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9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18:28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一十九節 讓人震驚的新豐(3)

    老農聽到婦人的聲音,立刻就笑了起來,對老人道:「尊客,那是老漢囡囡來送飯了……」

    「哦……」老人點點頭,笑著拱拱手道:「就不打擾老大兄了……」

    說著就要在弟子的攙扶下離開,但鬼使神差,卻讓他在轉身的這一刻,看見了那婦人籃子裡裝著的一塊塊食物。

    「那是何物?」老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種圓形的,看上去白裡透黃的食物,他前所未見。

    老農聽著,笑呵呵的答道:「此乃侍中公教我等所做之『餅』也,鄉亭中號『張公餅』,乃是以麥子磨粉合水上灶烙得,鬆軟可口,遠勝它物……尊客要不要嘗一個?」

    「麥子磨粉?」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對老農拱手道:「敢情老大兄,賜我一個……」

    片刻後,一張還帶著餘溫,冒著香氣的所謂『張公餅』,就到了老人手裡。

    這張餅摸著有些硬,但掰開來,裡面卻有著許多蜂窩狀的結構,老人輕輕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俄而,不知為何,他竟熱淚盈眶起來。

    「董師啊!」老人顫抖著手,將剩下的餅都塞進袖子裡,仔細的珍藏起來:「弟子要將此餅獻給您的神靈!」

    老師生前,無數次呼籲朝廷重視宿麥,重視宿麥!

    甚至多番上書天子,乃至於去信給三輔大臣,強調宿麥的益處與好處。

    可是……

    別說當官的了,百姓也不信啊!

    麥飯粗糙難吃,別說老人小孩,就是成年人也難以下嚥,其口感甚至還不如豆羹。

    故而長期以來,天下百姓,將麥子作為雜糧,種在山坡與荒地上,根本不怎麼關心。

    以至於有一段時間,老人也心生懷疑,覺得是不是老師錯了?

    但在現在……

    老人知道,老師是對的!

    看似粗糙的麥子,竟然別有乾坤……

    「改制、更化、宿麥……」老人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

    因為他發現,似乎老師生前的追求與主張,都是可以連貫的。

    看似不起眼的宿麥,卻蘊藏著莫大的玄機。

    改變了做法後,原本口感最差的麥子,卻能做出比粟米口感還要好幾倍的食物更緊要的是香甜可口,哪怕是他這樣牙齒都掉的差不讀的老人,也可下嚥!

    也是在這一刻,老人知道,自己必須端正態度,仔細探查新豐了。

    或許,可能……

    那個張子重沒有撒謊,他確實有把握,建立小康社會,打開通向太平世界的道路!

    若是如此……

    老人抬起頭,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不惜一切,拿出所有,為他保駕護航!

    …………………………………………

    一個時辰後,老人傻傻的站在了渭河旁的一個堤壩上看著一輛巨大的水車,緩緩轉動,將水從渭河汲上渠道。

    清澈的水,立刻流向了遠方,去滋潤和灌溉附近的千畝土地。

    但更讓他挪不開眼睛的是水車下連著一個小木屋。

    隨著水車的輪轉,木屋內也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木屋門口,有著農民,正扛著一袋袋麥、豆在排隊。

    「這就是麥粉研磨之地……」老人心裡感慨著:「真是精巧至極,發前人之所未有啊……」

    「老師……」一直攙扶著他的車伕,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弟子等隨老師,於新豐鄉亭村舍之中,察其治,觀其法,實在有些不解……願請老師示下……」

    「這新豐之治,究竟是儒家仁政,還是法家暴政?仰或者是黃老無為之術?」

    過去一個時辰,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三觀被人洗禮了。

    就像有人拿著一個鐵鎚,狠狠的鎚在了他們的頭頂上。

    一方面,他們所過村亭,百姓安居樂業,亭裡秩序井然。

    甚至在道路和村亭內外,都有著亭長或者鄉中士紳們組成的巡邏民兵,持刀狹弓,往來巡視。

    而村裡村外,隨處可見各種被刷在牆上,釘在路邊的文字。

    有的殺氣騰騰,充滿了威脅、恐嚇。

    想什麼『一人不舉,牽牛扒屋,全家流放』之類的文字,都屬於很溫柔的說法了。

    一些極端的文字,甚至賭咒發誓,『誰不舉,誰與我為仇』一副要殺人的衝動

    但在另外一方面,又到處顯現著溫情脈脈的一面。

    以他們所見,哪怕是亭裡中最窮的人家的臉上,也充斥和洋溢著幸福、安逸和對未來充滿嚮往的神色。

    而村亭裡的所見所聞,更是一會讓他們膽顫心驚,一會讓他們欣喜若狂,一會又讓他們沉思不已。

    這新豐簡直是一個怪胎!

    它既像當年法家治下的秦國。

    官府的觸角,直接延伸對農戶家庭,定點定口,所有百姓全部都被告知,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

    誰犯法,誰受罰,沒有情面可講,沒有道理可分辨。

    官府甚至規定了,各類人群每月可以購糧的上限。

    憑身份戶籍,以竹符買糧。

    簡單而粗暴,清楚而直接。

    但它又像極了無數人日思夜想,憧憬的未來世界的雛形。

    這裡,人民安居樂業,哪怕現在關中減產,但百姓也沒有驚慌。

    最貧窮的人民,受到了官府的扶持,家訾在一萬以下,有兩個或者兩個兒子的家庭,都被准許『假田』,租稅更是低到三成!

    更有農稷官指導百姓耕作,教他們用各種耕具。

    官府甚至將各種農具租借給百姓使用。

    像那種犁具、和三腳播種器,全部是由官府租給百姓使用的。

    各種奇技淫巧、機變械飾之事,隨處可見。

    讓人恍恍惚惚,有些不知今夕何年,今歲何時的錯覺。

    「吾也不知……」老人聽著弟子的疑問,也是嘆了口氣,但有一個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新豐正在發生變化,新豐的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新的技術、新的農村,新的食物,新的耕作方法。

    這與公羊學派長久以來的追求不謀而合。

    託古改制,更化天下,維新制度,為漢製法。

    但每一個人都在心裡敲著鼓,有著疑問。

    這是孔子追求的王道樂土嗎?

    這是通向董子嚮往的太平世界的道路嗎?

    但有一點,很顯然現在的新豐的道路是正確的。

    假如他們確實能做到他們承諾和保證的那樣。

    那麼……

    老人知道,即使這不是孔子追求的王道樂土,天下人也會將它看成是王道樂土。

    天大地大,實用最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18:29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節飛速發展的工坊園(1)

    新豐城中,此時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城東靠近護城河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在拔地而起。

    假如從空中俯瞰的話,你會發現,這裡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有組織有血肉的工廠!

    是的!

    工廠!

    雖然,技術粗糙,幾乎所有工作都需要手工完成。

    但是,卻已經是一個符合工廠定義的基地了。

    一個個作坊之中,無數人揮汗如雨,將一個個木製、鐵製的零件製作成型,然後再由人檢驗,裝車送往下一個作坊繼續下一道工序。

    分工合作與緊密配合,使得此地,變成了一個源源不斷生產著各種器物的工廠。

    更重要的是,在核心區域,那個龐大的工坊之中,上千名這個時代最好的工匠,運用著自己的智慧與經驗和技術,將生鐵液化,幾台改良自『七輪扇』的器械,在人力的推動下,將風吹進坩爐之下,使得火焰熊熊燃燒,冶煉溫度不斷升高。

    由是,本來只能小規模手工生產的炒鋼,現在可以成批煉成了。

    雖然這個規模還很小,五個坩爐,每日只能產出不到千斤(漢斤,約合240-250kg)的精鐵與鋼。

    但卻已經可以供應上曲轅犁的需求了。

    張越行走在其中,心裡也是充滿了自豪與驕傲。

    雖然現在這個工坊園,其實還遠未成形。

    就連作為主體的少府工坊,也只完工了三分之一,將將能讓少府考工室和東園署裡調來的熟練『炒鋼法』的大匠能有地方炒鋼。

    所謂炒鋼術,應該是漢室發明的一種新型的手工冶煉技巧。

    後世就曾出土過,約是漢太宗在位時期的炒鋼術製成的寶劍,那些寶劍出土後,雖然在地下歷經兩千多年,但依舊鋒利無比,輕輕一揮就能刺破十幾層的紙皮。

    而炒鋼術的原理,對於後人來說,簡單到能算作常識了。

    其主要辦法,就是將生鐵在坩爐之中高溫液化,不斷攪拌,並加入精礦粉,使得生鐵中的雜質氧化,從而得到鋼。

    當然,為了保密,這些工匠,就將配方與技術神秘化,稱之曰『藥』。

    但在穿越者面前,一切遮掩和障眼法,都失去了作用。

    現在,炒鋼術的所有技術要求和操作程序,都已經變成了文字,被貼在工坊的牆壁上,連學徒也能學習並且實地操作。

    這些經過張越提煉和完善的程序,自然比起那些工匠為了藏私而神秘化的程序更簡單明了。

    這也使得鋼鐵與熟鐵、精鐵產量大增。

    原先,一個熟練大匠一天最多能練幾十斤。

    現在,是成百上千的練。

    唯一的限制是坩爐不足與原料。

    坩爐好辦,已經有十幾座全新的冶煉坩爐在建設中了。

    就是生鐵原料的問題,讓張越有些頭疼。

    新豐本身沒有鐵礦,所有原料都需要從長安轉運。

    這導致成本大增。

    好在,現在的少府卿是公孫遺,管著調撥資源的是成源,倒不用擔心被人掐脖子。

    只是終究有些難受。

    「現在每日可產曲轅犁多少具?耬車多少?水車多少?」張越問著陪同他視察的丁緩。

    這些日子來,丁緩在工坊園內,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若非是他坐鎮,此地的生產秩序與生產速度,斷然不可能這麼好,這麼快。

    無數匠人,聽說是丁緩坐鎮後,立刻就心服口服,甘願聽令。

    而工坊之中,無論出了什麼問題和困難,丁緩總能想到辦法解決。

    這些天,僅僅是張越所知,丁緩就已經為各個工坊,解決了數十個生產上遇到的技術問題。

    「回稟侍中公,如今工坊之中,每日能作曲轅犁七具,耬車十三具,水車五輛……」丁緩笑著道:「此外,還有其他鋤頭、鐮刀、耙等工具各數百……」

    張越聽著點點頭,現在這個工坊園之中,來自少府的匠人,已經達到了三百多人,還在陸陸續續的不斷增加中。

    其他商賈派來的匠人、學徒、奴婢工,幾近八九百人。

    而產量卻只有這麼點,張越有些尷尬。

    更尷尬的是成本。

    現在一具曲轅犁,在這裡被生產出來,其成本已經接近五千錢了。

    耬車成本也逼近了三千錢。

    更誇張的是水車。

    現在,一架水車帶磨坊的製造成本已經幾乎達到兩萬錢!若算上組裝費用,起碼是兩萬三千錢。

    如此昂貴的器具,根本不是農民能用的起的。

    但沒有水車,百姓的生產用水問題,特別是旱季用水就無法解決。

    所以,張越乾脆就將水車建設納入了新豐的基礎建設開支中。

    反正對穿越者來說,國家承擔重大公共設施和基礎設施建設的責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然百姓憑什麼給你交稅服役?

