉、都尉,回來講授地理、傳授各種經驗。

    故此,陽裡的孩子,幾乎每一個都可以入伍,其中絕大多數,一進軍隊就能得到提拔,然後飛快的成長起來。

    馬原就聽說了,徐榮教導的那些孩子裡,現在甚至已經誕生了三位都尉!

    而且全部都是正牌的,駐防在九泉、張掖、居延等熱點地區,手握大漢精銳的都尉。

    這是讓他羨慕不已也嫉妒不已。

    「以武一切啊以武一切啊!」馬原心裡哀嘆著。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個世道,要守護家族,最好的辦法,只有入伍,靠武力來保護。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的,都是空中閣樓。

    就如他,哪怕費盡心機,成為了大漢帝姬的入幕之賓。

    一朝大禍臨頭,還不是一切盡為灰灰?

    若他有一群軍隊的同袍,有著幾個身居高位的大將為友。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可笑自己過去以為,能為大漢帝姬的賓客,能與谷梁的君子們把臂同遊,一切就都穩如泰山。

    卻不知,這所有的一切,沒有武力保護,就如空中閣樓,只不過曇花一謝而已。

    一遇到類似那位『張蚩尤』般的強權,立刻就要分崩離析。

    好在……

    如今醒悟過來也還不算晚!

    「若吾能渡過這次危機,一定要不惜代價,培養一個子侄入伍!」馬原在心裡發誓:「哪怕散盡家財,窮盡所有!」

    不止一個馬原這樣想。

    此刻,幾乎所有沒有武力依憑的新豐豪強,都是這樣想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8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一節上任(1)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聚集在路口的人群越來越多。

    甚至,開始有著尋常的農夫與遊俠開始靠攏。

    這些穿著破爛,皮膚黝黑,身上帶著汗味的百姓,基本都是來看熱鬧的。

    王富貴也帶著一頂斗笠,與幾個同亭的百姓,在附近的樹林裡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新任縣令將要上任的消息,現在,整個新豐縣百姓都知道了。

    而且,百姓們更加清楚了一個事情天子派來了使者,抓走了從前的縣尊與縣尉、縣丞等大人物。

    這讓這些底層的百姓,在絕望之中,看到了一縷縷名為希望的光芒。

    王富貴,更是心潮澎湃。

    一聽說新縣令要上任,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等待著今天了。

    在王富貴眼裡,那些被抓的縣尊、縣尉、縣丞,十之八九,都是半個多月前,曾經在自己家裡,做著『採風』任務的士子回去稟報了天子,才導致的結果。

    這更是讓王富貴,深感振奮。

    「此番聖天子,任命了一個侍中官來我新豐……」王富貴滿臉熱忱的望向長安方向,充滿了希冀的說道:「新豐百姓要有救嘍!」

    兩個從樹林旁邊經過的年輕士子聞言,臉帶怒容,呵斥道:「小老兒,休要胡說八道!那張子重人稱『張蚩尤』,必定兇殘暴虐,如同王溫舒、咸宣……新豐百姓何曾有救?怕是要有禍事了!」

    王富貴聽了,連鳥都懶得鳥這兩個文人。

    他傻笑著道:「小老兒,日夜期盼聖天子遣王中尉、咸內史來我新豐……」

    他的瞳孔中,放出了無垠的光彩。

    或許在豪強士大夫嘴裡,王溫舒、義縱、咸宣等酷吏,簡直是從頭壞到腳的魔鬼。

    但在整個天下,在百姓和人民眼裡。

    這些酷吏,卻是他們最後的指望與最終的寄託了。

    當初,王溫舒之治河內,感慨『倘使冬日益展一月,則吾事成矣』。

    義縱之治南陽,號稱『鷹擊毛摯』,一上任就先殺了最大的豪強寧成,族其三族,隨後掀起滔天大獄,將整個南陽郡都洗了一次。

    咸宣之治內史,事無鉅細,都要親自過問,關中的豪強貴族,誰的面子都不給。

    抓到罪證就是殺。

    這三人,曾經一度殺的天下豪強膽寒。

    然而,在他們揮起的屠刀背後,數百上千萬的底層百姓重獲新生。

    他們重新得到了已經失去的土地、房舍、種子甚至是家人,重新作為人而活了下來。

    是故,儘管士林輿論鞭笞酷吏們的行為和殺戮的無度。

    但,有漢以來,酷吏從來不絕於耳。

    因為,人民需要酷吏。

    皇帝,更加需要酷吏。

    那兩個文人,聽著王富貴的話,臉上頓時就裹上了寒霜。

    「無知農夫,不明酷吏之凶殘,可悲可嘆!」一人嘆著,憂心忡忡:「那『張蚩尤』恐怕上任後,會借這些所謂『淳樸農夫』的呼聲,而殘我等士人……」

    另外一人聽著,也是搖了搖頭。

    這世道,禮樂崩壞,聖道不修。

    於是,有姦詐機巧之人,有機變械飾之事。

    據說,連素來淳樸,心向聖道的太子殿下,也被那『張蚩尤』用機械之心給影響了。

    「吾輩求道之路,何其艱難矣……」這士子一臉悲傷春秋之意,無奈的嘆著氣。

    ……………………………………………………

    「這新豐縣……」張越坐在朝廷官派的馬車之中,望著車簾外的土地屋舍,感嘆著:「真是百廢俱興啊……」

    此刻,在他的馬車周圍,數百名大漢禁軍緊緊簇擁著他。

    他們是來自北軍六校尉之一的期門軍,素來駐紮在建章宮,宿衛天子。

    此番,張越上任新豐,天子特地詔命期門軍來給他和劉進壯威。

    不得不承認,作為天子的親衛,這支期門軍頗有當年霍去病的羽林衛的風采。

    數百騎並行前進,如臂指使,宛如一人。

    一路上,真真是風光無限,讓無數百姓側目。

    「確實如此……」劉進坐在馬車的上首位置,也是感慨不已,有了上次的考察經歷,如今再看著新豐的鄉村風光,他看到的再非是『雞犬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的悠閒田野。

    而是一個個充滿了危機,充斥著不公與矛盾的農村。

    在這一片片和諧的表面之下,潛伏著的是,大量百姓的破產和土地兼併的加速。

    每時每刻,都有農夫,不得不賣兒賣女,典妻典產,以求苟活。

    「殿下……」張越忽然對劉進拜道:「稍候,臣或許會殺人……」

    「嗯……」劉進看著張越,若在沒有認識張越前,殺人這個詞,劉進別說聽了,連看都不忍看。

    但現在……

    劉進想著自己在新豐的所見所聞,回憶著那些百姓的身影,想著皇祖父的教誨。

    他微微理了理衣襟,道:「卿放手去做吧……」

    「孤相信卿,是可以明辨是非的!」

    至於這新豐縣的豪強地主們?

    或許全殺了,會有冤枉的。

    但隔一個殺一個,劉進相信,一定不會有錯。

    這些渣滓,這些蠹蟲,這些趴在新豐百姓和大漢社稷的肌體上吸血的寄生蟲。

    就該好好的教育教育。

    只要張越不在新豐玩屠殺,劉進本人現在沒有任何意見。

    「殿下請放心……」張越低頭拜道:「臣不會濫殺無辜的……」

    「更不會讓殿下,見到鮮血的……」。

    對於劉進,張越還是很瞭解的。

    這位皇長孫啊,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如同孟子所言的君子。

    他現在雖然或許明白了不少道理,但,假如真的要在他面前殺人,他恐怕十之八九還是會心軟。

    所以,張越也早就做好了計畫。

    他微微笑著,道:「漢家製度『不教而誅是為虐』,臣一定會先教後懲,以合先王之道!」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他微笑著看著車簾外面。

    新豐縣,是他的試驗田。

    他想要在這摸索一下,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或許能,或許不能。

    說話間,遠方出現了人影。

    隨行的前哨騎兵回來稟報導:「長孫殿下,張侍中,新豐上下名士、宿老,皆在城外相迎,敢問殿下、侍中,是否要接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8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二節 上任(2)

    「『張蚩尤』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

    瞬間,整個路口等候的人群都沸騰了起來。

    人人都爭先恐後的向前伸長了脖子,企圖第一個看到傳說中的那位張蚩尤的模樣。

    到底是青面獠牙?還是身高三丈?

    而士大夫們,則相對沉穩,他們簇擁著十餘位新豐的三老,站在蔭涼的涼亭之中。

    徐榮則像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

    不知道多少士紳,向他露出討好的神色。

    隱隱間,徐榮居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就成為了新豐士紳的精神領袖了?

    他致仕十餘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當然,徐榮很清楚,這些人並非真的擁戴他。

    他們擁戴的是自己的力量和影響力。

    是他和他的前輩,在過去百年,在陽裡經營的力量。

    那是數十名漢軍校尉、都尉,組成的龐大力量。

    「哼,現在終於知道吾輩武人的厲害了吧……」徐榮在心裡訕笑著,頗為得意。

    遠方的馳道上,一陣陣煙塵衝天而起,大地彷彿被什麼東西震動了一般顫慄了起來。

    「那是……」就連徐榮見到這個情況也坐不住了,急切的起身,向前張望。

    只見在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隊騎兵陣列,迎著陽光,走向新豐。

    擦的嶄亮的甲冑,映的人有些眼花。

    高高挺立的頭纓,密密麻麻,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感覺膝蓋有些軟。

    「期門軍!」徐榮驚呼出聲!

