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99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00:13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三十九節 粉絲的提醒

    「此番詔卿回朝的緣故,卿應該也知道了……」天子暫時放下那些老頑固,將話題轉向對他來說更關切的糧食問題上。

    「臣已經從郭謁者處知道了……」張越低頭道:「只是這個事情,需要少府全力配合……」

    芋頭、蹲鴟都是鹼性食物,食用過多,會導致腸胃積滯,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腸胃出了問題,那和自殺沒有太多差別。

    且兩者全部有毒,尤其是後者,全株含毒,生吃的話,很容易就會引發喉嚨腫脹與癢痛。

    但大自然就是如此奇妙,這兩種鹼性食物,在經過人類加工後,卻可以成為營養價值極高的食物。

    魔芋甚至含有十幾種氨基酸與多種維生素與微量元素。

    後世霓虹甚至有國家規定,中小學生每天的午餐,必須有一定量的魔芋製品。

    但在這個時間點,無論是芋頭還是魔芋的食用方法與技巧,依舊鮮為人知。

    可能也就蜀郡地區與西南地區,有相關的食用傳統。

    且,多數的辦法,只是將之煮熟,做成雜糧。

    但對於張越而言,怎麼吃魔芋與芋頭,甚至都不需要去回溯。

    因為他小時候,就經常吃。

    甚至知道怎麼將這兩種看似不起眼的塊莖植物,變成美味的食物。

    天子一聽,揮手道:「朕已經吩咐少府了,卿的所有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守少府公孫遺,將全面配合愛卿!」

    這個事情,他比誰都重視!

    不僅僅是因為此事關乎關中三四百萬人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夏的生計。

    更因為,這個事情只要做好了。

    那麼等於漢室得到了一個全新的糧食供給來源。

    更可令二十多年前的投資,終於可以得到回報。

    想當年,他為了打通通向身毒的陸上交通,而對西南群山投入重兵與大量財富開拓。

    五銖錢水一樣的撒了出去,但別說身毒了。

    連身毒國的影子也沒看到。

    喜馬拉雅山的隆起,隔斷了中國從西南方向,進入印度次大陸的交通。

    而古老的茶馬古道,現在雖然存在。

    但想要走這條古老的道路,進入印度次大陸,卻需要翻越雲貴高原,然後通過崎嶇坎坷,危機四伏的緬甸叢林。

    對於漢室來說,投入與產出,根本不成正比。

    且,也缺乏對遠方未知世界的瞭解。

    故而,西南地區對漢室而言,就成為了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且不說開發成本了,就是經營成本也很高!

    但現在,因為關中夏旱,導致粟米歉收。

    因此意外發現,西南地區,居然有著豐富的蒻頭、蹲鴟資源。

    而且這些東西,相當易得、廉價。

    若能開發並點亮這一個全新的食物來源。

    西南地區,再非雞肋!

    一個每年可以穩定向關中與天下輸送幾百萬石糧食的地區,是值得帝國用盡一切手段去經營與開發的。

    洪範八政,唯食與貨,而食在貨先!

    張越聽著,也是充滿了信心,拍著胸膛保證:「請陛下寬心,不出數日,臣一定會令陛下看到成果!」

    「善!」天子一聽,微微笑了起來:「有卿的保證,朕就放心了……」

    「正好再過些時日,朕可能要去一趟五帝廟,向五帝、后土祈福,祈求明歲風調雨順,佑我漢室!」

    「如屆時,卿能將蒻頭、蹲鴟所做之物準備好,那朕就可以以之作為祭品,敬獻神靈了……」

    張越聽著,心裡面也差不多有了盤算:「看樣子,某些人確實是做好了足夠的功課了……」

    雍縣的五帝廟,是現存歷史最悠久的諸夏民族神靈神廟之一。

    其與河東汾陰的地主道場,齊魯的泰山、梁父山的地位是相同的。

    而對於劉氏來說,雍縣的五帝廟的地位可能還在汾陰地主祭場與泰山這上。

    因為,五帝廟之中的黑帝,據說就是按照劉邦的容貌捏的……

    故而漢季君王,祭祀五帝廟,就是祭祀高帝神靈。

    尤其是當今這位,迄今為止,曾先後二十餘次到訪雍縣五帝廟。

    而按照制度,天子出祭,長安公卿幾乎全部都會隨行。

    這樣的話,長安城的秩序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白。

    只是,張越還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韓說等人產生了『一定能致自己於死地』的信心?

    要知道,他可是侍中還兼領了新豐令。

    漢室不是明朝,張越也不是毛文龍。

    可對方的謀算,是一定存在的!

    張越不敢掉以輕心,他不得不去思考和考慮所有的可能性。

    因為,在他所知的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無數次,事前人們根本想不到,認為肯定不可能發生的變故。

    有些變故甚至荒誕到了,連後世的網絡,也不敢那麼寫。

    譬如說,就發生在百多年前的秦國的扶蘇、蒙恬的悲劇。

    哪個網絡作者,敢寫這樣的情節?能想到這樣的劇情?

    手握重兵精銳的扶蘇、蒙恬,被一道輕飄飄的連真偽都不清楚的旨意,就輕輕鬆鬆的消滅了!

    歷史,從來就是沒有是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才會有肉食者鄙與竊國者侯的典故。

    沒有辦法,在暫時無法得知對手的計畫與佈局前,張越只能儘量將自己的對手往聰明、狡猾與強大方面去想。

    可是,一直到辭別天子,走下玉堂殿,張越也沒有想明白,韓說等人到底有何依仗?

    「敢問足下可是侍中官張公諱毅足下?」張越還在思考時,就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轉過身去,發現是一個穿著錦衣,看上去比他還小一些的年輕貴族公子。

    只是,他從未見過此人。

    「本官正是……」張越微微拱手問道:「未知閣下是?」

    對方聞言,卻是滿臉振奮,露出一臉崇拜的神色,對張越拜道:「學生韓爽,素聞張公大義,仰慕已久……」

    「嗯?」張越稍稍愣神,他看著這個年輕人,一副後世粉絲遇到愛豆模樣的青年,他想了起來,似乎韓說有個兒子是叫韓爽?

    但問題是,韓說的兒子什麼時候成了自己的粉絲了?

    韓爽卻是興奮的滿臉潮紅,他激動的走到張越身邊,忽然低聲道:「請張公小心李禹!」

    他認真的看著張越:「一定要小心!」

    張越卻是傻了。

    這是什麼情況?

    韓說的兒子跑來給我通風報信?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對方卻沒有再多說,只是對著張越長身一拜,就匆匆離去,一邊還一邊回頭看著張越,一臉的擔心。

    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宮闕之中,張越都還有些莫名。

    這是什麼節奏?

    但對方的提醒,卻讓張越終於注意到了一個他先前思維的盲區。

    李禹!

    這個太子據的寵臣,李廣的孫子!

    假如,李禹也加入了韓說的陣營,那麼,自己就必須重新全盤考慮了。

    因為……

    倘若天子離京,太子監國。

    那麼李禹就有機會,偽造或者說找個藉口讓太子據下達一個看上去可能無害的命令。

    譬如說,將原本在某個區域巡邏和戒嚴的軍隊調開,也譬如說調一支可能不在計畫中的軍隊加入某個區域。

    這樣的命令,以李禹的能力和背景,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實現。

    甚至恐怕到事後,都不會有人發現這一點。

    而李禹也確實是有可能做這樣的事情的!

    這個沒節草的傢伙,張越上次就親眼看到了他背著太子據和蘇文秘密往來!

    既然他可以和蘇文做交易,當然也能和韓說做交易。

    想到這裡,張越就握緊了拳頭。

    現在,他唯一的疑問就是這是煙霧彈還是事實?

    「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嗎?」張越抬起頭,望著前方的宮闕。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00:14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節 恐怖的少府(1)

    漢少府卿官邸位於未央宮永巷之旁。

    乍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宦官們日常所住的宮闕。

    整個建築群,看上去都有些陳舊。

    要不是官邸門口,站著的衛兵和出入頻繁的各色官員,張越都差點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戴著貂蟬帽,張越的出現,立刻就引起了轟動。

    馬上就有官員上前問道:「敢問足下是否侍中領新豐事張公?」

    「嗯……」張越微微點頭。

    對方馬上就露出一副高興的神色,拱手拜道:「下官少府左戈令馮勇拜見侍中公!」

    「奉少府卿之令,下官已在此恭候侍中多時了!」馮勇笑著道:「請侍中隨下官來……」

    說著就將張越請入了少府官邸之內。

    一入官邸,張越立刻就發現了,少府官邸內部,遠比外面看上去更加破敗。

    甚至,就連院落之間的走廊上的漆也已經掉光了,露出了許多被蛀蟲咬出來的空洞,地板也是一塊新一塊舊,許多地方都能看出明顯的修補痕跡。

    這讓張越詫異不已。

    「少府卿真是節儉啊……」張越嘆道

    馮勇聞言,卻是有些蛋疼,尷尬的笑了一聲:「侍中公誇讚了……」

    自元光五年以後,這少府卿的官邸就沒有大規模的返修過了。

    曾經號稱漢家九卿最壯麗、輝煌的官邸,現在已經變成了漢九卿之中最破舊的官邸。

    少府卿的很多有司,甚至不到萬不得已,不願來此,馮勇就曾經嘗試過在少府卿官邸辦公,然後他堅持了三天就藉口要去視察左戈署的弓弩作坊,搬了出去……

    沒辦法……

    這地方太爛了!

    張越看著馮勇的尷尬神色,也是微微一笑。

    他大約知道一些,也聽說過一些事情。

    長安城有諺語:少府有假、大農無士。

    意思就是,這少府卿都是影帝,而大司農裡全是商人。

    尤以前任少府卿韓說老先生最是會演!

    這位與光祿勳韓說同名同姓的老大人為漢少府七八年,其主政期間,主打廉潔奉公。

    全面s當年的平津獻候公孫弘的行為。

    每餐只吃三菜一湯,飯是沒有舂過的粗糲米,菜是家裡菜園子摘下來的蔬菜。

    衣服只穿最廉價的粗麻布,連朝服也是一套穿上七年!

