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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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節 天子的野望

    張越和天子,站在蘭台的閣樓上,看著下面的博士們,跟個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又像個護食的熊孩子一樣,捧著一冊冊簡書,生怕別人搶走。

    天子看著,有些忍俊不禁。

    心中更是得意萬分!

    「卿這次為朕立下大功了!」天子讚賞道:「說說看,卿想要什麼賞賜?」

    張越立刻拜道:「臣豈敢居功?」

    「微臣只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拾遺補缺之功,真正的功勞,乃是陛下所有……」

    「哦?」天子笑了:「此話何解?」

    「錯非陛下聖主臨朝,嘉以大德,上蒼感知,以臣之手,令先王經書得以重現人間,不然以臣之微末之能,淺薄之才,如何可以如此順利的整理出這些先王經典?」

    張越頓首拜道:「臣自知卑鄙,故不敢居功!」

    天子看著,滿意的點點頭。

    這才是真正的好臣子!

    這也才是他喜歡的大臣!

    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有了一點功勞,尾巴就要翹上天的傢伙。

    尚書說的好!

    臣不得作威,臣不得作福!

    作威作福,自取滅亡!

    當然了,自己的寵臣,既然如此聽話,那就得賞。

    更不提,他還獻了白紙之法。

    天子是很清楚的,白紙加上這些整理出來的先王典籍,其效果將是爆炸性的!

    它們加在一起,效果堪比鳳凰來翔,河洛出圖。

    是最最頂級的祥瑞!

    除了元鼎元年他在汾水之中得到的寶鼎可以與之相比外,其他在他統治期間,得到的祥瑞與寶物加起來,也不如這兩個事情的一成威力!

    它們將告訴天下人,特別是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裡的緩則渣渣們,睜大爾等的狗眼,仔細看看,這是什麼?

    朕受命於天,天授朕以如此偉業!

    還不趕緊納頭就拜,收起你們那點小心思?

    不然,就是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只是,在心裡面仔細想了想,天子發現,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可以獎賞了。

    實在是小留候現在太年輕!

    以他這樣的年紀,就擔任侍中領新豐事。

    若再加官,恐怕以後可能要面臨升無可升的困境。

    更重要的是,他擔心,小留候若是太顯眼,可能會和冠軍侯一樣早夭。

    所以,在心中想了想,他就道:「卿太謙虛了,若無卿,即使朕有此功德,恐怕亦無法如此輕易得到這些寶書……功必賞,過必罰,此先王所以治太平也!」

    「尚書令……」他扭頭對張安世道:「制詔吧……侍中張子重,忠於王事,勤勉有功,朕甚嘉之,其封侍中張子重為建文君,食邑兩百戶,升爵為左庶長,賜宅邸一棟,奴僕十五人……」

    陞官,是不可以的。

    但賞爵、給房子、奴婢,卻是可以的。

    畢竟,小留候在長安一直沒有可靠的落腳點,一直住在宮裡。

    他現在年輕,倒也無妨。

    但將來,總要成家立業的嘛。

    再說,堂堂國家侍中,自己的寵臣,爵位卻連大夫都沒有,這傳出去像什麼話?

    建文君?

    張越一聽,卻是一楞,想起了明朝的那個悲劇的建文帝。

    但,他還是立刻乖乖跪下來,歡天喜地的叩首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天子卻是哈哈大笑,道:「卿起來罷,此卿應得的賞賜!」

    他頓了頓接著道:「此外,尚書令張安世、御史中丞暴勝之,相助侍中張子重,整理先王之書,重立國家大典……賜尚書令張安世御劍一柄,黃金一百金,御史中丞暴勝之如尚書令,其餘參與之人,各自有賜……」

    張安世和暴勝之聞言,馬上拜道:「陛下厚恩,臣等感激不盡,唯效死而已!」

    其實,這次的事情,他們就是打了個醬油,壓根沒有出什麼力。

    不過是行了個方便,派了點人幫忙而已。

    卻沒有想到,居然還能撈到這麼大的便宜!

    他們心裡面清楚的很,別看現在,天子的賞賜很輕,但實際上的好處,卻遠在這些賞賜之外。

    旁的不說,就是這次立功之事,肯定在天子心裡面有所印象。

    就這一個,就抵得上黃金千金了!

    更不提,此事帶來的其他好處了!

    特別是暴勝之,他心裡面明白,就這個事情,就已經足以為他在未來鋪平通向御史大夫的道路!

    那可是御史大夫!

    三公之一,丞相的副手!

    強行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勉力讓自己維持平靜。

    張安世和暴勝之抬起頭來,向張越投以感激的眼神。

    兩人都覺得,這個小兄弟,果然給力!

    「都起來……都起來……」天子卻是笑著拉起三人,道:「往後,卿等當通力合作,團結一致,輔佐朕,治平天下!」

    現在,這位陛下心裡面,可是燃起了如同年輕時候一樣的雄心壯志!

    經過借小留候的手,打壓了古文學派,又利用了這些整理的先王典籍,拉攏今文學派的博士們。

    然後放出白紙,爭取天下士大夫的心。

    如此,他的統治,將迎來一次自元封元年後的新高峰!

    若再順利的平安度過這次因為夏季旱災歉收帶來的危機。

    那麼……

    他的聲望與民望,將臻於元狩以來的頂峰。

    屆時,民心擁護,士大夫忠心,手裡面又有錢有糧。

    這麼好的形勢,他當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打tmd匈奴賤婢!

    貳師將軍李廣利,帶著他的軍隊與樓蘭王質子返回居延,並已經派大軍將質子與公主送到了樓蘭即位。

    西域的局勢,必將因此產生巨大的變化。

    遲則一兩年,短則七八月,匈奴人必將有所動作!

    而到那時候,他打算和匈奴人玩一把大的。

    北軍六校尉,已經很久沒有出徵了,他們的刀與劍,都有些生鏽了。

    是得讓這些新生代見見血了!

    張越等人,卻不知這位陛下,已經重新燃起了鬥志,想要與匈奴人再打一次決戰。

    但三人也不傻,聞言立刻俯首拜道:「唯陛下能洞察陰陽,履則乾坤,臣等戰戰兢兢,唯命是從而已!」

    「善!」天子點頭讚道,他揮了揮袖子,豪情萬丈的道:「現在,朕與卿等去見一見諸位博士吧……」

    那些先王典冊,現在就是最好的胡蘿蔔!

    有了它們,這些鴻儒博士們,就只能對自己俯首稱臣,唯命是從!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0 23:17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一節 驕傲的天子

    閣樓下,二十位博士官,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

    幾乎每一個人都覺得,這是自己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刻!

    以至於,連天子帶著張越等人走下來,他們也無法發覺,直至一個宣禮官贊禮道:「聖駕蒞臨,諸官恭迎……」

    他們才醒悟過來,連忙簇擁著上前,恭身問禮:「臣等恭問陛下聖安……」

    「朕躬安……」天子笑呵呵的看著這些博士,天下鴻儒,眼皮子微微有些上抬,臉上更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多少年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得到這些博士官們,如此發自內心的尊崇和恭敬!

    這很好!

    「爾等就該如此……」天子在心裡想著:「也應該如此!」

    可惜……

    天子很清楚,這幫讀書人,都是些理想主義分子。

    或者說,腦子秀逗了的笨蛋!

    自元光元年,他接受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於是改革太常卿的博士官系統,立《尚書》《詩經》《春秋》《易經》《禮》《孝》六經博士。

    將博士官的地位,從原來的顧問性質,轉變為現在的教育官。

    本以為,能夠實現思想領域的大一統,不說如上古三王五帝一樣,言出法隨,口含天憲,起碼也可以讓天下人都尊奉他的命令,讓士大夫們順從他的心意。

    哪成想,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董仲舒那老貨帶頭搞事。

    其他五經博士,也沒有閒著。

    從對外擴張的戰和問題,一直到國內的經濟政策和法律制度上。

    這些渣渣,就沒有幾個跟他合作的。

    相反,搗亂的多!

    天子也是在很久以後才明白了過來。

    他想要大一統,儒生們卻想要按他們的意思來治理國家。

    兩者的矛盾,雖然說不上不可調和,但卻也是充滿矛盾。

    有時候天子真是恨不得,乾脆廢黜博士系統得了!

    只是,奈何儒家已經坐大。

    貿然動手,得不償失,才不得不做罷。

    於是,就這麼拖下來。

    拖到今天,才終於有了轉機。

    靠著這些小留候整理出來的先王典籍,再加上即將出世的白紙。

    他總算搶回了先手,重新掌握了主動。

    更令這些原本心思各異,想法不同的博士們,終於在自己面前俯首稱臣。

    這感覺,可真是太爽了!

    董越卻是領著眾博士官們,上前拜道:「先王之書,重現蘭台,此文教之盛世,蓋陛下之聖德也……」

    「臣等誠惶誠恐,為天下賀之!」

    現在,哪怕是過去最挑剔,最不喜歡現在的漢室制度的人也對天子和漢家充滿了感恩。

    尤其是董越等公羊學派的博士官們,幾乎幸福的都要昏厥!

    這些先賢和先王典籍的出現,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再明確不過的信號了!

    此天之意也!

    蓋天之賞也!

    原因很簡單,蘭台和石渠閣所藏的秦宮簡牘,博士官們都曾經來看過,也都曾打過從中找點什麼東西出來的算盤!

    可是,在經過嘗試後,每一個人都放棄了!

    因為,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成的事情!

    數百萬片凌亂無序的殘簡,分散在不同的角落裡。

    哪怕他們動用自己可以動用的全部力量,究其一生,恐怕也做不出什麼成績來。

    但現在,卻有人將其整理了出來。

    而且,不是一份,或者單獨的某一篇。

    而是數十篇先王之書,且每一篇,都是那麼的重要!