    北軍六校尉,期門、虎賁、羽林、射聲、越騎、長水,在整個天下幾乎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六校尉的威名赫赫,更是直接建立在他們的纍纍戰功之上的。

    而作為宿衛建章宮,日夜守護天子的期門軍,更是皇權的象徵。

    這支精銳騎兵團,始建於建元三年,是當今天子以皇室外戚貴族子弟以及自己的侍衛親隨為骨幹組建而成的精銳。

    可以稱得上是大漢帝國第一支專業的中央警備團。

    它的職責,從來都只有一個——宿衛天子,保衛天子!

    其成員,更是優中選優,千挑萬選。

    非列侯子弟、貴戚之後,等閒人輕易不得選。

    這支部隊,哪怕是一個小卒子,也可能是北地某個威名赫赫的軍功家族的直系子弟。

    數十年來,期門郎們一直忠心耿耿的保衛和拱衛著大漢天子。

    伴隨他南至泰山,北至長城,飲馬黃河,躍馬長江。

    全天下的軍功貴族家庭,更是紛紛以子弟能為期門郎而自傲。

    但現在,這支素來作為天子的影子,天子親衛的期門軍,卻出現在了這裡!

    所有人都驚鄂的嘴都合不攏。

    內心更是彷彿被戰鎚鎚的稀巴爛。

    「這位『張蚩尤』,還真是簡在帝心啊……」無數人哀嘆著。

    天子連期門軍都派出來給這個張子重壯威。

    這態度幾乎就是赤裸裸的告訴所有人——這是朕的愛臣,爾等都悠著點!

    馬原更是被這赫赫軍勢嚇得身體都在打擺子了。

    一個聲音在心裡狂呼:「這個人,這個張子重,絕對不能招惹!」

    「得罪他,會比謀反還可怕!」

    而他更是無比清楚,在期門軍出現的這一剎那,他原本的算盤,就已經宣告破滅了。

    在這個世界上,亡命之徒們,或許敢於刺殺一個朝廷命官。

    但,沒有那個人有膽子,敢向一位深得天子寵愛的大臣揮刀。

    因為,那樣做的話,一定會被追查到底,並且會被殺全家!

    況且,此人既然有期門郎壓陣,身邊豈能沒有強力保護?

    靠著烏合之眾,憑著血氣之勇,安能傷他?

    「怎麼辦?」馬原在心裡飛快的盤算起來。

    而在此時,遠方的軍陣,終於完整的呈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支至少有著三個作戰隊率的期門騎兵。

    足足三百騎,就像雷霆,就像戰鎚,踏著整齊的步履,嚴絲合縫的簇擁著一支車隊,向著眾人而來。

    作為老將,作為曾經也是期門軍中一員的徐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三百期門郎?這是一個什麼概念,他太清楚了!

    北軍六校尉,每一支,都是按照著當今天子特殊的建軍理念組建起來的。

    就以期門軍為例,這支騎兵,在平時的總人數,一直徘徊在千人以內。

    完全是按照精兵強將的標準組建的。

    一旦有戰事需要出征,它立刻就會膨脹。

    到那個時候,哪怕是期門軍中的一個士兵,也能立刻統帥一個仕甚至一個隊率的軍隊。

    換而言之,期門軍可以在必要時刻,膨脹成一個數萬大軍的超級軍團。

    也就是說,僅僅是眼前的這三百騎,只要天子有令,他們能一個月內變成一支三千人以上的大軍,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這也正是北軍六校尉的恐怖之處,更是大漢禁軍鎮壓天下的底氣所在。

    「走……」徐榮揮手,對自己的子侄們道:「與我去迎接張侍中!」

    期門軍的出現,代表了天子意志。

    作為天子忠臣,徐榮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過去效忠這位張侍中,為張侍中而戰。

    因為,天子派出了期門軍,告訴了他:忠臣快來集合。

    他若慢上半拍,豈非告訴天子:我非忠臣?

    這是萬萬不行的。

    徐榮一動,其他人哪裡還坐的住?哪裡還敢安坐?

    紛紛跟了上去。

    而周圍樹林和原野上的圍觀百姓,也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遠方。

    他們的見識不足,認不得大漢天子的親軍。

    但遠方那支威勢赫赫的鐵騎,卻讓所有人,從心底都深處無比的安全感。

    「天子派了張侍中來新豐,是要救我等小民的!」王富貴大聲喊道:「聖天子必然關注到了我等小民生活的艱難,所以派了侍中這樣的大臣來此救我等!」

    「天子萬歲!」

    「天子萬歲!」無數百姓歡呼雀躍。

    劉氏百年來,一直努力和不懈的在人民,特別是底層人民心中塑造了自己的親民和愛民形象,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耳中聽著人民的呼聲,士大夫豪強們,也不得不跟著喊道:「天子萬歲!」

    沒辦法,誰不喊,誰就是亂臣賊子,誰就是不承認大漢天子的神聖與威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三節 上任(3)

    「天子萬歲!」

    猶如潮水般的萬歲聲,傳入耳畔。

    劉進也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前眺望。

    只見在遠方,數以百計的人民,大聲歡呼著,向著他招手。

    這一刻,劉進的眼眶有些濕潤。

    「民心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劉進感慨著,此刻,他想起了張侍中當日在新豐的榆樹裡所說的話。

    民如水,社稷如舟。

    如今,天下民心在漢,大漢社稷之舟,故能安穩的行駛在江河湖海,馳騁於天下。

    「殿下聖明!」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感慨萬千。

    在歷史上,即便經過了元成的亂搞,等到哀帝登基,西漢王朝竟也能一度迴光返照,差點重拾輝煌。

    要不是哀帝得了怪病,王莽想要篡漢,恐怕都不會那麼輕易。

    即便如此,王莽篡漢後,當天下揭竿而起。

    十之八九的起義軍,都會簇擁一位劉氏宗室後人作為首領。

    光武帝劉秀就曾因此感嘆萬千。

    曆數中國兩千年封建王朝的歷史,獨西漢能如此。

    其中緣故,只能說是劉氏在人民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準備一下,與孤去見父老們吧!」劉進微微伸手,鄭重的整理起自己的冠琉。

    張越聞言,也點點頭。

    …………………………………………

    車隊緩緩的停在人群前。

    一位騎著駿馬的校尉,策馬向前,手持著節旄,面向人群,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天子節旄,策馬繞場一週,然後回到原點。

    「奉天子命,皇長孫進、侍中官領新豐令毅,臨於新豐,天子聖諭,以長孫食邑新豐,為新豐君,以侍中官張毅兼領新豐令,總責新豐內外大小事務,賜節旄,許便宜行事!」這校尉大聲說道:「新豐士民,皆當遵奉聖諭,效忠長孫,輔佐長孫,躬行德孝!」

    伴隨著這個校尉的話語。

    所有百姓,都是渾身一戰。

    特別是平民,更是感覺眼眶一熱。

    王富貴更是匍匐在地,淚流滿面,大聲呼喊:「聖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次,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真的有救了!

    聖天子,竟派了長孫來此,為新豐君,為新豐主!

    難怪這新任縣尊,竟會有一個侍中官來兼任了!

    豪強們,則都是面面相覷。雖然,他們早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新豐已經被劃給皇長孫了。

    但他們沒有想到,長孫竟然會與那個『張蚩尤』同來!

    眾人,激動的有之,興奮的有之,恐懼的有之,顫慄的有之。

    但不管他們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此刻都唯有深深匍匐,恭身受命:「臣等謹奉詔命!」

    徐榮甚至都激動的顫抖起來。

    長孫啊,這可是長孫啊!

    此刻,老將軍內心,燃起了無窮無盡的熱血,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每一個大漢忠臣,都以為社稷為宗廟效忠為己任。

    而長孫,是社稷的未來,是宗廟的未來。

    效忠長孫,就是效忠社稷,就是效忠宗廟。

    「想不到,我徐某人到老了,還能有機會,再為社稷盡忠!」徐榮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一般:「此生死而無憾矣!」

    馬原則跟呆子一般,在這剎那,他的腦子幾乎宕機。

    長孫親臨了?

    這怎麼可能?

    他聽說過,太子據食邑縣的一些情況。

    在那些縣裡,太子別說親臨了,連地方上的事情,都不怎麼過問,統統交給了自己的大臣去處置,自己每日與文人交流文章,談論道德,好不快意。

    這長孫,怎麼就親自來新豐了?

    在他預想中,這位殿下,難道不是應該躲在舒適的長安宮闕之中,享受著美人美酒嗎?