    乍一看,還真是青天大老爺,了不得的大清官!

    然而……

    坊間有傳言,這位老先生,只是在演戲。

    三菜一湯,那是有客人的時候,做出來的樣子。

    等客人一走,立刻就上膏肉梁米,美酒珍饈。

    甚至其後宅內置五廚,有十幾個頂級廚師,為韓家上下十二時辰服務。

    而粗布深衣下面,夏天套的是最舒適的蜀錦,冬天套的是最暖和的毛裘。

    上個月,韓說卸任,其回歸老家,走的那叫一個孑然一身啊。

    就三輛馬車,載著全家老少和幾個破箱子。

    但是……

    隨後數日,至少有三十輛馬車從長安出發,運載著無數黃金、美玉、珍饈、綢緞。

    這些事情,還是張越聽丁緩偶爾談起的。

    聽完以後,張越真是目瞪口呆,驚訝無比。

    多麼熟悉的操作啊,就差沒有引發其他人效仿,導致破官服比最好的官服還要貴個幾倍的怪事發生了。

    如今看來,這位韓說少府,還真是做戲做了全套。

    為了突出廉潔,連這官邸也不修繕!

    難怪人家能當九卿,而且還能一當少府就能當七八年。

    這天賦,學不來,學不來!

    只是……

    韓老大人,當了七八年少府卿,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沒有?

    張越撓了撓頭,發現似乎好像就只有一個廉潔的名聲留下來。

    「真是官場楷模啊……」張越也不得不在心裡感慨。

    他知道,其實這才是最好的做官方法。

    打造一個好的人設,然後拚命維繫住它。

    這樣,無論是上面下面,都不會為難你。

    哪怕做錯了事情,別人也會覺得啊呀,某某雖然有錯,但他人還是好的嘛!

    反觀桑弘羊和他的大司農系統,為了國家財稅,傷透了腦筋,一年到頭忙個不停。

    為了儘可能的開拓財源,他連向來沒有什麼人注意的海洋漁業資源也開始下手,只想著多撈點錢,儘量不再對人民開徵新的稅賦。

    結果卻是全天下,都是一片『請烹弘羊』的呼聲。

    已故的御史大夫卜式甚至公開宣稱『天旱不雨,乃弘羊之故,請烹弘羊以謝天下,天必雨!』。

    似乎,桑弘羊成為了萬惡之源,成為了所有錯誤的集中。

    即使是公羊學派內部,也是這樣想的。

    gtd桑弘羊!

    假如一切不變,再過十幾年,鹽鐵會議上,古文與今文學派罕見的聯手,對桑弘羊發起了圍剿。

    桑弘羊被迫以一己之力,舌戰群儒,甚至佔了許多上風。

    但結果卻是……

    文人用筆桿子,將一切結果逆轉、扭曲。

    《鹽鐵論》上,將桑弘羊的形象,不經意的隱晦的描述成一個十惡不赦、無所不用其極的壞蛋!

    只能說,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

    想著這個事情,張越也是嘆息一聲。

    他要做的事情,說不定比桑弘羊還要激進。

    未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大喊:請烹張子重!

    所以……

    張越知道,他必須儘可能的多團結人,多建立利益共同體。

    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才是成功之源。

    ………………………………

    在馮勇的引領下,穿過重重閣樓與走廊,張越來到了一處看上去還算大的院落前。

    「侍中公請稍等片刻,下官這就去通稟!」馮勇對張越微微一拜,便走進院落之中。

    片刻之後,院落的四扇大門全部被人推開,已經多日不見的『世叔』公孫遺領著許多官員,笑著出迎,對張越拱手道:「侍中幸臨鄙署,本該親自出迎,奈何事務繁雜,未能遠迎,還望侍中見諒!」

    「世叔言重!」張越長身作揖道:「晚輩豈敢當世叔大禮?」

    公孫遺聽到這個稱呼,心裡面跟吃了糖一樣甜,哈哈大笑一聲,就道:「賢侄真是太客氣了!」

    很顯然,張越的『不忘本』,讓他非常受用,也非常喜歡。

    他這個少府卿,到現在可都還掛著一個守字。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掉這個守字,變成真正的少府卿,真真正正的執掌這號稱漢室第一的九卿機構!

    而這離不開『世侄』張子重的承認與美言!

    將張越請入院中,帶到院內的一間雅室。

    「賢侄請上座……」公孫遺將張越請到上首。

    張越自然要推辭一番,但公孫遺的態度卻非常堅決,最終張越也只好『固辭之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側位,而將主位留給公孫遺。

    這又讓公孫遺感覺更有面子了。

    臉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他看著在場的其他少府官員,連頭都不自覺的抬了起來,微微壓手道:「諸君都請安坐吧……」

    眾人見了,紛紛拜道:「諾!」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乖巧、順從。

    這令公孫遺見了,心中更是歡喜。

    自任這少府以來,因為是頂著一個守字,下面的人,對他未必有多麼尊重。

    尤其是老資格的那幾個有司的長令和副官。

    但現在,這些人卻都老老實實的。

    這世侄的名頭還真是大啊!

    但有一個問題自己這算不算狐假虎威了呢?

    想了想,公孫遺發現,還真是!

    但沒有關係,吾能有一個當侍中的世侄,那是吾的福氣!

    爾等也只能幹看著,羨慕不來!

    心中這樣想著,公孫遺說話的聲調也就忍不住高了一個音階:「本官日前得到天子詔令,自西南諸國與蜀郡,將有大批蒻頭、蹲鴟轉運而來,少府有司當全力配合侍中張子重,盡一切可能,完成張侍中的任何命令!此事事關社稷安危,宗廟穩固,任何人敢有懈怠,國法不饒!」

    他第一次用著狠厲的眼神,掃射全場,問道:「諸君可有疑義?」

    在坐官員,皆是少府各有司的實權人物。

    譬如考工室、左戈令、東西織令、東園令等大人物。

    任何一個人手底下,都管著成千上萬的工匠,手握著數以萬萬計的物資。

    若出了少府卿大門,哪怕是九卿的面子,他們未必會給。

    但此刻,所有人,每一個人,無論他們過去如何跋扈,如何囂張,如何高調,皆在公孫遺的掃射下匍匐頓首,拜道:「下官等無有異議,唯殫精竭慮,為天子,為侍中,為少府效死!」

    少府是牛逼!

    連丞相府也管不了少府的內務。

    但是,少府同樣很脆弱。

    不要說皇帝了,就是宮裡面一個妃嬪,也可以將他們當牛馬驅使。

    如今,一個侍中官坐在這裡,代表著天子,來少府辦事。

    誰敢有異議?

    那不是找死嗎?

    更不提,這個侍中官的名聲,誰不知道?

    張蚩尤啊!這可是張蚩尤!

    連丞相、太僕、婕妤、帝姬,都栽在其手中的大魔王!

    面對這樣的大魔王,誰敢齜牙?

    很多人甚至已經在心裡重新調整了對公孫遺的看法,將他真正視為少府卿而非臨時工、過渡的少府卿看待。

    沒辦法!

    沒看到人家和那個張蚩尤談笑風生,以叔侄相稱嗎?

    公孫遺卻是看著這個情況,得意不已,自入主少府以來,他終於開始第一次擁有了少府卿的威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00:14
第四百四十一節 恐怖的少府(2)

    張越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這滿座的官員。

    漢少府,機構臃腫、結構複雜。

    其內部之繁瑣,成員之複雜,足以讓人歎為觀止!

    他只是微微掃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成源不在其中。

    應該是還不夠資格參與這樣的會議!

    想想也知道了。

    少府卿之下設六丞十六署,僅僅是實權的千石司曹長官,就已經多達四五十人!

    其官吏、雇工、官奴婢加起來,起碼一百萬之眾!

    只是想想這個數字,都足以令人震怖!

    而如此龐大的系統,導致的結果就是在一般情況下,少府的辦事效率比烏龜還慢。

    長安城裡就有很多關於少府的段子。

    有些段子,甚至讓人聽得有些哭笑不得。

    某些流傳比較廣的段子,甚至還編成了童謠,搞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但在另外一個方面,假如上面施加了足夠大的壓力。

    少府卿又可以成為全天下戰鬥力最強的機構!

    有一個事實是非常清楚的自元光以來,漢軍出塞數十次,每一次漢軍都從來沒有抱怨過軍械與補給供應不及時。

    霍去病的時候,漢軍甚至已經奢侈到了嫌棄皇帝勞軍使者送的牛肉不新鮮的地步!

    至於那些事關戰爭成敗的武器裝備,更是從來都是保質保量,按時運抵。

    大宛戰爭的時候,少府甚至創造了一個記錄連續五百天保證遠征萬里的漢軍騎兵吃穿不愁。

    從居延到大宛,長達數千里的補給線上,數十萬民夫青壯,絡繹往來,將數不清的物資,送往異域遠方。

    這在封建時代,簡直就是奇蹟!

    但這卻遠遠不是少府的極限!

    在秦代,秦少府創造過更恐怖的記錄。

    長平之戰時,在秦少府的精確計算下,全國上下的每一個勞動力,都被用在恰到好處的位置。

    為秦國最終的勝利,創造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所以,對於少府卿,張越從來不敢輕視。

    微微理了理冠帽,張越看向眾人,笑著拱手道:「在下張子重,初次見面,望諸位明公多多指教……」

    眾人聽著,相互看了看,立刻都露出笑容,紛紛起身,拱手道:「不敢!唯從侍中之令是從!」

    少府卿上下,就沒有一個昏聵無能之人。

    因為,這樣的人,在少府卿根本待不下去!

    要知道,漢少府可是一個專業技術要求極高的機構。

    管考工室不懂木匠活與軍械的各種標準,一旦出問題,在物勒工名的機制下,前線的漢家將校能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

    管東園令的就更慘了!

    只要產品出了哪怕一點質量問題,也是殺全家的大罪!

    因為東園令營造的器皿不是要敬獻給漢室列祖列宗的祭器,就是為天子未來在九泉之下的享用打造的冥器。

    這樣的東西即使只是出了一點瑕疵,也是大不敬!