    《鄭武夫人規勸孺子》佐證了先王的君卿之大禮,證明了《尚書。洪範》所說的『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

    更為之提供了完備而詳細的程序。

    更重要的是,證明了先王的『亮陰制度』,向天下人證明『垂拱而治聖天子』,不是謊言而是事實。

    先王們,確實曾經垂拱而治。

    雖然,這篇文章的出現,打了很多人的臉。

    很多人都覺得無比羞愧,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但這個臉,他們甘願被打,而且打的服服帖帖,心甘情願。

    而《保訓》的出現,令尚書接上了殘缺的一章,從此變得更加完整。

    《周公之琴舞》,讓公羊學派得以窺見當初周公在宗廟之中,還政於成王時的場面!

    《封許之命》能讓人重建先王的冊封大禮。

    而這些加起來,就能讓他們差不多有了重建天子之禮的基礎。

    天子之禮一建,則禮崩樂壞的世界,將重新走上修復的道路。

    禮樂齊備,則聖王出焉!

    而將如此多的先王之書和典冊重現,且是在蘭台的數百萬片殘簡之中重現。

    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必是天授!

    正如董仲舒當年所言的一般:天之所以大奉而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此受命之符也!

    現在,就是『非人力所能致』,這些典冊和經文的出現,在他們眼中,等於是一種另類的受命之符。

    對今文學派的這些博士官來說。

    既然受命之符已經出現,那麼……只要沒有出差錯。

    他們就會全心全意的服從和聽從受命之君的命令與號召。

    只要這些命令和號召,不是違背他們本心,並踐踏他們底線的。

    他們就會全力去協助。

    知識分子嘛,都是這樣。

    他們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哪怕再不合理,再不正常。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

    連讖諱他們都能信,更不提這種確鑿的事實!

    天子聽著他們的話,再看著這些博士官們的神色,內心之中,甚至自己也相信了。

    天有大任降臨,他將接受這個重任,帶領天下人,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克服重重困難!

    而張越上次與他對奏時所說的話,更是浮現在他心中。

    「孟子曰:故天將大任於斯人也……」

    「天將降大任於人主亦然……」

    眼前,不就有明證嗎?

    關中夏季旱災,本是危機,但因為應對得當,反而令他和他的國家,得到了無數人擁戴。

    現在,更有了白紙之獻與先王典冊之出!

    這樣想著,天子的心情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若,這個天命他接受了,哪怕不能在自己手上完成。

    就像周之文王受命,武王功成一樣。

    也值得了!

    因為那樣,他將與三王五帝一樣,死後升天,成為神明,久視天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0 23:17
第四百八十二節 大漢帝姬

    提著綬帶,天子微笑著上前,將博士官們一一扶起。

    現在在這個蘭台,天下還活著的六經博士們幾乎到齊了。

    只差了公羊學派的贏公、尚書系的林尊等寥寥數人。

    不過,天子相信,就連這幾人也會很快屁顛屁顛跑來長安的。

    誰能拒絕這些先王之書的召喚呢?

    「諸位先生,這幾日就在這蘭台,好生研究這些先王之書吧……」天子微笑著道:「朕會命令尚書令和御史中丞,給諸位先生最大的方便……」

    眾人一聽,高興的不能再高興,紛紛拜道:「陛下隆恩,臣等無以為報……」

    對大部分博士來說,這輩子已經別無所求了。

    唯一的希望,也只剩下了,能夠多研究這些先王與先賢的經典,以期自己能夠更加接近先王與先賢!

    也就夏侯始昌等少數幾人,心情複雜,難以言說。

    天子卻沒有管他們,他走到董越面前,笑著問道:「董先生,朕看過先生所上的奏疏了……」

    董越連忙恭身道:「臣謹候聖裁……」

    「先生的建議,朕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批准……」

    董越一聽,大喜過望,正要謝恩。就聽天子道:「只是……太學既然要擴招,那太常卿那邊,就要做好準備……卿自去與太常卿商量出一個對策,再上個奏疏給朕,朕看過之後,再交付百官公議……」

    董越聽著,當然明白了這位陛下的意思。

    他和他老爹,伺候了這位陛下幾十年。

    早就磨煉出了,從其話裡聽出暗示的本領。

    與太常卿商議?

    那不就是等於,擴張方案,得聽他的安排嗎?

    但無所謂!

    董越,想要的只是太學規模擴大,以及辟雍與明堂的建立!

    這兩個事情做成,他這一任太學祭酒就沒有遺憾了。

    可以收拾起包裹,回廣川老家繼承先父的事業,繼續搞他們董家的廣川學苑去了。

    故而,董越立刻就拜道:「臣謹遵詔命!」

    天子聽著滿意的點點頭,他又和其他博士們,說了些話。

    找的也都是各自領域的領袖。

    結果讓他很滿意,六經博士們的態度都是『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若是臣子,他可能還會試探試探。

    但這些讀書人,就不需要了。

    這些笨蛋,還沒有學會撒謊和敷衍。

    更沒有學會奉承與吹捧。

    換而言之,今文學派的大儒們,已經攝於他的豐功偉績,俯首稱臣。

    就像元鼎年間,他得到寶鼎後一般。

    只要未來不出差錯,不遭受毀滅性的挫折。

    基本上,今文博士們起碼五年內會聽話,會主動維護他的地位。

    這就夠了!

    他需要的也只是這個!

    擺平了這些博士,在輿論方面,漢室就會贏得一個有利的寬鬆局面。

    他微微鬆了松綬帶,滿懷壯志!

    ……………………………………………………

    幾乎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玉門關之中。

    一支漢軍騎兵,正護送著一個車隊,從關塞之中駛出。

    當頭的漢將,跨在戰馬上,持著手裡的天子節,高高的舉起來。

    身後,上千名騎兵,排成標準的戰鬥隊形,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呈扇形散開,警惕著可能出現的敵人。

    三千步卒,則列著隊,簇擁著車隊,走向異域。

    剛出玉門關不久,就有著數百名騎兵,從遠方出現。

    一個戴著樓蘭國傳統氈帽的貴族,走在前方,見到漢軍立刻迎上前來。

    「下國樓蘭相奢靡安,恭迎天使,恭迎我王……」他畢恭畢敬的跪到地上,將整個身子,都匍匐在漢軍的馬蹄前。

    持著天子節的漢軍大將,策馬上前,來到他面前,將手裡的節旄舉起來,高聲道:「奉大漢天子詔命,吾漢假玉門校尉、車騎將軍長史趙充國,奉命護送樓蘭王子、漢諸邑公主,與歸樓蘭!」

    奢靡安聞言,神色一凜,連忙拜道:「天子聖德,下國臣民,誠惶誠恐,感恩戴德……」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這個漢將,他很清楚,此人是誰?

    趙充國!

    漢軍的第一猛將!

    據說,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他曾與數百名漢軍騎兵,被數萬匈奴騎兵團團圍困。

    但……

    在這樣的絕境之中,他卻以自己的勇猛和膽色,率部突出重圍!

    此戰讓他聞名天下,西域三十六國,更是將其視為神明一樣的人物。

    據說連匈奴單于,也曾嘆道:「匈奴為何不能有如充國一般的勇士!」

    而他最近數年來,一直擔任玉門校尉,負責與樓蘭對口。

    老國王在世之時,在其面前,也是戰戰兢兢。

    他和他的那支玉門校尉部,就是懸在樓蘭人頭頂的利劍。

    老國王在臨終時,曾拉著他的手,告訴他:「我死,即迎漢質子歸國即位……漢國大,匈奴強,樓蘭小國,置於兩大國之間,若欲求存,必兩屬方能自安……」

    「而漢人強,其兵悍,且近我國,若不能安其心,則樓蘭必亡也……」

    「故,樓蘭欲安,當親漢而不惡匈奴也……」

    可是……

    現在,奢靡安看著那殺氣騰騰,精銳無比的漢軍。

    心裡面有著無數的疑問。

    樓蘭,真的能在這樣的強國、強軍面前維持相對獨立和存在嗎?

    如此的龐然大物,恐怕只是張張嘴,就能將樓蘭吞下去。

    而自己,又沒有先王那樣高超的手腕,可以在匈奴與漢之間維持巧妙的平衡。

    況且……

    現在,漢天子將一個公主,一個帝姬,放到樓蘭。

    這是樓蘭的無上榮譽!

    自漢匈開戰以來,西域列國,只有烏孫能與漢和親,得漢公主!

    而現在,樓蘭這樣的小國,也能有公主下嫁!?

    這是樓蘭的榮譽!

    西域三十六國,人人豔羨。

    樓蘭人自己也是無比驕傲。

    可……

    這也是大大的禍患!

    一個漢公主在樓蘭,其地位,將遠超歷代樓蘭王后,甚至說不定可以以王后之名,凌駕於國王之上。

    更麻煩的是漢家公主,沒有一個等閒之輩。

    烏孫的解憂公主,整個西域誰不知道,那是一個厲害角色?

    連匈奴人,也奈何不得了她!

    更何況,樓蘭這樣的小國?

    「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奢靡安在心裡哀嘆著。

    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西域諸國,除了烏孫國力強盛,可以在漢匈之間擁有靈活地位外。

    其他小國,都是這樣。

    在兩個龐然大物面前,所有人都只能瑟瑟發抖,誠惶誠恐。

    而他們的命運與未來,從來都不歸他們自己掌握。

    ………………………………

    在身後,被漢軍團團簇擁著的一輛華麗馬車上。

    諸邑公主劉璇,一身華貴的公主冠冕。

    身為大漢帝姬,天子之女,皇后幼女。

    她本來是不可能下嫁夷狄之國的。

    然而,命運弄人,讓她遭遇了巫蠱之禍,錯非侄子的大臣給力,她此刻已經和陽時一樣,被一杯毒酒送下黃泉。

    可……

    「本宮今日始知,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她微微踮起自己的腳尖,將頭探出窗外,仔細打量著這個異域國家的土地。

    入眼所見,是青草連綿,是群山環繞,是流水潺潺,是一望無垠。

    這個異國小邦,雖無中國之繁華,沒有長安和關中的富饒。

    但卻也是別有格局。

    身為劉家的女兒,劉璇從小就生活在宮廷之中,學習了無數技能。

    長大後嫁人,更是將這些知識與技能融會貫通於婚姻之中。

    寡居之後,又學會了更多能力,點開了更多天賦。

    作為女人,她的權力慾望和掌控慾望非常非常強!