    就見前方的騎兵們,緩緩的讓開一條路。

    一輛裝飾著龍鳳,懸掛著黑龍旗的宮車,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一條地毯,被幾個侍從鋪到宮車下面。

    兩個騎士恭身上前,拜道:「恭請長孫殿下,蒞臨新豐!」

    隨行的樂師們也奏響了編鐘。

    一群清秀的少府贊禮官,輕聲唱諾了起來:「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伴隨著神聖的《維天之命》的詩樂讚頌,一位頭戴著冠琉,身著冕服,眷帶著萬千光芒的年輕人,輕輕走下宮車,他手提著綬帶,宛如君子一般向前。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所有人紛紛將腦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正式,只敢悄悄的瞥視。

    卻見著在這位長孫之後,又一個身影,緊隨其後。

    同樣是一個年輕人,身著絳服,頭戴貂蟬冠,腰配長劍。

    ……………………………………

    張越緊隨著劉進,輕輕向前,走到人群之前。

    然後,他與劉進輕輕向前欠身,長身作揖,對著眾人行禮。

    這是很關鍵的。

    在漢室,別說是他和劉進,就連天子,在面對百姓大禮時也要回禮。

    不然,那就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為仇寇了。

    像那種心安理得的享受臣子與百姓士民大禮,自己大大咧咧的傢伙,不是夷狄酋長,就是非君之暴君。

    這在漢代價值觀裡,是會被『天下共擊之』的。

    張越甚至聽說了,如今在匈奴的單于庭裡,在衛律和李陵的影響下,連匈奴單于,也學會禮儀尊卑和仁義道德了。

    反正,自兒單于以降,匈奴人正在變得越來越文明,也變得越來越像漢人。

    蘇武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就聽著劉進輕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小子進,恭問諸位父老安!」

    說著就又是長身而拜。

    父老鄉親……這個詞彙,自從被劉邦用了以後,基本就成為了劉氏專屬了。

    「臣等(草民)恭問殿下安,願殿下富貴常享,永永無期!」無數人更是聽到『父老鄉親』這個詞彙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感動的淚流滿面,激動的難以自抑,只恨不能立刻給劉進做牛做馬,擋槍擋箭。

    因為,當劉進開口講出『父老鄉親』這個詞語時,就已經宣告了,他們與劉進之間,締結了一種玄妙的契約。

    互相之間,幾乎已經被一種神聖的紐帶聯繫到了一起。

    劉進是君,他們是臣。

    君對臣負有責任和義務,而臣對君同樣負有責任和義務。

    一般來說,這個契約,比白紙黑字的血契還可靠、牢固。

    先帝時,廢太子劉榮死於長安,猜猜看他死後發生了什麼?

    數十名曾經食祿於他或者曾經是他食邑縣的士大夫官員,集體在劉榮墓前自殺,以決絕的態度,宣告了他們曾經的誓言。

    君不負我,則臣不負君。

    生生世世,生死相隨。

    歷史上,巫蠱之禍,也發生了相同的悲壯之事。

    大批太子據的賓客和官吏,在太子據死後,自殺於其墓前都不需要國家去抓,他們自己求死。

    唯一一個選擇苟活的是張賀,而張賀選擇苟活的原因也很簡單。

    有皇孫需要他撫養。

    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漢室的太子,因而得到了無數的力量。

    而如今,劉進親臨新豐,直面新豐百姓,立刻就收穫了數不清的忠誠。

    尤其是徐榮更是眼淚嘩嘩,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標效忠並且忠於長孫,輔佐和匡扶長孫!

    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有些羨慕。

    只能說,封建時代的百姓的民心,太好收割了。

    統治者只需要稍微會點演技,學會做些姿態,輕輕鬆鬆就能收割民心。

    若再推出幾個優惠政策,偶爾關心一下百姓疾苦,那就是萬家生佛,聖王在世了。

    可惜,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會有很多渣渣搞砸。

    古人說:肉食者鄙,真是誠不欺我!

    這樣想著,張越就欠身向前,道:「晚輩張子重,見過諸位新豐長者、君子及父兄!」

    父老鄉親,臣子是不能用的,但父兄還是可以勉強用一用。

    「見過張侍中!」無數人紛紛再拜。

    但心裡面卻都有著疑惑:這位侍中官,不是外號『張蚩尤』嗎?怎麼說話如此和氣?似乎是一個溫和君子?

    就聽著長孫向前,抬手道:「諸位父老快快起來吧,地上涼……」

    眾人聞言,連忙拜道:「謝殿下恩典……」

    這才各自起身,然後悄悄的抬眼,向前打量著這兩位將主宰新豐的大人物的面容。

    長孫殿下,身著袞服,頭戴冠琉,舉止得體,果然是穆穆君子。

    而那位『張蚩尤』,更是神采奕奕,看上去溫文爾雅,如同從詩書之中走出來的謙謙君子。

    ……………………

    「這……這……這……」徐榮抬眼一看,瞳孔猛然放大,眼前這兩位……怎麼這麼眼熟?不就是那日的那兩位采風士子?

    「果然是劉氏長孫啊……」徐榮在心裡感嘆著:「有文景遺德之風!」

    徐榮的腦海裡,一下子就浮現了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聽長輩講述過的,那些先帝年輕的時候,在關中到處遊玩的故事,以及當今天子年輕時的一些放浪之事。

    他本以為,這些事情已成絕響。

    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直面傳說,直面故事的一日。

    而一位能懂得體察民情,考察民間疾苦的長孫與侍中官來了新豐。

    他們將給新豐帶來什麼變化?

    徐榮一下子就滿懷期待起來。

    「聖天子呦!」徐榮正感嘆著,就聽著不遠處的一個老農忽然抽泣了起來,哭著道:「老兒何其有幸,竟曾蒙殿下與侍中親臨,以問疾苦!」

    王富貴現在感覺自己就彷彿沉浸於蜜糖罐之中。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漢長孫和大漢侍中,居然曾經親臨他家,向他致意,曾經親自詢問他家疾苦。

    「吾家有救了!有救了!」王富貴又哭又笑,像個孩子般。

    他記起了父祖們曾經說過的故事,太宗在位時期,先帝與諸位皇子,經常遊玩於關中。

    他們出入村亭,遊戲鄉鄰。

    他們懲治不法,責罰不孝,扶助貧弱,嚴責豪強。

    所過之處,處處留有他們的傳說。

    及至即位,先帝於是當即下詔,將百姓的始傅年紀從二十歲推遲到二十三歲,免老年紀從六十歲提前到五十五歲。

    真真是廣施恩澤,德被蒼生啊!

    而現在,相同的傳說,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那麼……

    未來長孫即位,天下小民,如自己家等,豈非是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對王富貴來說,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他知道,一個肯到他家裡,肯與他交談,肯問他疾苦,聽他講述不幸的長孫,一定是一個好長孫,一定是文景般的聖人!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挨餓。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受凍。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顛沛流離。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四節 劉進的內疚

    劉進扭過頭去,看到了那個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老漢。

    他立刻認了出來,並走上前去,伸手扶起王富貴,輕聲問道:「長者何故哭泣?」

    「老漢這是高興……」王富貴笑著流淚拜道:「聖天子命殿下以臨新豐,這是新豐百姓的福分啊!」

    在久遠的文景時代,在整個關中,幾乎所有平民都在幻想,自己能被劃入太子的治下。

    因為,那就意味著幸福與安康。

    歷代以來,漢太子皆以其食邑縣百姓為根本。

    儲君食邑之縣的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高於其他縣。

    這是因為,伴隨儲君的到來,還會有大量的優惠和便民政策以及大量資源。

    王富貴還記得很清楚,他年少之時,父祖們聽說了湖縣被劃入儲君食邑後,那個羨慕的神色。

    而這位長孫殿下,曾親自微服,詢問自己生活上的難處與困難,知道了自己這樣的小民的訴求。

    一定會推出相應的政策,紓解自己家庭的困難。

    劉進握著王富貴的手,一點也不嫌棄對方長滿了老繭的雙手,頗為感觸的拉著他,嘆道:「孤曾與張侍中,踏及新豐,微服以問疾苦,得長者及諸民之艱辛,自回長安以來,日夜難眠,輾轉反側,夙興夜寐,以思破局之路……」

    「孤雖在長安,然則內心魂魄牽於新豐萬民之勞苦……」

    「孤之皇太祖父,太宗孝文皇帝曾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孤今受命於皇祖父大人,以為新豐之君,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恐孤之德薄,下無以佐百姓,上無以報君父社稷……」

    「詩云: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說道這裡,劉進臉上的神色就變得無比深重。

    別說其他人,連張越都看傻了。

    這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皇長孫嗎?

    恐怕,是太宗附體,先帝顯靈了!

