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98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09:45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節 呦呦鹿鳴(1)

    第二天,張越回轉長安。

    剛剛到家,各位『大兄』的家臣們,就紛至沓來。

    一張張請帖,擺滿了張越的案頭。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暴勝之、趙充國乃至於商丘成、戴仁……甚至連丞相劉屈氂、光祿勳韓說也來湊熱鬧。

    全部都是準備為張越辦一場歡送宴的。

    這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朝臣們,或許有不喜歡張越的。

    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不表現出與『侍中張子重關係莫逆』的人。

    概因,天子在盯著!

    誰敢不做個樣子?

    當今天子,可是那種在路上看到道路不平,都會腦補:汝以為吾不復行此道?的人啊!

    不過,這卻讓張越有些為難了。

    這麼多張請帖,貌似去了甲君家,就會冷落了乙君。

    而且……

    這麼多場歡送宴,張越深感吃不消。

    即使他的胃吃得消,肝恐怕也hold不住!

    所以,在思慮過後,張越就叫來田苗,對他吩咐道:「汝且去諸公府邸,為我面告諸位兄長:承蒙明公厚愛,毅不勝感激,誠惶誠恐,乃於下月已亥,略備薄酒,掃榻俱帳,敬候明公大駕光臨!」

    「諾!」田苗領命而去。

    張越本人則洗浴之後,換上朝服,驅車前往建章宮。

    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打算呆在宮中。

    一則是為烏恆事務做好最後的信息收集與資料整理,二則嘛……

    他將遠離長安,至少是半年。

    這半年時間裡,難保不會出現新的寵臣。

    所以呢……

    他得讓天子記住,除了他張子重,沒有人能令他益壽延年。

    必須要坐穩這『漢宮養生專家』的位子。

    做到哪怕他不在長安,也不可能有人能動搖自身的地位與位置。

    故而,接下來數日,張越在宮中,除了看書和翻故紙堆,就是給天子制定種種養生之法。

    太極、五禽戲這種適合老年人鍛鍊的養生拳法,都寫了五套,好叫天子輪著來。

    又制定了全新的春季食譜。

    灌輸了一大堆來自後世的養生道理與說法給天子。

    讓這位陛下聽得心花怒放,不住點頭,深以為然。

    不止如此,張越還搶了湯官令的差事,每天都換著花樣給天子準備各種春季養生美食。

    什麼鯽魚豆腐湯、銀耳蓮子羹、豬肝湯……

    每頓都不帶重樣。

    天子自是食指大動,龍顏大悅。

    可惜……

    時間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五。

    張越也要準備陛辭了。

    「張卿……」天子試探著問道:「要不,烏恆換一位大臣去好了……」

    「霍光、金日磾,都可以負擔起責任來嘛……」

    聽得侍衛帷幄的霍光,眼皮子狂跳不停。

    他去烏恆?

    自然是有信心,將事情辦好,甚至辦的超乎想像。

    他有這個能力!

    可是……

    離開長安,就意味著離開權力啊!

    更意味著他,無法靠隱藏在天子的身邊,來規避其他方面的窺伺。

    對霍光而言,現在遠未到他可以出山的時候。

    二十年來,霍光的字典裡,就只有一句話:穩住,別浪!

    好在,張越的話,搭救了霍光。

    「回稟陛下,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陛前,此臣自幼之夙願也!」張越低頭拜道:「還請陛下明察!」

    天子聽完,嘆了口氣,知道是栓不住這個張子重的!

    而且,他也怕,這張子重學神君,乾脆不告而辭,那就虧大了。

    他可記得那天的那個夢!

    於是,只好道:「那卿記得速去速回……」

    想了想,他補充道:「若是烏恆諸部頑劣,卿不必思慮寬厚之事,以大罰齏之即可!」

    「《詩》有雷霆之怒,《易》有折首之贊!」

    「縱使粗暴一些,也沒有關係的……」

    張越聞之,深深俯首:「臣謹奉詔!」

    多一個選擇,總歸不會是壞事!

