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27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6 22:56
第五百五十節 宮廷秘聞

    隨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玉堂殿也就漸漸的空置了起來。

    天子御駕昨日就正式移居了溫室殿。

    溫室殿,是漢室宮廷裡最獨特的建築之一。

    和清涼殿一樣,都是古典時代中國皇室享樂的極致表現。

    這個宮殿群,連牆壁都用著昂貴的花椒和泥塗抹,據說這樣做的話可以保暖。

    而且,還能除味。

    好吧,張越有些不是很難理解西元前的宮闕設計師們是怎麼把花椒和保暖聯繫在一起的。

    事實上,溫室殿最重要的保暖措施是那幾道沿著宮牆挖開的溝壑。

    溝壑裡堆滿了木炭,有專門的宦官、宮女十二時辰,巡視和檢查這些溝壑的燃燒情況。

    既不能燃燒的太快,也不能太慢。

    總之,一切都需要符合規定的要求。

    而這只是保暖手段之一。

    此外,每一個殿堂中,都放置了大量不間斷燃燒的篝火盆,室內的所有門窗上,也都用被繡文服和屏風遮擋。

    所以,當張越步入溫室殿的門口的瞬間,就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了春天。

    室內的溫度是舒適宜人的二十四五度。

    而且,它會從現在開始,直到明年春三月,一直維持在這個溫度。

    「賢弟怎麼來了?」一直在溫室殿的外側宮闕值班的上官桀,聽到聲響,抬頭就看到張越,滿臉驚訝的迎上前來,問道:「可是有要事?」

    「只是想著兄長一人在宮中寂寞,故而入宮來陪陪兄長……」張越呵呵笑道:「此外,就是想入宮來看看陛下……」

    上官桀想了想,道:「也對!」

    太子據剛剛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差點被廢,這個和太子關係密切的侍中官緊張也是在所難免,所以,上官桀也沒有多想,就對張越道:「賢弟不必太過擔心,今天陛下心情很不錯,晚膳喝了兩盅燕窩湯,還在後殿打了一圈太極拳,如今正在批閱奏疏……」

    「勞煩兄長了……」張越連忙拜道:「愚弟不在宮中侍奉,陛下全靠兄長一人侍奉,愚弟確實有些慚愧啊!」

    上官桀卻只是呵呵的笑了笑。

    張越卻是問道:「對了,兄長,新侍中的人選已經確定了嗎?」

    上官桀道:「太常卿選了幾個候選,但陛下都不太滿意……」

    他看著張越,問道:「賢弟有合適人選嗎?」

    張越聽著,神秘的笑笑,反問:「兄長可有推舉的人選?這內舉不避親,兄長若有的話,愚弟一定支持!」

    上官桀聽著也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啊呀,賢弟太看得起愚兄了!」

    這侍中官的推薦,哪裡輪的到他說話?

    天子也不太可能因為他的推薦而選擇用人。

    不過,張越的這個態度讓他很受用,於是,上官桀道:「愚兄聽說,最近有些小人,意欲與侍中為難啊?」

    「跳樑小丑而已!」張越低聲道:「不足為懼,不足為懼……」

    「這就好!」上官桀明智的中止了這個話題,轉而道:「對了,賢弟!愚兄聽聞賢弟與長孫以及故匈河將軍趙公在著手準備為陛下御極臨朝四十七週年獻禮……」

    「不知道,賢弟那邊還要不要人?」

    「兄長有人才要推薦?」張越笑著道:「只要是兄長推薦的,愚弟這邊絕無意見……」

    「哎呀,那裡是什麼人才啊!」上官桀壓低了聲音,道:「就是犬子安,紈袴無禮,不學無術,愚兄頭疼不已啊!」

    「匈河將軍,素為我所敬,乃國之老將,愚兄就琢磨著,想讓犬子到老將軍門下學點東西,長點見識……以免將來,行差踏錯啊!」

    「這樣啊……」張越道:「既然是兄長長子,那便請其明日來愚弟府邸拿名帖吧……」

    「多謝賢弟!」上官桀連忙謝道。

    對上官桀來說,能將自己的長子塞到那個『為天子登基臨朝四十七週年獻禮』的工程裡,就是最大的成功。

    因為,這是一個極佳的露臉機會。

    更是他給上官安準備的最好的仕途起點。

    幾乎沒有更好的其他機會了。

    張越這麼給他面子,他當然也要有所回報了。更不提,上次長安傷寒疫情,他就是搭著張越的便車,狠狠的刷了一次聲望和名聲。

    也是那一次奠定了他擔任太僕的基礎。

    現在,太僕之位,對他來說,已經是十拿九穩。

    連天子都已經暗示他,讓他做好準備去太僕收拾爛攤子。

    所以,稍稍的想了想,上官桀一跺腳,湊到張越耳邊,道:「賢弟啊,愚兄多嘴提醒一下,不要忘記甘泉宮那邊的出身……」

    張越聽著,有些不明所以。

    甘泉宮指的是誰?張越心知肚明,無疑就是鉤弋夫人趙婕妤。

    但這位婕妤,有什麼了不得的出身背景嗎?

    張越不是很明白,以他瞭解和印象來看,這位趙婕妤是趙國河間人,當初天子巡幸河間,隨駕的一個方士告訴天子,他通過觀察天象和星相,得知河間有美人,而且是一個有著特異之處的美人。

    天子聞而心喜,於是派人去尋找,果然找到了一個美少女。

    此女天生雙拳緊閉,雖然十六七歲了,但依舊無法打開。

    但神奇的是,見到天子後,天子伸手一掰就打開來了,手心緊緊握著一枚小玉鉤。

    這就是鉤弋夫人的名號來歷,在民間,更多人喜歡稱其為拳夫人。

    想到這裡,張越忽然愣住了。

    天生雙拳緊閉?

    這不是天生畸形?

    但他見過鉤弋夫人,其雙手雖小,但也屬於正常啊。

    換而言之……張越抬起頭,看著上官桀,發現對方正滿臉微笑的看著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問題是……

    當年的鉤弋夫人,只是河間的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

    她和她的家人,是怎麼和宮裡面搭上線,合謀導演出這齣戲碼的呢?

    張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有些不是很難理解。

    他回溯的史料之中,對此的記述和描述也是相當簡略,幾乎是一筆略過。

    連那位方士的名字,也沒有記錄。

    這個疑問,讓張越很難受,於是他湊到上官桀耳畔,低聲請求道:「請兄長為我指點一二……」

    上官桀看著張越,又看了看左右,直到確認沒有人在盯著他,才壓低聲音,對張越道:「愚弟難道沒有聽說過,當初柏梁台災的故事?」

    「兄長是說……」張越目光怔怔:「夏侯?」

    柏梁台災,是夏侯始昌老先生這一生最大傑作和預言。

    幾乎堪稱言出法隨,說柏梁台要發生火災,就真的發生火災了。

    簡直神乎其神!

    上官桀的意思,很明顯,那位無名的,被史書和官方文牘忽略的『望氣士』不是方士,而是儒生,且是大名鼎鼎的公羊學派讖諱派領袖夏侯始昌!

    仔細想想,似乎可以解釋的通。

    當今天子,早在元封封禪以後,就對術士方士們有些不太相信了。

    但儒生們的災異預言,卻通過包裝,成為了某種形式上的政治正確。

    當今天子雖然不喜歡儒生胡亂講災異,但倘若是為他歌功頌德,為他舉證統治合理性,他是會相信的。

    所以,鉤弋夫人的受寵,除了她本身確實漂亮有手段,運氣也好,一下子就為天子生下皇子之外。

    十之八九,還有金錢交易甚至是政治圖謀在其中?

    但問題是,夏侯始昌老先生是魯國人,而且,這位老先生早就已經功成名就了,他怎麼和河間的一個普通地主人家,撐死了是官宦人家的趙家搭上關係,並且甘願為趙氏做這個事情?

    要知道,這個事情一旦被發現,那就是死全家的啊!

    欺君之罪,誰敢馬虎?

    看著張越的疑惑,上官桀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道:「當初,宮中有位黃門侍郎,姓趙名先,趙黃門死後葬於長安雍門外……」

    「趙黃門在入宮前,在河間娶有一妻,生有兩子一女……」

    「入宮後,趙黃門曾經擔任過柏梁台監……」

    「據說這位趙黃門曾與某位大儒有舊,關係莫逆,引為知己……」

    話都說到這裡了,張越馬上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他低低的感慨一聲:「原來如此啊!」

    原本他還以為趙氏是吃錯藥了,甚至精神錯亂了,才會做這種不智之舉。

    畢竟,得罪他這樣的寵臣和幸貴,哪怕是鉤弋夫人自己,恐怕也要衡量得失,權衡利弊。

    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是有備而來,根本就是蓄謀已久。而自己,恐怕早就成了趙家的眼中釘了。

    特別是這一次,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導致天子清查身邊宦官。

    說不定這其中就有趙家的朋友和故舊被連累了。

    「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啊!」張越感慨著。

    但……

    那王家又是什麼鬼?

    張越撓了撓頭,有些不是很清楚,王家和那位鄂邑主,摻和進來是為了什麼?

    只是單純的利慾熏心?

    但,知道了此事後,張越就知道,自己恐怕得調整一下部署和對策了。

    衛皇后那邊是不必去了。

    哪怕衛皇后訓誡了,趙家人也是不會聽的。

    在沒有嘗到苦頭前,趙家人是肯定會頑抗到底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00:07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一節 大忠臣張子重

    拜別上官桀,張越懷揣著滿滿的疑問,步入溫室殿的後殿。

    甚至差點撞到了門檻上。

    「侍中怎麼了?」侍立在門口的正好是郭穰,他趕忙扶住張越問道:「有心事?」

    「沒有……」張越笑了笑,答道:「只是方才聽說了,朝鮮的山參已經送到宮裡面,在下在思索如何給陛下做那山參湯……」

    自天子下令讓朝鮮四郡貢山參迄今已經快兩個月了。

    雖然朝鮮到長安的陸路交通確實很難走。

    在這個時代,要從朝鮮來到中原,需要走遼東走廊,穿越一個沼澤區。

    但海上交通,卻是很便捷。

    此時的渤海和黃海,洋流平緩,就連對馬海峽內,也是一片風平浪靜。

    朝鮮四郡之外的野人生番們,日子過不下去,就乘一個小舢板去倭奴列島找這個時候在倭奴島上的倭馬人打秋風,這是常事。

    棒倭之間的愛恨情仇,甚至早在萁子朝鮮時代就已經開始了。

    不過,在這一時期,並且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是棒子去慰問看望手無縛雞之力的倭奴親戚。

    而對漢室來說,通過從遼西半島到秦皇島之間的海上航路來運輸人員物資,已經成為了習慣。

    一個半個月前,桑弘羊下令,讓齊魯沿海的官船艦隊起航,北上去朝鮮半島周邊海域捕魚的先遣船隊,就是通過這一航線,前往的朝鮮海岸。

    只是現在,朝鮮半島開發力度很小,所以幾乎沒有個像樣的港口。

    船隊只能先停泊到遼西郡,等到明年春天,再前往朝鮮沿海捕魚。

    不過……

    張越聽桑鈞說,在現在,北上的船隊,就已經樂不思齊了。

    因為,他們在遼西的遼西灣沿岸找到了在齊魯已經無數年沒有見過的超級魚群。

    據率領船隊北上的船官和大司農隨船前往的官吏報告,遼西沿岸的魚群,多到隨便撒一網下去就能撈上幾十上百條,而且每一條都是又大又肥。

    更關鍵的是,這些大魚,全部都傻乎乎的,圍在遼西幾條河流的入海口,死活不肯走

    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地比較冷,而且,馬上冬天要來了,海水可能會封凍。

    故而,這些官吏紛紛請求,大司農趕在冬季來臨前,向他們輸送大量過冬物資和曬魚匠人、奴婢過去。

    他們打算在遼西郡不走了。

    至於朝鮮?

