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08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0 22:35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節張子重老師

    出了建章宮,張越就回了家。

    只是這個家,暫時來說,還有些陌生。

    「主公……回來了……」田苗恭身將張越迎到正廳,拜道:「這些日子,主公不在家,小人就自作主張,按照主公的意思,去扶荔宮要了兩千斤葡萄回來,與諸位師傅,一同裝缸釀酒……」

    張越聽著,微微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是他吩咐田苗去做的。

    葡萄酒的釀製,其實很簡單。

    算的上是最容易釀製的酒類了。

    只是……

    「兩千斤?」張越微微有些驚訝:「今年扶荔宮葡萄產量這麼高?」

    「是呢!」田苗恭身答道:「據說是因為今夏光照足,所以扶荔宮裡的葡萄,比去年多產了數萬斤……」

    張越聽著,微微皺眉。

    這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了。

    關中夏季持續的酷暑,讓幾乎整個關中的農民都陷入了滅頂之災。

    哪怕現在,國家進行了乾涉,實施了配給制度。

    但其實也只是保證了基本的民生需求而已。

    百姓的日子,依然受此影響很大!

    旁的不說,因為土地產量銳減,百姓的口糧因而嚴重不足,只能買米維生。

    由之導致了一筆對於自耕農和佃戶而言的巨大支出。

    哪怕國家進行了限價,但,一石糧食一百錢,一個月就要支出數百甚至上千錢!

    普通農民,哪裡有這麼多資金?

    只能想盡辦法,去打零工賺錢來養家。

    甚至不得不賣掉一些土地和不動產來維繫家庭的支出。

    等到明年,關中的貧富差距和土地兼併情況,可能會進一步擴大和惡化。

    這也是小農經濟的脆弱之處。

    在沒有工業化前,農民基本沒有太多的賺錢門路。

    手中資金不足,儲備不足,稍有風吹草動,就是滅頂之災!

    這還是國家進行了強力干預和組織,盡了最大的努力後的結果。

    可以想像,若沒有國家幹預,今年的關中,一定會是一片哀嚎。

    數十萬人將淪為破產的農民,變成他人的奴婢。

    但……

    扶荔宮裡的植物,卻反而因此,長的非常好,產量還提高了許多!

    沒辦法,再窮不能窮皇家,再苦不能苦劉氏。

    對吧?

    真真是諷刺!

    「得提高農民收入啊……」張越在心裡想著

    這個命題,哪怕在後世,也屬於天天講,年年談的課題。

    能把這個事情做好的,基本都能坐火箭,陞官如尿崩。

    好在,具體到如今,還算好做。

    無非是發展第三產業,特別是發展農民可以就近工作和賺錢的副業。

    譬如,馬上要搞的水利建設,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但問題是,這個模式恐怕很難套到天下去。

    新豐能大搞水利建設和基礎建設,那是因為,新豐作為一個特殊的政治試點,有這個資本和資源。

    而其他地方?哪怕就是新豐隔壁的那幾個縣,誰有這個資本和資源?

    想要學羅斯福,靠著基建翻身,暫時來說,還是有難度的。

    資源和資本,都需要時間來積累。

    所以,這次回去,張越打算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發展出一條,能適用大半地區的道路。

    心裡面也有幾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實際,能不能行。

    帶著這樣的念頭,張越一頭紮進了書房裡。

    這個新家的書房,特別大。

    幾乎相當於,兩個張越在宮裡的那個堪輿室了。

    藏書更是無比豐富。

    數百上千卷,張越剛剛從太學化緣來的簡書,擺的密密麻麻。

    這次,張越是打著『學術交流』的幌子,從董越哪裡搞來的。

    不止有太學生們平時閱讀和學習的簡書。

    還有著百餘卷當世大儒們平時研讀和註解的書簡。

    就連看張越不太順眼的夏侯始昌,也將他平日讀書的幾卷手稿和幾個得意弟子的書稿送來了。

    美其名曰:請侍中斧正。

    實際意思就是來示威。

    想要讓張越認可甚至贊同他們的理論。

    只是……

    他可能怎麼都想不到,張越要他的書稿,只是拿去當肥料的……

    但其他人的書稿,就不是這麼好處理了。

    因為……

    張越掃視著整個書房,嘴角微微抿起來。

    「這是讓我當批卷老師啊……」他微微嘆著,有些皺眉。

    這些書稿大都是董越、欒大、贏公以及歐陽高、林尊、楊何等今文學派大儒送來的他們的弟子的手稿。

    人家送來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願請侍中不吝指教。

    言下之意呢,就是讓張越打白工,給他們的門徒批閱一二,給些意見。

    畢竟,張越現在的名聲很大,至少在理論這塊,在今文學派內部都屬於公認的天才大牛。

    人們普遍認為,他的理論水平已經和賈誼賈長沙,終軍終童等曾經的天才少年相差無幾。

    現在,他主動提出想要看一看年輕學子們的手稿'共同進步'。

    這些人都快高興瘋了!

    馬上就塞過來一大堆門徒的手稿。

    甚至,張越可聽說了,很多大儒門下的弟子們,都以自己的手稿能送到他手裡面而驕傲。

    甚至,許多人都是翹首以待'等候侍中公斧正'。

    哪怕是出於為未來考慮,也不能傷了這些年輕人的心。

    得仔細審閱、批閱,給些意見。

    沒辦法,想要持續不斷的肥料供應,他就只能硬著頭皮,幹起這閱卷老師的活。

    而另外一個,張越也明白,這其實,也是一場對他的考試。

    其他人很輕易的就能從他的批閱裡,看出他的屁股坐在那裡?

    甚至說不定,還能有聰明人輕鬆從中窺出他的真正主張。

    這也是個麻煩事情!

    張越自己心裡面明白,他壓根就不是什麼公羊學者。

    對於公羊思想,他是欣賞,但絕沒有什麼虔信或者深信。

    他真正想做的,只是藉公羊學派和董仲舒的虎皮套套,掛羊頭賣狗肉。

    公羊思想裡,他喜歡的才會接受,那些糟糠與陳腐之物,當然是會被毫不客氣的丟掉。

    董仲舒要活著,估摸著能把他腦漿都噴出來。

    拿起筆,張越坐下來,嘆了一聲:「也是麻煩啊……得玩s了!」

    好在,他可以回溯後世的大量文獻,筆記,代入一下樑啟超、譚嗣同、康有為。

    只是,這是一個技術活!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0 22:35
第五百零一節趙柔娘成了皇后義女

    批閱了整整一夜的捲宗後,饒是張越也是頭昏眼花,渾身無力。

    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張越看著自己一晚上的成果,微微的出了口氣,一夜時間,看了三十多個年輕人的書稿,然後,又玩了類似精神分裂一樣的os ,代入了何休、龔遂、梁啟超等大能的視角來審閱這些人的文字。

    最後還得用自己的想法來修改措辭,盡力做到傳播正能量。

    「我也是苦逼……」張越搖了搖頭。

    但沒辦法,想要做導師,想要影響他人,特別是這些年輕人,就得用心。

    這個工作,在現在來看,是純粹的苦差事。

    但假如將時間放大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為單位來看。

    影響力恐怕會超乎想像!

    因為,張越批閱的書稿的主人們,每一個都是今文學派的未來大能。

    其中能在青史留名者,起碼有二三十人。

    哪怕剩下的那些人,其實,單論影響力,恐怕也不會遜色於那些留名史書的人物。

    畢竟,兩漢時期的史書記述,基本只記錄大人物和曾經影響國家、天下的名人。

    一般的名人和兩千石,基本都是被無視,最多只能在書上扮演路人甲乙丙丁。

    譬如,著名的鹽鐵會議上,和桑弘羊對噴的上百鴻儒,卻只有幾人有幸留名。

    後來的石渠閣會議上,參與者數以百計,但同樣能留名者,十指之數而已。

    只是,沒有名字,不代表他們不牛逼,影響力不大。

    所以,若能影響這些人,哪怕只是在他們思想裡種下一顆種子,未來的收穫都將是大的驚人!

    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呼吸了一下早上的新鮮空氣,讓腦子稍微清醒一點。

    張越又想起了另一個事情,腦袋便又疼了起來。

    他走到書房的一個角落,拿起被他前兩天借助回溯功能,複製於這個時代的《傷寒雜病論》的書稿,眉頭都要皺成一團了。

    這抄書當然是簡單。

    無非是費點體力而已。

    但怎麼讓這部書進入大眾視線,並且被天下人熟知呢?

    這就是一個天大的問題了!

    自己推廣、宣傳?

    可以是可以。

    藉著現在基本控制和治癒傷寒的東風,這部書稿只要打上『張子重』的名頭,就不愁沒人追捧。

    但問題是……

    張越沒這個精力,也沒有這個能力去做這個事情。

    畢竟,中醫是很吃專業的。

    什麼陰陽辯證、脈象、對症下藥。

    都是需要很紮實的基本功和豐富的經驗才能玩得轉的事情。

    到時候,別人要問起,某某病人該如何救治?

    張越怎麼回答?

    答不上來,那不就是虎皮戳穿了?

    再一個,現在天子正到處宣揚,自己夢高帝神靈教授,而得藥物,最後無私奉獻,拿出來給天下人共享。

    這時候,冒出一本幾乎完美解決傷寒疫病的神書。

    那不是打這位陛下的臉嗎?

    所以……

    「再等等看吧……」張越放下這部書稿,揉了揉太陽穴,心裡面尋思著:「再過些時日,找個機會,將此書做舊一番,然後拿去給天子裝x好了……」

    這倒是一個解決思路,甚至可以說是最好的辦法了。

    這年頭,啥事都講一個逼格。

    古文學派的鴻儒們,將自己的著述,做舊一番,當成先人之作,然後到處忽悠。

    醫學界也是如此。

    很多人都將自己的著述,包裝成什麼扁鵲、神農氏的遺作,藉此擴大影響力。

    若將此書,偽裝成某個古人or神靈的著作,譬如赤帝……

    然後……

    一切就都可以完美解釋了。

    赤帝之作《傷寒雜病論》,乃赤帝子高祖皇帝以授當今!!!

    不對……

    張越想了想,覺得應該是高祖皇帝神靈不忍見天下蒼生陷於水火之中,乃私盜赤帝寶書,以授當今,天子得書,不敢藏私,乃公之於眾,授給天下,以解黎民之倒懸。

    這樣想著,張越就笑了起來。

    只是……這樣一來,這部書稿的一些內容就得刪改一番了。

    這個工作量,稍微有點大。

    主要是要將此書之中的那些病例的描述文字改正一下,改成古代背景下,神農氏診治病人。

    還有就是,好像有點對不住張仲景先生。

    但回過頭想想,若此書提前問世,張仲景先生的宗族就不會大半死於傷寒。

    而且,到張仲景的時代,若張越沒有失敗的話,那麼那個時候,他假如依舊醉心醫學,恐怕他的研究方向,也將不再是區區傷寒了。

    而是……從中醫基礎發展出來的,現代醫學科技。

    畢竟,只要能踏上正規,兩百多年時間,至少足夠讓漢室的科技水平,追上後世的二十世紀初葉甚至中葉的水平。

    對此,張越是非常有信心的!