    而這個決定,也讓他一下子成為了新豐百姓眼裡『有史以來最好的縣尊』。

    只是,水車的產量限制,使得安裝速度很慢。

    到現在,各鄉都開始補種冬小麥了。

    但全縣卻只安裝了不到十台絕大部分都被他裝在了新豐的外圍鄉亭。

    目的呢,也很簡單,做宣傳用的。

    讓其他人看看,特別是鄰縣的人好好看,好好學。

    最好倒逼著鄰近幾個縣的官僚,不得不來新豐考察、取經和學習。

    張越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將爪子伸到週邊。

    而曲轅犁和耬車的事情,就比較為難了。

    成本五千的曲轅犁,起碼也要賣個一萬錢,才能有收益,至於成本三千的耬車,換成商人賣的話,至少六千錢。

    但別說一萬錢、六千錢了。

    大部分平民百姓,連一千錢也未必拿得出手。

    倒是各鄉的地主豪強貴族們紛紛表示,這個價錢很公道。

    若是能優先供給他們,他們甚至可以加點價錢。

    但,若這些曲轅犁與耬車,只賣給地主豪強貴族的話……

    張越敢保證,不用三年,新豐的貧富差距就會大到令人畏懼。

    好在,他是穿越者。

    農民沒有錢?

    不要緊!

    縣衙買下來,再租給你好了。

    一具曲轅犁,每天給一百錢租金,一具耬車每日給六十錢租金,若是客戶還需要租賃耕牛挽馬,那便只需要再加五十錢就可以打包帶走。

    由是,哪怕是再窮的百姓,也能用得起這些昂貴的新農具了。

    唯一的問題是產量太少,供應不上。

    現在新豐全縣的曲轅犁加起來才二十來套,耬車也僅得三十具。

    沒有辦法,張越只好想方設法的進行調度、分配,同時,督促工坊全力生產。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18:29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一節 飛速發展的工坊園(2)

    丁緩站在旁邊,卻是有些欽佩甚至是崇拜般的看著張越,作為墨家孤兒(丁緩內心的自嘲),他很清楚,當世之人雖然重視技術,但其實只是重視技術帶來的財富,而非技術本身。

    更從未有什麼人會去想要用技術造福天下和人民。

    然而,眼前的這個侍中官卻想到了,還做到了!

    要不是他平日裡,都是拿著春秋大義當口頭禪,丁緩幾乎都快懷疑,這個侍中官是某位墨家鉅子的傳人了。

    微微放下內心的感嘆,丁緩道:「侍中公,最近諸工坊主,都在和下官交涉……他們……」

    丁緩輕聲道:「都想得到所有的曲轅犁和耬車的製造技術,希望可以獨立完成製造……」

    張越聽著笑了一聲。

    自從曲轅犁與耬車在這裡問世,並且開始投入實用,證明了其巨大潛力後。

    幾乎所有的商人,都有些呼吸急促。

    曲轅犁與耬車,在他們看來是真正的賺錢利器!

    哪怕是按照新豐現在的官價,一台曲轅犁一萬錢,一台耬車六千錢。

    也是一倍之利!

    更別提,其實這些全新農具,根本就是供不應求的。

    現在,新豐的地主豪強們,甚至已經喊出了『縣衙隨便開價,俺們絕不還價』的口號。

    任誰都知道,這是真正的大殺器!

    以曲轅犁來說,一日之內深耕五十畝之地,耬車也可以在一天播種數十畝。

    效率是從前的數倍,更緊要的是深耕後的土地,肯定比原先更好。

    可是,張越卻牢牢的把握住了所有曲轅犁與耬車。

    每一具出產的農具,都被登記在冊,還有編號。

    無論地主豪強貴族官僚,和百姓一般,都要排隊交替使用。

    這使得地主豪強們,頓時感覺有些牙疼。

    他們當然希望,自己能得到並且擁有這樣的利器。

    只是官府不賣只租,如之奈何。

    而商人們看到這個趨勢,自然希望自己能得到獨立生產、銷售的權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打下手『賺點辛苦錢』。

    只是,張越暫時並不想讓他們染指曲轅犁和耬車的核心技術。

    最起碼,在新豐這裡日產曲轅犁過百之前,他們別想。

    張越還想靠著這個刷聲望呢!

    只是,商賈嘛……

    唯利是圖是本能,若不給點甜棗,張越也擔心可能會挫傷投資商的投資熱情。

    將來新豐事業,需要商賈資本的地方還多著呢!

    畢竟,他很清楚。

    隨著新豐的農業畝產增加和人口增長,未來,人比地多的問題一定會凸顯出來。

    人均土地保有量,必定會不斷下降。

    而唯一能大量吸納人口的,其實也就是工坊了。

    準確的來說是手工業。

    所以,也是時候,給這些商人一個甜棗,讓他們在新豐嘗到甜頭了。

    但該給哪一個呢?

    張越在心裡盤點了一下現在回溯和擁有的那些黑科技與發財點子。

    「這個產品得是能賺錢,同時,還可以大規模生產,並且需要大量勞動力……」張越在心裡盤算著,列出了條件。

    這很好解釋。

    不能賺錢,或者不能迅速的賺錢的話,商人們就不會開心。

    而倘若不能大規模生產,並形成密集型產業,則不利於新豐的轉型,更不利於促進就業。

    就業率不足,富裕人口就可能會去當遊俠、做贅婿,最終變成社會不安定的因素。

    「最好還得與吃有關……」張越想著,很快就知道自己應該選什麼了。

    對於現在的天下來說,天大地大,吃飽肚子最大。

    也只有人民溫飽了,才會出現更加偉大璀璨和光輝的文明。

    當然,張越不會法術,不可能無中生有。

    但變廢為寶,卻是可以!

    譬如說……

    「煩請丁公去轉告諸位明公,就說過幾日我必將有所答覆,只是請諸公加快工匠及作坊生產的擴大!」張越對丁緩說道。

    現在新豐的工坊園還是太小了!

    少府的工匠加上商賈的匠人、學徒、奴工,總數將將過千。

    完全不足以讓此地成為一個未來規模化手工業的孵化園。

    更別提什麼工業技術孵化了。

    「諾!」丁緩聞言,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頭應是,在他看來,這個侍中官什麼都好,就是對人對事太客氣了,一點也不像傳說的張蚩尤的形象。

    繼續在工坊園之中視察了一會,張越看著各處作坊裡熱火朝天的工作情況,心情也終於愉悅了起來。

    現在,這個工坊園雖然還只是一個雛形。

    就連四面的隔離牆也還沒有建起來,只是修了一個地基。

    大小作坊開始運作的,也只有十來家。

    但是,張越相信,到了明年,此地就會變成一個有著數千工人奴婢的超級復合手工業園區。

    生產製造各種器皿、工具。

    年產值怎麼著也得有個幾萬萬。

    哪怕減半收稅,新豐光是在工商稅收上就可以拿到上千萬收入。

    可能比從前在田稅、算賦以及人頭稅上所得的總和還要多!

    未來再點亮紡織業與瓷器的科技樹的話,新豐一縣就能幹趴京兆尹其他所有縣的財稅收入。

    這個世界,只要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

    就在這時,忽然,張越聽到了陳萬年急促的聲音:「侍中公!侍中公……」

    張越回過頭去,循聲看著,卻見陳萬年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跑到了面前,將一張拜帖恭敬的遞給張越,道:「侍中公,貴客求見!」

    「貴客?」張越聞言一楞,然後接過那拜帖,打開來一看,臉色一楞,隨即道:「真是貴客啊!」

    只見拜帖上用著隸書公整的寫著:故梁相、故《春秋》博士、故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蘭陵野人牛馬走褚大敬問侍中足下:聞說侍中,有古賢之風,行春秋之義,僕聞而心喜,冒昧求見,願得賜見!

    只是看著這拜帖上那一長串的頭銜,張越就知道,這是個大boss!

    更別提,他還有更多頭銜不在拜帖上。

    董仲舒的首徒,故廣川學苑山長、公羊學派迄今唯三在世的董仲舒衣缽弟子,同時也是最年長的公羊大儒。

    第一位公羊春秋博士。

    公羊學派經世派的領頭羊。

    頭銜越多,自然越可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18:29
第四百二十二節大戎未至預先御之

    張越拿著拜帖,感覺有些頭疼。

    最近兩天,他接到了下面鄉亭的不少報告。

    有許多自稱長安人或者關中人的士大夫,乘著車馬,在新豐鄉亭之中轉悠。

    一個個神神秘秘,總喜歡問東問西。

    張越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無非就是那些跟著諸王一起回京的各派人物,開始來新豐踩點了。

    但他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居然能惹出褚大。

    褚大之名,可能在後世不彰。

    甚至連他的徒子徒孫也比他有名!