    等他們捕完遼西的魚群再說!

    而齊魯龐大的官船艦隊,聽說了這個消息後,頓時群情振奮,紛紛想要北上。

    沒辦法,官船衙門捕魚所得的利潤,有三成可以自留分配,作為福利。

    而且,他們的晉陞速度和捕魚量,直接掛鉤。

    換而言之,誰捕的魚多,誰就賺得多,升得快。

    這種又能賺錢,又能陞官,甚至還能賺妹子、房子的事情,自古以來,諸夏人民最為積極!

    商君變法後,在東方列國眼中素來是弱雞、戰五渣的秦兵,眨眼秒變虎狼之師就是明證。

    故而,從朝鮮開採的山參,通過海路,只用了一個月就送到了長安。

    速度已經不遜色於珠崖郡的燕窩了。

    郭穰聽著張越的話,立刻就道:「侍中真忠臣也!」

    張越微微一笑,道:「勞煩郭令吏為我通傳一聲……」

    「侍中言重了……」郭穰笑了笑,道:「奴婢這就去通傳……」

    「多謝!」

    沒過多久,郭穰就笑著出來了,對張越道:「陛下有請!」

    張越於是連忙跟上郭穰,通過溫室殿的宮闕,來到了天子辦公的溫室內殿。

    「臣毅恭問陛下安……」張越走進去,立刻就對正在案几前看著奏疏的天子拜道:「吾皇萬壽無疆!」

    「張卿來了……」天子卻似乎還在沉迷於奏疏之中,只是看了一眼就道:「賜座吧……」

    他拿起手裡的奏疏,一邊看,一邊問著張越:「卿夜入宮廷來見朕,所為何事?」

    「臣惶恐,聽說朝鮮山參已貢長安,故不敢拖延,星夜入宮來為陛下煲湯……」張越恭身稟報:「此外,臣還有個私事,想向陛下報告……」

    「承蒙駙馬都尉金公厚愛,不以臣卑鄙,以族女侍奉臣枕席,臣受寵若驚,不敢推辭,私下接受了金都尉的好意,只是,臣身為侍中,為陛下近臣,不敢有私,故特地稟報陛下!」

    天子一聽,就笑了起來:「愛卿真忠臣也!」

    「往後這種小事就不必來告訴朕了……」

    張越聽著,卻是拜道:「臣蒙陛下厚愛,用為侍中,已是惶恐,豈敢藏私?且夫,詩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先王之訓,臣不敢忘!」

    天子一聽,更加開心了。

    他對張越最滿意的,就是這個了。

    無論大小事務,都會報告。

    過去在新豐,每做一個決策,下一個命令,都會派人將副本送到他面前。

    最讓他高興的是,每隔十天,新豐方面就會送一份張越在新豐的質日報告給他。

    在質日之中,不僅僅詳細羅列了過去十天,這個侍中官在新豐的所見所聞和行程。

    天子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讓王莽派人去核實張越的行程、言論和政策,結果王莽的報告內容和質日報告完全吻合。

    現在,這個侍中官甚至連別人送個妹子,都要來他這裡報備。

    這不是忠臣,還有誰是忠臣?

    反正,天子執政四十幾年,見過無數形形色色,表面上說忠於他,實際上背地裡背著他各種挖國家牆腳,中飽私囊。

    獨有這個侍中官,是真的忠啊!

    看看!

    朝鮮那邊的山參,才運到長安不到兩天,他一聽說就連夜入宮來了。

    恐怕就是當年的長平侯衛青,也做不到如此恭敬和忠誠!

    既然是忠臣,很多事情,天子也不會避開張越。

    他拿著手裡的奏疏,對張越道:「卿先不急著去給朕煲參湯,先看看這個……」

    張越恭敬的上前,接過奏疏,打開來一看,發現上書者和他還有關係。

    正是他的便宜弟子袁常曾經的老師,現任鍵為郡太守黃霸的奏疏。

    奏疏內容呢也比較直白。

    夜郎王和滇王,通過鍵為郡官方表達了想要入朝長安的意思。

    而且,這一次和其他兩次入朝不同。

    夜郎王和滇王,都會帶上他們所在王宮的戶籍圖冊,打算獻給朝廷。

    其實,言外之意就是天子爸爸,請收下俺們卑微的忠誠,讓俺們也能成為漢人吧!

    在奏疏的最後,黃霸附錄了滇王和夜郎王的入覲奏疏請求。

    寫的可真是文縐縐的,看樣子,滇王和夜郎王都請了儒生潤色。

    張越將奏疏全部看完,心裡面差不多明白了。

    他看向天子,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自然是打算批準!」天子低著頭道:「只是朝野輿論,未必會同意啊!」

    夜郎王、滇王、僰王、祚君、且蘭王等等西南地區的君王,曾經數次或真或假的想要內附漢室。

    但是,漢家公卿和士大夫們,才懶得管他們真的假的呢?

    他們對這樣事情,只有一個態度拒絕!

    那裡來的蠻夷,也想高攀諸夏?也不撒潑尿照照鏡子?

    就連公羊學派,其實也不是很贊同肆意擴張,哪怕是夷狄主動內附,也有很多人擔心會加重人民負擔。

    畢竟,接受一塊新地盤,就要派官員前去組織開發。

    就要調集資源,就要組織移民!

    更可怕的是,朝堂還可能會將一批鴻儒丟過去,教化蠻夷!

    士大夫們只是想想這個事情,就已經感覺毛骨悚然了。

    特別是谷梁學派的士大夫們,連自己的鄉黨裡的窮光蛋,也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

    讓他們離開繁華的中原,跋山涉水去偏遠、落後的夷狄山區,去教授那些生番野人詩書禮樂?

    做夢吧,這是!

    總之儒生們本著自家的小算盤,素來是反對擴張的。

    當然,這其中也有當今天子曾經東一鎯頭,西一棒子,沒有規劃的隨意開戰的緣故。

    很多人都怕這位陛下,開疆拓土上了癮,又和當年一樣,打匈奴打著打著,屁股一轉,將朝鮮啊三越啊按在地上一頓胖揍。

    甚至跨越戈壁與大漠,隔著十幾個國家,揍了一頓大宛。

    「陛下,臣以為士大夫們會同意的……」張越微笑著俯首道:「他們會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的!」

    「若陛下放心,此事,請交給臣來辦吧!」

    說服輿論,確實有些難度。

    但現在的西南地區,早非曾經的西南地區了。

    每年可能存在的上百萬石甚至更多的蹲鴟、蒻頭,足以說服大多數人,同意夜郎與滇國的內附。

    當然,這需要技巧!

    對張越來說,他很清楚,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哪怕最激進的孤立主義者也贊同此事。

    而對張越而言,這或許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將他的昭昭天命和諸夏特殊論,推銷給天下人的好機會!

    孤立主義要不得啊!

    門戶開放和天下是諸夏的天下,才是真理!

    天子聽著,卻是正有此意,對張越笑道:「那就這樣吧,卿辦事,朕放心!」

    張越聽著這話,忽然感覺脖子有涼梭梭的,趕忙拜道:「臣謹奉詔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00:08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二節 財政問題

    將西南地區的事情敲定,天子的心情就變得很好了。

    西南地區,雖然士大夫們天天在他耳邊嗡嗡嗡,說什麼蠻夷之土,不毛之地,得之得不償失。

    一個個更是理由充分,證據充足。

    從政治、經濟和文化等n個角度力證兼併西南,對國家弊大於利。

    但皇帝這種生物,本來就對開疆拓土,有著無比旺盛的渴求。

    當今這位,那就更不用說了。

    好大喜功這個詞語,幾乎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能一下子就得到一塊土地,還是夷狄君王主動要求內附。

    這令他簡直跟吃了蜜糖一樣,心裡面甜滋滋的,爽的不要不要的。

    只是……

    他終究,早就不是建元和元光年間,那個剛剛登基,大權在握,意氣風發,以為世界只在腳下的君王了。

    已經步入人生晚年的他,在這個皇位上,坐了快四十七年。

    漫長的統治生涯,早已經讓他學會了計算經濟。

    所以,只開心了不過十秒鐘,他就又發愁了。

    「這開發經費,從何而來啊!」天子微微感慨著。

    滇國和夜郎國的君王,一旦進了長安,到了宣室殿,奉上國書,請求內附。

    即使只是名義上的內附。

    但只要批准,國家就必須撥款,對西南地區進行開發。

    首當其衝的就是道路的建設!

    戰國時期和秦帝國時代,秦人也曾開發過西南,還在當地修建了五尺道。

    這條道路,很是狹窄,但卻是西南地區最便捷和暢通的交通。

    唯一的問題是,時過百年,這條道路早就因為年久失修和地震、泥石流而變得四分五裂。

    雖然當年,在唐蒙和司馬相如的極力要求和主張下,漢家曾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來重修五尺道。

    只是終究時間太短,只修復了鍵為郡到夜郎國和武都郡的部分。

    現在,夜郎人和滇人上表內附,朝地圖戶冊,作為中央,最起碼也得投資將道路修起來。

    這也是西南列國們,之所以如此熱忱,想要內附的主要原因之一單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恐怕就是到了猴年馬月也無法將這個工程完成。

    可問題是,錢從哪裡來?

    雖然,現在他是很有錢。

    抄了公孫賀父子的家底,又抄了槐市的子錢商人們的家,少府終於能過一個肥年了。

    可是,這些錢很大一部分,都是動不得的。

    李廣利,早就對這筆錢覬覦上了。

    漢家邊塞駐軍,也確實需要這筆錢!

    尤其是一線的野戰部隊!

    掐指算算,從天漢二年以後,直到現在,國家都沒有犒賞過前線部隊了。

    這當兵打仗,維繫士氣,最根本的途徑,就是賞賜!

    大手筆的賞賜!

    在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崩毀後,國家也就剩下了這麼一條強力的激勵手段了。

    所以,天子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他非常清楚,伸手向外朝要錢,那是沒門的。

    外朝的士大夫們,都已經恨不得把少府內庫搬過去,補他們的虧空了。

    至於桑弘羊?

    假如不想逼死他的話,天子知道,最好不要再逼迫和壓榨他了。

    但沒有錢的話,等滇王和夜郎王來了長安,漢室卻拿不出錢來幫助他們修建道路,建設家國,恐怕,縱然內附了也會離心離德,這樣還不如不要他們呢!

    也是這時,天子才稍稍的體諒了一下士大夫們的困難。

    這國家這麼大,到處都需要錢。

    可漢家歲入就這麼點,實在是捉襟見肘啊!

    不過,他也就體諒大約零點零一秒,就將這種情緒拋諸腦後了。

    當了四十七年皇帝,他早就養成了「朕全都要!」的性格。

    就像打匈奴,他既希望能夠消滅匈奴,又希望單于能主動來長安跪在他面前喊爸爸,祈求寬恕。

    更像他的執政風格,既想要面子,還想要裡子。

    至於能不能實現?

    關他什麼事情?

    那麼多大臣公卿列侯是吃乾飯長大的?

    朕要做的事情,爾等不趕緊想辦法搞定,卻在這裡推三阻四,互相甩鍋,朕要爾等何用?

    統統去死吧!

    平津獻候公孫弘後,幾乎所有被他下獄搞死的三公九卿,都是因為無法滿足他的胃口而死的。

    張越卻是小心的打量著這位陛下的神色,看著他眉頭一皺,就趕緊趴下啦,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麼事情?」

    天子卻是扭過頭來,看著張越,眼前一亮。

    這個侍中官,不就是特別會搞錢的嗎?

