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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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節 互相試探(1)

    送出一個侄女,目標欣然應允。

    金日磾的心情變得很好。

    一般來說,在高級貴族之間,送妹子這種原始簡單的策略,一直是最高效的手段。

    甚至沒有之一。

    畢竟,枕邊風這種事情,可是即使當今天子,也無法抗拒的攻勢。

    普羅大眾,更是在這種辦法面前,一觸即潰。

    錯非是金日磾知道,這個侍中官的正妻,有且只可能是天子帝姬,他恐怕此刻已經在打算和謀劃著聯姻了。

    想著這個事情,金日磾也是嘆了口氣。

    但嘴上他卻笑著問道:「鄙人聽說,侍中公曾與護羌校尉范明友,聯名上書天子,請復故騠茲候稽谷故之後?」

    張越點點頭,問道:「明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金日磾笑著為張越湛滿酒樽,道:「只是有些好奇……」

    「當今天下,士大夫公卿,皆以為羌人不過疥蘚之疾,或是以為羌人孱弱,不堪一擊,何以侍中如此鄭重?」金日磾看著張越,舉起酒樽,眼睛卻死死的盯著他,似乎想要將他看穿。

    張越舉起酒樽,對金日磾一拜,一飲而盡,道:「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今匈奴為中國之患,而百年前,患中國者,東胡也!匈奴,不過東胡之臣屬而已,中國一軍可擊而滅之!」

    「況羌人在我河西之側,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為保河西諸郡軍民安全,就必須清除來自側翼的羌人威脅!」

    在當世來說,真的很少有人意識到羌人會變成禍患。

    沒辦法,上次羌人大串聯,被李息將軍砍成了豬頭。

    三五萬漢家郡兵,就能將十幾萬羌人軍隊圍殲的戰例,讓很多人都產生了錯覺既羌人戰鬥力低下,不足為患。

    護羌校尉方面,甚至常年只有幾千軍隊。

    防衛湟水的主要任務,都被交給了湟中義從。

    這導致了兩個極壞的後果。

    第一,漢軍對湟水以西的羌人部落監控不力,到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當地的羌人部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了?

    護羌校尉范明友,縱然使出了全身解數,也只能重點監控羌人在湟水流域的活動。

    再遠就搆不著了。

    這給了羌人部族,極大的活動空間。

    十幾年來,羌人通過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叛亂,基本摸清楚了漢軍在湟水流域的佈防和戰略要點。

    毋庸置疑,一場前所未有的aaaaal正在醞釀之中。

    這一次的參與者,張越從史料之中知道,幾乎涵蓋了所有羌人部族。

    總數超過了數十萬,這樣大規模的動亂,一旦爆發,幾乎立刻就能癱瘓漢家在河西地區的統治,並給漢軍駐屯在居延的主力野戰軍團造成嚴重威脅若他們和上一次一樣,與匈奴聯繫,前後夾擊,忽然發作,那麼很可能李廣利軍團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危機之中。

    甚至可能落入樊城之戰時的關羽軍團一樣的可怕危機之中。

    其次,就是導致了湟中義從胡騎的坐大。

    因為漢軍的護羌校尉力量不足,只能將湟水防禦重任委託給湟中義從們。

    湟中義從各部由是獲得了很強的自主能力。

    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和羌人有著聯繫。

    甚至,很多湟中義從部落的風俗和習氣,都漸漸羌人化。

    由是,湟水防禦暴露出了巨大的缺口。

    現在,忠於長安的義從力量,還是很大的。

    但再過幾年,情況就要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

    所以,必須趁著現在,大部分老一輩的義從首領還活著的時候,重新強化漢家對湟水流域的控制。

    金日磾卻是聽著張越的話,默不作聲的微笑著,等張越說完,他才道:「侍中之見,與霍都尉的看法,幾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當初,霍都尉力薦其婿明友為護羌校尉時,就曾在陛下面前說過:匈奴者今日患,羌人者子孫患,為萬世計,當以良將,以鎮武威、天水之間!」

    張越聽著,自是點點頭,這正是他佩服霍光的地方。

    別人當權,都是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給子侄親戚謀福利。

    只有霍光不然!

    其諸子之中,沒有一個被舉薦為將的。

    唯一一個被他看重的女婿范明友,還被丟去了湟水,擔任護羌校尉。

    這天下誰不知道,護羌校尉這個位置,名義上說是兩千石,是單獨的野戰作戰部隊。

    實則,是姥姥不疼,爺爺不愛。

    就算在這個位置上立下什麼功勞,也是無足輕重的小功!

    在漢家軍法之中,十個羌人腦袋也未必頂的上一個匈奴騎兵的腦袋的價值。

    而且,若是殺戮過多,還會被彈劾。

    就像去年,范明友殘酷鎮壓了一個羌人部族,陣斬數百,隨後為了以儆傚尤,將被俘的三千多人統統處死。

    就被長安城裡的一些人形容為劊子手和屠夫。

    於是,在輿論壓力下,范明友本該得到的軍功飛掉了,費了老大力氣,他才勉強爭取到了將部下的賞賜兌現。

    所以,護羌校尉這個位置,很多長安公卿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霍光卻就是捨得,而且將范明友放在天水一放就是十幾年,到了昭帝年間,才啟用他為將,出擊匈奴。

    只是……

    張越抬頭,微笑著看著金日磾。

    他知道,金日磾也知道,其實兩人說是在談羌人,實則卻都是在互相試探對方的想法、志向。

    看看能不能合拍。

    羌人,只是一個由頭而已。

    說句實在話,不管張越和金日磾或者霍光,在心裡面有多麼重視對羌人的警惕,但在如今的局勢下,羌人還真的只是小問題。

    在李廣利的那個強大的野戰軍團還沒有全軍覆沒的今天,羌人只要敢跳,漢軍主力回師,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將他們全部捏死!

    對於今天的漢室來說,羌人的威脅,真的只是一般。

    至少還沒有到需要國家層面的力量來解決的地步!

    故而張越知道,金日磾特地提及此事,只是想告訴他霍光和他,也有這樣的想法。

    潛台詞其實就是侍中閣下,何不追隨霍都尉,一展青雲志?

    只是,張越可不想當別人的小弟。

    霍光?

    確實很牛逼!

    甚至可以說是,漢家自周亞夫後,少有的內政外交全能型政治家!

    為了老劉家和漢室王朝,他在歷史上也算是嘔心瀝血,含辛茹苦,鞠躬盡瘁,稱得上死而後已了。

    但……

    穿越者本身就不大可能居於人下。

    更別提,張越自己還野心勃勃。

    這就好比後世傑克馬,對麻花藤丟一個off:年輕人,我很看好你,不如和我一起建設帝國吧!

    縱然再敬重霍光,張越也不會扔下自己的事業,去跟霍光玩他的遊戲。

    所以,張越微笑著,對金日磾道:「晚輩在來的時候,曾見明公府前,有勒石之銘,曰:夷狄進至於爵!」

    「這讓晚輩真是惶恐……」

    金日磾聽著,微微的笑了笑,點頭道:「侍中大作,鄙人讀之,如蒙晨鐘暮鼓!」

    「侍中心胸,更是令鄙人欽佩!」

    「夷狄進至於爵!」

    「幾與孔子之所謂『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相合……」金日磾談起話題,就特別有興致,他拉著張越的手道:「吾曾讀書,聞《論語》曰: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吾讀而落淚,夫子之教,何其大也?奈何當世士大夫,持孟子之見,不以教化家諸四夷,反曰: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用夷變夏者,又曰:夷狄非中和氣所生,非禮儀所能化……」

    「至聞侍中之言,方才明悟,非其不能教之,實不願教之!」

    張越聽著,微微頷首。

    當代士大夫們,或者說今文古文兩大陣營的儒生們,那叫一個傲嬌啊!

    公羊學派,天天將『不與夷狄之執中國』『中國不與夷狄獲』掛在嘴邊。

    但這還是溫和派,是心胸特別寬廣的儒生。

    反戰的谷梁、左傳、思孟等學派,幾乎是一口一個『夷狄是膺,荊舒是懲』,張嘴閉嘴就是『xx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禹貢無其圖,春秋無其治,其人與禽獸無異,願陛下棄之!』。

    更有甚者,直接人身攻擊,痛罵四夷說:蠢爾蠻荊,大邦為讎!

    總之呢,出了長城,所有不在《春秋》《禹貢》記載的地方,都是夷狄蠻荒之土,這些地方的人,連接受教化的資格也沒有,更不提蒙天子雨露恩澤了。

    他們唯一的下場和最好的結局,就是自生自滅!

    士大夫們深深的覺得,諸夏民族最好最高。

    再不需要其他渣渣來拖後腿,添麻煩了。

    照他們的說法,別說什麼曾母暗沙了,恐怕後世子孫連長城都出不去!

    而這種傲嬌和優越的情緒,其實是孟子帶起來的節奏。

    當年,孟子和農家的許行先生辯戰,辯論不過了,就人身攻擊,說什麼『南蠻饒舌之人,也述先王之道』,一句話將許行和所有楚國人、吳國人、越國人開除出中國。

    所以,張越的『夷狄進至於爵』的理論一提出來,立刻引發了巨大的轟動和反應。

    公羊學派內部首先就議論紛紛,頗有微詞和異議。

    左傳、谷梁和思孟,更是差點炸鍋。

    要不是他戰績太強大了,此刻已經有人排著隊來找他的麻煩了。

    但……

    張越知道,倘若現在儒家的這種狹隘偏激的華夷觀不糾正過來,未來肯定會出大問題!

    只承認春秋記載和禹貢有圖的地方的人民是中國,而否決其他地方的人民,也擁有和成為諸夏民族一員的資格。

    這是作死啊!

    兩漢之間,為何消化不掉羌人和匈奴人以及其他遊牧民族?

    問題的根子就在這裡了。

    士大夫們和高層的公卿,一臉傲嬌的不認對方也擁有作為『人』的權力和受到詩書禮樂教化的資格。

    哪怕,他們再想親近漢室,也親近不了啊。

    譬如湟中義從們,講道理,這些義從胡騎幾十年來,給漢家看守籬笆,防禦來自湟水以西的羌人,不知道多少人戰死沙場。

    但漢室的士大夫和公卿們,就是一臉傲嬌的拒絕承認他們是漢家的一員。

    還別出心裁的給人家安了一個義從騎兵的名頭,將他們劃歸到屬國都尉的名下。

    這等於將一個忠心耿耿的勢力,拒之門外。

    錯非霍去病當年,曾與湟中義從們有過約定:為漢立功者,可入太僕,為天子牧馬。

    不然,現在的湟中義從恐怕早就不干了!

    即使如此,在歷史上,湟中義從胡騎,最終在東漢發展成為一個獨立的勢力,並演變成為東漢王朝的頭號麻煩。

    與之相似的,還有西南列國。

    人家是俏女含春,秋波暗送,甚至公開喊話:請讓天子王化,也能施加吾等。

    結果,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和士大夫們卻一臉嫌棄:哪裡來的蠻夷,也敢說自己是諸夏?思想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只能說,這些渣渣的優越感,不是一般的強!

    這就跟後世墨西哥還是誰,投票決定合併到米帝,卻被米帝一巴掌扇回去了一樣:窮鬼,休想高攀老娘!

    想著這些事情,張越也有些無可奈何,道:「明公所言極是,自古以來,中國有天子在位,必以教化天下,澤及鳥獸為業!」

    「三王五帝,莫不如是,三代聖王,更皆以教化夷狄為業!」

    「左傳雖多有繆誤,但有一句話還是說的很好的白沙在泥中,與之皆黑!」

    「欲致太平,不可以不進夷狄,不可以不教化天下,授詩書禮樂之教!」

    只要讓四夷都讀中國的詩書禮樂,都穿中國衣冠,都用中國禮儀。

    天下大同,豈不就指日可待了?

    當然了,和建小康一樣,前途是光明,但道路是曲折的。

    張越看著金日磾,笑著道:「自然,以當下而言,晚輩愚以為,教化之事,也當按部就班,先從有中國教化之地開始……」

    「自元鼎以來,有數以百計的屬國子弟,得學中國之詩書禮樂……晚輩愚以為,當鼓勵和動員這些明知禮樂詩書之人,回鄉教書授業……」

    金日磾聽著,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這個事情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

    奈何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許他說這樣的話。

    畢竟,他是休屠人。

    雖然,天子從不因此疏遠他。

    但很多大臣公卿士大夫,卻是始終記得他的出身,連太子據不也是如此?

    如今,張越既然願意出這個頭,金日磾立刻就笑著道:「侍中既有如此想法,何不上書進言天子,令各屬國都尉部,皆能蒙天子雨露恩澤?彼等必定感念天恩!」

    這話倒是沒有錯!