    譬如給太史公『完本』史記的褚少孫,就是褚大的堂侄孫。

    但是……

    在現在,卻只能用如雷貫耳,威名赫赫來形容了。

    第一任廣川學苑山長,第一任官方《公羊春秋》博士,第一任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

    可以說,他見證了公羊學派的崛起與鼎盛,是活著的歷史見證人。

    更別提,他還是現在公羊學派內部經世派的領袖人物。

    什麼叫經世派?

    就是仕派,也就是推崇當官做事的派系。

    與另外一系,贏公的治學派,並為公羊霸權的兩個支柱。

    更緊要的是,這位老先生,還是激進派的人。

    公羊學派的激進派都是些什麼人呢?

    簡單的介紹一下吧。

    當年匈奴遣王子入質長安,時任衛尉卿殷忠(漢書作段仲),公然在朝堂上宣稱:夷狄者,非中和氣所生,非禮儀所能化,不能臣也!

    等到漢匈議和徹底失敗,他更得意洋洋的說:吾早知如此矣,夷狄無信,人面獸心,《春秋》與夷狄戰,皆不言戰,如是而已!

    這還不算什麼。

    吾丘壽王更過分,第一個說出『夷狄禽獸,非人也』的就是他了。

    在這些激進派眼裡,所謂夷狄,只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別說給他們優待和人權了。

    這些渣渣連被教化與拯救的資格也沒有!

    在張越回溯的歷史中,王莽篡漢後就是信了這些傢伙的邪。

    將所有夷狄國王,統統貶為候,還沒收了他們的王印符璽。

    搞得匈奴人特別不滿,為了這個事情和王莽打了一仗。

    相比較而言,這位褚大褚先生,其實還算是一個溫和派了。

    他倒沒有那麼極端,只是主張詩經先王之義『夷狄是膺,荊舒是懲』,現在呢荊舒已中國,而夷狄依舊野蠻。

    所以應該按照先王的大義,狠狠的膺懲、教育。

    故而這位先生的性格,也是暴躁的很。

    當年,曾經懟天懟地懟空氣,是董仲舒諸門徒之中,戰鬥力排名前五的人。

    排在他面前的,也不過是吾丘壽王、殷忠等人而已。

    而很不幸的是,現在吾丘壽王與殷忠都已經作古,故而他就是現在公羊學派戰力no1。

    張越現在真是有些擔心,萬一要是這位老先生,在新豐發現了什麼他看不順眼的事情,跑來懟自己那就麻煩了。

    且不說,這位老先生還是他的長輩,是師兄。

    單單就是他門下的弟子門徒們的戰鬥力,就根本不是穀梁和左傳那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呆子能比的。

    「先生現在在何處?」張越收起拜帖問道。

    「長孫殿下聞先生來,已經恭迎入行宮了……」陳萬年也是苦笑著,有些忐忑。

    褚大耶!

    公羊學派碩果僅存的大佬,真正的扛把子人物。

    這樣的大佬到了新豐,哪怕是掉了一根毛,怕也是要引發軒然大波的。

    人家的弟子中,光是兩千石就有二三十人了!

    其中甚至包括了脾氣暴躁的那幾位邊塞太守。

    張越聽著,忙對身後的丁緩道:「丁公且先行,本官先去拜見褚先生……」

    ………………………………

    一刻鐘後,張越就帶著人,來到了新豐縣縣衙旁的太上皇廟行宮中。

    張越一進門,負責為劉進看守宮門的一個宦官就迎上來,拜道:「侍中公,請隨奴婢來……」

    「褚先生現在何在?」張越點點頭問道。

    「先生正在正殿與殿下談話……」那宦官答道。

    「哦……」張越問道:「褚先生的心情怎麼樣?」

    「還好……與殿下有說有笑……」宦官低聲答道:「奴婢聽說,褚先生剛剛去過了枌榆社的鄉亭……」

    「哦……」張越聽著,在心裡也算有個底了。

    很快,他就在宦官引領下,來到了行宮正殿。

    那宦官立刻知情知趣的恭身退下(漢季士大夫們特別討厭宦官,不近刑人,更是春秋各派的主張,一般來說士大夫們與公卿王侯談話的時候,是不能有宦官存在的)

    張越整理一下衣冠,便提著綬帶,拾階而上。

    立刻就有著侍從官迎上前來,同時有贊禮官開始唱誦:「侍中領新豐事毅覲見殿下!」

    宮門被推開來,在兩個侍從官引領下,張越步入殿堂之中,來到劉進面前,恭身拜道:「臣張毅拜見殿下……」

    就聽劉進道:「張卿來的正好,正要與愛卿引薦……」

    就見劉進也有些畏懼和尊敬的對著左側端坐的一人道:「這位便是故梁相、故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褚公!」

    張越連忙轉身拜道:「末學後進,見過先生!」

    便聽著一個略帶關東口音的蒼老男聲道:「侍中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張越再拜道:「聞先生光臨新豐,晚輩榮幸之至,願請先生不吝賜教!」這才慢慢起身,看向那位天下知名的大儒。

    褚大已經很老了。

    在張越看來,他差不多有八九十歲,身形枯瘦,但眼睛卻依舊炯炯有神。

    作為董仲舒門下的首徒、大弟子。

    論學問,他可能不如贏公,論名氣不如吾丘壽王,論才敢不及呂步舒,論官位與權勢不及殷忠。

    但論起在公羊學派內部的地位與影響力,他可以稱得上董仲舒之下的第一人。

    當年的廣川學苑,後來的太學,都是他在主持和教學。

    在元光之後,他就已經得到了董仲舒的許可,可以設帳教學。

    數十年來,門下弟子、門徒,入室者都有數百人,門外旁聽的記名弟子,更是不知道多少。

    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當年,他甚至將要拜為御史大夫,成為繼公孫弘後又一位以學術而至三公的大儒。

    據說蘭台當時連拜封詔書都寫好了。

    只是可惜遇到了兒寬,才導致其與御史大夫失之交臂。

    也正因此,令他深感恥辱,由是將研究方向從純學術調轉到治世方面。

    二十年來,培養了無數能臣循吏。

    包括蜀郡太守張寬、河內太守夏侯敬等有名的大臣,據說都在他門下聽講、授業。

    這樣的大佬,到了新豐,張越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他還有些底牌和籌碼。

    「侍中言重了……」褚大卻是仔細端量著張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這個未來的『小師弟』。

    其實,一開始他聽說董越要拿這麼個小年輕,做董師的再傳弟子,他是反對的。

    這不是開玩笑嘛?

    他甚至寫信給師弟贏公,有些責備董越,說他『廢先師之禮,阿世之容,曲學以進業』。

    這也正常。

    公羊學派講究的是『人臣無將,將而誅』。

    身為臣子、人子、弟子,不可以有絲毫的謀逆、欺師滅祖的念頭。

    哪怕只是起這個念頭,在心裡想也不行。

    董越的行為,在他看來,起初確實有些符合『人子無將』的標準了。

    他甚至打算號召門徒們『鳴鼓而擊之』。

    但現在……

    他卻已經沒有這個念頭了。

    在新豐的所見所聞,讓他瞠目結舌,又震撼萬分。

    既感覺歡喜鼓舞,但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他見到了新豐的種種器械,有能日耕數十畝地的犁具,也有能一日汲水千桶的水車,甚至他還見到了新豐的官吏和百姓,將人畜糞便尿液,收集起來,裝入一個個罐子裡,藏到地窖密封,也見到有人從地窖之中取出那些散發著異味的罐子,將它們播撒到田地之中。

    據說,如此就可以令地力不失。

    這些都是先王、先師所沒有的手段,但卻出現在新豐。

    不僅如此,新豐上上下下,都透著詭異。

    官府明文禁止和處罰任何溺嬰行為,甚至不憚用嚴刑酷法恐嚇。

    更規定了百姓每月可以購糧的上限。

    這些新豐制度,你要說它不好吧?

    卻又暗合公羊學派長久以來的呼籲與主張『改制維新,更化製法』。

    與董師在世時的追求是符合的。

    新王新氣象,新代新制度。

    可是……

    董師說的是託古改制。

    新豐這裡,卻是打著先王的旗號,在玩自己的。

    那些器械、制度、律令,那一條是三代就有的?那一個是先王所見過的?

    帶著這些疑慮,褚大問道:「老朽在來前,曾在新豐枌榆社鄉亭,有所見聞……」

    「敢問侍中,那些器械與製度、律法,是侍中所為? 」

    「然……」張越微微恭身道:「不敢瞞先生,此皆晚輩所令……」

    「晚輩曾在天子麵前立下了軍令狀,以三年之功,令新豐初治,令民皆有五十畝之地,兩畝之宅,種兩桑、半畝葵,五十本蔥、家養二母彘、十雞!」張越昂著頭,略帶驕傲的道:「欲踐此大業,不得不行非常之法!」

    「況,為漢製法,士大夫之責,人臣之本也!」張越振振有詞,一副真理在我手中的模樣。

    褚大聽著,感覺好像似乎是這麼個道理?

    但又感覺好像那裡不對勁?

    沒辦法,他人老了,思維與反應能力,遠不及當初。

    還是一個端坐在他旁邊的儒生,悄悄的提醒:「老師,為漢製法,當以仁為本,以義為綱……」

    褚大聞言,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對張越道:「可是,老朽所見,新豐律令制度,無一字言仁義……」

    是的,公羊學派對於漢律漢法最大的不滿也在於此。

    所有條款,都是從秦律繼承過來的。

    雖然搞了春秋決獄,原心定罪。

    但是……

    沒有一條律法說,行仁義者賞、壞仁義者罰。

    相反,律法只告訴人民,你做這個事情會受到什麼懲罰?