    其在新豐,就靠著自己給的招牌和名義,就搞了那麼多錢。

    甚至他還聽說了,現在新豐工坊園裡的商賈們,幾乎是哭著喊著要砸錢進去。

    而那幾張不過是蓋了新豐縣衙官印的債券,更是一經推出就賣光了。

    換而言之,眼前就有一個懂經濟,會斂財的行家啊!

    「不瞞愛卿……」天子看著張越,滿臉期待的問道:「朕在發愁滇國和夜郎國的開發經營費用……」

    「如今國庫空虛,百姓困頓,而關中剛遭災害,實在是擠不出錢來!」

    「卿素來善通財之事,不知道可有對策,為朕解憂?」

    張越一聽,心裡面立刻就如同被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一般。

    漢室的財政問題,他現在已經多多少少知道了困境所在。

    總的來說,就是兩個瓶頸在制約。

    第一是,隨著土地兼併日益加劇,大量人民破產、逃亡,淪為他人奴婢。

    於是,就出現了漢書記載的所謂『漢武末年,天下戶口減半』的現實。

    除了關中這個劉氏基本盤,人口基本保持了舊有規模外。

    關東各郡國,人口年年銳減,戶口逐年減少。

    勃海郡,甚至出現了一年減少三萬戶的可怕事實!

    很多人都將這個事情,歸結於漢武窮兵黷武,戰爭死傷了太多青壯。

    但在實際上……

    造成這個問題的主要原因,其實就是地主豪強士大夫貴族們,貪婪無度,肆意魚肉百姓,兼併土地。

    於是,人口和土地,急劇下降,國家收入自然無以為繼。

    這其二,就是桑弘羊主持的鹽鐵衙門和平準均輸收入,日益減少。

    這也正常。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鹽鐵政策和平準均輸系統已經運營了三十多年。

    上至公卿,下至庶民,差不多都摸清楚了鹽鐵衙門的漏洞。

    而且,大司農下屬各地的機構,也開始日漸官僚化。

    鹽鐵產量這些年,非但沒有增加,反而開始下滑。

    就連質量,也越發的不堪。

    於是,形成了惡性循環。

    講道理,這其實是沒有及時轉型創新所致。

    桑弘羊和整個大司農機構都沒怎麼將精力放在提高生產效率和改進生產技術上。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漢室的鹽場和鐵礦、冶鐵爐,和三十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當然,這也不能怪桑弘羊。

    歷史侷限性嘛,畢竟,他也不知道,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而這兩個問題,張越都知道,是不可能輕鬆簡單解決的。

    現在,他也沒能力和資本去解決這兩個問題。

    再說,這位陛下恐怕也沒有那個耐心,去等著解決和改革這兩個問題後產生的效益來應付當前的局面。

    所以,張越在心裡微微盤算了一下,就問道:「陛下,不知道這開發和經營滇國與夜郎國,最少需要準備多少錢呢?」

    這個問題,天子自己其實也沒有研究過。

    但是,當初司馬相如和他談過這個問題。

    所以呢,他毫不客氣的張嘴道:「大概起碼需要準備至少五萬萬錢來當啟動資金吧……」

    「滇國和夜郎雖小,但地理位置與戰略位置都很重要!」

    「若要控制,並在當地設置官府,就要修通道路,建立官署,駐紮軍隊……」

    張越聽著,倒吸了一口涼氣,嘆道:「這麼多啊!」

    五萬萬錢,哪怕是對於漢家來說,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以張越所知,去年漢室全年的算賦收入,也不過二十五萬萬而已,相當於國家五萬分之一的算賦收入。

    若將其換成黃金的話,以現在標準的市場價格,起碼能換五萬金,相當於13噸黃金。

    哪怕在後世,也價值至少數十億,都夠修一條高速公路了。

    而以現在的平均購買力換算的話,現在漢室中產階級家庭的標準是家訾五萬錢。

    換而言之,這是一萬個中產家庭的全部財產總和!

    當然,對於頂級富豪和超級貴族來說,這筆錢其實也不算多。

    天子卻是看著張越也有些為難,便失望的問道:「卿也想不到辦法嗎?」

    張越聞言,看著天子,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說不行!

    因為,所有曾在這位陛下面前,親口告訴他:臣做不到的人,現在都已經gg了。

    微微琢磨了片刻,張越就拜道:「臣愚鈍,見識淺薄,暫時只能想到一個笨辦法,只是……」

    張越看了看左右,頗為猶豫。

    天子卻是只要聽到能搞到錢,馬上就龍顏大悅,立刻就對左右揮手:「爾等都退下,朕要和張卿獨對……」

    「諾!」郭穰馬上就乖巧的帶上左右侍從,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按照規定,必須在屏風後記錄君臣言行的一位史官。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00:08
第五百五十三節 天子的震怒

    等人都退的差不多了,張越才看著天子,問道:「臣聽說,少府抄沒了賊臣公孫賀和亂臣公孫敬聲以及陽石主等的宅邸後,一直將其保留著?」

    天子卻是奇道:「是有此事?但此事與卿要講的財政事務有何干係?」

    「陛下……」張越看著天子,輕聲道:「欲得五萬萬錢,恐怕就需要陛下割愛這幾座宅邸了……」

    「這幾個宅邸能賣五萬萬?」天子有些狐疑。

    公孫賀父子和陽石公主的宅邸,確實是很大。

    但,少府那邊估價,撐死了全部加起來,恐怕也就只能值個三千來萬。

    而且,這只是紙面上的數字而已。

    因為,這些建築全部在戚裡和尚冠裡附近,屬於貴戚區。

    素來也都是作為賞賜,給列侯公卿們的宅院。

    既然是賞賜,那就不值錢了。

    「當然能賣!」張越神秘的笑了笑:「不止能賣五萬萬,恐怕還能更多!」

    「不過,需要先將這些地方都拆了!」

    「拆了?」天子狐疑著。

    那公孫賀父子和陽石公主的府邸,在這個長安城裡也屬於超級豪宅。

    拆掉的話,能值幾個錢?

    張越卻是微笑著道:「當然不是全拆了!」

    「而是拆除其圍牆、庭院部分以及作為下人和後廚所在的雜役房……」

    張越對天子拜道:「請陛下取長安地方堪輿一觀!」

    天子不知道張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但出於對張越的信任,還是站起身來,走到背後的屏風前,將一塊掛在屏風上的布揭下來,然後對張越道:「這便是長安的堪輿……」

    張越上前,看著那副堪輿。

    這是一副被繪製在布帛上的地圖,很簡陋,只是描繪了長安街區的分佈和主要道路、城門。

    但作為重要的核心地區,尚冠裡及其附近的戚裡,卻都有著詳細的描述和標記,主要大臣和主要官署位置也做了重點標識。

    張越很輕易的就在其中找到了公孫賀的葛繹候府以及公孫敬聲名下的幾個宅院、陽時主曾擁有的幾棟宅邸。

    作為曾經的死對頭,張越自然對這些仇家的老巢,有著深刻印象。

    「陛下請看……」張越指著地圖上的公孫賀父子和陽石主的宅邸群,用手勾勒出一個三角形的地域:「賊臣等的宅院剛好都集中在戚裡東北,靠近尚冠裡大道的這一帶……」

    作為曾經的長安一霸,公孫賀父子在戚裡和附近的貴戚居住區,霸佔了大量土地。

    而,那些公孫賀父子的親戚、小弟們,也紛紛住到了他們的附近,由之在長安城的戚裡地區形成了一個公孫氏的樂園。

    天子看著張越的標識出來的區域,也是臉頰微微抽搐,罵道:「果真是賊臣!」

    從前他還不知道,現在被張越這麼一勾勒,好傢伙公孫賀父子和陽石主、諸邑主及其附庸們,居然曾經霸佔了幾乎三分之一的戚裡,附近的兩三個閭裡,也幾乎都被他們霸佔。

    等若是公孫家族曾經在長安城裡,擁有了一塊位置接近皇宮和武庫的基地。

    他們要是想搞什麼事,恐怕自己都可能被瞞著。

    張越卻是沒有接話,而是繼續道:「以臣所知,為了生活方便,公孫賀等曾經勒令京兆伊,將其家宅周圍的數個閭裡百姓遷走,令這一地區廢棄,成為公孫氏子弟遊玩和嬉戲的場所!」

    張越又在這附近的一個靠近東市的區域,畫了一個圈,然後將兩者聯繫到一起,轉身對天子恭身道:「陛下請看,以公孫氏及其黨羽為首的賊臣集團,曾將長安戚裡以及周圍地域,畫為己有,臣粗略估計,這一帶大約至少有一萬五千畝土地(漢制),如今是空置的……」

    「若陛下令少府卿牽頭,在這一地區,建設一個專門面向長安士大夫、官吏和富商以及關中豪強的住宅區……」

    「以臣愚見,起碼可以建造大小宅院千餘套以及數千套兩進標準院落……」

    「臣以為,起碼能售十萬萬!」

    一個漢室帝都,靠近皇宮和外戚聚集區,甚至就在外戚聚集區的房子,得賣多少一個平?

    一萬錢一平,這是最低價了!

    若是獨棟別墅,恐怕,有的是關東狗大戶願意為此砸鍋賣鐵!

    要知道,漢室的貧富差距,在如今已經臻於有史以來的最高點。

    富者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

    這些狗大戶們,紙醉金迷,鬥雞走狗,奢侈無度。

    為了一個僰奴,甚至可以一擲千金!

    對於很多人來說,哪怕只是為了買一張可以和外戚們當鄰居的門票,恐怕也是捨得拚命砸錢的。

    天子聽著,卻是有些恍惚,就這麼點地,就要建這麼多房子,能賣的出去嗎?

    而且是這麼高的價格!

    所以,他不免有些疑慮,看著張越問道:「卿確定能賣十萬萬?」

    要是真能賣這麼多錢……

    那……

    朕明年就把戚裡全拆了,將那幫外戚統統趕到尚冠裡和嵩街去,將此地全部建成房子賣錢。

    「臣願立軍令狀!」張越卻是拍著胸脯道:「當然,陛下若是能開恩,給此地的房子一個政策,臣保證不出半年就能全部售罄,且所得資金,只多不少!」

    「什麼政策?」

    「臣想請陛下許這其中的宅邸,每賣出一百套,可由認購人進行抽籤,抽一個特賜太學侍讀的獎勵!」張越小心翼翼的說道。

    現在的漢太學,可謂是光芒萬丈,乃是全天下人民嚮往之地。

    無數人打破頭,都想要送一個兒子進太學。

    可惜……

    太學生的選拔異常嚴格,且每年只選五十人,寧缺毋濫!

    不知道多少狗大戶、公卿列侯對此望而生嘆。

    若增加了這麼一個優惠政策,這些房子立刻就從帝都豪華五星級別墅,秒變帝都豪華別墅學區房。

    價值立刻就要翻上好幾倍!

    那些望子成龍的家庭,估計能為了這個名額而砸鍋賣鐵!

    天子聽著,卻是不以為然,直接揮手道:「若果真能賣這麼多錢,朕准了!」

    現在這個天下,五銖錢大神,早已經制霸一切!

    為了搞錢,他曾設立武功爵,公開明碼標價,進行叫賣。

    為了搞錢,他連三歲小孩子的主意也打上了。

    而漢家一直就有捐官的途徑,只要五銖錢或者黃金到位了,別說縣令,太守也能換!

    更恐怖的是,現在連犯了死罪,也可以拿錢抵罪!

