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17
V123210 發表於 2018-4-6 23:45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節 彈劾太子!(1)

    在郭穰的引領下,張越和劉進拾階而上,很快就走到了玉堂的殿門口。

    「殿下、侍中,請在此稍候片刻……」郭穰微微恭身,笑著道:「奴婢先去通傳一聲……」

    張越和劉進連忙齊聲道:「有勞令吏!」

    郭穰點點頭,就推開門來,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郭穰就笑著出來,道:「殿下、侍中,陛下有請……」

    張越和劉進連忙跟上郭穰,走進玉堂殿中。

    一進門,張越立刻就感受到了無數道目光,都投注了過來。

    有善意,有敵意,也有好奇。

    而且,他還看到了許多熟人。

    太常卿商丘成、執金吾王莽以及光祿勳韓說、京兆尹於己衍……

    還有更多他不認識的人。

    仔細數數,幾乎所有在京公卿列侯,都聚集在此。

    這裡面打倒勾的,恐怕不知道有多少。

    張越微微聳了聳肩膀,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根本就管不了別人。

    跟著郭穰,穿過公卿們聚集的殿堂,進入玉堂的後殿,走過宮闕間的閣樓,遠遠的張越就聽到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迴蕩在這冷冰冰的宮闕之中。

    走近前了,張越和劉進都被眼前的情況震驚了。

    只見當今天子躺在塌上,毫無君王威嚴。

    趙柔娘和南信,一左一右,趴在塌邊,揪著這位漢家天子,曾經讓匈奴單于戰戰兢兢,大聲喊道: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的大漢天子,一代雄主的鬍鬚,像是在玩鬧一樣。

    這個畫面,簡直是……

    不止張越,劉進也驚訝的合不攏嘴。

    在他印象裡,皇祖父從來都是威嚴不已的嚴苛天子。

    自懂事以來,劉進就從未見過自己的祖父有過這樣寵溺的子孫的時候。

    無論是他父親還是他的幾個皇叔,哪一個不是經常被他訓的狗血淋頭,戰戰兢兢?

    「孫臣拜見皇祖父……」劉進來不及感慨,連忙上前拜道:「恭問大人聖安……」

    張越也拜道:「臣恭問陛下聖安,吾皇萬壽無疆!」

    天子卻在忙著逗弄兩個小棉襖,似乎沒有空理會張越和劉進,只是嗯了一聲,冷淡的道:「朕躬安……長孫和張卿這麼晚來見朕,所為何事啊?」

    張越和劉進趴在地上,對視了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天子打斷:「若是為了太子求情,就不要開口了,從哪來,回哪去!」

    「朕意已決!」

    對他而言,太子劉據這次的行為,真是傷透了他的心。

    而更讓他心寒或者說忌憚的是,朝臣們全部站在太子那邊!

    人人都說太子的好話。

    除了少數幾個人選擇了沉默外,其他人都在勸他原諒太子。

    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讓他的怒火得到了充足的燃料。

    講道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下令讓北軍護軍使任安帶兵進城,已經是很克制很克制了!

    「臣豈敢為太子求情?」張越想了想,拜道:「臣來見陛下,並非是為家上分辨或者說為家上求情的……」

    天子頓時就奇了,他坐起來,對郭穰招招手,吩咐道:「將南信主和小柔娘帶到後殿去玩……」

    然後,他看著張越,問道:「那卿來此是為何?」

    「臣來此,乃是來彈劾太子的!」張越長身而拜。

    劉進聞言,瞪大了眼睛。

    錯非他對張越足夠信任,此刻已經跳了起來。

    天子聽著,更是笑了起來,問道:「那卿說說看……太子都有些什麼罪責啊?」

    張越看著郭穰,帶著趙柔娘和南信,走進後側的殿堂,才頓首拜道:「臣要彈劾太子三宗罪!」

    「其罪一,身為太子,社稷之本,宗廟之後,君前狂言,不合禮法,當笞!」

    天子聽著,微微點頭,覺得張越說的很對。

    那個逆子,動不動就說『退位讓賢』簡直是混賬!愚蠢至極!

    就該狠狠的打屁股!

    不過……

    天子忽然回過神來,這是打一頓屁股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就聽著張越大義凜然的道:「其罪二,愚孝!臣聽說,當初黃門侍郎蘇文搆陷太子,捏造事實,在陛下面前欺君,搆陷太子說:太子與宮人戲,陛下聞之,增太子宮女兩百人……」

    「皇后以為仇,常恨蘇文等,白太子欲誅之,太子反而道:第勿為過,何畏文等,上聰明,不信奸邪!」

    天子聽著,愣住了。

    這個事情,他從不知道,也從不清楚。

    就聽著張越繼續拜道:「又有宦官常融,遇陛下召太子,於是搬弄是非,君前挑撥,令陛下以為太子不孝,而太子卻不願澄清,只願私下落淚……此事陛下聖明偵知,以大罰懲於常融……」

    天子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這個事情他清楚,那個時候他險些就被常融挑撥成功,差點就要廢太子了。

    還好他留了個心眼,派人查清楚了事實真相。

    想著此事,天子就不由得對張越的話,信了幾分,神色更是凝重起來。

    張越接著再道:「還有逆賊江充,當年多次陷害太子,以臣所知,天漢三年二月初,太子求見江充,私底下請教如何讓其更類陛下,江充逆賊竟獻策白太子,令太子以締紙掩鼻而見陛下,陛下惡之,而太子竟不申辯,愚孝至斯,臣誠為天下痛之!」

    天子聽著,卻終於坐不住了。

    這個事情,他記得很清楚!

    無比的清楚!

    那個時候,太子忽然跑來見他,卻用著一張不倫不類的粗麻締紙掩著鼻子,讓他看了火冒三丈,罵了個狗血淋頭。

    「此事當真?」天子握緊了拳頭,看著張越,問道。

    「臣豈敢欺君?」張越長身而拜:「陛下命人一查就知道了……」

    「當日,江充、蘇文、常融等人搆陷太子,太子屬臣以及朝中公卿有多人知曉……」

    「只是太子愚孝,不肯分辨,讓奸邪得逞,陛下父子之情為之疏遠,臣常竊心恨之!」

    「詩云:營營青蠅,止於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太子愚孝,陷讒言而不知自辯,任由奸邪挑撥,不知自省,其罪深重,臣竊以為陛下當重責之!」

    天子聽著,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他很清楚,若張越說的是真的。

    那麼,自己的這個兒子……

    真是蠢透了!

    他扭過頭去,對身後屏風中吩咐:「去給朕將執金吾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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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一節 彈劾太子(2)

    將事情吩咐下去,天子扭過頭來,看著張越,語氣終於有了些溫度:「那太子的第三宗罪是何?」

    張越一聽這語氣,就知道這次大約是可以有驚無險的過關了。

    但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嚴肅無比。

    「其罪三:身為陛下嫡長子,漢家嫡嗣,不思體祖宗之重,承萬世之業,近來反而常懷戎武之事,欲與匈奴交兵,臣竊為天下痛之!」

    這一刻,張越化身儒家最鐵桿激進的主和派,慷慨激昂的大聲陳詞:「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太子身為儲君,不思修德養義,沉迷於武力,臣竊以為其罪大焉!」

    「且春秋曰:恆公之與夷狄,驅之爾!匈奴蠻夷,不識王化,中國何必與之一般見識?驅之則可……」

    天子看著張越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莞爾一笑。

    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這個張子重就是公羊學派激進派和主戰派的『俊傑』?

    這貨甚至曾經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宣稱:在消滅敵人的軍隊時,不僅僅要摧毀敵人的物質力量,還要摧毀敵人的精神力量!

    更提倡和呼籲漢家將軍:務必要『不顧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因為假如我們不這樣做,敵人就會這樣做!

    將軍們必須摒棄在戰爭中產生的錯誤『仁慈思想』,因為那一定會害死人!

    他的那本《戰爭論》一出,前線漢家校尉、都尉,爭相閱讀。

    無數人都將其視為當代的司馬鑲且、吳起,甚至已經有漢家將領,將這本書抄錄了好幾份,打算當做傳家寶!

    現在,這張子重在自己面前,模仿那些儒生的姿態,大倡和平之音。

    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咩?

    不過,笑過之後,天子反應了過來。

    他望著張越,問道:「卿說太子在謀劃對匈奴作戰?」

    這事情……

    天子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他對劉據最大的不滿,就來源於劉據一直在鼓噪和平,積極的倡導與匈奴弭兵。

    有一段時間,這個太子甚至像喪失了理智一樣!