    正想著這些事情,書房的門,被一個小小的身影,輕輕推開。

    張越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正是趙柔娘。

    這小丫頭今天穿了一件特別漂亮的裙子,粉嫩粉嫩的小臉蛋,可愛極了。

    「小叔叔……」趙柔娘看到張越,雀躍了一聲,蹦蹦跳跳的跑過來,蹭到他身邊,問道:「小叔叔今天可以帶柔娘去長樂宮玩嗎?」

    這幾天,這丫頭在宮裡面和南信組成了瘋狂搗蛋二人組。

    幾乎將建章宮和未央宮裡所有好玩的地方,都破壞了一遍。

    據說,連天子最愛的七寶床都被她們搞了個亂七八糟,讓宮裡面的宦官們差點嚇死。

    這兩天,她們兩個又盯上了長樂宮大夏殿前的始皇金人,非要爬到金人的臂膀上去玩耍。

    嚇壞了整個長樂宮的宮女。

    偏生衛皇后很喜歡這兩個小丫頭,對她們幾乎予取予求。

    便下令讓人磊了幾個安全的木梯,又架起人牆,將這兩個小公主送上金人的臂膀,讓她們好好的玩了一天。

    可憐秦始皇帝當年,鑄造十二金人,想要震懾天下。

    如今卻淪為兩個漢家loli的玩物……

    也不知道始皇帝看到這個情況,會不會氣的從驪山爬出來找她們算賬。

    「柔娘乖……」張越抱起這個小丫頭,滿是寵溺的道:「小叔叔呢今日要和長孫殿下回新豐,所以,這長樂宮過些時候再去好不好?」

    「可是……」趙柔娘一聽,立刻滿臉可憐巴巴的樣子,望著張越,嘟起小嘴:「柔娘都答應了皇后大人和南信,今天去長樂宮玩的……」

    「皇后大人? 」張越聽著,眼皮子一跳。

    漢家秩序井然,上下尊卑等級森嚴。

    大人這個稱呼,可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對高位者叫的。

    假如現在有個傻瓜,跑到張越面前,見面就磕頭叫『張大人』。

    張越能把他的腦漿都打出來!

    哥還沒死呢!

    一般意義上來說,有資格被人稱呼『大人』的,一定是直系的長輩或者親密無比的師徒關係。

    稍微關係疏遠一些或者出了三服的人,都不可能被人稱為『大人』。

    大人大人,為大者尊,為尊者諱。

    也就後世那幫被人洗了腦,打斷了脊樑骨的腐儒,才會那麼不知廉恥和禮儀的胡亂叫人『大人』。

    別說孔子了,便是朱熹,恐怕見了這群渣渣,都能被他們氣的再死一次!

    趙柔娘看著張越,一臉天真無邪的點頭道:「是呀,皇后大人,收了柔娘做義女,所以叫柔娘稱為大人……」

    「哦……」張越點點頭,這倒是能夠解釋了。

    只是……

    衛皇后忽然收趙柔娘為義女……

    這個事情……

    就聽著趙柔娘驕傲無比的說道:「皇后大人說,柔娘像大人的平陽主……所以叫柔娘經常去陪陪她… …」

    「大人說,自己很孤單……柔娘覺得,大人人很好,而且挺可憐的……」

    「平陽主?」張越聞言,心頭稍微鬆了一口氣。

    所謂平陽主,就是已故的衛長公主,曾經被當今天子嫁給欒大那個大騙子的可憐公主。

    她是衛皇后最喜歡的女兒,含著金鑰匙出生,據說聰明伶俐乖巧,可惜命運多舛。

    先嫁給了一直與劉氏聯姻的平陽侯曹襄,可惜,老曹家是出了名的病秧子。

    衛長公主嫁給他還沒有三年,就得病死了。

    次年,守寡的長公主被天子下嫁給了他當時的寵臣,劉家遇到過的最大的騙子欒大。

    這可把這個長公主坑苦了!

    嫁給欒大沒幾年,欒大騙局敗露,千夫所指。

    而這位長公主,亦從此抑鬱成疾,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以張越所知,當今天子和衛皇后,一直在心裡有愧。

    特別是衛皇后,幾乎日日思念愛女。

    她更是從不承認自己的愛女曾經嫁給欒大的這一事實,一直以'吾的平陽'稱呼那位已故的公主殿下。

    只是……

    張越看了看趙柔娘的模樣。

    這個小丫頭,最近是越發的水靈俊俏了。

    小小的身子,也開始發育,一頭秀髮更是烏黑靚麗。

    看上去彷彿是一個從二次元走出來的可愛loli,確實很招人喜歡。

    但……

    她真的和衛皇后的已故長女長的很像嗎?

    張越想了想,就明智的終止了自己的思路。

    人家是皇后,皇后都說像了,臣子還能說不像?

    況且……

    這個事情,無論對自己還是趙柔娘都是好事!

    有著皇后義女這重身份加持,這長安城裡,這小丫頭幾乎可以橫著走!

    於是,揉著趙柔娘的頭,笑道:「那柔娘就在長安多陪陪皇后吧……」

    哪怕是假的,也可以發展成真的!

    若是真的,那就更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3:36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二節矯正(1)

    抱著趙柔娘,張越將她送到了長樂宮宮門。

    早有女官在此等候了,而且還是熟人,長樂宮謁者令淳于養。

    「辛苦侍中了……」淳于養笑著從張越手裡接過趙柔娘:「皇后命奴婢轉告侍中:侍中忙於政務,令妹自有吾來照顧,望侍中不要擔心……」

    張越連忙笑道:「皇后厚愛,柔娘與臣皆是惶恐不已……」

    「侍中言重……」淳于養深深的看了眼張越,忍不住道:「皇后對於柔娘,非常喜愛……」

    可能別人不知道,但淳于養很清楚,自從諸邑公主遠走異鄉後,皇后這些日子,幾乎哭瞎了眼睛。

    她的意志和精神,都受到了極大打擊!

    作為一個母親,她只有一子三女。

    長女和次女都是早夭,現在幼女又遠走萬里之外,可能今生都不能再見。

    這種痛苦是外人所無法想像的。

    好在,這個時候南信小公主帶了一個小女孩,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而這個小女孩,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性格,甚至連說話的方式,都特別像已故的衛長公主小時候。

    很多宮中老人,都幾乎以為是衛長公主靈魂歸來呢!

    皇后見了,更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氾濫的母愛,錯非知道對方是侍中張子重的長嫂之妹,恐怕當時就已經要留下她常伴身邊,即便如此,衛皇后也還是沒有忍住,當即認了義女。

    小姑娘也很懂事、可愛,與南信小公主一起,成為了衛皇后的開心果和小棉襖。

    昨夜,趙柔娘回家後,衛皇后幾乎一宿沒睡,一直在擔心這個小棉襖有沒有睡好、吃好?

    今天早上天沒亮就起來了,想要派人去張府接人。

    還是淳于養攔住了母愛氾濫的皇后。

    沒辦法,淳于養伺候衛皇后幾十年,深知衛皇后對衛長公主的感情與愧疚。

    沒見這些年來,愛屋及烏,對長公主的遺子平陽侯曹宗百般寵愛,隔三差五就派人去送黃金。

    生怕這個外孫短了吃穿。

    就連她並不承認的衛長公主與欒大所出的那個信武君欒夫人,其實也挺疼愛的。

    要沒有皇后撐腰,這個寡居的婦人,哪裡能如此逍遙快活?

    如今見了神似愛女的趙柔娘,立刻就將其對愛女的寵溺、愧疚以及思念,全部投注了進去。

    旁的不說,淳于養就知道,衛皇后甚至打算謀劃著,讓天子封自己新認的義女一個名號。

    她甚至,打算將當利那塊地方,也送給這個義女!

    要知道,當利可是富庶無比的!

    當地不僅僅人口繁多,更關鍵的是有鹽池!

    而且鹽池的產量還很高!

    在如今,鹽就是錢!

    只是顧忌朝野輿論和天子可能不會同意這麼胡鬧,才強行忍住的。

    自然,淳于養知道,這個小姑娘的未來有多麼美好!

    不誇張的說,她將可能成為類似太宗朝時的鳴雌亭侯許負一樣bug的貴女!

    只要衛皇后變成衛太后,這天下都得巴結她!

    當然,這些是以後的事情。

    只是……

    「這個侍中官真是命好呢……」淳于養在心裡說著。

    本身,得天子和長孫喜歡,現在,又有一個家人,成為了皇后的小棉襖。

    這誰還能動的了他一根毫毛啊?

    張越卻是沒想太多,將趙柔娘送到淳于養手裡後,就與之揮別。

    然後驅車轉道,回了家裡。

    回家後就開始收拾衣物、書簡等行李,裝了足足五個車廂!

    沒辦法,僅僅是各位學子的書稿,就差不多佔了三輛馬車。

    要不是他是侍中官,有資格享有十輛國家供養的馬車以及相應車伕資源,恐怕在長安和新豐之間多跑幾次,就要破產了。

    把這個事情搞定後,張越就拿起昨夜批閱好的那些書稿,自己仔細審議了一遍,從中挑了五份出來,叫來田禾,吩咐道:「汝持吾印璽,去太學面見董先生,將此五份書稿還給先生,就說:晚輩才疏學淺,唯願與諸君共同探討,共同進步……」

    田禾聽著,在心裡認真的記下來,便對張越一拜,道: 「諾!請主公放心……」

    別看他們兄弟出生貧寒,基本不識字。

    但隨著張越崛起,南陵縣裡的三老與地方士紳,早已經教育過他們。

    將如何打理和照顧公卿家族的本領和技能,傳授給了他們。

    甚至還有人曾手把手的教他們做事。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徵之一。

    鄉黨之中有人幸貴,全體沾光。

    然後,為了這個貴人能走的更遠,幾乎會全縣總動員,幫他將一切事情都搞定。

    而這是雙贏的事情。

    畢竟,鄉黨中有大人物,哪怕彼此其實不熟,但對鄉黨其他人本身也是利好。

    尤其是出門在外的時候,說一句『侍中張子重,我鄉黨也』,便是盜匪也不敢輕易加害。

    萬一惹毛了對方背後那人,如何是好?

    對吧!

    更不提,其實幸貴後的鄉黨,根本不可能不照顧自己的同鄉,也不可能不給自己的鄉親爭取福利、政策。

    在現在,給故鄉爭取福利,政策,是每一個士大夫的義務與天職!

    所以,當張越將田家兄弟帶來長安後,愕然發現,這幾兄弟居然已經知道如何處理家中事務,如何與外人交談,如何維護本家家主的面子與體統。

    這可怕的封建制度,讓張越目瞪口呆,驚訝萬分!

    但這卻是漢季社會的特徵與特色。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送走田禾,張越就傻笑了起來。

    他很期待,自己送出去的那五份手稿,到了他們的主人手裡,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因為,這五份書稿,都是來自公羊學派的治學系巨頭贏公門下的弟子。

    其中最有名的人叫做眭弘。

    是的,你沒有看錯,就是那個在歷史上作大死的傢伙!

    不過,現在眭弘先生,還是一個小鮮肉,張越查了一下對方的資料,眭弘先生今年才二十二歲,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青年。

    他在長安的士大夫圈子裡,也開始展露了頭角。

    特別是前不久的學潮,他算是諸多激進派裡的典型人物。

    就差沒有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漢家養士數十年,取義成仁就在今日!』衝進長安九市去抓不法奸商了

    這個年輕人的思想,很危險啊!

    特別是張越看了他的書稿以後,深感歷史上他被砍頭,真的是自取滅亡!

    小小年紀,就已經敢非議朝廷,****了!

    長大了還了得?

    必須仔細矯正,甚至得請楊教授治療!