    漢律更是明示天下:五銖錢面前,人人平等。

    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

    只要不作死,一般意義上的犯罪行為,對超級富商、地主和貴族,幾乎沒有什麼懲罰力度了。

    所以……

    在十萬萬甚至更多的五銖錢面前,這位陛下的節草,瞬間掉光。

    沒辦法,有錢才是硬道理!

    若是沒錢,皇帝算個什麼?

    秦二世,瞭解一下!

    張越聽著,卻是在心裡哀嘆了一聲,他不知道在西元前就放出超級財富收割機器房產交易和開發,是不是有些太過於沒下限了?

    但……

    不這麼做,又不行。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西南地區和平融入諸夏的歷史機遇就這麼白白錯失吧?

    再說了,在目前的條件下來說,能玩得起這種房地產開發的,也就是長安等聊聊幾個超級都市,財富聚集之地。

    不過……

    費了這麼大勁,繞了這麼大一圈,又丟了這麼多節草,張越自然是不肯就這麼白白的犧牲的。

    他看著天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只是……」他頓首道:「臣內心還有些擔憂,害怕,有公卿列侯,權貴人物,意欲染指其中利益,逼迫有司,讓渡權益,屆時事情敗壞,而罪責則皆在臣身……」

    天子聽著,點了點頭,道:「卿的擔憂,未嘗沒有道理!」

    劉家的外戚大臣關係戶們是個什麼嘴臉,他清清楚楚!

    旁的不說,當初竇太后和王太后活著的時候,這皇宮內外,少府上下的東西,在竇家人和王家人眼裡就像自己家一樣,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甚至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個。

    更誇張的莫過於當初館陶太長公主權傾朝野的時候,這位太長公主,仗著自己是竇太后獨女,他的丈母娘的地位,竟然連九卿的職位也敢拿出去私相授受給人!

    這些年來衛家、石家、趙家、李家的人,從少府、水衡都尉那裡,順走的物資錢財,也是無數計數。

    不過……

    天子隨即反應了過來。

    他看著張越,問道:「這長安城中,誰敢對卿下手?」

    張越的名聲和威風,他也略有所聞。

    長安城坊間別稱張蚩尤!

    這讓他聽了,也感覺臉上有光,畢竟,這是他提拔的大臣!

    但……

    現在這個長安城中讓人聞風喪膽,讓儒家大儒們戰戰兢兢的臣子,卻忽然擔憂起外戚權貴們……

    這裡面要是沒有問題,天子才不信呢!

    所以,他立刻嚴肅起來,看著張越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越是他一手發現和提拔起來的大臣,一直以來更是為他衝鋒陷陣,稱得上鞠躬盡瘁,竭盡全力,甚至可以說是死不旋踵了!

    而他本人的態度,也一直很明確張子重,是朕的臣子,是朕的親信!

    現在,有人居然敢搞這個臣子?

    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還是覺得他老了?沒用了?要死了?

    無論是哪個?都足以讓他火冒三丈,深深的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00:28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四節 告狀的藝術

    張越看著天子的反應,心知火候要把握好,不能太過心急。

    於是,他低著頭,一言不發,但神色卻是一副憂鬱至極的樣子。

    這就更讓天子深深的感覺自己的臉被人打的啪啪的響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伏屍百萬!

    說的就是這位陛下!

    他看著張越,逼問道:「卿為何不說話了?」

    「臣惶恐……」張越啪的一下匍匐在地上,頓首道:「臣不敢欺君,但又害怕,說出來恐怕會被以為是小題大做,甚至於意欲離間天家外戚……」

    「嗯……」天子聽到這裡,如何不明白?

    肯定是有那個混蛋,仗著自己是外戚,對這個張子重做了某種讓他無法接受,也無法退讓的事情。

    「外戚……」天子冷哼著,心裡面殺機浮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這皇室外戚,飛揚跋扈,目無王法,天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這幾十年來,他的外戚們,除了衛青、霍去病、李廣利外,就沒有一個能讓他省心的。

    很多人都曾仗著他的寵幸,在外面胡作非為。

    在一般情況下,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

    現在這個事情,卻是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的!

    這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張子重是一他親自發現和一手提拔的大臣。

    而且是預留長孫的輔佐大臣!

    而且,這個臣子,一直讓他很滿意,非常信任,甚至視若子侄一般。

    但現在……卻有人打上了張子重的主意。

    這是打他的臉,還要在上面踩一腳!

    萬萬不能接受!

    張越卻是趴在地上,連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他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說話比說話的效果要好一萬倍!

    曾經的公務員生涯,早已經讓他明白,在領導面前告狀,光有理是沒用的!也是要講技巧和手段的。

    畢竟,這天下有理的人萬萬千,誰沒受過點委屈?誰沒被人打壓過?

    遇到問題就找領導哭鼻子,哪怕領導願意給你做主,心裡面也會覺得你這個人不成大器,難當大任!

    小小事情,就知道告狀!

    從此以後,再想讓領導加擔子,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既得讓領導知道你的委屈和難處,還得不讓領導為難。

    對吧!

    畢竟,很多時候,你告狀的對象,說不定在領導面前,也有幾分薄面甚至比你面子大多了。

    怎麼可以讓領導難做?

    聰明的人,會知道,怎樣準確的傳達訊息。

    就像現在,哪怕張越將一切始末都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有什麼效果?

    撐死了,恐怕也就是天子會出面打個招呼,讓那些外戚們縮回去。

    縮回去有什麼用?

    躲得了初一,還躲得過十五?

    別人在暗,自己在明。

    想要對付自己,那些傢伙有的是手段!

    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事情埋下擴大化和爆炸的導火索。

    所以,本著弄死人不償命的想法,張越將腦袋深深的埋到地板上。

    天子看著張越,有些生氣的訓斥道:「愛卿不說,朕就不會去查嗎?」

    「卿難道以為朕是那種會護短的人?」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這位陛下,乃是漢家有史以來最護短的君王!

    他喜歡的臣子,不管犯了什麼錯,他都會護著。

    你看李廣利,每年收到的彈章,堆起來恐怕能磊成一座小山。

    但,任何對李廣利的指責,不管有沒有證據,統統只能是留中。

    外戚也是如此!

    不過,既然天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張越不好再遮遮掩掩,免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於是張越微微抬頭,拜道:「臣謝陛下厚愛……只是,臣覺得此事臣自己可以處置……」

    「身為人臣,臣不敢讓陛下為臣的事情難做……」

    「難做?」天子奇了,他笑了:「這世上還沒有能令朕難做的人!」

    自然,他也已經猜到了是誰了。

    現在,整個宮廷之中,能夠讓他難做的女人,只有一個鉤弋夫人。

    那個年輕的妃子,確實讓他很喜愛。

    在她身上,自己總能想起年輕時的風采。

    自然,愛屋及烏,趙家外戚確實有些稍稍跋扈。

    但……

    即使是這樣,趙家也不該,更不能將主意打到張子重身上!

    這是藐視他!

    這是羞辱他!

    目無君上!

    天子暗暗的握緊了拳頭,內心之中,怒火燃燒。

    他看著張越,輕聲道:「即使卿不說,朕也會查清楚的……」

    鉤弋夫人?

    好吧,他是寵愛不錯。

    但……

    張子重呢?

    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寵臣,一個能幹的臣子那麼簡單。

    他更是承載了他最後希望的人!

    雖然希望渺茫,但至少有個念頭不是?

    而這些日子,在這個臣子指導和服侍下,他通過種種方法調整作息,食補食療,身體甚至變得比去年還好一些了。

    在一個能讓他有望長生,至少長壽的臣子面前。

    區區一個妃嬪,還真是不夠看!

    正如他當初,在傳說中的黃帝飛昇之地,對著大臣們公開說的那句話一樣:「嗟呼!吾誠得如黃帝,吾視棄妻子如脫履爾!」

    這確實是他的想法,更是他內心深處的執念。

    劉家的君王,也素來如此。

    薄情寡義,刻薄寡恩,代代如此!

    不過,或許因為祖宗們太自私了,所以從宣帝開始,代代變情痴。

    哀帝甚至陷入了短袖之戀。

    張越卻是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可能會玩脫,於是恭身拜道:「臣無他言,只願陛下龍體安康,萬壽無疆,久視天下而已!」

    他頓首再拜道:「臣該去給陛下熬參湯了!」

    說著就再拜而辭。

    天子卻是看著張越的恭敬的身影,悠悠嘆道:「忠臣啊!」

    是啊,多好的臣子啊,寧願自己委屈,也不肯讓君父難做!甚至受了委屈,也還惦記著君父的養生!

    特別是那一句『久視天下』讓這位陛下,怦然心動。

    霍去病衛青之後,多久沒有見過如此赤誠之人了。

    想到這裡,天子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了。

    這麼好的大臣,還有外戚要下黑手,下絆子。

    這些外戚這麼做,完全是不顧朕的長壽大業啊!

    該殺!該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00:28
第五百五十五節 封侯非我意

    「這就是參湯?」天子滿臉疑惑的看著面前的那碗所謂的『參湯』。

    湯汁清澈,幾乎宛如開水。

    要不是鼻子能聞到那不斷散逸出來的特殊香味,他都幾乎要懷疑,眼前的只是一碗清水。

    「陛下,正是……」張越略帶驕傲的微微恭身,稍稍矜持的道:「此湯,臣以朝鮮所貢山參之中之極品切片,選以自扶荔宮中長大的母雞之雞胸肉,雜以枸杞、紅棗、生薑等調料,文火慢燉一個時辰,再以布帛過濾油漬……」

    當然,具體的烹煮方法,還要更複雜一些。

    特別是對火候的控制和轉換,只可意會而不能言傳。

    想當年,張越就是靠了這一手『特別善於烹煮各色養生食材』而在機關之中,頗有薄名,甚至還有友司領導慕名而來……

    如今,在被黃石之中的空間固化了許多能力後,他的廚藝更是已經達到了後世的名廚水準。

    在這個時代而言,這樣的廚藝,已經是bug級別的了。

    幾乎不可能有人能超越!

    天子聽著張越的介紹,再聞著參湯的香氣,不禁食指大動,於是拿起湯勺,嘗了一口。

    在參湯入口的瞬間,他的眼睛就不可抑制的瞪大,鼻翼微微抖動,這一瞬間,這位曾經嘗過無數山珍海味的帝王,只有一種感覺鮮!

    山參的香氣,瞬間擊倒了味蕾的一切防禦,而來自雞湯的鮮美,由之大舉入侵,瞬間擊垮了所有防禦,直抵中樞神經,大腦的多巴胺開始跳躍。

    整個身體的細胞,似乎都在歡呼雀躍。

    更讓他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之後發生的事情。

    參湯的湯汁,順著食管,流入胃中。

    於是,引發了一系列的身體反應。

    首先是雞湯之中的高蛋白分子,刺激胃部,加速分泌了大量胃酸,然後這些胃酸將參湯的營養全部分解。

    山參之中的皂苷分子與人參多糖以及其他物質混雜著湯汁之中存在的另外一種不明分子,瞬間被這位陛下的身體吸收。

    這種不明分子,混雜在皂苷和人參多糖之中,順著身體的血液循環,首先刺激了這位陛下本已經日漸衰老的身體細胞和內分泌系統。

    接著,中樞神經系統,彷彿被打了興奮劑一樣,立刻亢奮起來,已經逐漸萎縮的腦部,在這一刻重新煥發活力。

    而隨著,身體向他發出了一個來自潛意識的信號朕要吃!