    若他是壯年時期,像是元封、天漢之間,身強力壯,太子這樣鼓噪也就罷了。

    就像他曾親口對劉據說過的話一樣: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

    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

    經過天漢、太始的漢匈博弈,匈奴帝國的元氣,已經逐漸恢復,那個曾經控弦四十萬的超級遊牧帝國,正在歸來。

    大量大量的匈奴騎兵,開始在浚稽山一帶和西域地區與漢對峙。

    哪怕他再樂觀,也知道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徹底敗亡匈奴或者臣服匈奴的可能。

    基於此,作為天子,他不得不去思考身後事的安排。

    主和的太子,自然就成為了眼中釘,肉中刺,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

    因為,對匈奴戰爭,不僅僅關乎他的身後名與身後事,更關乎社稷興衰,天下興亡。

    若太子上台,聽憑腐儒們擺佈,果然與匈奴媾和。

    乃至於放棄河西、九原、朔方,退防長城。

    那他這輩子的努力與心血,就等於全部葬送。

    更嚴重的話,還可能導致,邊軍造反,殺進長安清君側。

    上一次清君側成功的人,進了長安後,可是殺光了所有姓呂的和所有惠帝子嗣。

    現在,惠帝神廟雖然依然在,可是,除了逢年過節,太常卿會像征性的派幾個人去主持一下祭祀,誰特麼還管惠廟啊!

    惠帝的衣冠,每年出巡時,都是幾個老的連路都走不動的老宦官抬著。

    天子可不想,自己百年後,也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如今,聽說劉據在琢磨和匈奴開戰?

    天子的第一反應,是本能的不相信。

    但內心深處,卻是激動無比。

    他甚至有些忍不住問著張越:「卿可不能拿話誑朕!」

    「臣豈敢欺瞞陛下?」張越適時的從懷中取出劉據的奏疏,呈在手上:「此乃太子所寫的請戰書!」

    天子連忙起身走到張越面前,接過那奏疏,接著燈光攤開來一看。

    「不孝之子據,頓首再拜父皇:兒臣竊聞,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昔在高帝,有困於平城之恥;在呂后,單于書絕桲倫……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父皇治隆天下,戈甲齊備,民心可用,兒臣不勝惶恐,昧死請戰,願父皇恩准……」

    看著這帛書上的字跡,天子很清楚,這確實是太子的親筆。

    這一刻,他內心中生出絲絲欣慰之情。

    太子的這封奏疏,雖然看上去,依然是假大空。

    只說了兒子我想打匈奴。

    但怎麼打?到哪裡打?帶多少人打?為什麼要打?

    一個字也沒講。

    但這已經足夠了!

    幾十年了!

    終於看到蠢兒子,舉起了主戰的旗幟,身為父親,他內心頓時輕鬆了許多。

    只要太子在他百年後,不改變國策,不與匈奴媾和。

    那麼,他的身後名就有了保證。

    這國家就還可以繼續平穩向前。

    最起碼,邊郡的將軍列侯們,會一直忠於未央宮。

    但嘴上,天子卻依然有些強硬,他拿著帛書,冷哼了一聲,道:「不過滿嘴浮誇之言,不知所謂而已!」

    與匈奴人開戰,可不是那麼輕鬆簡單的事情。

    現在的匈奴,也不是那個元鼎元封之間,可以被一兩萬漢騎就攆的滿草原亂跑的渣渣。

    如今的匈奴騎兵,他們學習的是漢軍騎兵的編組方式,用的是漢軍騎兵的作戰方法,甚至就連訓練、軍法以及號令,也都是從漢軍騎兵部隊裡照抄過去的。

    於是,衛青霍去病時,能夠一漢當五胡的鼎盛時期,一去而不復返。

    匈奴人現在已經能夠與漢軍主力軍團五五開,甚至可以在局部地區,抓住漢軍的突出部,進行圍殲。

    李陵、趙破奴的部隊,都是這樣被匈奴人的大軍包圍後殲滅的。

    不過,假如只是嘴上嚷嚷,倒也無傷大雅!

    天子隨手將那帛書丟到案几上,不屑的道:「不過,既然太子想戰,那朕也不能不讓他學習……」

    「那就傳朕的命令去給任安,讓北軍六校尉備戰吧……」

    出兵當然是不可能出兵的。

    但,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匈奴人,總不會吃虧。

    天子和匈奴人打了幾十年交道,早就摸清楚了匈奴人的尿性。

    長安這裡只要有動靜,匈奴人就會嚇得如臨大敵。

    當然,借這個機會,告訴天下,太子也會和匈奴人作戰,比嚇唬匈奴人更重要!
V123210 發表於 2018-4-6 23:46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二節 高山仰止

    在殿門口,小心的整理了一番儀容,然後才提起佩劍,步入前方的殿堂。

    「臣莽奉詔待命……」走入殿中,王莽頓首而拜:「請陛下吩咐!」

    天子看著王莽,這頭他的忠犬,輕聲道:「有個事情,執金吾馬上去查清楚……」

    王莽聽著,抬起頭來,看著天子,等待命令。

    「卿去給朕查清楚,當年常融、蘇文、江充等賊,是否曾經私下欺瞞朕,離間朕與太子之間的感情……」

    「諾!」聽完天子的命令,王莽的整個人都變了,彷彿變成了一頭睡醒的餓虎,眼中的神色剎那間變得凶歷起來。

    對執金吾來說,執行天子的命令,嗅出逆賊,剷除亂臣,就是天職!

    看著王莽消失在殿門口,天子若有所思,轉過身來,看著案几上的那篇太子的奏疏。

    天子自然不傻,他很清楚,太子的態度忽然轉彎,肯定是有人出了主意,甚至極力慫恿和鼓吹。

    而這個人是誰?想都不用想!

    微微的彈了一下手指,他低聲的笑了一下。

    太子能把這個彎轉過來就好了!

    其他的事情,犯不著去較真。

    只是……

    這個事情該怎麼收場呢?

    天子凝神想了起來。

    很顯然,太子這次搞了一個大新聞!

    而且,文武百官,該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必須要有一個結論,一個交代。

    而且得是一個能講的過去,糊弄的過去的交代。

    既要堵住別人的嘴,還得維護他這個天子的威嚴和太子的臉面!

    雖然說其實漢家太子根本就沒有什麼臉面!

    先帝,曾經在當太子時,被張釋之和張相如按在地上摩擦,甚至就連幾個千石官吏,也敢騎到先帝腦袋上揚武揚威!

    當然了,先帝登基上,馬上就做出了報復。

    只是,現在的事情,與先帝時不同。

    畢竟,這次太子真的真的做的太出格了!

    天子想著這個事情,就微微坐到踏上,閉目沉思。

    忽然他想了起來……

    然後,他睜開眼睛,看著張越,眼中流露出了欣賞的神色。

    「這才是忠臣啊!」天子心裡讚道,嘴上卻是冷然說道:「張卿,汝既彈劾太子三宗罪,那便寫成奏疏,通過蘭台,送朕案前,朕將與公卿議之!」

    張越聞言,馬上拜道:「聖明無過陛下!」

    「臣謹奉詔……」

    一旁的劉進,卻是一副莫名所以的神色。

    他壓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祖父和張侍中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好像就把事情差不多解決了。

    張越卻是趕緊拉上劉進,對天子拜道:「請陛下容臣這就去寫奏疏……」

    兩人出了殿門,劉進終於忍不住問道:「張愛卿,皇祖父這就原諒父君了?」

    「當然……」張越輕聲道:「父子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何況今上和太子?」

    這麼多年來,由於天子和太子關係疏遠,每次見面都要上演一場父子爭論。

    而情況經常是以天子痛斥太子作為結局。

    所以很多人就以為,太子劉據的地位搖搖欲墜了。

    就以為自己有機會了!

    但事實上,張越很清楚在正常情況下,太子劉據的地位,幾乎是不可動搖的!

    當今天子對這個長子的感情,深厚到超越了其他人想像的極限!

    歷史上的巫蠱之禍,完全是各種意外,堆磊在一起,被無數催化劑放大後的結果。

    可以這麼說,只要巫蠱之禍中,任何一個意外沒有發生,太子據連根毛都不會掉!

    可惜……

    偏偏,劉據在巫蠱之禍中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正中他的敵人下懷,甚至讓他的敵人欣喜若狂。

    而遠在五柞宮的天子,當時又臥病在床,總覺得『有刁民要害朕』,精神狀態早已經瀕臨癲狂。

    於是,就造就了巫蠱之禍!

    即使如此,巫蠱之禍後的某一天早上,忽然想起了愛子的當今,在痛哭流涕後,立刻變臉。

    將所有參與逼迫太子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殺了個一乾二淨!

    更建立思子宮,在劉據遇害之地,建立了歸來望思之台。

    由此張越可以知道,別看太子據這次似乎讓這位陛下暴跳如雷,看似太子的位置搖搖欲墜。

    但實則,只要沒有人在其中搞鬼,挑撥離間,放大矛盾,最終的結局,恐怕也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撐死了也就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而已!