    這也是劉氏帝姬的天性!

    所以,此刻,她嘴角溢出了一絲笑容。

    一點也沒有流落夷狄的悲傷與落寞。

    因為……

    她知道,一個人口數萬,土地數百里的國家,正在等著她去掌權。

    呂后以女主臨朝,鎮壓中國,讓群雄俯首。

    一直就是她崇拜的偶像。

    魯元長公主和館陶長公主,長袖善舞,縱橫朝野,更是她羨慕的對象。

    現在,她也有了一個向偶像們致敬的機會!

    樓蘭雖小,但……她相信,在她手裡,一定能有所表現!

    她要在這裡,向天下人證明誰說女子不如男!

    至於她名義的丈夫?

    劉璇微微回頭,看向那個,蜷縮在坐位上,連看都不敢看她的所謂『丈夫』。

    那個被廷尉卿割掉了小勾勾的樓蘭王子。

    「夫君為何如此憂傷?」劉璇笑意盈盈,坐到他旁邊:「是妾身服侍的不好,還是……」

    安循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嬌豔如花的漢家帝姬,嘴唇抖抖索索,連話都講不全了。

    他不敢看自己的『妻子』的眼睛,從長安到這裡,這一路上,對方的手段與威勢,已經在他心裡和身體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女人是老虎』。

    劉璇看著這個連話都已經說不完整的『丈夫』,輕輕笑著,拉著他的手,道:「夫君,一會可要聽話哦……要是不聽話的話,妾身可是會失望的……」

    安循如蒙雷擊,連忙點頭,道:「公主請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劉璇聽了滿意無比的點點頭。

    怎麼對付男人,如何讓他們聽話,劉璇早已經無比熟練。

    「真是要感謝那位張侍中呢……」劉璇巧笑嫣然的想道:「錯非是他,本宮如何能有今日?」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17:38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三節負荊請罪(1)

    長安,人們依舊沉浸在蘭台經書帶來的震撼之中!

    尤其是整個士大夫階級,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些重新出世的先王之書。

    對於士大夫們來說,這幾乎是他們所有人的榮譽!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高興。

    楊宣和他的弟子門徒以及師兄弟們,就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人人都迷茫無比,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

    左傳學派,先遭伍子胥鞭屍之傷,現在又受鄭武夫人規勸孺子重鎚。

    一個地方出錯了,還可以假裝沒有這個事情。

    連續兩個地方出錯,卻將被天下人認為,他們的一切都是假的。

    現在,就已經有人開始在宣揚,左傳是偽書了。

    經義上已經一敗塗地了。

    但更危險的是,來自政治上的壓力。

    現在,人人都知道,左傳諸生,已經深深開罪了張蚩尤。

    那位天子的寵臣,那位整理了蘭台藏書的侍中官,那位發明了白紙的張子重。

    對方位高權重,若是想要報復左傳諸生。

    在現在的情況下,沒有人會說什麼。

    甚至,左傳諸生,已經被古文學派拋棄了。

    孔安國現在就已經在公開宣稱:左傳諸生非儒也。而他正是看破了這一點,才毅然撥亂反正,站到了正義這邊。

    其他曾與他們往來密切,甚至提供了無數幫助的古文系統的大儒們,也跟著宣稱自己早已經識破了左傳的真面目,只是與他們虛與委蛇而已。

    就連那個卜者丘子明,也變臉了。

    這個混蛋,居然厚顏無恥的說什麼,自己的卜算結果是正確的!

    因為他卜算的對像是『張侍中』,壓根不是他楊宣。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在短短一天內就讓楊宣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回。

    讓他知道了什麼叫『前倨後恭』。

    「怎麼辦?」楊宣,陷入了徹底的迷思。

    現在的情況,對於他和他的弟子門徒來說,已經糟糕至極!

    左傳學派,成為了世界的孤兒。

    輿論唾棄他們,權貴遠離他們。

    至於百姓……

    每天都在朝他的院子裡丟臭雞蛋、石頭和爛菜葉。

    就連自己內部,也出現了無數叛徒。

    每天都有人不告而辭,甚至有門徒弟子,公開宣佈,與左傳脫離關係。

    再這麼下去,都不用那個張蚩尤動手,左傳自己就會滅亡。

    可是……

    「《左傳》不該滅亡……」楊宣坐在書房裡,看著自己面前擺著的那一捲捲簡書。

    簡書上,一個個故事活靈活現。

    鄭伯克段於鄢,燭之武退秦師、趙氏孤兒、還有曹劌論戰、弦高犒師、申包胥哭秦庭……

    這些……

    都沒有錯!

    宣揚的是仁義,講的是君子,恢弘的是大義,頌揚的是英雄!

    「有罪,也該只是我……是利慾熏心之人……」楊宣回顧自己的這一生。

    他無比清楚的明白,是他,和他的同門們,將這些左傳的故事,變成自己爭權奪利的工具和籌碼。

    現在……當危機發展到這個地步,楊宣知道自己和他這一代左傳之人,已經是身敗名裂。

    但……

    他心中最後的良知,讓他明白,必須給自己和自己的學派,留下道統。

    左傳和它的文字,不該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中斷絕!

    哪怕……放棄所有……縱然賭上一切!

    這樣想著,楊宣就站起身來,他從牆上取下自己的佩劍,將之系在身上,隨後走出大門。

    院落裡,曾經的學生與門徒們,都在收拾包裹,他們都用著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楊宣看著他們,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他知道,就連夫妻,尚且遇到大難,也會各自飛。

    何況師徒?

    且,他更明白,這麼多年來,這些弟子跟隨他,只是為了出人頭地而已,只是為了利益而已。

    現在他和左傳都已經臭掉了。

    這些人沒有落井下石,真的已經很不錯了。

    提著劍,楊宣徑直走出門。

    立刻,周圍市民,都以不屑和唾棄的眼神看著他。

    甚至有人當面罵道:「沽名釣譽之人,為何還不死?」

    楊宣閉上眼睛,這個世界成王敗寇,莫不如是。

    他已經是沒救了!

    世人的觀念和想法一旦形成,除非發生奇蹟,否則不能扭轉。

    但……

    左傳這本先賢之書,卻還有救!

    確實,楊宣知道,他曾經宣揚的左傳傳續是他胡扯的。

    但……

    左傳是前人所遺,卻是事實。

    他昂起頭,直面著眼前和耳邊的種種唾棄和謾罵。

    「吾還要去做最後一件事情……」楊宣握著拳頭,告訴自己。

    他個人死不足惜了。

    也不得不死。

    不死,何以謝天下?

    但,左傳要活,卻必須去請求那個侍中官的諒解。

    也只能寄望於對方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雖然,從種種傳言和對方的性格來看,這個事情的機會不大。

    對方可是張蚩尤,還是信奉大復仇思想的公羊學派的人!

    以直報怨,一直就是他的標籤!

    可,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爭取!

    也必須去爭取!

    戰國的廉頗負荊請罪,從而與藺相如和解。

    如能得到對方諒解和不再追究,甚至給左傳說點好話。

    他負荊請罪,乃至於肉袒謝罪,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這樣想著,楊宣就踏步向前,迎著世人的冷眼和唾棄,走向建章宮方向。

    ……………………………………

    坐在案几前,張越拿著一卷書簡,仔細的閱讀著。

    他現在在看的是,從蘭台取來的李廣利大軍遠徵大宛時的相關報告。

    這些報告來自於各級將領,包括隨軍軍法官,向御史大夫衙門發回來的簡報。

    其中描述的戰爭細節以及沿途地理、地貌,讓張越受益良多。

    畢竟,西域地區,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也是他不可能接觸到的事情。

    而後世的那些地理知識與地貌、地圖。

    講老實話,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什麼價值。

    因為,兩千年時間,足以令滄海變桑田。

    後世的戈壁,在如今是綠洲。

    而後世的綠洲,可能在現在是戈壁。

    更重要的是河道的改道與風沙,足以改變一切地理地貌。

    他正看得入神之時,一個宦官,躡手躡腳,走到他面前,稟報導:「侍中公,司馬門衛尉派人來稟報,有人在司馬門前長跪不起,求見侍中……」

    「誰?」張越問道。

    「據說是那左傳楊宣……」這宦官有些猶豫,最終還是答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17:38
第四百八十四節負荊請罪(2)

    「楊宣?」張越放下手裡的竹簡,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這個來通傳的宦官。

    宮廷的宦官,是出了名的見錢眼開。

    而且,還有著利益鏈條,存在著生態圈。

    但張越懶得點破,宮裡面有宮裡面的潛規則,在沒有足夠的力量前,貿然捅破,是自找煩惱。

    況且,這個事情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

    當然,以後是得小心一點了。

    宮中不是保密的地方,也無法保密。

    但那個宦官,卻被張越這麼一瞪,嚇得魂飛魄散。

    幾乎就想要跪下來謝罪,完全是靠著毅力在強撐!

    沒有辦法,他很清楚,眼前這個侍中官的能耐!

    捏死他這樣的小蝦米,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好在,張越的聲音,及時拯救了他的心臟。

    「他來見我做什麼?」這個侍中官站了起來:「索性無事,那便見一見吧……」

    雖然說,在漢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對付敵人,誰手軟誰倒霉。

    但,張越心底明白,他與左傳學派,本來沒有什麼仇怨。

    若說有仇,那也不過是左傳擋了他的路而已。

    現在,左傳一系已經不可能再擋他的路了。

    身為勝利者,自要有些度量。

    得做個樣子給其他人看看!