    而其他四位,也與這位眭弘先生,有著差不多的相同思想。

    這些年輕人,滿腦子的危險思想,讓張越看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甚至,還有人在書稿裡,公開說什麼『上蒼置君以保萬民,非為君置萬民以養君王,故人主布德,不為仁義,則無道也,無道之君,桀紂也!既桀紂之君,則湯武革命,順天應人!』。

    這要讓天子看到了,肯定是下月腰斬名單上有名啊!

    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張越義不容辭的承擔了起了改造這些傢伙思想的責任。

    這些祖國的花朵,必須改造過來。

    當然了,順便塞點私貨,甚至刺激刺激他們的神經,只是順手而為。

    只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可和接受自己的觀點?

    張越對此,也是有些忐忑。

    若是可以的話……

    未來漢室,肯定能按照他的計畫,向前前進了!

    「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康南海那套工業黨的思想啊……」張越喃喃自語著。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康有為康南海同志,在臭名昭著之餘,還是晚清第一個堅定的工業黨。

    在這位保皇黨兼公羊大儒眼裡,唯一能救'我大清'的辦法,只有工業化。

    可惜……

    此君選錯了站邊,也選錯了幫助對象。

    不能順應歷史和人民的呼聲,於是被歷史的車輪,碾成了渣渣!

    而張越,則毫不客氣的借用了這位先生的一些觀點,然後摻了點私貨,作為回覆。

    若是可行,並且可以被接受的話,工業黨或者說以工商發展帶動社會發展,生產力發展的思想,就有興盛的基礎!

    因為,在如今天下,戰鬥力最強、影響力最大、最有意願和動力去宣傳的群體,就是公羊學派的那票理想主義者和激進派。

    說服了他們,幾乎就等於說服了目下最強力的一個團體!

    ……………………………………

    田禾帶著張越的書稿,驅車來到了太學門口。

    老實說,他有點發怵,甚至有些戰戰兢兢,看著太學的大門,手心都有些出汗。

    沒辦法,這可是太學!

    賢良文學和博士先生們的大本營!

    在過去,他連正眼都不敢看的地方!

    勉強整理好心緒,讓自己鎮靜下來,他走下馬車,拿起書稿和印信,走到太學門口,探頭看了看,便拱手高聲拜道:「小人奉我家主公,侍中領新豐事、欽命長安除疫大使張公諱毅之令,特來太學,求見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董公諱越足下,煩請通傳,不勝感激……」

    連說了三次,太學門內終於有了動靜。

    一個守門的軍官,從門內走出來,同樣戰戰兢兢的看著田禾,小心翼翼的問道:「閣下是張侍中的家臣?」

    田禾點點頭。

    對方立刻就擦了一把汗,連忙恭身道:「既是張侍中家臣,快快請進……」

    這讓田禾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家主公,原來已經如此有名了啊!

    一種自豪感立刻油然而生。

    連原本有些怯懦的腰桿,也立刻挺直了起來。

    可不能給主公丟人!

    太學算什麼?

    俺可不能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3:37
第五百零三節 矯正(2)

    「《春秋》有內外之分,親疏之別……」

    「何以內?何以外?內中國、諸夏、王周!而遠夷狄、無道、不義不仁!」

    「何以親?何以疏?親中國,親諸夏,親周,親父母君王,而疏遠夷狄、不義不仁之事!」

    「故春秋不與夷狄之執中國,不言祭伯之奔……」

    「故《春秋》言戰,有克、入、伐、取、敗、圍、戰、侵、滅、潰、平、襲、殲、墮、獲之分……」

    「……」

    一重簾內,一位頭戴博冠的大儒,緩緩而談。

    簾外弟子,皆頓首而聽。

    更有數十上百名太學生與其他大儒子弟,在門外靜坐,聽著這位鴻儒講義。

    因為,這位講義者,不是別人,正是目下公羊學派內部最強力的山頭之一治學派的精神領袖贏公。

    近年來,隨著贏公本人年事漸高,已經很少舉行這種公開的對外講義了。

    故而,此番開講,吸引了大批大批的青年才俊。

    而其所講,確實引人發省,甚至讓人聽得如痴如醉。

    幾如夫子在世一般,常常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

    讓很多人都頓感受益匪淺。

    講義結束,簾內的贏公在兩個子侄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眾弟子立刻恭身拜道:「恭送老師……」

    門外聽講的諸生,也都長身作揖:「謝明公之授……」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輕身走到贏公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贏公聽著,頓了頓身子,滿臉的驚訝。

    贏公回頭,對正在離去的弟子們說道:「眭弘、楊喜、陳番、李序、葛先……爾等五人留下……」

    「諾!」立刻有五個年輕人停下腳步,留在原地。

    只是,他們眼中,都略有些疑惑。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甚至有些人內心還是挺忐忑的。

    「難道,吾昨日與人比劍的事情,被人告發了?」眭弘更是滿心疑慮,忐忑不安。

    作為公羊學派的少壯派裡的後起之秀,眭弘本人的性格,素來很奔放。

    這和他的出生有關。

    他本不過是魯國蕃縣的一個以鬥雞走狗為樂,酷愛模仿遊俠的不良中二少年。

    直到遇到了贏公,才終於被領上正路,開始讀書學藝,與過去的自己劃清了界限。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眭弘雖然不再中二,但做事做人,依然帶著濃厚的市井風氣。

    動不動就喜歡和他人決鬥。

    連學術糾紛也愛用拳頭來分對錯。

    好在,在公羊學派內部,像眭弘這樣情況的人很多。

    關鍵時刻用拳頭說服對手,也算是公羊學派的一個標誌。

    但老師,卻一直不是很喜歡這種方法。

    每次被他發現,都免不了一頓訓斥。

    在旁人面前,眭弘可以很飄逸,但在恩師座前,他卻老實的猶如最溫順的小貓咪。

    贏公卻也是滿臉疑惑的看著這五個年輕門徒。

    雖然,他們都是很不錯的年輕人。

    年紀最大的葛先也不過三十歲而已。

    最小的小弟子眭弘甚至不過二十有二而已。

    在自己門下諸弟子中,雖然屬於『才俊青年』,但講道理,無論名氣也好,地位也罷,都還只是一個小蝦米,哪怕是在自己門下,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才華。

    就連自己,也只是知道,這幾個弟子比較聰明。

    那張子重是如何從自己數十名弟子裡,精確的找到這五個人,首先回覆了他們的手稿?

    這是無意的巧合,還是別有心意?

    贏公不得而知。

    但對方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贏公知道,自己應該尊重。

    畢竟,人家馬上就要成為『小師弟』了。

    雖然他本人在這個事情上持保留意見。

    但,大師兄褚大和先師長子董越,都是全力支持和遊說其他人。

    加之,這個年輕人,確實還不錯,董師若在世,恐怕也會見獵心喜,甚至收為衣缽弟子。

    這樣想著,贏公就對這五人道:「吾剛剛得到太學的消息,侍中張子重,已經將爾等五人的書稿送了回來,皆有批覆和點評,爾等自去太學領吧……」

    眭弘等人聞言,先是一楞,隨即就狂喜不已,要不是恩師當面,他們都忍不住想要跳起來揮拳了。

    在公羊學派內部,現在張越的評價,頗有些兩極分化。

    在老一輩和資歷比較深的年長者們看來,這個年輕人,雖然和董師的路子還算合拍。

    但……

    沒有必要,玩的這麼大,拿著已故的先師的名頭給他保駕護航。

    而且……

    一下子蹦出個小師弟、小師叔,很多人面子有些掛不住。

    保守派和災異派的一些老人,更是對此,持有嚴重的不同意見。

    夏侯始昌說的最為露骨彼為天子近臣,國家重臣,吾等貿然親之,以董子弟子納之,恐為天下笑!況,此子行事凶厲,恐難長久,不如……靜觀其變。

    但在年輕人中,特別是二十多歲左右的少壯派中,張越幾乎就是他們的代表、象徵、偶像和圖騰了。

    在這個年紀的公羊學派學子之中,張越的腦殘粉,一抓一大把。

    贏公門下的激進派和理想主義分子們也就算了。

    甚至就連靠講災異聞名的夏侯始昌門下,也有大批年輕人,被張越圈粉了。

    沒辦法,年輕人嘛,崇拜偶像,推崇英雄,本就是正常。

    此刻,聽說自己的書稿,被偶像批閱了。

    眭弘等人激動的臉色潮紅,紛紛對著贏公拜道:「諾!弟子領命……」

    等出了石室,眾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仰天長嘯起來。

    眭弘本人更是高興的,差點沒忍住在地上打滾。

    其他人見了,都是怪異,問道:「君等有何喜事?竟如此高興?」

    眭弘年輕,藏不住心事,當即就答道:「侍中公回我書稿了!哈哈哈哈……」

    周圍人一聽,紛紛羨慕嫉妒恨的看向眭弘。

    哪怕是那些其實對張越不是很友好的人,也都是一副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的表情。

    沒辦法,不喜歡和不贊同對方是一回事,親近和靠近對方又是另一回事。

    誰叫對方,現在不僅僅是炙手可熱的政壇明星,就連學術界的地位,也在冉冉升起呢?

    眭弘等人,卻是急急忙忙,馬不停蹄的直奔太學。

    作為贏公弟子,他們雖然不是太學生,但進出太學,還是相當輕鬆的。

    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他們就來到了董越面前。

    「晚輩等見過先生……」規規矩矩的在董越跟前,大禮一拜,眭弘上前問道:「聽老師說,侍中公,將晚輩等人書稿,都已經批覆了?」

    董越看著這幾個迫不及待的年輕人,笑著點點頭。

    贏公的入室弟子,他當然基本都認得。

    對這幾個年輕人呢,他也一直頗有好感,甚至打算將他們納入太學明年招生的考察範圍,而且是郡國推舉的範圍。

    所以,他也不需要一一甄別他們的身份,就命人取來剛剛得到的書稿,然後封入一個個匣子裡,送到五人手裡,囑託道:「爾等回去後,仔細看看,若有不太懂的地方,可以隨時來問我……」

    作為董仲舒之中,董越在公羊學派內部的地位還是蠻高的。

    特別是欒大、贏公等師兄們,一直很給他面子,經常送弟子門徒到他門下聽講,給他刷聲望。

    所以,他也有資格插手和指導各位師兄的門徒。

    「多謝先生!」眭弘等人捧著匣子,笑得都要合不攏嘴了,便恭身作揖,然後各自退下。

    捧著手裡的書匣子,就像捧著一個絕世美人一般,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然後直奔回家。

    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偶像對於自己的指點和意見。

    董越卻是看著他們的模樣,臉上滿是笑容。

    每次看到這些年輕人,他都彷彿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雖然莽撞、天真、無邪,但,沒有虛偽做作和被名利腐蝕。

    有著一顆赤子之心。

    而這,正是現在的他所沒有的。

    ……………………………………

    眭弘等人,卻是激動的帶著書匣子,一路狂奔,回到家裡。

    眭弘在長安的家宅,位於長安城外的一個莊園。

    這個莊園是太常卿禮官大夫袁德臣的一個好朋友的莊子。

    而恰好眭弘的父親和袁德臣是好朋友。

    所以,在眭弘來長安後,就特地將這個莊子清理了一下,作為眭弘在長安的落腳之地。

    還送了許多黃金、錢財,給眭弘日常用度。

    一回莊子,眭弘馬上就跑進書房,然後吩咐下人,道:「吾要焚香沐浴,恭讀侍中指教,爾等非有要事,勿要擾我!」

    「諾!」下人們一聽,立刻應命。

    眭弘於是沐浴一番,換上新衣,穿上木屐,這才重新回到書房。

    將書匣子認認真真的擺到案几上,激動無比的將之拆開,露出裝在其中的書稿。

    這次,他送去給偶像斧正的是他一直在讀和學習的《公羊春秋》《尚書》以及一部《陰陽災異解》。

    這幾部書,他讀了數年,也揣摩了數年,在恩師指點下,更研讀了數年。

    只是畢竟年輕,很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

    而恩師又歲數大了,沒有那麼多精力。

    所以,眭弘知道,這次恐怕是一個天大的機會,能得到一個同僚的,但在學術造詣上遠超於他的人的指教和指導。

    這種機會,可是非常非常難得的。

    說不定,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機會!