    至於那些對口宮中貴人甚至服務天子的事情,更是只要出一個小問題,就可能牽連幾百人的大問題。

    故而,少府有司百年來,雖然貪污腐敗,各種監守自盜,層出不窮。

    但,專業能力,卻無可挑剔。

    而且,能在少府混到高層的,都是人精。

    什麼事情能拖,什麼事情不能拖。

    誰能得罪,誰可以敷衍,誰有必須奉承,人人心裡面都有本帳。

    此刻,他們自然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侍中官,是代表天子意志來到少府的。

    而對於少府有司來說,誰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天子。

    龍顏震怒,那可是立刻死全家的事情!

    於是,立刻就開始了自我介紹。

    「下官考工令鄭雍……」一個微胖的官員,搶先對張越拍著胸脯表忠心:「下官在此向侍中保證,只要侍中一聲令下,考工署在關中的三萬七千餘官吏、匠人、奴婢,立刻就會全力以赴,堅決執行侍中的命令!」

    考工署算是張越接觸最多,彼此利益關係牽連最深的少府機構了。

    特別是隨著新豐工坊開始運作後,許多考工署甚至是少府卿其他機構的官吏的子侄,就在新豐縣佔了一坑,美其名曰『支援新豐建小康』,實際上來鍍金蹭光環的。

    當然,這些傢伙也不是白白的來蹭熱度的。

    少府的人,比狐狸還精。

    這些來到新豐鍍金的公子哥,要嘛是帶著技術去的,本身就是高級工匠,技術水平很高,甚至可以製造大黃弩的那種。

    要嘛就是帶著資源過來的。

    這資源可以是良匠,也可以是原料。

    譬如,成源將他的一個侄子塞在工坊,當了一個監令。

    隨著他那個侄子的到任,超過三萬斤『報廢鐵料』被運到新豐。

    於是,張越非常滿意。

    劉進也很滿意。

    新豐人民更加滿意。

    不就是佔個坑,每年給點俸祿,等將來出了成績讓他掛個名嘛?

    小事!

    至於那些有才能的人,張越就更歡迎了。

    張越看著這個考工令,微微想了想,問道:「新豐工坊司衡官鄭竭是閣下?」

    「犬子……」鄭雍呵呵笑著:「犬子素來不成器,以後還要勞煩侍中多加訓誡!」

    「鄭令吏言重了……」張越立刻想起了那個現在主持整個新豐工坊上下精度的年輕官員,那是一個可怕的技術達人,只靠著感覺就能知道那些零件的精度不足,甚至還說出其誤差範圍。

    簡直是bug!

    哪怕是放在後世,也是頂尖的技術人才!

    甚至有望成長為超級技工的大能!

    「是本官要感謝令吏,為新豐與天下培養了如此大才!」張越笑著道:「鄭令吏內舉不避親的高風亮節,也是令本官深感敬佩……」

    鄭雍一聽,馬上就笑的合不攏嘴了。

    他那個兒子,從小就是他的驕傲!

    一直以來,都是被當做自己的繼承人培養的,只是奈何漢室天子特別忌憚少府卿內部的私相授受,一般情況下,父親是考工令,兒子、孫子都不可能再出任。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將那個寶貝兒子送去新豐。

    如今,聽到張越居然知道自己的兒子,而且語氣上還很讚賞,鄭雍自然高興不已,深感自己賭對了。

    心中對張越自然是更加親近和順從。

    「張侍中……」一個在鄭雍旁邊的官員,擠過來拜道:「下官司空令夏侯授!司空署在關中五萬餘官吏、匠人、奴婢也願為侍中效命!」

    比起考工署,司空署的成員顯然更多!

    因為,司空署主陶瓦,主要負責為皇宮、各官署提供磚瓦、搪瓷器具。

    其年產陶瓦製品以百萬計,其作坊遍佈整個關中。

    堪稱是少府卿內部最大的機構之一。

    「夏侯令吏言重了……」雖然知道司空署的存在,但司空龐大的編制,還是讓張越嚇了一大跳。

    五萬多人?

    真是恐怖!

    「張侍中……」一個高高瘦瘦的官吏忽然道:「下官覺得,其實侍中只需要將任務下達給下官就可以了……」

    他微微笑著,略帶矜持的掃了一眼其他人,道:「若論人員,可能下官的官署不如司空;若論精幹,也可能不如東園與考工署……但……」

    「下官的屬下,吃苦耐勞,天下第一!」他驕傲的昂著頭,一副『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辣雞』的表情:「下官胞官長楊夏,願請纓受命,自薦於侍中前!」

    楊夏的話,立刻就激起了其他人的怒意。

    少府十六署之間,素來競爭不大,因為彼此各有專業。

    但,現在這個事情,卻是由天子親自下令,交由一個侍中官負責統領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此事風險小,獲益大!

    主要風險都在侍中張子重身上,大家要做的只是配合、服從和聽指揮而已。

    但有了成績的話,哪怕好處大頭都在侍中官身上,但留下的湯湯水水,也足夠吃一輩子了!

    甚至說不定,做了這一票,這輩子都不用發愁。

    可以羽翼在這個看上去前途偉大的侍中身上,順風順水的陞官發財當然,偶爾喊喊侍中666,刷刷存在感也是必須的。

    但毋庸置疑的一點是這個侍中官是一列開向未來的列車。

    很可能車票只買這一次,以後再想有這麼好的機會,混進張系之中,估計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但楊夏卻是毫無畏懼的迎著所有挑釁目光。

    對他來說,他有足夠的理由與信心來奪下這個任務!

    因為胞官署,雖然既不是人多勢眾的司空署,也非是技術精湛的考工署。

    但,這次的任務正好專業對口了胞官就是給皇宮提供各種肉食與食物的屠夫與舂米的婦女的機構。

    人雖然不多,但也有數千!

    而且都是孔武有力,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壯漢和其他少府有司的雇工大部分是奴婢不同,胞官的雇工基本都是平民,甚至是有爵位的平民。但卻也如此,才導致了胞官署的地位不高。

    孟子說過,君子遠庖廚嘛。

    所以胞官署的官署和屠宰場已經其他機構,都不在宮裡,甚至不在長安城內。

    連帶著,他這個胞官署的長官,只能稱長,不能稱令。

    這太憋屈了!

    更重要的是楊夏比所有人都更希望接近張越。

    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傳授,哪怕隨便指點他做幾道菜也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00:07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二節恐怖的少府(3)

    少府各署的積極,讓在旁邊的公孫遺看的目瞪口呆。

    在他的印象裡,這些傢伙似乎從來沒有積極過。

    譬如哪位考工令鄭雍,自打他上任以來,就一直窩在考工署,看上去笑呵呵的,你說什麼他都說『諾!明府說的是,下官唯命是從……』。

    然後第二天,他發現,自己吩咐的事情,考工署壓根就沒有理會。

    再去找對方,人家依舊笑著說『諾!明府說的對,下官這就去督促……』

    等到第三天,人家依舊如故,擺明了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如此三番,公孫遺欲仙欲死,卻拿他沒有半分辦法。

    司空令夏侯授,比起鄭雍要好一點。

    但也好不到那裡去。

    不管什麼事情,到了夏侯授那裡,起碼先打個對折。

    就算這樣,還習慣拖拖拉拉,折騰個四五天,才會把事情辦完。

    就這還是在自己這個少府卿每天督促和催促之下,才有的結果。

    要是不天天催促,鬼知道司空署的人,會不會他佈置下的事情丟掉一邊?

    但這兩人,卻還是少府十六署之中公認『最體貼上司的』。

    最起碼,他們兩個還是會給少府卿,哪怕是守少府卿面子。

    還會敷衍一會,表演一番。

    其他傢伙,是連敷衍都懶得敷衍。

    尤其是東西織令和東園令,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

    想要他們配合做事?

    沒門!

    但在現在,曾經每天都是『諾,明府……』的鄭雍,將口頭禪丟到一邊,拍著胸脯,張口就是『考工室三萬七千餘人願為侍中效命』。

    最愛討價還價的司空令夏侯授,現在也忘記了祖傳絕招,拍著胸膛保證『司空署可以承擔所有任務』。

    就連向來高冷,不怎麼理他這個守少府卿的東園令與東西織令,現在也都紛紛暗示,自己雖然可能幫不什麼忙,但是假如侍中有需要的話,那麼自己這兩百斤隨時聽候差遣……

    這讓公孫遺看的蛋疼,心裡面更是怨念不已。

    但反過頭來想想,他卻發現,這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或許能藉此,在少府卿內部建立起權威來。

    便清了清嗓子,起身道:「諸君都不要吵了……」

    他看向張越,問道:「不知道侍中公打算讓少府怎麼配合?」

    眾人聞言也都停下爭執,看向張越。

    張越笑瞇瞇的看著他們,在心裡面張越心如明鏡恐怕除了已經與自己有了利益糾葛的考工室外,其他人多半是在演戲。

    而且是演給自己身後的天子看的。

    真要以為這些人已經被自個的王八之氣所震懾,變成了一個個聽話的小弟……

    那就是痴人說夢。

    但是……

    無所謂!

    張越看著他們,在心裡面想了想,就笑道:「諸位明公對天子,對漢家社稷的一片赤誠與忠心,真是令本官見而生敬!」

    眾人聽著,臉上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張越卻是繼續說道:「此番,自西南諸國與臨邛道之間轉輸關中的蒻頭、蹲鴟很可能將有數百萬石之巨!」

    說到這裡,張越也不得不佩服老劉家這筆買賣做的漂亮。

    只是用了幾個爵位,就能引動西南諸國與蜀郡、漢中的商賈豪強們,爭先恐後的向關中轉輸物資。

    尤其是西南諸國!