    不能動不動就學孔子誅少正卯,殺了別人,還要將他的思想、文字,徹底湮滅!

    這樣的話,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未來,萬一別人有樣學樣呢?

    而且,那麼多優秀的故事,就這麼消失在歷史之中,實在有些遺憾!

    最重要的是興滅國,繼絕世,這是公羊學派推崇的君子風度。

    張越也需要這麼一個藉口或者說理由,從而在未來復興一些已經消亡或者即將消亡的思想。

    譬如,墨家,譬如法家的申不害系統,更譬如黃老學派!

    所以,楊宣若是識相,張越並不介意高抬貴手,給他們指一條生路。

    …………………………………………

    半個時辰後,張越就來到了建章宮外的宮闕下,見到了長跪宮闕之前的楊宣。

    與數日前相比,現在的楊宣,早已經沒有了當時的意氣風發和成竹在胸。

    他整個人都變得無比頹廢。

    張越見了,嘆了一聲,問道:「楊公何苦如此?」

    楊宣抬頭,看著張越,立刻頓首拜道:「侍中公,在下不得不如此,若不如此,侍中公安會見我?」

    「見了又如何?」張越玩味了一聲,道:「楊公還是請起來說話吧……」

    楊宣聽著,卻是心頭落下一塊大石。

    他其實最害怕的是這個侍中官不來見他,或者見了也只是嘲諷。

    若是那樣,那他就可以回去洗乾淨脖子等死了。

    沒有辦法,左傳一系現在的生存空間,已經變得無限小了。

    從前,他們想過的最壞情況,無非是再不能入長安,但照樣可以在雒陽、臨淄、睢陽玩的很嗨皮。

    但在現在……

    當蘭台簡文出現,左傳的整個結構,都轟然倒塌。

    本來,在當世,就有許多學者和士大夫,質疑左傳的真實性。

    最最簡單的一個質疑法就是既然左傳記錄的如此詳細,那麼為何,穀梁和公羊會存在?不是應該是左傳的存在,導致《公羊》《穀梁》不需要再傳世了嗎?

    那麼為何是穀梁與公羊,先於左傳,廣為人知?

    更顯而易見的是倘若左傳先於《公羊》《穀梁》傳世,哪怕是同時存在,以其豐富的史料和詳實的故事,必定會受到戰國列國君主和名士的閱讀。

    孟子、荀子、莊子、韓非子,都會議論或者引用左傳的內容與故事來為自己的主張伸張。

    然而,沒有!

    戰國諸子,沒有人談論左傳,也沒有人引用左傳!

    故而,在整個漢季,一直有人在拿這個質疑左傳的真實性!

    只是苦於沒有實鎚,無法證明而已。

    現在實鎚一出,左傳立刻潰敗千里!

    現在已經有人在說,是陸賈或者什麼人,在漢初偽造了左傳,並在之後,經過百年的不斷發展和刪改,形成今天的左傳一書。

    證據也有很多。

    甚至還有人拿出了三十年前,流傳的左傳一書與現在的左傳一書進行了對比,結果發現,存在了三十多處不同,甚至自相矛盾的說法。

    這就尷尬了。

    眾口鑠金之下,左傳學派,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生存機會了。

    雒陽、睢陽和臨淄的貴族地主豪強們,也不可能再投資他們了。

    楊宣想著這些事情,心裡面就滿是苦澀。

    他微微頓首再拜,道:「侍中若不寬恕左傳一系,在下不敢起……」

    「本官寬恕與否,重要嗎?」張越笑了:「楊公與其來此求我,不如回家多想想未來,《左氏春秋》何去何從?」

    楊宣一聽,立刻拜道: 「其望侍中公指點,吾與吾的門徒弟子同門當何去何從?」

    「聰明人納……」張越在心裡讚了一句。

    只能說不愧是曾經在歷史中興風作浪,稱霸一時的大學派!

    果然深得儒家『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真諦!

    當跪則跪,該降就降,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楊公若是有心……」張越走上前去,扶起楊宣,寬慰道:「或許可往番禹、交趾一行……」

    「當初,楚國先君,篳路藍縷,於蠻荒之中,大啟群蠻,由是締造了今日的吳楚之地……」

    「楊公等人,若能紮根交趾之地,教化士民,倡導王化,百年之後,《左氏春秋》或可在官學之中佔據一席之地……」

    交趾、日南、珠崖、詹耳等郡,就是現在漢文化普及率最低的地方。

    當地雖然已經併入漢室二十餘年,但因為種種緣故,依舊是『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地方上的控制,也依舊掌握在土人貴族手裡。

    這些地區的漢化形勢和文明發展進程,在過去二十餘年,幾乎沒有太大變化。

    可以這麼說,出了漢室控制的郡城以及少數關鍵地區外,其他地方和漢室沒有進入之前,沒有區別。

    依舊是蠻荒之地,原始社會。

    百越各族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而漢家高層,卻是無動於衷。

    士大夫們甚至嫌棄無比,很少有人願意主動前往當地,傳播文化,普及諸夏文明。

    尤其是在楚詩學派漸漸衰落的今天,那些曾經為了傳播文化,可以不惜千里艱辛的士大夫儒生,越來越少。

    以至於,朝堂和輿論界裡,已經開始出現,要求放棄珠崖、詹耳、交趾、日南、鍵為等地的呼聲。

    理由是,這些地方本來就不是中國的。

    而且,人民又蠢又笨,還喜歡造反,佔據這些地方,浪費資源,不如捨棄。

    不止古文學派,今文學派裡也有很多喜歡跟著喊的笨蛋。

    當張越卻是無法接受這些。

    所以,他鼓動了當今,拿著燕窩、魚翅當幌子,企圖增加國家對這些地方的關注力。

    但,只靠著投入資源和兵力,用刀子統治,只能維繫一時。

    要真正消化,還是要靠文化,靠軟刀子。

    左傳學派雖然小了點,現在更是遭受了重創。

    但……

    張越相信,只要他們願意去,不出十年,他們就能在這些地方生根發芽,發展壯大。

    一百年就能徹底將這些地區的人民,變成了真正的諸夏人民。

    讓漢文化和禮儀,在這些地區,深入人心!

    「若楊公與《左氏春秋》諸生,願往當地,本官願意向天子上書,歲給補貼……」張越看著楊宣,拿出了胡蘿蔔:「此外,還將請求陛下,准許諸公如蜀郡文翁故事,許公等在彼開設官方學苑,招收門徒,其支出也將由朝堂、地方共同承擔!」

    楊宣聞言,神色一凜!

    文翁!!!!

    他當然知道,這是誰?

    在漢季,有一個流派,獨立於今文與古文兩大陣營之外,超然物外,而且人才輩出。

    這個流派,甚至對整個天下的學派發展都起到了引導和催化作用。

    它就是蜀郡學派!

    建立於先帝時期,乃是名臣文翁秉政蜀郡時,發展起來來的。

    現在的天下大儒名士們的講義、收徒甚至入室弟子與記名弟子的區別,都是從文翁的石室官學那裡學來的。

    若他和他的左傳學派,能夠得到這樣的待遇,能和文翁一樣,可以在地方建立官營的學府。

    哪怕是在交趾、日南這樣的蠻荒地區。

    對於現在的左傳一係來說,也屬於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甚至可以說是最好的出路了。

    仔細想想,除了去日南、交趾,他還能去那?

    臨淄、雒陽和睢陽的金主們,是肯定不會再支持和資助他和他的同門了。

    在整個中原,長江以北,黃河以南的廣大地區,左傳諸生,都無處可去。

    只能,也只有去偏僻的蠻荒之地,去沒有其他學派存在的百越地區,學習先賢,篳路藍縷,開拓基業。

    當然……

    楊宣抬起頭,看著張越,心悅誠服的拜道:「小人謝侍中寬宏,謝明公指點,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餘生獨為明公牛馬走,以效犬馬之勞而已! 」

    他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侍中官,沒有落井下石,甚至趕盡殺絕,真的已然是胸襟寬廣,真的是不計前嫌了。

    更何況,他還允諾上書天子,讓國家能資助左傳在日南與交趾的開拓。

    這就是再造之恩!

    必須傾盡所有來報答!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五節冥土追魂張子重

    望著楊宣遠去的背影,張越微微的抿了一下嘴唇。

    「左傳與穀梁,過去宣揚『莫如和親便』,鼓譟『鹽鐵官營與民爭利』,乃至於宣揚『機變械飾』,豈是彼輩的本心?」張越目光灼灼,輕聲笑著。

    作為一個曾經的公務員,廝混過十餘年機關的老油條,張越早就已經不是初出校園的那個熱血青年了。

    生活與經歷,早已經告訴了他。

    所謂的政黨或者類似的團體。

    從來都沒有自己的意誌或者說立場。

    某些人的主張和聲音,哪怕外人看上去再蠢再壞,其實也不是他們真的這麼蠢這麼笨。

    而是,背後的利益集團,讓他們這麼蠢這麼笨而已。

    主子讓他們說話,他們難道還敢不說?

    旁的不說,看看米帝每次大選的那些奇葩,就能明白了。

    屁股決定腦袋,既得利益者和想要利益者,彼此糾纏,造就了奇葩。

    換而言之,左傳、穀梁或者其他什麼學派、團體、個人,鼓譟的那些聲音和輿論。

    其實,是站在他們背後的利益集團的需要而已。

    換而言之,張越哪怕打死了左傳,將他們挫骨揚灰。

    也會有東傳、西傳什麼的冒出來。

    與其這樣,不如留下左傳,甚至嘗試馴服和收復他。

    也是現在,張越才總算明白了,當年董仲舒為何不趁著狄山一案,對穀梁一系窮追猛打,甚至趕盡殺絕了。

    打死了穀梁,那不是給左傳機會嗎?