    想當年,左傳的貫高,捧著書稿,在賈誼賈長沙的門前跪了三天三夜,終於得到賈長沙三天指點。

    從此,貫高就以賈長沙衣缽弟子自居。

    不然,天下誰知道貫高是誰啊?

    而,現在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一些的侍中,在學術界的地位,已經是公認的賈長沙第二。

    甚至有人以為,此子恐怕將成為超越賈長沙的存在。

    能超越賈長沙的人,在未來是一定可以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加一個『子』字的。

    所以,眭弘知道,自己再怎麼鄭重其事,都是必要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眭弘用顫抖的雙手,將匣子裡的書稿取出來。

    然後鄭重的打開,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已經幸福的想要昏厥過去。

    因為,書簡之上,赫然已是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

    眭弘輕易的就能分辨出來,那些文字是他曾經的註解,而那些又是那位偶像的字跡。

    因為,他的註釋和抄寫,用的是小纂,而對方用的是一筆剛勁有力,又清晰可見的隸書。

    「侍中官喜隸書?」眭弘在心裡疑惑著,有些不解:「難道,隸書才是未來?」

    如今的漢家學術界,流行著一股歪風。

    無論是今文還是古文,大都信奉著『越古老越好』的信條。

    能寫小纂,絕不用隸書,平時私底下說話,能用齊魯雅語,絕不講長安官話。

    一個賽一個的追求古老。

    在整個圈子都被這股風潮侵襲的時候,已經很少有人,肯用隸書行文了。

    沒辦法,你若用隸書,基本相當於『自絕於人民』,是lo逼。

    但……

    現在見到偶像用隸書,眭弘卻開始動搖了起來。

    尤其是,當他看到簡書上的文字,剛勁有力,龍飛鳳舞,自己的小纂文字與之相比,就差不多是醜小鴨遇到了白天鵝一樣,簡直丑爆了!

    這種帶有藝術性質的文字書寫方式,一下子就抓住了眭弘的視線。

    讓他生出:「這才是隸書的正確寫作方式!」的想法。

    事實上,書法的進步,也確實是推廣文字的最好方法。

    當初李斯就是因為能寫一手漂亮的小纂,才讓小纂這種字體,迅速被人接受和使用。

    而現在,出現在眭弘眼前的這種隸書字體筆法,乃是張越在後世臨摹過無數書法大家的作品後鍛鍊出來的。

    雖然因為在竹簡上書寫,頗有些難受,所以沒有發揮出最佳實力。

    但也足夠震撼人心了。

    畢竟,那可是隸書在後世數百年的發展演變的結晶。

    是無數代書法家的心血!

    所以,簡簡單單的,一下子就俘獲了眭弘,讓他下意識的在日後開始臨摹和模仿這些簡文上的文字。

    而隸書和小纂兩種文字,同時存在於這些簡書上,也讓眭弘可以一覽無遺的知道,那些是他的手筆,那些是偶像的批覆。

    於是,他捧著書簡,認真的看了起來。

    只看了第一行文字,他就已經大驚失色,甚至難以自抑的屏住了呼吸。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1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四節 矯正(3)

    「元年春王正月……」

    眭弘捧著書稿,輕聲的念了起來。

    書簡上的文字,因為有著小纂與隸書兩者完全不同的字體,所以,他很簡單的就認出了那些是自己的?那些又是偶像所寫。

    《春秋公羊傳》一書,其實很簡略。

    連經帶傳,全文四萬四千餘字。

    這還是經過董仲舒和胡毋生兩位大師,共同增改之後的結果。

    據說在數十年前,這部書稿的全文連三萬字也沒有。

    是故,讀和學習公羊傳,對於當世任何一個學子來說,都是一件艱苦而枯燥的事情。

    想想看,不過四萬四千餘字,卻要述隱恆莊僖文宣成襄昭定哀二百二十四年歷史,還要恢弘大義,宣揚大一統、尊王攘夷等核心主張。

    對於公羊學派的學者們來說,這本書,一個字可能就蘊含了無窮大義!

    故而,自董仲舒以來,摳字眼,蔚然成風。

    一千個公羊學者眼中,可能就有一千個不同的解讀。

    當然,總的方向和思路,都是沿著董仲舒和他的門徒弟子,開創的道路。

    眭弘也是如此,這部書稿上,他做了許多自己的理解。

    寫了許多自己對《春秋》大義的見解。

    就像這《春秋》抬頭的第一句元年春王正月,他就模仿著老師和前人的思路,在其旁用著小纂註釋著:此蓋春秋之義,大一統也!大一統者,文王之道。

    這也是當世公羊學者的統一註釋方向。

    可是在現在,他卻發現,在這些小纂文字之旁,出現了許多隸書小字。

    仔細辨認後,他忍不住讀了出聲:「王正月,蓋王者受命布政、施教、所料之月也!」

    「大一統,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統天下,令萬物無不一一奉之為始!故曰大一統!」

    「夫子何以如此?此蓋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復禮,故孔子對丁公以徠遠,哀公以論臣,景公以節用!」

    「昔者夏人殯於東階,周人殯於西階,而殷人殯於兩階之間!故自古王者出,無不改制更化,棄舊揚新!」

    「故此孔子以告後王,當以維新改制,更化新道,建不世之功,立萬世之法之訓也!」

    「王者之制若定,自是天下皆從,由是大一統,天下萬物無不一一以奉王者之道!」

    這些文字,看的眭弘真是熱血沸騰,難以自抑。

    「此真夫子之道也!」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不敢再看簡書,抬起頭,細細揣摩自己方才所看的文字。

    越想越覺得,真是至理名言!

    眭弘想著自己曾經受過的教育,更是深以為然。

    夏商周三代先王,不僅僅不同禮、不同法,連其正月也完全不同。

    甚至連占卜的方法和所用的龜甲,乃至於民風、國政、社會都截然不同。

    換而言之,漢若要受命,就必須走出一條有別於夏商周的道路。

    就必須用與先王不同,但合乎時代發展趨勢的道路。

    「我曾聽聞人言: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眭弘在心中感慨著:「今吾讀侍中之訓,不過數十字而已,就已遠勝我昔者四歲苦功!」

    「大哉張公!」

    心裡面更是滿滿的都是崇拜,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偶像的好感與崇敬、敬仰之情,立刻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這崇敬之情一起,自然是覺得張越說什麼都是對的。

    眭弘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的篇幅之中,這位侍中公,好像是收筆了,也可能是覺得,這些內容前人已經講得很仔細了,又或許是因為這位侍中公不太想談這些事情。

    總之,接下來的整整一卷書簡上,都很少再看到他的字跡。

    最多是幫他改了一下某些錯別字或者錯誤的解讀方式,在旁邊畫下了圈。

    眭弘檢查了後發現,確實是自己錯了。

    內心頓時慚愧不已,汗顏萬分。

    直到……

    隱公三年這一條目錄下,侍中公的興趣忽然爆發了。

    而且,爆發在一個眭弘以及他的老師甚至董子也沒有注意或者說太特別留意的地方。

    「夏四月辛卯,尹氏卒。尹氏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稱尹氏何?貶。曷為貶?譏世卿……」輕聲念了一遍經文,眭弘將視線挪到了旁邊,那些密密麻麻的隸書上,仔細一看。

    整個人立刻就轟的一聲,炸了!

    「何譏世卿?蓋王者無內也,而世卿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而卿大夫、士官,以選賢任能,方能佐天子以治元元,且若有世卿,則必上奪君主社稷之權,下侵黎庶人民之利,故春秋譏之、刺之、誅之!」

    「譏世卿,刺亂臣而誅齊田、晉之趙、魏、韓而已……」

    「大而化之,至於天下則曰:世襲者衰,任賢者興而已……」

    這一段話,可真是撓到了眭弘的癢癢處。

    反世襲,就是給士大夫爭權力啊!

    特別是給像他這樣的出身低微的士大夫爭權力。

    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更是給天下開創一條全新道路!

    世襲無能之輩,就該退位讓賢啊!

    眭弘只覺得,自己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腦子裡彷彿有無數聲音在吶喊著:「世襲乃世間最大弊端!君子之澤,三世而斬!除世襲,必新王之道!」

    繼續看著,很快,眭弘就發現,自己根本停不下來。

    簡書上,一條條新主張、新理論,不斷的出現。

    而且,看起來,邏輯自洽,合理合情合法。

    直到將所有簡書看完,眭弘抬起頭,愕然發現,已是日暮黃昏時分。

    但他的整個人,卻已經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之中。

    「這才是真正的道路!」

    「這才是真正的真理!」眭弘喃喃自語著,握緊著拳頭。

    假如說以前,他還只是單純的崇拜對方,仰慕對方的話。

    那麼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全然信服了對方,為他的淵博學識與卓絕眼光所折服。

    恨不得,為王前驅,粉身碎骨!

    和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眭弘,現在腦子裡,只想著馬上去找志同道合之人分享自己的發現和主張。

    那麼,現在誰和自己可能志同道合呢?

    眭弘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四個師兄,和他一樣,得到了侍中指點和回覆的年輕人。

    於是,他收拾起書簡,就要出門。

    卻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滿臉興奮而來的楊喜、葛先、李序、陳番四人。

    「四位師兄……」眭弘看著四人,就是一楞,連忙拱手道:「快請進……」

    楊喜等人,都是滿臉興奮,對著眭弘一拜,就一起進了書房。

    「眭師弟,可已經看過了侍中回覆的書稿?」剛剛進門,門都沒有關好,葛先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眭弘點點頭,嘆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侍中公真乃當世豪傑,所言所述所訓,字字珠璣,震耳欲聾,令小弟心悅誠服啊……」

    「吾等亦然……」葛先嚴肅的道:「讀侍中之訓,吾深以為,此必天下未來必經之路!」

    葛先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遞給眾人,道:「諸位請看,此吾從侍中所批覆吾之諸書稿中,抄錄而出最令吾震撼及發省之句……」

    眾人圍在一起,攤開帛書,就看著上面的文字,五雙眼睛相對而看,紛紛嘆道:「吾等亦然……」

    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今天是他們打開新世界大門後的新生。

    書稿之中批覆回來的文字,不止令他們對《春秋公羊傳》有了全新的體會和認知。

    更加堅定他們本來就無比堅定的樸素諸夏民族主義。

    更緊要的是,批覆之中,出現了無數新詞彙、新主張和新要求。

    譬如,談齊恆公時,明確提出了『昭昭天命』,主張恆公受命,攘夷狄救中國,是恆公之昭昭天命。

    而現在,中國也當有自己的昭昭天命。

    士大夫們應該去找到這個昭昭天命,並將之實現。

    因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和使命。

    也正是因此,眭弘、葛先等人才如此興奮。

    昭昭天命在我,這是漢人的本能和潛意識。

    只是在今天以前,沒有人公開提出和總結而已。

    如今,這個概念被具體提出,立刻就讓他們腦洞大開,難以自抑的陷入了狂想。

    既然,中國有昭昭天命和實現天命的任務。

    那麼,諸夏就當是特殊的,有別於夷狄藩國的神聖之國。

    既然諸夏特殊,那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是理所應當。

    因為,特殊的諸夏中國,負有對全世界義不容辭的責任。

    而這個責任就是海內混一!