    於是,在下一秒,這位陛下,這位讓匈奴四代單于畏之如虎,讓整個世界都在他的馬蹄下瑟瑟發抖的大漢天子,沒有半分帝王體統,端起山參湯碗,一口就喝了個乾乾淨淨,甚至還很沒有體統的伸出舌頭,將碗底也舔乾淨了。

    放下碗,他有些戀戀不捨的看了看已經連一滴湯汁都沒有的碗底,然後……

    他就站起身來了。

    在這一刻,他感覺精力無比充沛,彷彿回到了元光元鼎元狩年間的時代。

    至少在精神上是如此的!

    「朕……」他微微看著眼前的世界,他感覺,今天晚上哪怕不睡覺,恐怕明天也依舊可以精神奕奕的處理政務。

    這哪裡是什麼參湯?

    分明是仙丹!

    「朕今日方才始知……」他微微感慨:「養生之道,方為正道!」

    是啊!

    要知道這山參有這麼強,他何必去尋仙問道?

    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丟那麼多人?

    張越聽著,卻是微微的低頭,道:「陛下,養生之道,在於戒驕戒躁,凝神靜氣,故而參湯雖好,卻不可貪杯!」

    這參湯的效果,張越早有預計了。

    因為,他在這參湯之中,加了來自空間小溪的溪水。

    空間水的超級能力,他早已知道,用其烹煮食物,幾乎能最大限度的將食物的營養和作用發揮到極致,甚至可能還可以放大某些特殊分子的功效。

    證據就是那匹愛吃空間水的棕馬『細君』,雖然張越現在只是每隔幾天,餵牠一次空間水和空間秸稈。

    但這匹棕馬,卻已經長得神俊非常,才不過兩歲,就已經長得比它的祖輩,那些汗血寶馬還要高大!

    假以時日,以其血統和基因為本,未嘗不能培育出一種諸夏的超級戰馬。

    甚至,說不定還能成為重裝騎兵的坐騎!

    只是,暫時還不知道這種水,對生物是否有什麼副作用。

    所以張越也不敢多用。

    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副作用的了。

    而天子此刻,已經是興奮無比。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身體狀態了!

    現在,他感覺自己的精神飽滿的像是年輕時候,吃飽喝足後的狀態。

    他甚至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策馬出去狂奔一次。

    勉勉強強,按捺住內心的衝動,天子對張越道:「多虧愛卿,朕才能嘗到如此美味和如此神異的參湯!」

    「臣不敢居功……」張越連忙拜道:「此或上蒼神靈假臣之手,以獻陛下之事,乃在嘉勉陛下文治武功之事……」

    「不然,臣何德何能,可夢白頭翁教臣?」

    天子聽著,心裡面極為受用。

    無論這個大臣所講是真是假,有一點可以確信在喝了這參湯後,天子覺得,自己延壽至八十,已經是穩穩的了。

    甚至說不定,還可以挑戰一下北平文候張蒼的長壽記錄這位漢家公認的養生大能,足足壽一百零四歲。

    傳說,身故之日,依然眼清目亮,能算九章之數。

    只是想著,自己還可以至少再統治這個天下二十年,甚至再來一個四十年,他就只感覺朕的未來不是夢!

    匈奴也好,國內的士大夫中的緩則們也罷。

    都不過跳樑小丑,疥蘚之疾而已!

    當然……

    天子看著那個拜服在自己面前的侍中官。

    現在他內心之中已經徹底相信自己曾經的判斷了他確是神君指引的人!

    不然,為何這麼多年來,只有他一人能夠為自己帶來如此的驚喜和美好?

    想著這個,他內心的看法和想法,就已經徹底發生了變化。

    微微沉思片刻,他就招手,將郭穰喚到面前,吩咐道:「傳朕的命令給太常,令朝鮮和遼東,每月進貢山參,以遼東、朝鮮四郡獻山參故,詔免五郡田稅三年!」

    「諾!」郭穰連忙頓首領命。

    「再去告訴蘭台尚書令,立刻詔下廣陵,令廣陵王半年之內就國恭城!」天子繼續下令,本來他是給了劉胥一年時間作為緩衝的,但現在這山參這麼給力,那就不能再等了。

    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掌握自己手裡才行!

    至於那劉胥能不能在半年內完成遷國之事,那就與他無關了。

    將此事做完,天子就滿臉笑容的走到張越面前,扶起他,道:「卿獻養生之法,令朕大安,朕不得不賞!」

    「就嘉卿為關內侯,封為臨潼候,食邑兩千七百戶!」

    此話一出,滿室皆驚!

    眾所周知,如今,雖然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崩壞,但高階爵位,依然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特別是作為勛爵體系頂端的列侯與關內侯!

    兩者是所有大臣武將的共同追求。

    關內侯與列侯的區別,其實只在於一者不能世襲,要世代遞減,而一者可以世襲,傳給子孫,只是需要按照推恩令,代代分家產。

    所以,關內侯的地位,低於列侯。

    只是……

    食邑兩千七百戶的關內侯?

    有漢以來,有過這樣強大的關內侯嗎?

    更別提,直接以臨潼縣為號,這就太誇張了。

    臨潼可是一個縣,而且是京兆伊治下的縣。

    過去的關內侯,一般只是以鄉、亭的名字為候。

    以一縣的名字為號,這還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雖然,關內侯不同於列侯,列侯的封國,那是實打實的將很多封國的權力掌握在手裡的。

    關內侯則只是掛個名。

    但即使如此,也已經足夠震驚了。

    張越也被嚇壞了,趕忙跪下來謝道:「陛下厚愛,臣感恩不盡,只是臣不敢奉詔!」

    「臣自受陛下重用,簡拔於寒微之中,寸功未立,以受陛下隆恩,為漢建文君,已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若再受陛下厚賞,臣恐天下非議陛下用人!」

    「且夫,臣聞之,昔年大將軍長平侯衛青,初出邊塞,取龍城大捷,尚只得關內侯之賞;又將軍李息,鎮守天水多年,四為將軍擊匈奴,戰功赫赫,也不過關內侯之賞!」

    「兩將軍珠玉在前,臣不敢踰越!」

    「願陛下三思!」

    張越很清楚,他只要受了這個封賞,那就真的是要被架在火上了。

    邊塞將士們恐怕也都會憤憤不平。

    畢竟,無數人為國家出生入死,戰功彪悍,也不能得關內侯之賞。

    一個長安的小白臉,能懂點養生之法,就封關內侯?

    將士們誰肯服氣?

    列侯外戚,誰又肯服氣?

    當初欒大,身掛六個將軍印,拜為五利將軍,以方士而為列侯,還娶了天子的掌上明珠,衛長公主。結果呢?腰斬棄市!

    天子聽著,卻是不以為意,道:「臨潼候不必自謙!」

    他對左右道:「給朕扶起臨潼候!」

    張越哪裡肯,趕忙再拜:「若陛下真的愛幸臣,那臣請陛下將給臣的封賞,轉給將軍李息!」

    「李息將軍,為陛下,為社稷,為天下,出生入死,臣聞將軍曾直面單于大纛,身被七十餘創,死戰不退,元鼎六年,將軍持節坐鎮枹罕,建立護羌都尉衙門,教化蠻夷,撫慰軍民,大業未建,卻抱病身亡,臣甚憾之,素以將軍為榜樣!」

    「若陛下肯嘉將軍神靈,臣甘願捨棄一切爵位!」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0 00:16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六節 一讓名爵

    「李息?」天子微微愣神,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了。

    算算時間,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想到這裡,這位陛下就不免有些惆悵了。

    想當初,他剛剛即位,意氣風發,端坐於宣室殿上,想要大有作為,於是召時任丞相魏其候竇嬰問:「丞相,如今天下名將幾人哉?」

    竇嬰恭身而拜:「啟奏陛下,先帝臨終,遺詔命將軍李廣、程不識為未央衛尉、長樂衛尉,駐謁長安,保衛少主,又命將軍李息率軍屯句注,將軍李沮率軍屯飛狐,警備匈奴,以備外患,故臣愚以為,世之名將,大約以將軍程不識、李廣、李息、李沮為首!」

    那是他第一次聽說,這位將軍的名字。

    又了過了幾年,元光二年六月,馬邑之謀時,朝野公推領兵大將。

    御史大夫韓安國,極力舉薦時任雁門太守、句注將軍李息。

    甚至說:「非李息不足以統帥大軍,鎮壓內外!」

    於是,他便詔李息入京面見。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位將軍,漢家雁門關的擎天柱。

    將軍很高大,身高八尺餘,走路虎虎生威,讓他見而心喜。

    可惜,馬邑之謀,功虧一簣,圍殲單于於長城之中的計畫,因小事而洩露,匈奴主力在漢軍合圍之前,跳出了包圍圈。

    數十萬大軍集結,卻連匈奴人的毛都沒有摸到一根。

    朝野震怒,追責責任。

    作為主謀的大行王恢,毅然決然,抗下了全部責任,用自己的血洗掉了其他人的罪責。

    即使如此,其他參與者,也都被標上了不可靠、能力不足的標籤。

    也正是馬邑之謀,令他認識到,戰爭的形勢必須徹底革新。

    舊的大兵團會戰,在新的戰爭面前,已經不能勝任。

    漢軍必須走騎兵決戰,萬里遠征的道路。

    而要做到這一點,舊的軍事制度、舊的戰術運用和舊的戰略思想,甚至舊軍官和舊貴族,全部要拋棄掉。

    因為,他們不可能也跟不上新時代的發展了。

    事實也證明了他當初的判斷。

    那些曾經威名赫赫的漢軍大將,包括程不識、李廣、韓安國,全部在新的戰爭形勢面前被淘汰。

    習慣於內線作戰,不懂得騎兵運動、追逐的舊貴族、舊將軍們除了拉後腿,幾乎沒有作用。

    而衛青、霍去病、趙破奴、路博德等新時代的年輕將軍們,則完美的適應新的戰爭時代,發展出無數種讓人眼花繚亂的騎兵運用戰術。

    但,有一個老將,卻讓人刮目相看李息!

    元朔二年春,匈奴入侵遼西,從側翼撕破漢軍防禦,攻入漁陽、右北平,擊敗韓安國的軍隊,長驅直入肆虐整個北方,甚至威脅到了燕國和趙國的腹地。

    消息傳到長安,朝野恐慌,甚至還有軟腳蟹,嚇得想要求和。

    但作為君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被人用刀子逼著下跪求和的屈辱。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東守西攻。

    在東部戰場,他命令韓安國退守右北平的平剛城,借助要塞,堅決阻擊匈奴騎兵的進攻態勢。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匈奴主力攔在燕薊之外。

    同時,在西部戰場,漢室調集重兵。

    任命當時剛剛崛起的衛青為車騎將軍,率三萬騎兵,出雲中郡,沿著黃河北岸向匈奴的河南之地(河套)側翼迂迴。

    而在正面,李息統帥數萬步騎混合兵團,出代郡,做出向匈奴龍城攻擊的姿態。

    其實在最初的戰術設計中,朝堂上根本沒有人看好李息所部。

    哪怕是他這個天子,也沒有指望李息能有多大戰果,李息部能夠按照預定計畫,攻擊龍城,調動匈奴的河南部隊就已經是滿分。

    甚至在彼時,朝堂上很多人,對衛青部的期望,也只是吸引匈奴主力回援,解除右北平之困。

    至於奪取河南新秦中之地,恢復高闕,重建秦的防禦體系,那在當時只是一個夢,一個理想而已。

    當時,匈奴帝國如日中天。

    控弦四十萬的遊牧帝國,拳打西域,腳踢漢室,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一切挑戰,都曾被匈奴人打的粉碎。

    就連漢室也只能依託長城要塞和大兵團與匈奴騎兵進行區域對峙。

    主動與敵野戰,在很多人心裡,就是死路一條。

    縱然是他這個君王,心裡面也是七上八下。

    當時是,漢軍最強的拳頭,衛青所部的三萬騎兵中的七成士兵,是剛剛入伍,訓練不過兩年的新兵蛋子。

    所以,衛青陛辭之日,他甚至內心有著惶恐和忐忑。

    大軍出征,成敗未知。

    而漢室國運,幾乎全繫於這一次計畫。

    然而……

    衛青卻交出了一副近乎完美的答卷!