    穀梁是噁心,但左傳更噁心啊!

    現在,張越放左傳一馬,甚至特地給他們機會。

    想法也是相同的。

    搞死了左傳,那就是便宜了穀梁啊。

    春秋三傳,左傳再弱,也是其中之一。

    左傳在,穀梁就無法統合其他反對者,至少,會被左傳分作和吸引走一部分力量。

    若沒了左傳,那麼其他人就只能在穀梁和公羊之中二選一了。

    顯而易見的一個事實是想選公羊的,早就選了。

    剩下的都是不喜歡公羊,或者不能選公羊的。

    換而言之,搞死了左傳,等於將這些人全部推給穀梁。

    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要給自己的對手,留下一個扯後腿的。

    現在多好,左傳傷而不死,穀梁就無法統合其他所有反對者。

    既然穀梁統合不了所有反對者,那它的威脅,也就大大降低了!

    只是……

    張越心裡面跟鏡子一樣清楚。

    其實,穀梁與左傳的問題,都是浮現在表面上的問題。

    關東那幫只想著關起門來,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或者只想著要權力而不想要承擔義務的貴族地主豪強們,才是真正的帝國癌症!

    正是這些人,在穀梁和左傳以及其他學派背後,興風作浪,操作著輿論,鼓吹什麼『莫如和親便』甚至開歷史倒車。

    就像明末的東林黨一樣。

    東林黨是問題嗎?

    錯!

    東林黨背後的地主商人貴族,才是明朝的病因所在。

    是他們給了東林黨,敗壞明朝政治,讓農民起義,席捲全國的機會與能力!

    所以,解決問題,要對症下藥!

    左傳和穀梁,不是問題。

    關東的地主豪強貴族士大夫們才是問題!

    而這個問題的形成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就是蛋糕分配不均,權力分配不均,利益分配不均。

    漢家定都長安,整個國家的權力和資源,都向北方傾斜。

    又因為與匈奴戰爭,對外開拓,基本都是用力北方。

    得益的也只是北方的貴族地主豪強,隴右北地和邊塞的軍功家族。

    而關東的人?

    準確的說是齊魯吳楚的廣大區域的貴族地主豪強們,根本沒有在其中獲得任何利益。

    恰恰相反,因為北方軍事貴族的坐大,導致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在朝堂上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但國家卻要他們承擔大量的軍事支出。

    尤其是鹽鐵官營的推行,讓他們的利益深受打擊!

    過去,曾經靠著煮鹽、冶鐵和鑄錢發家致富的貴族豪強們,更是痛苦不堪。

    時間一久,齊魯吳楚,當然要撂挑子了!

    特麼你們吃香喝辣,俺們卻要吃糠咽菜?

    gtmd!

    所以,現在南方的亂象,是可以想像的。

    任何一個國家內部,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分裂與矛盾,都是在所難免。

    講道理,漢家到現在都沒有發生內戰,真的只能說是諸夏民族凝聚力強大,劉氏的根基穩固!

    你像米帝,不過是南北發展方向不同,就玩了一次南北戰爭,喊出了廢奴宣言。

    高盧雞更是因為利益分歧,弄出了一二三四五個共和國。

    故而張越知道,必須給關東,特別是齊魯吳楚地區的地主豪強貴族和人民,說話的地方,也必須得給他們一個發財的機會,一個分配利益、財富和權力的渠道。

    不然,時間越久,矛盾越大。

    現在,齊魯吳楚的貴族地主豪強們,還只是扶持穀梁、左傳和古文學派,順便在地方上,放縱盜賊,給國家添堵。

    未來,沒準他們會用腳投票,搞一個大新聞!

    想到這裡,張越也就嘆了口氣:「李少卿若是沒有沒於浚稽山就好了……」

    其實,漢室特別是當今天子,也早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當初,就特意從丹陽等地,選拔了五千良家子,交給李陵訓練。

    可惜,李陵沒於浚稽山,他麾下的五千丹陽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南方貴族地主們,想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為的夢想破滅了。

    若李陵所部,沒有折損在浚稽山,甚至反而立下大功,湧現出一大批軍功貴族。

    南方地主豪強們有了在朝堂的代言人。

    矛盾與分歧或許還不會這麼大!

    所以,未來有機會,張越還是得鼓動國家,從南方徵兵,重新組織一支齊魯吳楚的軍隊。

    更得大力鼓勵和組織,南方的人們,尤其是貴族地主豪強們,出海經商、捕魚甚至是殖民才行。

    得讓他們有事情做!

    ………………………………

    楊宣得到了張蚩尤諒解,甚至是支持他和左傳學派,前往交趾、日南開拓的事情。

    立刻就在整個長安,引發轟動。

    張蚩尤的腦殘粉們,特別是那些年輕的貴族子弟和士大夫子弟們,當然是對此大唱讚歌。

    說的好像,張越抬了左傳一手,真是胸襟寬廣,宰相肚裡能撐船!

    但穀梁學派,尤其是江升,卻好像被人在嘴巴裡塞了一個臭雞蛋,難受的想吐。

    本來,江升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張越開始對左傳打擊報復,他就跟在後面落井下石,最好趁機將整個左傳學派都吞併!

    將左傳一書裡的那些經典故事,改一改就放進穀梁之中。

    反正,百年以後,左傳已經消亡。

    誰會知道,這些東西,不是穀梁的原創呢?

    但現在……

    連張蚩尤都高抬貴手,不計前嫌了。

    難道他這樣自詡君子的大儒,還能去窮追猛打?

    況且?

    左傳一系剩餘的死忠和中堅,已經在準備收拾包袱,打算前往交趾、日南了。

    倘若穀梁在這個時候貿然出手,非要搞死左傳。

    那哀兵效應之下,難保左傳的那些死忠,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舉動,甚至乾脆直接投靠公羊……

    所以,沒有辦法,江升也只有強忍著噁心和難受,派人送了點錢和盤纏去給楊宣,甚至還公開表示『教化夷狄,化夷為夏,此中國之所以強盛也,有教無類,撫遠方之人,此先師之教訓也』。

    沒辦法,江升知道,自己若不這麼做。

    那好人就全給公羊學派做了。

    這怎麼行呢?

    好在,左傳的潰敗,至少讓穀梁撈到了無數好處。

    特別是,那些曾經的左傳的金主和支持者們,紛紛轉投穀梁。

    穀梁一系的力量,因而得到了大大增強。

    也算沒有吃虧。

    比江升更噁心的,卻是孔安國。

    「張侍中,果真對楊宣是這樣說的?」孔安國一臉的不敢相信。

    講好的張蚩尤呢?

    說好的睚眥必報,以直報怨呢?

    他感覺自己被耍了!

    本來,他轉換立場,主要是見風使舵,想通過這個事情,揚名立萬,樹立權威。

    為自己和自己的學派撈點好處。

    但現在,卻毛都沒有撈到一根!

    就連最大的餐點,左傳一系的屍骸,這煮熟的鴨子,現在眼看也要飛掉了!

    本來孔安國,還想著,趁著左傳的消亡,從其中挖一批弟子門徒,壯大自身,順便吃掉一部分的左傳經典。

    然而……現在……本來已經必死的左傳,絕處逢生,甚至還可能得到官方支持,在交趾、日南,有創立官學的機會!

    這特麼是傳說的冥土追魂啊!

    死人都能重新拉起來!

    張子重難道還是扁鵲不成?

    但孔安國卻也只能跳腳罵娘,甚至只能在心裡面跳腳罵娘。

    「關中之人,人心實在太險惡了……」孔安國罵罵咧咧:「從今往後,我不該再相信關中之人了!」

    這種忽悠,上一次當就已經夠噁心了,再來幾次,還不得噁心死?

    但……

    孔安國的這個想法,只維持了大約零點零一秒。

    因為,他的管家進來告訴他:「主公,侍中張子重命人送來請帖……」

    孔安國內心的不滿與憤懣,立刻不翼而飛。

    他立刻笑意盈盈的接過請帖。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六節 釣魚執法

    「子國先生……請……」

    上林苑中,張越笑意盈盈的將孔安國請上昆明池畔的一座高台。

    此地,舊為漢軍樓船訓練基地之一。

    在三十年前,漢家為了掃平南越與閩越的分裂割據勢力,在昆明池之中,曾經大練水軍。

    最鼎盛時,昆明池內有著一整支滿編的艦隊!

    擁有包括樓船、艨艟與鬥艦在內的大小百餘艘戰船。

    每次訓練,都是戰鼓隆隆,船帆漫天。

    不過,當南越、閩越授首,國家完成了對舊秦南方疆土的大一統後,這支艦隊就已經轉變為了內河漕運船隊。

    現在,行駛在黃河與渭河之間,淪為了漕船。

    命運相同的還有當初那支龐大的樓船水師。

    在南越與閩越覆滅後,曾經無敵的艦隊,就沒有了用武之地,變成了大司農衙門的海官船隊,舊日馳騁大江大河甚至是海疆的艦隊,現在變成了近海捕撈船隊。

    而這昆明池,更是徹底淪為皇室遊樂園與資源儲備湖。

    就像現在,隨著關中夏季旱災的危機,少府卿徹底解除了對昆明池和上林苑內所有水域的禁捕政策。

    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少府發動了數千名漁夫以及大小數百條漁船,在昆明池與整個上林苑的河流之中作業。

    至少向長安和京畿一帶的士民提供了十萬石以上的魚蝦。

    加上開放上林苑,許民捕獵。

    一時間,整個京畿地區的糧食供應,居然達成了平衡。

    而隨著,大量的蹲鴟和蒻頭製品,投入市場,配合配給制度,整個關中的物價和民心,一下子就穩定了下來。

    人民對國家的信心,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雖然,漢室也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

    旁的不說,僅僅是將那些從西南地區運來的蹲鴟、蒻頭,變成蹲鴟豆腐、蒻頭粉絲以及其他食物,少府卿每天都要往這裡面燒數百萬的資金。

    這還是蹲鴟、蒻頭,幾乎都沒有花錢的緣故。

    而負責實施配給制度的各級基層官府,也同樣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來維護。

    不客氣的說,為了維穩,漢室投入巨大!