    天子這才道:「那卿便去準備吧!」

    「明日,朕親自在宣室殿,為卿踐行!」

    ……………………………………………………

    出了溫室殿,張越就直接回家,開始為今夜的宴會做準備。

    只是,當他到家的時候,他才想起來。

    貌似好像,自己並無舉辦這漢家貴族宴會的經驗啊!

    田苗也不像懂這個的樣子。

    這就尷尬了。

    要知道,漢家貴族宴會的細節和禮儀,可比後世西方歐陸的貴族還要繁瑣!

    禮儀之邦嘛!

    沒辦法,張越只好準備讓人去上官桀府邸求救。

    但,剛剛進門,田苗就來報告:「主公,楊孫氏求見……」

    「楊孫氏?」張越內心,立刻浮現出了那位一身素白,婀娜妖嬈的美寡婦,那確實是一個妙人兒,也確實是一個聰明至極的女人!

    連嫂嫂都說,楊孫婦不簡單!

    「她來做何事?」張越皺著眉頭問道。

    上次楊孫氏獻來梧候藏圖,張越投桃報李,將新豐擴建工程交於了楊家。

    按說,已經兩清了啊!

    「不知……」田苗恭身問道:「要不,臣下將之打發走?」

    「不必了……」張越擺擺手,道:「去叫她來見我吧……」

    正好,張越缺一個為他處置宴會諸事的幫手。

    楊孫氏來的正好!

    片刻後,楊孫氏就邁著婀娜的步子,走到了張越面前,俏生生的拜道:「妾楊孫氏,見過侍中公……謹祝侍中富貴長樂……」

    「夫人客氣……」張越揮手道:「請安坐……」

    楊孫氏聞言,盈盈再拜,不經意間讓張越瞥到了一抹新垂桐子般的風光。

    「好凶!」張越心中讚道。

    沒辦法,今天楊孫氏雖然依舊一身素服,但卻衣裳樣式,卻是漢家仕女們最愛的曲裾深衣。

    這種衣裳,相比袿衣,最大的不同就是胸前衣襟是對衽的。

    敲一下黑板!

    後世霓虹的和服,就是從漢代流行的曲裾深衣的基礎上改進的,其最初的名字叫吳服,是三國時東吳傳過去的。

    所以,張越不可避免的聯想到了很多東西……

    不得不說,發明曲裾深衣的那位,真的是人才啊!

    楊孫氏自然發現了張越的神色,她俏臉微紅的連忙起身,悄悄的拿手,緊了緊衣襟,坐到客席上。

    「夫人今日來訪,可是新豐城擴建遇到了問題?」張越不動聲色的問道。

    「回稟侍中,新豐擴建一事,縣丞陳公非常配合,並無什麼問題……」楊孫氏低頭答道,但心裡面卻已經一團亂麻,芳心如鹿。

    這件曲裾深衣,她本是不願穿的。

    她其實最喜歡的衣裳,還是保守的童容(又稱帷裳,漢代婦女服飾的一種,以寬大著稱)。

    只是……

    活在世界上,很不容易。

    特別是像她這樣的女子,更加艱苦。

    如今,霍顯已經功成名就,連面都不肯見她了。

    楊家沒有了保護傘,哪怕就是接了新豐的事情,也撐不了多久的。

    況且,張蚩尤將要遠行了。

    沒有了他鎮壓,長安城裡那些覬覦楊家財富,覬覦她的美色的惡狼,恐怕都會撲上來,將她與楊氏撕碎!