    張越可聽說了,現在整個僰道上,都滿是馱馬、犛牛與鹿車。

    整條岷江與西漢水上,飄滿了竹排。

    很可能未來兩三個月,在大雪封山之前,從褒斜道上,會有數百萬石的物資運抵。

    但長安卻連一個五銖錢可能都不需要掏。

    對方大約也不想要長安的五銖錢。

    這些人瞄準的是,漢室的爵位、天子的嘉獎以及賞賜。

    那可比五銖錢值錢多了尤其是對西南地區的諸國貴族們來說。

    五銖錢,在他們哪裡沒啥用處。

    連黃金,也就那樣了。

    他們需要的是,漢室出產的布帛、絲綢、食鹽、鐵器,以及來自漢天子的嘉獎。

    而如此多物資湧入關中,若是換一個朝代,恐怕也沒辦法搞定這麼大的工作量。

    但漢室則不一樣。

    張越看著眾人,道:「欲將如此多數量的蒻頭、蹲鴟,變成糧食,需要大量人力!」

    「越多越好!」

    「所以……」張越咧著嘴,笑著對他們道:「無論是考工署還是司空署,仰或者胞官署,都不需要擔心沒有事情做!」

    幾百萬石的蒻頭、蹲鴟,堆在一起,足夠將渭河攔腰截斷!

    而要將它們變成食物,在這個時代,也沒有其他什麼好辦法。

    只能簡單粗暴的用大量人力,以手工將它們製備成食物。

    「恐怕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請東西織令與東園令也抽調人手幫忙……」張越說著就起身對眾人拱手作揖,拜道:「此事事關社稷安危,宗廟穩固,還望諸公大力協助!」

    眾人一聽,各自看了看,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覺,這個事情似乎比想像中要難一些。

    但……

    有什麼關係呢?

    少府卿就是人多!

    尤其是奴婢多!

    眾人紛紛拜道:「謹聞侍中之令!」

    張越點點頭,對鄭雍問道:「鄭令君,考工室最多可以抽調多少人手?」

    「若只是人手,而沒有什麼技術要求的話…… 」鄭雍琢磨了一會,道:「三日內,考工室可以抽調至少八千奴婢候令!」

    「那司空令呢?」張越又問道。

    「回稟侍中,倘若侍中多給兩日時間,下官可以在五日內抽調三萬奴婢!」夏侯授毫不猶豫的說道。

    張越聽著,臉上的肌肉差點沒有抽搐。

    三萬奴婢?!

    老劉家果然不愧是天下頭號奴隸主啊!

    夏侯授卻是昂著頭,道:「若侍中再給下官半個月的話,下官還可以從雒陽、河內、河東以及晉陽再調三萬奴婢入關……」

    比人多?

    誰也比不過司空署!

    因為司空署除了燒磚瓦外,還有一個工作修城牆、要塞。

    發起狠來,司空署甚至可以抽調天下刑徒、贅婿,發起一場戰爭!

    張越聞言,連忙擺手,道:「那倒不必了!」

    再來三萬張嘴巴進關中搶糧食吃?

    張越可還沒有瘋!

    「胞官署呢?」張越繼續問著。

    「回稟侍中,下官馬上就能召集五千壯丁,聽候差遣!」楊夏卻是有些精神低落,比人力,主要靠屠宰和舂米的胞官確實不如司空、考工、東園、東西織令這些大塊頭。

    人家可是動輒幾萬幾萬的奴婢。

    而胞官卻沒有多少……

    「不要緊……」張越看著他,笑道:「此番,胞官只需充當監工與指導就行了……」

    蒻頭與蹲鴟,都得經過烹煮加工。

    而廚具最多的,就是胞官了。

    接著,東西織室與東園署,也都各自表示,可以支援幾千奴婢當苦力。

    由是,張越在心裡稍微算了一下,發現,在三天內少府就能給他提供至少五萬的勞動力。

    真是讓他感覺震怖、恐懼!

    同時,張越也算是明白了,為何秦代的時候,關中還是八百里秦川,可以支援天下。

    到了漢季,反倒需要三河地區轉輸漕糧了。

    恐怕這少府龐大的非農業人口,是其中的關鍵。

    遍佈關中的,將近二三十萬的,脫離土地生產的人口。

    一年下來,起碼吃掉幾百萬石糧食。

    而這只是國家控制的手工業奴婢。

    大商賈們控制的奴婢與遊俠們的數量,恐怕也少不了。

    這樣在關中就形成一個巨大的脫離農業生產活動的群體。

    在封建社會,尤其是漢室這種剛剛進入鐵器時代的封建王朝,憑空多了這麼多沒有直接從事農業的人口。

    關中農民,哪怕再牛逼,也無法滿足他們的糧食需求啊。

    但漢室的強盛,也同樣是建立在這樣龐大的非農群體身上的。

    他們生產、製造並發明各種先進武器、技術,讓漢軍可以追著匈奴人打。

    他們製造和生產的鹽鐵商品,通行天下,讓國家掌握了巨大的財富。

    可惜的是,生產力的低下,令這個龐大的體系,連維繫都是無比艱難。

    再想創新、開發和提高生產技術,已是力有未逮。

    看來,未來得在少府身上多花些力氣了。

    或許可以嘗試一下,將之往康采恩或者托拉斯的方向誘導。

    帶著這樣的念頭,張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

    他笑著對眾人道:「明日將會有第一批蒻頭、蹲鴟運抵上林苑,屆時,請諸公各抽調一百名精幹之士,聽我號令!」

    將芋頭變成粉絲,將魔芋變成魔芋豆腐,或者魔芋粉。

    這些事情,其實就是一個窗戶紙,捅破了就沒有什麼稀奇的。

    張越自己的時間也很緊缺,他不可能跟諸葛亮一樣,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

    無論是他受過的黃老思想熏陶還是後世的公務員思維,都告訴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負責。

    自己只要管好人事,抓住權力。

    有功就賞,有過就罰。

    如此,既輕鬆又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所以他打算將相關工藝教授給人,等這些人學會了,再教給其他人。

    眾人聽著,紛紛拜道:「諾!謹遵侍中之令!」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00:08
第四百四十三節 廣陵王(1)

    翌日,上林苑昆明池旁。

    數十輛牛車,拉著數百石的蒻頭、蹲鴟,將它們卸在湖岸邊。

    來自少府卿考工室、司空署、胞官以及東西織令、東園等十餘個有司的數百吏員,蹲在湖岸邊,清洗著這些剛剛運抵此地的塊莖。

    對他們來說,這個事情倒是很簡單,只需要將這些塊莖洗乾淨就可以了。

    湖岸邊,按照張越的吩咐,數口大鼎被架了起來,柴禾熊熊燃燒,將大鼎裡的水煮的沸騰。

    老實說,這些鼎器烹煮食物的效率是極差的。

    但奈何在如今,還沒有鐵鍋。

    或者可以這樣說,天下還沒有奢侈到能用鐵鍋的地步!

    鐵器是容易生鏽的,對於百姓而言,假如買一個鐵鍋在家裡,那等於每天都在虧損。

    鼎器就不一樣了,這些青銅器不會生鏽。

    而且逼格高啊。

    沒見主父偃都說『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嗎?

    但……

    張越看著這個情況,卻是有些興奮。

    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快速提升漢室工業規模的點子鐵鍋!

    若能在如今,鑄造出相當於明清技術水準的生鐵鍋,那麼……

    這個市場規模會有多大?

    恐怕會大到超乎想像!

    無論是中國,還是四夷,誰不需要鐵鍋?

    這種商品,就和茶葉、食鹽一樣,是必需品。

    換而言之,只要漢室能點開鐵鍋的製造科技樹,就可以大量向天下傾銷鐵鍋。

    這反過來可以促使少府,擴大冶鐵和鑄鐵規模。

    只是,需要想個辦法,解決生鐵鍋容易生鏽的問題。

    不鏽鋼是別想了。

    但宋以後的鐵鍋是如何防止生鏽的來著?

    張越撓了撓頭,發現這個技術似乎是不可能通過回溯得到的。

    因為……

    別說新世紀了,就是八十年代,生鐵鍋也已經開始退出市場了。

    張越小時候倒是見過,但卻不知道,它是怎麼做的。

    「看來得通過實驗了……」張越在心裡想著:「或許,這也是一個機會,可以在新豐建立一個專業實驗室……」

    心裡面想著這些事情,眼睛在昆明湖裡瞄來瞄去。

    這芋頭粉絲與魔芋粉的製備技術,不算太難。

    他也將基本步驟都寫在了帛書上,交給了下面的人。

    要不是想著來這昆明池看一看,他恐怕都懶得來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張越將視線,從碧波蕩漾的昆明池,延伸到遠方。

    在昆明池對岸,就是漢室最著名的虎圈。

    裡面圈養著華南虎、華南豹等後世已經在野外滅絕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對於漢室貴族來說,虎圈簡直就是關中最好的娛樂場所。

    再沒有什麼,可以比的上,一邊喝著美酒,一邊看著鬥獸場中的虎豹廝殺,甚至人獸搏鬥,更能舒緩神經,紓解壓力的事情了。

    連歷代天子也很喜歡看這種運動。

    故而,漢室歷史上,有很多故事與典故都發生在虎圈之中。

    譬如,太宗、張釋之對奏就發生在那裡。

    先帝時,轅固生被竇太后丟進獸圈與野豬廝殺的事情,也發生在那裡。

    後世,這虎圈甚至差點要了一個漢天子的命成帝差點就死在一頭暴走的狂熊爪下,假如不是當時陪在其身邊的婕妤挺身而出,擋在了成帝面前的話。

    而據張越所知,此時就在對面的虎圈,廣陵王劉胥正帶著他的大臣貴族以及一些儒生在那裡玩生撕虎豹的遊戲。

    其中,就有著作為太子據的代表的李禹。

    自昨日得到了韓爽的提醒後,張越就一直尋思著,找個機會試探一下李禹。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不錯!

    但……

    「為什麼李禹還不來呢?」張越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換位思考過,若自己是李禹,想要對付一個人。

    那麼就一定會找機會接觸,試探試探。

    「難道李禹對我沒有興趣?」張越疑惑著:「或者說他自大到不將我放在眼中?」

    ………………

    李禹當然不敢不將張越放在眼中。

    此刻,他端坐在虎圈的一角,看著正發生在場中的搏鬥一個只帶了一面木盾與一把短刀的武士,正在和一頭看上去狂猛無比的餓虎對峙。

    在他不遠處,廣陵王劉胥握著佩劍,大喊大叫著:「上啊!宗雄!寡人每年給汝八百石俸祿,可不是讓汝當膽小鬼!」

    「大丈夫,自當無懼虎豹,真英雄執虎殺熊!」

    這位大王,從十六歲開始,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他天生神力,甚至能生撕虎豹,靠著雙拳打死一頭千斤重的大熊。

    堪稱是當今諸子之中最為勇猛的存在!