    一戰而下高闕,圍殲了整個河南地區的匈奴騎兵,戰陣數千,俘虜數萬,繳獲戰馬、牛羊以百萬計。

    而李息所部,也交出一副近乎到完美的答卷。

    只是當時,衛青的光芒,耀眼無比。

    在他的光輝之下,一切名將、戰將,都如同遇到神明的凡人一樣,平平無奇。

    哪怕是李息,在彼時也被衛青光芒徹底壓過。

    只比路人甲乙丙丁,稍稍高級一點,算是一個超級大兵。

    但現在,回過頭想想,李息在河南戰役的戰術運用和決斷,幾乎每一次都是如有神助。

    甚至可以這麼說,沒有李息,就沒有衛青的輝煌勝利。

    此役,李息所部出代郡後,沿黃河向南迂迴三百里,首先做出了威脅龍城的態勢,在吸引了匈奴駐屯在龍城和梓嶺的騎兵後,其本部主力出人意料的忽然繞過匈奴人在幕南的防禦,奇襲陰山,阻斷了河南之敵逃竄的路線,迫使匈奴人在倉皇之中只能集結重兵去防禦榆林塞。

    結果,衛青所部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奇襲梓嶺,得手後迅速直插匈奴腹地,三天之內騎兵急行軍八百里,渡過北河,攻陷鴻鵠塞,兵臨高闕。

    直到此時,匈奴人方才如夢初醒。

    但,已經無力回天了。

    因為右賢王主力,被韓安國軍團死死的纏在了平剛城到漁陽塞之間的數百里之中。

    而防禦河南新秦中的力量,不過是白羊部和樓煩部的一部分兵力。

    哪怕算上當時在新秦中的牧民,總數也不過五萬人。

    但卻已經被漢軍分割包圍在高闕以北、榆林塞以南的三百餘里的狹小區域之中。

    其各部的聯繫已經被漢軍騎兵切斷,逃竄之路也被李息所部堵死。

    到這時,河南戰役勝負已定。

    匈奴人滿盤皆輸。

    平剛城下的匈奴右賢王聞訊,氣急敗壞,立刻命令主力不顧一切與漢軍脫離接觸,南下救援高闕之圍。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兩天後,衛青所部登上高闕要塞。

    這個秦帝國的故土,趙武靈王的要塞,在百年之後重回諸夏。

    又三天後,李息所部突破榆林塞,重新佔領陰山,河南戰役結束。

    此役,漢軍的陣斬數量不算多,李息和衛青所部加起來,整的戰果只有三千七百多斬首。

    但是,戰略意義卻是毋庸置疑。

    它徹底改變了漢匈的攻守之勢。

    從此,漢軍掌握了戰略進攻的主動權。

    更重要的是,此役,衛青所部和李息所部,繳獲了匈奴人囤積在河套平原的無數戰馬、牛羊和不計其數的奶酪、皮毛。

    僅僅是牲畜數量就達百萬之巨!

    從此,一漢當五胡的時代來臨了!

    想到這裡,天子就微微動容。

    「朕是不是對李息太過苛刻了呢?」他在心裡想著,低下頭來他又看著眼前的那個侍中官。

    李息將軍病逝枹罕,已經差不多十三年了。

    換而言之,這位大將病逝之時,這個侍中官大約才咿呀學語,剛剛開始會說話。

    也就是說,這個侍中官與李息將軍無親無故。

    但他卻願意為了這個已經亡故十三年,差不多被世人遺忘的將軍,捨棄自己到手的爵位和食邑,換取對對方泉下神靈的褒揚。

    這真的,只能是崇拜者對偶像能做出來的事情。

    仔細算了算,李息將軍的戰功和戰績,也確實很耀眼!

    雖然遠遠比不上與他在同一時期活躍的雙子星衛青與霍去病,甚至也不如路博德、趙破奴。

    而河南戰役後,這位老將基本上退出了一線,只在後方訓練士兵,鞏固新疆域。

    但其生涯斬首數,確實很誇張,甚至遠超衛青、霍去病。

    其一生前後,算上匈奴人、羌人,加起來總斬首數超過十萬!

    其中羌人貢獻了八成以上!

    故而,這位老將並不被人認可。

    很多人都覺得,他在鎮壓羌人時獲得的戰果,換自己上去也能做到。

    微微在心裡想了想,天子就道:「既然愛卿執意要求,那朕便考慮,追封將軍李息……」

    「只是……」他笑著對張越:「卿得想清楚了!一旦如此,那卿恐怕,除非率師出征,獲取大捷,不然恐怕就再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一個關內侯,還是食邑兩千七百戶的關內侯,這其中的意義,不用細說,也能知道。

    一旦得封,那麼這個侍中官就立刻可以以此為基礎,在朝野之中建立自己的勢力。

    甚至可以少奮鬥三十年,提前完成別人需要十年、二十年才有可能建立的勢力!

    張越聽著,卻是義無反顧,拜道:「回稟陛下,臣早已經想清楚了!」

    「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

    「且將軍李息,臣確實極為敬服,願陛下嘉李息將軍神靈!」

    對張越而言,拿李息的名頭來推拒所謂的臨潼候的爵位,不僅僅是為了避免成為眾矢之的,更是他野心的直接體現!

    李息將軍在枹罕和天水郡、武威郡,有著無數擁泵和粉絲。

    護羌校尉衙門上上下下,幾乎都有受過他恩惠之人。

    藉著此事,張越可以與整個天水、隴西的軍民建立良好的感情。

    從而為將來,出征湟水打好基礎,做好準備。

    未來,新豐新軍訓練好了,當然要找個地方,進行磨合和鍛鍊,讓這些新兵見見血,在戰鬥之中成長起來。

    還有比羌人更好的磨煉對象嗎?

    沒有了!

    在張越的計畫裡,將來,他會將訓練好的新軍,輪番拉去湟水,與羌人交流。

    就像老山輪戰的pla,熱情款待猴子們一樣。

    而在交流中,新軍將士們,必定會飛快成長,並成為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

    天子看著滿臉真誠的張越,仔細想了想,追封李息,對他來說,不存在什麼問題。

    李息將軍的戰功,也確實夠格封一個列侯了。

    更不提,還有自己的寵臣,願意拿他的爵位來換。

    於是他道:「既然如此,那朕便詔太常和宗正,共議追封李息將軍之事吧!」

    「臣謝陛下隆恩!」張越重重的頓首拜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0 00:17
第五百五十七節 馬政與小弟

    走出溫室殿的時候,已經到了人定之時。(晚上9點至11點,亥時,古典中國更喜歡稱之為人定)

    夜色淒涼如水,黯淡的星光下,這個建章宮一片靜悄悄,只有風在低低吟唱,室外的溫度,已經降到了大約一攝氏度的樣子。

    確實有些冷了!

    張越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提起被放在溫室殿門口的驃姚劍,掛到腰間,就邁步向外走去。

    「賢弟不需要一個燈籠嗎?」上官桀提著一盞宮燈,出現在張越面前,將手裡的宮燈遞給張越,他就笑著問道:「聽說賢弟所煮參湯,陛下飲之龍顏大悅啊!」

    「多謝兄長……」張越接過宮燈,道了一聲謝,答道:「服侍陛下,這是愚弟的職責,不敢說好,但求陛下喜歡!」

    上官桀呵呵的笑了一聲,道:「賢弟過謙了,過謙了!」

    溫室殿中方才發生的一切,他都已經知道了。

    天子喝了這張子重的參湯後,據說幾乎返老還童,於是龍顏大悅,要嘉其為關內侯,還要給賜給食邑兩千七百戶!

    這個事情,差點沒讓上官桀嫉妒的發狂!

    他辛辛苦苦,勞累這麼多年,絞盡腦汁的逢迎這位陛下,十幾年的辛苦,到頭來還不如被人煮一碗參湯!

    這真是讓上官桀滿心不是滋味。

    還好,這個張賢弟婉拒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出來打招呼了。

    但在嫉妒之餘,上官桀無比清楚的知道了一個事情這就是這位賢弟,這位張子重張蚩尤,恐怕會變成朝堂上舉足輕重的重臣、權臣。

    只要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傳開,所有機靈的人,都該知道,自己必須去拍馬了。

    因為,從此這位侍中官,將在當今天子面前,擁有舉足輕重,甚至稱得上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說不定,人家一句話,就可以輕易而舉的決定一個太守甚至三公九卿,乃至於國家大策的廢立!

    所以呢,趕緊抱大腿啊!

    現成的大腿,還不抓緊抱住,難道要等大腿邊上全是人,怎麼擠都擠不進去再來抱嗎?

    到那個時候,恐怕想抱也不抱不上了。

    靠著拍馬逢迎,才有今天的上官桀,當然是聰明的。

    所以,他笑著湊到張越身邊,像下屬一般,輕聲問道:「賢弟啊,愚兄可能有幸將在年後出任太僕……」

    「賢弟也知道的,太僕為賊臣公孫賀父子把持二十餘年,上上下下,皆是彼輩之人,愚兄初初上任,恐怕力有未逮,且賢弟素來才智無雙,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意見,可以為愚兄參考參考?」

    這幾乎就等同於,舉起雙手,請求張越指導太僕事務了。

    對士大夫們來說,這種事情他們是死也做不出來的。

    但,上官桀早就把臉皮和節草丟光光了,所以也就根本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了。

    他現在只知道一個事情,這就是太僕事務和太僕未來的改革、改進方向,沒有這個『賢弟』的參與,就可能隨時有失敗的風險。

    萬一,自己上任後,有個事情沒做好,不對這個『賢弟』的胃口,人家在給天子煮參湯的時候,隨口提一句:「啊呀,上官桀這個人做事就是不靠譜啊,陛下您看,太僕的某某事情,就被搞成了這個樣子……」

    那他這個太僕,還坐得穩嗎?

    恐怕,得收拾包袱回家種田了。

    雖然,這個事情在現在來看,上官桀感覺是不太可能的。

    但萬一呢?

    再者,若能進一步取得對方支持,那他將來在太僕衙門,還不就是可以搞成一言堂,想做啥做啥。

    誰敢和他做對,誰就準備回家種田!

    張越聽著,自是清楚上官桀的意思。

    這宮廷和朝堂上,其實和民間一樣。

    大部分人都是捧高踩低。

    誰得勢,誰得寵,誰掌權,誰就是大佬!

    旁的不說,就連民間一個家庭內部,能賺錢的兄弟就比窮光蛋兄弟相對要更受父母喜愛,更有話語權和地位!

    所以,張越微微一笑,對上官桀道:「兄長言重了!」

    太僕事務,關乎漢家騎兵的未來發展。

    張越沒有理由拒絕插手和施加影響的機會。

    當然,不能太露骨,也不能太誇張。

    分寸要把握好!