    「中國凡五百年必有聖人出……」眭弘就激動的說道:「自周公迄今,已有數百年未聞聖人教誨……是該當有聖人降世,教化世人,明確道路,砥礪前行,為我中國製法……」

    其他四人聽著,都是點頭:「確實如此!確實如此!」

    「那麼吾輩的責任與任務,就當是為聖王降世,做好準備……」大家目光灼灼,幾乎異口同聲的道。

    「夏以忠,殷以敬,周以文,而漢之政風,吾等未知……」李序忽然嘆息著,有些惆悵。

    對於谷梁學派或者其他主張守舊的派系而言,當然會抱著過去的老黃曆不撒手,認為『夏政以忠,忠之弊,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弊,小人以鬼,故周人用文救之,文之弊,小人以塞,救塞莫如忠』主張回到夏代來救世。

    但對於公羊學派的年輕人,特別是這些滿腦子危險激進思想的傢伙來說。

    這是胡扯蛋!

    三代之治,固然輝煌。

    但它們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情況和夏代的情況能比嗎?

    更別提,現在夏之政到底是怎麼個運作法,根本沒有人能講得清了。

    就連周制、周禮,也早就失傳了。

    回去?回得去嗎?

    「不然……」眭弘卻輕聲道:「侍中公,曾在吾之書稿之上,訓示說: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故復興之路,必自據舊而起……」

    「或許,吾輩可以從百家之書中,尋求到一些答案與線索……」

    葛先也是點頭,道:「或許正是如此,欲要興盛大道,不可不據舊,正所謂天地不變,不成施化,陰陽不變,物不昌茂,故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詩云:九變復貫,知言之選!」

    「可是……」眭弘喃喃自語著,問道:「吾等當復興什麼呢?」

    從諸子百家的思想裡尋找智慧,汲取營養,這是公羊學派的看家本領。

    今日之公羊學派能有這麼強盛,靠的就是從法家、陰陽家、黃老學派的思想裡吸取大量的營養,並消化成自己的思想。

    可問題是,前輩董子等人,已經差不多把能走的路走完了。

    再去汲取……

    恐怕不是什麼易事吧?

    「或許,吾等將來有機會,當去當面問一問侍中公……」一直有些沉默的陳番忽然道:「或許侍中公能給吾等答案……」

    「嗯……」眾人都是點頭。

    也只能如此了!

    「對了……」葛先忽然看向眾人,問道:「諸君對侍中公的這些言論如何看待?」

    他從懷裡取出一份簡書,遞給眾人。

    眾人接過來,看了看,然後看著葛先。

    「葛師兄,您的膽子真大……」良久眭弘嘆道:「這種話,也敢寫於書上……」

    「有什麼不能說的?」葛先笑著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古獨夫民賊,膽敢暴政殘民,則天地不容,書曰:時日皆喪,予及汝皆亡!桀紂之君,當然人人得而誅之!湯武革命,從來順天應人!」

    他指著書簡上的那幾行楷書,道:「關鍵是,侍中公的回覆……」

    「諸君請看……」

    眾人將視線匯聚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都是深吸了一口氣。

    眭弘甚至忍不住小聲的念了起來:「吾聞太宗皇帝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自古人主在位,自當以保民、養民為任,而天下人皆當一一尊奉之,何也,此春秋之大一統也,少數服從多數,局部服從全體,郡國服從朝堂,朝堂服從天子,敢有亂命者,人人得而誅之!」

    「且夫,桀紂之失道,其臣獨無辜乎?」

    「亡道之君,必有亡道之臣,必用亡道之策!」

    「一人可亂天下乎?必天下人自亂天下也,不然,孔子何以書《春秋》?書周天子之失德足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1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五節 烽火逐塞(1)

    當眭弘等人議論的時候,張越已經回到了新豐縣縣衙官邸。

    早就已經得到了命令的新豐上下官吏,都匯聚於此。

    「侍中神武!」

    「驪鄉父老托下官向侍中致意!」

    「新豐鄉父老托下官向侍中致意!」

    「枌榆社父老也托下官向侍中致意!」

    「還有吾等臨渭鄉父老,也托下官向侍中問好……」

    「下官代表工商署有司同僚,向侍中問好……」

    一個個官員,紛至沓來,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熱情、亢奮的笑容。

    就連太學生們,現在也都是滿臉真誠的祝福。

    現在的新豐,與張越上任之前,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特別是夏季旱災歉收之後,立刻補種的冬小麥,現在長勢良好。

    在各種土化肥和人畜糞便的滋養下,現在,整個新豐縣數萬畝宿麥地,一片盎然的綠色。

    而隨著關中,主要是長安的公卿貴族們接受和追捧各種小麥製品。

    將麵餅、面條等麥粉製品,推崇為『人間最美最精緻之物』。

    帶動了整個小麥行情的上漲。

    等到明年夏初,新豐宿麥收穫,每一石小麥的賣價可能會與粟米齊平,甚至可能會超越粟米!

    若將之精加工為麥粉,賣到長安市場上,一石麥粉恐怕能賣數百錢!

    所得利潤,將是過去種粟米的好幾倍!

    而誰都知道,小麥的產量比粟米高的多!

    受到這個利好刺激,整個新豐縣的所有階級,對張越和他的新政都是讚不絕口。

    在新豐縣境內,張越現在已經儼然是人民的大救星……

    高漲民望,帶來了無比便捷和良好的施政環境。

    現在,新豐各鄉基層官府的指令與命令,幾乎都得到了百分百的貫徹執行。

    過去,經常出現的拖沓、阻擾、抗拒、陽奉陰違,現在統統不存在了。

    百姓只要聽說是『張侍中的命令/要求』都不需要官府督促和監督,自己就會主動動員起來,把事情給做好。

    甚至,就連曾經是官府的對手和擔任敵人角色的地方豪強地主,現在也一下子變成了溫順的小貓。

    叫他修地窖,他就真的修地窖,讓他組織百姓,收集村亭的人畜糞便,他就真的去組織百姓,幹這個事情。

    由之,產生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首先就是貢禹等太學生和其他懷揣著『太平理想』的士子們。

    現在,他們真的從心底相信了,張越描繪的小康之治和太平盛世了。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良好環境。

    上無昏官,下無刁民,民風淳樸、良善。

    彷彿一夜之間,地主士紳們就良心發現了,農民百姓也變得勤勉無比,就連過去一些村亭裡出了名的懶漢、無賴子,現在也扛著鋤頭在地裡勞作了。

    就連市井之中的商賈之家,現在也是朗朗讀書聲不絕於耳。

    孔子數百年前的預言,似乎正在照入現實:聖人之治國百年,可以去殘勝暴!

    新豐在賢能士大夫們的治理下,連半年都沒有,就已經準備跑步進入三代之治。

    這讓這些理想主義者,如何不歡欣鼓舞?

    於是,做起事來,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張越不在新豐這些日子,他們中很多人,都選擇了放棄休沐,加班加點。

    甚至還有人,白天忙著在官邸辦公,晚上帶著大批公文回家繼續工作。

    爭取不讓信賴他的百姓失望。

    結果,這讓百姓們看在眼裡,紛紛覺得,自己真是走了大運了!

    居然遇到這麼多好官?

    對於他們更加信賴和信服。

    良性循環由此開始。

    哪怕是陳萬年和桑鈞這樣其實從來都不信儒生們嘴炮和忽悠的官僚,現在也是一口一個『張三世』,逢人就談『垂三統,明三科九旨之教』,儼然化身為純正的公羊官員。

    誰要是膽敢質疑新豐的『建小康』的偉業。

    他們都能拔刀!

    一個全新的利益集團,正在漸漸成型。

    雖然,大多數參與其中的人,依舊懵懂無知。

    但,整個新豐上下官吏甚至士大夫貴族、人民的利益,卻已經被捆綁在一起了。

    只是,無人察覺,也無人知曉罷了。

    就像前不久,長安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人暗害張越,還有古文學派的一些大人物參與其中,當時,整個新豐就炸鍋了。

    甚至有遊俠拿著刀子,要去長安找古文學派的人『講講道理』,還好被人攔住了……

    但這些人,回家後卻都被左鄰右舍,乃至於新豐本地的士大夫豪強以為是『豪傑』。

    各種禮物和拜帖,立刻堆滿了這幾個遊俠的家宅。

    ………………………………

    「多謝諸君……」張越笑著對眾人拱手道:「也請代我謝過新豐父老盛情!」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曾經憧憬過的事務一個有戰鬥力的利益集團,正在緩慢成型。

    但看著這些屬官的精神面貌和滿臉的興奮,他心裡面也是高興不已。

    帶著眾人,一起進了縣衙。

    「長孫殿下,還要過幾日才能回返新豐……」張越一邊走一邊道:「不過,本官也已經和長孫殿下商量過了,新豐縣接下來的首要大事,就是冬訓!」

    「是故,當要辛苦諸君,接下來得發動全縣,進行動員了……」

    眾人聽著,先是一楞,大家原本還以為,張越這回來就是要開始著手準備,做好冬季水利興修工作了。

    怎麼是冬訓?

    但,卻沒有人有疑義。

    紛紛恭身道:「願聽縣尊示下!」

    在漢季,郡縣當局,組織民兵進行冬季演練和軍事訓練,其實是每一個郡縣地方官府的最基本工作要求。

    這也是秦漢以來,諸夏民族的傳統。

    冬天農閒季節是最好的培養和訓練人民的時節,也是向國家輸送優秀兵源的重要渠道!

    只是……

    隨著漢軍北伐匈奴,將戰火燒到了匈奴人的腹地。

    曾經無時不刻都要承受可能的匈奴入侵的關中,早已經不見烽火好多年。

    地方承平日久,維繫冬訓的動力,早已經蕩然無存。

    現在的漢室,除了邊塞地區,依然是全民皆兵。

    每到冬天,地方郡守都要組織大規模的民兵訓練甚至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模擬匈奴騎兵入寇的動員和反應速度外。

    自太原以北的郡國,早就已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秦帝國仗之獨步天下,漢帝國仗之曾以步兵集群抗衡匈奴騎兵集群的原始總體戰思想,更是無人問津了。

    地方官有心的就做做樣子,叫點民兵來點個名,吃一頓,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沒心的連樣子都懶得做。

    宅在官邸春花秋月,舞文弄墨。

    也就是一些軍功貴族家庭和少數有心沙場的士大夫們會在冬天組織子弟和下人,訓練軍事,演練戰術。

    具體到新豐,更是除了枌榆社的幾個軍功貴族比較集中的亭裡外,其他地方的百姓,除了家裡那張掛在牆壁上的弓矢外,已經很少有人會操練武器了。

    張越之前,已經有連續六任縣令,沒有組織過任何軍事訓練。

    在這些官員心中,可能或許會覺得,若是教會了人民使用武器和如何殺人。

    那自己的小命,恐怕就危險了。

    而這在張越看來,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這次,劉進之所以會晚回來幾天,主要原因就是他被張越說服了,此刻正在長安城裡的武庫打秋風。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將帶著數千件封存在武庫的軍械回來。

    這些被封存在武庫的武器,大多數都是漢軍淘汰下來的青銅兵器和舊刀劍,雖然對於漢軍精銳來說,這些武器簡直就是一堆破爛。

    但用來操練民兵,教導民兵陣戰之事,最是合適不過。

    更可以借這個機會,在新豐建立一個近現代的預備役動員制度。

    甚至進而在未來,組織起一支用全新武器和戰術思路武裝起來的新軍!