    完完全全的就是法家的製度,黃老學派的思維。

    而新豐這裡也差不多。

    反正,他沒有見到什麼'導之以禮、風之以樂、行之以義'的規定。

    倒是對於百姓違法,規定的很清楚。

    動輒就是連坐,開口就是'牽牛扒屋''全家流放'。

    張越自然早有準備,他微微一笑道:「先生,行仁義,未必要宣之於口,行仁義當付諸實際!」

    他負著手,道:「當今天下士大夫,人人皆以仁義宣之於口,卻不肯行之於道,以為口諾仁義,則天下治也!」

    「何其繆也!」

    「此非所謂臨淵羨魚?既臨淵羨魚,何不退而結網?」

    「所謂仁義者,難道不是令民安居樂業,使百姓富足安康,無受飢寒?」

    「呃……」褚大本來就不是很善於辯論,加之年紀大了,一下子就有些跟不上張越的思路,更別提現在張越拿著的是董仲舒的理論在說事。

    當年董仲舒就是這麼勸當今改元易朔的。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況且,張越說的也沒錯。

    天下士大夫,特別是儒家各派,包括公羊學派在內的很多人。

    都是嘴上講仁義,背地裡男盜女娼。

    故而,久假而不歸的詛咒,蔓延在上上下下的人身上。

    當然,張越也知道,要搞定褚大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必須出殺手鐧!

    他微微作揖,搶在褚大身邊的弟子再次提醒他之前,拜道:「先生,晚輩聞公羊春秋曰:莊公十八年夏,追戎狄於濟西,春秋大之,大其為中國追戎狄!」

    「故晚輩以為,大戎未至預御之,聖人之教,夫子之道,春秋之義也!」

    「既可用之於中國預夷狄,也可以用之於治政理國,大災未至預先御之,大患將起預先御之,皆如此而已!」

    「新豐士民,有不舉其子之陋俗,關中減產,生民有飢寒之苦!」

    「晚輩便以嚴法,示民以水火之害,民知水火為害,則無溺亡、火傷之事!」

    褚大聽著,卻是感覺有些腦子不夠用了。

    但是……

    對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尤其是特別投他的胃口。

    大戎未至預先御之,這是公羊學派激進派的核心主張,地位和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一樣。

    這個理論的意思是什麼呢?

    因為春秋主張抵制不義之戰,但漢室為了消滅和擊敗匈奴,卻必須得到西域。

    怎麼辦?

    吾丘壽王就從春秋裡翻出了這條記載來,告訴天下人漢家經略西域,並未是不義之戰。

    而是大義!

    什麼大義?

    為中國預防戰爭!

    就像魯莊公當年,帶著魯國大兵,一路北上,追著戎狄打到了濟西一樣。

    雖然春秋並沒有記載,當時戎狄有侵略魯國甚至任何一個諸夏王侯的領土的記載。

    但是呢,莊公當年是發現了戎狄有要入侵中國的打算,於是毅然決然,發起了自衛反擊戰。

    痛打了妄圖侵略諸夏,傷害諸夏的戎狄。

    這是王者的行為,更是大義。

    所以夫子大之,春秋大之。

    所以呢,漢軍無論是遠征大宛也好,經略西域也罷,一下子就找到了大義理論。

    漢室歷次對西域的徵發,也都是打著這個旗號在打的。

    俺們真的不是侵略!

    只是自衛反擊而已。

    至於你說,明明別人沒有侵略漢室,哪來的自衛反擊?

    那大宛國國王無禮,殺害漢使,那樓蘭、姑師王劫掠漢商、截斷絲路。

    這就是有意要與大漢為敵,與諸夏為敵。

    他們現在是沒有主動攻擊大漢疆土,但日後一定會!

    所以為了子孫後代打算,我們先下手為強,自衛反擊。

    現在張越將這個理論改了改,用在了新豐的改制上,倒也能自圓其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19:17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三節再獲名臣

    褚大微微扶著鬍鬚,看了看張越。

    感覺還算滿意。

    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年輕人大約是在假春秋之義,為己之政張目。

    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當年,張湯玩春秋決獄,公孫弘也搞了一波緣飾儒術。

    最終,他們的作為,是壯大了春秋,是弘揚了春秋大義!

    更別提在現在,這個年輕人的作為,其實很合他胃口。

    推廣宿麥雖然搞了奇技淫巧,弄了許多器械。

    但不要緊,出發點是好的嘛。

    董師在世未能完成的事業,自己努力大半輩子,而不能做成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此外,那三世說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春秋原心……」褚大輕聲道:「既然侍中所作所為,乃為建小康,致太平,那麼以老朽之見,暫時權變是可以的……」

    張越聽著,卻是滿心歡喜,心裡頭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了。

    褚大的這句話,簡單的概括一下,其實就是『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只要能最終建小康,興太平,那麼,暫時的使用法家之術、黃老之政,是可以的。

    換而言之,其實就是褚大願意為張越在新豐的行為背書。

    這可就了不得了!

    眾所周知的,褚大與現在另一位在世的董仲舒門徒,公羊學派的治學派領袖贏公情同父子據說當年贏公求學於廣川,連生活費和筆墨都是褚大提供的。

    也就是說,褚大是可以影響贏公的。

    這可了不得啊!

    贏公的門徒們都是些什麼人?

    張越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孟卿、眭弘、蓋寬饒……

    這些可都是戰鬥力能飈出銀河系的理想主義分子。

    是漢季真正的大v,每一個人都擁有著足可影響天下的能力。

    也是張越一直以來,想要爭取團結的派系。

    若能讓這些傢伙,認同了自己的理念……

    那還有什麼事情做不成?

    要知道,這些人可不是什麼水太涼,頭皮癢。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為了理想與信念,可以至死不渝,粉身碎骨的膽量和毅力。

    比方說蓋寬饒,宣帝不聽他的,他就拔刀在北闕城樓下自殺了。

    血濺了宣帝一臉,黏糊糊的。

    換而言之,若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張越就可以吊著古文學派猛抽了。

    只是,想讓他們認同,有些難啊……

    張越想到這裡,就笑瞇瞇的對褚大拜道:「先生,晚輩曾與長孫殿下及太學諸子,商議過在新豐行官社制度的可能… …」

    「哦……」褚大聞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他左右的隨從,更是一個個立刻呼吸急促,難以自抑的握緊了拳頭。

    官社制度與井田制一樣,是所有儒生的g點(不分派系和立場)。

    特別是在現在,沒有王莽改制失敗的當今。

    對於天下儒生來說,誰要是不想搞官社制度,重建井田制,那他就一定沒有良心!

    當然,這個井田制,不是後世理解的那個井田制。

    而是一個社會生產資料一切公有的儒家理想設計之中的『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

    只是,在現在這個私有製盛行的時代,幾乎所有人都只是說說而已。

    並沒有那個膽量付諸實踐。

    於是,一聽張越說起,褚大等人哪裡還按捺得住?

    「結果如何?」褚大緊張的問道。

    「晚輩與殿下及太學諸子,已經打算在年後,就在新豐鄉先試點……」張越輕聲道:「制度與條例也已經整理好了……」

    褚大聽了,猛的嚥下一口口水。

    官社制度啊!

    雖然不是井田制,但也是先王之製啊!

    詩經之中,有無數篇幅都曾描述了宗周官社制度下,官民和樂無憂的場面。

    對於信奉著『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而後春秋誅』的公羊學者來說,再沒有比恢復和重整先王的官社制度與井田制度更讓他們激動和興奮的東西了因為這意味,這個世道可能從『禮崩樂壞的亂世』重回到『有王者被德的治世』,大家再也不用擔心可能要受春秋之誅了,王者治世,德被天下,澤及鳥獸,哪怕有錯誤也可以被其大德所拯救。

    當初,張越就是靠著這一手,忽悠了貢禹等太學生。

    現在故技重施,效果依舊好到爆炸。

    根本就沒有人能抵抗的住這樣的誘惑!

    「那……」褚大激動的問道:「侍中能否與老朽講一講,這將要執行的官社之製?」

    而他的門徒弟子們,更都是豎起耳朵,臨襟正坐,嚴肅無比。

    沒辦法,張越和他治下的新豐是現在唯一一個要恢復並且重現先王制度的地方。

    披著先王之製的皮,只要不出問題,那簡直是鬼神辟易。

    哪怕是穀梁、左傳等學派,恐怕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挑錯。

    也就是張越現在太年輕,聲望還不夠,政績也不多,逼格也不顯。

    若他今年已經四五十歲,享譽天下,聞名遐邇。

    更有著實鎚政績和實實在在的作為做依託。

    那麼只要他打起『重建先王官社制度』的旗號,那就一定是八方豪傑來投,天下響應、聲援。

    不過也正是如此,他才敢搞。

    不然皇帝分分鐘就能教他做人。

    即使如此,這也是在有劉進坐鎮,且得到了當今同意後才敢搞的。

    不然,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張越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看了看劉進,在得到對方同意後,就將計畫中的新豐鄉官社制度,對褚大等人做了一番介紹。

    聽得褚大等人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設置鄉彈單,由百姓推舉年五十以上,有德行者充任。

    建立鄉學,給與鄉亭一定的公有財產和生產資料。

    組織百姓,進行集體勞動和共同訓練。

    每一項都撓到了他們的g點,甚至覺得,與古書之中記載的先王制度,也相差不遠了。

    當然,對他們來說,其實最好是連井田制也一起復活。

    而且,只在一個鄉搞試點,太小家子氣了!