    這演技,這作態,真真是挑不出半分瑕疵。

    只能說,劉氏出影帝,這大約是篆刻在基因裡的傳承了。

    但張越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劉進此刻,還真是這麼想的。

    這些話,確實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自離開新豐以後,他徘徊宮闕之間,走在閣宇之中。

    日思夜想,都在思考新豐的事情。

    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的能力,實在是太輕微了,自己的見識,也實在太稀薄了。

    他過去學到的東西,既不能填飽新豐百姓的肚子,也不能解救那些被奴役的人民。

    思來想去,他最終發現,自己唯一能對百姓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握著王富貴的手,動情的道:「孤無以澤百姓,獨能以免新豐百姓田稅三年,望父老不以孤德薄而棄孤!」

    說著,他對著王富貴深深稽首。

    再向著在場的父老鄉親們深深一拜。

    內心之中,滿滿的都是愧疚和無奈。

    新豐百姓受苦日久,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讓渡自己的利益,以補新豐人民。

    這真是讓他深感迷茫與自責,內心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他甚至擔心、害怕,新豐人民因此不滿,因此責備他。

    「殿下為漢長孫,何故明知百姓疾苦,生民陷於水火之中,老不得養,幼不得教,而吝嗇至此?」

    無數個夜晚,他都被夢中百姓的斥責而驚醒。

    然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殿下仁德……」王富貴聽著,卻是猛然跪下來,磕頭拜道:「殿下仁德啊!」

    周圍農夫與豪強士大夫們,也全部都不由自主的跪下來,頓首拜道:「殿下仁德!」

    甚至有三老,被感動的淚流滿面,哭著對左右說道:「殿下果太宗子孫矣!」

    漢太宗孝文皇帝,雖然棄天下五六十年,但他卻依然活在天下人民心裡。

    無論庶民走卒,還是豪強地主,都對這位陛下和他創造的那個盛世,充滿懷念。

    在事實上來說,漢室能歷經風風雨雨,至今依然民心歸附,天下順從。

    漢太宗的遺澤,佔了很大的緣故。

    這位陛下在世之日,真真是德被蒼生,澤及鳥獸。

    在漢代百姓心裡,就是古代的三王五帝般的聖王。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殿下仁德』的稱頌與感恩聲。

    減免田稅,無論哪個階級都能受益(當然,奴婢除外)。

    特別是對於小民來說,這位殿下的決定,幾乎就像及時雨,將挽救無數家庭免於破產。

    百姓們越是如此,劉進卻越是愧疚。

    在他看來,自己所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新豐縣一年的田稅才多少?

    在冊土地七萬多畝罷了,一年不過兩千石粟米,折算為錢不過二十萬而已。

    尚不及長安的貴族子弟們,一場鬥雞的費用。

    甚至不及他一個月賞賜給左右宦官親隨的費用。

    若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能減免全縣百姓的所有徭役負擔和苛捐雜稅。

    可惜他不能。

    他能免收新豐田稅,是因為這些田稅最終都會交給他。

    完全歸他處置,所以他可以決定不要。

    但其他的稅賦,他卻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劉進內心的愧疚之情就更深重了。

    他望著滿場的百姓,低聲道:「孤德薄,當不得父老如此厚愛……」

    他轉身看向張越,接著道:「所幸,皇祖父命侍中官張毅以佐孤……」

    「張侍中允文允武,胸有韜略,必能佐孤以齊七政,必能佐孤以治新豐!」

    張越聽了,立刻上前,拜道:「臣本卑鄙,幸陛下不棄而殿下信重,必當殫精竭慮,以佐殿下!」

    心裡面,則悄悄的給劉進點了無數個贊。

    這位長孫殿下這麼一玩,對於新豐之事,無疑開了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頭了。

    只要稍稍加大一下宣傳力度,在民間傳揚這位殿下的仁德之名。

    屆時,自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新任新豐官僚系統將在民間和民眾心中擁有強大的號召力和威信。

    在中國,只要官府有威信,有號召力,有組織力,再有點計畫,什麼事情幹不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09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五節畫餅

    劉進演講的效果好的有些讓張越都吃驚不已。

    環顧全場,別說平民百姓了,就連豪強士族之中,也有許多人感動不已,就差沒有爬過來宣誓效忠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應該正常。

    對於中國人來說,有很多東西是深埋骨髓,篆刻進基因之中,不因時代和社會變化而改變的。

    其中,就包括了對『明君賢主』和『明君賢主』政治的渴望與嚮往。

    哪怕再過兩千年,哪怕是一個能夠高唱『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的人,恐怕也逃脫不了內心深處對於明君的嚮往與渴望。

    劉進方才的表現,何止是合格,簡直是優異!

    張越微微定神,他自知道,不能讓劉進的努力白費。

    他於是提著綬帶,微微上前,對著在場豪強、貴族、三老和百姓拱手拜道:「晚輩受命於天子,以佐長孫,自當日日夜夜,為新豐上下百姓福祉而努力……」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晚輩不才,如今初初上任,便決定燒起這第一把火!」

    無數豪強聽得內心緊張不安,生怕這位『張蚩尤』,一言不合,就現場抓人開殺!

    這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事實上,漢家的酷吏們,最喜歡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殺人立威。

    很多人甚至信奉『殺的越多,威權越大』的真理。

    不止一個王溫舒、義縱,曾經在所在郡縣開始無雙割草模式,將地方豪強一掃而空。

    這位『張蚩尤』若是學習他的前輩們……

    許多人的心臟立刻就懸了起來。

    馬原更是一臉的苦瓜色。

    就聽著這位『張蚩尤』,輕輕的拍掌。

    然後,就有著幾個官吏,抱著一捆布帛走上前來。

    這位『張蚩尤』微笑著將這布帛模樣的物事拉開,一副巨大的新豐地理堪輿圖,就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只見這位『張蚩尤』走到這堪輿前,伸手在其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笑著面朝眾人道:「這第一把火……晚輩保證在今年冬天,明年春耕之前,在新豐縣修建四條渠道……」

    「第一條,鑿榆樹溪,以灌陽裡、榆樹裡及週遭三亭……預計渠長十里,灌溉土地田畝七千餘畝……」

    「第二條,開渭河,自襄裡引其水入臨渭,渠長八里,灌兩亭土地約五千畝……」

    「第三條,鑿溪水,引水入驪鄉,灌三亭……」

    「第四條,驪河水入新豐城,灌城外兩千畝土地,並給為城中居民用水!」

    ………………………………

    「這……」

    無數豪強地主,聽得心曠神怡,如痴如醉,甚至興奮難耐,難以自抑!

    「居然是修渠道!」地主豪強們立刻雙目放光,如同惡狼一般,環顧四周,眼中都綻放著綠油油的凶光。

    水利渠道,在漢室是一個三贏的事情。

    修建水利渠道,不僅僅國家得利,百姓得利,豪強更是利上加利。

    道理很簡單,豪強們蓄奴多,土地多。

    一修渠道,就能賺到大筆的錢糧,若這渠道是修在本地,那就更能收穫最大利益。

    你要知道,在西元前,有渠道灌溉的土地和沒有渠道灌溉的土地,那是兩種土地。

    前者撐死了畝產兩石,後者畝產可能達到三石、四石,甚至五石、六石。

    基本上,漢家地方官們假如想要收割民心,獲取政績,最好的辦法,從來都是大興水利。

    在當今天子登基後的最初二三十年,漢室也一度湧現出了無數的基建狂魔。

    張湯甚至曾經腦洞大開,想從關中鑿開一條水路,將渭河、漢水與長江聯繫起來。

    還付諸了實踐,不過因為工程難度太大,技術條件根本不成熟而不得不放棄。

    而河東郡也曾有一個郡守覺得三門峽太礙眼了,想要鑿開三門峽,馴服黃河。

    同樣付諸了實踐,不過結果嘛,同樣失敗了。

    但除了這些失敗的案例,成功者也同樣無數。

    嚴熊鑿開了龍首渠,咸宣開了明渠,兒寬造了六輔渠,先後三任少府卿接力,挖了昆明池。

    這還是關中開建的水利工程。

    當年,幾乎整個天下的官吏都沉迷於興修水利與屠戮豪強這兩個事情之中而不能自拔。

    然而,自從元封年之後,天下的水利工程的興修速度,幾乎陷入了停滯。

    官吏們,似乎不再熱衷於興修水利了。

    隨著越來越的儒生執掌基層大權,修水利這樣的吃力不討好,說不定可能被人摘桃子的傻事,願意做的人越來越少了。

    及至今天,關中竟然有十年沒有興建水利設施了。

    別說龍首渠那樣的大型工程,便是新的小型水利工程,也沒有興建。

    當然,這個鍋不能讓儒家全部來背。

    這與社會大環境的發展是密不可分的。

    元封以來,自耕農和中產階級破產速度越來越快。

    這些人的破產,直接導致了地方財政收入枯竭。

    沒有錢,修個p的水利啊!

    事實上,張越要不是有劉進和天子當靠山,他來了新豐,也會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張越現在一見面,就宣佈修水利,而且一修就是四條。

    這立刻就讓他在新豐地主豪強貴族們心裡的形象,從『張蚩尤』變成了『張夷吾』。

    修水利啊,這可是修水利啊!

    散財童子來了!

    而那四條渠道,所過亭裡的豪強與地主,更是恨不得跑上前來,抱住張越大腿,大喊:「爸爸我錯了!」

    沒辦法,這四條渠道一修,自己家裡的土地,馬上就從鹽鹼地、沒有什麼產出的下田,變成了最好的水澆地,變成了上田。

    僅僅是這個身份的轉換,自己的訾產馬上就能暴增兩三倍!

    真是天降大禮包!