    現在,漢家國力和軍力,都處於一個鼎盛期。

    雖然其實,隨著連年征戰,國力耗損,已經大不如前。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在李廣利軍團全軍覆沒前,在整個四夷,包括匈奴人心裡,漢室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強國、第一富國。

    無數人打破腦袋,都想要拿到一個漢室戶口本,成為一個光榮的漢家臣民。

    輝渠人和湟中義從的小月氏各部,更是孜孜以求,想要得到來自漢家的承認。

    只是,這些熱情,通常都貼了冷屁股。

    那些傲嬌的士大夫們,只要聽說某國某部落,妄圖想要成為漢家臣民,腦袋就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特別是思孟學派的人,高舉著孟子的神主牌,拒絕任何想要拿到漢室戶口本的夷狄!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看在眼裡,想著各種辦法想要解救。

    司馬遷寫史記,就為了能減輕這種風潮,而給幾乎所有的已知世界的國家、民族找了個諸夏祖宗。

    匈奴是夏後,烏孫曾是宗周之臣,小月氏曾為文王驅策,百越皆禹後,西南夷是楚國後代。

    可惜,作用不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23:57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一節 互相試探(2)

    張越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下來,道:「晚輩早有此意,只是擔心輿論壓力,若都尉能與晚輩聯名上書,言及此事,晚輩自當附驥尾後……」

    金日磾一聽,就笑了起來。

    他放下手裡的酒樽,深深的看著張越,道:「固所願爾,不敢辭也!」

    「只是……」他笑著道:「侍中何不將此事,也與霍都尉說說,或許霍都尉也願意聯名上奏呢!」

    「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分成算……」

    「都尉日理萬機,晚輩恐怕叨擾都尉……」張越故作疑難的道:「不如請明公相請?」

    金日磾一聽,就差不多明白了張越的意思。

    「小滑頭……」他在心裡搖搖頭,但也沒有什麼其他表示。

    今天,他想要看到的和聽到的事情,差不多都看到了和聽到了。

    他也差不多確定了這個侍中官的心思和想法。

    想想,這也正常。

    年輕人嘛,總是覺得自己能夠主宰世界,可以創造奇蹟。

    自霍去病以來,天下的年輕人,都覺得自己是霍去病第二。

    更別提,這個年輕的侍中官,太過順風順水,沒有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惡意了。

    所以,金日磾也不急。

    反正,時間還很多。

    不是嗎?

    他和霍光,從相識到相知,再到擁有共同志向,花了差不多十年。

    這個年輕人,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他知道,他可能參與的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事業!

    所以,金日磾只是笑了一聲,就道:「也好,此事鄙人會去與子孟兄說的……」

    「張侍中……」他看著張越,想了想措辭,道:「鄙人痴長些年紀,託大喚侍中一聲子重可否?」

    張越連忙拜道:「這是毅的榮幸!」

    「子重啊……」金日磾扶起張越,意味深長的道:「君在新豐,所作所為,吾看在眼裡,甚為欣賞,只是,子重要注意不被明槍暗箭所傷……」

    「嗯?」張越看著金日磾,有些不解。

    上次的事情過後,還有人不要命,想試試他的斤兩?

    不可能吧?

    他也沒有聽說過,谷梁或者什麼人,公開要和他做對啊!

    「子重沒有聽說嗎?」金日磾輕聲道:「如今關中,有些地方,都準備效仿新豐,將公田抵押給賈人,換取興修水利的資金……」

    「這其中,固然有真心實意,想要做事的……」

    「但也有居心叵測之輩,意圖渾水摸魚,假公肥私……」

    「子重要小心,勿要被彼輩所牽連了……」

    張越聽著,神色劇變,連忙拜謝:「多謝明公提醒,毅沒齒難忘!」

    當初,張越初初上任,新豐財政一窮二白,不得已就想了個法子,把新豐的八千畝公田抵押給了袁廣國,換來三千萬資金。

    但是,張越當初的這筆借貸,是有國家背書的,天子許可的。

    而且,怎麼還款,如何償還,也有明確約定和限制。

    現在,有些渣渣,想學他的法子搞錢。

    這問題大了去了!

    作為穿越者,張越瞬間就想到了n種搞錢的辦法。

    譬如說,將數千畝公田抵押給某個富商,借來數千萬資金來興修水利。

    然後,將工程都交給下面的地主豪商以及自己的親戚們去做。

    然後,錢花光了,事情卻沒有干多少。

    最終,無力償還貸款,抵押的公田落到了商人手裡。

    這還是很初級的辦法。

    聰明一點的傢伙,甚至可能玩出高科技的橋段。

    打個比方,將公田抵押給一個不存在的商人,借到一筆不存在的錢款,然後做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幾年後,這些公田就免費的落到了官員手中。

    這樣手法,在後世的三哥家可是習以為常的。

    而一旦類似的事情,不斷發生,哪怕張越在新豐做的再好,也是無濟於事。

    天下人只會知道,始作俑者,就是他。

    一切罪責都將歸在他身上。

    到時候,張越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去給這些渣渣收拾爛攤子了!

    「真是……」張越在心裡搖了搖頭。

    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張越還真可能被這些渣渣坑了。

    但既然知道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

    「爾等大約是忘記了,鄙人的綽號是什麼了?」張越咬著牙齒,面目猙獰的想著:「也可能是我在官場上沒有用力,讓有些人產生了錯覺!」

    漢家社會,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簡直就是真理!

    像太子據,就是一味忍讓、妥協和退避,結果,連家奴都敢騎在他頭上拉翔拉尿,揚武耀威。

    就連身邊的人,都敢背著他搞私活,各種拿著他當擋箭牌。

    所以啊,張越知道,必須給那些渣渣一點顏色瞧瞧了!

    金日磾卻是看著張越的樣子,輕聲提醒:「子重不可衝動行事,此番參與者中,有背景來歷者,比比皆是!」

    以金日磾的瞭解,這次敢下手的人,幾乎都是實權的大人物。

    每一個人背後幾乎都站著一個權貴。

    有外戚,有列侯,甚至還有天子身邊的寵妃家族的人。

    在他看來,張越只需要警告他們,讓他們收斂一下,就差不多可以了,沒必要同時樹敵這麼多。

    但張越怎麼可能妥協?

    他知道,這其實只是一次試探。

    倘若他不能做出堅決回擊,一下子打疼一些人。

    恐怕以後,類似的事情還會層出不窮。

    就像課本上說的那樣: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人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

    偉大的領袖,曾經教育過張越: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

    這個世界,只有表現出勇敢捍衛自己的利益的人,才會被人尊重!

    不然,別人會以為你好欺負,好忽悠。

    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臉!

    若讓別人這麼搞,新豐和張越的未來,都將慘不忍睹。

    所以,張越笑著道:「晚輩聽說:以利事人,猶抱薪救草,薪不盡火不滅!」

    「故子產曰: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晚輩德薄,不能以寬服人,唯以猛服人而已!」

    不打疼幾個渣渣,別人豈會知道他的厲害?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23:58
第五百四十二節 金日磾眼中的張越

    在金府又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張越和金日磾『深入』的交換了一些對於內政外交的意見。

    總的來說,金日磾的想法和張越的想法,有些地方非常相似。

    大家都是大諸夏主義的擁護者,也都是認同,西域對漢室的戰略意義無比重要的。

    自然,也有了許多收穫。

    只是,天色漸晚,張越也只好起身告辭。

    金日磾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將張越送到家門口。

    同時,還將侄女也送到了張越車上。

    雖然說是『以奉侍中枕席』,但金家還是很看重的,婢女和下人,跟了足足十幾個。

    這都不用說,等於是送給張越的了。

    當然,在法律意義上,他們是屬於『金少夫』的私人財產。

    但事實上,連金少夫都是張越的財產,何況他們?

    此外,什麼金器珠玉,也送了許多。

    幾個金家的女性,則親手扶著金少夫,坐到張越的馬車上。

    一個看上去,似乎是兄長的男子,握著金少夫的手,囑託著一些事情。

    而張越則站在門口,與金日磾和金賞告別。

    「承蒙明公厚愛,不以毅卑鄙,諄諄教誨,授之以義,晚輩銘感五內,必當深思教誨,以警自身……」張越對金日磾辭拜。

    「侍中言重了……」金日磾扶起張越,道:「只願侍中能常來寒舍,與侍中多論經學……」

    這確實是他的心願。

    雖然現在漢室,依然是武將賽高。但文臣士大夫的地位,也在穩步攀升。

    再說了,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是那種『不讀書』的紈褲子弟。

    而張越是現在最好的年輕學者了。

    幾乎沒有之一!

    坊間公認,此子經義造詣,已經超越了很多老博士。

    他更是公羊學派未來無可爭議的領袖!

    親近這樣一個人,對金家子孫只有好處。

    張越點點頭,再拜而辭,然後乘上馬車,調轉車頭。

    幾個負責為他引路的騎兵,立刻打起燈籠。

    然後,金少夫的婢女和下人,則乘著三輛馬車,載著各種衣物、黃金、珠寶,緊隨其後。

    金日磾站在門口,一直看著張越一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後他才轉身,對家人道:「都回吧……」

    但有好幾個人,卻依然戀戀不捨的望著遠方黑暗中的街道。

    甚至還有人悄悄的流淚。

    「痴兒!」金日磾搖搖頭,道:「少夫這是要過好日子了,有何好哭的?」

    金氏今日雖然幸貴,但是,金家的女兒,卻特別難嫁,就連他的嫡女,也很難與列侯聯姻,何況是亡兄之女。

    他籌劃日久,才藉著這個機會,給這個侄女找了一個良人。

    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他給侄女安排的最好的出路了。

    哪怕亡兄在世,也會高興的。

    畢竟……

    對方可不簡單啊!

    公羊學派的未來領袖、當今天子的新寵,太子據的恩人,長孫的親信心腹,再加一個勇冠天下的威名。

    只要不中途夭折,未來的成就,肯定在他之上。

    甚至說不定就又是一個衛霍外戚家族的創始者!

    更關鍵的是,此子在女色上近乎如柳下惠一樣矜持。

    幾乎堪稱當代坐懷不亂的典型!

    沒辦法,漢家貴族圈,素來以淫亂著稱。

    一個新貴,在步入政壇後,卻沒有去和那些貴婦人搞到一起,也沒有聽說過他在宮裡面有什麼非禮的舉動。

    甚至,金日磾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覬覦過什麼人。

    這樣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

    不可多得!

    像他之前,有個兒子,得天子寵幸,就自以為是,在宮裡面亂來,各種調戲和推到宮女,讓他忍無可忍,一刀砍了。

    結果,天子卻反而怪罪他:「卿何故殺朕弄兒?」

    在這樣的世道下,能夠忍住誘惑,不去亂搞的人,就是古代的柳下惠!

    那幾個金家人,聽到金日磾的話,連忙紛紛拜道:「不敢,吾等皆是為女弟高興!」

    是啊!

    誰不為她高興呢?

    父親生前,最是愛她,想方設法,想要為她找一個好人家。

    結果,整個長安城裡的公卿們都是一臉傲嬌。

    哪怕是叔父金日磾的嫡女,也是因為和霍光關係好,才能嫁給霍光的長子。

    不然的話,連嫁都是一個問題。

    沒辦法,現在金家雖然富貴,然而,在很多人眼裡,金家依然是那個休屠王的後代,是夷狄蠻子。

    生怕娶了個夷狄婦,令家門蒙羞。

    金日磾看著他們,也是嘆了口氣。

    然後道:「都回吧……」

    回到門內,關上大門,金日磾就走回書房,將門推開,一個人影立刻迎上前來,拜道:「金公安好!」

    金日磾點點頭,道:「請坐!」

    「不敢!」那人連忙拜道:「我家主公還在等我回去覆命!」

    「也好!」金日磾揮了揮手,道:「請尊駕轉告貴主人,就說,今日之事已有結果……」

    「嗯……」那人連忙恭身頓首:「還請明公明示!」

    「那張子重,恐怕輕易不能屈尊他人之下……」金日磾閉著眼睛,回想著方才的種種,輕聲道:「不過,此子與吾等,卻是頗為相合……」

    「汝便轉告貴主:此子頗類驃騎當年,任性敢為,其志頗大!」金日磾緩緩的說道。

    其實,他在少年時曾見過那位驃騎將軍,那位軍神。

    對方的英氣勃發的姿態,給金日磾留下了深刻無比的印象!

    而今日所見,那位侍中公,在態度和精神上,簡直像極了當年的軍神!

    「諾!」對方連忙頓首:「必將明公之言,一字不漏,轉告主公!」

    金日磾點點頭,揮手道:「汝自回吧,吾就不送了!」

    對方再拜道:「諾!」

    便輕身退出房門,只留下金日磾一人,端坐在書房之中。

    他坐到案几前,低頭看著案几上的那本薄薄的小冊子,用帛書裝訂起來的文章。

    他輕輕打開,看著上面的內容:「政治不僅引起戰爭,而且支配戰爭,故而政治的性質決定戰爭的性質……」

    「果如當年驃騎將軍,意氣風發啊!」金日磾嘆道:「長安對他而言,或許太小了!」

    不過,這樣也好。

    未來,他遠征萬里,這朝堂之上,總得有人幫他穩定局勢吧?

    從這個角度來說,大家完全可以做朋友。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00:44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三節 對手(1)


    馬車嘎吱嘎吱的行走在黑暗中的長安街道。

    四週一片寂靜,只能聽到護衛的騎兵的馬蹄聲噠噠噠的踩過青石地板的聲音。

    張越坐在馬車中,低頭看著那位金家的小娘。

    「你叫少夫?」

    「唯!」少女連忙盈盈起身,看上去似乎很緊張的樣子:「妾身閨名少夫……」

    「讀過書嗎?」張越低聲問道。

    「回稟郎君,家父生前,曾教妾身學過《詩經》……」少女的小手,悄悄的抓緊了裙角,內心的緊張似乎達到了極點。

    沒辦法,長安城中誰不知道,張蚩尤的威名?