    要搞就全新豐一起來嘛。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褚大聽完,勉強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與興奮,對張越與劉進道:「殿下與侍中,為天下先,作先王之製,老朽為天下謝之!」

    說著他就嘆息著,道:「老朽今年已經七十有九,行將就木,怕是見不到這先王之製,重現人間的時候了……」

    「不過……若殿下與侍中不棄,老朽門下有兩個劣徒,或許能為殿下、侍中牛馬走,效犬馬之勞!」

    他扭頭讀自己身後說道:「遂啊、舍啊,爾等上前來……」

    兩個一直端坐在褚大身後的年輕儒生聞言立刻出列,恭身拜在殿中,對張越與劉進,長身頓首。

    他們兩個看上去非常年輕。

    最大的那個甚至才二十四五歲,小的更是似乎不到二十。

    「山陽末學龔遂……」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儒生,抬著頭說道:「拜見長孫殿下、侍中公……」

    「楚人韓舍……」年紀小一點的儒生則有些忐忑的拜道:「拜見長孫殿下、侍中公……」

    他們臉上都閃爍著激動與振奮,甚至帶著些紅潤:「願為殿下牛馬走,願為侍中前驅!」

    褚大也是滿臉欣賞的看著這兩個年輕的門徒,這兩人算是他近年來最欣賞和最得意的弟子了。

    尤其是後者,剛剛拜入門下不到一個月,就被他看中,從室外提到室內,成為了入室弟子。

    他看著這兩個年輕人,對劉進與張越道:「此二人,皆機敏之人,向為老朽所愛,或能助殿下與侍中一臂之力!」

    張越卻是要歡喜瘋了!

    這是人在家裡坐,天上掉餡餅嗎?

    旁的不說,若那龔遂真是史書上那位龔遂。

    那就賺大發了啊!

    這可是能被漢書列入循吏傳之中的人物!

    張越現在在新豐搞得'人人都種蔬菜養雞鴨豬狗'運動,就是抄襲此人未來在勃海郡的施政綱領。

    至於那位韓舍,既然是能與龔遂一起出來的,恐怕才幹也不低。

    畢竟,歷史上被埋沒的英才與早逝的豪傑,不知道有多少。

    「殿下!」張越立刻對劉進拜道:「殿下得人,臣為殿下賀之!」

    劉進這才反應過來,立刻起身,扶起兩人,笑道:「孤何德何能,竟能得二君之佐?幸甚!幸甚!」

    龔遂與韓舍,卻是激動的都快忍不住跳舞了。

    這次他們跟隨著老師來長安,一進長安就參與了士子大串聯,那可真是熱血沸騰啊。

    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和認識到了大義的力量。

    這心氣還沒有平復過來,又將參與到新豐的官社制度的建設中。

    這可是踐行春秋大義與先王之道的最好機會!

    更別提,還能一出仕就輔佐長孫殿下!

    他們兩人現在只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長孫殿下的名聲,哪怕在蘭陵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

    知道長安有賢長孫,少有大志,欲要'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真真是最佳輔佐對象和理想中的君王模板。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士大夫,做夢都想要為長孫殿下門下大臣。

    這樣的機會,卻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19:24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四節驚天大案(1)

    將褚大一行,親自送出新豐城門。

    張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就回頭看著看上去都還很粉嫩的龔遂與韓舍,微微舔了舔嘴唇。

    現在自己手下,已經是星光璀璨,無比耀眼了吧。

    貢禹、王吉、龔遂、胡建、陳萬年……

    若再算上與自己交好的張安世、丙吉、雋不疑、張賀……

    以及還算關係過得去的金日磾、霍光。

    大半個昭宣名臣,都已經集結了。

    不過……

    貌似還缺大將啊!

    張越托著腮幫子,想了想。

    現在,趙充國、范明友現在都已經自成一體。

    而常惠在匈奴,辛慶忌、鄭吉還沒有出生。

    至於甘延壽、陳湯,恐怕連祖父都沒有出生……

    可是,沒有大將輔佐是不行的啊。

    衛青、霍去病的赫赫武勳,也不是一個人打下來的。

    「或許,該在新豐培養一些未來的武將了……」張越在心裡想著,決定將此事提上日程。

    辦武校,教授兵法,他是有優勢的。

    旁的不說,現在這個天下,誰敢與他比軍事知識理論?

    他腦子裡可不僅僅有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司馬鑲且兵法、太公兵法,這些當世已經是瑰寶之中的奇珍,價值千金的寶貝。

    甚至還有著一部分的《紀效新書》《太宗李公對問》的內容。

    逼急了,把排隊槍斃的戰術也搞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旁的不說,他現在可是一直在空間裡搞些轟轟轟的誓言。

    也再沒有比空間更好的實驗地方了。

    現在,他不僅僅已經差不多將黑火藥的最佳配方和製造工藝流程給搞清楚了。

    還在進一步的實驗顆粒化黑火藥。

    只是現在的技術還不行,主要是基礎工藝和基礎材料不合格。

    哪怕搞出來黑火藥,也沒有用武之地。

    再說了,張越一直覺得黑火藥的殺傷力太少。

    他打算一口吃個胖子,未來點亮了化學科技樹,搞出苦味酸,或許更好。

    當然,實在不行,只要技術跟上來了,也可以暫時玩玩鉛彈和霰彈。

    三千桿燧發槍或許不能平推世界,但差不多可以滅亡匈奴了。

    想想看,未來某日,匈奴人騎著戰馬,揮舞著青銅武器,一窩蜂的衝過來。

    然後他們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硝煙。

    這就好玩了!

    只是……

    想要玩排隊槍斃,哪怕是小規模的排隊槍斃。

    張越算了算,最理想的情況下,直線加速,也需要差不多二十年來積累技術和科技人才、工匠。

    至於什麼虎蹲炮或者突火槍一類的玩意。

    張越沒興趣搞,也不想搞。

    逼格低、作戰效果不強不說。

    還容易外洩,被人學走。

    這火槍與火砲,要上就上高精科技含量的。

    起碼也得是十八世紀的槍械與大砲。

    這樣,就算別人得了一件去,他能複製出來嗎?

    不能!

    在西元前玩排隊槍斃?

    只是想想這個前景,張越就開始傻笑了。

    回到縣衙,將龔遂和韓舍交給陳萬年去調、教。

    張越自己則關上門,進了空間。

    如今,空間之中已經空蕩蕩的,除了棉花、芋頭、魔芋、杜仲等作物依舊在生長外,曾經霸佔空間大片面積的粟米與小麥,都已經消失無蹤。

    特別是小麥,幾乎全部被張越拿了出去,作為麥種,發放給了租賃公田的百姓們。

    總計差不多是七十三石的麥種,將將夠新豐那八千畝公田的種子。

    當然,張越也留下了差不多半石的麥種,作為種子,繼續種在了空間中。

    只是他已經不想再用玉果催熟,也不需要用玉果催熟了。

    可能種完這一批,再等著公田的麥子成熟,對照一下,若發現沒有退化的話,他以後都不會大規模的在空間栽種麥子了。

    他打算將目標從口糧上調轉,調整培育方向。

    以經濟作物為主了。

    畢竟,即使他在空間培育出了堪比後世雜交麥種甚至轉基因麥種產量的麥種。

    沒有化肥,沒有農藥,更沒有規模化的機械。

    這一切也是白搭,甚至說不定,適應性還沒有一般麥子好。

    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未來,他最多再培育出一種高產、抗旱抗澇的水稻,就會將注意力徹底轉移到其他作物身上了。

    譬如說含油量高的豆類作物、棉花、含糖量高的甜菜以及澱粉含量高的根莖類、杜仲等作物。

    在空間裡轉悠裡一圈,看著那些生長發育都很不錯的各色作物。

    張越滿意的退出了空間。

    剛剛出來,沒有多久,張越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張越連忙整理一下形容,將門打開,就見到胡建急匆匆的走來,見了張越就拜道:「侍中出大事了!」

    「嗯?」張越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剛剛得到消息,長安發生了刺殺士子的事情!」胡建從懷裡取出一份公文,交給張越,道:「這是京兆尹、執金吾、京輔都尉以及司隸校尉聯名發來的追捕公文!」

    張越聞言,也是神色一凜,立刻接過來,在手裡打開來一看,就見公文上蓋滿了各種公文,除了京兆尹、執金吾、京輔都尉以及司隸校尉的官印外,甚至還有衛尉、廷尉以及光祿勳的聯署。

    公文上更是殺氣騰騰,簡單直白的寫道:京兆尹己衍、執金吾領衛尉事莽、京輔都尉善、司隸校尉永敢告縣道有司:不法之徒藐視王法,竄亂之人背棄聖道,亡命之賊勃亂社稷!經查:長安賊常遜、茂陵賊鐘武等,賊亂長安,謀殺士子郭循、鄭會等五人,窮兇極惡!著各縣有司,嚴查之,敢匿者與賊同罪!

    公文之後,附有被通緝的幾個罪犯的籍貫、相貌、身高以及特徵。

    張越快速的看完,將公文收起來,對胡建道:「請告陳萬年等有司,嚴格執行長安案卷,發動鄉亭,嚴查所有過往行人、商旅,令各亭組織民兵巡邏!」

    想了想,他還覺得有些不保險,接著道:「再去請人通知長孫殿下那邊,加強戒備,同時去人去城外,告知輝渠長老,請輝渠牧民備甲策馬,巡邏馳道!」

    毋庸置疑,張越知道,一場風暴已經來臨了!

    那常遜、鐘武,張越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愣頭青。

    但是……

    在長安謀殺士子?

    還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

    也更別指望能逃亡!

    天羅地網已經鋪下,他們就算插翅也飛不出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19:24
第四百二十五節 驚天大案(2)

    長安,秋風乍起,吹落了片片樹葉,在空中搖曳。

    原本繁華的尚冠裡大道,現在一片肅穆。

    靈車牽引著棺槨,從遠處緩緩駛來。

    持著靈旛的男子,低聲吟誦著屈子的《招魂》,古老而哀傷的宛唱,令人聞而落淚。

    一輛戰車,行在最前,董越衣素衣,持著天子節旄,為靈樞開路。

    道路兩側,一個個衛士,持戟而立,為英靈送行。

    一位位公卿,面朝靈樞,脫帽致敬。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吾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表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托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行義莫過於死義,行仁莫過於捨身,捨生取義,孔孟之訓,先賢之教也……」

    道路兩側,士子們齊聲唸誦著太史令司馬遷為這五位死義殉道的士子所做的禱詞:「今鄭君、郭君等五義士,因義而亡,抱仁而死,可謂全於先賢之道也!」

    「夫君子死冠不免,義士死聲不絕,百世之後,千秋之書,公等與介、弦同輝!」

    整個場面,充滿了凝重的氣氛。

    讓人感覺從心靈到身體,都被洗滌了一番。

    「復仇!」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整個世界頓時被隆隆的聲音籠罩:「復仇!」

    一個個士子,或生於公卿之家,或生於寒門之戶。

    但此刻,所有人感同身受,同悲喜、共命運。

    每一個人的喉嚨與胸膛中,都被熱血與激憤所充斥!