    不過,這些錢,當今天子花的爽!

    反正現在他有錢,非常有錢!

    而拿錢買民心,買擁戴,這是所有統治者,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尤其是關中是劉家的基本盤、老巢所在。

    這個錢,他花的就更加痛快了!

    站在高台上,看著昆明池之中往來作業的漁船以及昆明池四周繁忙的清洗和蒸煮蹲鴟、蒻頭的工地。

    張越也是頗有些自豪。

    「子國先生……」張越微笑著扭頭,對孔安國道:「今日冒味請先生來此,乃是有事情,想要拜託先生……」

    「侍中請說……」孔安國毫不猶豫的笑著道:「只要鄙人能夠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是這樣的……」張越輕笑著道:「太學已經決定要擴招了……」

    「此番太學擴招,將分作兩個部分,其一為太常卿官派學子……」張越笑著道:「其二則為訾算選生……」

    「太常卿官派部分,自由天下郡國舉薦,太常卿篩選……」

    「而訾算選生,則由天下郡國士大夫自決……」

    這兩者的區別,其實就是公費生和自費生的區別。

    前者,是太常主持的國家選拔。

    從地方郡縣選擇那些各方面條件都特別好的年輕人,選入太學,作為未來的國家官僚培養。

    而後者,就是花錢到太學來求學。

    而且,很有可能,花了錢也未必能入選。

    畢竟,如今的太學生,可是搶手的很!

    有錢,也未必能入選!

    錢只是一塊敲門磚,給了錢,只代表你有資格獲得一個證明自己能夠在太學立足的機會。

    能不能成,卻還要看真本事,需要通過太學本身的考試。

    但只要入讀太學了,那就沒有官派和訾算選生的區別了,都是未來的國家棟樑!

    孔安國當然知道此事!

    所以,他連忙豎起耳朵,聚精會神起來。

    「子國先生,乃齊魯大儒,素王之後,本官希望子國先生回去之後,將此事告知齊魯士民,使之踴躍參與……」張越笑著道:「不瞞子國先生,這次,天子和朝堂,已經決意將本次訾算選生,按州郡來分配……而下官則在陛下面前舉薦了先生,主持青州的訾算選生一事……」

    孔安國聞言,眉毛都要笑開花了。

    主持青州的訾算選生?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更是他藉機擴大自己在齊魯影響力的大好良機啊!

    心裡面那點對張越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當即,他就拍著胸膛保證:「請侍中放心,在下必定不辜負侍中的一片良苦用心,努力王事……」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你高興就好!

    這個事情呢,確實是張越的手筆。

    甚至就連按州郡分配太學名額,也是他的主意。

    目的,當然是為了防止某些傢伙腦子抽了,將所有的好處,全都內部消化。

    那樣的話,齊魯吳楚的貴族地主們,還不得跳腳?

    而,按州郡地域分配名額,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好。

    但最起碼,能最大限度的保證公平。

    尤其是對於欠發達地區的公平。

    齊魯吳楚,三越地區、朝鮮四郡,都將獲得名額。

    這對於國家的統治,有好處。

    當然,這舉薦孔安國為青州地區的訾算選生負責人,張越卻沒有安什麼好心。

    在事實上來說,甚至可以算得上其心可誅了。

    要知道,青州刺史可是雋不疑!

    眼睛裡不揉沙子的存在!

    孔安國,要是能在雋不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那可是一定會被逮到的!

    而雋不疑背後是暴勝之,只要被其抓到把柄,孔安國大約就可能……

    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釣魚執法了。

    關鍵是看,孔安國會不會搞小動作。

    他一旦搞了,那就gg!

    一旦爆出這個醜聞,曲阜孔氏名聲就要臭了。

    說不定,張越能趁機讓未來的衍聖公家族變成了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員。

    千年世家什麼的,張越一向很討厭!

    當然,其實一切主導權都在孔安國自己。

    是非成敗毀譽,都由他自己決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4 00:06
第四百八十七節 衣錦歸鄉

    「建文君……這就是陛下賜給您的宅邸,您看看,可還滿意?」負責功勛大臣和外戚、宗室事務的宗正卿劉屈氂領著張越,走在一棟奢華的宅邸之中。

    漢與秦不同。

    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在太宗和先帝手上土崩瓦解。

    並變化成為了今日的民、吏、王三級爵位體系。

    從公士到公乘(一到八級)屬於民爵,從五大夫至關內侯(九到十九)是吏爵,列侯、諸侯王屬於王候爵。

    彼此有著嚴格的等級,很少有人可以踰越。

    在這一點上,已經與秦代有了明顯的區別。

    現在,民爵已經可以自由買賣,而吏爵也能通過賞賜提升。

    只有最頂級的列侯,大部分情況下,依舊需要軍功。

    既然整個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已經崩壞,那麼,自然秦代曾經嚴格的等級制度,也就崩壞了。

    就像這個天子賜給張越的『建文君宅』,其佔地面積,幾乎相當於過去關內侯才能有資格佔有的宅院面積了。

    整個宅邸分為前後兩個部分。

    前院為四進兩弄,誇張一點的話,甚至可以在院子裡挖上一個大型露天游泳池了。

    而後院就更誇張了!

    層層疊疊,有著大小房間上百間。

    足可住下兩三百人!

    各式的家具、器物,更是一應俱全。

    更別提,這個宅邸還是坐落在戚裡的一側,靠近未央宮宮牆的地方。

    本就是長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

    保守估計,起碼價值千萬!

    張越看著,也是咂舌不已。

    這麼大的房子……

    實在是太大了!

    他又不常回長安,是不是有些太奢侈浪費了?

    不過,在嘴上他卻是一點也不客氣,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實在是辛苦明公了……」

    劉屈氂聽了,連忙答道:「侍中言重了,這是本官的本分……」

    劉屈氂是上個月才從涿郡太守任上調回長安,出任的宗正卿。

    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左右,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個慈眉善目的鄰家大叔。

    但是……

    張越很清楚,這位當今天子的親侄子的厲害!

    雖然,這位後來的澎候、左丞相因為捲入巫蠱之案而垮台,於是與李廣利一起遺臭萬年。

    連帶著有關他的資料和記載,也在史冊上被堙沒。

    但在如今,這位中山靖王的庶子,卻是劉氏家族的驕傲之一。

    這位後世的劉玄德的元祖堂兄,出生很不好。

    其母甚至只是中山國的一個小商人之女,與劉勝也不過是有過一段露水姻緣而已。

    中山靖王劉勝是什麼人?

    拔掉無情這個詞,用來形容他,最是恰當不過。

    他一輩子,僅僅是被承認的子嗣就有二子一百多,女兒不計其數。

    至於私生子和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種的,更是不計其數。

    故而,劉屈氂也只是頂一個宗室的名頭而已。

    劉勝活著的時候,甚至可能都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個兒子。

    等他死了,那就更管不了。

    然而……

    劉屈氂,卻通過自己的學習與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從基層的縣尉開始做起,歷任縣尉、縣令、郡司馬、郡都郵、郡尉、太守,直至現在拜為宗正卿。

    若不出意外,他還可能被拜為丞相!

    這可就太了不得了!

    而且,劉屈氂還是海西候李廣利的兒女親家他的長子劉恢娶了李廣利的嫡女。

    他的發妻張氏與李廣利的發妻是閨蜜。

    故而,當他奉詔入長安擔任宗正卿,敏銳的長安列侯們,就已經在私底下傳言,他將拜為丞相。

    而且,張越還聽說,劉屈氂一旦拜相,就可能被授予實權。

    丞相府將重新發揮作用!

    所以,張越對劉屈氂,保持了足夠的尊重。

    劉屈氂卻是笑嘻嘻,無比和氣的道:「建文君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他雖然剛從涿郡來到長安不過一個月,但張越的大名和威勢,卻早已經有所耳聞,最近更是親眼目睹了這個天子寵臣是怎麼吊打古文學派的。

    他可一點也不想給自己的親家,平白招惹這麼一個大敵。

    「陛下還吩咐了,賜給建文君的奴婢,可以讓建文君親自挑選……」劉屈氂笑著道:「不知道建文君對奴婢下人,有什麼要求?」

    他的宗正卿衙門,可是有著十幾萬的官奴婢。

    從犯官家眷到夷狄俘虜甚至是僰奴,可謂應有盡有。

    特別是前段時間,天子清洗了長安官場和商場,抄沒了大量的奴婢與罪犯家屬。

    張越卻是想了想,這宅邸他未必會長期回來住。

    嫂嫂大約也適應不了長安的生活,她更喜歡在南陵,經營自己的莊園與事業。

    至於柔娘,一個人住這裡,張越也不會放心。

    所以呢,在可見的未來,此宅大約會長期空置。

    這讓張越感覺有些肉疼,這麼大的宅子,就空在這裡,但每天的花費和用度,恐怕都少不了。

    而他這個侍中兼縣令的年俸,不過兩千石而已。

    就算算上賞賜,加上建文君這個封君的兩百戶食邑的歲入,一年下來,撐死了也就五十萬的工資。

    所以,此地必須得能賺錢!

    最起碼,這個宅子裡的下人,得能賺到足夠養活他們和維護此宅的收入。

    那麼在長安城裡什麼東西最賺錢?