    而作為一個受過教育的女性,金少夫當然深知,自己的角色和地位。

    自她跨出叔父家門,上了這個男子的馬車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已經不由自己掌握。

    而全繫於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對方的喜怒哀樂,甚至決定自身的喜怒哀樂。

    在這一刻,金少夫的內心中,甚至出現了少姜公主的故事。

    少薑是春秋時期,齊景公的幼女,國色天香,美豔萬分。

    但,齊景公為了拍當時的霸主,晉平公的馬屁,而將少姜送去晉國。

    結果,少姜四月到晉,七月暴卒。

    而齊景公,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聞訊甚至立刻就派晏子,再送了一個公主給晉平公,生怕因此惹怒了對方,給齊國招來禍患!

    如今,眼前的男人,雖非晉平公,她叔父也不是齊景公。

    然而,她的內心依然忐忑與恐懼。

    「《詩經》啊……」張越卻是不知道這些,他沉吟片刻後問道:「讀的是哪家詩?」

    金少夫似乎有些羞於啟口,猶豫良久才道:「楚詩……」

    「哦……」張越讚賞的點點頭:「很不錯了……」

    「三家詩言事,毛詩言志,獨楚詩言天下!」

    「只是有些失之偏頗,文人習氣太厚,少夫女子讀之,倒也算是恰當!」

    當今天下,詩經學派,一分為五。

    除了後來的霸主毛詩學派以及現在的霸主齊、魯、韓三家詩外,還有一個往昔的霸主,現在已經衰落的楚詩學派。

    楚詩學派,算是儒門現在最特立獨行的學派之一了。

    其與思孟學派,堪稱儒家內部的兩個極端。

    思孟學派,號稱是孟子嫡系,傳續的是孟子的精髓。

    楚詩學派,則源於楚元王父子,號稱荀子真傳。

    而思孟學派是儒家內部最極端的原教旨諸夏民族主義者,他們高舉孟子的神主牌,高呼『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用夷變夏者』。

    在他們眼裡,四夷已經完全失去了身為『人』的一切權利。

    而楚詩學派,則是『有教無類』的代表。

    鼎盛時期,在楚元王父子支持下,這個學派的學者,曾遍佈天下,甚至深入交趾、日南和西南夷地區,傳播儒學。

    在張越看來,無論是思孟學派還是楚詩學派,都太極端了。

    一個是極右,一個是極左。

    幸好,現在掌權的不是這兩個之一,不然漢室麻煩就大了。

    但存在即合理,漢室也確實需要多種聲音。

    所以,張越也懶得去管他們。

    金少夫聽著張越的評價,盈盈一拜,道:「郎君說的是……」

    然而心裡,卻未必服氣。

    說話間,馬車便到了張府門口,停了下來。

    張越掀開車簾,伸出手來,握住金少夫的柔夷,很有紳士風度的道:「少夫,到家了……」

    金少夫聞言,小臉微微羞澀了一下。

    但她這種大家族出生的女子,早就接受過了良好的教育,沒有過多羞澀就提起裙子,悄悄用力抓緊張越的大手,跟著走下了馬車。

    張越牽著這個小姑娘的手,感覺柔若無物,光滑無比,宛如握上了一方溫玉。

    「萬惡的封建社會呢!」張越在心裡搖了搖頭,幸好,他已經不再是被統治階級了。

    不然的話……

    這時,府邸內,聽到聲響的田禾兄弟,立刻將大門打開,然後迎上前來,拜道:「恭迎主公回府……」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女被主公牽著,頗為詫異的看了看。

    「此乃少夫……」張越微微用力,將金少夫帶上前來,對他們介紹道:「爾等的主母,將來我不在長安,這府中事務,爾等皆當聽少夫安排……」

    「諾!」田禾兄弟連忙頓首,然後對金少夫拜道:「小人田禾(田水)見過主母……」

    金少夫聽著,內心宛如吃了蜜糖一樣,她回頭對兩個跟在身後的婢女吩咐道:「賞!」

    立刻便有人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禮品,賞賜給田禾兄弟。

    張越看在眼裡,微微點頭,便牽著金少夫的手,走進府邸。

    田禾兄弟連忙帶人上去,幫著金少夫的婢女、僕人,搬運東西。

    很快他們就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跟了上來。

    張越帶著金少夫,徑直走到自己的臥室前,然後才回頭對這個少女道:「往後,這裡就是少夫的家了!」

    「唯!」金少夫盈盈一拜,然後解下自己一直蒙在臉上的面巾,眨著眼睛,打量著這個全新的環境與全新的家庭。

    這也令張越第一次窺見了她的容貌。

    確實很漂亮!

    眼前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在這個西元前屬於絕對的大齡未婚女性了。

    漢律規定的法定結婚年紀,女性為十四歲,且國家規定,超過十六歲還不嫁人的女性,算賦以五倍徵收。

    若到了十八歲甚至二十歲還沒有嫁人,則可能面臨官府的強制分配!

    故而,西元前的女子,都很早熟。

    像是金少夫,就已經發育的很成熟了。

    身材雖然纖細,但該大的地方,沒有一個小的。

    幾乎可以稱得上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一雙丹鳳眼中,湛藍色的眼眸宛如秋水,娥娥雲鬢,青絲垂在耳畔,延頸秀項,皓質呈露,令人歎為觀止。

    可愛的鼻翼下,一張櫻桃小嘴,因好奇而微張,露出鮮嫩純紅的內裡,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而且,靠近細細聞之,還能聞到一股帶著少女清香的味道。

    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清純可愛的想法。

    與之相比,後世的奶茶妹妹,大約也不過如此。

    「看來,我大約要臉盲了……」張越輕聲一笑,想起了那個梗。

    「郎君說什麼」金少夫有些不太明白。

    張越哈哈一笑,輕輕摟住這個少女的身體,道:「一位名人曾經說過:吾不識妻美,概因吾臉盲而已……」

    ……………………………………

    翌日,清晨,陽光從窗檯之中落到臥室的地板上。

    張越睜開眼睛,低頭看著宛如公主般,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少女。

    微微的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深深一嗅,如蘭似麝的香氣瞬間充斥心扉。

    張越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果然溫柔鄉是英雄冢!」

    自步入政壇,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到這麼晚了。

    但……

    男人,不就是天生如此嗎?

    縱然孔子也說:食色性也。

    但,男孩和男人的區別是,男人知道什麼時候要工作,什麼時候該享樂,而男孩則分不清。

    張越輕輕的走下床榻,兩個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婢女立刻拿著張越的衣服,迎上前來,為他穿戴。

    張越見狀,微微搖頭,接過衣物自己穿了起來。

    他不是很習慣別人給自己穿衣服,那會讓他產生一種懶惰感,而懶惰是男人最大的原罪!

    穿戴整齊後,張越輕輕走出房門,對留在房中的兩個婢女吩咐:「爾等仔細伺候,讓少夫多睡些時候……」

    昨夜確實是一個有些稍微放縱的夜晚。

    年輕力裝的身體和久不知肉滋味的心理,雙重作用下,張越甚至稍微有些粗魯了。

    還好,類似金少夫這樣的大家族女性,早就學習過如何取悅和適應男人,加上張越還算體貼,所以倒也不算過分。

    張越才出門不久,金少夫就悄悄的睜開了眼睛。

    兩個婢女立刻捧著一件絲綢常衣上前,為她披上。

    「恭喜小娘,初做新婦!」一個一直守候在門口的,年長婦女走進來,對著金少夫笑著拜道:「願小娘昨日得孕,誕下子嗣,延綿張氏香火!」

    金少夫聽著,小臉微微羞紅,道:「多謝王姨美言!」

    對她來說,現在最大的目標和願望,便是生下子女,最好是兒子。

    只有這樣她才能有依靠和地位。

    「對了……」金少夫忽然道:「我聽說,夫君父母早亡,長兄因事夭折,全賴長嫂撫養、教育,才能成才!」

    「夫君侍嫂極重,即為張氏婦,我也自當前去給長嫂磕頭、奉茶!」

    「快快為我準備禮物……」

    「諾!」婢女們連忙拜道。

    金少夫又道:「還有,夫君乃是國家重臣,往後必有諸般人物,來府上拜謁,爾等必當切記,不可與外人往來,以免玷污夫君清譽!」

    「諾!」

    金少夫吩咐完這些事情,才坐起身來,道:「服侍我沐浴更衣吧!一會,我還需下廚,為夫君做飯!」

    不得不說,作為大家族的女性,確實是很厲害。

    幾乎不需要怎麼學習,她就已經明白,該如何做事了。

    ………………………………

    張越很快就聽說了金少夫在後宅之中的動作。

    聞言,他只是微微一笑。

    便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事情中。

    昨夜他聽金日磾說了有人想要學習新豐,玩公田抵押貸款的事情後,就將這個事情,列為自己的頭號大事。

    今天一起來,就派了田禾去找袁常打聽。

    算算時間,袁常那邊也該有消息了。

    「哼!」張越在心裡想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要玩土地抵押,而且涉及千萬以上資金,必然和長安城裡的那幾個權貴和大賈脫不開干係。

    而長安城裡,現在的權貴與大賈,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家。

    他們背後的人,張越也是清清楚楚。

    對高層的人來說,誰是誰的白手套這種事情,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

    只要知道是哪個在借錢,那麼幕後之人幾乎就是呼之慾出的事情了。

    說實話,張越還真的是很好奇究竟是誰,這麼大膽?

    要知道,他可不是過去的他了。

    他現在的威名,不敢說能止小兒夜啼,起碼也算是深入人心了吧。

    而能到現在,依舊屹立不倒的權貴,不可能有這麼蠢的人吧?

    要知道,這是在向他和他的新豐系統開戰啊!

    一旦被發現,幾乎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想當年,張湯和莊青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事情,就鬧到同歸於盡。

    而對方,卻明知道是這樣,還敢下場。

    只能說勇氣可嘉。

    或者說,情商太低!

    很快,田禾就回來了。

    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袁常。

    「老師!」袁常看到張越,首先就表示了恭喜:「聽說老師新得佳人,弟子誠為老師賀之!」

    說著便遞上了禮物一個被裝在了楠木匣子裡的幾套銀飾。

    白銀在現在的漢室的價值,可比黃金高多了。

    因為現在中國幾乎不產白銀,相反,有大量黃金儲備。

    故而,白銀比黃金更珍貴、更稀有。

    事實上,在明朝中期,西班牙白銀大量輸入前,中國的銀價一直高於黃金價格。

    張越卻只是掃了掃匣子裡的禮物,就讓田禾收下,去送給金少夫。

    「先不說這個……」張越讓袁常坐下來,然後問道:「汝可打探清楚了,到底是誰在這其中搞鬼?」

    袁常聞言,先看了看四周,然後湊到張越面前,低聲道:「老師,弟子已經打探了明白了,應該是東市的王家和戚裡的趙家……」

    「王家……趙家……」張越玩味的笑了一聲。

    長安城姓王的商人很多,姓趙的外戚也不少。

    但能讓袁常如此小心,而且還有底氣做這種事情的人卻很少很少。

    張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知道了自己的敵人是誰?

    「難怪呢……」張越低低笑著:「有這樣的底氣,原來如此啊!」

    趙家當然不必說,這斗城裡,姓趙的外戚,還敢和他對台的,只有一個家族鉤弋夫人的外家!

    至於王家……

    張越冷笑著,道:「過氣的外戚,也敢騎在現任的寵臣頭上拉翔?」

    「真是稀奇!」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00:44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四節 對手(2)


    王氏家族,在長安城裡,有好幾個顯貴的。

    但,真正能算得上人物的,可以觸及權力核心的,卻只有兩個。

    一個是太子劉據的正妃,太子妃王須翁的母族。

    不過,這位太子妃本人與太子成親後,並沒有生育子女,按照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的政治原則,其幾乎就是下一位廢后的備選。

    故而,沒有外甥的太子外戚家族,在長安城裡一直很低調,幾乎是夾著尾巴做人。

    所以,就只剩下另外一個家族故王太后的外族。

    也就是當今天子的舅舅、表哥表弟們組成的王氏外戚家族。

    在當年,第一代蓋候王信還活著的時候,王氏外戚家族,確實稱得上風光無限。

    但,那位謚曰靖候的老大人,早已經作古多年,怕是連骨頭都爛掉了!

    今天的蓋候家族,與其說是權貴外戚,倒不如說是一條靠著過去榮光,狐假虎威的鬣狗。

    就靠著吃腐肉維生。

    這樣的渣渣,張越有些搞不懂了。

    是什麼給他們膽量,居然讓他們生出可以在這個事情裡獲利的錯覺?

    袁常聽著張越的冷哼聲,忙拜道:「老師不可輕敵!」

    「弟子來前,家父曾囑託弟子,轉告老師:王氏雖衰,卻也並非乏人,尤其是蓋候婦鄂邑主頗為厲害!願老師三思……」

    張越聽著,也忍不住神色嚴肅起來:「鄂邑蓋主?」

    「然!」袁常卻以為張越不知道這位帝姬的能耐,連忙介紹道:「當初,靖候(王信)病重,天子親臨其病榻,握其手問曰:君病重至斯,卻猶有堅持,可是有什麼放不下心的事情?」

    「靖候口不能言,只是一直望著其子受,不能瞑目!」

    「故陛下乃詔,以鄂邑主妻其子受,為鄂邑蓋主,靖候乃瞑目……」

    「鄂邑主入蓋候府,迄今凡二十年,蓋候家族上下大小事務,悉數皆由其所令,訾產暴增,據說便是大農也頗為忌憚這位殿下……」

    張越聽著,眼神迷離,問道:「此番王家參與?呵呵……該不會是姓丁的在狐假虎威吧……」

    袁常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臉懵逼。

    張越揮手道:「常啊,你替為師再去打探打探,看看主持此事的,是不是姓丁的人……」

    眾所周知,劉氏帝姬,除了少數人外,其他人都喜歡養小白臉。

    而且,和小白臉的感情還非常深厚!