    張越帶著官員們,走進縣衙的正廳,自己一屁股坐到上首,然後看著眾人,道:「冬訓人民,操練武藝,演練戰術,此國家制度,先王之道!」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棄其民!」他看著眾人,補充道:「猶令民赴湯蹈火,而坐觀其亡也!」

    諸夏民族為何能從遠古一直昌盛至今,無論過去的南蠻北狄西戎東夷,還是現在的匈奴,都無法動搖中國文明的存續與發展?

    靠的就是槍桿子夠硬啊!

    錯非當初,漢家槍桿子夠硬,能守得住籬笆,能在不利情況下和匈奴的騎兵集群這在長城腳下打個五五開。

    匈奴人早就衝進中原的花花世界,燒殺搶掠了!

    就像遼金蒙元在歷史上sm北宋的那幫渣渣一樣。

    宋人文明再高,財富再多,在異族野蠻人的馬蹄面前,終究是化作虛無,化為灰燼、廢墟。

    但漢室面對著北方草原上第一個統一的遊牧民族帝國,而且是稱霸了整個東北亞,無敵世界的匈奴帝國。

    卻在臥薪嘗膽六七十年後,逆推了回去,甚至最終讓匈奴單于跪到了漢天子腳下。

    這就是區別!

    可惜,在現在,中原地區在遠離了危機後,卻似乎落入安逸享受和亡戰的陷阱之中!

    這怎麼行?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幾百年前司馬鑲且先生就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天下人!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張越面朝長陵方向拱手道:「高帝當年,也曾明詔天下:不教而征謂之罪,不教而誅謂之虐!」

    「當今天子也多次訓示天下:民不教不得征!」

    「故而,諸君當嚴肅看待,認真對待,此事,非小事也!乃關乎國家安危,社稷穩定和子孫未來的大事,請諸君務必鄭重以待!」

    眾人聽著,連忙紛紛恭身作揖,拜道:「諾!謹遵縣尊之令!」

    張越看著,滿意的點點頭。

    這次冬訓,不僅僅是一次軍事訓練。

    他還打算,將之常態化,立為制度。

    無論什麼時候,諸夏民族都不能放棄手裡的刀劍與心中的弓弩!

    因為,它們才是真理!

    放棄了它們,就等於放棄捍衛真理,捍衛文明的權力!

    「請諸君回去後,告訴各亭裡正、鄉官吏,要廣泛的動員和曉瑜百姓,務必要令二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身無殘疾的男丁皆來應訓!」

    「此番,新豐當如邊塞郡縣一般……烽火逐塞!」

    「烽火逐塞?」眾人一聽,都是吃了一驚。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烽火逐塞,哪怕在邊郡,也只有少數幾個郡玩得起這種規模的民兵訓練。

    因為,所謂烽火逐塞,就是大規模的應急機動。

    對民兵來說,這會消耗大量體力,更將考驗民兵的軍事素養。

    一個不小心,可能跑著跑著,整個隊伍就稀稀拉拉,無數人掉隊。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1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六節烽火逐塞(2)

    張越看著眾人,微微笑著道:「諸君不必擔心……」

    「前時公考之時,本官就已經有所準備了……」

    「現在新豐有司,別的可能還缺,但獨獨不缺,能訓練人民的官吏!」

    上次新豐公考,最後錄取了兩百三十七名官吏,分散在工商署、縣尉、縣衙以及地方鄉亭之中。

    這些人已經經過了張越的調、教,知道了一些近現代的軍隊操典常識。

    而張越最近這兩個月也沒有閒著。

    一方面,他日常閱讀霍去病的書稿,在長安之時,更隔三差五去找趙破奴聊天,借閱了這位老將的許多書稿。

    對於當代漢軍的訓練、操演、編制也已經了然於胸。

    另一方面,蘭台的大量藏書與報告,也為他提供了大量軍事知識。

    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上過戰場,更不懂為將之道,指揮的藝術。

    但是……

    軍事理論知識,卻已經無比紮實了!

    在紮實的軍事理論知識的基礎上,結合後世近現代軍隊的操典,張越甚至開始私底下悄悄撰寫漢家的《步兵操典》,打算將自己看過的霍去病、趙破奴乃至於蘭台藏著的許多名將、老將的練兵心得總結起來,進行改良、規範。

    使之成為一部標準的指導性的練兵之書。

    這次冬訓,正好拿來實踐一下。

    也好發現問題,改正問題。

    「可是……」陳萬年起身,微微皺眉,拱手問道:「侍中,若要組織如此規模的軍事演練,下官擔憂,恐怕百姓不會很樂意……」

    這也正常,新豐承平日久,除了那些醉心軍事,靠著軍功立家的家族外。

    其他人對於軍事的熱心程度不高。

    雖然,在社會上尚武成風,百姓也普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掌握一些軍事技能。

    但,假如肚子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去練習武藝?

    再一個,新豐的百姓,因為長期貧困,營養不良的比例很高。

    貿然讓他們投入一場可能消耗巨大的軍事訓練之中,百姓恐怕會有意見。

    張越聽著,卻是微微一笑:「告訴百姓,就說此番冬訓之後,將要立刻興修水利,官府將優先選用那些在冬訓之中表現出色的勇士!」

    對於人民,張越知道,無論是哪個時代的人民。

    誘之以利,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良方!

    若現在,他能拿出手的最大的胡蘿蔔,當然非『修水利』不可了!

    要知道,這興修水利可是有工錢的,而且官府還包兩餐,發給衣物和其他勞動工具。

    故而,每次官府組織大修水利,人民從來都是無比踴躍的!

    這種既能省下糧食給家人吃,還能賺到五銖錢的事情,誰不喜歡?

    只是,長期以來,國家的水利工程的用人問題,一直被地主豪強們所把持和壟斷。

    這些傢伙蓄奴的動力來源之一,就是可以靠將奴工送去水利工地或者邊塞修路、修長城!

    而且一次賺兩份工錢一份是國家給的,一份是徵調民夫給的責庸錢。

    簡直賺的不要太爽!

    這次新豐傳出了要大修水利的風聲,不止新豐境內,幾乎整個關中的地主豪強都已經盯上了。

    只是,張越早已經打定主意,會將這個事情,留給廣大的新豐農民。

    讓自耕農和中小地主們來賺這個錢。

    藉此給中產階級補血回魔,好讓他們能發展壯大。

    一聽張越這話,其他人都是竊竊私語起來。

    不過,新豐目前的情況,非常好。

    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官員,都是新提拔和新挑選的。

    與本地地頭蛇們沒有什麼牽扯,故而,大家也都只是議論議論而已。

    並沒有人反對。

    「正要和侍中談水利的事情……」陳萬年也只是頓了頓,就拱手拜道:「侍中此去長安將近半月,下官等在新豐與諸鄉亭三老、士紳商議興修水利之事……」

    「只是……下官等愚鈍,遇到了許多問題,還請侍中提點……」

    「說說看……」張越起身問道。

    「主要是,下官等不知道,這些渠道,該如何修建……」說這個話時,陳萬年羞愧的低下頭。

    在場的很多官吏也都是一臉尷尬。

    本來,張越離開新豐後的最初幾日,大家還是很開心的。

    因為,他們發現,似乎自己的能力也很強啊。

    縣中事務,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以至於陳萬年有時候在心裡面想著:「或許,吾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貢禹王吉等人更是飄飄然,覺得自己已經學的差不多了,將來完全出任地方郡縣長官,造福一方。

    直到,當大傢伙開始準備籌備水利建設的準備工作時,忽然坐蠟了。

    雖然『張侍中』跟大傢伙一起規劃了許多條渠道的線路,甚至還定下了最初幾條開工渠道的地址。

    可是,當眾人初初開始接觸時,準備擼起袖子大干一場時,他們才愕然發現。

    他們其實根-本-不-懂-怎-麼-修-水-利!

    別說陳萬年,就是貢禹王吉甚至是新豐本地的鄉紳們,也是撓著頭,急不可耐的左思右想,卻想不出辦法來。

    本來,在沒做這個事情以前,很多人都覺得,修渠道嘛?誰不會?

    就是挖坑而已。

    也只有等到真正動手準備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需要做的工作,似乎有很多很多!

    而新豐縣的地質情況,又非常複雜。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前人經驗可以藉鑑。

    在過去,大家關注的焦點,從來都是鄭國渠、龍首渠、六輔渠這種超級工程。

    像新豐這樣的小水利,最長撐死也就十來裡的小水利,幾乎無人問津,也很少有人研究。

    於是,怎麼修?修多大?多深?用什麼材料?怎麼設計?

    一無所知!

    本來,若只是單獨一條,可能硬著頭皮也就上了。

    但偏偏,整個新豐的水利渠道,最終將要連成一條網絡!

    這就……

    讓人有些無從下嘴了。

    哪怕是陳萬年這樣的積年老吏,也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嘴?!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猛然清醒,為自己的自大與無知,深感慚愧。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1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七節 嚴禁公款吃喝

    張越聽著,微微一笑,抬手道:「此事且先不急……待本官與丁令吏將一個事物做好再說……」

    在離開新豐前,張越將幾卷書簡交給了丁緩,請丁緩帶人實驗。

    目的嘛,是為了一個黑科技!

    一個在如今這個時代來說,稱得上超級無敵的黑科技水泥!

    不過,當然是土的。

    土法水泥的技術難度一點也不高!

    事實上,幾乎不存在技術難點,就連原料也是現成的。

    漢室,有著規模龐大冶鐵業和陶瓷業。

    兩者都會產生大量的廢棄物,譬如爐渣、碎磚、礦渣等等。

    只要將這些廢棄物收集起來,然後按比例摻入石膏、生石灰,再用火鍛燒,就能得出水泥。

    在強度方面,一點也不遜色工業水泥。

    唯一的問題是產量少、耗能大,污染大!

    經濟效益低的令人髮指!

    但即使如此,在後世九十年代和新世紀之初,地方上的很多鄉村,有著石灰資源的地方,都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土水泥作坊。

    工人們戴著厚厚的口罩,滿身都是白灰的模樣,曾在張越少年時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他不是學工業的,也不懂配比。

    但沒關係,材料知道就行,讓人去實驗就好了。

    多實驗幾次,總能成功。

    只要這種土法水泥製備成功,那麼,新豐的水利建設問題就解決一個最重要的難題將來的維護和修葺問題。

    事實上鄭國渠、龍首渠、六輔渠等等超級工程,在近些年來,因為缺乏修葺,已經出現了種種問題。

    主要原因是夯土的渠道,已經不堪長期壓力,而紛紛垮塌。

    地方上,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精力和時間來維護。

    若有了水泥,哪怕只是少量生產的水泥製品,未來的渠道的運營維護成本也將大大減少。

    更重要的是,只要水泥出現,並且開始被廣泛使用。

    諸夏的道路交通問題,就能得到改善,從而促進商業的發展與興盛。

    或許說不定,未來馳道,將會變成水泥馳道。

    當然,對新豐現在來說,水泥一旦出現,就會立刻成為水利建設中最重要的原料,從而大大降低渠道建設費用,提高建設速度。

    「本官離開新豐將近半月……」張越沉吟片刻後,道:「本官離開這段時間,新豐縣中發生的事情與相關處理情況,請諸君盡快做一個簡報,向本官報告……」

    「此外……」張越沉吟片刻後,道:「諸有司的質日報告,本官要盡快看到!」

    「諾!」陳萬年帶著群僚紛紛恭身,道:「侍中歸來之前,下官就已經命有司諸官,上繳了質日……」

    他回過頭,朝身後招了招手,立刻有官吏,抱著兩個箱子上前,送到張越案上。

    張越接過來,打開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

    質日!