    「明公英明!」十幾個地主豪強,馬上就大聲嚷嚷起來。

    這些人自然是這些渠道所過之處的人家。

    而其他豪強,則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公何故厚彼薄我等!」有人異議著。

    立刻就引來無數人附和,這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

    張越微微笑著伸手對眾人道:「諸位父兄不必苦惱……」

    「此番,晚輩受命來新豐,可不止今年修,更不會只修四條!」他猛地掀開這堪輿上的布帛,露出了被遮擋的另外一副地圖。

    這地圖上,縱橫開闊的渠道,密密麻麻,就如蜘蛛網一般,將全縣的鄉亭聯繫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水利網絡。

    「此乃聖天子批准,受命於我,將在未來五年,為新豐所建水利渠道……」

    「共計四十八條渠道,連接全縣鄉亭……」

    「此外,我還將在新豐大力推廣水車,以灌溉農田……」

    「授給父兄新式耕作器具及其耕作方式……」

    「五年內……」張越伸出五個手指,拍著胸膛,鄭重的道:「必令新豐畝產翻番,從畝產兩石,增長到畝產四石以上!」

    「令新豐百姓收入翻番,自人均歲入一萬錢,增長到兩萬錢!」

    「戶口要增加到至少一萬五千戶,土地要增加到至少十五萬畝!」

    「本官已經在天子麵前立下了軍令狀,若做不到,則軍法從事!」

    聽著張越描繪的那個未來盛世,再看著眼前的那副有著無數渠道,聯繫全縣的地圖。

    豪強們血脈僨張,地主們手舞足蹈,就連三老們也是感覺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現在,再沒有人覺得,這位新任縣尊,侍中官是什麼恐怖的『張蚩尤』了。

    若他能做到他所說的這些,哪怕只是做到一半。

    也是周公在世,召公復生。

    是管夷吾,是西門豹,是李冰。

    全縣上下,別說是膜拜了,給他立祀紀念,歲歲禱告,人們也會願意的。

    而圍觀的百姓們,比豪強們更激動。

    王富貴等人,甚至幸福的都要暈過去了。

    「聖天子萬歲!」無數百姓笑著,哭著,大聲喊著,表達著自己的幸福與喜悅:「長孫殿下富貴永享!張縣尊公侯萬代!」

    張越和劉進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胡蘿蔔,從來都是要配大棒,才能更加美味。不是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六節 大棒(1)

    此刻,豪強地主們都沉浸在張越公佈的那個巨大的水利工程計畫之中。

    這個大餅太大了。

    大到足可讓所有人都吃的盤滿缽滿。

    只不過……

    許多人在清醒後的剎那,就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特別有默契的各自退開幾步。

    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犬齒相依,利益交錯的家族。

    此刻,眼中都噴出了火花。

    自古,財帛動人心。

    所以,晏子可以二桃殺三士。

    如今,面對著很可能是新豐縣有史以來最大的利好政策和優惠。

    誰都希望,自己能多吃一點,而別人,特別是自己在地方上的直接競爭對手少吃一點。

    這樣,家族就有可能藉著這個機會彎道超車,甩開那個競爭對手,甚至從此凌駕於其上。

    常盛舔著嘴唇,此刻,他的腦海中幾乎全部都是自己的侄子常文曾經稟告他的一件事情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希望他能帶頭檢舉柳亭楊氏的不法。

    常盛最開始其實壓根沒有怎麼聽進去。

    檢舉鄉黨,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

    當初,楊可大興告緡,地方上鄰里互告,鄉黨之間各自檢舉,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也讓全天下的地主豪強,都開始謹慎起來。

    一般情況下,兩個家族就算是打的要死要活,互相之間水火不容,也不會輕易訴諸官府,將事情鬧到官衙之中。

    因為,告緡的教訓,使得人們知道。

    你檢舉了別人,別人也會檢舉你。

    最終,是同歸於盡。

    大好頭顱和萬貫家財,都將落地,都會被泥腿子們瓜分。

    但現在,常盛的內心,卻是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他拿著眼睛,打量著自己身旁的楊氏家主楊費,正巧,楊費也在拿著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常盛很清楚,楊家做過些什麼事情。

    這個家族,在柳亭是靠著放貸發達起來的。

    每歲青黃不接之時,就是楊氏最喜歡的季節。

    他們將大批的粟米,借貸給平民。

    九出十三歸,已經是良心價,是親友價。

    楊氏的利息,是利滾利。

    一個月還不上,到下個月,一斗米就能變成一石!

    楊氏崛起不過二十年,柳亭百姓的戶口就從高峰時的一百七十餘戶,變成了現在的不過一百戶。

    消失的這些家庭,去了哪裡?想都不不用想。

    若楊氏只靠著放貸,其財富的積累速度,毫無疑問是不可能這麼快的。

    楊家人真正的致富秘訣,還是靠著與官吏勾結,巧取豪奪。

    其手段簡單而有效在每年秋冬,不征芻稾,逼迫百姓為了生存不得不賤賣辛辛苦苦收割的芻稾。

    而等到了來年春夏,芻稾價格高企之時催征。

    迫使百姓不得不去高價買自己在去年冬天低價賤賣給楊家的芻稾。

    這一倒手,利潤就是一倍。

    有些農民比較聰明,在秋冬季節忍著不賣,企圖將芻稾留到第二年春夏。

    楊氏的做法,就粗暴而乾脆派幾個遊俠,放火燒掉這家人存放芻稾的地方。

    以常盛所知,僅僅是在去年,柳亭就有一戶人家,因為存放芻稾的柴房半夜被燒,因為沒有發覺,導致大火焚盡家宅,全家五口人,僅有一人得活!

    此人在知道了是楊家人指使縱火的事情後,就來新豐官衙上告,結果在半路上被兩個遊俠用亂棍打死,屍體丟到了山林之中。

    老實說,常盛很看不起楊家所用的這些卑鄙手段。

    更是無比蔑視楊家所用的那些下三濫的辦法。

    在常盛看來,這楊氏的所作所為,除了讓百姓『積怨於心』之外,沒有半分好處。

    若來一個酷吏,楊家就是最好的靶子。

    說不定還要連累像自己這樣的素來清明,對鄉黨頗為友善的『良善之家』。

    本來,常、楊兩家,雖然有著些矛盾,互相也都有不少齷齪。

    但,大家都是鄉紳。

    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底子,也掌握了對方的一些把柄。

    投鼠忌器,常盛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然而,現在……

    看著眼前的那張布帛上的渠道流經之地,常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那四條渠道之中的一條,正好會經過他家與楊家土地之間。

    換而言之,若楊家倒下了。

    這條渠道的利益,就是他常氏獨佔。

    常家在當地有七八百畝地,加上楊家的那幾百畝,合起來就是一片千五百畝的膏腴之地。

    若渠道開通,這些土地本身的價值,就會陡然增加數倍。

    更何況,還有更賦徭役之利。

    這利益之大,即使是常盛也難以把持!

    但,還是有著顧慮。

    畢竟,有了楊可告緡的前車之鑑。

    常盛不敢肯定,自己能獨善其身。

    不止是常盛內心糾結。

    幾乎所有的豪強地主士大夫貴族們,現在內心都跟貓抓了一般。

    他們既想自己獨吞所有利好,但卻又忌憚,害怕被對方倒打一耙!

    要知道,當初告緡政策的狂瀾掀起之時。

    無數人明明前一刻還是勝利者,但後一刻就被人檢舉,與那些不幸者一般鋃鐺入獄。

    幾乎所有郡國的商賈豪強,都被波及。

    只有少數人得以倖免。

    那場狂瀾,令全天下的豪強地主都明白了一個真理不要去官府檢舉自己的同鄉!

    ………………………………

    張越掃視著全場,他的視線在人群之中穿梭。

    他知道,是時候添把柴禾,好好的燒一燒了。

    他微微上前,對著眾人拱手:「諸位父兄,應當皆知,漢家祖制,素來就是『士不教不得征』,其在民政,則為『不教而誅是為虐』!」

    在文景時期,黃老學派主政之下的漢室,這兩條甚至是天條一般的戒律。

    國家頒布法律,實施之前,一定會先張貼在露布之下,由官吏宣講、普及,讓百姓們全部知曉。

    軍隊在徵兵前,必然會選擇那些接受過系統訓練,有著足夠軍事技能的良家子。

    這是傳承自戰國的精神,也是子產先生的『公開法』精神的延續。

    然而……

    最近這幾十年來,隨著儒家掌權。

    這兩個制度就漸漸鬆弛了。

    畢竟,對於儒生來說,子產雖然先賢,但也不如孔子啊。

    孔子教誨的好: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

    泥腿子老百姓什麼的,就乖乖的聽我們君子的指揮與教化就好了。

    法律什麼的,需要懂嗎?不需要!

    在儒家的思維形態之中,甚至最好,老百姓不要去告狀,也不要輕易來打擾我等君子的清修。

    有什麼問題,你們自己協商著解決那是最棒了!

    簡單的總結,就是愚民。

    百姓越蠢越好,越乖越好。

    一切聽從官府和鄉賢的指揮。

    這與之前,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畢竟,這兩條制度是漢家祖制。

    儒生們可以無視它們,但不能廢除它們。

    就像儒生們雖然恨透了陵邑制度與『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的漢室戶籍制度。

    但,卻也不敢說出『請廢』這兩個字。

    畢竟,在狄山帶了頭,親自得到了教訓後,那樣的傻白甜就基本絕跡了。

    所以,當張越重提了這兩條祖制後。

    士大夫豪強們,雖然感到彆扭和不爽,但卻也不敢有所異議。

    這可是祖制,是高帝制度。

    天子可以不鳥,但臣子敢嗎?