    譬如已故的館陶太長公主去世後,遺願卻非是與結髮丈夫堂邑候陳午合葬,而是和歷史上最有名的小白臉,那位留下了綠帽子以及主人翁這兩個典故的董偃合葬。

    這真是丟光了老劉家的顏面。

    要知道,這位太長公主認識董偃的時候,已經六十幾歲了,而董偃彼時不過十七八歲……

    幾乎都能做對方的奶奶了!

    這位鄂邑蓋主,在現在關注她的人,沒有多少。

    但在歷史上,她卻成長成為了漢家朝堂上最有權勢的女性。

    因為昭帝即位時,當今天子的諸女全部撲街,只有她一個火種,故而霍光等大臣,迎其入宮撫養昭帝。

    由是,這位帝姬搖身一變,得以成為鄂邑長公主。

    而這位長公主在漢家歷史上,同樣成為了一個痴情之人。

    其去世後,選擇了和她的面首丁氏,而不是丈夫蓋候王受合葬。

    只能說,這漢家帝姬自有國情在此!

    而,根據張越回溯的史料記載,這位鄂邑公主殿下的面首,恐怕在此刻,已經是這位殿下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

    若此事,是他在主導,倒也說得過去。

    面首與小妾一般,都是吃的青春飯。

    講究的就是有機會撈一把,撈到多少算多少。

    「諾!」袁常微微恭身,領命而去。

    張越看著這個便宜弟子遠去,心裡面,卻已經開始在盤算了。

    「無論是不是姓丁在搞鬼,我都必須拿王家立威!」張越在心裡盤算著。

    至於趙家?

    打疼他可以,斬掉他伸出來的爪子也行。

    但若是要窮追猛打。

    那建豐同志上海打老虎的結局,就是張越的前車之鑑!

    鉤弋夫人在當今天子面前的地位,可是僅次於長生不死和擒單于問罪於長安的第三位。

    在事實上來說,老劉家的皇帝,雖然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拔鳥無情,但有一點要承認,當他喜歡某個妃子的時候,那是予取予求,呵護備至,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想當初,李夫人受寵,連大將軍長平侯衛青也要去捧馬屁,也要去奉承。

    更何況,這位鉤弋夫人,還是當今天子晚年證明自己依然年輕的證據。

    所以呢,對趙家,張越的態度只能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這威風就只能耍在王家和鄂邑公主的頭上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更是這個世界的現實。

    兩強相爭,倒霉的一般是周圍圍觀的吃瓜群眾。

    這就好比後世涼茶大戰,加多寶與王老吉打成一團,打著打著,和其正躺槍,莫名其妙的丟掉了大量市場。

    只是……

    不知道為什麼,張越總感覺不爽,念頭非常不通達!

    「趙家……呵呵!」他咬著牙齒,在心裡告訴自己:「若爾等不識相,將來有爾等好看的!」

    趙氏外戚現在依靠鉤弋夫人受寵,張越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但將來呢?

    新君即位後,趙氏是哪根蔥?

    區區先帝妃嬪外家,張越一根指頭也能捏死他們。

    ……………………

    此刻的長安城中,氣氛依舊緊張。

    雖然,戒嚴令已經取消了,但市面上依舊人心惶惶。

    在天子的封口令下,暫時大多數普羅大眾,壓根不知道建章宮的事情。

    無數流言蜚語,漫天飛舞。

    吃瓜群眾們一臉問號的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政壇的變化。

    而很快,一些事情就引發了人們的集體關注。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被僕人抬著,回到了府邸,隨即宣佈要『閉門讀書』,石家子弟立刻如驚弓之鳥,消失在長安的閭裡之中,連鬥雞走狗也不敢參與了。

    這可就真是太稀奇了。

    要知道,自從上一代的石家家主丞相牧丘恬候石慶去世後,石家的家風就一落千丈,甚至面目全非,在曾經的老家主鎮壓下,連玩個妹子也不敢的石家子弟,一下子就自由了。

    他們鬥雞走狗,博戲行獵,極盡奢靡之事。

    傳說石家的子弟,甚至連馬鞍也要鑲嵌黃金珠玉。

    整個長安城,到處都能見到石家子弟的威風。

    但,現在,一夜之間,彷彿老家主復活了,老石家的人一下子就龜縮了回去,連門都不出了。

    這可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太子諸官,幾乎全部被太常和宗正革除。

    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太子官吏被遣送回家。

    吃瓜群眾們哪怕再傻,消息再閉塞,現在也都知道了,太子出問題了。

    區別只在於,問題的大小。

    不過,很快就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關注和探究這其中的深層內幕了。

    因為……

    一個天大的餡餅,從天而降!

    天子諸官盡罷,據說從太子太傅一直到太子身邊的侍奉官員,十去七八。

    這意味著,一下子就空出了數百個位置。

    而且是數百個前途光明,錢途也光明的職位。

    瞬間上至公卿列侯,下至尋常士大夫,人人都是心潮澎湃,深感機會來了。

    尤其是那些近二十餘年才崛起的新貴們,人人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場。

    在這些紛紛擾擾的餘波中,丁少君怡然自得的,端坐在府邸之中,喝著今年剛釀的醇酒,小日子過的舒坦極了。

    「京兆伊於己衍果真是怯懦之人,好欺負啊!」丁少君得意的道:「不過稍微嚇唬了一下,其便拱手讓出了槐市的三間商舖!」

    那三間商舖,過去是周家的,日進斗金。

    自周氏被誅,其家產盡數充公,這三間商舖落到了京兆尹手裡,按照制度發賣私人。

    本來,每一間都可能需要數百上千萬才能拿下。

    但他靠著自己背後的蓋候家族,特別是鄂邑主的身份,直接以不過百萬的資本,拿下三間價值千萬以上的商舖。

    然後轉手作價兩千萬,賣給了大賈袁廣國,倒手之間獲利二十倍。

    也正是靠著這個操作,他成為了長安城裡新晉千萬大賈。

    「明公神武……」一個坐在他下首的文人阿諛著道:「此事之後,長安城中,誰不知明公威名?」

    「只是……」這文人低頭拜道:「臣聽說明公,欲在華縣效仿新豐,這會不會得罪那位?」

    丁少君聽著,卻是嗤之以鼻。

    「閣下太膽怯了些……」他微微沉吟,極為自滿的道:「當世欲求富貴,必須膽大!」

    「那位張蚩尤,即使再能耐,還能隔著京兆伊來打華縣不成?」

    「還能隔著鄂邑主,來對付吾?」

    「況且,此番,也不是吾一人如此……」

    他望著遠方的戚裡:「還有更多人做的比吾還誇張!」

    他還算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只是一個跟風之人。

    其他貴戚,那吃相可比他難看多了。

    甚至已經有人,準備落到實處了。

    那個張蚩尤,即使知道這些事情,要震怒,要報復,在丁少君看來這報復的鐵拳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畢竟,他上面有趙家頂著,下面也有很多公卿子弟。

    哪怕有事,他也能及時脫身。

    更不提,在他看來,他與其他人做事都很低調。

    而現在,那個張蚩尤又忙於太子之事,應該是沒空也沒時間來管自己等人。

    恐怕,他得等到大家把好處都差不多吃進肚子裡,才能反映過來。

    到時候,無論如何,不管怎樣,他都只能幫大傢伙來擦屁股,把事情的收尾收拾乾淨。

    大不了,自己吐一點出來就是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想要他現在停手,那是不可能的!

    幾千萬甚至更多的利益,就擺在眼前,誰能無動於衷?

    那文士聽著,卻是皺眉不已,本著盡忠的心理,他不得不再次勸告道:「明公不可如此啊!臣聽說,吳子兵法說:不合於國,不可以成軍,不合於軍,不可以出陣,不合於陣,不可以進戰,不合於戰,不可以決勝!如今明公雖然幸貴,有鄂邑主和蓋候家之勢可借助,然則那張蚩尤非比尋常啊!明公還是不要掉以輕心,以免禍患降臨!」

    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對方的威名。

    而自己的這位主君,居然膽子大到敢到他頭上動土?

    一旦被發覺,以對方的性格,雷霆般的報復立刻降臨!

    對於那位,文士深知,再怎麼過分的評估對方的能耐也不為過!

    想想都知道了,京兆尹於己衍,連自己的主君,這位鄂邑主的面首和白手套也能嚇唬的住,那位要插手京兆尹事務,還不是一個眼神,於己衍就跪下來了?

    更別提對方可不是過去的權臣!

    他在權臣之餘,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公認的大學閥,未來的公羊領袖。

    他的學術地位,是建立在一次次勝利,和一本本著述之上的。

    作為士人的他,自是清楚,這位張蚩尤在輿論界擁有著怎樣的能量?

    誇張一點說,那位張蚩尤已經可以呼風喚雨,能排山倒海了。

    丁少君聽著文士的話,卻是很不耐煩了。

    他只是市井出身,沒有什麼文化,靠著生了一副好皮囊和在市井練就的一番床笫本領,才博得了鄂邑的歡心,獨佔其寵。

    如今,雖然看似風光,但他同樣知道,這樣的風光恐怕維繫不了多久。

    鄂邑主現在寵愛他,但將來呢?

    年老色衰,體力不在,必定有更年輕的人取代他。

    不趁著這個機會多撈點,將來怎麼辦?

    那文士卻是大著膽子,想要繼續勸說,丁少君見狀,一拍案几,怒道:「閣下不必再勸了!」

    「旁人怕他張子重,我丁少君不怕!」

    他昂著頭,自己給自己打氣:「更何況,我聽說,法不責眾,如今長安貴戚,皆覬覦於此,紛紛謀劃,我與眾人行,那張子重難道還能只打我一人?那也太無賴了些!」

    文士見著,心中一嘆,暗道:「這丁少君,怕是要自取滅亡了!」

    「我不能與他赴死,得找機會,脫離丁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00:44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五節 基層冗官問題

    秋日的太陽,甚至比夏季酷暑之時,還要炙熱。

    尤其是中午時分,?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幾乎讓這個斗城變成了一個蒸籠。

    渭河兩岸,於是成為了很多人的納涼之地。

    很多人都選擇在此時,躲到柳樹下納涼。

    特別是,上次長安傷寒疫情之後,很多人就開始有事沒事,愛到楊柳樹下靜坐了。

    尤其是方士們,某些腦洞比較大的傢伙,甚至以為,楊柳樹有靈,久坐能增進修為,甚至可以得道。

    於是,這長安城裡的楊柳樹,一下子就成為了香餑餑。

    很多機靈的小商人,甚至從中找到了商機。

    在楊柳樹密集之地販賣草蓆和叫賣豆腐腦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個小型集市。

    由之,大司農的視線也被吸引過來。

    經常能看到騎著馬的市吏,在渭河兩岸來回巡視。

    而在長安城東市靠渭河的岸邊,因為毗鄰公車署與尚冠裡大道,由是成為了長安士子們的聚集點。

    每天,都有數百士子聚集在此,談詩論賦,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一個個嘴炮政治局,隨之誕生。

    各種觀點,交匯於此。

    無數消息,也在此被傳播出去。

    「聽說了嗎?」一顆楊柳樹下,數個士子,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雒陽的張三郎,前些日子投遞去張宅的書稿,得到了回覆……」

    「啊……」聽者無不震驚,帶著羨慕嫉妒恨的神色,悠悠嘆道:「這張三郎如此好運,居然能得『那位』看重,怕是要青雲直上了吧……」

    「非也!」有消息比較靈通的道:「我聽說,只是得到了些勉勵之語……」

    眾人這才收起內心的酸澀,嘆道:「即使如此,也很幸運了啊!」

    是呢,在京士子,誰不是在長安斗城掙扎數年、十數年,想要一展胸中抱負,結果,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只能黯然而去。

    僅有不過百分之一的少數人,能夠幸運得到機會,被貴人舉薦。

    不過,幾乎所有人,在最終失望之前,都會以為自己是那百分之一。

    「那張侍中是如何勉勵張三郎的?」有人按捺不住問道。

    「在下倒是有幸看過張侍中的評語……」一個高高瘦瘦的士子輕聲道:「侍中在張三郎的策文之後,寫道:讀君策文,聞君有高雅之志,卻陷於微寒而頗為困頓,似有棄志之念,甚為君憾之,昔者仲尼語子罕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若君志向高遠,何嘆微寒!?吾聞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人不在貧,有志則名,其與君勉之!」

    眾人聽著,都是眼神怔怔,恨不能自己的書稿上,也能有這樣的一段評語。

    良久,才有人嘆道:「吾今日始知,張侍中之賢,果如君子!」

    更有人喃喃自語:「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孔子之教,何其大哉!」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喊道:「嵩街的牛勝策文,被張侍中看中,如今,張府管家正在登門求請牛勝過府相會!」

    這個消息,立刻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砸進了所有人的心扉之中。

    「牛勝?」有認識對方的人,嘴角不屑,道:「此人身高不足七尺,貌醜膚黑,何德何能,竟能如此!」

    由之,很多人心裡都產生了牛勝都能行,我也一定可以的念頭。

    於是,無數詩賦與策文,如潮水般湧向張宅。

    ……………………………………

    張越此刻,端坐在閣樓之中,靜靜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緊張的不得了的男人。

    他大約三十歲上下,身高可能不足七尺,至多六尺八寸!膚色黝黑,看不上其貌不揚,甚至稱得上有點醜。關鍵是,手上也長滿了老繭,錯非他身上穿著儒袍,張越都幾乎以為自己對面坐著的一個是農民或者匠人。

    事實上,其實也差不離多少。

    張越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位牛勝牛公子,在長安城日常的開銷,主要是靠給人做些零活,賺些伙食費。

    他甚至已經窘迫到了,連房子都要和人合租的地步。

    據說,與他合租的有七人。

    人窮志短,牛勝甚至都不敢抬頭看張越,他只是低著頭,連端上來的茶點也不敢看,生怕忍不住吃了,留下壞印象。

    張越見著,卻是笑了笑,道:「牛生不必拘謹,先吃點東西吧……」

    牛勝連忙拜道:「諾!」

    端起茶水就一口悶下去,差點噎著。

    張越看著,柔聲道:「閣下不要緊張……」想了想,張越決定先和他聊點別點,活躍一下氣氛,於是問道:「我聽說閣下是滎陽人?」

    「然!」牛勝答道:「小人是滎陽牛莊人士……」

    「閣下老師是?」張越又問道。

    「滎陽胡公……」談起老師,牛勝終於有了些自信,昂著頭道:「嗯師是韓先生門徒,曾事喬公……」

    似乎怕張越不知道誰是喬公,他介紹道:「喬公,北地豪傑,畜牧無數……」

    張越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喬姚!漢室最大的畜牧主和最大的農場主!