    他自己則自比項羽,以為天下除他之外,其他皆是渣渣。

    只是……

    「匹夫之勇而已……」李禹在心裡冷笑著,看著劉胥的身影:「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甚至在李禹的設計裡,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個大王去主動找那個張子重的麻煩,重演一次淮南厲王鎚殺辟陽侯的故事。

    但,卻不是很好操作。

    畢竟,這劉胥雖然傻笨了一些。

    但他的太傅與大臣裡,還是有聰明人的。

    此時,場下的那個武士,已經持刀上前,小心翼翼的靠近低頭咆哮的猛虎。

    劉胥立刻就興奮得手舞足蹈,舉起酒樽,就往嘴裡倒。

    而劉胥身邊的臣子們,則拍手鼓掌,開始助威起來。

    李禹則悄悄的拿起酒樽,走到了劉胥身後。

    場中,人虎開始廝殺到一起。

    那個武士,看上去是久經訓練,熟練與猛虎搏鬥的勇士。

    但可惜,他的對手是一頭成年的公虎,身長一丈餘,體重至少五百漢斤(約一百三十公斤),四肢粗短而強壯,是天生的獵手與食物鏈頂端的存在。

    只是一個交錯,武士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可能是受到劉胥干擾,太想一擊斃命,贏得賞錢了。

    結果他的攻擊落空了。

    這讓他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了猛虎的攻擊範圍內。

    然後……

    在餓虎面前,犯下失誤,與死亡沒有什麼區別。

    一切戛然而止。

    武士被猛虎撲在了身下,鮮血立刻噴湧了一地。

    「廢物!」劉胥見了,惡狠狠的罵道:「廢物!」

    他說著就要脫下王冠,打算自己上場,給其他人示範什麼叫『真正的勇士』。

    「大王不可!」在他身側的兩個大臣立刻制止他:「大王千金之子,豈可親冒其險?」

    同時,虎圈兩側的士兵,也開始持著盾戟上前,驅離猛虎,收拾殘局。

    他們做這個事情很熟練。

    若人獲勝,自然是英雄。

    而野獸獲勝,則立刻驅離,當然,作為勝利者會得到一頭野豬或者麋鹿的獎賞。

    但劉胥看著場面,卻按耐不住了,他用力的丟下王冠,道:「爾等是覺得寡人打不過那猛虎嗎?」

    他昂著頭,輕蔑的看著左右。

    自成年以來,死在他雙拳或者劍下的各種猛獸,已經不計其數。

    他甚至創造一拳打碎一頭老虎天靈蓋的記錄。

    在他看來,除非項羽復生,這天下誰與爭鋒?

    他這話一出,左右大臣,都是尷尬不已。

    若是在廣陵國,那是沒有人能攔得住這位好勝心強烈無比的大王的。

    然而,這裡是長安。

    一旦讓天子知道廣陵王又下虎圈斗虎了。

    龍顏震怒之下,他們最少也是丟官,嚴重一點可能會被直接處死。

    「大王……」一個大臣趕緊拉住劉胥的褲腿,哀求道:「大王這裡可是上林苑,若被天子知曉……」

    劉胥一聽,臉色終於緩和下來。

    想著自己的老爹,他也是有些忌憚。

    五年前,他回京的時候沒有收斂住性子,下了虎圈與熊搏殺,受了點輕傷。

    然後就被他老爹叫去臭罵了一頓,還將他關進了暴室,讓他面壁思過。

    甚至……

    要不是,當時太子據苦苦哀求,還有燕王也拿出了李姬出來求情,說不定他這個廣陵王就得捲鋪蓋去交趾那裡當交趾王了。

    可是……

    他性子裡的暴躁因子,卻在蠢蠢欲動,他死死的盯著那頭正被士兵驅趕著,將要離開的餓虎,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燃燒了。

    一頭老虎,在他面前,殺了他的人,還能離開?

    這他忍不了!

    他問著左右:「誰可替寡人去取那畜生性命?」

    左右沒有一個人出聲。

    那猛虎的厲害,所有人有目共睹。

    宗雄已經是眾人之中有數的好手了,卻已經喪命虎口,落得一個血肉模糊的下場。

    沒有人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也是那樣的下場。

    劉胥見了,卻是狂怒不已,咆哮著道:「寡人養爾等有何用?」

    他狠狠的踢著面前的幾個武士,但終究不敢太用力,若鬧出人命,回頭被御史知道了,他恐怕要脫層皮,甚至可能被罰掉幾個縣。

    「大王……」就在這時,李禹笑著上前拜道:「臣知道有一人,勇冠關中,為長安第一勇士,或能為大王助興……」

    劉胥聽到『第一勇士』這四個字,馬上就跳了起來:「誰?」

    在他認知裡,所有敢和他搶第一勇士頭銜的人,都得死!

    「侍中張子重……」李禹微笑著,如同毒蛇吐信:「此人之勇,人盡皆知,曾徒手搏殺刺客八人,真是讓人好生敬佩!」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17:52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四節廣陵王(2)

    劉胥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精彩了。

    「張子重?!」他想了起來,似乎聽說過此人。

    有人好像曾經告訴過自己,此人特別囂張、跋扈,甚至曾經質疑過自己的勇猛!

    只是……

    對方是侍中啊!

    侍中官,可不是阿貓阿狗。

    漢家侍中,是真真正正的國家大臣,是有資格在正月大朝議上,佔個坑位的巨頭。

    最關鍵的是——每一個侍中,都是天子意志的投影。

    能擔任侍中的人,除了少數情況,其他人都是天子挑選的,他喜歡並且他欣賞的人。

    是作為九卿甚至三公預備役培養的。

    尤其是這個張子重!

    他回長安才不過十幾天,就已經聽說過無數次他的傳說了。

    在某種意義上,這個侍中官在他老爹面前的地位,恐怕比他還高。

    劉胥雖然很容易上頭,但到底不是很傻。

    輕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那可是侍中啊……」劉胥悠悠的說著:「國家大臣連寡人也要給幾分面子,甚至說不定親迎的大人物……」

    他看著李禹,輕聲道:「寡人豈敢指使他?」

    「大王這就是糊塗了!」李禹笑著拜道:「大王何人也?」

    他面朝建章宮拱手道:「聖天子親骨肉,高帝曾孫是也,封國家建社稷,乃社稷之柱!」

    「而張侍中雖然得寵,但也只是天子之臣,天子之臣,就是大王之臣!」

    「春秋曰:臣勿將,將則誅!故若大王下令,張侍中必定當從命……」

    「何也?尊大王之令,就是尊天子之命!」

    劉胥被李禹這麼一說,頓時就飄飄然了起來。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啊!

    他是誰?

    親高帝曾孫,大漢皇子,廣陵王!

    在嚴格意義上來說,別說是侍中官了,就是三公九卿,也要對行禮,口諾大王千秋。

    再說了,只是讓這個侍中來給自己表演一下而已。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大不了對方要是拒絕,那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反正,對方也奈何不得自己。

    「寡人是誰?」劉胥眨巴著眼睛,一下子就念頭通達了。

    於是他道:「來人,去給寡人將張侍中請來……」

    「對了……」也是此時,劉胥才想了起來,對李禹問道:「張侍中何在?」

    「回稟大王,張侍中此刻應該正奉詔在昆明池畔,為陛下做事,據此不過十來裡……」李禹笑著道:「不如這樣,下臣待大王去傳召侍中?」

    劉胥一聽,看著李禹,然後想了想,點頭道:「既然李令吏願意替寡人走這一遭,那就多謝了!」

    李禹聞言,大喜!

    在心裡面得意洋洋的道:「果然,還是廣陵王最好算計啊!」

    其實,一開始李禹是打算從昌邑王劉髆那裡下手的。

    但劉髆雖然是個病秧子,但他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簡單的。

    而且,劉髆本人也很機敏,滑不留手的。

    至於燕王旦……

    李禹是不敢去找他的。

    因為,現在長安城裡誰不知道,燕王旦是那張子重的頭號擁泵!

    要不是礙於身份,這個燕王殿下早就屁顛屁顛上門去拜師了!

    但,有了廣陵王,倒也不需要昌邑王和燕王了。

    只要能令這廣陵王與那張子重發生衝突,埋下種子……

    李禹想到這裡,心裡面就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本來,其實他對那個張子重是既沒有惡感,也沒有好感。

    反正,不管對方怎麼鬧,只要太子依舊信任自己,自己的妹妹依舊是寵妃,那他的地位就無可動搖!

    但是……

    上個月月初,這個張子重跟著海西候李廣利以及霍氏的餘孽一起鼓譟,讓天子最終下詔,授居延都尉路博德光祿大夫,許其告老還鄉,並命太常卿賜鳩杖,為三老。

    路博德因此得到解脫,可以從深淵中爬出來。

    但他卻因此直接掉進了烈火之中,被輿論的火焰,炙烤的渾身難受。

    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說:「李廣英雄一世,李敢也是大丈夫,卻想不到有這樣的子孫!真是虎父犬子!」

    影響還不止如此!

    路博德的解脫,令他一直以來敵視和仇恨的霍氏餘孽們,奔走相告。

    由之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結果——這些人打算推舉李廣利的部將假玉門校尉、車騎將軍長史趙充國來長安擔任侍中!

    這就直接踩了他的痛腳——李禹非常清楚,他絕對競爭不過趙充國,因為此人很早很早以前就得到了天子的喜歡,為了提拔這個農民出生的軍官,天子甚至親自下令,干涉了漢軍內部的低級軍官的陞遷事務,為他發明了一個假玉門校尉的官職,然後又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心思,特地給趙充國安了一個不存在的車騎將軍長史的名頭,使得此人得以成為『不是將軍,勝似將軍』的大將,哪怕是李廣利也要給他面子,聽他意見。

    趙充國若出任侍中,宿衛天子,那麼他怎麼辦?