    所以,稍稍想了想,張越就道:「以在下的愚見,兄長若要掌握太僕,做一番事業,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肅清賊臣公孫賀父子的餘毒!餘毒不淨,則禍患無窮,故孔子曰: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上官桀一聽,馬上誇張的拜道:「賢弟高見,賢弟高見!」

    這個事情,張越不說,他也會做的。

    但是……

    細細回味了一番張越的話,他的心中真是感慨萬千啊!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啊!」上官桀嘆道:「肅清賊臣公孫賀父子餘毒,好!好!好!」

    這個說法,可比他曾經計畫的要美妙和高端的多了。

    而且,更是掌握大義名分,可以藉機整合太僕上下的利器。

    誰不聽話,就可以將他打成『賊臣餘孽』,打入另冊,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這個旗號一打出來,就算太僕的舊有勢力,想要嘰嘰歪歪,也只能跪下來求饒了。

    「看來,吾也要加強文化修養,不能不讀書,更不能讀書不求甚解了!」

    想著這些,上官桀就再問道:「還請賢弟再指點一二……」

    假如說之前,他只是為了抱大腿,加強關係,現在,上官桀是真的向張越求教了。

    沒辦法,人家就是這麼犀利!

    一句『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口號和一個『肅清賊臣餘毒』的政策,幾乎完美的為他制定了掌握權力的基礎。

    「太僕三十六苑五監六廄,官吏牧民十有餘萬,又有官奴婢十餘萬,體系龐大,其中關節錯綜複雜,賊臣父子又長期把持太僕,造成種種弊端,愚弟聽說,甚至有官奴婢衣食不足,困頓而死,兄長若任太僕,首要任務,在於革除舊弊,令上下各有所安,起碼要令官奴婢衣食足,衣食足方能牛馬肥!」張越輕聲說著:「而欲要如此,非得精簡機構,淘汰官吏,縮編部署!」

    漢室九卿有司每一個都是一個龐大的獨立機構!

    像少府,雇工十幾萬,官吏數萬,奴婢上百萬,擁有自己的官署、莊園、工坊、監獄、軍隊和執法官。

    太常卿和大鴻臚,甚至各自下轄了一支野戰軍,關鍵時刻可以征討不臣!

    而太僕也很威風!

    全盛時期的漢太僕,三十六苑五監六廄,在欄戰馬四十萬匹,其他牲畜數以百萬計。

    是漢家戰爭機器的發動機。

    故而在九卿之中,太僕在戰爭方面的發言權,排序相當靠前。

    而且,太僕還掌握著相當大一部分的軍費分配權。

    公孫敬聲就死於貪污北軍軍費。

    只是,曾經的輝煌,早已經是過往了。

    這二十年來,太僕在公孫賀父子的胡亂指揮和中飽私囊之下,日漸衰退。

    如今,太僕三十六苑五監六廄,連官吏帶奴婢牧民二三十萬人。

    但在欄馬匹數量,卻不足二十萬!

    合格戰馬數量,低於十萬匹!

    人比馬還多!

    現在的太僕,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官僚機構。

    就差一點點,就可以達到漢弗萊爵士引以為傲的皇家海軍四艘主力艦,配備六十位海軍上將的可怕地步!

    而官吏的臃腫,導致了太僕效率日益下降,太僕效率下降又進一步惡化了太僕的財政。

    於是,張越在蘭台就看到了,太僕麾下的牧場之中,不僅僅牲畜日益凋零,牧場年年退化,就連負責牧養牲畜的奴婢、牧民,也是日益困頓。

    獨獨是那些官僚,一個個吃的肥頭大腦,大腹便便。

    上官桀聽著,神色嚴肅起來。

    這個弊病早在他還在給天子養馬的時候就知道了。

    公孫賀父子把持太僕衙門,將大量經費和資源挪用,為自己的個人享樂。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

    於是,上上下下,一起瓜分太僕經費,可大家都去貪污了,沒人做事怎麼辦?總得有人做事吧!?於是又大量擴編官吏,讓新增加的官員去做事,可新增加的官員又不傻?你們吃香喝辣,勞資累死累活?不可能!於是也加入其中。

    惡性循環,由之開始,在二十年間,太僕的百石以上官僚數量從不足三千,迅速番了十倍,如今幾近三萬人!

    於是,就連天子馬廄的御馬,也得不得充足的給養。

    據說,即使是放牧汗血馬和大宛馬的龍馬監和大宛廄裡放牧的汗血馬和烏孫馬,也有很多因為營養不良而大批死亡。

    剩餘的馬群數量,已經不足三千。

    要知道,當初李廣利伐大宛,可是最終從大宛帶回了一千五百匹最好的汗血寶馬!

    漢家又從烏孫引進和購買烏孫馬,前後數千匹。

    但現在,漢家牧場之中這兩種馬群的數量,不升反降!

    情況可謂觸目驚心。

    但……

    倘若要按照張越的意思來動手,那就恐怕要下狠手才行!

    得罪的人,將是數以萬計!

    上官桀,可沒有這個膽量和氣魄!

    「賢弟啊……」上官桀顫抖著對張越道:「如此一來,恐怕太僕上下,皆將以愚兄為敵!」

    「怎麼可能?」張越哂笑了一聲,道:「兄長,不是可以肅清賊臣父子餘毒嗎?」

    「多肅清幾次,每年肅清一批,不就可以完成裁汰官吏的任務了嗎?」

    在張越看來,用三年時間,裁汰至少兩萬官吏以後,太僕衙門才能重新煥發生機,重新恢復活力。

    上官桀聽著,卻是感覺毛骨悚然。

    裁汰官吏,這個事情可不好做,哪怕有著『肅清賊臣父子餘毒』的旗號,也是難上加難。

    因為,在過去二十年中,公孫賀父子在太僕衙門,私相授受,早就將上上下下都變成了近親繁殖的怪物。

    這些人,彼此盤根錯節,互相聯姻,砍了這家,就會牽出無數人。

    更緊要的是,很多人都有關係,在朝中有人。

    動他們,勢必會引發太僕之外的其他人的議論。

    他可能會hold不住!

    甚至會被無數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張越看著上官桀的神色,知道他怕了。

    連忙給上官桀打氣:「兄長不要擔憂,若兄長在太僕大刀闊斧,力行變革,愚弟願始終與兄長並肩作戰!」

    歷史上,霍光當政,為了革除這個弊端,於是大力鼓勵私人養馬。

    這個辦法,倒是可以,只是私人養馬,只會注重經濟效益,只能帶來一時之利。

    而且私人牧馬,也無法集中資源和人力,培養和培育優良戰馬。

    所以,西漢王朝後期,戰馬的質量不斷下降,以至於中國始終誕生不了類似阿拉伯純血馬那樣的本土優良馬種。

    這養馬和重工業是相通的。

    靠私人或者私企,是不可能搞成的,必須以國家的意志,集中資源,以極大的犧牲和極大的毅力來堅持,才能有希望成功!

    畢竟,私人要利潤,而國家追求的是國家利益。

    上官桀聽著張越的話,仔細想了想,然後道:「若是賢弟能支持愚兄,那愚兄願意一試!」

    反正,最開始,肅清賊臣父子餘毒的時候,是不會有阻力的,也沒有敢阻攔。

    若情況好,他就繼續乘勝追擊。

    若勢頭不對,他也可以保住現有成果,怎麼算都不虧!

    張越卻是高興起來,對上官桀拜道:「兄長若果真能如此,那未來,三公之中定有兄長一席之地!」

    這話是真的。

    馬政搞好了,哪怕僅僅是恢復到元鼎年間的情況,上官桀也是功德無量!

    拜為三公之一,甚至拜為丞相,一點也不為過!

    而上官桀是有能力搞好馬政的。

    別看他是拍馬上位的,但,這位未來的左將軍,在馬政上的本職專業能力,卻是首屈一指的。

    不然,昭宣之時,漢室的戰馬數量也不可能恢復的那麼快!

    上官桀立刻就笑了起來,對張越道:「那就多謝賢弟吉言了!」

    在他看來,這其實是張越在向他許諾,未來助他成為三公。

    他看了看張越,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若賢弟不嫌棄的話……愚兄願與賢弟結為異姓兄弟,守望相助……」

    張越聽著,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異姓兄弟?

    你當這是三國演義嗎?

    再說了,兩個侍中官結為異姓兄弟,天子知道了會怎麼想?

    上官桀見狀,立刻也跟著笑了起來,道:「愚兄失言了,失言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0 23:56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八節 漣漪

    當太陽升起之時,一個消息在長安城中不脛而走。

    「聽說了嗎?」

    「陛下今日一早,就派使者召見太常卿和宗正卿……」

    「嗯?」聽著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太常卿是掌管宗廟和禮儀的九卿,而宗正卿則是負責諸侯、列侯以及功臣的九卿。

    一般來說,天子一旦同時召見這兩者,那就意味著要封侯。

    當然,也有可能是要問罪某位或者某幾位倒霉的列侯、宗室、諸侯王。

    「據說,陛下在召見宗正卿和太常卿時,特別向兩位正卿詢問了有關故將軍李息的功績問題……」一個素來以消息靈通著稱的人士,立刻開始炫耀自己的情報來源:「聽說陛下是親自以詔書的形勢,對兩位正卿進行詢問的!」

    「啊……」吃瓜群眾紛紛震驚。

    作為合格的鍵盤政治局成員,他們當然對漢家的政治和表像有著足夠深刻的認知。

    人人皆知,天子的意思,已經是昭然若揭了他有意要追封李息。

    但李息是誰?

    無數人撓頭搔首,不明所以。

    對於先帝時期的大將們,世人已經所知不多了。

    也就李廣,因為擁泵眾多,而被人廣而知之。

    這個時候,自然有著清楚國朝典故的人物,出來做介紹:「將軍李息,先帝時大將也,曾四出塞擊匈奴,功勛昭著,元朔二年拜為關內侯……」

    「關內侯?」吃瓜群眾們更加不解了。

    一個關內侯何德何能,能讓天子忽然提起呢?

    於是,素來自稱有著宮廷消息來源的人,輕聲道:「聽說啊,此事是張蚩尤提議的……」

    「張蚩尤???」人們立刻肅然起敬,甚至還有人馬上就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長安除疫大使、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然也!」

    「既然是張子重提議,那就應該是沒錯了!」很多人都說道:「張子重,真丈夫也!當初傷寒肆虐,滿朝文武畏之如虎,不敢近之,獨其敢於臨危請纓,取高帝之書而救之!」

    「今其建議追封將軍李息,那麼李息肯定功勛昭著!」

    不久前,長安城忽然爆發的疫情,可是讓很多人都依然記憶深刻。

    滿朝文武,列侯公卿,數以百計,人人在疫情爆發後,避之如虎,沒有一個人敢於承擔責任。

    那個侍中官挺身而出,拿著高帝賜給當今的藥方和策略,果斷進入疫區,將疫情根除,僅此一事,就讓張越在整個長安市井,都獲得很高的聲望,擁有了極大的人氣。

    於是,在此刻,當人們聽說此事是他提議的之後,立刻就無條件相信了。

    人民有時候就這樣的可愛。

    而在坊間的議論紛紛之中,公卿大臣們,自然也知道了。

    而且,他們知道的內情顯然更多。

    「據說,那張子重所獻養生之法,令陛下龍體日安,真是神乎其神啊!」有列侯嘆道:「可惜,此子一直低調,不肯與我見面,不然,縱使千金,吾也是肯出的!」

    誰不希望自己可以活的更久、更長壽呢?

    列侯貴族們,對養生之術的追求,在漢季,幾乎已經臻於狂熱之中。

    黃老學派之所以能一直有口氣吊著,沒有直接和墨家、名家一樣徹底沒落,就是靠著這些列侯貴族們的支持和奉養。

    在漢季,一個懂養生之法的人,哪怕是布衣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被列侯貴族甚至皇室奉為座上賓。

    當初,長安人楊王孫善養生,於是,無數人登門求教,年年送禮,希望可以得到對方的養生之法,靠著這個楊王孫訾產千萬,成為知名的養生專家。

    如今,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張越,自然成為了無數列侯貴族富商們眼中的香餑餑。

    不知道多少貴族富商們,願意拿出大量財富,只求能得到張越指導養生。

    可惜,這個侍中官自從幸貴之後,就很少參與貴族之間的聚會。

    唯一一次有據可查的記錄,還是奉車都尉霍光續絃的時候。

    而其他時候,送去張府的拜帖,從來都是有去無回。

    這可真的是讓人扼腕嘆息啊!