    據說,此人牧場常年蓄養牛馬數千,數萬頭羊。

    僅僅是牧奴,就多達五百人。

    靠著畜牧之利,喬氏在武威、九原之中,威名赫赫,是很多漢軍大將的座上賓。

    以至於,此人的名頭,連太史公司馬遷也聽說了,將之記錄在史記之中,成為貨殖列傳裡無數巨賈的代表之一。

    不過比起其他賈人,以畜牧業起家的喬氏的社會地位,無疑要高很多。

    甚至不被輿論歧視,可以公開的與大儒往來。

    畢竟,在儒家和法家的三觀裡,畜牧雖然比不上種田耕地,但也是正道。

    當然,現在喬姚先生已經作古,他那龐大的牧場,也隨著他的去世,而分崩離析,被其子嗣瓜分。

    武威至九原郡中,現在最大的牧場主,應該是姓王了。

    這也是漢室社會的一面鏡子。

    富不過三代,貴不過兩代。

    有漢以來,概莫如是。

    國家不遺餘力,費盡心思的拆散著大家族,肢解著大豪強,極盡一切手段阻止任何勢力在地方坐大。

    以此為基礎,建立起中央集權的統治。

    張越卻是放下手裡的茶杯,看著牛勝,道:「我觀牛生策文內容,頗有見地!」

    「地方基層,胥吏冗員之事,確乃國家弊端!」

    「牛生能夠洞見此弊,毅然提出,可謂君子也!」

    「不敢!」牛勝連忙拜道:「小人不過是略盡士人責任而已!」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越起身,道:「而天下興衰,士大夫之任也,故孔子有春秋之誅,誅亂臣賊子,誅不作為之庸碌之士也!」

    「牛君能洞見此弊,吾以為善,欲舉薦閣下為國家之臣,不知牛君願否?」

    牛勝聞言,大喜,連忙拜道:「在下惶恐,愧不敢當!」

    他試探著道:「能為侍中牛馬走,便心滿意足!」

    張越聽著,卻是嚴肅的道:「不然!春秋曰:臣無將,將則誅,人臣不該有私,故吾生平不養食客,不蓄奴婢,不兼田產!」

    開什麼玩笑?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他可不想開歷史倒車,去玩孟嘗君那一套。

    況且,所謂食客,其實不過是些牆頭草罷了。

    魏其候竇嬰和武安侯田蚡的故事,早就向天下人證明了,食客是有好處才會依附你,一旦有事,溜得比誰都快!

    牛勝聞言,一臉崇拜的看著張越,拜道:「侍中公義,在下感佩……」

    「只是,在下身材粗矮,容貌不佳,恐怕要辜負侍中好心了……」

    說著他就自卑的低下頭。

    當世天下,是一個看臉的社會!

    國家選取官員,有一項硬條件,要求應選者身高、五官達標。

    而長的俊秀的人,甚至會得到很多加分。

    譬如當初,平津獻候公孫弘第一次面聖,就因為長的好看,而被當今天子親眼相加,簡拔為官,從而開啟了他的傳奇人生。

    至於丑逼?

    不好意思,哪怕才華再高,也是沒有什麼機會的。

    張越聽著,卻是不以為意,道:「國家用人,豈在相貌?仲尼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傅說、百里奚、晏子,皆其貌不揚,然皆為當時名臣!」

    「當然,如今世風確有些問題,故而,要委屈牛君,暫時只能先去珠崖、詹耳或者鍵為、朝鮮為官,從一縣縣令做起……」

    乍一看,這縣令的起點,看似很高。

    實則不然!

    珠崖、詹耳、日南、交趾、鍵為、朝鮮,甚至朔方、九原等新疆土是出了名的地廣人稀。

    而且,因為如今漢室輿論風氣和傲嬌的士大夫們的緣故,所以,只有漢家移民和漢家官吏才算人。

    其他當地土著,大約相當於兩條腿走路的禽獸,是不會出現在編戶齊民的戶籍上的,更不會被統計。

    故而,相當多的地方,一個縣治下千把人。

    只相當於中原的一個鄉甚至一個大點的亭裡的人口。

    故而,邊疆地區的官吏要求相當低!

    在中原當過縣令的人,只要願意去邊塞,起步就是郡一級的主要官員,甚至太守!

    像張越的便宜弟子袁常,曾經拜陽夏人黃霸為師,學習法家。

    在袁常操作下和五銖錢開路的情況下,黃霸先是捐官當了右扶風的一個千石官員,然後通過運作,去了鍵為郡,直接當上了太守!

    所以,張越舉薦牛勝去邊郡當官,真的是不費吹灰之力。

    幾乎不可能有人有異議現在漢室邊郡,只要是人,都要!

    從來不挑三揀四!

    尤其是在南方的交趾、日南,當地的郡守們每次回朝述職,都只有一個要求,多給點人才!

    沒有人才,給點人也行!

    張越甚至聽說過,在邊郡的某些地方,一個縣令常常身兼縣尉、縣丞甚至鄉薔夫、游徼等職。

    沒辦法,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去邊郡,吃那些苦,受那些罪。

    尤其是,對傲嬌的士大夫們來說,去邊郡就意味著和夷狄打交道。

    這是打死他們也不肯幹的事情。

    牛勝聽著張越的話,卻是非常感動。

    如今這個世道,不以貌取人者,比鳳凰還少。

    內心對張越的感激,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甚至覺得哪怕是為了這個侍中官去死也願意了。

    何況只是去邊郡?

    當下,他便拜道:「在下深謝侍中知遇之恩,必當報以湧泉!」

    張越聽著,滿意的點點頭,對牛勝道:「這兩日,汝好生潤色,將策文重新寫一下,吾當代汝,上書朝堂!」

    漢室地方基層官吏的冗員問題,雖然現在還沒有辦法解決,但必須讓國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而牛勝的策文,雖然文字可能不是很華麗,但描述的問題,卻是觸目驚心。

    張越也明白,在事實上來說,其實現在儒生們天天嚷嚷的什麼對匈奴作戰,耗費巨大的事情,在這個問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因為,在事實上來說,漢家農民,特別是關東地方的農民負擔最重的那一部分,就是來自對基層官吏的俸祿攤派上。

    就像牛勝在他的策文裡說的一樣:今地方官吏,月俸六百,而民苦之日久,滎陽之民,以三十人養一吏,民皆哀嚎痛哭,有破產之傷。

    平均三十個農民,就要負擔一個百石官吏的開支俸祿。

    平攤到個人頭上,每一個月需要繳納額外繳納二十錢以上的算賦。

    而對匈奴的戰爭,反應到農民身上,也不過是一年二十三錢的算賦和馬口錢而已。

    就這樣,天下士大夫們就洶洶議論,紛紛鞭笞。

    但幾乎所有人都對基層地方,平均三十人甚至更少的人供養官吏的現實視而不見。

    別人可以當瞎子,張越不行!

    只是,這事情不是提出來,就可以解決得了的。

    這需要無數人的努力和無數人的奮鬥。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這龐大而臃腫的官僚結構,必須開刀了!

    再不開刀,隨著時間流逝,這個問題將會變得更加嚴重,更加無解!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4 00:45
第五百四十六節 蚩尤之怒(1)

    送走牛勝,張越特別囑託了一下田禾,讓他帶了幾萬錢,送去給牛勝安家。

    這也算是示之以恩。

    不過,地方官吏冗員問題,在現在來說,張越知道是無解的。

    他能提出這個問題,但無法解決他。

    因為,在現在的條件下,要解決它,必然得罪龐大的官僚集團。

    然後引發瘋狂反撲!

    王安石第二,幾乎無法避免。

    況且,以目前來說,漢室官府的高效與威權,也是建立在龐大而複雜的官僚系統上。

    裁掉地方親民官,即使不考慮政治上的影響,也要考慮會不會因此導致豪強坐大?

    譬如東漢就沒有了冗官問題,但東漢鄉村國家的命令,還抵不上地方豪強的一句話。

    自東漢以後,皇權不下鄉,地方成為了宗族豪強的遊樂園。

    那個時候,普通農民的命運,比現在還慘!

    最起碼如今,一般百姓有了冤屈,還能找官府傾訴,請求國家做主。

    所以啊,張越借牛勝的手,提出這個問題,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間。

    捅出這個問題,不是為瞭解決它,而是為了引發廣泛關注和思考。

    然後,適時的向天下介紹一下新豐模式。

    一種,將官吏俸祿攤派進工商稅收之中的新模式。

    再從尚書、詩經、春秋和戰國諸子的智慧裡找找依據理由,告訴天下人欲保農業,上策還是要徵收工商稅!

    反正,不管儒法,不是嘴巴上都說商賈壞死了嗎?

    現在,加重稅於工商,就是為了搞死他們,同時保護國家的根本農民。

    張越相信,到時候,天下人的觀念是可以被扭轉過來的。

    實在扭轉不過來的,也沒有辦法。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歷史的車輪,從來不在乎自己碾碎的到底是什麼?

    不管是宗周的卿大夫世襲貴族,還是後來的地主豪強門閥世家,仰或者將來的壟斷資本家。

    統統都在那偉力之下,化為齏粉!

    所以,張越也就將這個事情,擱到一邊。

    集中全力來應對眼前的挑戰。

    他首先來到後宅,見了正在忙碌著的金少夫,道:「我將出門會友,少夫且在家靜候!」

    金少夫聞言,回過頭來,盈盈一拜,極為溫柔的道:「夫君但且出去,家中事務,妾身會打點好的……」

    「只是……」她略微羞澀的道:「妾身聽說,長嫂一人在南陵,想要前去磕頭奉茶,卻不知道該如何登門……」

    張越一聽,就知道這個女人終究還是缺乏安全感。

    畢竟,她在張家,根本沒有地位。

    只能算是一個『物品』,別說張越這個男主人了,就是其他家庭成員,恐怕也可以隨便對她怎麼著,而她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故而,去抱一個家庭長輩的大腿,就成為了最明智的選擇。

    這種心理,可以理解,想了想,張越就道:「待過些時日,我有了時間,就陪少夫回一趟新豐,向嫂嫂請安,為宗廟上香吧!」

    金少夫一聽,頓時高興的都要手舞足蹈了。

    為祖宗上香?這可是妾以上的家庭成員才有的資格。

    這意味著,自身的地位,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承認,這讓金少夫終於安心下來,盈盈一拜,道:「一切但從郎君吩咐!」

    張越看著她嬌俏可人的模樣,伸手抓了一下她的腰肢,觸手可及的溫潤之感,立刻傳到肌膚之中。

    他輕輕湊到對方耳邊,咬著她晶瑩的耳垂,輕聲調戲道:「待為夫回來,再來寬慰少夫!」

    金少夫立刻就羞的埋下頷首,滿臉通紅,以微不可聞的聲音答道:「諾!」

    事實證明,這男女感情,其實也是可以通過運動增進的。

    …………………………

    辭別金少夫,張越就驅車,來到了未央宮蘭台殿。

    在蘭台殿門口,張越直接遞上拜帖,對門房道:「請轉告御史中丞暴公,小弟張子重有事求見!」

    那門房聞言,嚇了一跳,趕忙進去稟報。

    不多時,暴勝之就親自出來了。

    「賢弟,今日如何有空來愚兄這蘭台?」暴勝之一臉疲憊的模樣,但見到張越,還是勉強打起精神,擠出些笑臉。

    甚至,內心深處,對張越感激不已。

    沒辦法,這一次,張越對他幾乎是有救命之恩!

    若天子執意要廢太子,那麼,他這個御史中丞,現在名義上的文官首領,就首當其衝了。

    最好的情況,也是自殺謝罪無論他是支持天子,還是反對天子。

    支持天子廢太子,則會被輿論鞭笞,天下唾棄,為了表明心跡,只能自殺謝罪。

    而反對,那就更可怕了,龍顏震怒之下,能准許自殺已經是邀天之倖!

    張越卻是長身而拜,頓首道:「此番來見兄長,乃是來向兄長求援的!」

    暴勝之一聽,嚇了一跳,這長安城裡,還有誰能惹這位張侍中的?