    侍中之位,一個蘿蔔一個坑,好不容易有出缺了,結果卻要落到別人手裡!

    李禹內心,猶如毒蛇一樣嘶鳴。

    對那個侍中官,更是痛恨無比。

    正好這個時候,蘇文找他,與他說起了『張子重賀霍光續絃』的事情。

    好嘛,這下子李禹被徹底激怒了。

    你打了我的臉,還要和我的仇人一起稱兄道弟?連我的侍中之位,也打算搶走?

    gtmd張子重!

    於是盟約達成!

    此時,李禹感覺良好。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在興奮的顫抖,他不得不強行抑制住這種衝動。

    他低著頭,勉強走出虎圈,就再也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揮舞了一下。

    若能搞掉這個張子重,那麼,即使趙充國擔任了侍中,他也依然有機會!

    而且是很大的機會!

    只是……

    李禹很清楚,這個事情,必須一步一步來,慢慢的煽風點火,讓劉胥和那個張子重勢不兩立。

    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到有你沒我的地步。

    這樣的話,無論接下來,劉胥和那個張子重誰贏了,另外一個都得死!

    甚至都不需要去考慮蘇文等人的計策成敗。

    因為道理是很簡單的。

    劉胥敗,則天子會傷心愛子之死,張子重敗,則天子將惱怒於寵臣之亡。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17:52
第四百四十五節掀桌子(1)

    昆明池畔,水何湛湛,幾艘捕魚的船舶,滿載著從這浩瀚的大澤之中捕到的魚蝦,靠向遠方的碼頭。

    半個月前,當今天子就已經解除了整個昆明池的捕魚禁令。

    由是,這個已經足足有十幾年沒有被人類大規模捕撈的大澤之中的數百萬條各種魚蝦,立刻就成為了長安城中居民的廉價肉食來源。

    張越卻是百無聊賴的站在岸邊,看著這碧波蕩漾的湖面,他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快要被耗盡了。

    再這麼等下去,恐怕第一批芋頭澱粉都要被人搞出來了。

    「在等半個時辰,李禹還不來,我就回去……」張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心裡尋思著。

    他可沒有這麼多時間在這裡浪費!

    必須抓緊時間,去聯絡盟友,建立統一戰線。

    某些人不是想挖他的牆腳嗎?

    他也正好早就想ntr古文學派之中幾個還算看得上眼的學派。

    不然,他何必收留解延年?

    正這樣琢磨著,就有一個宦官跑過來,稟報:「侍中公,東宮太子洗馬李公求見……」

    張越聞言,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問道:「可是李禹?」

    「侍中英明!」那宦官奉承著道:「正是李公!」

    「快快有請……」張越面帶微笑的道。

    片刻後,李禹就出現在了張越視線之中。

    「張侍中……」他微笑著上前作揖拜道:「一別多日,風采依舊啊!」

    「李公折煞了……」張越也是笑著迎上前去,拜道:「未知李公此來,可是奉家上之令?」

    「非也……」李禹忍著內心的噁心和痛恨,露出一個看上去燦爛無比的親切笑容:「下官此來乃是奉了廣陵王之命,請侍中過去一會……」

    「廣陵王?」張越笑了一聲:「未知廣陵王有何要事?」

    「是這樣的……」李禹笑嘻嘻的道:「虎圈之中有一猛虎,凶悍非常,他人所不能製,廣陵王聞侍中勇冠天下,故而特地命下官請侍中過去,為廣陵王一展身手!」

    張越聽著,仰天大笑,看著李禹,問道:「廣陵王以為我乃倡優乎?」

    叫我去我就去?

    你算老幾!?

    張越深深的盯著李禹,問道:「廣陵王不懂也就罷了,李洗馬身為國家勳臣,家上親信,豈能不知?」

    張越將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忽然間咄咄逼人的上前:「難不成是有奸臣意欲挑撥離間,讒言以亂廣陵王視聽?」

    「請洗馬告訴下官!」張越握著腰間的驃姚劍,殺氣騰騰的問道: 「到底是那個姦賊在蠱惑廣陵王?我必擒之以奏天子!」

    李禹瞬間就亂了方寸。

    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啊!

    講道理,這個張子重難道不是應該只有兩個選擇嘛?

    要嘛乖乖的跟著自己去虎圈,與猛虎搏鬥,博廣陵王一笑。

    而如此一來,此人的名聲就徹底爛掉了。

    更會令天子與太子厭惡廣陵王叫你去博虎你就博虎?那廣陵王要是叫你謀逆,那你豈不是會謀逆?

    尤其是太子,必定會在心裡有疙瘩。

    而他若言辭拒絕,那就更好了。

    自己正好回去到劉胥面前添油加醋,以這位大王的心思與心性,立刻就會入套!

    再花點錢,收買他的妃嬪與親信,讓他們使勁在劉胥面前使壞。

    如此,劉胥必恨這張子重入骨!

    但……

    李禹萬萬沒有想到,張越竟跳出了劇本!

    慌亂之中,李禹只好道:「侍中息怒,好叫侍中知曉,廣陵王脾氣素來如此,喜勇士、壯士,聽聞侍中勇冠關中,故而想要見識一下侍中的風采……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張越聽著,冷笑一聲,盯著李禹,道:「那下官就要去問一問廣陵王太傅與廣陵王丞相了!」

    「君有過不諫,臣子之失也,再諫不從則去之!春秋之義!」張越抽出腰間的驃姚劍:「國家為諸王設置太傅、丞相等官員,意在督促、規範諸侯王言行,廣陵王如此輕浮,其丞相、太傅失其職!本官蒙天子不棄,用為侍中,有拾遺補缺,諫言規勸之責,既知此事,斷不可坐視不理,不然將蒙春秋之誅!」

    「二三子!」張越向遠方喊道:「聽我號令!」

    旋即,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兵,就遠方列隊而來。

    這支軍隊是天子特地撥給張越,用來監督和規範少府有司的。

    換言之,是天子派來給他撐腰的。

    哪個渣渣敢搗亂,敢陽奉陰違,可以直接抓起來。

    千石以下,甚至可以先斬後奏!

    「羽林衛司馬秦牧,恭聞將令!」一個頭盔上插著一條高高的羽毛的軍官,持著長戟,走到張越身前,低頭道。

    「與我走!」張越舉著劍,道:「去虎圈!」

    李禹瞬間就崩潰了。

    這不合常理!

    他在宮裡面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囂張的人?

    講道理,哪怕是再得寵的人,也是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去質問一個諸侯王的!

    因為這是打臉!

    等於公開在這個諸侯王臉上扇了一巴掌!

    立刻就會引發軒然大波。

    但仔細一想,李禹卻發現……

    這個可惡的傢伙,完全佔據了道德製高點!

    他是侍中官,而且現在正奉天子之命,在做一個要緊的事情!

    廣陵王跑來讓他去與虎豹搏鬥?

    這對一個大臣來說,是極大的羞辱與直接的蔑視。

    單單是這一條,就已經能讓其有足夠的理由去找廣陵王要一個說法。

    完全符合當世士大夫與天下人的價值觀。

    更要命的是……

    李禹看著那支忽然冒出來的羽林衛,牙齒都在咯咯咯的響。

    羽林衛!

    當今天子最信任和最可靠的部隊!

    這支部隊最初就是由衛青、霍去病,在上林苑之中挑選兵源,訓練出來的武裝。

    數十年來一直宿衛天子左右,很多成員,都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乃是天子身邊最可靠的人。

    比期門軍更得這位陛下信任,幾十年來除了霍去病外,這位天子幾乎沒有將這支部隊的指揮權交給第二個人。

    但現在,天子卻派了一隊羽林衛,在此聽候這張子重的命令。

    而且看樣子是下了死命令的!

    這下子……

    李禹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17:50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六節掀桌子(2)

    雖然對李禹來說,無論是廣陵王主動挑釁張子重,還是張子重主動去懟廣陵王,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但此刻他內心卻慌的一逼!

    他連忙上前,想要拉住張越。

    但張越是他能拉動的嗎?

    休說是現在的李禹了,就是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漢將李禹,恐怕使出吃奶的勁也拉不住如今的張越。

    他甚至連張越的衣袖也碰不到。

    「張侍中……」沒有辦法,李禹只能使出絕招,苦叫一聲:「息怒!息怒!」

    「就請侍中看在下官的面子上,暫息雷霆之怒……」

    張越卻連頭都沒有回。

    你的面子?

    你的面子值幾個錢?!

    「洗馬休要再說!」張越做出一副暴怒的神色,冷然道:「本官受天子隆恩,斷不可坐視廣陵王為奸臣蠱惑,誤入歧途!」

    此刻,張越彷彿一個最正統的公羊學派士大夫,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

    李禹想跟他演?

    那他自然樂得奉陪。

    正好藉這個機會,探探對方的底細!

    李禹的心情,卻是複雜的很,一方面他是樂見這樣的事情的。

    但另一方面,心裡面又慌的如同砂鍋上的螞蟻。

    他總覺得,這個事情可能要演變成一個他無法控制和掌握的禍事。

    他本就討厭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

    就像那年,他被逼著下虎圈,與虎豹搏鬥。

    那讓他感覺,自己的存在卑微如螻蟻,生命也好,權勢也罷,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自己只是一個別人眼裡的螻蟻。

    更不提,他內心隱隱總覺得那裡不對勁!

    在這樣複雜的糾結心理狀態下,李禹一邊想攔住張越,一邊卻又想坐山觀虎鬥。

    這就讓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事情的繼續演變了。

    ………………………………

    張越稍微回頭瞄了一眼李禹。

    他發現,這個太子據的寵臣兼小舅子,似乎有些奇怪。

    一點也沒有預想中的放任或者堅決阻攔。

    「難道他還是一個影帝?」張越在心裡尋思著。

    但很快就將這個想法排除了。

    李禹要是都能當影帝了,那韓說的演技,豈非要突破天際了?