    故而,她只能來此。

    不過,楊孫氏很聰明。

    她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

    就像過去,霍顯可以容忍她在長安城裡散播一些什麼『霍奉車與楊孫氏』的緋聞、傳說。

    但絕不會容許她真的到霍光床榻上去服侍。

    若果真是那樣的話,恐怕,現在等候她的必是毒酒一杯。

    同樣的道理,這位張蚩尤的侍妾們,怕也不大可能接受和認可她。

    「那夫人今日來是?」

    聽著那位侍中的問題,楊孫氏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立刻道:「妾今日冒昧登門,乃是聞說侍中將欲遠行,故而特地來此,恭聽侍中吩咐……」

    這就是她今日來的目的。

    不求抱上張家大腿,只求一個張蚩尤的吩咐。

    這樣,哪怕蚩尤在外,長安宵小,等閒也不敢動她。

    張越一聽,就樂了,道:「夫人來的正好,今日吾欲設宴款待長安諸公,卻不知長安貴族宴會禮儀及他事,夫人若是可以,還請為我主持……」

    楊孫氏聞言,一雙美眸不可思議的閃動起來,整個人瞬間像煥發了活力般,竟露出一個少女般的雀躍聲:「若侍中不棄,妾身萬死不辭!」

    能為張蚩尤操辦宴會?!

    這是天上掉餡餅啊!

    旁的不說,今日之後,整個長安,都將知道,她楊孫氏曾為張蚩尤操辦了一場與同僚大臣之間的宴會!

    這可是真正的虎皮啊!

    有此虎皮,近乎沒有人敢再對她和楊氏產業起什麼心思了!

    說不定……

    張越見著,卻是微微一楞,為楊孫氏這瞬間綻放的光彩而微微失神。

    這很正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男人對美人的欣賞,就如同科學家對於真理的追求,藝術家對於美好的嚮往。

    此乃根深蒂固,不可逆轉的天性本能。

    不過呢,欣賞歸欣賞,張越還是很有分寸的。

    到了他這個地位,講句老實話,女色已經漸漸的退居其次了。

    想讓他見色起意,做一些沒節草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若有妹子,主動脫光光了,那他也不介意來上一發。

    所以,張越起身,對楊孫氏鄭重一拜:「那便有勞夫人費心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09:45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一節 呦呦鹿鳴(2)

    夜幕徐徐降臨,張府徹底變成了一個為了宴會而存在的宅邸。

    一個個下人、侍女往來於迴廊中。

    一個個廚師在後院廚房忙碌著。

    數十名歌姬,在後院的廂房中,做著準備。

    數十件樂器,也從楊府搬來,放置在張府客廳後的屏風,十幾位樂師已經就緒。

    而楊孫氏,則像女主人一般,居中指揮、協調著一切。

    所有事情,在她的指揮下,井然有序。

    張越見著,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次宴會,讓他學到了很多東西。

    更是讓他明白,漢家貴族宴會,究竟有多麼費錢!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那些歌姬、樂師和廚子,便是張越賣了自己,大約都湊不齊養活他們的錢……

    「居長安,大不易啊!」張越不禁感嘆。

    同時他也很好奇,那幾個喜歡隔三差五就舉辦宴會,而且一次就邀請數十上百勳貴大臣的家族,是如何承受得了這樣的代價的?

    怕是,這些所謂的宴會,只是一個幌子吧。

    內心這樣想著,張越就帶著人,到了門口,準備迎接賓客。

    剛剛入夜,第一位客人,就已經乘車而來。

    「侍中公……」於己衍遠遠的就從馬車上走下來,帶著幾個捧著禮盒的家臣,來到張越面前,恭身拜道:「下官聞說侍中將要遠行,特來為侍中公踐行,願侍中旗開得勝,大展宏圖!」

    「多謝於公!」張越上前扶起於己衍,道:「還請於公入內……」

    於己衍再拜,道:「區區薄禮,謹為侍中踐行……」

    家臣們就捧著禮盒,送到了張越身後的下人手中。

    張越見著,連忙笑道:「於公費心了……」

    卻是毫不客氣的收下了對方的禮物。

    於己衍見了歡天喜地,跟過年一樣開心,哼著小曲,帶著家臣,在田苗引領下,進了張府。

    張越看著於己衍的背影,心裡面已經是有了計較。

    明日陛辭,或許可以在君前給他說幾句好話。

    至少,先穩住於己衍的京兆尹之位,待自己回京,再做其他打算!