    還有誰能令其來蘭台求援?

    有這樣的人或者勢力嗎?

    或許,遠在居延的貳師將軍,有這個能耐。

    但貳師將軍從不插手朝中事務。

    他每次回京,只講一個事情我,李廣利,打錢!

    反正,國家是有錢也好,沒錢也罷,都得給他軍費。

    不給軍費,他就耍賴,甚至讓邊郡偽造一些事情給朝臣施壓。

    譬如幾年前,他回來要錢,當時公孫賀死活不肯給。

    於是,隔了幾天,居延急奏:匈奴騎兵二十萬,越過浚稽山,似是在向輪台而來。

    嚇得魂飛魄散的朝廷,連忙東拼西湊,給了他幾萬萬錢。

    然後,嘛事都沒有發生。

    事後朝廷才知道,匈奴騎兵當時確實越過了浚稽山,但總數不過三萬,只是沿著居延和輪台的漢軍邊牆繞了一圈就又回去了。

    但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因為天子一直是李廣利最大的靠山!

    所以……

    暴勝之連忙扶起張越,道:「賢弟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快快起來……」

    暴勝之敢打賭,要不了半個時辰,建章宮就會知道張子重去了蘭台因為某事找他暴勝之幫忙。

    到了晚上,天子就會派人來問他:暴中丞,今日張子重來找汝所為何事啊?

    到那個時候,他要是給不出滿意答覆,天子能把他罵個半死!

    甚至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了那位陛下。

    當初,義縱擔任右內史,就因為道路沒修好,惡了這位陛下,直接從寵臣變成罪臣……

    所以呢,暴勝之對任何涉及當今喜好的事情,從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眼前這人還是他的好朋友,好賢弟!

    張越卻是長拜不起,道:「請兄長為新豐做主,京兆伊放縱治下官吏,打著『效仿新豐之治』的旗號,行斂財之實,若被其得逞,新豐事業危矣,故而小弟不得不來向兄長求援!願請兄長秉公執法!」

    暴勝之一聽,睜著眼睛,看著左右。

    京兆伊於己衍,敢來得罪張毅張蚩尤?

    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但……

    於己衍跟他又不熟,暴勝之才懶得去管這裡面的彎彎繞呢?

    他只知道一個事實現在,新豐的建小康事業,是天子的重點關注對象,更是無數士大夫們的焦點。

    此事的成敗,嚴重一點,甚至能與社稷未來,江山穩固和天下興衰掛鉤的。

    任何涉及新豐『建小康』事業的問題,再小都是大問題!

    更何況,還是這位賢弟親自來告狀!

    必須查!

    必須嚴查!

    發現一個,處理一個,絕不手軟!

    至於,這裡面的其他問題?

    關他屁事!

    他是御史中丞,掌握的就是彈劾、糾核公卿大臣不軌行為的職責。

    當下,暴勝之立刻就義正言辭的道:「侍御史何在?」

    馬上便有一個御史官員,提著綬帶,急急忙忙的從蘭台中出來,拜道:「下官侍御史鄭惠恭問令諭!」

    「馬上傳本官的命令去京兆伊,問京兆伊:建小康,興太平,此天子之夙願,齊三代,配唐虞,此天下之共願也,京兆伊身為大眾之司,何故阻擾?著京兆伊立刻答覆,不然我將親表彈劾:京兆伊禍亂國家,擾亂天子聖意之罪!」

    這話可真是殺氣騰騰,連張越聽了,都為於己衍捏了一把汗,心裡面琢磨著是不是有些過於苛責了。

    但,暴勝之卻絲毫也不以為意。

    於己衍,誰不知道,忠厚老實,膽小如鼠,只是一個合格的官吏而已。

    而在漢室,忠厚老實就是好欺負的同義詞。

    膽小怯懦,更是等於在額頭上貼了一個字條我很好欺負的,不會反抗的。

    是個人都會忍不住有事沒事去踩一腳的。

    於己衍則完美的表達了這些設定。

    這些年來,三公九卿,但凡有點能耐的,誰不是拿著於己衍當出氣筒?

    要不是於己衍是太子的人,他早就坐不穩京兆尹的位置了。

    ……………………

    京兆尹於己衍,最近的日子不是太好過。

    因為太子系,幾乎全面崩潰,連帶頭大哥太子太傅石德,也被天子嚴厲訓斥,據說還打了三十鞭子,革掉了太子太傅之職。

    大哥都這麼慘了,小弟們更是淒慘無比。

    無數同僚,轉眼之間,就被太常和執金吾帶走了。

    聽說還有人連小勾勾都沒保住。

    這讓他這個京兆尹,真是一日三驚。

    他本來就膽子小,現在更是徹底變成了驚弓之鳥。

    對長安城的貴族們的要求,他現在已經不敢拒絕了。

    生怕惹惱了誰,惹來大禍。

    可即使如此,還是禍從天降!

    此刻,他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封公文,和那位氣勢洶洶的侍御史,有些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對方卻壓根不管不顧,惡狠狠的道:「暴中丞震怒非常,誓言必將追查到底!京兆伊好自為之吧!」

    丟下這句狠話,那位侍御史就揚長而去,留下一臉懵逼的於己衍。

    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公文,然後看向左右,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京兆伊怎麼就得罪了新豐?」

    左右都是面面相覷,吞吞吐吐。

    於己衍見了,終於忍不住一拍案几,道:「都給吾說清楚了!不然,本官就去向陛下請辭,爾等自己去承受張侍中的怒火吧!」

    被他這麼一嚇,其他官吏,才終於將事情說了出來。

    於己衍聽完,好險沒被嚇死。

    連手都發抖了!

    好嘛,長安公卿權貴們,想要發財,所以就指使下面幾個縣,打起『學習新豐』的旗號,打算玩公田抵押。

    好趁機發財,順便將國家的公田,變成自己的。

    這事情,卻被那位張蚩尤知道。

    於是……

    自己莫名其妙,又成了夾心餅乾!

    「爾等真是好膽!」於己衍提起綬帶,怒道:「這是自取滅亡啊!」

    對下面的人的心思,於己衍也明白。

    他們對新豐早就不滿了。

    主要是,新豐的事情,他們怎麼都插不上手,整個京兆尹上上下下,都沒有從新豐獲得半點好處,相反,還要受到來自新豐方面的強大壓力。

    各縣百姓和豪強貴族們,私底下都在議論說:「京兆伊全是酒囊飯袋,看看人家新豐巴拉巴拉……」

    就連配給制,別人也要拿新豐來對比,總之,在輿論口中,京兆伊不是廢物就是混蛋。

    新豐周圍的藍田、渭南、萬年、臨潼各縣,情況更加激烈。

    不止百姓腹誹,連地方上的官吏,也都是滿嘴怨言。

    京兆伊有司每次下去,都會被人當面質問甚至非議。

    所以呢,京兆伊有怨氣,而且是很大的怨氣。

    這些渣渣,恐怕未嘗沒有想要趁機給新豐一點點見面禮或者下馬威的念頭。

    但……

    於己衍掃射著他的屬官們,他知道,現在罵是沒用的。

    得趕緊做出決斷。

    他必須選擇,自己跟誰站隊。

    選那一邊當大哥。

    只思考了大約零點零一秒,他就做出了選擇當然是張蚩尤!

    除了這位張蚩尤,他還能選別人嗎?

    天子、太子、長孫會准他去選別人嗎?

    所以,於己衍立刻就道:「還不快給本官備車,本官要去張府負荊請罪!」

    「明府!」左右官員立刻激動起來:「不至於斯吧!」

    有人道:「明府何必如此慌張,如今貴戚與那張子重,勝負未知,我京兆伊坐壁上觀即可!」

    「蠢貨!」於己衍罵道:「爾等是天子之臣,還是貴戚之臣?」

    在他眼裡,這些渣渣,簡直蠢出了境界了。

    貴戚們想要渾水摸魚,他們就開方便之門?

    傻啊!

    沒看到當今天子,磨刀霍霍,早就想殺人了嗎?

    上次他宰了丞相後,就已經宰上癮了。

    這次借太子之事,清洗了太子系,卻無奈沒能抄家砍頭,這位陛下心裡面早就憋著氣了。

    現在這些渣渣蠢到去選擇和貴戚站隊?

    這是把刀子送給天子啊!

    他老人家恐怕正愁沒藉口!

    再說了!

    那張子重什麼時候輸過?

    傻子都知道,這條大腿最粗!

    也就這些笨蛋,傻到放棄大腿不抱,反而有怨氣!

    不過,這樣也好!

    於己衍深知自己的劣勢,他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才能和靠山的循吏,靠著大將軍提拔,才有今天,靠著太子信任才能當這個京兆尹。

    若能借這個機會,抱上那位張蚩尤的大腿,那以後的日子或許就好過多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若主人是睚眥必報張子重,以後誰還敢隨便欺負自己這個老實人?

    眾人卻都是被忽然振作起來,有了脾氣的於己衍嚇了一跳,這麼多年了,於己衍還是第一次如此有脾氣。而且,於己衍說的話,有些道理。

    但很多人,還是念頭不通達。

    特別是,一些拿了別人好處的官吏,還想要掙扎。

    於己衍見了,嘆了口氣,道:「爾等不給本官備車,本官就不去了嗎?本官自己走著去!」

    說著他就摔門而出。

    他是膽小,是老實。

    但也正因為如此,讓他總能在危險來臨前,察覺到危機。

    這一次也不例外,直覺告訴他,要抱大腿就要趁早!

    晚了,就是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3:12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七節 蚩尤之怒(2)

    站在嶄新的張府門口,於己衍望著那門口的人山人海,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最少有數百人擁擠於此,以至於整個張府前方的道路,都有些堵塞。

    「江夏方真,恭獻策文,願侍中點閱……」

    「淮陽賈允,恭獻詩賦,願侍中點評……」

    一個又一個,戴著進賢冠的士子,簇擁在一起,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毫無士大夫風度的擁擠在一起。

    人人手中,都拿著一份或者好幾份的簡牘,爭相恐後的向前擠過去,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都別急,都別急……」幾個下人打扮的男子,拿著手裡的刀劍,大聲喊著:「凡欲投遞文章之士子,請先去田家宰處令號排隊,按號次入府登記名諱、住址、籍貫及策文名稱!」

    「若有不按次序,不受號令者,休怪吾等無情!」

    喧嘩之間,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在人群前方出現,將一塊塊木牌,發放給那些擠在前頭的士子。

    於己衍看著這個情況,微微一楞,便叫來自己的家臣,囑咐道:「汝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侍中不是去未央宮告狀了?

    這張府門口,究竟是怎麼回事?

    於己衍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沒多久,他派去詢問的家臣就回來稟報導:「回稟主公,據說是張侍中昨日看了數十篇士子投遞的策文,然後一一給了點評和回覆,甚至還有一位士子,因策文寫得好,而被張侍中請入府邸當面談話,故而……」

    對方不用說,於己衍就已經明白了。

    在京士子,數以千計,他們在這長安城最大的追求就是希望自己的文章能被貴人看中,舉薦給國家。

    從而像前輩朱買臣、主父偃般,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實現人生的理想與抱負。

    故而在過去,這些人無時無刻的尋找機會,將自己的策文、詩賦投遞到長安城的列侯公卿之家。

    為了成功,這些人甚至願意省吃儉用,將所有的錢都省下來,只為了在某一天可以將自己的策文、詩賦抄錄數百份甚至上千份,然後投遞到他們能投遞的每一家公卿貴族之府。

    就像渭河上的漁夫一樣,人人都指望著這一網撒下去,能撈到魚,哪怕只是一隻蝦米。

    然而,通常情況下,平均每年只有三五個幸運兒如意。

    有些年份,甚至連一個幸運兒也沒有出現。

    但這些士子,卻是前仆後繼,絡繹不絕。

    一個人失望而去的同時,三個甚至更多的新人從關東風塵僕僕,來到長安。

    尤其是,函谷關東移後,每年從楓林渡和蒲津渡跟著各地上計吏與商旅入關的士子,都在千人以上!

    對這些人,於己衍非常熟悉。

    因為,他的本職工作之一,就是專門對口管理和約束這些士子。

    不讓他們在長安城搞一個大新聞。

    故而,於己衍很清楚,在這個斗城裡,別說向這個張子重這樣親自回覆士子策文還點評的人了,任何有點位置的人,哪怕是個商人,只要表露出哪怕一絲絲『求賢若渴』『不恥下問』的姿態,立刻就能讓這些傢伙前仆後繼,蜂擁而至。

    只是……

    於己衍有些不清楚,這張侍中為什麼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在京士子,良莠不齊,魚龍混雜。

    長安城裡的公卿們,人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們纏上。

    「難道這張子重自滿起來了?」於己衍在心裡揣測著:「大約就是如此了!」

    想想也能知道,這個侍中官,崛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崛起的過程又是如此的順利。

    幾乎可以說,連老天爺都在幫著他。

    而他卻年輕的很,據說連二十歲都沒有!

    比賈誼賈長沙第一次入京的時候還要年輕!

    年紀輕輕,驟然新貴,難免膨脹。

    只是……

    仔細想了想,於己衍又覺得似乎不太可能。

    他見過那位侍中官,也親眼見過對方的威風。

    在於己衍印象中,那位侍中官,雖然看上去年輕,但實則老成的可怕!