    劉進卻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本來都已經做好了死諫的準備,但哪成想,只是兩個小公主出馬,皇祖父和張侍中一談,事情就基本解決了。

    這麼多年來,劉進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

    不過,高興之餘,劉進也不免擔心了起來,他看著張越,問道:「那張卿,此番皇祖父大人,會如何責罰父君?」

    「責罰家上?」張越笑了:「殿下請放心,家上連一句斥責也不會有!」

    「付出代價的,是其他人……」張越小聲說道。

    「額……」劉進不明所以的看著張越。

    「殿下……」張越輕聲嘆道:「這就是政治啊!」

    「上位者,不受罪責,功加於上,而罪歸於下!」

    別說是太子了,就是一個鄉游徼犯了錯,背鍋的也可能是他的吏員。

    況且太子太傅石德和其他太子大臣,過去藉著劉據的虎皮,撈了無數好處,吃了無數福利。

    如今,太子有事,他們不來背這個鍋,誰來背這個鍋?

    ………………………………

    半個時辰後,張越就將一封措辭嚴厲,甚至稱得上火力全開的彈章,送抵蘭台。

    張安世早就得到了天子的命令,接過奏疏,立刻送抵君前。

    天子隨即批覆:下御史,與公卿議之。

    於是,御史中丞暴勝之被受命,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商量這篇針對太子的彈劾奏疏。

    然後,所有看到的奏疏的人,都傻了眼了。

    這是彈劾?

    好吧,看上去確實如此。

    奏疏上每一個字,都在說太子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彷彿又傻又笨又蠢,根本不適合擔任儲君。

    但連在一起來,卻是一篇對太子頌德的文章。

    奏疏裡的太子,近乎忠孝兩全,仁善可親!幾乎就是一個完人!

    「原來,這就是張子重之所以受寵,而吾等卻只能在此靜坐的緣故啊……」許多大臣心裡感慨著,這拍馬的技術與方法,值得學習和研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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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節 餘波(1)


    感慨完畢,大臣立刻開始,對這彈章開始議論。

    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工作。

    而且,在看到這奏疏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領會了天子的意圖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子不可能沒有錯!

    只是……

    太子雖然有錯,太子的臣子們呢?

    太子太傅,太子洗馬、太子家令、太子舍人,林林總總,數以百計的官員。

    國家每年給他們開那麼多俸祿,授給他們這樣光榮的事情。

    卻不能督導太子,其罪難逃!

    當即,太常卿商丘成就道:「陛下令吾等共議此疏,本官愚以為,侍中張子重所彈劾之事,確實如此!太子身為國本,君前狂言,有罪當笞!」

    其他人聞言,紛紛互相看了看,然後,立刻都附和起來:「太常所言極是!」

    尤其是那些太子系或者親太子、不希望太子被廢的貴族大臣們,都爭相附和,贊同商丘成的看法。

    大鴻臚戴仁看著這個情況,當即便議論道:「家上乃是國本,將承萬世之業,佐宗廟祖宗之靈,不可輕加刑罰……」

    「以本官之見,太子此番君前狂言,乃太傅之責!乃太子家令、太子洗馬、太子舍人等輔佐不力,勸諫無道之罪!」

    「當如商君故事,笞太傅及太子諸臣,以儆傚尤!」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大鴻臚所言極是!」

    但在角落之中,韓說卻是握緊了拳頭,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怎麼辦?」剛剛上任的宗正卿劉屈氂走到韓說身邊,輕聲問道:「光祿勳,如此一來,太子恐怕就要安然落地了!」

    韓說低著頭,嘆道:「還能怎麼辦?」

    「天意已經明顯至斯了!」

    「這次只能便宜太子據了……」

    韓說伺候當今三十幾年了,他太清楚,這位陛下的脾氣了。

    既然那張子重的所謂彈章,通過蘭台和御批的程序,下給了御史大夫。

    一般情況下,其實奏疏裡所建議的懲罰措施和烈度大小,就是天子本人的意志!

    天子若是不贊同這樣做,是不會下御史的。

    只會留中!

    和天子對著干?

    不是不可以,只是一定會惹怒這位陛下。

    甚至直接暴露他的真實意圖,那樣的話,韓說知道自己肯定要gg。

    「與其擔心此事……」韓說看著劉屈氂,低聲道:「在下以為,宗正還是多關心一下,那個張子重吧!」

    「此子必除之!」韓說咬著牙齒對劉屈氂道:「此子不死,太子就不會出事!」

    這次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條件,幾乎可以說十拿九穩了。

    哪怕最終太子不能倒台,也能創造出極好的條件!

    最起碼讓太子系遭到重創,讓太子和天子的關係進一步疏遠,為將來的最終一擊製造有力條件。

    可……

    一切都毀了!

    毀在了這個張子重手裡。

    「吾早就知道,此子是個禍害……」韓說在心裡想著。

    從第一次,看到那個傢伙,韓說就明白了這個事實。

    可恨,江充那個蠢貨,連刺殺都能搞砸!

    若那個時候,能殺掉那個張子重,如今恐怕大家就已經可以收割無窮的利益了。

    「怎麼除?」劉屈氂面露殺機,看著韓說問道。

    其實最初劉屈氂對那個侍中官也是不以為意的。

    覺得他是不可能擋自己的路,如今看來……大錯特錯!

    「刺殺是不可能了……」韓說凝神道。

    那個侍中官的武力,近乎bug!

    派刺客去只是送人頭,而且,現在也找不到敢刺殺他的人了。

    除非調集大軍,圍困對方,用車輪戰磨死他,不然就想都不用想!

    「那就下毒……」劉屈氂壓低了聲音,道:「吾聽說,南越有奇毒,毒性猛烈,沾之即死!」

    韓說一聽,微微點頭。

    這倒是一個辦法。

    只是……

    和刺殺一樣,根本找不到願意接這個活的人。

    至少在關中,沒有人會接這個活!

    指不定,前腳人家接了單子,後腳就去告密了。

    遊俠們雖然出了名的拿錢辦事,見錢眼開,但這個群體對義氣和公義的推崇,超越了金錢!

    以韓說所知,現在關中的遊俠們,哪怕是壞到腳底流膿的傢伙,對於那個張子重的推崇和崇拜也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願意為他去死的人,恐怕能從長安城排隊排到函谷關!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他找到了願意幹這個事情的亡命徒,卻也可能發生意外,被人示警。

    不過……

    劉屈氂若是願意嘗試,韓說是不介意的。

    「宗正卿的辦法可以嘗試……」韓說笑著道:「在下預祝宗正馬到成功!」

    劉屈氂聽著,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讓他去對付那個張子重?

    他可還沒有活夠!

    況且,其實講道理啊,他只是不喜歡太子而已,還沒有到能為了弄死太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前途。

    反正,哪怕未來太子登基了,也不敢不倚重他。

    誰叫他的親家是手握重兵的貳師將軍呢?!

    這場風波里,他劉屈氂其實只是抱著看看能不能成功的心態參與進來的。

    成功固然高興,失敗也無所謂。

    反正,急的又不是他。

    所以,劉屈氂當即就干笑了兩聲,岔開話題,道:「那韓公打算……」

    韓說看著劉屈氂,知道這個老狐狸不肯上當,但考慮到,不能不倚重對方,畢竟,他可能代表著李廣利。

    「儒生們不是經常說久假而不歸嗎?」韓說笑著道:「那就當好忠臣吧……」

    「反正,經此一事,太子雖然暫時穩固了地位……」

    「然則……太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個事情,現在是壓下去了。

    估摸著,天子也會封口,暫時不會為大眾所知。

    可是,這宮裡面的事情,能瞞多久呢?

    天下人遲早會知道這個事情的。

    即使他們不知道,也會有人去告訴他們的。

    這樣一來,太子的地位,其實就很尷尬了。

    哪怕將來登基了,恐怕也會威信不足,會受到長久質疑。

    所以呢,扮演好一個忠臣的角色,是很有必要的!

    這樣未來太子登基,難道還能對曾經保他的臣子下手?

    下的去這個手嗎?

    韓說的視線,掃向前方,那些一個個唾沫橫飛的公卿貴族。

    這些人裡,有幾人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太子的?

    其實,仔細想想,或許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當今之後,一個弱勢的天子,或許更符合大家的利益,不是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4-8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三十四節 餘波(2)

    當朝陽升起,陽光沐浴在建章宮的宮闕之上時。

    太子劉據,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走出蓬萊閣的殿堂,看著門口的大臣們,以及來迎接他的妃嬪子女。

    內心之中,五味雜陳。

    就在方才,天子遣使來宣讀了詔書。

    「太子者,有體宗廟之重,承萬世之業,緒祖宗之德,弘朕之志之責,昔在殷商,太甲嗣位,伊尹上書諫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彥。啟迪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德、惟懷永圖、若虞機張。

    嗚呼,聖人之教善矣,朕孜孜以求,願太子其戒之!

    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願太子常讀詩書,知朕之教,敬奉宗廟,深習先帝之德,則朕無憂也!」

    心中想著,父親詔書裡的內容,劉據長出了一口氣,回過身來,望著那蓬萊閣的巍峨宮闕群。

    他是安然脫身,但他的臣子們,卻遭到了暴風驟雨一樣的洗禮。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以『督導太子不利,不能佐太子臻於孝道』的罪名,移送廷尉,笞三十,奪候,貶為關內侯。

    這還是為了保全他這個儲君的顏面!