    於己衍之後,來的客人,卻是有些意外。

    「侍中安好……」光祿勳韓說從馬車上走下來,臉色有些古板,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讓張越看著有些發瘆。

    不知道韓說是吃錯了什麼藥?

    按說,這位光祿勳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笑面虎。

    當面一套,背後一刀,說的就是他了。

    便是給他戴了原諒帽,他也不該是這樣啊?

    倒是,跟著韓說來的兩個小年輕,見著張越,立刻就滿眼放光,上前拜道:「韓文、韓興,拜見侍中公,願明公公侯萬代!」

    說著,兩兄弟就一使眼色,便有家臣獻上兩個禮盒。

    其中一個,格外惹人注意。

    因為,那是一個銅匣。

    漢家器物,以銅為匣,非常罕見!

    因為,銅是很寶貴的。

    除了黃金,銅就是最堅挺的金屬。

    甚至,某些成色好的黃銅,還可以用來製造偽金。

    「此乃舍妹為侍中準備的禮物……」韓興湊上來,獻寶一樣的介紹著那個銅匣:「上次蒙侍中不棄,親為出手,舍妹感激非常,故而命我兄弟,帶來此禮,萬望侍中珍重……」

    張越聽著,感覺有些怪。

    按說,上次自己是幫了忙,對方送禮感謝也是應該。

    只是……

    珍重是什麼鬼?

    搞得好像我成了負心漢一樣?

    張越撓撓頭,但還是收了下來,道:「為我多謝細君美意!」

    韓興立刻高興的頓首拜道:「侍中謝意,小子一定轉告舍妹……」

    一旁的韓說,臉色更黑了。

    哼哧一聲,道:「張侍中,還請自愛……」

    張越楞了,自愛什麼?

    只是礙於情面,不好當面問,便呵呵笑了笑,道:「光祿勳教誨,在下必定謹記在心……」

    「哼!」韓說一揮袖子,便踏步向前,不想再與這個傢伙多說了。

    韓文、韓興見狀,連忙對張越告罪拜道:「家父近來多有抑鬱,還望侍中見諒……」

    抑鬱?

    張越不是很瞭解,也不覺得韓說像是會得抑鬱的樣子。

    只是,這門面還是要的。

    所以點點頭,道:「無妨,兩位公子,請吧!」

    將韓說父子,送入府中後,沒過多久,前方便有著一大隊馬車,轟隆而來。

    張越趕緊迎上前去。

    卻是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暴勝之、張安世等人聯袂而至。

    這些就都是張越的『好朋友』了。

    「承蒙諸位兄長不棄,小弟深感榮幸……」張越笑著恭身拜道。

    「賢弟客氣了……」眾人上前,還了一禮,金日磾就走上前來,對張越道:「賢弟此番為國事遠行,吾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深感慚愧,故而,準備了些薄禮,還請賢弟萬勿推辭……」

    說著,十幾個家臣,就從他們身後走出來,人人都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

    甚至還有人抬來了一個大箱子。

    金日磾上前打開,露出裝在裡面的東西,卻是一套漢家頂級的魚鱗甲和一件鐵胄。

    而且和一般的將官所穿的魚鱗甲不同。

    這套甲冑,在葉片之間,鑲嵌了金片。

    這就有些太奢侈了!

    而且,太顯眼了。

    不過……

    張越很喜歡!

    其實,天子也賜給了他三套甲冑。

    只是都是些標準的將官用甲冑,不似這副,穿在身上,能讓所有人都知道,甲冑的主人是誰?

    此行,還真的需要這樣一套的甲冑!