    是秦漢兩代官員的日常活動記錄總結。

    有點像原始的日記,一般是記錄在竹簡上,記錄官員的日常活動和私下會客見面、工作情況。

    大抵類似於後世一些大公司的管理層交給上級的工作簡報。

    後世曾出土大量類似的文物,從秦至漢皆有,這表明秦漢兩代官員,都有責任和義務,撰寫類似的日記報告給上級。

    同時,這種質日形式的筆錄,也是官員的傳家寶。

    是培養下一代官吏的最好教材!

    自張越到任後,就已經規定,新豐全縣四百石以上官吏要按時向縣衙報告自己的質日,以供查詢。

    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考勤吧。

    有助於張越瞭解和認知,基層官員的工作情況和他們遇到的問題,從而做出針對性的安排。

    也正是因為有這麼一個制度在,使得張越哪怕坐在縣衙,也能基本掌握全縣動態。

    將這兩個裝滿了質日的箱子合上,張越對陳萬年道:「質日報告,本官會盡快看完,並給回覆……」

    陳萬年聞言,連忙恭身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對了……」張越忽然抬頭,看向眾人,問道:「本官在長安的時候聽說,臨近諸縣,特別是萬年縣、藍田縣和渭南縣,最近常有官吏來我新豐?」

    這個事情是張越在京兆尹衙門主持除疫的時候聽說的。

    「然……」一聽到這個事情,整個縣衙大廳內的官員,都是驕傲的昂起了頭。

    毋庸置疑,這在他們看來,是非常好的事情。

    新豐建設的好,以至於吸引周圍官吏紛紛來取經。

    這擱古代,那是賢臣名士在任才會出現的事情!

    「傳本官的命令,從此以後,外縣官吏、士大夫,非朝堂派遣者來我新豐,一概自負差旅費用,新豐本地亭裡,嚴禁接待任何形式的非有朝堂公文或者縣衙批文的官吏、士大夫……」張越抬起手來,冷冷的下令。

    這個事情,在他聽說的剎那,就已經有了決斷了!

    必須禁止!

    不然,現在還只是萬年縣、藍田縣、渭南縣的同僚來打秋風。

    等到將來,新豐名氣大了,天下郡國上計吏和回京述職的官員們,統統跑來新豐,打著『考察』『學習』的旗號,吃喝玩樂。

    新豐的財政,禁得起幾次折騰?

    反正,對於漢家官員們公款吃喝的能耐,張越是心有餘悸的!

    旁的不說,河南郡和弘農郡,因為地處聯繫關中和關東的交通要道上,這兩個郡每年花在接待往來士大夫公卿貴族官員身上的資金,每年都有數千萬之多。

    為此弘農和河南地方上的百姓的負擔,位居天下前列!

    而這兩個郡的自耕農,則在飛快消失。

    由之產生了一個惡劣的後果當地地主豪強不斷坐大,時至今日,這兩個郡裡,擁有土地百頃以上的豪強數量,已經位居全國第一和第二。

    哪怕朝堂已經連續五年,在遷徙名單上重點關注河南地主富商!

    張越才不會做這種拿著民脂民膏,給自己邀買名聲的事情!

    陳萬年聞言,卻有些不甘心。

    他動了動嘴唇,想要勸說,卻被張越直接堵了回去:「陳縣丞,執行命令!」

    「諾……」在張越的強勢下,陳萬年只能是有些不甘心的恭身領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2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零八節 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翌日,張越剛來到縣衙正廳。

    就有人持著帖子來見他。

    打開來一看,張越就笑了:「快快有請……」

    不多時,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就被人帶到了張越面前。

    「小人袁安,敬問君安……」這人對著張越恭身作揖,無比恭敬的拜道:「願君福澤綿長……」

    來者正是張越的便宜弟子袁常家的心腹家臣,被袁廣國任命為新豐工坊主事的袁安。

    袁家在張越回京的這段時間裡,帶頭在新豐工坊園裡增加了數百萬錢的投資,將產業規模擴大了一倍。

    在其帶頭下,其他富商紛紛增加在新豐的投資額度。

    張越已經通過桑鈞的質日,瞭解到了這些情況。

    目前,新豐工坊園的工坊數量,已經達到數十個。

    其中雇工過百的大型手工作坊超過三十個!

    一下子就在新豐縣形成了一個擁有數千工人的規模化手工業基地。

    受限於張越給出的減免商稅和其他雜稅的承諾,這些工坊暫時可能還無法讓新豐財政受益。

    但是……

    好處卻已經顯而易見的顯露了出來。

    最直觀的影響就是就業!

    雖然,這些工坊大多數是從其他地方,連工匠和監工一起搬來的。

    然而……

    總歸是要招人的。

    只要招人,就會優先從新豐本地招收。

    於是,曾經讓新豐歷代縣令們頭疼了無數年的贅婿、遊俠問題,迎刃而解。

    大批大批的餘子和破產農民,進入工坊,從事手工業。

    就連那些經常在亭裡遊蕩的遊俠們,現在也基本有了穩定的營生。

    雖然這些人習慣了好逸惡勞,貪吃懶做。

    無法再成為合格的手工業工人。

    但是給工坊主們看大門,當狗腿子,甚至當護衛,卻是合格的。

    於是,新豐社會秩序和治安,一下子就變好了。

    現在的新豐,張越雖然沒有學法家的前輩們,用什麼嚴刑峻法,動輒株連。

    但卻也出現了曾經在其他法家前輩治下出現的路不拾遺和夜不閉戶。

    這讓很多人,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但在張越看來,這是很好的理解的。

    就業,是解決一切社會問題的良藥。

    治安混亂的根本原因是就業率不高,百姓沒有謀生之路,只能雞鳴狗盜甚至殺人越貨。

    若有了穩定的工作,靠著雙手就能安安穩穩的生活。

    誰會去做挨板子被人戳脊樑骨甚至掉腦袋的事情?

    對於諸夏民族而言,老婆孩子熱坑頭,是永恆的追求。

    孟子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說過了有恆產者有恆心!

    而這個事情,也讓張越和整個新豐都嘗到了甜頭。

    哪怕是太學生們,對工坊園的態度也從從前的鄙視、輕蔑轉為現在的中立甚至是友善。

    袁安這樣的大商賈的代表,在新豐的社會地位,也由之提升了不少。

    至少,他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官衙。

    這也讓他非常受用。

    但在張越面前,袁安依舊如同家奴一樣恭順,他低著頭道:「前日,君曾托我家少主代為聯絡西南夷中『強有力之人士』……」

    「如今,我家主公已經聯絡上了一位可靠的『強有力』之西南夷人物,不知君是否要見?」

    張越一聽,立刻喜笑顏開,道:「還請足下引薦……」

    新豐的工坊園現在已經初具規模,甚至可以說有了騰飛的勢頭。

    但還有一個問題,張越需要解決廉價的勞動力!

    雖然,現在漢室的勞動力,本身已經很廉價了。

    工坊園中新招收的工人,一律是簽訂了所謂的『學徒契約』。

    一般契約有三年的『學徒期』。

    學徒期間,工坊主僅需要滿足學徒一日兩餐,發給四季衣物,然後每月象徵性的支付這個學徒一百錢的工錢就可以了。

    而對這些學徒,工坊主們幾乎可以極盡一切壓榨之法。

    讓他們做牛做馬,偏生還能讓這些人感激不盡,甚至以為是大善人!

    畢竟,對於餘子們來說,能有人管自己一日兩餐,給一個落腳的地方,還能讓他們學到技術,甚至還有工錢,這簡直就是天籟!

    但學徒期,總歸有期滿的時候。

    漢家的手工業,是非常看重技術的。

    技術大牛的工錢,那可就不低了!

    即使只是一般的匠師,工錢也是每月一千以上,還要給他安排房子,甚至還得為他安排妹子!

    逢年過節,更是得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不然,人家是可以用腳投票的。

    技術熟練之人,無論去哪裡,都能有飯吃!

    於是,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生產成本怎麼最大限度的降低呢?

    若在其他地方,倒是好解決,蓄奴嘛!

    將所有的繁重、枯燥和不需要技術的工作交給奴婢們。

    反正奴婢無人權。

    但在新豐,尤其是在工坊園裡,張越明令禁止使用奴婢。

    一旦發現有人使用奴工,直接罰沒該奴婢!

    其次,未來新豐或者說將來的新豐經濟圈,可能會出現很多殺人如麻的項目。

    譬如說水泥的鍛燒、冶鐵的爐灶等等。

    前者的話,在這個時代,沒有足夠的勞動保護工具,特別是口罩。

    張越估計,一個水泥鍛燒工人,大約只有三年的工作生命。

    三年後,塵肺病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而冶鐵業的冶鐵高爐,那就更要命了!

    簡直就是奪命狂魔!

    一個不小心就和干將莫邪一樣化作鐵水了。

    哪怕很小心很小心,也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事故,導致各種傷殘。

    旁的不說,在距離新豐不遠的藍田鹽池工場裡工作的煮鹽工匠們的殘疾率就高的驚人!

    所以,張越就只好向外求助了。

    其實,最好的途徑,還是在天水、武威等邊郡的羌人。

    只要搭上當地的湟水胡騎們的路子,就不愁廉價勞動力來源了。

    但現在,張越還沒有這個條件去和湟水胡騎們搭上話,起碼要等到明年,等范明友帶回來稽古姑的後人。

    或許就有機會開闢這條路子了。

    不過不要緊,除了令居、天水、武威地區的羌人。

    張越還可以向西南地區求助。

    如今的西南群山,可以稱得上百花齊放,群魔亂舞了。

    當地,既有像夜郎、滇國這樣開始漢化的國家。

    也有類似僰國這樣的靠著販賣奴隸,當人口販子的存在。

    僰國訓練好的優質僰奴,在如今甚至是類似於唐代的新羅婢一樣馳名天下的特產。

    張越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去做這個事情。

    不然……

    誰來填這個技術發展過程之中的犧牲數量?

    用他治下的百姓性命?

    別開玩笑了!

    而這個世界,並不存在不需要犧牲就能提升生產力和技術力的東西。

    要發展就一定會有犧牲。

    而且,犧牲的數字,不是個位數十位數百位數千位數。而是成千上萬!

    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看到的場景,一直在張越腦海中迴響。

    英國工業革命前後的工廠中哀嚎慘死的童工、女工的聲音,更是如同夢魘一樣,一直纏繞著他的心扉。

    西方工業革命的成功,是在吸取了全世界的財富和資源後,用數百萬數千萬的人命建立起來的。

    犧牲者中既有被他們的堅船利炮所擄奪和奴役的人民。

    更有他們本國的人民,他們的同胞,他們的鄰居和朋友!