    不然,石德這次恐怕腰斬都是輕的。

    自石德以下,整個太子系統,都被淹沒。

    家令、洗馬、舍人,整個太子系統的主要官員,罷免的罷免,貶斥的貶斥。

    十個食邑縣的縣令、縣尉,全部都被指責『不能盡忠太子,無以佐宗廟』。

    最嚴重的幾個人,還被處以宮刑。

    換而言之,這十幾年來,聚集在他身邊的臣子,無論良莠,幾乎都被清理了,只有少數幾個天子覺得還可以的人,免遭大難。

    他這個儲君,瞬間變成了光桿司令。

    雖然說天子已經命令太常卿重新為他挑選輔佐大臣。

    然而……

    這一次,天子沒有和過去一樣,派人來徵求他的意見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太子系的大臣,天子會按照他的想法來安排,而不會再像過去一樣尊重他本人的性格和喜好。

    哪怕劉據再天真,也知道了,這次之後,自己這個太子就成了跛腳太子了。

    然而,這依然是萬幸!

    特別是,當他看到了自己的妃嬪子女們臉上還未褪去的淚痕後,他清楚他們為自己恐怕擔心了一晚上沒有睡覺。

    不過……

    劉據將視線看向站遠方的那個戴著貂蟬冠的年輕人,他邁起腳步,走上前去,深深一拜:「張卿,此番孤能與父皇和好,多虧卿了!」

    經此一事,劉據明白,自己是真的要好好的想一想。

    不能再任性了!

    張越連忙恭身還禮:「家上厚愛,臣惶恐,臣不敢當如此厚禮!」

    「當得起!」劉據深深的看著張越,意味深長的道:「卿真留候子孫也!」

    當初,要不是留候張良,惠帝就已經被廢黜了。

    如今,要是沒有眼前這個侍中官,自己恐怕也會被廢。

    然後……

    母親和自己的妻兒,都會被自己連累!

    「臣愧不敢當!」張越再拜。

    僅此一事,張越知道漢家政治,恐怕要進入後劉據時代了。

    整個太子系統都被天子犁了一遍。

    舊有的太子勢力,土崩瓦解,新官吏要重新選拔和挑選。

    在這個過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將手伸進太子身邊。

    從而,在實際上使得太子劉據的權威和地位嚴重下降。

    讓張越滿意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長孫劉進的地位,悄悄的抬高了起來。

    至少劉進的『好長孫』人設是建立了起來了。

    接下來,就是將『好長孫』變成『好太孫』的過程。

    要達到這個目的,張越需要團結很多人。

    甚至還需要劉據本人的認可和幫助!

    畢竟,倘若劉據自己不主動提出,冊立劉進為太孫,作為他的繼承人,張越難道還能自己上書去請求不成?

    當然,這個事情,得慢慢來。

    「家上……」張越看著劉據,長身拜道:「臣有一請,望家上應允……」

    「卿請說……」劉據扶起張越,說道:「只要孤能做到,必允愛卿!」

    「是這樣的……」張越恭身道:「新豐將要冬訓,臣與長孫殿下商量過了,臣與長孫殿下都覺得,應當請家上,也唯有家上親臨,方能令士民知冬訓之重!」

    「故臣斗膽,請家上蒞臨新豐,指導士民冬訓……」

    劉據看著張越,新豐冬訓,是他此番失態的起因。

    「若早知是這樣……」劉據內心之中,慚愧了起來:「孤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當下,劉據就道:「既是卿之請,孤自然應允……」

    他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機會,來重塑自己的形象了。

    張越聞言,大喜過望,連忙拜道:「臣謝家上抬愛!」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更是一個逐漸讓劉進開始掌握權力的良好開端!

    更重要的是……

    張越看著劉據,這位漢家儲君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

    掐著指頭算一算,太宗皇帝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就駕崩了。

    先帝四十七歲,高帝六十三歲,當今天子今年也就六十三歲。

    在歷史上這位天子,活了七十一歲。

    換而言之……

    即使只是按照歷史估算,劉據說不定還活不贏當今呢!

    這樣一來,或許,劉進就能兵不血刃的贏得儲君之位。

    即使不能,未來劉據登基,以五十歲高齡,能坐幾年天下?說不定就又是一個秦莊襄王……

    想到這裡,張越就感覺,前途一片光明。

    …………………………

    遠方的神仙台上,霍光一身戎裝,憑欄矗立,遠眺著建章宮的風光。

    「聽說陛下這次大動肝火,宮中很多宦臣都被執金吾調查了……」霍光輕聲笑道:「家上此番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一旁的金日磾點點頭。

    誰說不是呢?

    表面上看,太子劉據這次幾乎傷筋動骨。

    但實際上,卻贏得了很多很多!

    至少,在金日磾看來,這一次劉據根本沒有吃虧。

    甚至是賺了!

    用一堆吃乾飯的蠹蟲和拖後腿的貪官污吏,換來宮中敵人的滌蕩,賺翻了啊!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金都尉……」霍光笑著轉身,對金日磾拱手道:「都尉與那張子重有些香火情,不如請都尉出面,邀請張侍中過府一會?」

    金日磾聽著點點頭。

    這一次,那個侍中官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或許可以嘗試看一看,大家是否是志同道合之人?

    地位到了他們這個地步的人,輕易不會接納人。

    特別是地位對等的盟友。

    只有那些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和力量,同時,還能和他們有著共同理想的人,才能被邀請加入。

    可惜,自他二人結盟以來,這宮裡面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達標。

    哪怕是張安世,也只是游離在他們兩人之外的朋友,而非盟友、同志、同道!

    「對了……」金日磾忽然道:「前不久,令婿寫信回來,說了何事?」

    霍光聽著,哂笑了一聲:「不過是羌人又皮癢了!」

    「我會挑個時間和陛下說一下這個事情的……」這位素來被外界認為是那種循規蹈矩,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一成不變的天子近臣,在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卻猛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那柄王兄送給他的戰劍,這把曾經痛飲了無數匈奴王侯鮮血的利刃。

    他冷笑著,輕聲道:「看來,羌人大約是想試試,王師的刀劍是否依舊鋒利……」

    金日磾聽著,微笑著保持了沉默。

    只有他能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志向和抱負。

    也只有對方才能知道自己的真正志向!
V123210 發表於 2018-4-8 00:05
第三百三十五節 學閥之路


    將劉據送回太子。宮,張越便回了自己在長安的宅邸,打算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新豐。

    至於劉進,恐怕就要在長安多待些時日了。

    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得幫著劉據把屁股擦乾淨,起碼不能讓人聞到臭味。

    剛一進家門,田禾就立刻帶著下人僕役們,迎了上來,恭身拜道:「恭迎主公回府……」

    張越穿上田禾遞上來的木屐,活動了一下已經一兩天都沒有好好休息的雙腳,抬眼看了看家裡的情況,很是滿意。

    不過數日,這個宅邸就已經被田家兄弟打理的似模似樣,上上下下,看上去也是井井有條。

    就聽著田禾稟報導:「主公不在長安這些日子,有數位客人來拜訪……」

    他從懷中取出幾張鎏金拜帖,呈到張越面前:「這些是客人的拜帖,還請主公過目……」

    張越接過來,拿著在手裡看了看。

    基本上,都是些長安城裡的富商貴族送來的拜帖,說的也是想邀請張越去他們府上坐一坐,其實說白了就是要攀關係。

    屬於那種廣散網的形式,這也是長安的正常生態。

    總有那麼幾家人,喜歡到處撒拜帖,反正拜帖又不值錢,萬一真的邀請到了,那就賺死了,不是嗎?

    但通常,這些拜帖的唯一下場就是被丟進垃圾堆。

    張越這裡自也不例外,在掃了一下拜帖上的內容後,他就丟回給田禾:「以後這幾家人再來送拜帖,便好言回覆即可,不必再送來給我看了……」

    這些人和他們舉辦的聚會,其實本來是長安城裡的新貴們熟悉環境和適應環境的最佳場所。

    若張越初入長安時,恐怕也嘗試去參加幾次,看看這長安公卿貴族的酒池肉林,順便熟悉一下這名利場中的各種潛規則。

    只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早就已經出了新手村了,以他的地位,再去參加類似宴會,說白了掉身價!

    「諾!」田禾恭身拜道,然後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稟報:「此外,有個事情,不知道應不應該和主公說……」

    「說……」張越走到院子裡的鞦韆面前,坐上去,讓鞦韆輕輕搖晃。

    「就是……主公離京後,有許多士子,將其策文、詩賦,投遞到府……」田禾低著頭,站到張越面前,請示道:「小人不敢讓這些俗事,打擾主公清靜,便專門找了個房間,將這些策文、詩賦收容……」

    張越聽到這裡,猛然睜開眼睛,看著田禾,道:「以後,再有人來投遞策文、詩賦,讓他們留下名字與住址……」

    「告訴他們:吾歸來之日,自當親覽而閱!」

    「主公……」田禾有些不明所以。

    哪怕他只是這長安城裡的貴人新進家臣,這如何操持家中事務,給主公打點上下的新丁,也很清楚,這長安城裡的失意文人和想要攀附貴人,從而走上青雲之路的士大夫有多少!