    比他們都要強十倍、百倍的超級影帝們,譬如張湯、公孫弘活著的時候,又該強到什麼地步?

    那不得牛逼到天上去?

    而現實是,連張湯、公孫弘,也常常演砸了。

    所以……

    這是他的真實反應?

    這就有意思了……

    換而言之,李禹現在很糾結。

    那他在糾結什麼?

    張越想了想,發現想不出來,就索性懶得想了。

    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教過他了。

    假如考試的時候,遇到不會做的題目,那就先放下,把其他題目做了,有時間再來想辦法做這些不會做的,說不定就能有答案。

    進入社會後,張越發現這真是真理!

    遇到問題,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別想,先想自己能想明白的問題。

    這樣最起碼,不至於一事無成。

    而現在,李禹的問題,搞不清楚。

    但有一個人,張越知道自己是一定能搞清楚的廣陵王劉胥!

    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在羽林衛的簇擁下,向著虎圈方向而去。

    羽林衛是漢家天子的儀仗隊,常年擔任天子祭天和祭祖的衛隊。

    所有,單單從外表和氣勢上來看,這支部隊是所有漢軍中最顯眼的。

    他們的腳步整齊劃一,他們的陣列秩序井然,他們的甲冑鮮豔奪目。

    尤其是那標誌性的頭盔上林立的長羽,是最好的辨識。

    他們一動,立刻就吸引了大量吃瓜群眾的注目。

    如今的上林苑,可不是過去的上林苑。

    因為關中歉收,天子下令開放了除皇室禁苑、行宮、水衡都尉的官邸外的其他所有上林苑的區域。

    許民自行取用上林苑的野獸與其他各種自然資源。

    故而,申請進入上林苑獵獸的平民,與日俱增。

    很多地主豪強的子弟也趁機參與了這場盛宴能不能打到獵物是其次,趁機進來遊玩一番,在這皇室遊樂場裡參觀一番才是最要緊的。

    兼之上林苑裡本來就有很多居民他們是歷年來通過少府與太常卿的『假民公田』計畫進入上林苑耕種的百姓。

    「羽林衛……」在山巒中,在山谷間,在河灘上,許多眼睛被吸引了過來。

    平民們看到了,只是驚訝了一聲,就繼續去搜尋獵物或者埋頭盯著河流中的魚群。

    但地主豪強與貴族子弟們,卻立刻就丟下手裡的事情,興致勃勃的湊過來看熱鬧

    「羽林衛準備去哪?」很多人都疑惑了起來。

    自驃騎將軍大司馬病逝後,這支曾經無敵的騎兵,就窩在長安沒有動彈過了。

    現在,他們卻突兀的出現在了昆明池附近,而且看上去好像是去準備找什麼人的麻煩!

    這可是大八卦!

    無數人心裡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這年頭,公卿家的熊孩子打群架,已經無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了。

    老劉家自己內部的撕逼,才值得關注!

    於是,不過兩刻鐘,張越和李禹就都發現了,貌似有很多人,尾隨在後。

    數量恐怕有個兩三百!

    張越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沒有繼續關注。

    李禹卻嚇尿了,趕忙追上張越,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道:「張侍中……張侍中……您還是不要去虎圈了,這人多眼雜,很容易就出事……」

    長安城裡現在可聚集著成百上千的來自天下郡國的士大夫。

    而隨著歲末將近,各地郡國的上計吏也開始陸續帶著本郡的賬冊與丁口數據趕來長安,向中樞報告過去一年天下各地的情況。

    若在這時,搞出一個大新聞。

    事情鬧大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張越聽著,卻是呵呵一笑:「本官行的正,坐的直,何懼人言?」

    昨天他才剛剛回宮,有人就給他一個下馬威!

    來而不往非禮也!

    不回敬一下,震懾一番,怎麼對得住人家的一片『好心』?

    或許,在其他人眼裡,諸侯王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別說得罪,巴結都來不及!

    可是……

    在三公九卿或者類似張越這樣的皇帝近臣面前。

    諸侯王?

    他有幾個校尉部?!

    張越的師兄呂步舒,當年殺諸侯王如殺一彘!

    更向前推一點,主父偃權傾天下之時,諸王全都瑟瑟發抖,匍匐在其腳下。

    現在的諸侯王,早就不是太宗時期的諸侯王了。

    他們手裡面,除了三百個王宮衛兵以及八百名親衛外,其他啥也沒有!

    對於一個真正的權臣來說,沒抽腫幾個諸侯王的臉,算什麼權臣?

    當然,現在的張越,想要奈何劉胥這樣的皇子,可能有些問題。

    但將他按在地上,摩擦一番,教育一番,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至於天子?

    恐怕巴不得他將劉胥按在地上好好的摩擦摩擦。

    當然,還是要注意方法方式的。

    再怎麼說,劉胥也是廣陵王,當今的親生兒子。

    再不喜歡,再混蛋,那也是他的兒子。

    最好的辦法,還是得學『老師』董仲舒。

    想當年,江都王劉非的脾氣,可比劉胥還暴躁,但董仲舒照樣靠著『講道理』讓劉非服服帖帖,尊敬非常。

    還有膠西王劉端,那可是先帝諸子裡出了名的二百五。

    生性兇殘而狡猾,最善於把朝廷派去的丞相、太傅合法合理的弄死。

    但,面對董仲舒,卻還是只能乖乖的低頭當孫子。

    只是,現在張越逼格還不夠,做不到像董仲舒那樣,一句話就能讓一個諸侯王低頭的地步。

    所以……

    張越也想的很透徹。

    講道理不聽,那就把桌子掀了,咱們來講拳頭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17:50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七節自古劉氏出逗逼

    虎圈很快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張越打量著這個西元前的諸夏鬥獸場確實是有些大的驚人,幾乎可以與張越在後世見過的羅馬角鬥場的遺蹟大小相比了。

    最讓張越驚訝的是這個鬥獸場,與羅馬鬥獸場,都採取了相同的圓形露天設計!

    這是巧合嗎?

    張越不知道。

    但他知道,虎圈或者說豢養猛獸以角鬥的獸圈,在諸夏有著悠久歷史。

    以張越所知,漢代的虎圈,是從秦代繼承過來的。

    而秦代虎圈,則是從週天子的獸圈發展而來。

    而虎圈之中的人,自然也早就發現了張越以及他帶來的羽林衛。

    「大王……」一個宦官手忙腳亂的跑到劉胥面前,慌慌張張的道:「外面來了一隊羽林衛……」

    劉胥聞言,嚇得連忙叫道:「快給寡人整理冠帽! 」

    別看他在外面是天不怕、地不怕。

    但……

    在他老爹面前,他卻比松鼠還膽小!

    哪怕老爹只是眉頭一抖,都能將他嚇尿!

    故而一聽到羽林衛三個字,就下意識的以為,他老爹又派人來逮他過去訓斥了,臉色自然緊張不已。

    頗有些類似後世那些在網吧打遊戲,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家長聲音的小學生劉胥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恐懼的神色!

    好不容易,將冠帽整理好,劉胥就立刻帶著大臣與左右,急急忙忙的出去迎接前兩年他回長安,就遲了半天,就被他老爹罵個狗血淋頭!

    這時,張越剛好帶著人,走到了虎圈的大門口。

    劉胥站在虎圈的上方,起初是嚇得魂飛魄散這麼多羽林衛?慘了,父皇恐怕已經雷霆震怒了!

    直到他看到了李禹的身影,臉色馬上就變得疑惑起來。

    這李禹不是去找那個張子重了嗎?

    他怎麼跟著這些羽林衛來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一片甲冑之中,那顯目而獨特的貂蟬冠。

    劉胥立刻就滿臉問號。

    這是什麼情況?

    張越當然也看到了,在虎圈的寨牆上的劉胥這太好辨認了,漢季獨有諸侯王才有資格戴九琉。

    他提著綬帶,走出人群,對著寨牆上的劉胥,恭身拜道:「微臣侍中領新豐事毅,恭問大王安!」

    他的聲音很洪亮,立刻就在左近的山谷之中迴蕩。

    劉胥一聽長出了一口氣,甚至拿著袖子,擦了擦額頭。

    不是老爹派人來逮他的就好了!

    「愛卿免禮……」只是,那些羽林衛讓他看的有些眼睛疼,也讓他有些心裡疑惑。

    羽林衛,是他老爹的招牌。

    羽林衛所在的地方,就和寫了『如朕親臨』別無二致。

    三十多年來,這些羽林騎兵,就是大漢天子意志的投影與分身。

    在一般情況下,羽林騎兵只會出現在天子的身邊。

    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他有些不是很能理解。

    但……

    很快他就將這些疑惑,拋到了九霄雲外。

    長這麼大,劉胥只在自己老爹面前慫過,在其他人面前,素來就是龍傲天般的網文主角。

    懟天懟地懟空氣。

    反正,這二三十年來,就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他盯著張越,笑嘻嘻的問道:「張侍中可是來給寡人助興的?」

    心裡面更是得意洋洋別人都說張子重牛逼,但在寡人的威勢面前,還不是得和奴婢一般,乖乖的給寡人低頭,猶如倡優奴婢一般,任由驅使?

    這麼一想,他就高興的想要高歌一曲了。

    張越抬頭,看著這個視線中,猶如鐵塔一般魁梧的大漢廣陵王,當今的第四子,嘴角溢出一絲笑容:「自古劉氏出逗逼……真是名言啊!」

    自高帝以來,老劉家除了太宗外,代代有逗逼!

    而且,張越發現,老劉家的大王們的情商和其力氣是成反比的。

    譬如說淮南厲王劉長……

    也譬如說……眼前這位……

    真是心大的都能塞個泰山進去!

    「大王……請自重……」張越不緊不慢的起身:「大王身為陛下親骨血,高帝親曾孫,祖宗之靈垂以德,天子教誨加以情,豈能當眾說出如此不合綱常的話?臣竊以為大王當向臣謝之!」

    這樣說著,張越就將手一揮,身後的羽林衛兵,立刻護衛著,走向虎圈的大門。

    寨牆上,劉胥已經懵逼了。

    他呆呆的看著左右,問道:「寡人沒有聽錯吧?」

    「那個侍中官,要寡人向他『謝之』?」

    他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一個大臣,居然要他堂堂的大王,天子的親生兒子,向他『謝之』?