    「殺賊!」一個公卿子弟,怒目吶喊:「殺賊!」

    由是,無數人振臂高呼:「殺賊!」

    滾滾的聲浪,形成海嘯,席捲整個長安。

    猶如雷霆,從九天炸響,也似風暴在海上醞釀。

    屠刀嚇不倒正義,死亡恐嚇不了真正的勇士。

    更別提,現在盛行的是公羊思想,流行的是大復仇主義。

    而在春秋之中,為大義復仇,是不限時間、空間和場合的。

    襄公復九世之仇,而春秋大之。

    何況,現在謀殺士子的,根本不是什麼強權!

    只是幾個地痞無賴,只是幾個商賈在指使。

    連左傳與谷梁學派的人,也趁機湊了一次熱鬧。

    甚至在其中翻江倒海,趁機刷聲望。

    在這樣的雷霆面前,很多人瑟瑟發抖,這樣的風暴之中,一些人惶惶不可終日。

    「朝堂已經做了結論了……」韓說一邊擠出幾滴眼淚,裝出一副哀傷的神色,一邊對著身旁的幾個公卿道:「鄭會、郭武等人,乃是取義成仁,是天子教化之傑作,有司已經在擬詔,褒揚鄭會、郭武等人的父母、子侄……」

    這些人聽著,都是心中一沉。

    朝堂既已經有了這樣的結論,恐怕這次,大家全部都要倒霉了!

    被人抓住了辮子,此番不死也得脫層皮。

    韓說心裡面,卻更是痛苦。

    他已經知道了,天子對於此事的真正態度欣喜若狂!

    他甚至在宮裡面對左右說過:「此天假刀斧於吾……」

    他正缺藉口,正缺一個光明正大,清洗朝堂甚至天下的藉口。

    現在,卻有傻瓜,將這個藉口拱手送給了他。

    將屠刀親自送到他手裡面!

    韓說已經不知道,這次該死多少人,要死多少了?

    現在,朝堂上誰都看的出來。

    天子這次是打算藉著這個事情,藉著天下士子的憤恨與怒火,揮舞屠刀,制裁天下!

    說不定,就又是一次堪比告緡的大獄!

    只要被aoe掃到,甚至只是碰到,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該死的!」韓說在心裡惡狠狠的想著:「汝可別落在吾手裡!」

    對於指使遊俠殺人的那個蠢貨,韓說現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這個蠢貨,在韓說看來,應該被五馬分屍,再千刀萬剮!

    若不是他,這次的事情,大家最多只是吃點虧,等到風頭過了,照樣能賺的盤滿缽滿。

    現在好了。

    別說賺了,他們已經不敢再奢求賺錢了。

    能保本都是老天庇佑!

    已經有機靈的人(譬如韓說自己)宣佈將家中『全部存糧』(大約相當於手頭實際存糧的三分之一)捐贈給國家,以助『天子撫慰關中黎庶』。

    韓說甚至寫了一封連他自己看了都感動落淚的奏疏,說自己『受到義士鄭君等感染,乃知大義大忠』。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春江水暖鴨先知,風暴起時鳥先飛。

    在風暴席捲之前,聰明人已經在想著怎麼保全身家性命了。

    只有蠢貨還在惦記那點五銖錢和財富,捨不得拿出來消災。

    而那樣的蠢貨,在這場風暴之中,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韓說就低下頭,狠狠的吐了一口氣。

    他發誓,只要抓到了那個蠢貨,他一定會讓他後悔,為什麼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你特麼害老子別說賺錢了,老本都撘進去大半了!

    這一刻,幾乎整個長安內外,萬眾一心,眾志成城。

    所有人都是怒火衝天,緊緊的咬著牙齒,發誓要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力量,追查凶手。

    ………………………………

    北闕城樓上,天子遠遠的看著這一切,聽著那滾滾而來的吶喊聲。

    臉上的笑容,都快燦爛的猶如這秋日的陽光一樣絢爛了。

    「民心士氣人心,皆在朕手矣!」他微微笑著,提著綬帶,心情好得不得了。

    現在這個長安城裡,恐怕他就是最開心的人,最幸福的人了。

    元鼎中,告緡與酌金兩案,令國庫充盈到幾乎不可想像的地步。

    使得他想打匈奴打匈奴,想抽西南夷就抽西南夷。

    愛封禪就封禪,想巡幸就巡幸。

    五銖錢水一樣的花了出去,卻怎麼都花不光。

    於是,便起了建章宮,蓋起了這世界上最奢華的宮殿。

    茂陵工程更是一口氣擴大了一倍!

    那樣幸福的日子,讓他懷念不已。

    可惜,再沒有那麼好的藉口,能讓他可以大肆的收割財富了。

    這讓他真是遺憾無比,心裡面跟貓爪了一樣。

    現在,不經意間,這樣的機會再次降臨。

    他自是知道,應該怎麼利用了!

    「上官桀……」他扭頭吩咐道:「去告訴蘭台,立刻向天下頒布朕的詔命!」

    「諾!」上官桀立刻頓首領命,心裡面卻是緊張不已。

    風暴降臨,雷霆炸響。

    也不知道,今年之後,還能有多少人活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9 18:31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六節風暴(1)

    「蓋聞三人厥行則有我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關中夏災,民有歉收之苦,百姓有離散之難。詩云: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士子鄭會、郭循、郭武等,捨生取義,奔走於閭巷之中,呼喊於市井之中,行義守仁,而遭不測,朕甚憫焉!其封鄭會子榮為嘉義君,郭循子明為懷仁君,郭武子序為德牟君……皆食邑一百戶,以彰朕之心緒!」

    隨著尚書令張安世的宣讀,百官立刻齊聲拜道:「吾皇聖明!臣等謹奉詔!」

    由是,拉開了風暴的序幕。

    隔日,蘭台再下詔書:日者關中夏旱,皆歉收,士大夫公卿,皆念民生之艱,屢上奏疏,以諫朕行德布澤,朕憂心忡忡,念民生之多艱,其赦天下,關中諸邑無出今年田稅,其令有司,編戶齊民,繪諸縣丁口,按戶配給,其以始傅男子人月兩石,未始傅一石,襁褓之子半石,年七十以上老者一石,始傅女子一石半,未始傅一石為額,石米皆以百錢,詔書既下,有司不得拖延,其以秋八月戊子為限。恐小吏無知,不能明知朕意,曲法害民,其遣御史、尚書、謁者,分行三輔,存問父老曰:皇帝使使問縣鄉父老、士紳,今關中夏旱,民有困苦之事,天子命有司行配額,諸父老鄉亭,可有缺糧飢餓之家,可有無米下炊之士,使者以聞,縣鄉則查,毋隱瞞!不如令,以『罔上不道』是處!

    此詔一下,所有人都知道變天了。

    若在沒有發生士子遇刺案前,可能還會有無數人跳起來,力爭什麼『與民爭利』,甚至於搞小動作,玩陰謀。

    但在現在,沒有人敢起這個念頭了。

    所有朝臣都是規規矩矩的頓首拜服,口稱天子聖明、萬歲,臣等愚昧,幸虧陛下明見萬里,本於仁心,為關中百姓想出了這樣的好政策。

    俺們真是太幸福了!

    沒辦法,現在士林輿論洶洶,裹挾著輿論,整個長安都已經變成了一個乾柴堆,一點就著。

    在『長安五君子』遇難被害後的現在,誰敢非議和質疑這個天子因為『感於五君子德行義舉』而想出來的辦法。

    誰就肯定沒有良心。

    沒有良心的人,是狼心狗肺的敗類!

    人人可得而誅之!

    沒看到現在,市面上不止是士子,就連市井販夫走卒以及屠狗殺雞之人,也都開始覺醒了嗎?

    在這個事情上去阻擾天子?

    等著被人丟滿一院子臭雞蛋吧!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可能有士大夫帶著人堵門,罵你個三天三夜!

    沒看到,輿論洶洶,群情激憤之中,連素來最喜歡痛罵大司農『與民爭利』『請烹弘羊以謝天下』的穀梁君子們和古文學派的那些士大夫們都已經閉上了嘴巴甚至還加入了這場輿論狂潮之中了嗎?

    於是,這道在過去可能引發莫大阻力,甚至可能被人用各種手段阻攔的詔書,在現在卻得到了滿朝文武公卿士大夫的一致支持!

    整個大漢帝國的上層,從未像現在這樣認真、嚴謹過。

    由是命令,被層層傳達,並以最快的速度,執行了下去。

    過去那些以慵懶和怠政聞名的傢伙,這次也前所未有的認真起來。

    將治下的戶籍與人口,統統統計起來。

    然後,派出了官吏與軍隊,散到市井,盯緊了所有的糧商。

    告示與公文,更是貼的到處都是。

    沒辦法,傻子都知道,這次上面是真的認真了。

    誰也不敢在這個事情掉以輕心。

    萬一被人抓到馬腳,那可是『罔上不道』的死罪。

    五銖錢大神再強,也救不了自己的小命。

    由是從京畿與太常卿治下的陵邑縣開始,限購與限額政策開始生效了。

    一時間,關中百姓,一下子就從絕望之中,走了出來。

    在很多百姓心中,既然國家插手了,做出了計畫,而且下達了政策,那自己就肯定有救了。

    一時間,劉氏的聲望在民眾之中攀升到,幾乎已經接近太宗皇帝駕崩時的高峰。

    而原本百姓們對於當今這位天子過去那些年的一些胡作非為帶來的壞印象,一下子就消失的乾乾淨淨。

    在很多人看來,當今這位雖然年輕的時候,確實有些不像話。

    但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嘛!