    不誇張的說,起碼有數千!

    這些人,每個月都會抽出時間,在長安城的所有貴人家宅門口投遞策文和詩賦。

    人才是有,但少之又少。

    所以,在受命為主公執掌這個宅邸事務時,就專門請教過鄰居的家臣們,知道一般情況下,這些投遞策文、詩賦的人的書簡,唯一的下場就是被下人當柴火燒。

    但,看著自家主公的神色,他馬上便恭身拜道:「諾!」

    「小人知道了……」

    心中卻是有些擔憂,若這張府傳出了消息,往後恐怕自己就得專門在門口安排兩個下人專門接受和記錄投遞的策文、詩賦的士子的書簡和名諱、住址了。

    「禾啊……」張越凝神看著田禾,這個自己的家臣,其實,田禾兄弟與李苗兄弟,早就向他表示要改姓為張,以符合如今社會的潛規則家臣,都會和主人一個姓。

    只是被張越阻止了,他注定要扛起反蓄奴、反兼併的正義大旗,自然要以身作則。

    但對這幾個家臣,張越卻也依然寄予厚望。

    畢竟,張越知道自己沒有兄弟姐妹,老張家就他這麼一根獨苗。

    長嫂畢竟是婦孺,也不便拋頭露面,所以培養田李兄弟,起碼讓他們能夠充任合格的家臣,幫助自己處理家宅大小事務,就成了首選。

    張越也不怕他們搞鬼或者私底下玩花活。

    在這個時代,以他的地位以及田李兄弟與老張家的淵源,田李兄弟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

    反正,漢季百年,從未有過家臣背主的例子。

    這是有社會道德和法律制度保護的潛規則。

    家臣背主,死路一條!

    況且,以張越觀察,田李兄弟,都是那種老實惇厚的農民,沒有什麼花花腸子。

    做事認真、靠譜,可能幫不了張越別的事情,但處理內務衛生和管理家中下人,卻是可以的。

    所以,張越很認真的對田禾道:「做人不能忘本,要不忘初心!」

    「今日吾雖富貴,然則,要記住,吾是從哪來的?又將要往何處去?」

    「爾等以後都要戒驕戒躁,不可依仗我之權勢,在外為非作歹!」

    「我會行文,告知京兆伊、執金吾有司,凡有行我名號,在外亂法度者,不必通知我,依法從事可也!」

    田禾連忙帶著下人們,恭身拜道:「諾!」

    事實上,田禾是很小心這個事情的,自到長安後,他除了出去買菜、買米,其他時間都勒令下人不要出門。

    以免給主公惹麻煩。

    這也是他父親,專門叮囑過他的事情。

    張越看著,點點頭,然後吩咐道:「去將這些日子以來,投遞的策文都拿來給我看……」

    「至於詩賦……」張越躊躇片刻,道:「就不必拿來了,也告知往後投遞士子,就說我不善詩賦……」

    「諾!」田禾當即就領命而去。

    張越看著他的身影,重又閉上眼睛,陷入假寐之中。

    在心中,他卻是無比清醒!

    從現在開始,他知道,自己要養望了。

    積累名望,積累名聲。

    哪怕再不願意,也得做個樣子,讓天下人知道,張子重禮賢下士,不恥下問。

    這很關鍵!

    而且,長安的失意文人群體之中,雖然泥沙很多,但也藏著真金子!

    孟子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後世有一個偉人說過: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

    政治如此,學術如此,輿論也如此。

    所以,他要聯合公羊學派內部的少壯派、鷹派和激進派打擊保守派和讖諱派。

    他要聯合今文學派裡的開拓派、進取者,打擊那些只想抱著自己一畝三分地過小農經濟日子的保守派、主和派和綏靖派。

    他還要聯合今文、古文兩大陣營之中的開明派,打擊那些頑固分子。

    最終的目的,是要將如今盛行的『託古改制』風潮,引導成為一場文藝復興運動。

    復興戰國諸子,復興實事求是,踐踏實地的學風。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論今文還是古文,都是空對空,理論大於實際的不良風氣!

    而順便在這個過程中,成為一個大學閥!

    而在長安的這些士子,是他最佳的選擇。

    幾乎沒有之一!

    當世的人,可能還沒有看到這些人的力量。

    但張越知道,這些傢伙的能耐!

    要知道,在漢季從太宗開始,就有大量士大夫、文人,聚集在長安,他們寫詩作賦,議論古今,飛揚文字,指點江山。

    雖然,良莠不齊,觀點和想法,大都天馬行空。

    然而,但卻也經常有人才從中脫穎而出,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奇蹟也發生了好幾次!

    於是,漸漸的,天下士子假如在地方州郡得不到舉薦,就會向長安匯聚,以求貴幸。

    特別是公孫弘成功後,大大刺激了天下人。

    由之,在長安形成了一個奇特的長漂群體。

    數以千計的士大夫文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長安追求富貴。

    他們執著的日復一日的將自己的策文、詩賦投遞給列侯、公卿、大臣。

    甚至圍繞在皇室貴族和公卿大臣子弟們經常出沒的地方,只求對方能看一眼自己的文章,哪怕讚揚一句。

    可惜,事與願違。

    原主亦曾是這個群體的一員。

    所以,張越對這個群體有著深刻的瞭解。

    確實,長漂的文人群體裡,什麼樣的人都有。

    有誇誇其談者,也有口無遮攔之輩,更有覺得自己是天才,自己之所以不能顯貴是因為無人能慧眼相識者,總的來說,這個群體內有著相當大的戾氣。

    覺得自己才智天下第一者,比比皆是。

    但……

    在另外一個角度,這些人卻是漢室的統治階級!

    而且,是一個可能左右天下輿論的群體。

    想想看就知道了,能讀書識字,寫出一篇至少平仄相合,邏輯通暢的文章的人,在這個西元前時代能是農民和小地主家庭培養出來的嗎?

    絕大部分長漂士人的出身,最起碼也是地方上的豪強子弟。

    家裡面起碼有個十幾頃地,數十佃戶。

    更關鍵的是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甚至還有人是從南越、交趾、日南等地來的。

    當他們從長安回到家鄉,自然也會將長安的見聞和他們的觀點、想法帶回去。

    影響一個,就可以影響一個亭裡,一個鄉!甚至是一個縣!

    這是一個巨大的,未被發掘的金礦!

    更是學閥之路最好的起點。

    歷史上王莽同學為什麼能毫不費力的篡奪國家?

    就是因為,他將長漂士人爭取到了。

    正是因為有著這些人的鼓噪,王莽才能變成那個國家的救星,在世的聖人。

    張越雖不打算篡漢,但他想要改變這個國家,這個天下,就必須學王莽。

    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更何況,張越比王莽的優勢大多了。

    王莽只能靠著表演、演技來爭取士人之心。

    而張越可以用實際行動,用文字和深(抄)厚(襲)的學術造詣,撼動人心。

    若能在團結這個群體,那麼,張越就有了一個超越學派和思想的地位。

    當然,這個事情要慢慢來,一點一滴的做,持之以恆。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這個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大量『優質肥料』來源嗎?

    而且,長期穩定!

    更關鍵的是免費!

    這種一石二鳥的事情,張越做起來,當然是很有積極性的。

    沒過多久,田禾就帶著人,抬著兩個箱子,來到了張越面前:「主公,這些皆是近日投遞的士子策文……」

    張越睜開眼睛,吩咐道:「送去我書房,待我一一審閱……」

    這學閥之路,就算起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0:08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六節 只想當大佬

    坐在書房中,張越快速的閱讀著一篇篇策文。

    總的來說,大部分策文,都屬於那種一拍屁股,就有想法的理論性文字,或者是仿照賈誼、晁錯、公孫弘等前輩的名篇格式的文章。

    這也是現在漢室學術界的通病了。

    自賈誼賈長沙後,天下士大夫寫策文,就特別喜歡動不動就天下如何,陛下如何,一個個活脫脫都是鍵盤*****,彷彿國家不聽他的,就是錯的。

    只是可惜,光學了賈誼的文章格式和格局,卻丟掉了最根本的東西實事求是!

    賈誼的文章,幾乎每一篇都是針對具體問題發散而來。

    不僅僅提出問題,還探討如何解決問題。

    但這些渣渣,卻只是提出問題,甚至連問題都不提出,只是假大空的感慨一番人心世道,引用幾個古代賢臣名士的故事為例子,說一堆廢話。

    只是……

    年輕人嘛,當然是需要鼓勵的!