    不過,他們也因此,放心了許多。

    事實上,其實地主豪強和商賈貴族們,根本就沒有想到,或者說就算想到了,也不會說出來的一個事情是在某種意義上,其實,文景時代的地主豪強們,雖然受到種種限制和束縛,然而,他們的人身安全與財產安全,遠比現在更有保障。

    在黃老學派治下,國家壓根懶得去管那些地主豪強們自己宅在自己家裡面玩自己的事情。

    只要你不犯法,一切都好商量。

    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富賈天下,出行比擬王侯。

    雒陽的師氏和臨淄的刀間,門徒以千計,走狗無數,訾產萬萬。

    但,他們每一個都活的活蹦亂跳。

    反倒是現在,在儒法治下,他們貌似獲得了在基層為所欲為的權力與自由。

    但同時也失去了對自己生命與財產的自由。

    上面隨便派個胥吏下來,就能殺光一縣豪強。

    因為,當豪強們可以肆意折磨和剝削小民時,同時也意味著,國家的當權者,同樣可以將他們視為豬狗。

    是故,當張越重提了漢家的祖制的同時,其實也宣告了他來新豐秉持的原則。

    『依法治縣』,準確的說就是黃老學派的『法無禁止則不糾』。

    你不犯法,我就不管你。

    甚至你犯了法,倘若,你能證明你確實不知道有這條法律存在,那麼,就可以從寬處理。

    因為『宣明教化』這是官府的責任。

    而現在此人不知這條法律,這是官府的失職。

    他雖然犯法,要受懲罰,但官府同樣存在『失職』。

    故此人可以從輕,而相關官吏卻要受到斥責你幹什麼吃的?國家俸祿養你是養著你好玩的咩?

    有些情況下,甚至相關官吏可能會受到嚴厲處分。

    翻開文景時代的漢律,你可以輕易看到無數條有關官吏失職的懲罰條文。

    從罰銅、罰金,到貶斥甚至流放、處死,應有盡有。

    在事實上,黃老政治,絕非用『清靜無為』就可以解釋。

    準確的說,黃老學派主張的是『無為,而無所不為』。

    法律之外的事情,制度之外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管。

    法律以內,制度之中的事情,我什麼都要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七節 大棒(2)

    張越的話信息量很大。

    無數豪強,立刻就開始揣摩和預測起來。

    甚至,有些膽子比較大的傢伙,在心裡面思索起怎麼利用這位新縣尊的新政策給自己牟利了。

    這也是豪強地主們的通病。

    得寸進尺,得隴望蜀。

    他們與國家和官府的博弈,通常都是只要對方退一步,他們就敢試探著能不能前進三步看看?若是成功了,那他們下面就會前進十步,直到碰觸到當政者的底線被拍回去,或者把當政者懟成傻貨。

    這種博弈關係,幾乎貫徹了兩千年的封建王朝史。

    所有看過史書的人,都能發現,每當王朝對他們越寬待,他們就越是肆無忌憚,甚至無視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

    相反,當國家強力打壓,且有能力強力鎮壓他們時,他們乖的比最溫順的兔子還聽話。

    如今,漢家的中央集權,已經臻於整個古典時代的巔峰。

    大一統的中央帝國,橫壓一切牛鬼蛇神,鎮壓所有不服。

    管你地主豪強還是貴族士大夫,不聽話,一律鎮壓!

    如今,劉進和張越一來,就不斷釋放利好。

    又是畫大餅,又是免田稅。

    自然,少不得有人想要試探試探了。

    不過,這個想法,只在他們心裡維持了不過零點一秒,就灰飛煙滅了。

    就聽著那位『張蚩尤』說道:「按照漢家祖制,本官在此通知諸位父兄:自本官上任之日起,新豐全縣田稅、租稅和算賦、芻稾稅以及更賦的徵收方式,將恢復舊制,以田畝所出,實征實繳,以戶籍所有,實點實納!」

    張越伸出手,道:「芻稿稅、算賦及更賦,將以秋八月為期徵繳,廢黜舊有的隨征隨繳之制度!」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是呼吸急促,難以自抑,心裡面更是彷彿被一個重鎚,鎚了個稀巴爛。

    恢復實征實繳制度?廢黜隨征隨繳?

    這叫大傢伙以後怎麼勾結官吏,上下其手?如何再玩剪刀手?

    這得斷掉多少人的飯碗?

    而且……

    這位張縣尊,張侍中難道就不知道,若是這樣做了以後,他和他的下屬,就一定撈不到半毛錢好處?

    只能靠著那點死俸祿生活?

    這張縣尊不給自己想想也就罷了,他難道不替屬下考慮?

    他就不怕,下面的人罷工嗎?

    要知道,哪怕義縱王溫舒,在地方殺人如麻,卻也不敢去動這兩個制度啊。

    因為動了它們,下面的人就沒有好處撈,沒有好處撈,誰願意跟著大佬去拚命啊!

    這個世界,一個不能給下屬帶來富貴的大佬,誰又願意跟?

    這個年輕人,不怕最後自己眾叛親離,政令不出新豐縣衙?

    反正,許多人都不看好張越這麼搞。

    甚至還有人覺得,這個年輕的侍中官,怕是腦子秀逗了。

    卻聽著張越說道:「為了配合這兩個政策,本官決定,在今年歲末,重新核查和丈量全縣田畝,重新登記全縣戶籍,重新核查全縣奴籍……」

    「望諸位父兄配合、合作,盡力輔佐……」

    這話一出,豪強們的臉色立刻就全變了。

    原本心裡面的調侃和戲虐,馬上就變成了深深的防備和戒備。

    「還真是張蚩尤啊……」有人在心裡想道:「這一來,就要斷我等士紳的根基!」

    田稅和其他各項稅賦徵收辦法的調整,打斷了他們伸向小民的手,更將讓他們損失大筆利益。

    但這個事情,還傷不到他們的根本,也觸不到他們的底線。

    然而……

    這重新丈量土地和重新登記戶籍、奴籍,卻是直接侵害了他們的根本利益!

    這年頭,除了那幾個陵邑縣以外,哪個地方不是隱匿著大批人口,隱藏著大批土地?

    重新丈量土地和重新登記人口,等於將這些被隱匿的土地和人口,從他們的嘴裡挖出來。

    這簡直就是在對全縣地主豪強宣戰!

    若是張越沒有侍中的背景,沒有這期門軍壓陣,沒有長孫和天子作為靠山。

    僅僅是他宣佈這兩個事情,就足以讓他立刻面臨所有人的圍攻與攻仵。

    即便如此,地主豪強們雖然忌憚張越的背景和靠山。

    但,也決定殊死反抗!

    大不了,不與這個新縣尊合作!

    發動自己的狗腿子和奴婢們,阻止和阻攔,縣裡的官吏進入地方鄉亭。

    拒絕納稅,拒絕服役,對所有來自縣衙的命令冷處理。

    甚至,收買基層官吏,與縣衙方面唱對台戲。

    極盡一切手段和方法,拖、磨、等。

    總結起來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張越對此,自然早已經心知肚明。

    事實上,這些天來,他除了一邊忙著在空間裡培育麥種和粟米外,就利用著瑾瑜木的回溯功能,大量的回溯了各種史料,甚至於各種現代的政治文獻和報告。

    這使得他積累了大量的知識,獲得了無數有關改革的資料。

    縱觀歷朝歷代,無論古今。

    一切改革,無論好壞,都會有反對者和擁護者。

    就像所有問題,都會存在正反兩面。

    連明末東林黨眾正盈朝之時,都還存在著同為大地主大商人代言人的浙黨等反對派。

    縱然是傳說中的暴君楊廣,也有著死忠支持者。

    所以,尋找和擴大支持者,是做事成功的基礎。

    張越微笑著,望著所有的豪強地主,眼睛在他們身上掃視著。

    誰是我的朋友?

    誰是我的敵人?

    誰能團結?誰可以統戰?而誰又屬於冥頑不靈,需要打擊和消滅的敵人?

    張越心中早有結果。

    他微微恭身,對著眾人,輕聲問道:「未知父兄之中,哪位是驪鄉馬氏家主馬原馬公?」

    這話一出,無數的視線,頓時聚集到了一個四十餘歲,看上去頗為壯碩的男子身上。

    ………………………………

    當馬原聽到張越的話的時候,他的心裡就猛地疙瘩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張蚩尤』肯定會來找他。

    但他沒有想到,這位『張蚩尤』居然當眾點他的名!