    張越於是,受寵若驚的謝道:「兄長美意,小子無以為報!」

    金日磾聽著,笑了起來,道:「賢弟喜歡就好!」

    霍光等人,也都是一臉笑意。

    他們與張越之間的關係,現在已經差不多是政治盟友了。

    如今,張越正式踏上征途,對他們來說,更是絕好的消息。

    因為這表明,張越從此不會和他們競爭了。

    這偌大的朝堂,也終於有了他們施展的空間。

    不然,若張越留在長安的話……

    就像上次議論治河,所有的事情,都會被這個能幹而且得寵的賢弟給搶了!

    這可真的不好受!

    令人收下各位大兄的禮物,張越又親自將兄長們,送入府邸,交代田苗好生伺候,才回來繼續迎賓。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一個個賓客,紛至沓來。

    基本都是長安九卿、列侯一流。

    當然,也有宮廷宦官,派人送來禮物。

    就連衛皇后都派人送來了五百金,這也是慣例了,每逢大將出征,皇后都會派人送來賞賜。

    只不過,張越得到的禮金有些多。

    甚至可以比擬當初霍去病出征時所獲的賞賜了。

    張越自然是誠惶誠恐,感謝了一番。

    當夜幕徹底降下,星星閃耀之時。

    丞相劉屈氂,終於姍姍來遲。

    他幾乎就像掐著表一樣,在時限到來之前,來到了張府。

    「侍中……」劉屈氂走下馬車,來到張越面前,對張越微微頷首,然後道:「幕南之事,就拜託侍中了!」

    張越一看,連忙拜道:「丞相囑託,敢不銘記?」

    卻是差不多明白了,劉屈氂不會入府。

    這也正常,他是丞相!

    自莊青翟後,漢家權力最大的丞相!

    矢志要與公孫弘比肩的丞相,自然要端架子,擺譜。

    而且……

    他的姻親是李廣利,注定不太可能會和張越有什麼親密關係或者密切聯繫。

    講真,劉屈氂不給張越下絆子,張越就已經非常感激了。

    劉屈氂卻是做足了功夫,對張越拜道:「吾本欲今夜與君不醉不歸,奈何丞相府瑣事纏身,就不打擾侍中了……」

    張越連忙拜道:「丞相能來,已經是看得起鄙人了……」

    「嗯……」劉屈氂看著張越,忽然說道:「其實,海西候很欣賞侍中呢……」

    「貳師將軍,鄙人素來敬重!」張越答道:「國事艱難,君知,我知,將軍亦知!」

    自太初迄今,若無李廣利,坐鎮居延,與匈奴對峙。

    情況恐怕會很糟糕!

    因為,這十餘年來,漢家將官陷入了青黃不接之中。

    新生代,遠未成長起來。

    而老一代的名將,則都已經凋零。

    從大宛戰爭,至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以及其他大小戰爭,李廣利雖然表現的沒有衛青霍去病那麼耀眼。

    但平心而論,也能稱得上一聲優秀了。

    數十萬人的大兵團決戰,能指揮有度,進退有方。

    勝不冒進,敗不潰退,並在公孫賀父子把馬政搞得一塌糊塗,漢家騎兵嚴重缺馬的這些歲月裡,始終保持對匈奴的壓力和戰略進攻能力。

    講真,若不是衛青霍去病,珠玉在前。

    李廣利怕是早已經名動天下了。

    然而……

    衛青、霍去病的光芒,遮蓋了一切。

    人們根本不想去考慮其他問題,只會想『大將軍、大司馬若在,匈奴人安敢猖狂?』。

    可是整個中國歷史上,幾個人能比肩衛青霍去病呢?