    特別是張越還希望能夠儘可能的爭取他們。

    所以呢……

    《讀者》《知音》以及無數勵志雞湯文,跨越兩千年時光,出現在了這些人的書稿之上。

    一個個身殘志堅的故事,一位位百折不撓的勇士。

    他們的故事與傳說,被張越改了改背景,換了個文風,便成為了先秦或者漢季的人物。

    乃至於張冠李戴,將某些故事的主人公變成當代的一些名人。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策論,都沒有可取之處。

    泥沙之中,總是有金子的存在的。

    在這數十篇策文之中,張越還真找到了一個可造之材。

    他現在手上拿著此人的策論。

    「滎陽牛勝……」張越捧著簡書,暗自點頭:「人才啊!」

    在這個浮誇的時代,還能和漢初的士大夫一樣,願意進行調查,從而針對問題進行議論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差不多和珍珠一樣稀少了。

    雖然這篇文章的文字有些幼稚,論點也比較天真。

    但,其中議論的事情,卻讓張越看了也有些意動。

    這篇策文叫《請清胥吏以安民策》,講的是漢家基層地方的官吏的冗官問題。

    這也確實一個漢室面臨的難題。

    只是……

    張越托著腮幫子,想了想,他知道這個問題在現在來說,他個人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漢室政府,恐怕也下了不了這個決心。

    但,可以將此人舉薦上去,讓他發出聲音。

    這樣想著,張越就提起筆,在他的策文後面寫下一句:聞君高論,甚為感佩,願君不棄,坐而論道……

    然後就交給身旁的田禾,囑咐道:「馬上親自送去牛君府上……」

    「諾……」田禾連忙領命。

    看著田禾遠去,張越就站起身來,對左右吩咐:「其餘策論,安置至門口,通知士子們來自取吧……」

    張越相信,這波心靈雞湯丟下去,肯定會有效果的。

    就在這時,剛剛奉命出門的田禾,卻又折返回來了:「主公……」田禾來到張越面前,恭身道:「有貴客來訪……」

    「嗯?」張越問道:「來者何人?」

    「據其自稱乃駙馬都尉金公之子……」田禾恭敬的答道。

    「快快有請……」張越連忙道:「將金公子請到客廳,我稍候便至!」

    「諾……」

    ……………………

    「金日磾之子?」

    「金賞嗎?」

    張越疑惑著,換上一套常服,穿上一雙絲履,就來到客廳。

    「兄長……」張越一看到坐在客席上的人,立刻就笑著迎上去:「如何敢勞煩兄長親自登門?小弟實在慚愧……」

    來者正是和張越有一定交情的金賞。

    說起來,金賞和張越的關係,算是這斗城的二代裡最好的了。

    金賞本人,曾經幫過張越,而張越也投之以桃,報之以禮,將他拉進了慶祝天子登基臨朝四十七週年圍籌劃的『大漢一統寰宇圖』編纂小組。

    現在這項工作在張安世和趙破奴的推動下,正有條不紊的進行,據說相關堪輿繪製工作,差不多已經完成了前期籌劃。

    金賞在這個事情裡面,只是打了一番醬油,和張越一樣掛了個名,躺著等收穫。

    從這個事情上來說,其實張越和金賞算的上是有共同利益的朋友。

    當然,還沒有上升到同志、同道的地步。

    「賢弟……」金賞看到張越,連忙起身,拜道:「冒昧登門,還望賢弟勿要怪罪……」

    金賞笑著道:「此番,愚兄是奉家父之命,來請賢弟過府一會的……」

    「哦!」張越馬上換上一副肅然起敬的神色:「未知金公何事喚我?」

    他走到金賞面前,低聲問道:「是否是小弟哪裡做錯了?」

    「哎……」金賞笑著道:「賢弟言重了!言重了!不過是家父素聞賢弟賢能,可惜一直緣慳一面,故而令愚兄來請賢弟過府一見……」

    張越連忙拜道:「既是前輩提攜,晚輩豈敢不從?」

    金日磾在大約十五年前,曾擔任數年侍中,伺候當今鞍前馬後,對張越來說確實是前輩了。

    金賞聽著,於是從懷中取出一份請帖,鄭重的交到張越手上,道:「日暮之時,愚兄閤家掃榻以迎,還望侍中公不要嫌棄寒舍簡陋……」

    「不敢!」張越鄭重的接過來,拜道:「既蒙前輩不棄,兄長盛情,吾自當沐浴更衣,敬肅而往!」

    送走金賞,張越就對田禾吩咐:「去為吾準備今夜赴宴的禮品……」

    「諾!」田禾點點頭,就要下去。

    就聽著主公的聲音又道:「那牛君的策文,明日汝再親自送過去……」

    「諾!」

    張越負手,走到宅中閣樓上,凝視著遠方的戚裡,陷入了沉思。

    金日磾忽然請自己過府,張越知道,肯定不會是叫自己去吃吃酒,樂呵樂呵的。

    這位駙馬都尉,當今天子的絕對心腹,也是干不出這種無聊的事情的。

    金日磾,可不簡單啊!

    十幾年來,這位休屠王太子,一直穩坐著駙馬都尉的位置,掌握著建章宮、未央宮和甘泉宮的大部分宿衛武裝。

    據說,當今天子對他的信任還在霍光之上。

    旁的不說,金日磾是唯一一個獲準能夠夜宿宮廷,而且准許身穿甲冑,佩戴佩劍,宿於天子寢宮之中的大臣!

    有傳言說,當初天子哪怕臨幸妃嬪,也不避諱金日磾。

    由此可見,這位駙馬都尉在當今心裡的地位。

    而在漢室,大臣的權力大小與其和天子的關係親近遠疏成正比。

    就像張越,雖然只是侍中官,管的也不過新豐一縣之地,看似是個小蝦米。

    但實則,現在的他的地位,已經不比九卿低了。

    甚至在理論上,三公九卿也得巴結他。

    因為,在天子看來,張越是心腹,是信得過的自己人。

    而其他大臣,只是請來幫助他管理國家的技術官僚。

    在一些情況下,張越說的話,比九卿還有用!

    至於像金日磾這種,連行房也不避諱的大臣,更是倚重到極點的近臣。

    雖然在如今,很多外朝的人和士大夫,都不太清楚這位駙馬都尉的厲害之處,只知道他是一個孝子。

    但張越知道,沒有金日磾,霍光就很難成為那個將來的漢家伊尹、周公。

    換而言之,在這個後劉據時代,這位駙馬都尉的立場,將可能決定很多事情。

    在這個時候,太子據的事情剛剛有了一個結果的時候,金日磾請自己過去做客。

    張越知道恐怕離不開後劉據時代的一些事情。

    說不定……

    「想收我當小弟……」張越抿著嘴唇,忽然笑了起來。

    若是這樣的話……

    「這就難辦了……」張越嘆道:「我可不想當別人的小弟……」

    若在以前,他或許會為了能夠給霍光、金日磾這樣的大人物當小弟而興奮。

    但現在,他的心早就已經膨脹到不可能給別人當小弟,鞍前馬後的幫忙了。

    他……

    只想做大哥!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0:09
第五百三十七節 金日磾(1)

    夜幕徐徐降臨,張越穿著一身絲質常服,戴著一頂當世士大夫們最喜歡戴的爵弁,驅車來到了戚裡的金府。

    金日磾雖然不是外戚,但是,因為其與天子的特殊關係,而被天子特賜可以住到戚裡。

    據說,其實,只要金日磾想,他完全可以成為漢家外戚!

    當今天子曾經有意想要納其女為妃,好讓金家地位更上一層樓。

    但這樣天大的榮譽卻被金日磾婉拒。此外,張越還聽說,當年天子甚至打算過下嫁一位帝姬給金日磾之子,同樣被婉拒了。

    很多人都說,金日磾傻,拒絕了通天的青雲之路。

    但張越知道,這正是金日磾的聰明之處。

    若他成了外戚,肯定要讓出駙馬都尉的位置。

    雖然可以因此封侯,甚至拜為九卿。

    但卻遠離了天子,遠離天子等於遠離權力。

    最重要的是劉氏皇族,從來都是一個漩渦,捲進去的人,固然能風光萬丈。

    然而……

    死的最快最慘的,也是這些外戚!

    一個不小心就是全家撲街,集體gg!

    反倒是守著駙馬都尉的位置,掌握宮廷宿衛武裝力量,日夜侍奉天子,要權有權,要人有人!