    此刻,他內心之中,想起了一個被記錄在某位文人的書冊上的一個故事: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寧成家居南陽,及縱至關,寧成側行送迎,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案寧氏,盡破碎其家。

    內心的恐懼,立刻就像野草般瘋狂生長。

    他很清楚,這位張縣尊、張侍中、張蚩尤,想要找他麻煩,很簡單很簡單,一個命令,三五刀斧手即可讓他全家破碎。

    不會有人替他鳴不平,也不會有人為他說話。

    所有人都只會在旁邊看戲。

    「怎麼辦?」無數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時,馬原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在這剎那,他福至心靈,猛地前出,拜道在地:「驪鄉野人馬原,頓首百拜,敬問長孫殿下、張侍中安……」

    此刻,他感覺豁然開朗,拋棄所有廉恥心和羞恥心,匍匐向前,頓首道:「馬某聞得侍中教誨,如漿糊灌頂,頓時覺悟,昨日之馬原何其卑鄙無恥也!」

    「昨日之馬原,魚肉鄉黨,盤剝百姓,巧言令色,巧取豪奪,驪鄉百姓民謠曰:戲水清清,馬氏跋扈,戲水濁濁,馬氏族……」

    「昨日之馬原,與胥吏勾結,強佔公田,與貪官勾連,奴役鄉黨……」

    「昨日之馬原,實在是罪無可赦,實在是獲罪於天!」

    「幸虧侍中大德,宣以正義,當頭棒喝,令馬原如夢初醒!」

    說到這裡的時候,馬原抬起頭來,淚流滿面,啼泣不已,一副浪子回頭,幡然醒悟的模樣,再拜道:「馬某今日得侍中當頭棒喝,覺醒往日之非,若侍中不棄,從此願為侍中門下走狗,為殿下車駕牛馬,賤軀以填溝壑!」

    所有人都傻了。

    連張越都驚訝不已,嘴巴張的大大的。

    他本來都打算拿著馬原,殺一儆百,順便找找支持者,拉起一群地主豪強的小手,一起走向幸福美好的明天。

    但他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

    這馬原居然如此不要節草了!!!

    但,他人豈知馬原此刻心裡的想法?

    馬原在方才的生死關頭,想明白了一個事情錢財是假的,土地是假的,富貴也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永恆的只有權力。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靠近權力?

    為什麼要和權貴為敵?

    螳臂當車,當個笑話?

    或者在史書上,留下一個類似寧成的結局?

    讓後人看到自己,蠢到如此地步?

    成為一個不識好歹,不懂進退的傻缺?

    馬原不要!

    況且,馬原讀過書,尤其是讀過史書。

    所以他知道,商君原木立信,第一個上去扛起原木的傻子,成為了人生贏家。

    燕昭王千金市馬骨,第一個賣給他的商人,賺的盤滿缽滿。

    高帝斬白蛇起義,第一個跑過去抱大腿的人,哪怕在整個漢興過程裡,都在打醬油,但他也最終論功行賞,封為安平侯,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平敬候鄂秋!

    這個世界,從來如此。

    第一個從龍者,第一個抱大腿的,總能發達。

    而這位張侍中、張蚩尤,擺明就是權勢滔天,連公主帝姬的臉皮都敢打。

    連太子家臣都能被他逼死。

    這麼粗的大腿在眼前,他不去抱?他是傻子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八節 大棒(3)

    忽然『覺悟』的馬原,在此時搖身一變,成為了新豐縣頭號『張吹』。

    只見這個豪強,這個本來在張越消滅名單上排名靠前的『劣紳』,恭身拜道:「張縣尊所言,清丈田畝、清點戶籍,小人萬分支持!」

    他握著拳頭,說道:「自元封以來,百姓隱匿、脫籍者比比皆是,淪為奴婢、寄客、贅婿者,數之不勝!」

    「就以小人家族為例,便隱匿了上百寄客、逆旅,藏匿了數十名奴婢,不予報告!更與胥吏勾結,將千畝土地,隱匿了下來……」

    「從前小人為私利矇蔽雙眼,自以為得計,如今蒙侍中當頭棒喝,小人方才如夢初醒!」

    「此乃上欺天子,下虐庶民的大罪!」

    「小人情願受罰,請侍中處置!」說著馬原就低下頭,深深匍匐在地。

    在他做出決定之時,他就已經明白,自己必須交出投名狀。

    他也很光棍,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索性全部交代出來。

    反正,只要能抱上這條大腿,日後一定可以十倍百倍的賺回來,不是嗎?

    張越凝視著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感覺臉頰的肌肉有些抽搐。

    感情,自己辛辛苦苦蒐集的馬氏罪證,成了白費力氣?

    這馬原自己主動全部交代了,而且交代的東西,比自己掌握還要多!

    說好的打臉滅門呢?

    預定的劇本,就這麼被破壞了!

    只能說,這漢室的地主豪強們,在被法家玩了幾十年後,差不多已經要被玩壞了。

    在場的豪強們,更是一臉的鄙夷的看著馬原。

    覺得這貨,丟進了大家的臉面。

    這麼沒節草的傢伙,聞所未聞啊!

    張越沉吟片刻後,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他也確實需要樹立一個典型。

    這馬原能識時務,也算省了他一些力氣。

    張越上前,扶起馬原,笑著道:「馬公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本官心甚慰……」

    「孔子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也時常教導本官: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方為為政者之常德!」

    劉進聽著有些錯愕,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這不是張侍中的口頭禪嗎?

    什麼時候變成孤的專利了?

    但他還是保持著微笑。

    張越繼續笑道:「馬公既然迷途知返,那麼,諸罪就皆免之……不過,馬公所佔的土地與奴婢和隱匿的戶口百姓,卻都得充公……」

    馬原聽了,立刻道:「小人能得侍中寬恕,已是感恩不盡,其他諸事,盡從侍中吩咐!」

    他的想法,現在已經變得很簡單了抱緊大腿不撒手!

    只要這位侍中官,聖眷不衰,馬氏的富貴就有保障!

    區區土地、奴婢,大可以放棄。

    若是這位侍中官需要,馬原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化身一個急公好義,專門做好事,賑濟鄉鄰孤寡的人,也是可以的。

    「善!」就連劉進聽了,也頗為意動,對馬原道:「馬公能幡然醒悟,孤心甚慰!」

    若有可能,這位長孫殿下,其實還是不想殺人。

    「賞功罰過,此漢家祖制……」劉進說道:「馬公既然迷途知返,孤不能不賞!」

    他轉身對左右吩咐道:「去將孤車中的那套《孫臏兵法》取來……」

    馬原聽著,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

    《孫臏兵法》?一聽名字就知道是高大上的兵書!

    更別提,在實際上,這套兵書,在漢家的地位僅次於《六韜》《孫子》和《司馬鑲且兵法》,被譽為武人必讀的書籍。

    而其珍惜程度,更是寶貴非常!

    一般人,根本就接觸不到。

    就連貴族,恐怕也輕易不能拜讀,只有那些世代為將的將門世家和列侯家族,才能有一本作為家族的寶物,鎮壓家世!

    不多時,就有著侍從,捧來了一個木匣子。

    劉進接過來,將之交給馬原,道:「孤沒有帶什麼貴重之物,就以此書賜給馬公……以嘉馬公之行!」

    馬原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個木匣子,眼淚一下子就濕潤了眼眶。

    兵書!

    兵書!!!

    真正的世家底蘊,漢室所有豪強們的最終追求!

    有了這本兵書,他的子侄就有機會,學習到珍貴的兵法。

    掌握到寶貴的行伍知識,從而有那麼一絲絲機會,成為一個武將!

    馬原捧著匣子,無比寶愛的跪下來,拜道:「殿下教誨,小人牢記於心,必定遵奉殿下、侍中教導,從此痛改前非,與鄰為善!」

    當然要與鄰為善了!

    盤剝鄉黨,那是大漢帝國豪強們的第一個階段,也是最粗鄙最讓人看不起和鄙視的階段。

    這種豪強,名為豪強,實為韭菜、肥豬。

    養肥了就會被宰殺!

    真正的世家大族和名門是不屑去做這樣的齷齪之事的!

    就如長安城裡的列侯大將,你看看,哪一家會去做這樣的傻事?

    這些家族,雖然也兼併土地,雖然也廣蓄奴婢。

    但是,他們兼併土地,是為了獲得佃戶的效忠,所以,他們的租佃很少很少,有些人甚至不足三成。

    他們廣蓄奴婢,也不是為了剝削,而是為了從中挑選出自己子侄的伴讀侍從。

    這樣的豪強,在地方上,自成勢力。

    他們會賑濟鄉鄰,會贍養孤寡,會撫養遺孤。

    許多人甚至會收養那些失親的孤兒為義子。

    然後,他們會利用這些自己用恩義收攏的子弟,組成自己的子侄的子弟兵。

    讓他們保護和輔佐自己的子侄,縱橫沙場,建功立業。

    這才是真正的長久之計,這才是真正長盛不衰的家族大業!

    只是,想成為這樣的家族,不僅僅需要資源,更需要資歷,還需要知識。

    尤其是兵書。

    漢室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豪強,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而他現在得到了一部寶貴的兵書,這意味著,他或許可以將家族轉變為軍功家族。

    軍功家族,從來不需要盤剝和奴役鄉鄰。

    軍功家族剝削的是自己鄉黨的子侄的血肉與忠誠。

    其他豪強地主們,看著馬原得到一套兵書的獎賞。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怦然跳動著。

    然後……

    無數人咬緊了牙關,內心的防禦,崩塌了。

    在馬原帶頭,得到了長孫的獎賞後,豪強們的統一戰線,立刻土崩瓦解。

    因為,很多人忽然想明白了。

    自己家的這一畝三分地的小小利益,算個p?

    能抱上長孫大腿,那才是真正的福澤綿綿無絕期!