    「不管了……」於己衍將腦子裡的雜念甩掉,暗道:「本官現在自身難保,再琢磨這些,豈非杞人憂天?」

    便讓車伕驅車向前,打起京兆伊的牌子,直趨門口,士子們見到京兆伊的官車,紛紛退避。

    於己衍的馬車來到門口,立刻就有張府的下人上前來迎:「敢問明公何來?」

    「吾乃京兆伊於己衍,特來此求見建文君、侍中張公,煩請通傳……」於己衍立刻讓下人遞上自己的名帖。

    那張府的下人接過門貼,打量了一下那名帖,拜道:「好叫京兆伊知曉,我家主人,目下並不在家,府中唯有夫人在,卻是不好會客……」

    「夫人?」於己衍聞言,連忙掀開車簾,驚訝道:「吾怎麼不知張侍中娶婦!」

    那下人恭身道:「回稟明公,我家夫人乃是駙馬都尉金公族女,金都尉聞說我家主公無有枕席之侍,故以女侍之,主公心喜,愛憐夫人,故命我等下人,以主母相待……」

    於己衍一聽就明白了,原來是侍妾啊!

    長安公卿們最愛玩的就是這種遊戲了。

    有些人丁單薄的家族,甚至會特別從邯鄲、僰國,進口大批歌姬、奴婢,以義女之名培養,然後專門將她們拿來送人、攀附貴人。

    這是成本最低,見效最快的手段。

    不過……

    哪怕只是侍妾,因其侍奉的是張子重,張蚩尤。那地位,恐怕也高於一般公卿的正妻,更何況,她還來自金日磾家族,地位就更高了。

    所以,於己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道:「煩請足下通稟貴夫人,就說下官京兆伊於己衍恭問夫人安好!」

    「明公問候,下人一定通稟……」

    沒多久,那下人就從府中出來,來到於己衍面前,拜道:「明公,我家夫人說,多謝明公美意,感激不盡,願請明公入府,喝杯粗茶,飲些薄酒,我家主公應該就要回來了……」

    「多謝夫人好意……」於己衍滿臉堆著笑容,道:「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張越在蘭台足足待了兩三個時辰,一直待到下午,才起身告辭。

    之所以,要逗留這麼久,是他要給其他人留出時間。

    讓他們能有時間反應。

    步出未央宮宮闕,張越看著前方延綿不絕的列侯公卿宅邸。

    嘴角微微帶著笑意:「誰欲與我為敵,誰欲與我為友呢?」

    這可真是一道有意思的測驗題。

    面試對象是所有想要打著『學習新豐』幌子,而企圖撈錢的外戚貴族們。

    在張越看來,這是一道智商題。

    尤其是在現在,特別如此。

    他已經給出了充足的時間,讓大部分人都能確保知道,他們的事情已經被自己知曉。

    還冥頑不靈,還不想放手,還要頑固到底的。

    肯定是張越的敵人!

    更是蠢到無可救藥的笨蛋!

    這種渣渣,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搞死,說不定還能提升漢家貴族的平均智商,為天下減少無數冤案、慘案。

    至於那些在這個時候,沒有得知此事,不能做出反應的人。

    張越也只好對他們說聲抱歉了。

    而且,在張越心裡,這些人恐怕比其他人還要該死!

    有膽量下黑手,有魄力攪動風雲,卻對宮廷毫無關注。

    這種人的智商,恐怕已經掉到複數了。

    以他們的這點政治智商和敏感性,恐怕將來會死的無比淒慘,甚至禍及家人,還不如現在就撲街,或許可以保全妻女。

    在未央宮宮闕門口,張越磨蹭了一會,才上車吩咐道:「回府!」

    「諾!」驅車的車伕恭身應命,就要驅車離開。

    才走出宮門口,就有一個戴著冠冕的列侯攔下張越的馬車。

    「下官大鴻臚屬國都尉趙昌樂恭問侍中公安……」這位戴著列侯冠冕的男子,看上去高高大大的,似乎頗為強壯。

    而其官職也確實很強力!

    屬國都尉,這是漢家專門設置來指揮和管轄各藩屬、附庸勢力的機構。

    你可以將它理解為西漢版的北約總司令。

    位高權重,在四夷地區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只不過正因為如此,屬國都尉的正官,漢家向來會以歸義候來充任。

    就和米帝總喜歡任命些英國人、德國人、法國人當北約總司令一樣。

    但實際上,屬國都尉的實權,自元封以後就落到了麾下五都尉手裡。

    譬如范明友,就是以護羌都尉之職,直接對口管理羌人、湟中義從事務。

    而在長安的屬國都尉,存在最大的價值,就是吉祥物。

    拿來給四夷看的好好看,好好學,努力效忠天子,爾等以後也能到長安擔任屬國都尉,食祿兩千年,封侯拜將,光宗耀祖。

    而這位屬國都尉趙昌樂,張越知道他的來歷。

    甚至,還有幾分敬意,聽到對方的話,他就立刻讓車伕停下馬車,親自走下來,拱手見禮:「君候有禮了!」

    趙昌樂本人倒是無所謂,只是一個在長安城混吃等死的貴二代。

    但他父親趙光,卻是讓張越肅然起敬的英雄!

    趙光本是當年南越割據分裂政權的王族,是南越開國君王趙佗之孫,趙胡之弟。

    同時,他還是南越當年內部最大的親漢派。

    當年趙胡想要入朝長安,獻圖冊內附,他就是最大的支持者。

    在南越相呂嘉謀逆,殺死趙胡後,這位當時的蒼梧王就旗幟鮮明的和呂嘉為首的反漢賤種做堅決鬥爭。

    並在漢軍南下後,充當了帶路嚮導和引路人。

    漢軍於是勢如破竹,將呂逆一黨殺了乾乾淨淨。

    於是,天子封趙光為隨桃候。

    這個侯爵的賞格,可是漢家有史以來,對歸義候所能給的最大賞格和漢室的最高獎賞了。

    隨桃、隨桃,桃候是誰?

    項襄,又叫劉襄,高祖得天下秘密戰線最大的功臣之一,項羽身邊的臥底。

    故而,張越對已故的那位隨桃頃候,有著深深的敬意。

    他是真正的諸夏貴族,不私一家一姓之利,為天下一統做出卓絕貢獻。

    尤其是趙光歸漢後,長期擔任番禹郡守、交趾郡守和日南郡守。

    為合輯漢與百越諸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迄今,百越的很多部族,都有這位漢家列侯的祭祀。

    趙昌樂卻是一臉的惶恐,見著張越,連忙拜道:「下官此來,是來向侍中告罪的……」

    「哦……」張越揣著明白當糊塗,問道:「君候與吾素未蒙面,何來告罪之說?」

    「犬子頑劣,天真年少,不諳世事,為奸邪矇蔽,竟狂妄的意圖破壞侍中公『建小康』之大業!」趙昌樂低著頭,對張越長身而拜:「下官聞而震驚,已經重重責罰,並將這個不孝子送回了番禹,讓其面壁思過,還望侍中公海涵則個……」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趙昌樂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張越,心裡面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他就一個嫡子!

    換而言之,他就只有一個繼承人!

    若這個兒子死了,他百年之後,祖宗香火和封國就沒有人繼承和供奉。

    所以,雖然在得知自己的蠢兒子做出了這樣的蠢事後,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捨棄臉皮來到這個年紀比他小了足足一圈的侍中官面前低三下四的求情。

    張越聽著,卻是呵呵一笑,連忙扶起趙昌樂,道:「君候言重了,年輕人嘛,誰沒有個行差踏錯?古人云: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君候能明曉大義,本官非常感激,實在不敢當君候如此啊……」

    趙昌樂聞言,心裡面落下一塊大石,對著張越再拜道:「侍中深明大義,下官感佩至極!」

    張越看著趙昌樂的模樣,也是在心裡感慨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只是……

    從史料的記載來看,這位隨桃候恐怕終究還是被他那個兒子坑的淒慘無比。

    其去世後,屍骨未寒,他那個嗣子就在喪期與人淫亂,而被太常和宗正卿革掉了繼承侯國的資格。

    一個正直的諸夏貴族家族,就此失去了傳續。

    這樣想著,張越就動了惻隱之心,對趙昌樂道:「若君候願意,或可將令子送來新豐,本官正好要編組新豐郡兵……」

    軍隊是一個大熔爐,尤其是新豐的這個即將編組的郡兵。

    張越相信,哪怕是不可救藥的紈袴子,只要他進了軍營,就一定可以脫胎換骨!

    趙昌樂聞言,雖然有些捨不得,但,眼前這個侍中官開口了,他還敢反對不成?

    那不是給臉不要臉嗎?

    連忙道:「多謝侍中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下官回府後就讓馬上去追回犬子,移送新豐,侍中可以隨意調、教!」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3:13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四十八節 蚩尤之怒(3)

    趙昌樂之後,又有好幾個列侯貴族,找著各種藉口,來到張越面前告罪。

    這些人,都是些長安城裡有些權力的貴族。

    不過,審時度勢後,他們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甚至還有人在張越面前表演了一番『教訓紈袴之子』的戲碼。

    結果,當然是張越唱了一出白臉,好聲勸慰一番。

    而這也讓張越從未央宮到尚冠裡的這一段不足三里的路,走了差不多足足半個時辰。

    但馬車駛入尚冠裡大道時,張越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對車伕吩咐:「加速前進,回府吧!」

    機會已經給過了。

    但,只有聰明人才能抓住。

    現在,除了那些來告罪的人以外,其他人很顯然,都選擇了頑抗!

    特別是,趙家!

    張越低下頭,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趙家的人,這次可真的是沒有給他半點面子啊。

    這麼久了,趙氏連一個下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

    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有恃無恐啊!」張越輕笑著。

    趙氏確實是有足夠的本錢,在他面前自傲。

    小皇子和鉤弋夫人,就是他們最大的依仗和無敵的本錢。

    只是……

    「打不死你,還弄不殘你嗎?」張越在心裡冷哼著。

    若不給趙家一點教訓,往後,張越可還怎麼混?

    至於趙家之外的其他人……

    有一個算一個,張越一個也不想放過。

    …………………………

    半個時辰後,張越的馬車,就回到了家中。

    如今已是晚秋,故而,太陽照耀大地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

    張越回到家中的時候,太陽就已經西垂了。

    而且,氣溫也變得有些冷了。

    以至於就連張越在走下馬車的剎那,也不由得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衣物。

    一進家門口,田禾就迎上前來稟報導:「主公,今日有四百餘位士子來府投遞策文,臣已經按照主公的囑咐,將彼等的策文,分類擺放,存放在主公書房……」

    「善!」張越點點頭,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四百多份肥料呢!

    雖然質量遠遠不如太學生和其他今文鴻儒的弟子門徒的手稿。

    但也算是一個長期穩定的肥料來源了。

    更別提還能借此刷聲望,積攢名望。

    「此外,京兆尹於公在三個時辰前,來府拜謁,如今正在客廳……」田禾又道。

    「於己衍?」張越聽了,就笑了起來:「看來,咱們的這位京兆尹,還真是被嚇壞了!」

    講道理,其實,張越和於己衍只是平級。

    甚至在秩比上來說,於己衍還比張越高一級。

    張越的這個侍中官的秩比待遇,只是比兩千石,而京兆伊素來就是兩千石。

    兩者的區別,就相當於副省級與高官的關係。

    只是,官場上除了待遇高低的區別,還有權力的關係。

    更不提,漢家的京兆尹一直就是一個受氣筒。

    漢家歷史上,已經有好幾位京兆伊被權臣弄死了!

    最慘的還是昭帝時的京兆尹樊福,他被上官桀的兒子指使人當街射殺!

    死了,還沒有什麼結果和交代。

    不過,一個膽小怕事,同時還有些聰明的京兆尹,正是張越需要的。

    「走吧,去看看這位明府……」張越揮手說道。

    ………………………………

    於己衍此時,已經是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了。

    他在客廳,已經坐了很久很久了。

    張府的下人們,雖然對他很客氣,有求必應。

    就連那位張子重的侍妾也派人來問他有什麼需要沒有?

    但……

    一直沒有見著正主,讓他內心,真是七上八下。

    各種胡思亂想,擔驚受怕。

    沒辦法,於己衍很清楚,對方的能耐。

    那些貴戚或許還能在這個侍中官的強勢面前維持體面。

    但他這樣的循吏的生死,卻是完全可以一言而決!

    當今天子也不會在乎他的寵臣弄死一個京兆伊的事情。

    甚至說不定,還會拍手叫好。

    就像當年王溫舒、義縱、咸宣受寵的時候,想殺誰就殺誰,想殺多少就殺多少!

    早上處刑名單上報天子,中午批准執行的命令就已經從蘭台下發了。

    作為曾經見識過王溫舒威風的人,於己衍自入仕途,就是夾著尾巴做人。

    靠著謹小慎微,躲過了一次又一次風波和危機。

    他可不想,在這人生的晚年,卻落得一個身首異處,宗族傾覆的結局。

    所以,他此刻已經在忍不住的長吁短嘆。

    脖子,就像長頸鹿一樣,不時的眺望門外,兩隻耳朵,隨時保持高度警惕。

    門外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起身。

    雖然每一次,最終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是張府的幾個下人。

    但他不敢放鬆自己。

    就像現在,他又聽到了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

    他立刻條件反射一般的起身,身體微微前傾,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終於,這一次,他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但他看到張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剎那,他立刻一個健步就迎上前去,早已經在心裡面演練了無數次的腹稿當即脫口而出:「罪官於己衍,恭問建文君安!」

    說著他便脫下冠帽,頓首謝罪:「身為京兆尹,罪官不能早偵奸小之謀,愧對天下,愧對天子,愧對新豐父老!」

    這姿態,幾乎就和下屬犯了錯遇到來調查問題的上司一樣,近乎有些卑躬屈膝的味道。

    但,於己衍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

    負荊請罪,負荊請罪,姿態不做足,怎麼可能奢望得到原諒?