    許多百姓,私下裡都說:「果太宗嫡孫也!」

    ……………………

    初秋的夜晚,槐市靜悄悄,俄而,一個火把從遠方出現,接著是越來越多。

    王莽身著甲冑,提著佩劍,威風凜凜的走在前面。

    負責看守槐市夜禁的官吏,一看到執金吾的緹騎那標誌性的戰袍,立刻就嚇得兩股戰戰。

    「執金吾奉命辦案!」王莽策馬上前,說道:「立刻打開閘門!」

    「諾!」官吏們哪裡敢抗拒?

    連忙將鑰匙掏出來,將封閉的閘門打開,執金吾的軍隊立刻魚貫而入。

    漢季,除執金吾外,所有衙門官員都不敢在夜晚辦案,夜闖民宅,那可是有罪的!

    但執金吾最喜歡在這樣夜深人靜,他的目標沒有提防的時候動手。

    每次看著獵物驚慌失措,不敢置信的臉,歷代執金吾都會感到興奮難耐!

    看著遠方的槐市之中,那似乎依然燈火通明的豪宅群,王莽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他舉起手下令:「奉天子詔:槐市商賈,藐視王法,無父無君,皆亂臣也!一律緝捕,沒其全家,敢有反抗,格殺勿論!」

    事實上,在五君子案案發後一個時辰,王莽就已經事情查了個底朝天。

    之所以拖到現在,只是為了等待天子的命令而已。

    當然,也有他喜歡看著獵物掙扎的惡趣味的緣故。

    「謹奉將命!」一個校尉官立刻領命,抽出佩劍,下令:「緝捕所有槐市商賈,皆沒其家!」

    「諾!」士兵們轟然應諾。

    半刻鐘後,整個槐市的平靜與歌舞昇平,被刀槍劍戟砸了個稀碎。

    一個個過去富賈一方,坐擁千萬家訾,奴婢無數的子錢商人,被軍隊衝入府邸,像抓雞鴨一樣的按到在地。

    全家老少,統統被拖了出來。

    王莽握著劍,走在已經被軍人舉著的火把,照的宛如白晝的槐市街道上,輕輕笑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呵呵……到了九泉之下,爾等可不能怪我…… 」

    商人嘛……

    無論是在君王、公卿還是士大夫眼裡,都只是待宰豬羊罷了。

    別說這槐市的商賈們,有一個算一個,人人都是惡貫滿盈,沾滿了鮮血與罪惡。

    便是沒有罪,平日裡也積善行德,六木之下,三尺法之中,還能有命?

    就像現在,明明只是周氏涉案,這槐市數十家子錢商人裡肯定有很多人不知情。

    但是……

    依照漢律,所有人統統連坐!

    他們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為什麼要選擇做商賈,還是商賈裡名聲最差的子錢商人。

    「明公!」正踱著腳步,走在閭裡之中,一個軍官帶著幾個士兵,拖著一個大腹便便,渾身狼藉的富商,丟到了王莽面前:「此人就是周逆,指使鐘賊、常賊,殺害五君子的主使者!」

    王莽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惶恐不安的商人。

    好像在那裡見過?

    哦,對了,去年自己生辰,這位大賈登門賀壽,出手就是黃金三百斤,西域火浣布三匹,很有錢很有錢。

    聽說,還和太傅關係很不錯,更是好幾個列侯的座上賓,據說其祖上還是先帝的寵臣呢!

    但是……

    先帝寵臣算個鳥?

    太宗那麼寵愛鄧通,將天下鑄錢都交給了這個寵臣。

    結果呢,先帝一登基,就抄了鄧通家,還將這個曾經主宰天下鑄錢市場的大人物,丟在長安市井,活活餓死!

    「帶走!」王莽揮手道:「不能讓他死了!此賊必須明正典刑!」

    「諾!」軍官立刻歡天喜地的領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9 18:32
第四百二十七節風暴(2)

    朝陽升起,長安的濃霧還未散去。

    一個消息就引爆了輿論昨夜執金吾出動,緝捕了整個槐市的所有子錢商人,一個不留,統統被帶回了執金吾船獄!

    無數人聞訊,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就連宮廷中,許多宦官也是如喪妣考。

    槐市的子錢商人,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錢袋子、白手套。

    這忽然被人一鍋端了……

    很多人的老本都撘了進去。

    尤其是宦官們……

    漢季宦官愛財貪財,只要手裡有權,就拚命變現。

    但拿到手裡的黃金錢物,又沒有地方花,怎麼辦?

    為了不讓老景淒涼,很多宦官,特別是大宦官都選擇將錢拿去給商人們生錢。

    而最容易生錢的地方,當然是槐市嘍!

    可是……

    商場有風險,入場需謹慎啊!

    現在好了,他們辛辛苦苦,撈了一輩子,攢了一輩子的財富,統統要被充公了!

    從未央宮到長樂宮再到建章宮甚至甘泉宮,瞬間哭成一片。

    但建章宮的主人,卻已經笑得在地上打滾了。

    「黃金七萬多金,各式鑄錢以十萬萬計……」只是看著這個初步估算出來的財富數字,他就已經只想唱一首大風歌了。

    更別提,其他土地、宅院、莊園、奴婢還不知道要抄出來多少了!

    漢室商人的財富之多,再次讓他大開眼界。

    要不是想著,還得留幾頭羊羔給兒子、孫子宰。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派人去楊可的墳前下詔,讓這個能吏趕快從墳墓裡爬出來,繼續幹活了。

    「這些奸商,真是害人不淺啊!」雖然心裡樂得跟過年一樣,但臉上這位陛下卻是一副沉重、痛惜和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如此多的財富,也不知是吸了多少人的血,吃了多少民脂民膏!」

    「執金吾……」他抬著眼,看著恭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王莽,道:「去告訴太子,此案由太子主理,卿與御史中丞從旁協助……」

    「諾!」王莽低頭拜道:「臣謹奉詔!」

    只是……

    太子據性格柔儒、惇厚,素來以仁善著稱。

    這次讓他殺這麼多人……

    會不會有問題?

    但看著臉色嚴肅的天子,王莽終究是不敢問出這個問題。

    劉氏的父子之間的問題,作為臣子,他是不敢管的。

    看著王莽亦步亦趨,退出這殿堂,天子卻是坐下來,捏著那奏疏,望著宮闕之外,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這教育兒子的問題,讓他傷透了腦筋。

    不止是太子據。

    廣陵王胥、燕王旦、昌邑王髆,這三個兒子也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稍稍的靠在坐榻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長出了一口氣。

    …………………………

    而在此時,數日前從長安出發的使者,終於翻越了重重山巒,從古老的棧道進入了漢中平原,來到漢中郡郡守治所所在的南鄭。

    自從五十年前的上庸大地震後,整個漢中的地理地貌已經被重塑了。

    加之,在上庸大地震之前三十二年發生的武都大地震,橫斷了漢江上游,使得嘉陵江侵奪了原本屬於漢江的流域,迫使漢江改道,並在龍門山以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堰塞湖,堰塞湖向北侵蝕,形成了數個巨大的湖泊群。

    由是,在現在,戰國時代所熟悉的蜀郡-漢江地理交通,已經面目全非。

    縱然現在韓信再世,也玩不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了。

    不過,現在,這個地理的劇變,還需要時間。

    嘉陵江侵奪古漢江,更將持續數百年。

    且由於地震造成的堰塞湖的存在,使得在事實上,其實蜀郡、漢中與西南地區的水上交通甚至變得更加通暢了。

    漢軍可以泛舟而上,去到那些被群山環繞的西南腹地。

    商旅頻繁,甚至出現了大規模的僰奴貿易。

    故而,使者一入漢中,將來自長安的命令交給了漢中太守歐陽訓後。

    不到數日時間,整個漢中、蜀郡、鍵為郡、武都郡都得到這個來自長安天子的直接訓令:令西南諸郡、諸蠻夷王、侯,發兵民以掘蒻頭、蹲鴟,以輸關中,如太宗輸粟捐爵故事。

    於是整個西南地區,瞬間爆炸了。

    蒻頭、蹲鴟,這些東西,在西南群山各地,漫山遍野都是。

    就連當地的原始部落,不是饑荒時節都不願意吃。

    主要是生吃有毒,會引發牙齦出血、舌頭腫脹。

    而煮熟的話,則味道也不是很好。

    現在長安天子居然需要這些東西?還開出了爵位作為酬勞?

    別說是西南夷的人民了。

    蜀郡、漢中、鍵為、武都的軍民也紛紛表示,這天上掉餡餅了啊。

    如今,漢家的軍功勛爵體制的下層建築雖然已經崩壞了。

    但五大夫以上的高爵,卻依然很有吸引力。

    特別是對那些被流放到了鍵為、武都,做夢都想要回到故鄉的人民來說。

    特別是對那些做夢都想要去長安朝貢,受漢天子冊封的大小西南夷部落來說。

    況且,漢室的爵位是可以抵錢抵罪的!

    在五銖錢大神與爵位的號召下,整個西南地區,立刻都陷入了『挖蒻頭、蹲鴟』競賽的狂潮之中。

    夜郎、僰、莋、滇等漢室承認的蠻夷國王,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將國家的軍隊與奴隸都調動起來,去挖掘那些漫山遍野都有的蒻頭、蹲鴟。

    對於他們來說,顯然,若是能靠著挖蒻頭、蹲鴟,就能獲得一次覲見天子,受封受賞的機會,那就是大賺啊!