    但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這個事情,就未必是什麼好消息了。

    「聽說陛下欲拜張子重為臨潼候,爵在關內侯,食邑兩千七百戶……」

    「然被其婉拒,陛下固強封之,由是其便上奏,願以其所封爵位、食邑,換取陛下加恩李息……」

    「陛下答允,便詔太常與宗正入宮……」

    聽著此事,趙昌樂只覺得背脊涼梭梭的,全身冷汗直冒,慶幸萬分!

    他拍了拍猛烈跳動的心臟,立刻對家臣吩咐:「馬上去將那個不孝子送去新豐!」

    「不!吾親自送去張府,請張公訓誡!」

    太可怕了,趙家距離滅門,只有一步之遙!

    若當初他不機靈點,現在恐怕他就得想好自己該怎麼死,才能讓對方息怒,不再追究趙家了。

    要知道,對方的名號,可不是說著玩的。

    張蚩尤這三個字,可是建立在一個丞相,一個太僕,一個婕妤以及整個左傳學派、谷梁學派的臉皮上。

    甚至傳說,廣陵王劉胥都因其之故,而被天子訓誡,幾乎就要被圈禁!

    如今,這個侍中官,居然牛逼到能影響天子意志的地步!

    此子的能量,恐怕已經是臻於一種無敵的境界了!

    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一旦碰上這樣的大人物,幾乎就是立刻粉身碎骨。

    與趙昌樂一般,其他提前去求饒和討好的家族,都有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感。

    「識時務者為俊傑!古人誠不欺我也!」無數人拍著胸脯,趕緊派人準備禮物,送去張府,謝這位張蚩尤『高抬貴手』『不與螻蟻計較之恩』。

    但那些不能識時務者,統統陷入了恐慌之中!

    很多人,甚至在聽說這個事情後,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恐慌。

    開罪這樣一個大人物,而且還是一個素來『睚眥必報』的天子親貴,這些人知道,不趕緊想個辦法,大家就都準備洗乾淨脖子去死吧。

    於是,在慌亂之中,很多人都開始向王家和趙家聚集,打算抱團取暖。

    這也是他們在此時,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

    大家抱團,這張蚩尤還能全部幹掉不成?

    再說了,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著。

    趙家和王家不倒,那張蚩尤有臉來找自己這樣的小蝦米麻煩?

    當然,恐慌之中,也有著憤懣和不滿。

    「這張子重也未免太霸道了一些吧……」許多人都說:「吾等又沒有去他的新豐搗亂,只是在關中行事而已,且夫,吾等也是為了百姓,為了黎庶啊!」

    「是啊!」這樣的議論,自然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吾等乃是眼見百姓因為苦於災害,田地不得灌溉,才想出的這個辦法!」

    「新豐能用,為何其他地方就不能用?」

    「難道只准你張子重放火,吾等點個燈都不行?」

    「猖狂!太猖狂了!」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在長安,每日開銷,都是天文字數。

    自身封國產出和收益,卻只有那麼一點。

    日子過的那是緊巴巴的啊,連買個好點的僰奴或者邯鄲歌姬,都要思慮再三。

    而如今,長安城政局大洗牌,丞相公孫賀父子倒下,太子屬官也大批被罷免。

    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

    為漢家社稷,繼續發揮餘熱的契機已經出現。

    誰不是躍躍欲試?哪個不是摩拳擦掌?

    可,若要為官,乃至於擔任一些為社稷宗廟出力的關鍵位置,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畢竟,哪怕是一個千石有司的職位,也需要打點上下,那黃金就像水一樣的花出去。

    好不容易,大家才發現了一個這麼好的撈錢的門道。

    但結果,卻被一個傢伙,一巴掌拍下來不準!

    豈有此理!?

    你說不準就不准,我們的面子往哪裡擱?

    再說,你張子重再牛逼,手還能伸到關中地方?隔著京兆伊和左馮翊、右扶風來打我們?

    太誇張了吧?

    但現在,李息之事,讓他們如夢初醒。

    對方真的是可以隔著京兆伊、左馮翊、右扶風來揍人的!

    道理是很簡單的。

    他只需要在下次給天子煮參湯時,隨便說一句關中地方貪官污吏如何如何。

    大家就全部等死吧!

    當今天子生平最喜歡的就是殺人了。

    別說是現在了!

    就是當初,軍功貴族們聲望最盛之時,他也能一巴掌拍下來,將一百五十位列侯的爵位與封國剝奪!

    根本就沒有人敢反抗,所有的列侯們,都只能脫帽謝罪,鞠躬下台,完了還要高呼:「聖明無過陛下,臣等誠惶誠恐,謹謝隆恩!」

    所以,儘管憤懣,儘管不滿,但他們只能是戰戰兢兢的,向著王氏和趙氏的府邸而去。

    為了讓這兩位大哥出面,保護自己,讓自己能夠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他們不得不提著大包小包的黃金珠玉,帶著美女奴婢,將這些當成保護費,送到王趙兩家。

    於是,趙家和王家,愕然發現,似乎好像大概,只是收這些傢伙的保護費,自己就已經賺得盤滿缽滿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0 23:56
第五百五十九節 挖坑

    「侍中公……」

    「侍中公……」

    張越剛要走出建章宮司馬門,就聽到身後有人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他回過頭一看,發現是御史台的侍御史鄭惠。

    張越對這位侍御史,還是有些印象的。

    上次暴勝之就是派他去京兆伊施壓的。

    「鄭御史有何見教?」張越迎上前去拱手行禮。

    「侍中公……」鄭惠氣喘吁吁的還了一禮,然後道:「下官是來向侍中公通稟一個事情的……」

    「哦?」張越笑了:「何事?」

    「下官聽說,今日許多貴戚,紛紛聚集在戚裡的蓋候府邸和敬安君府邸……」鄭惠意味深長的道。

    張越一聽,臉上猶如春風一樣燦爛,他微笑著道:「甚好!甚好!」

    蓋候家自不用說,那敬安君府邸,自是趙氏外戚之府。

    張越知道,所謂敬安君是鉤弋夫人趙婕妤的姑母。

    當初,趙婕妤之父因家貧入宮,其妻子當然不會傻傻的守活寡,於是立刻改嫁,丟下趙婕妤與兩個兄弟在老家相依為命。

    正是這位敬安君看不過去,主動將趙婕妤及其兄弟接到家中,撫養長大。

    等趙婕妤幸貴,自然知恩圖報,以母侍之。

    天子聽說了以後,就封這位老大人為敬安君,食邑兩百戶,爵位比關內侯。

    這是很正常的外戚家族的女性家主的封賞。

    在漢季,女性為官、為貴族者,比例很高。

    甚至很多大家族,都是女性家長當家做主。

    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漢季,女性的社會地位,取決於其在家庭之中的地位。

    若其是家主,那其地位與男性家主是平等的。

    譬如皇室,若有太后在,就連天子也要服從太后的懿旨!

    畢竟,漢室以孝治天下,孝道高於一切!

    「有勞鄭御史了!」張越輕聲笑著:「日後必有所報!」

    「不敢!」鄭惠卻是連忙拜道:「下官只是仰慕侍中,不敢望報!」

    對他來說,抱緊眼前這條大腿是很有必要的!

    因為,現在的御史中丞暴勝之很快就要升任御史大夫了。

    而這空出來的御史中丞之位,他不敢去想,但再進一步,成為御史台的某個重要職位的負責人,卻是他的努力方向。

    送走鄭惠,張越就邁步走出司馬門,嘴角帶著微笑。

    鄭惠的情報,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長安的鬣狗們,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

    所以,他們必然會抱團。

    而這正是張越所期盼和希望他們去做的事情。

    他們不抱團,張越可能還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教訓他們。

    一旦抱團,呵呵!

    那就是自尋死路!

    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一個結黨的帽子,直接就可以扣上去了,他們就算摘也摘不下來。

    身為臣子,爾等私自結黨,想做咩?

    想當緩則嗎?

    微微笑著,張越就步出司馬門,正準備乘車回家,結果馬車還沒有啟動,就又有一個官吏湊上前來,自我介紹著道:「下官宗正丞於洋,敬問侍中公安……」

    「於公何事?」張越笑著問道。

    「下官聽說,故太子太傅石德,自罷黜在家,就私下裡與人言說:壞我事者張子重也!」於洋輕聲道:「今日,石德聞說有貴戚等欲與侍中為仇,竟欣喜若狂,與左右言道:此天欲滅張子重也!」

    「哦……」張越笑了,對他道:「石公為人,素來持重,豈會說這樣的話?」

    「於公可不要信這些謠言啊!」

    於洋聽著一楞,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越,不太明白張越為何這樣說。

    就聽張越道:「不過呢,本官行事,向來有些高調,難免會引人誤會!」

    「詩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張越搖著頭嘆道:「世人多有誑誤,本官也是無可奈何啊!」

    「這樣,請於公替本官給朝中大臣們傳一句話,就說我張子重才疏學淺,少不更事,往後可能要多有得罪,請諸位明公海涵,海涵!」

    於洋聽著,眨著眼睛,不太明白張越到底要說什麼?

    張越無奈,只好挑明了道:「若諸公實在海涵不了,本官也是沒有辦法!」

    「此身既許社稷,安能顧忌凡俗議論?」

    張越義正言辭的道:「屈子曰: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聽到這裡,於洋終於明白了。

    這位侍中官,還真是……囂張啊!

    雖九死其猶未悔!

    換而言之,不就是告訴他石德恨我我知道啊,但是,我得仇人們,你們有幾條命呢?

    張越卻是昂著頭,滿臉的不屑。

    石德和那些被罷黜的太子系官員們恨他,當然是有緣故的。

    張越又不聾,也不瞎,當然聽說了這些傢伙私底下將他們今日的遭遇全部歸咎於張越的事情。

    像是石德和很多石家的人都覺得,要是沒有他張子重,自己現在依然是風光無限的太子太傅,未來的國家丞相、九卿。

    但……

    這些渣渣也不撒潑尿照照鏡子。

    丞相?

    他們擔待的起嗎?

    而且,若沒有張越,他們此時已是死人一個!

    可惜,他們根本不這麼想。

    張越也就沒有辦法了,畢竟他也沒有辦法阻止別人恨他。

    正好於洋湊了上來,張越也就隨手一用,利用此人之口去激怒那些渣渣。

    最好讓他們去和王家、趙家抱團。

    只有讓敵人抱團,才能更好的消滅他們!

    至於這些渣渣抱團後,會不會變得相當棘手?

    這是不可能的!

    石家的人和太子系的那些官吏是什麼貨色,張越還不知道?

    有一句話就是為他們量身而定的見小利而忘大義,臨大事則惜身!

    於洋卻是有些戰戰兢兢了,天可見憐,他只是來拍馬抱大腿的,但貌似大腿沒有抱上,卻可能捲入這鬥爭的漩渦裡了?

    他大著膽子,問道:「侍中公,這會不會措辭太嚴厲了?」

    「怎麼會呢?」張越笑著鼓勵道:「於公將本官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諸位就可以了……」

    為了讓這貨能夠賣力一點,張越道:「本官聽說,下月太常卿要選拔太子屬官,本官以為於公就不錯嘛……」

    於洋一聽,立刻精神百倍,對張越拜道:「下官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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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