    旁的不說,張越計算過,哪怕是現在,哪怕是如今的這個新豐工坊園,想要發展壯大,實現手工紡織業和冶鐵規模化以及水泥鍛燒的規模化。

    起碼得死一萬人!

    而且是每年都要死這麼多人!

    中國人民能答應?能願意?

    搞笑!

    只要出現這種事情,新豐馬上就會從希望之鄉變成魔窟。

    然後,全天下都會來口誅筆伐。

    當今天子或者以後的任何君王,都不可能放過他這個始作俑者,必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整個世界都將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想學英國人一樣在中國玩羊吃人?

    張越可還沒有忘記,夏王朝滅亡前夕,那些喊著『時日皆喪,予及汝皆亡』的人民,更沒有忘記百年前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更不敢遺忘東漢末年黃巾軍的農民們的戰歌頭如雞,割復鳴,發如韭,剪復生,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故而,張越只能向其他地方尋求幫助。

    反正,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而且,他也已經想好了全套的方案,一個可以完美撇清自己與新豐甚至漢室責任的辦法。

    袁安卻是輕笑著,恭身道:「君是要現在見嗎?」

    「小人馬上就去通知常公來……」

    「常公?」張越疑惑著問道。

    「然……」袁安輕笑著答道:「此公乃滇國王室旁支,為西南大賈,名曰:常聞,與我家主人有些生意上的往來,為人絕對可靠!」

    「且,這位常公,還是如今少府卿的座上賓,此番關中的蹲鴟、蒻頭,他是第一個運來關中的西南商賈,因此受到天子嘉獎……」

    張越聽著,點了點頭。

    滇國王室,確實是常姓,說起來滇國和滇國附近的幾個小國,其實都屬於諸夏的旁支。

    戰國中期,楚人佔據巴蜀,曾發動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對西南地區的開拓。

    可惜,運氣太差,他們剛剛征服西南,老窩就被秦國人抄了。

    沒有辦法,只好在當地落地生根了。

    所以,當年漢使第一次抵達滇國時,滇王問漢使:「漢與滇那個大?」完全就是在惡意賣萌!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21:12
第五百零九節諸夏(1)

    常聞感覺自己最近被灌口二郎大神臨幸了!【注1】

    真是運氣爆棚,諸事皆順。

    自從他第一個將漢人亟需的蹲鴟、蒻頭,運進這關中,他就拿到了進入長安貴族富商圈的門票。

    結識了數不清的大人物。

    甚至被邀請到一些漢人的實權公卿府邸做客!

    這在過去,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類似他這樣的夷商,錢再多,再有能耐,在漢人眼裡,也不過是『南蠻饒舌之人,東施效顰,邯鄲學步而已』。

    沒有笑話他『沐猴而冠』,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想要列席公卿之家,甚至有資格和公卿們說幾句話?

    那是做夢!

    高傲的漢人,連滇王都未必會放在眼裡。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改變。

    因為他是第一個響應天子號召的西南夷商人,據說連天子也知道他的名字,故而,在長安的貴戚圈裡,他一下子就混的風生水起,在五銖錢大神加黃金美玉開路之下。

    他在長安的地位與名聲,一下子就躥高了。

    就連素來眼高於頂的士大夫們,見了他也不在冷漠,反而會拱手致意,口稱『常公』。

    這些西南各國商人們做夢都想要得到的尊重!

    千金也買不到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在西南夷各國的名聲也大了起來。

    連滇王和夜郎王,現在也派人來聯絡,請求他在長安為他們說話、遊說。

    他的生意,更是一下子就興旺了起來。

    連僰、莋的國王,也派人和他攀交情,希望通過他擴大在漢室的貿易額他們都希望,能夠將更多的『特產』賣進這中原的花花世界。

    如此多的利好,令他哪怕只是做個二道販子,也可以賺的盤滿缽滿。

    更別提在這期間,攢下來的政治聲望!

    如今,又一個天大的餡餅砸到了他的頭頂!

    漢朝現在最顯赫的權貴人物之一漢天子最寵幸的近臣,漢人中最年輕的文壇領袖,漢留候之後,侍中官張子重居然要見他???

    這可真是讓常聞,既激動無比,又惶恐不安。

    他已經搞清楚了這個侍中官的來歷和背景。

    更知道了他過去的輝煌戰績!

    那是一個連丞相、太僕這樣的漢朝高官,連婕妤這樣的皇帝妃嬪,公主這樣的漢朝帝姬,也都栽在其手下的恐怖存在!

    他交往的長安貴族公子哥們,甚至不敢在私底下直呼其名,只能用『那個人』或者『張蚩尤』替代。

    幾乎所有他認識的大人物,都給他們府裡的公子哥們下過死命令:誰若是不開眼,觸怒了此人,那就自己去解決所有問題,不要指望家族幫助,家族只會第一時間做出切割!

    而在長安市井之中,無數人都在流傳著一句諺語:生子當如張子重!

    就是這樣恐怖的存在!

    就是如斯強勢的大人物!

    這樣的大人物的一舉一動,若放大到西南列國之中,都可以是地動山搖,天崩地裂般的影響!

    旁的不說,列國君王只要有機會,都會拚命的巴結他!

    什麼絕世美人、稀世珍寶,只要有機會,都會不要命的往他家搬。

    所以,常聞現在也是戰戰兢兢的站在縣衙門口,將頭低的都快要低到胸口了。

    身體更是忍不住有些顫慄。

    腦子裡,更是有種種種想法,盤算著種種事情。

    對即將到來會面,進行著種種預演。

    沒辦法!

    這個人,可是哪怕在漢朝,也屬於頂級的大人物,超級權貴!

    在他面前,自己不過是一隻螻蟻,一個微不足道的夷商。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終於,縣衙的門被打開來。

    「常公,請隨我來……」袁安走出來,對著一直矗立在縣衙大門之側的常聞道。

    「諾!」常聞連忙拱手,但依舊不敢抬頭,只是立刻跟上袁安的腳步,同時,手裡緊緊的抓住一個盒子。

    盒子是用木雕的,裡面裝著莋人從高山之上採集的稀世寶藥一種紅色的花瓣,祚國王室世代用它來治療各種外傷。

    在中原地區,這種神奇的紅色花瓣的作用,至今鮮為人知。

    常聞也是費勁了心思,才從祚國人那裡搞來了這麼一點。

    捻著這盒禮物,常聞緊跟著袁安的腳步,步入這個在長安城裡傳說之中,似乎與龍潭虎穴沒有區別的縣衙。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縣衙看起來,相當的儉樸。

    幾乎和常聞過去在蜀郡和漢中郡見過的漢家縣衙一樣,根本不像他在長安城見過的那些充滿威勢與奢華的官衙。

    也就是在縣衙各處,隨處可見的漢家期門郎,提醒著此處是一個大人物的官邸,漢家最顯赫的權貴,在此辦公。

    讓他謙卑的低著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請……」袁安帶著常聞,穿過縣衙的走廊,進入正廳,然後轉身對他道:「常公,建文君閣下就在裡面……」

    常聞聞言,連忙正色的點點頭,他知道,這個即將會面的大人物在漢朝的正式封爵就是『建文』,只是一個食邑兩百戶的封君,爵位不過是左庶長而已。

    爵位看似低微,但能以左庶長之爵,領兩百戶食邑,這本身已經是很誇張的事情!

    要知道,漢朝的一些列侯,也不過四五百戶。

    大多數的關內侯僅有百戶左右。

    以左庶長之爵,實際領著相當於低級列侯、頂級關內侯的食邑戶數,本身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於是,他更加謙卑的恭著身子,在袁安的帶領下,亦步亦趨,走入縣衙正廳,只是抬眼就看到一個頭戴著標誌性的貂蟬冠的年輕漢人,端坐在高堂之上。

    他看上去,白白淨淨,彷彿是一個文弱書生。

    只是……

    所有知道他傳說的人,都清楚他的恐怖!

    這是一個據說能手碎金石,撕碎虎豹的超級力士!

    一個據說可以以一當十,徒手幹掉八個全副武裝的刺客的無敵武將。

    常聞完全不敢輕視,連忙上前,恭身一拜,恭恭敬敬的頓首道:「蠻夷遠方之人,外臣小國粗鄙之臣常聞恭問上國貴人安……」

    他趕緊舉起手裡的盒子,雙手呈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貴人笑納……」

    ………………………………

    張越端坐在縣衙高堂之上,靜靜的看著拜服在自己跟前的這個商人。

    據說是滇國王室旁支的商人。

    張越的手指,在案几上輕輕的敲擊著,眼睛看著對方。

    過了一會,他忽然笑了起來,道:「足下何必如此自謙?」

    「滇國,亦是諸夏苗裔……」張越起身,走下台階,將此人扶起來,親切的道:「本官讀書,知曉昔年楚威王大將莊公諱蹻,率軍遠徵滇池,平定遠方,臣服滇人……」

    「錯非是時鄢之戰,楚國敗亡,恐怕此刻滇已為中國郡縣!」

    「而莊公,楚莊王之後,諸夏之公子也,常公既有滇國王室血統,自也當為楚之苗裔……」

    張越輕輕拍著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閣下如此自輕,使莊公知,泉下恐怕難以瞑目啊!」

    滇國王室有諸夏血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莊蹻入滇,這是有信史記載的史實。

    只是呢,已經過了幾百年了,傲嬌的漢家士大夫和貴族們早就已經不認這個遠房親戚了。

    因為,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滇人在中原士大夫眼中,現在就是一群不開化的蠻夷!

    壓根就沒有幾個人關心。

    要不是滇王家族素來會賣萌,總是能找到方法吸引長安天子的關注,恐怕現在,漢家連使者都懶得向滇國方向派了。

    因為,在很多士大夫看來,西南夷是不毛之地,開發費勁!而且他們連樂浪、真番、珠崖、詹耳、交趾、日南這樣的疆土都恨不得放棄。

    想當年這幫渣渣甚至想放棄朔方!

    這在張越看來,簡直是不可理喻!

    講道理啊,因為現在的昆明還有昆明附近的平原地區的列國,基本都有楚國征服者的血統。

    因為這個緣故,當他們與漢室取得聯繫後,看到了漢家的強盛和文明以後,就想起了自己的祖先,於是就想靠著這個同宗同源的血脈聯繫,使自己併入漢家。

    於是就一直很努力的向漢靠攏,希望能得到長安的承認。

    可惜,那幫傲嬌天真的士大夫,幾乎毀了這一切!

    而張越知道,若錯過這個關鍵的歷史時期和歷史機遇,趁著滇國和其附近列國、部族都有著諸夏情節時伸出雙手接納他們。

    未來,恐怕子孫後代,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努力了!

    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才讓西南少數民族心悅誠服。

    但現在,不需要七擒七縱,只需要承認他們是漢人,給與冊封、承認他們的地位,同時準許他們的子弟進入長安求學,就能獲得一個穩定大西南!

    這樣的買賣,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但偏偏某些士大夫,比傻子還傻!

    不!

    應該說他們比誰都精明!

    這些渣渣的算盤,打的可是非常溜的。

    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在乎會不會因此導致自己多繳稅。

    所以,無比傲慢的拒絕了滇人的請求,在朝堂上撒潑打滾阻撓國家對西南地區的開發與經營!

    張越可不會犯這個錯誤。

    是故,他一開始就承認了常聞和他所屬的滇國王室莊、常兩姓的諸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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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