    而看到了商機的商人,也加入其中,到處收購那些曾經不值一文的蒻頭與蹲鴟。

    反正哪怕收個一萬石,也花不了幾個錢。

    但卻可以將這一萬石蒻頭、蹲鴟,運到關中,換成爵位、黃金甚至鹽鐵產品。

    這卻讓西南地區豐富的蒻頭、蹲鴟資源,一下子就吃緊了起來。

    每天,在岷江、東漢水、南漢水以及潛水、白水等河流邊上,都有著人將一堆堆挖好的蒻頭、蹲鴟,堆放到竹排上,然後放排而下。

    通過大地震後,水位暫時升高帶來的便利,將這些根莖類的食物,運抵漢中,再走陸路,從古老的褒斜道,運進關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0 21:30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八節潛流(1)

    撲通!

    一條人影從便橋上跳下了滾滾渭河。

    「這是今天第幾個了?」打著哈欠的士兵,問著身邊的同伴。

    「大概十幾個了吧?」對方答道:「反正已經數不過來了……」

    自從槐市子錢商人被執金吾一鍋端後,就開始有人在在這便橋上跳河自殺。

    最近兩天更是陡然增多。

    沒辦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漢室鐵律。

    連王侯公卿欠錢不還,都會被強制執行,甚至引動廷尉下場,追究責任。

    而隨著槐市被執金吾一鍋端,整個長安陷入了冰火兩重天。

    一方面,稍微規模大一點的子錢商人,統統在船獄衙門待著。

    換句話說,曾經欠他們的高利貸,現在沒有人會來催債了。

    按照慣例,抄沒了這些無良商人的官府,一般都會選擇將抄沒到的債券,全部一把火燒了,示民以恩。

    這很好,受益者幾乎遍及長安內外。

    無數長安居民一下子就從重壓中解脫了出來。

    但在另一方面,大批商賈、官吏與貴族被套牢了。

    尤其是那些曾經與子錢商人關係密切,借了大筆錢給他們放貸的人,現在,一夜之間清潔溜溜。

    許多人積攢了一輩子的財富,現在大半變成了水。

    很多人受不了這個打擊瘋了。

    至於那些不止自己借錢,還從別人那裡借錢,借給子錢商人們去生錢的人,不止全部身家打了水漂,還欠下了一屁股債。

    債務壓力下,甚至有封君,在家裡吞金自殺。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這次執金吾抄沒的子錢商人的財產,也很多都是屬於官僚貴族富商們的財產。

    也正因為如此,數額才會如此巨大。

    一個槐市,就超出了相當於去年天下田稅收入七成的資金!

    …………………………

    捧著手裡的酒甕,章贛狠狠的痛飲了一口。

    他就像行尸走肉般的,走到了建章宮的門口。

    望著鳳凰闕上的風鳥,他苦笑了一聲。

    他只是一個尋常的御史,在御史大夫衙門中,類似他這樣的六百石御史,還有幾十個。

    御史俸祿低微,哪怕有著天子賞賜和蘭台的補貼,一年到頭,也不過是粳米四百石加上錢三萬多,布帛十匹、粱肉十五斤。

    這麼點錢糧如何支撐得起他在長安城裡的生計?

    更別提,他還有三個滕妾,十二個歌姬以及十幾個奴婢要養。

    更不用說,他還想要進步,想要多認識幾個權貴。

    這迎來送往,一年下來,開銷以百萬計。

    他的那點俸祿,連一次赴宴的禮金都不夠!

    好在,他運氣還不錯,因為擔任的是監查御史,權力不小,掌握著關中好幾個縣的考績,握著許多豪強貴族的命門。

    所以,一年下來,孝敬還不錯。

    可是……

    現在一切都完了!

    槐市被抄,他放在槐市商賈張氏那裡的錢,一個子也要不回來了。

    想到這裡,章贛就暗罵自己財迷心竅,為什麼就按捺不住呢!

    現在好了,不止全部身家都撘了進去,他還欠下了很多人的錢。

    「章御史……」身後忽然傳來了喊聲,一個勳貴,提著綬帶,走了過來。

    「陳郎中……」章贛看到對方,有氣無力的作揖道:「郎中找下官有事……」

    對方卻是笑嘻嘻的湊到了章贛身邊,輕聲道:「聽說御史最近有些不是太順心?」

    章贛斜著眼睛看著他,道:「郎中這是來看下官笑話的嗎?」

    他雖然現在差不多已經算是負債纍纍,但只要一天還是監察御史,一天還是御史中丞的屬下,就還有希望。

    監察御史,雖然位卑,但權力大啊!

    而對方呢?

    只是光祿勳的郎中。

    看似秩比一千石,但誰都知道,郎中就是榮譽性質的頭銜。

    別說權了,連上朝和視政的資格都沒有。

    況且,對方雖然係出名門,但已經得罪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然也不會被打發到光祿勳這裡,掛一個空頭郎中的頭銜。

    「哎……在下豈敢看御史笑話?」對方卻是笑著,將一塊麟趾金塞到了章贛手裡,神秘的道:「章御史可欲富貴乎?」

    章贛摸著手裡的那枚麟趾金,又看著對方的神色,本能的一縮頭,道:「陳郎中莫要害我!若是與張侍中為敵,下官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

    對方是誰?章贛心裡明白的很。

    曲逆獻候陳平的重孫,故長信宮詹事陳掌的養子陳惠。

    豈不說,曲逆候家族與留候家族本身就是恩仇糾葛數代人。

    單單是這個傢伙曾經在長信宮裡與那張子重為敵,被人狠狠的抽臉,連皇后也惱怒他不識體統,踢出了長信宮,發落到了光祿勳手底下當一個有名無實,混吃等死的郎中。

    而這個傢伙跑來找自己的目的,自是昭然若揭。

    哪怕不是……

    章贛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章贛甚至想按著他腦袋,好好的問他一問:你是不是傻啊!

    知不知道我的頂頭上司暴勝之管那張子重叫賢弟?

    還特別親熱,每次那張子重回宮都要拜見一下暴勝之!

    你現在來找我,是不是想害我?

    萬一這個事情被人看到,告訴了暴中丞,人家一個眼神,自己這監察御史的肥差就要飛了。

    可是……

    這手裡的麟趾金,真是好可愛啊!好喜歡啊!

    這黃橙橙的光芒,那冰冷圓潤的觸感,比任何美人都要迷人!

    陳惠卻是低著頭,又塞了兩枚麟趾金到章贛手裡,笑著道:「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御史以為然否? 」

    章贛是他觀察了好幾天後選擇的目標。

    這個人貪、蠢、笨,見了錢就挪不開眼睛,在御史中丞麾下的數十名御史中,屬於最容易攻克的目標!

    「且夫,為天下大義與公義,御史又有何擔心的?」陳惠悄悄的說道:「只要章御史答應在下,這樣的麟趾金,還有百枚,甚至千枚!」

    這卻是在忽悠他了。

    麟趾金,當今天子從十年前開鑄至今,總共只鑄造了三萬枚。

    其中兩萬枚作為賞賜大宛戰爭功臣與將軍的勛章,發放給了軍隊。

    餘者不過一萬枚,這麼多年下來,天子賞賜、祭祀,花費了大半,還留在少府的最多也就五千枚。

    而在整個長安城裡,所有列侯勳臣公卿手裡持有的麟趾金,總數最多三千枚。

    也正是如此,麟趾金才會那麼受人追捧。

    以至於有人願意以兩倍等重黃金交換麟趾金,依然有價無市。

    但不要緊,蠢貨嘛,財迷心竅,是想不到這裡的。

    章贛摸著手裡的麟趾金,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來。

    一百枚麟趾金值多少錢?

    他有些迷糊了。

    但他知道,那是一筆天文數字,甚至足夠他償還債務,繼續過上不錯的生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未知郎中要下官做什麼?」章贛深深一拜,問道。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陳惠輕笑著道:「只是,本官聽說新豐鄉亭的薔夫、遊徼、亭長與官吏們背棄聖道,不修德行,用機變械飾,禍亂民心,更以糞便、尿液為所謂的『肥料』,污穢土地,令后土不淨,使先人之神靈難安……」

    「閣下身為御史,有監察之責,有諫諷之職,當秉公而言……」

    「這……」章贛一聽就本能的搖頭,道:「下官人微言輕,恐難當此重任!」

    開什麼玩笑,去懟張蚩尤?

    他可還不想死!

    再說,御史中丞暴勝之和蘭台尚書令張安世,都是這張蚩尤的『長兄』。

    自己就算上書彈劾,奏疏也到不了天子麵前!

    說著他就想走。

    但怎麼走得掉?

    陳惠一把抓住章贛的手,將一張帛書放到他手裡,道:「這是御史前些時日的借條……」

    他揚了揚手裡的一疊帛書,笑著道: 「其他的也都在在下手中……在下算了算,大約是兩百萬左右……」

    「若在下現在就要御史還錢……」他笑著道:「恐怕御史拿不出來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漢室保護任何情況下的債務。

    在壹刑罰的國策下,別說他這個小小的御史,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御史中丞,甚至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欠錢也必須還。

    還不起就拿全家來償還!

    總不能說,小老百姓欠錢還不起賣兒賣女,到了貴族官員這裡就行不通了?

    一樣行得通!

    也正是因為這個制度的存在,子錢的利益是所有商業貿易之中最豐厚的。

    整個天下最有錢的,也一直是子錢商人。

    「陳郎中……」章贛看著那些欠條,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您是想要逼死下官嗎?」

    說著他就要拔劍自刎,卻被陳惠拉住:「章御史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與御史共建大業!」

    「御史請放心,你我都不是一個人……」

    「那張子重橫行不法,恃寵而驕,得意忘形,恨他之人可謂如過江之鯽!」

    「今諸王入朝,只要能將之引到風口浪尖之上,還怕他不死?」

    「此事若成,御史不就可以建大業,立大功了嗎?」

    聽著陳惠的話,再看著陳惠手裡的欠條,又想著這個事情要是真的做成了,自己的未來前途必將一片光明。

    章贛終於收起劍,嘆道:「吾家族矣!」

    此事若敗,必是龍顏大怒,他全家老小一個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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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