    不過是陳慶之、劉寄奴、李衛公、岳武穆等聊聊數人而已。

    所以,張越現在也感覺很有壓力。

    衛青霍去病珠玉在前,他只要表現的稍有遜色,恐怕就會被人以為是水貨,看做廢物。

    說不定,今日李廣利承受的攻仵、壓力與議論,就全要到他身上來了。

    劉屈氂看著張越,沉默良久之後,道:「侍中且自行吧……」

    這句話一語雙關,張越懂,劉屈氂也知道張越懂。

    所以,他只是微微拱手,再拜道:「吾便告辭了!」

    「丞相慢走……」張越長身再拜。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09:46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二節 宏圖大志


    望著劉屈氂的馬車,消失在幽靜的街道盡頭,張越微微翹起嘴唇,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李廣利必定會將他視作一個競爭對手,甚至是敵人!

    「那便來吧……」張越摩拳擦掌:「比試一下吧!」

    他很期待,未來與李廣利之間的競賽。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的跳動著。

    李廣利,確實是一個好對手!

    只有超越他,才能證明自己,可以接近衛青霍去病的成就。

    「主公……」田苗上前低聲道:「諸賓客都在等待呢……」

    「知道了……」張越回過身來,露出笑容:「正要與諸公歡宴!」

    便提起綬帶,走向客廳。

    此時,整個建文君府邸,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不夜城。

    一座座連枝燈,不要錢一樣的,照耀著府中的每一個角落。

    廚房中,一口口大鼎內,裝滿了各色肉食。

    爐火在鼎下燃燒,將一塊塊的牛肉、羊肉,一隻隻雞鴨,烹煮的香氣四溢。

    上百罈美酒,已經被開封。

    侍女們往來穿梭,將這些美酒,端入客廳。

    客廳內,歌姬們在絲竹琴瑟聲中翩翩起舞。

    有清麗的聲音隱隱傳來:「魚麗於罶,鱨鯊。君子有酒,旨且多……」

    正是《詩》之《魚麗》。

    張越聽著,非常滿意,對在一側的楊孫氏拱手道:「辛苦夫人了……」

    「不辛苦……」楊孫氏俏臉微紅,看不出半分疲憊,反而興奮非常:「能為侍中效命,妾身幸甚!」

    今天,她在張府,見到了無數公卿列侯。

    雖然沒有去打招呼,也沒有人與她說話。

    但她確信,很多人都看到了她。

    這就足夠了!

    長安城中,現在誰不知道,張蚩尤因為看上了光祿勳韓說之女,於是為了橫刀奪愛,介入了宮廷之事,竟致使長平侯衛伉遠走居延!

    更迫使其子衛延年毀婚約,從而坐收美人。

    連堂堂外戚,皇后的親侄孫,與之爭女人,尚且要在其淫威下臣服,更連累乃父流放居延。

    這長安城裡,哪個還有膽子覬覦張蚩尤的女人?

    哪怕只是,和他沾邊,有緋聞流出的女人,也是沒人敢碰!

    不然,那就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了!