    滑天下之大稽!

    亙古以來,就沒有這樣的事情!

    哦……

    好像,似乎,大概,是有過這樣的事情……

    劉胥忽然想了起來,他曾經聽說過,太宗皇帝的時候,廷尉張釋之與太子太傅東陽侯張相如,有事沒事就拿著當時還是太子的先帝與梁王、代王等太宗皇子刷聲望。

    時不時就將這幾位按在地上摩擦……

    甚至有好幾次,逼得太宗都不得不出面,向兩人脫帽謝罪。

    但……

    這個侍中官,以為他是誰?

    他憑什麼敢讓寡人向他低頭?

    劉胥抿著嘴唇,感到很憤怒很憤怒!

    「謝之?寡人一定好好的向汝謝之!」劉胥惡狠狠的罵道。

    先帝在長安街頭和人下棋下輸了,於是把棋盤一掀,就往對方頭上砸,將他活生生的砸死!

    而那個被砸死的倒霉蛋,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吳王劉濞的太子。

    在劉胥看來,那個張子重,看上去既不壯也不高。

    什麼勇冠關中?

    多半是別人吹牛,以訛傳訛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將他捏死!

    捏死了他,頂多讓老爹罵一頓,難道老爹還能為了一個外人,來治罪於他這個兒子不成?

    「大王息怒……」他的左右大臣,卻是慌了神,連忙勸道:「那可是一個侍中官!乃是國家大臣,非比尋常,且其還帶了羽林衛來了……」

    劉胥卻是惡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寡人行事,還需要向汝解釋?」

    他握著拳頭,咬著牙齒,笑著道:「況且,侍中張子重,別號張蚩尤,人人皆言,其有萬夫不敵之勇,寡人見獵心喜,與之『切磋』一番,無傷大雅……」

    對啊,寡人只是和他切磋,但誰知道他太不禁打了,父皇!真不是兒臣故意要殺他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17:50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四十八節嚇傻了

    張越帶著人,沿著虎圈之中的環形石階,走上寨牆。

    然後,他就看到了廣陵王劉胥,帶著數十名大臣、宦官,站在了寨牆的出口處,怒目圓瞪,惡狠狠的看著自己。

    張越嘴角溢出一絲微笑,望著劉胥那鐵塔般的強壯身體,然後無所畏懼的迎了上去,拜道:「臣毅拜見大王……」

    但神色上,卻沒有辦法客氣,反而充滿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臣聞大王欲令臣博虎?」張越問道。

    「是啊……」劉胥用手撥開自己眼簾前的琉珠,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年輕的侍中官此人應該不到二十,嘴唇上連鬍鬚都沒有長起來,看上去眉清目秀,幾乎能與婦人女子比美了。

    四肢不算很強壯,甚至說不定還沒有農村裡的婦女的胳膊大!

    劉胥很好奇他是怎麼赤手空拳,在正面乾趴下八個刺客,還打死其中五個的?

    難道說……

    是吹出來的?

    有可能!

    劉胥暗自想著,覺得或許就是這樣了。

    心裡面於是更加輕視起眼前的這個侍中官了,連說話也開始輕浮了起來,他怪笑著問道:「怎麼,侍中有意見?」

    他走上前,看著張越的樣子,吹了個口哨,調侃道:「難道侍中覺得不妥?想要寡人給侍中脫帽謝罪?」

    說到這裡,他就仰天大笑:「寡人倒要看看,侍中如何叫寡人脫帽謝罪!」

    張越看著這位廣陵王,也跟著笑了起來:「臣豈敢讓大王脫帽謝罪?」

    「只是……」他上前一步,恭身道:「臣想問問,廣陵王太傅與廣陵王丞相可在?」

    劉胥身後,有兩個身著兩千石官袍的男子,羞愧的都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這虎圈寨牆之上,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對張越拱手道:「廣陵太傅郭廣意(丞相徐宏)見過侍中……」

    張越恭身回了一禮,然後問道:「兩位明公身為廣陵王太傅、丞相,身負天子重責,為何不向廣陵王宣講春秋之義,王者之道?難道是欲令廣陵王墮入諸淵?」

    這可就真的是太誅心了!

    郭廣意與徐宏對視了一眼,但卻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甚至只能低著頭,忍著張越的質問。

    因為,西漢王朝與之後任何王朝,甚至之前任何王朝,都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氣。

    在公羊學派的大復仇思想的熏陶下,上到君王,下到庶民,每一個人心中都有著一套近乎相同的倫理道德標準。

    哪怕是對於天子,公羊學派也不主張無條件盲從與愚忠,而是主張『以道同、以義合』

    道不同不相為謀,義不合則自離散。

    至於諸侯王?

    那要求就更嚴厲了!

    在公羊學派看來,諸侯王作為天子的親戚,國家的支柱人物,肩負著『為天下先』的使命。

    要求諸侯王們起到帶頭表率作用。

    故而漢季諸侯王,只是觸犯一般意義下的罪責,也會被嚴厲追究。

    而遇到謀逆、不孝甚至是悖倫的事情。

    肯定是殺全家!

    自立國以來,老劉家自己親手逼死和毒死的諸侯王,加起來都快夠組成一個加強連了。

    而作為諸侯王最重要的輔佐大臣,諸侯王相與諸侯王太傅,更被要求必須起到監督和督促國王言行,使其不辱國家道義。

    諸侯王犯錯,必須勸諫。

    見其錯而不諫,一旦事發,死路一條!

    甚至可能還要蒙春秋之誅,受萬世鞭笞!

    國王有錯,無道,身為臣子卻不勸諫?

    這可是大罪!

    歷來,清算那些犯罪諸侯王時,首先追究的是都是他身邊的大臣。

    每一個人都會接受詳細審查。

    曾經勸諫過的人,可以免責,而沒有勸諫過的,統統要死!

    譬如歷史上劉賀被廢,他身邊所有大臣,全部被投入廷尉大牢,挨個審查,罷官的罷官,處死的處死。

    只有兩個人活了下來……

    一個叫王吉,一個叫龔遂,都是拿出了證據,證明自己確實勸諫了劉賀,而且是再三勸諫,奈何劉賀不聽的……

    很巧合的是,如今這兩人都在張越麾下。

    且不獨劉賀如此。

    公羊學派上台後,燕王劉定國、齊王劉次昌、江都王劉建等案,都是這樣處置的。

    死一個諸侯王,就要死一大票他身邊的臣子。

    尤其是諸侯王相、太傅,很多都是族滅全家哪怕其實他壓根沒有犯錯!

    郭廣意與徐宏的靜默,讓劉胥感覺很沒有面子,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今天這個事情一旦被傳到他老爹耳朵裡,恐怕老爹能罵他三天三夜!

    甚至說不定,可能會將整個廣陵王王國的主要官員,全部換一茬,換上一群他最害怕的老古董,天天盯著他。

    讓他連去打獵也不得自在!

    「張子重!」劉胥只要想起自己可能被一群老古董包圍,就有些毛骨悚然,立刻就上前惡狠狠的看著張越:「汝不要太放肆了!人臣無將,將必誅!」

    張越看著這個二貨逗逼,微微搖了搖頭,嘆道:「大王臨深淵而不自知,履險境而不自察,反責於臣……」他微微拱手,道:「臣實在有些失望……」

    「臣……天子之臣,漢家宗廟之臣也,非大王臣……」張越搖了搖手指頭,然後看向身後的一個羽林衛兵,對他道:「借閣下斧鉞一用……」

    說著就根本不等對方回答,就從他手裡直接拿過了那柄長戟,拿在手中。

    「臣先師董子生前曾有訓……」張越微笑著道:「不仁而有勇力才能,是予狂夫利劍,必妄殺生!故孔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無義為亂,小人有勇無義為盜!」

    「其望大王明察之……」

    一邊說,他臉上還保持足夠謙卑得體的微笑。

    但所有人卻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這個年紀二十歲都不到,身材將將七尺,嘴唇上只有一縷淺淺的鬍鬚,胳臂看著不粗,身體看著也不壯。

    甚至可以說貌若婦人之麗的年輕侍中官的……雙手……

    因為,他的雙手正在展現一個奇蹟般的情況。

    那柄被他拿過來的長戟,正在遭受它被製造以來最慘痛的經歷。

    先是,長長的木製戟身,在這個侍中官手中一點一滴的變成了木碎!

    這可不是尋常的木頭啊!

    羽林衛的長戟的戟身,用的是百年以上的桐木,經過數道程序製造而成,其堅硬程度堪比金屬。

    但,卻沒有卵用。

    在強大的力量面前,它甚至還比不上地上隨便一塊泥土。

    只是數秒時間,丈餘長的戟身就變成一塊塊木屑與碎片,隨風飄向了遠方。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是那用生鐵打造的鋒利戟頭。

    但……

    鐵製的戟頭,卻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被那個年輕的侍中官在談笑風生之中扭成了一團麻花,藉著就彷彿變戲法一般,被他搓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鐵球。

    張越輕輕的將那個已經被他破壞得根本認不出來的戟頭拋向虎圈的空地。

    鐵球掉在堅硬的石製地板上,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大王以為,臣所說是否有道理呢?」張越微笑著摩挲了一下有些生疼的手掌,舒緩了一下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痙攣的手部肌肉。

    說實話,這一次似乎有些過頭了。

    但效果卻是很明顯的。

    所有人,包括羽林衛的衛兵們,已經徹底傻掉了。

    「這還是人力所能嗎?」每一個人都在心裡喃喃傻唸著。

    劉胥更是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了說話。

    原先,他以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了。

    但現在……

    他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對面那個年輕人。

    他猛的嚥下一口口水,感覺腿肚子都在抽搐!

    「寡人……寡人若是對上他……」他現在感覺自己正在面對一頭從神話中走出來的怪物:「恐怕一拳就能被他打碎天靈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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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