    金府的門宅,不算豪華。

    至少在戚裡屬於那種不起眼的門庭。

    門口沒有過多的裝飾,院牆也不高,倒是門口有一塊勒石,挺有意思的。

    「夷狄進至於爵……」張越唸著上面的文字笑了一聲:「看來,我與這位金都尉至少有些共識了……」

    這句話是張越送給董越的《春秋二十八義》之中的一句話。

    抄襲自何休先生的《公羊春秋解詁》,全文是『所見世,治致太平,則天下遠近大小若一,夷狄進至於爵。故曰:有教無類。又曰:洋溢乎中國,施及夷狄』。

    配合著其後的三世論,在儒家傳統的夷狄觀中算是別樹一幟。

    畢竟,在現在,哪怕是那些主和派的士大夫眼裡,所謂夷狄大約也和兩條腿走路的禽獸一樣。

    他們主和,其實壓根不是要尊重匈奴人的人權和生存權什麼的。

    人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莫如和親便。

    純粹是因為經濟利益和得失衡量,才懶得和兩條腿走路的渣渣一般計較,打發他們點爛大街的絲帛黃金,送個所謂的公主,維繫和平,然後集中精力來管好中國。

    至少在嘴巴上,無論谷梁還是左傳都是這麼主張的。

    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敢主和。

    不然,天下人噴都能噴死他們!

    這種觀點,其實類似後世米帝一度盛行的孤立主義。

    外面的渣渣們,打生打死,讓他們去打好了。

    漢家子弟的熱血和漢家臣民的賦稅,應該用在漢家身上。

    關起門來,過咱們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確實有些道理。

    可惜,他們忘記了,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

    漢家若是放任北方草原的遊牧民族發展,遲早將自食惡果!

    而且……

    諸夏民族,想要更進一步,想要主宰這個地球,就必須向外擴張和征服。

    更不提,如今的西域和絲綢之路,已是漢室最重要的資源來源地和黃金輸入地。

    靠著絲綢貿易,漢家每年從西域甚至更遠之地,輸入大量黃金,令國家的金融得以穩定。

    若失去了這條每年能穩定提供大量財富的順差貿易之路,國家的金融恐怕就要出問題了。

    所以,當張越拋出何休先生的這個主張,再配合三世論以及昭昭天命的宣揚。

    立刻就在公羊學派內部引發了巨大的反響。

    夷狄進至於爵的理論的提出,幾乎就是漢室版本的門羅主義。

    在這個理論下,漢家和漢室天子理所當然的肩負著解救四夷,教化寰宇的神聖天職。

    將天子王化,澤及四夷,讓夷狄也能知詩書禮樂,更是士大夫們不可推卸的職責。

    但張越怎麼想不到,金日磾居然成為了第一個如此旗幟鮮明支持這個理論的重臣。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說得過去。

    金日磾出生不太好。

    他是匈奴的休屠部太子,是霍去病的俘虜。

    最初,是被作為戰俘,帶到長安,給天子養馬的。

    但金日磾生的很好,據說年輕的時候,身材俊秀,威武不凡,而且很有男子氣概,在一眾給天子養馬的奴婢之中,鶴立雞群。

    於是就被天子看中了,任命他為馬監。

    然後一路當過侍從、侍中,終於成為了今天的駙馬都尉。

    當今天子最信得過的親信之一。

    心裡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走下馬車。

    金府大門,早已經敞開。

    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見到張越,迎上前來,問道:「尊駕可是侍中張公諱毅閣下?」

    張越點點頭,從懷裡取出金日磾的請帖,遞給對方,拜道:「晚輩後進張子重受翁叔公邀請,不敢推辭,冒昧登門,不勝惶恐!」

    對方接過請帖,確認了一眼,立刻就長身恭拜:「侍中公幸臨,我家主人頓感蓬蓽生輝,乃與主母,早置牛酒,清掃門庭,具帳掃榻,恭候大駕,又令我等下人,早候門市,恭迎侍中公……」

    說完對方就再頓首道:「請侍中公入內,我家主人,已在等候!」

    張越連忙拜道:「在下惶恐,不敢當翁叔公如此盛情……」

    於是,就在此人引領下,步入金府大門。

    一入門庭,就見在前方,十餘燈籠的映照下,一位身穿常服,留著美髯鬚的中年貴族帶著十餘家眷,在數十名僕役的簇擁下,笑著迎向張越。

    「寒舍簡陋,門庭粗鄙,還望侍中公海涵……」他微微笑著,對張越拱手:「蒙侍中不棄,親身登臨,鄙人金翁叔,率閤府上下敬謝之!」

    張越連忙恭拜回禮:「不敢!前輩請,豈敢辭?況明公盛情,令晚輩感佩至極!」

    至此,這一套上門赴宴、主人迎接的程序才算結束。

    這也是漢家公卿們往來赴宴的標準流程。

    千萬不要覺得這很麻煩、複雜。

    因為,這是有血的教訓的。

    當初魏其候竇嬰和武安侯田蚡,為什麼鬧得最後你死我活,不能相容?

    就是因為一次宴會邀請,田蚡放了竇嬰鴿子。

    於是,田竇矛盾立刻激化,最終,一個被滅族,另外一個也不好過,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精神崩潰,瘋掉了!

    吃了這個教訓,從此以後,漢季士大夫公卿們,在請客這個事情上面,就變得無比慎重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23:57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八節 金日磾(2)

    張越坐在客席上,臨襟正坐,眼睛雖然看著眼前的歌舞表演,但餘光卻在不斷的觀察著居於上首的主人公金日磾。

    這位舊休屠王太子,看上去大約四十歲左右,看上去容貌確實有些與中國人不同,尤其是那一雙碧藍的眼睛,頗有些異域之風。

    不過,他卻穿著一身傳統的漢家士大夫常服,頭戴著一頂有幘之冠。

    所謂有幘之冠,是如今很多中年士大夫們的最愛。

    這種冠帽的結構很複雜,分為七個不同的部分,每次戴取,都很費時間,比較麻煩。

    講道理,其實這種冠帽應該沒幾個人喜歡。

    但是……

    有幘之冠的特性,卻使得其在很多四十歲左右的士大夫公卿之中流行它是一種能夠完全蓋住頭髮,尤其是額前的冠帽。

    不要以為,聰明絕頂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後世。

    當代士大夫之中,脫髮情況也是很嚴重的。

    而這種有幘之冠,是廣大聰明絕頂人士的首選!

    這讓張越好奇了起來。

    金日磾也是禿髮人士?

    或許可以介紹他吃點何首烏?

    想了想,張越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專心致志的欣賞歌舞,品味美食。

    旁的不說,面前這盤烤牛肉就很不錯啊!

    作為一個出色的吃貨,張越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從牛肋骨身上取下來的帶骨眼肉。

    若再放一塊肋骨,沾點黑椒醬,幾乎就讓張越生出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觸。

    更重要的是這塊西漢版的戰斧牛排,外表金黃,外焦裡嫩,肉香濃郁,口感鮮嫩,美味非常!

    也只有在漢季,才能吃到這麼好的牛肉了。

    漢之後,牛成為了農業生產生活中最重要的助手,保護耕牛成為了歷代王朝的基本國策。

    以至於就是地主士大夫們,也未必能吃幾次牛肉。

    但漢則不同,吃牛肉是北方地主和軍功貴族、公卿列侯們的最愛。

    而且,和西方歐陸一樣,漢人吃牛肉,用刀叉吃。

    條候周亞夫就是因為在宮宴上,不肯吃沒給刀叉的牛肉,而被先帝嫉恨。

    不過,漢代的刀叉不是歐陸的那種刀叉,而是一種頭尖而長的多功能餐具。

    既能用來挑取鼎中的肉類,也可以用於切割分食。

    吃著面前的牛排,張越內心卻想著,或許應該,培養幾種專門的肉用牛。

    畢竟,吃牛肉的民族,才能強壯!

    像現在的漢家戰士,能夠橫掃六合的精銳,每一支都是吃牛肉長大的!

    不敢說頓頓吃,起碼,隔三差五能吃到一頓豐盛的牛肉大餐!

    所以啊……

    控制北方草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只有大草原才能蓄養足夠整個諸夏民族需求的牛群!

    哪怕是為了子孫後代,能吃到這麼好吃的牛肉,張越也覺得,自己必須留下一個穩固的草原給他們!

    ………………………………

    端坐在主位上,金日磾也在悄悄的觀察著張越這個他幾乎是如雷貫耳的年輕人。

    記得第一次聽說此人名字的時候,他還只是南陵縣的一個破落士子,小地主家的孩子而已。

    而且,已經處於朝不保夕的狀態。

    那時候,他得罪了公孫敬聲之子公孫柔,在很多人眼裡,都是死人一個!

    哪怕是長安城裡的破落戶,都能在他身上踩一腳。

    但是……

    此子隨後的所作所為,卻讓人瞠目結舌!

    公然挑釁太學,還讓太學的董越耐著性子迎戰。

    這事本身就已經足夠驚人。

    更驚人的是他成功了!

    一本《春秋二十八義》,令他撬開了在世人眼中高冷無比的太學大門,更砸開了公羊學派董系的門庭。

    如今,他已經是未來的公羊學派董系的領袖。

    董仲舒董江都的再傳門徒,輩分和很多博士是一樣的,甚至還高於某些博士官。

    若只是如此,那倒也就罷了。

    一個在學術界有些成就的年輕人而已。

    算不得什麼!