    想到這裡,張越就對劉屈氂拱手道:「未知宗正卿之中,可有善於釀酒之人?」

    劉屈氂聞言一楞,隨即也醒悟了過來。

    長安公卿貴族們,靠著釀酒販酒,補貼家用,這是傳統了。

    因為,漢室官方嚴禁私自釀酒。

    而關中夏季的旱災,又讓國家嚴厲禁止一切使用糧食釀酒的行為。

    但……

    越是如此,人民就越喜歡喝酒。

    而私酒貿易也因此成為了關中現在最賺錢的買賣。

    只是能做這個買賣的,只有頂尖的貴族。

    其他人哪怕是碰一下,都可能粉身碎骨。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天子寵臣,恰好是有這個資格幹這個事情的。

    這樣想著,劉屈氂就笑的更開心了:「建文君想要釀酒匠人?正好,宗正卿官邸,有數百名精於釀酒的大匠,皆是犯官奴婢,建文君若是需要,本官這就讓人將名冊送來,使建文君仔細挑選……」

    反正,挖劉家牆腳的,也不差一個姓張的。

    這也是對方應有的權力!

    甚至是天子默許的權力。

    不然的話,難道讓堂堂的天子近臣,國家侍中,過的還不如一個老百姓?

    那不是逼他去貪嗎?

    但劉屈氂那裡知道,張越從來沒有打過犯禁的主意。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故作清高。

    而是不能!

    為了點蠅頭小利,就敗壞自己的名聲,那純屬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張越還沒有這麼傻。

    但……

    除了糧食釀酒之外,還有其他釀酒的法子啊。

    譬如說果酒,也譬如說藥酒。

    張越想的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物以稀為貴。

    學別人,釀那些度數不高的黃酒和清酒,賺不了幾個錢。

    但若是別出心裁,開發出葡萄酒、各種藥酒等保健酒類。

    再加上自己的名聲……

    那錢還不滾滾而來?

    更妙的是,還不犯法違規,哪怕是大司農也說不了他不是。

    這使得他的酒類,可以公開售賣!

    ……………………………………

    一個時辰後,劉屈氂派人將一箱子的名冊,送到了張越面前。

    張越只是看了一遍,便選定了十五人的名單,都是過去長安城裡比較有名氣的釀酒師。

    只是流年不利,他們的主家攤上了大事,自己也被拖累,變成了官奴婢。

    但背景和底細,都很清白,沒有作姦犯科之事。

    然後,就名單送到了宗正卿府邸。

    而他自己則準備回一趟南陵,去接柔娘。

    順便,看一下家裡的情況,再將田苗兄弟帶來長安,讓他們來主持和監督這府邸之中將要進行的釀酒之事。

    再一個就是,這次回去,他得祭祖了。

    再怎麼說,現在他也得封封君。

    雖然只是一個食邑兩百戶的非世襲封君,但也是喜事,得稟報祖宗。

    於是,便回宮向天子告假。

    天子一聽張越要回鄉祭祖,也很高興。

    他沉吟片刻後,道:「卿為朕與長孫重臣,國家大臣,此番回鄉祭祖,不可丟了顏面……」

    「這樣,朕派羽林衛一百騎,護送卿回鄉……」

    項羽都知道,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

    老劉家就更喜歡這樣顯擺了。

    當初,高帝就在豐沛連擺了好幾天的流水宴。

    太宗皇帝回歸晉陽時,也是依樣畫葫蘆,大擺筵席與晉陽百姓痛飲三日才罷休。

    張越一聽,連忙謝道:「陛下隆恩,臣無以為報!」

    這可是皇帝出錢出力,給自己裝逼!

    更是直接向天下人證明自己地位的時機。

    雖然可能會因此招致嫉妒乃至於憤恨,但無所謂了。

    人生在世,如不能顯擺,不能風光,那有什麼意思?

    很快,劉進也聽說了張越要回鄉祭祖,立刻趕來,送來了幾件東園令督造的祭器,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座青銅鼎。

    衛皇后也命人送來了黃金五百金以及各色綢緞數十匹。

    於是,張越要回鄉祭祖的事情,在整個宮廷內外,都被人知道了。

    張安世、暴勝之、趙破奴、金日磾、上官桀甚至霍光,都派人送來了禮物。

    而其他公卿列侯,也都紛紛派人送來了禮品。

    雖然大部分人,都只是送了點帛布綢緞黃金,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也讓張越的回鄉之旅,變得臃腫無比。

    各種各樣的禮物,塞了整整五輛馬車,整個長安都是瞠目結舌,尤其是在看到了,居然還有羽林衛騎兵護送的時候,人人都是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生子當如張子重啊!」也不知道是那個圍觀群眾在人群裡感慨了一聲,於是,整個長安都流行起了這句話。

    不知道多少列侯公卿,在教訓自己的子侄時,都會拿張越出來做對比。

    於是,張越從此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成為了長安紈褲子的噩夢!

    ……………………………………

    當張越驅車回到南陵時。

    整個南陵都轟動了。

    沿途的道路上,無數聽到消息的百姓,帶著孩子,站在道路兩側歡呼雀躍。

    對於南陵人來說,張越確實已經是他們的驕傲了。

    現在,南陵人出門在外,動不動都是:「張蚩尤,我鄉黨也!」

    周圍人一聽,都是紛紛投來豔羨的神色。

    一個大人物做鄉黨,在漢季不僅僅是無比光榮,更是可以沾光的好事。

    旁的不說,幸貴的大人物,難道還能忘掉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鄉親們不成?

    當年,楊僕恥於自己不是關中人,就拿著自己的功勛向天子換了將老家新安也納入關中的恩典。

    張湯擔任廷尉、御史大夫,整個鴻固原都因此沾光,當地的稅賦負擔與水利設施系統,迄今冠絕關中!

    更不提,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的事情。

    公孫賀父子盤踞太僕二十幾年,結果就是太僕衙門的大小官吏裡充斥了隴右郡出身的人。

    哪怕公正廉潔如汲黯,也會對濮陽出身的人青眼相待。

    而南陵縣的新縣令和新縣尉,更是帶著全縣官吏,跟個小廝一樣,來到了縣馳道的路口迎接張越。

    而縣中的三老,則緊隨其後,持著枴杖,上前向張越拱手致意。

    張越見了,當然是連忙下車,上前拜道:「小子安敢當諸位父老及明公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又對兩側的圍觀群眾作揖而拜:「父老熱情,折煞小子,小子不過是陛下之臣,幸陛下不棄,用為侍中,未及造福天下及鄉黨,實在慚愧!」

    眾人一聽,都是面帶笑容,驕傲無比!

    唯獨南陵縣的縣令和縣尉等人,在人群之中比較尷尬。

    他們不是南陵人,自然享受不到這種鄉黨待遇。

    好在,能夠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大人物,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值了,若是拍上馬屁,那就更值了。

    當即就帶著人上前,到張越面前拜道:「南陵縣令楊望之(縣尉徐方)恭迎侍中歸故里……」

    尤其是楊望之,他是親眼看著對方,一步步從卑微若塵埃,走到現在,高懸於天,如日中天的!

    心裡面更是遺憾連連,倘若當初,他選擇……

    恐怕現在……

    張越見著,自也是呵呵一笑,上前道:「兩位明公言重了,言重了……」

    於是,便在眾人簇擁下,朝著長水鄉的方向而去。

    天子派來的一百羽林騎兵,則自始至終一直簇擁在張越左右。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2:48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八節疫情(1)

    張越在南陵住了三天,主要是安排祖墳的修葺以及宗祀的建立事宜的安排。

    然後,就是大擺筵席,招待四面八方來的賓客。

    這也是漢人功成名就後的基本操作。

    順便,張越還去了一趟莊園,安排了一下未來的陶瓷燒製工作。

    然後,張越便帶上趙柔娘,辭別嫂嫂,踏上了回京之旅。

    等他回到長安城時,已是秋八月壬申(二十八),長安城的楊柳已經掉光了葉子。

    曾經一度繁華熱鬧的長安城,也因此進入了一個蕭條季節。

    市面上的行人,變得稀稀疏疏。

    這讓張越,大為詫異。

    要知道,長安城可是一座人口差不多接近三十萬的超級城市!

    在這個地球上,已經是毋庸置疑的超級都會。

    雖說,如今天氣漸漸轉冷,但這還沒入冬呢!

    怎麼市面上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而等他回到建章宮時,便發現情況可能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宮門口的道路,已經被人灑滿了石灰。

    而宮闕衛兵,更是蒙上了面紗。

    「怎麼回事?」張越忍不住上前,找到守門的宮門候司馬問道。

    「回稟侍中,是長安出現了傷寒疫情……」這司馬非常謹慎的答道:「京兆尹稟報天子,天子下令,全宮苑範圍進行除疫……」

    「是哪裡發生了傷寒疫情?」張越聞言,立刻神色嚴峻的問道。

    傷寒!

    西元前人類健康最大的敵人!

    在中醫概念之中,它是一種涵蓋了流行性病毒感冒、傷寒桿菌引發的流行性傳染病以及因中風等等因素引發的種種疾病。

    而需要進行除疫工作,並且讓漢室宮廷都如臨大敵的,自然唯有具備強傳染性和高致病性的流感或者傷寒桿菌引發的傳染性疾病了。

    這兩種疾病,任意一種一旦爆發,必定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因為,在現在的漢室,或者說整個地球,沒有能有效治療的藥物!

    無論是流感還是傷寒桿菌造成的傳染病,在如今都屬於絕症!

    「回稟侍中公,是篙街和尚冠裡以南的幾個閭裡……」那司馬軍官,也是戰戰兢兢的答道:「據說,已經發現了上百個案例……京兆尹已經將當地和附近的所有閭裡全部封鎖,執金吾衛尉王公也已經下令禁止百姓隨意外出……」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傷寒,尤其是具有傳染性的傷寒,幾乎與惡魔沒有區別。

    一旦出現,就意味著死人。

    而且是死很多很多人!

    特別是在長安城這樣的超級城市中。

    高致病性的傳染病,能在短時間內,就肆虐全城。

    其致死率高的可怕!