    想想看,若能因此,讓一個子侄,到長孫身邊服侍,那對家族來說,利益有多大?

    能是區區土地和區區奴婢的利益所能媲美的?

    漢人素來精明,尤其是關中人,對於利益的追逐,幾乎是篆刻進他們骨髓之中的本能。

    況且……

    從馬原的反應中,很多人發現一個可怕的事情。

    長孫殿下和這位張侍中、張縣尊、張蚩尤,來新豐絕對不是來散財的,也絕沒有要當好好先生的模樣。

    他們來這裡,是要殺人的。

    原先的目標,似乎是馬原?

    但他現在已經上岸了!

    那誰將取代馬原?

    眾人內心頓時警鐘長鳴!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成為被殺雞駭猴的那隻雞,最少也得變成那隻猴,不是嗎?

    尤其是常盛,此刻他內心真是懊悔萬分。

    悔不當初!

    若他方才機靈一點,搶先檢舉張侍中要求檢舉的楊氏家族。

    那麼,那套兵書說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如今,卻是落於人後,不僅僅可能要抱不到大腿,甚至還可能成為靶子。

    常盛以己度人,深深的覺得,倘若自己交代下面一個奴婢去做一件事情,結果這個奴婢推三阻四。

    那麼,自己一定會拿起皮鞭,抽他一個死去活來!

    一念及此,常盛終於忍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楊費,然後立刻上前,恭身拜道:「新豐野人常盛敬拜長孫殿下、張侍中……長孫殿下嘉新豐以大德,侍中用大義教誨我等,實令小人感激涕零,有若洪鐘大呂!」

    「小人要檢舉,要揭發!」他大聲說道:「小人要檢舉柳亭楊氏,勾結胥吏,殘害百姓,指使遊俠,謀殺縱火並勾連昏官,草菅人命等諸事!」

    楊費聽了常盛的話,眼睛瞪的大大的,心裡面更是彷彿被十萬頭草泥馬肆虐了一般,難受的要命。

    張越聞言,眉毛一跳,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常盛,心裡面多少對這個傢伙有些不滿。

    自己可是提前好多天打好了招呼的。

    但他到現在才選擇站邊,只能說,他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他和他的家族,因此從張越的朋友名單消失了。

    取得他的是馬原,一個原先的敵人。

    當然,他能現在出來檢舉,證明他並非無藥可救。

    「柳亭楊氏……」張越悠悠然的問道:「可在此地?」

    楊費聞言,立刻出列,大聲說道:「張侍中明鑑,這常盛一派胡言,完全就是在詆毀、誣陷!」

    「是不是詆毀誣陷,本官自會調查清楚……」張越笑著道:「來人,將楊氏收押,交給胡令吏,讓胡令吏查清楚!」

    有胡建這位法家能吏在,楊費和他的家族,不可能逃過律法的嚴懲。

    他們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而張越也將因此得到這個家族曾經佔有的土地、財富。

    更重要的是讓全縣上下所有人知曉,他是敢殺人,並且樂於殺人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3 22:10
我要做門閥 第兩百二十九節聲威

    有了常盛的帶頭,又見到了楊費的被捕。

    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了。

    無數地主豪強,紛紛開始向張越控訴自己的仇人或者鄰居。

    曾經牢固的潛規則,在這剎那破碎了。

    沒辦法,誰能保證,自己的仇人不會像常盛一樣,搶先揭發自己的罪證呢?

    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

    就像當年那場轟轟烈烈的告緡運動。

    當它波及天下時,無論是誰,都不得不去考慮,搶先檢舉自己的敵人。

    因為,你不做,別人就會做。

    一時間,場面亂哄哄的。

    無數在方才還彬彬有禮的地主士紳,現在,紛紛檢舉和揭發自己的仇人的罪行。

    劉進看著,眉頭深深的皺起來,感覺無比厭惡。

    「這就是鄉紳啊……」他低聲輕喃。

    可笑他還曾以為,可以依靠他們。

    但現在看來,依靠鄉紳,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人別說道義了,恐怕連原則也沒有。

    他們比商賈更貪婪,比遊俠更不守規矩,比盜匪還殘忍。

    偏偏卻是衣冠楚楚,冠冕堂皇。

    當然,厭惡歸厭惡,劉進很清楚,他不能一到新豐,就讓新豐回到元鼎年間的告緡浪潮之中。

    他輕身向前,對張越道:「張侍中,卿來宣佈吧……」

    張越聞言,微微恭身道:「諾!臣謹受命……」

    在來之前,張越與劉進就仔細商量過了。

    新豐,存在了無數問題。

    若每一件事情都要去追究,那他和劉進也就不用做事了,更何況,擴大打擊面還可能引發輿論的反撲。

    告緡政策,給漢室的士大夫貴族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記了。

    連軍功貴族和列侯們,都視為洪水猛獸。

    沒辦法在告緡的同時,漢室還掀起了『酌金罷候』的浪潮,一百五十餘位列侯侯爵落地。

    新舊軍功貴族,都被一網打盡。

    可沒有人想再來一波告緡。

    所以殺人可以,但擴大化不行。

    「諸位父兄先別激動……」張越上前,笑著道:「當年,高帝與關中父老曾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今晚輩初上任,過往之事,除殺人、謀殺、傷人、盜匪及大不敬、不孝、悖倫等罪外,餘者,皆不追究!」

    這話一出口,無數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但卻也有十餘人,面帶死灰。

    除了殺人、謀殺、傷人之外,餘者都不追究,換句話說,只要是曾經殺人、指使了他人謀殺、傷人,都會被追究到底?

    那自己等……豈非是……

    他們環顧左右,發現,周圍人都紛紛與自己疏遠了起來。

    然後,就是……

    「殿下、縣尊,小人要檢舉x亭某某,曾經指使遊俠某某謀殺同亭x氏!」

    「殿下、縣尊,那x鄉唐某曾經覬覦同鄉方氏的田地,於是勾結官吏,栽贓陷害,致使方氏閤府被誅……」

    無數人一擁而上。

    將這些曾經做事太霸道,吃相太難看的傢伙,踩進泥土之中,將他們的罪證,統統抖落出來。

    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誰啊?

    張越聽著,笑容猶如桃花般燦爛。

    十餘名被檢舉的地主豪強?

    這可是一頓豐盛大餐!

    他自然卻之不恭,立刻下令:「來人,將所有被檢舉的劣紳,統統收押,交付胡令吏審查!」

    隨行的期門軍士兵,立刻在軍官的帶領下,在指認者的帶領下,上前抓人。

    被捕地主們,立刻發出了陣陣,紛紛喊冤。

    心裡面,更是後悔不已。

    早知道,會有今日,從前就該吃相好看一點……

    如今,悔之晚矣!

    張越看著這些人的模樣,笑著道:「父兄但可放心,晚輩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惡霸!」

    「殺人,本就是大罪,何況傷害鄉黨,屠戮鄰里,此乃最不能饒恕之罪!」

    十幾家豪強地主,他們的家產、財產和奴婢充公,至少可以為張越提供千萬左右的資金和兩萬多畝的土地!

    而當期門軍的士兵開始動手抓人時,周圍的圍觀百姓,立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對於漢室的平民來說,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朝廷委派新官,新官上任就動手抓人。

    因為這意味著,那些曾經壓迫在他們頭頂的地主豪強,將會煙消雲散。

    他們將迎來一段,美好時光。

    …………………………………………

    發生在新豐縣縣城之外的事情,立刻就傳遍整個新豐的鄉亭,甚至擴散到周圍諸縣,乃至於長安城之中。

    所有聽到了消息的人,無不震怖。

    「果然是張蚩尤!」許多人嘆道:「走到哪殺到哪,真乃殺神也!」

    「幸虧,這個張蚩尤沒有來到本縣,不然……恐怕本縣鄉紳苦矣!」

    至於長安城裡的士大夫公卿們,則是驚疑不定的審視著這些從新豐傳回來的情報。

    傳到長安的消息,自然已經經過了再加工和誇大。

    甚至有情報說:張蚩尤及至新豐,既命官吏,收系全縣鄉紳,面數其罪,盡收押之。

    哪怕是最溫和的消息,也稱:新豐士紳,十去七八矣。

    對於長安城的貴族公卿們來說,他們根本不關心新豐的土財主的死活,也懶得去理會新豐的土財主們的命運。

    他們關心的是這個張蚩尤在新豐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意味著天子決定要再次清洗關中豪強了?

    若是真的,恐怕就要早做準備,避免自己家被殃及池魚了。

    但在新豐境內,在底層的百姓之中。

    無數人在奔走相告,許多人喜極而泣。

    紛紛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特別是,當驪鄉的豪族馬原回家後,立刻就釋放了數百名被他控制和羈絆的奴婢、寄客、逆旅,還準許這些人耕作馬家的土地,地租優惠到了五成。

    馬原還一改從前的霸道作風,拿出家中的積蓄,賑濟孤寡,假貸貧民。

    這讓整個驪鄉人都莫名其妙。

    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這是新任縣尊和長孫殿下以仁義感召,令馬氏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於是,在驪鄉境內,張越和劉進的聲望瞬間max。

    連馬原這樣的惡霸也能感化,也更感召。

    這新來的縣尊,怕不是蕭何、曹參般的大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