    縱然是當年董仲舒在世之日,名滿天下之時,其實也沒放在他眼裡。

    這個世道,終究還是權勢的世界。

    學術只是點綴,只是裝飾品。

    甚至說的直白點,不過是塊擦腳布。

    無論天子還是公卿,覺得儒家有用,就拿來用用,沒用就丟到一邊。

    儒生們存在的價值,也只是給天子的統治唱讚歌,讚美偉大英明神武的天子,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帶領天下人奔向三代之治。

    誰要敢唧唧歪哇,非議國政,大漢帝國的專政鐵拳,就能讓明白真理到底在誰手裡?

    縱然董仲舒,不也晚年被羞辱,被壓制?

    但,此子卻不一樣。

    天子對他的態度和看法,有別於過去的所有儒生。

    而這個傢伙,又憑著一本《戰爭論》,收穫無數邊塞軍人的好感,連貳師將軍李廣利回京都要登門拜謁,徵詢他的意見和支持。

    更讓人驚訝的,還是此子近乎鋒芒畢露的攻擊姿態和從不妥協的突襲姿態。

    從他登上長安這個舞台開始,不過半年時間,就已經幹掉了一個帝姬一個丞相一個太僕一個婕妤,外帶曾經無數人都無可奈何的直指繡衣使者江充。

    而他的名聲也越來越響,畏懼他的人,害怕他的人和恐懼他的人,私底下稱呼他為『張蚩尤』。

    而喜歡他的人,親近他的人和崇拜的人,也稱呼他為『張蚩尤』。

    前者,是因為恐懼他的暴力和武力以及權力。

    後者,則是因為喜歡他的姿態和言論以及表態。

    金日磾記得,自己曾經問過見過此子的霍光:「張子重何人哉?」

    霍光沉思許久,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其人如狼,其性如虎,其文如雷,其行如風,其志如雲,不可捉摸……實百年未見之奇男子,偉丈夫也!」

    評價之高,近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哪怕是當年李廣利崛起的時候,霍光也未給如此高的評價!

    縱然是昔年的漢家天才李陵,霍光也未如此鄭重其事過。

    而現在,這個霍光口中『其人如狼,其性如虎』,坊間議論中以為是三頭六臂,甚至額間有眼的『張蚩尤』,卻很沒有風度的低著頭,消滅著他眼前的那塊牛肉。

    金日磾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要不是知道這人就是那個如假包換,曾經以一滅八勇不可當,曾經手碎長戟,力蓋廣陵王的張蚩尤,他都要以為東方朔那個傢伙復活了!

    這麼多年了,他就見過東方朔這麼一個在別人家做客的時候,也能大快朵頤,不顧形象的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23:57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三十九節 送妹子

    不過,金日磾是一個非常重禮的人。

    他對漢家禮法的熟悉和尊重程度,讓很多博士官都自慚形愧。

    所以,雖然張越的吃相,稍微有些出格,但他依然滿臉微笑,靜靜的等著張越吃完。

    而張越卻是似乎忘記了這裡是別人家,拿著刀叉,自顧自的切著一塊塊鮮嫩多汁的牛肉,然後塞進嘴裡,咀嚼品味。

    良久,他才放下刀叉,心滿意足的打了一個飽嗝。

    然後,張越才似乎發現自己這樣子,貌似有些失禮,於是尷尬的笑了笑。

    金日磾卻一副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模樣,只是看到張越吃完,他便起身,拍了拍手掌。

    於是,歌舞瞬間停息,樂師、歌姬們恭身一拜,一一緩步退出大廳。

    門口的下人還很小心的掩上門窗。

    「侍中公,這飯菜可還合胃口?」金日磾看著門窗被掩上後,便起身笑著問道。

    「勞煩翁叔公厚愛,盛情相邀,備美酒佳餚,晚輩慚愧,惶恐不安……」張越當然要謙虛一番:「再拜感恩明公款待!」

    說著張越就恭身一拜。

    金日磾連忙領著家人妻小回禮:「不敢!侍中不以金氏粗鄙,屈尊降貴,登臨寒舍,實令閤府上下與有榮焉……」

    張越連忙拜道:「明公謙辭,晚輩深敬之……」

    於是,便各自主賓落座。

    金賞作為嫡子,端著酒壺上來,給張越倒滿,拜道:「薄酒無味,願侍中海涵……」

    張越連忙舉起酒樽,面向主位的金日磾,舉杯敬殤:「敬翁叔公,祝公福澤綿綿,早封公侯!」

    「承蒙吉言……」金日磾連忙舉杯道:「不勝感激!」

    兩人一飲而盡,將酒樽倒扣,以示誠意。

    「蒙侍中吉言祝福,鄙人無以為謝,聞說侍中迄今尚無婚配,枕席之間無人奉承,……」金日磾忽然說道:「若侍中不嫌棄金氏粗鄙,願以亡兄之女,以奉侍中枕席……」

    「如蒙侍中應允,則亡兄九泉之下,恐亦無憾……」

    說著,在金日磾身後,步出一個大約十七八歲,身穿著綾羅華服的少女。

    「妾身少夫,恭問侍中公安……」少女的聲音,恍如黃鸝一般清脆,聽著很是舒服,身材更是纖細修長,既有著中國少女的婉約靜殊,又似乎有著些異域風情。

    一張小臉蒙在細紗之中,朦朦朧朧,有些叫人看不清楚,但坦露在外的鼻翼,卻俏皮的有些可愛,最重要的是那雙略帶著碧藍的眼眸之中,似乎充滿了種種神色。

    惶恐?擔憂?害怕?

    還有些激動與興奮。

    張越卻是被嚇了一大跳!

    雖然說,漢家公卿之家,互相送妹子,這是禮。

    連天子,也最喜歡做這種事情。

    對於公卿貴族們來說,再沒有比送妹子這種事情更經濟,更划算也更能拉動感情的事情了。

    畢竟,誰家沒有個三五十個的女兒、侄女、族女的?

    在一般情況下,除了嫡女和少數受寵的女兒,其他的女性成員,統統屬於籌碼。

    想送就送,甚至買一送n。

    滕昏制度下,娶一個貴族家的嫡女,這個女性的妹妹、表妹、表姐什麼能陪嫁過來一大堆!

    沒有辦法,現在是男權世界。

    兩個家族之間的聯姻,可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實實在在的利益。

    為了確保利益,大家族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只是……

    張越依然有些措手不及。

    微微舔了舔嘴唇,張越知道,這是金日磾的一個試探。

    等於是金日磾在問他:張侍中啊,您看,我們能不能成為朋友呢?

    是朋友的,就請接收鄙人這微不足道的禮物吧!

    以侄女作為試探,也是恰到好處的。

    既不失禮儀,傳出去別人也沒有話講,又能把握好分寸,即使被拒絕,也無傷大雅。

    只是……

    張越有些憐憫的看了一下那個少女,似乎名曰:少夫。

    在後世,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恐怕還在上學吧。

    縱然是山區的農民女兒,起碼也能有著自己的意志。

    可惜在這個時代,出生在貴族之家,卻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只能作為籌碼和道具。

    當然,也只是憐憫而已,也只是在心裡感嘆一聲罷了。

    再多的感情,沒有了。

    也不可能有了!

    在這個冷冰冰的政壇上,能私底下同情一下,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張越甚至都沒有做過多的猶豫,就立刻對金日磾拜道:「明公厚愛,小子慚愧至極,實在無以為報,唯敬受公之厚愛而已!」

    金日磾一聽,立刻就笑了起來,道:「此少夫之福份也,鄙人及鄙兄,必為其喜之!」

    名為少夫的少女,也是盈盈一拜,眼中竟然流落出了幾分喜色:「妾身未夙興夜寐,以奉君之枕席,不敢懈怠!」

    對她而言,這簡直是最美妙的事情!

    要知道,姐妹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羨慕和嫉妒自己的好運!

    她微微抬眼,滿是憧憬和幸福的抓緊了小手,甚至害怕這只是一個夢!

    沒辦法,這個男人太出色了,出色到縱然是她這樣的待字閨中的少女,也早有耳聞。

    而且……

    對方的樣貌、年紀,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於她而言,這已是最佳結局!

    再不能有更好的歸宿了!

    由是,縱然只是為妾為婢,她也高興無比!

    但可惜的是,無論是張越還是金日磾,都沒有再來管她。

    倒是,她的奶媽和兩個婢女,馬上上前,紛紛高興的對她拜道:「恭賀小娘,得遇良人,恭賀小娘,得遇良人!」

    而其他在場的少女,則都是羨慕無比的看著她,眼中閃爍著種種神色。

    而在另一邊,藉著此事,金日磾立刻就親熱的拉著張越的手,坐了下來,道:「吾這侄女,生性膽怯,唯望侍中往後多多寬宥……」

    「不敢!」張越看著金日磾,笑著道:「必如明珠,呵護備至!」

    雖然,金日磾只是送一個妹子給他,隨便他怎麼著,甚至殺了也不會管。

    但這個妹子,卻是張金友誼甚至更進一步的象徵。

    無論如何,張越都不會虧待對方。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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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