    再說,他可是看過了御史台那邊的公文了。

    御史台的意見,那可是殺氣騰騰,鋒芒畢露,就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京兆尹汝是干什麼吃的?國家每年給汝這麼多俸祿,哪怕是養條狗,家裡進了賊也知道吠吠幾聲!

    他要還不識趣,他自然知道,自己唯一的下場,恐怕就是去東市走一遭了。

    而自己的妻女、宗族,最好的下場,也是到居延去修地球。

    張越見著,卻是立刻笑著上前,扶起於己衍,柔聲道:「明府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於己衍一見這個情況,馬上就擠出幾滴眼淚,哭著道:「罪官失職,令天子大業,有夭折之險,誠惶誠恐,戰戰兢兢,不敢有幸,幾乎無顏再見侍中……」

    這演技,幾乎都快能拿奧斯卡了。

    張越見著,也是嘆道:「誰說老實人就沒有演技了?逼急了,老實人也可以演的很好嘛!」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23:13
第五百四十九節 蚩尤之怒(4)

    「明府不必太過自責……」張越微笑著,將於己衍扶起來,帶到坐席上,安慰道:「這種事情,明府也是不知的嘛,不知者不罪……」

    於己衍聞言,趕忙答道:「侍中寬宏大量,下官感佩!」

    心裡面更是多少踏實了一點。

    他最怕的就是張越驕橫,不管不顧,就是讓他負責。

    這還真不是於己衍自己膽小,而是他曾見過和聽說過無數類似的故事。

    當初,黃河在瓠子決口,洶湧的洪水傾斜而出將瓠子口下游南方的十六郡變為黃泛區,數百萬人受災。

    並在之後二十三年,一直氾濫於此。

    然而,這場超級災害,其實是人禍。

    因為,時任丞相武安侯田蚡的封地,在瓠子決口以北,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這個丞相阻止了當時的大司農鄭當時主持的救災事宜,給堵口工作設置種種障礙。

    他甚至公開宣稱,黃河決口是天意,誰堵口就是和老天爺做對,要被天誅!

    權貴們連幾百萬百姓都可以棄之不顧。

    別說是一般的同僚了。

    只要有需要,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的甩鍋。

    就像,莊青翟當年想甩鍋給張湯,結果被張湯拒絕,於是引發了之後的一系列的事情一般。

    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人相信並且確信這個世界都會圍著他轉的。

    就聽著面前的這個侍中官輕聲笑道:「只是,不知道明府打算如何處置華陰、臨潼、船等縣呢?」

    這些縣都是正在打算或者已經打算玩公田抵押的京兆尹治下縣邑。

    當然,其他地方,像是左馮翊、右扶風的轄區,乃至於太常治下陵邑縣,也未嘗沒有人在蠢蠢欲動。

    只是,京兆伊的問題,最關鍵也最急迫。

    因為,這些地方的公田多啊!

    左馮翊、右扶風這兩個轄區內,公田最多的一個縣也才五千畝。

    而京兆伊治下,因為天子幹掉了公孫賀父子,又清洗了槐市的子錢商人,各地公田數量都是大增!

    尤其是臨潼縣,當地的公田數量已經突破了兩萬畝!

    直接翻了三倍!

    如此數量的公田,還是就在長安附近的土地,誰能不眼紅?

    於己衍聞言,正要拍著胸膛保證,自己一定會嚴令地方,不許抵押公田。

    但,話到了嘴邊,他又生生的嚥了回去。

    他抬起頭,滿臉諂媚,看著張越,輕聲道:「下官唯侍中之命是從!」

    張越看著他,呵呵一笑,心裡面笑罵了一聲:「老狐狸!」

    於己衍看著張越的笑容,忽然感覺脖子上涼梭梭的,心裡面有些發毛,連忙再拜:「請侍中見諒,下官人微言輕,實在不敢自作主張!」

    張越這才點頭。

    於己衍說的是實話。

    這次參與其中的人,數量很多。

    除了趙家和王家外,其他一些在長安混吃等死的食腐家族也都參與其中,打算跟著大哥們吃點殘羹剩飯。

    而為首者的趙氏外戚,更是威名赫赫。

    別說於己衍,便是張越也不敢不嚴正以待。

    所以,其實京兆伊的態度和立場,根本是無所謂的。

    就算於己衍下令,下面的人也可以抗令!

    漢室官僚,可是很聰明的,很多人都非常善於利用規則。

    當年咸宣怎麼死的?

    就是被一個熟悉法律和制度的胥吏,帶到了籠子裡。

    連咸宣這樣的知法懂法的執法官吏,都能被人用律法和制度坑死。

    於己衍,又有何德何能,能與這些傢伙對抗?

    更別提,人家身後站著的人,給了他們最大的勇氣和信心。

    這些人,現在恐怕已經連法律都不放在眼裡了。

    張越微微笑著,對於己衍道:「明府今日回衙後,且先告知京兆伊上下:吾誓言必定追究到底,絕不妥協!」

    於己衍聞言,不明所以,問道:「侍中,這會不會太過招搖了?」

    「招搖?」張越嗤之以鼻:「本官何止要招搖!」

    「本官還要跋扈!」

    他鼻翼微微抽搐:「更要立威!」

    「不若此,旁人恐怕還會以為本官好欺負!」

    就連森林裡的老虎和草原上的獅子都知道,一定要守護好自己的地盤!

    必須用性命來捍衛自己的權益。

    任何入侵者和企圖染指自己地盤的其他同類,必須驅逐!

    更何況是人?還是政治生物?

    再說了,在現在,張越不放狠話,別人就不知道他已經知道此事了嗎?

    恐怕,大多數人都已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得到了訊息。

    他們也都做出了相應的判斷。

    並且差不多也都應該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所以,藏著掖著,反而會被人以為是軟弱可欺,說不定別人還會得寸進尺。

    扮豬吃老虎是很爽。

    但在另一頭猛獸面前示弱,別人恐怕會真的以為你好欺負,不僅伸爪子,連身體都會擠進來。

    所以呢,讓於己衍去傳話,就是要震懾他們。

    讓他們產生遲疑、產生思考,發生爭論。

    而趁他們遲疑和爭論的時間,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兵貴神速,政壇上也是如此。

    你的行動比對手行動快,就有可能佔領制高點,取得先手!

    於己衍卻是看著張越,思慮片刻,俯首拜道:「諾!下官知道了……」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選邊了。

    現在無非是更加徹底的用行動和態度來告訴其他人他的選擇罷了。

    「善!」張越看著一臉恭順的於己衍,非常滿意。

    這是一個極好極好的傀儡!

    對現在的張越來說,於己衍的地位、職位和資歷,都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當年先帝初初即位,晁錯資歷、地位、年紀都不足以擔任重臣,於是將開封候陶青推到前台,作為傀儡,充當木偶。

    於是得以頂著朝野壓力,實現了大部分政治訴求。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充當傀儡的目標,也會收穫很多。

    包括權力、地位、功名等等。

    就以於己衍而言,若沒有張越給他撐腰,在現在的情況下,他這樣的老實人,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做多久?

    而有了張越當靠山後,他就可以順利的假借來自張越的權力和人脈,坐穩京兆伊,甚至更進一步,成為九卿!

    所以,這是雙贏!

    張越得到了一個可以在朝堂上發聲甚至是施展抱負的平台,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節省他數年甚至十年時間。

    而於己衍呢,則得到了他從前不敢想像的強大靠山和資源。

    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在未來跟著張越出征撈一個列侯侯國!

    不過,張越還需要確認,於己衍到底有多聽話?

    他可不想像晁錯一樣,最後被自己的傀儡坑死!

    在先帝前元三年,正是時任開封候陶青給了竇嬰機會,讓竇嬰得以將本來已經被罷黜一切官職廢為庶民的袁盎運作入宮,面見先帝。

    第二天,晁錯朝服被腰斬東市,首級被袁盎送到了吳王劉濞面前,作為謝罪禮物和中央的誠意。

    所以,張越壓低聲音,對於己衍道:「明府,如今京兆伊上下有司之中,有多少人不太喜歡本官呢?」

    於己衍一聽,立刻就陷入了兩難之中。

    他清楚,這是投名狀!

    只要他說出那些人的名字,就等於和那些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徹底撕破臉!

    從此只能靠著眼前這個侍中官了。

    但……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在他來張府的時候,就已經自絕於貴戚們之前。

    貴戚是不可能放過他這個二五仔的。

    所以,其實也無所謂撕破臉不撕破臉。

    於是,沒有太多顧慮,於己衍就拜道:「回稟侍中,以下官所知,除京兆伊丞和京兆尉外,其他有司,對侍中都頗有微詞……」

    「哦……」張越點點頭,絲毫也不意外。

    京兆伊是長安城裡,反張勢力最大的大本營!

    不止是因為新豐的緣故,更因為,京兆伊在過去長期以來,一直是太子系的地盤。

    很多在博望苑混的開的人,最後都混進了京兆尹。

    更不提張越當初上任新豐,就特地去京兆伊官邸耍了一次威風!

    以漢人的性格,受到這樣的羞辱,不可能不嫉恨。

    故而,京兆伊上下有司,要是有親張分子,那才奇了怪了。

    講道理,要不是張越曾給於己衍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而這個京兆伊又素來膽小怕事,稍微換一個剛強點的京兆尹,現在恐怕都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不過,無所謂!

    京兆伊上下的官吏是個什麼德行?

    連京兆伊治下十二縣的百姓,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幾乎全是酒囊飯袋,貪官污吏,混吃等死的關係戶、官二代!

    一個能幹事的也沒有!

    這樣的一個腐朽墮落的官僚集團,壓根不值得張越對他們青眼相待。

    要知道,京畿地區,上一次興修水利,還是兒寬擔任內史的時候。

    兒寬去世十幾年,這些渣渣,除了吃喝玩樂,打著采風和巡視的旗號,公款旅遊外,還幹過什麼?

    沒有!

    他們甚至連貪污這種事情,都能做的極其失敗!

    除了拚命攤派和各種加征苛捐雜稅外,這些渣渣,竟沒有一個想過,要發展地方經濟。

    更別提什麼經濟規劃和民生安排了。

    連貪污都做不好的官僚,已經是不值得拯救了。

    「明府可能要受點委屈了……」張越輕聲道:「明日,御史台會彈劾京兆伊不作為,屆時,恐怕需要明府去天子面前,將有司各官的問題都講清楚……」

    「這……」於己衍猶豫了起來。

    張越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讓他捅破京兆伊衙門長期存在的種種問題。

    但問題是……這些問題和膿包一旦被擠破,天子和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京兆尹?

    恐怕輕一點,會以為他無能、昏聵,不能駕馭下屬。

    嚴重一點,甚至會覺得他這個京兆尹根本就是在瀆職!

    而且,一旦他這麼做了,他的屬官們,每一個人都將恨他入骨,甚至恨不得生食其肉。

    這些人背後的貴戚,更會將視為頭號敵人,必欲除之而後快。

    那些傢伙,可能動不了眼前的這個張侍中。

    但想要收拾他,卻是易如反掌。

    張越見了於己衍的模樣,知道以他的膽子,怕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叫他這樣的老實人,去主動做這種揭蓋子的事情,也有些難為他。

    便對於己衍道:「明府若是為難,那便寫個奏疏,陳述相關事實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情,本官會處置的……」

    今天晚上,他打算進宮一趟。

    趙氏外戚確實很威武。

    但,不是沒人能管!

    衛皇后就可以約束甚至召見趙氏家主進行訓誡和警告。

    當然,趙家可以不聽,反正有鉤弋夫人在,他們有恃無恐。

    但鉤弋夫人若是知道,他們這麼做,會怎麼想呢?

    張越很好奇!

    再一個,張越也很久沒有履行自己的侍中職責了,天天讓上官桀頂班,上官桀雖然樂在其中,但也終究辛苦不是?

    所以呢,張越打算入宮去履行一下職責。

    你有枕邊風,哥有養生湯啊!

    正好當今天子正在嚴查他身邊的宦官們,很多大宦官此刻都是人心惶惶。

    張越相信,只要自己稍稍表一個態,就會有人主動上桿子來表忠心的。

    而且……

    張越很好奇,若是天子知道了王家人在私底下打他的錢袋子,想挖他的牆腳。

    他的寶貝女兒,更是參與其中,這位陛下會有何感想呢?

    王家!

    呵呵!

    蓋候王信,或許在這位陛下面前,有幾分面子。

    但除了這位以外,其他姓王的和姓田的,對於當今天子對他們這些表侄、表侄孫是個什麼看法,他們心裡面就沒有點逼數?

    真當現在長樂宮的王太后還活著?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

    蠢貨!

    於己衍卻是看著張越,思慮良久,終於點頭,道:「下官謹遵囑咐!」

    「善!」張越看著於己衍,意味深長的道:「明府放心,鄙人絕不會忘記今日之事的,定有所報!」

    別的不敢保證,有一點,張越可以對於己衍做出保證,此事之後,京兆尹衙門就會成為他的一言堂!

    在朝堂上,再也不會有人敢隨意的拿他當出氣筒和背鍋俠了。

    當然,前提條件是於己衍得按照張越的意思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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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