    旁的不說,一戰期間爆發的那場席捲全球的流感病毒,殺死的人,就比死在戰爭中的人還多!

    至於在現在?

    恐怕……

    張越來不及多想,就立刻入宮。

    他先將趙柔娘,安頓到小樓中,囑咐下人看管好,隨即馬上前往玉堂。

    當他抵達玉堂時,他明顯發現,玉堂的警戒水平提高了。

    壁門之下,就已經是三步一崗,台階上灑滿了石灰與雄黃甚至還擺了許多在燃燒的艾草。

    這也是諸夏先民們,在長期與流感和傳染病的鬥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

    但……

    張越很清楚,只有達官貴人和富商豪強,才有條件這麼做。

    普通的升斗小民,現在幾乎都暴露在病毒面前。

    防疫工作,可不僅僅是簡單的隔離疫區就能辦到的。

    更不提,在這個時代,幾乎無人知道流感與傷寒桿菌病毒的區別。

    前者,可以通過空氣、唾液以及其他病人身上的東西甚至是跳蚤、老鼠傳播。

    而後者,對水源的淨化至關重要!

    更嚴重的是張越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疫情是只爆發在長安城還是由人從城外帶進來的?

    所以,時間刻不容緩!

    他直接舉起自己的印綬,穿過被嚴格防護的壁門,走上玉堂的台階,剛好,上官桀從玉堂之中出來。

    張越立刻上前拱手問禮:「上官兄,陛下現在何在?」

    「張侍中回來了……」上官桀驚訝了一聲,道:「陛下正與京兆尹和丞相長史梅福議事……」

    「可是在商討疫情?」張越問道。

    「正是……」上官桀嘆了口氣,道:「現在,群臣都是束手無策,陛下震怒,連尚書令都被訓斥了……」

    他看著張越,道:「張侍中不如暫避此事……」

    在上官桀看來,這場災難已經是無法阻止了。

    人力根本無法扭轉事情的發展。

    大家唯一能做的大約只有保全自身。

    這也是現在朝野大臣的共識,除了直接負責長安治安的京兆尹與丞相府長史避無可避外,其他人都是避之不及。

    但這一次,天子卻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

    居然要求群臣拿出辦法控制甚至消弭災情!

    這簡直就是……

    強人所難!

    張越聽著,卻是搖搖頭,道:「國家有事,吾輩深受國恩,豈能置之不理?」

    「況,此事關乎百姓萬民安危,豈能避之?」

    他直接拉起上官桀的手,根本不管他的反對和抗議,笑著道:「上官兄,你我一同去面見天子,請纓負責此事如何?」

    上官桀都要哭了。

    他拚命掙扎,努力反抗。

    但……

    然並卵,他的全部力氣,在張越面前,就像三歲小孩子一樣,完全可以無視。

    他直接拉著上官桀,向著玉堂上方而去。

    上官桀無可奈何。

    沒有辦法,他難道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這個同僚的『好意』。

    這要被天子知道,他別說去爭取太僕之位了。

    恐怕就是這個侍中,也是乾到頭了!

    他只好苦笑一聲,對張越小聲的道:「張侍中……您這是何苦呢?

    在他看來,張越這是想拉著他跳坑呢!

    難道是因為我比較老實,很好欺負咩?

    仔細想了想,上官桀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同僚面前,他或許確實是個老實人!

    張越卻是輕笑了一聲,道:「上官兄放心,愚弟不會害兄長的…… 」

    防疫工作,可是最容易出成績的。

    特別是在現在這支局勢下。

    張越相信,事後上官桀肯定會感激涕零。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2:48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八十九節疫情(2)

    張越拉著上官桀的手,在後者滿臉哀怨的神色下,走上玉堂。

    來到殿門口,對今日的值班宦官道:「煩請閣下通傳,侍中張子重及侍中上官桀請見陛下……」

    到了這裡,上官桀也是想開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況且,上官桀知道,張越絕不是那種頭腦發熱,就會不管不顧的沖上去的傢伙。

    他既然敢這麼拉著自己摻和進來,就一定有把握!

    至少有辦法!

    再一個,他也想開了。

    這事情呢,是對方牽的頭,他充其量只是一個搖旗吶喊打醬油的存在。

    哪怕出了問題,鍋也丟不到他身上。

    但若有了成績……

    這就是……

    旁的不說,最起碼,太僕夢可以實現了!

    只是……

    他心中依然是忐忑不安,慌的要命。

    畢竟,那可是傷寒!

    一旦染上,就是無藥可醫,只能聽天由命的絕症!

    所以,他的表情依舊比較僵硬,勉強才擠出了一絲笑容,用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對那宦官道:「煩請楊公通傳……」

    那宦官見了,卻是頗為驚訝,道:「二位侍中請稍候,老奴這便去通傳……」

    ………………………………

    殿中,天子已經是勃然大怒!

    「朕養爾等公卿,有何益處?」他拍著案几,怒目圓睜,狠狠的盯著跪在他面前的大臣。

    京兆尹於己衍,彷彿是一顆在颱風中苦苦掙扎的小樹,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臣死罪!臣無能!臣請陛下責罰!」

    丞相長史梅福也差不了多少,跟個小媳婦一樣,哭喪著臉,道:「臣萬死……」

    沒有辦法,這位陛下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居然嚴令他們兩個,將疫情控制在現有區域內,甚至要求他們兩個立軍令狀。

    事情沒辦好,那就提頭來見!

    老劉家對軍令狀這種事情,那可是一向說到做到的。

    你敢立,事情沒有辦好,那就真的要提頭來見!

    從來沒有例外!

    但他們兩個如何能做到呢?

    疫情已經在長安的平民區,特別是嵩街附近的幾個閭裡氾濫了。

    昨天發現疫情時,還只有一百左右的染病者。

    但現在,卻已經變成了數百,分散在十幾個閭裡。

    這還只是官府掌握的,那些隱瞞和強撐著的病患,不知道還有多少。

    更麻煩的是,由於官府封鎖街道,造成了相關閭裡之中的遊俠、贅婿、逆旅恐慌性逃竄。

    鬼知道這些人會將疫病帶去何方?

    想要控制?

    除非上蒼開眼!

    「死罪?萬死?」天子卻是怒極而笑,看著這兩個大臣,恨不得把他們的衣冠剝下來,丟進疫區。

    長安城在這個時候,忽然爆發了傷寒疫情。

    這令他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更讓他煩心的是,那些喜歡拿著災異說事的傢伙,又在竊竊私語,私底下議論說,是他的原因,導致了疫情的發生。

    總之,話裡話外,是讓他檢討。

    甚至還有些渣渣,說什麼是有冤案,所以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降下這疫病,讓他警醒。

    言外之意,不就說他前不久抓的那些貴族地主豪強富商抓錯嘍?

    甚至,他還懷疑,這裡面是不是有公孫賀父子的餘孽,在趁機搞事!

    作為皇帝,身為天子,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行為或者政策有錯的。

    假如有錯!

    那必定是這個世界錯了!

    特別是在聽了張越上次的忽悠後,他已然堅信,自己有著昭昭天命,所謂困難,所謂災害,所謂疫病,都是上蒼給他的磨礪。

    是上天要降大任給他和劉家之前的考驗。

    正如關中夏季旱災,因為應對得當,結果反而因禍得福,不僅僅幹掉了一大票礙眼的貴族豪強富商,收割了無數財富,充實了內庫。

    更因此收穫了整個關中的民心。

    讓他的統治到達了元封元年以來的頂峰。

    有了這個結果,他對那些災異說之類的說法,已經嗤之以鼻。

    心裡面更是深深的覺得,這些刁民亂臣,總是想法設法想要忽悠朕。

    朕絕不會上當!

    但……

    這疫情卻必須控制甚至消滅。

    他必須拿這個事情,去狠狠的扇那些拿著災異說事的士大夫公卿的臉,讓他們知道朕受命於天,天不可能害朕。

    朕的偉大,爾等豈能想像的到?

    由此徹底戳破所謂的災異說,向天下人證明朕可是口含天憲,要做聖王的君王!

    只是,這些大臣,太不給力!

    一個個顧惜小命,不肯為他效忠,為國家效命。

    「爾等平時一口一個『願為陛下牛馬走』『賤軀先填溝壑』,一到危急時刻,就推三阻四,陽奉陰違……」天子冷笑著在心裡想道:「連立個軍令狀都不肯,朕與天下,要爾等何用?」

    「還是小留候好……」他看著自己面前那兩個除了說『臣死罪』『臣萬死』『臣愚昧』以外,根本拿不出半點辦法的渣渣,心裡面頓時有些懷念已經回鄉的小留候了。

    在他看來,若小留候在此,恐怕早已經拿出了對策來了!

    這樣想著,他就轉頭,對在身邊待詔的尚書令張安世吩咐道:「尚書令,給朕派人去南陵,召回侍中張子重……」

    「諾……」張安世連忙低頭領命。

    但於己衍和梅福聽著,卻都是滿臉羞愧,頭都不敢抬。

    也正在此時,一個宦官從外面走進來,稟報導:「陛下,侍中張子重及侍中上官桀在殿外求見……」

    天子聞言,立刻轉怒為笑,揮手道:「快傳!」

    在心中他甚至覺得,這大約就是天意!

    自己需要小留候,小留候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除了神君在天之靈的眷顧與上蒼的安排外,還能有其他原因嘛?

    至於……這場中的大臣?

    他咬了咬嘴唇,對於己衍和梅福道:「爾等就在這殿中好好看看,好好學學,什麼是公忠體國,什麼是大漢忠臣!」

    這次疫情,滿朝公卿都是推三阻四,避之不及,讓他深感失望。

    由之,張越曾經提過的『後備公卿大臣培訓計畫』,也重新浮上心頭,並成為了他心中未來國家的大策!

    朝堂上的蠹蟲與庸吏,他已經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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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