    張越看著這個俏寡婦的樣子,卻是嘖嘖稱奇。

    「這女人,還真是天生的女強人啊……」

    「若是生在後世,保不齊就是一個叱咤政商的名媛……」

    可惜,生在這個時代,又沒有投胎到劉家,就只能勉強自保了。

    不過,對張越來說,有這麼一個漂亮女人,在家裡操辦上下,面子上也挺好看,故而也就隨這小婦人自己樂呵了。

    便提起綬帶,步入客廳之中。

    「侍中公……」官階與地位低於張越的來賓紛紛起身恭迎。

    就連那些其實在地位上來說,不比張越的官員、貴族,也都跟著起身,舉杯致意。

    也就是霍光、金日磾、張安世、暴勝之、上官桀這樣的『老朋友』與同僚們,才能安坐於席位上。

    縱然如此,他們也都微微欠身,以示對主人家的尊敬。

    張越微笑著一一與來賓來打招呼。

    然後,走到主席前,拍了拍手,歌舞立刻止歇。

    歌姬們紛紛停下動作,對著張越盈盈一拜,然後屈身後退,退到屏風後。

    張越則端起一個酒樽,面朝來賓,舉杯致敬:「承蒙諸位兄長、同僚、友人不棄,大駕光臨,小子誠惶誠恐,如履薄冰,謹以此杯,敬諸公!」

    然後便一飲而盡,將酒樽倒扣到案几上。

    眾人紛紛起身,拿起酒樽,對張越舉杯道:「敬侍中!」

    便紛紛掩袖而飲。

    張越則坐到主席上,讓侍女給自己再倒滿一樽,舉杯再致意:「今夜良辰,嘉賓畢至,小子幸甚,與諸公再滿飲此樽!」

    屏風後的樂師們,立刻就心領神會,奏起了《鹿鳴》之樂。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張越舉著酒杯,一邊唱著,一邊向眾人致敬。

    賓客自然紛紛和了起來:「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一時間,客廳內外,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一曲唱罷,歌姬復來,宴會重新恢復了活潑、歡快。

    作為主人,張越自是端著酒樽,一席一席,挨個的過去敬酒。

    飲完一酌,再說些話,或是感謝,或是致意。

    當然了,也不可能每一席都真的敬酒。

    像是那些來混個臉熟的列侯、官員,自然是淺嘗即止,做個樣子就可以了。

    他們也不會在意,對很多人來說,能與張越說上話,就已經是突破了。

    至於關係親密的同僚或者欲要籠絡的官員,張越自然是願意與他們多喝幾杯,交流一下感情。

    特別是類似京兆尹於己衍、公車署長王安這樣的人時,張越更是特地與他們多說了幾句話,給了些鼓勵、勉勵。

    聽得這兩人興奮不已,就差沒有納頭就拜,口稱大佬了。

    只是,敬到韓說面前時,張越卻有些尷尬了。

    因為韓說見面就擺了三大杯,推到張越面前,道:「侍中請滿飲此三樽!」

    張越聽著,面色有些不快,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就要拂袖而去。

    只是考慮到,自己就要離開長安,不想臨走了還要搞一個大新聞,才強自忍住,抓起那三樽酒就一飲而盡,然後對韓說一拜,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走開。

    惹得左右,都是滿眼疑慮。

    客廳內無數人議論紛紛。

    「光祿勳與張蚩尤不是莫逆之交嗎?」

    「不是傳說,光祿勳甚至連愛女,也要送去宮中,為南陵主的滕妾之嫁?」

    「這是什麼情況?」

    就連霍光都被驚動,特意在張越近前敬酒之時問道:「賢弟怎麼與光祿勳有嫌隙?」

    「兄長不知?」張越問道:「小弟入宮第一天,光祿勳便領著馬家兄弟,在小弟面前威脅恐嚇……」

    這個霍光當然知道!

    但問題是……

    現在長安城裡不是都傳說,光祿勳與張子重是在演戲?

    只是……

    想了想,霍光就明智的沒有再問下去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一個人也都有著自己的盤算。

    他有,金日磾有,張子重也肯定有。

    所以,霍光當時就趕緊岔開話題,笑眯眯的問道:「賢弟與那楊孫氏可是……?」

    張越拿著酒樽,不懷好意的看了眼霍光。

    霍光一見,立刻道:「賢弟莫要誤會,愚兄早已經過了那慕艾風流的年紀……」

    「況且,吾此生都已不大可能輕易傾慕女子了……」

    對霍光而言,他對女人的所有歡喜與美好憧憬,都已經隨著亡妻之死而逝去。

    哪怕是如今續絃的霍顯,其實也是迫於禮法,迫於東閭氏的壓力而選擇的。

    錯非如此,他此生都不會再碰女人了。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無女不歡,見色起意。

    有些人雖然愛好美人,但能把持得住。

    也有些人,從定結髮之盟起,便以許下白首之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張越聽著,連忙道歉:「誤會兄長,我之不是,當自罰三杯!」

    便拿起酒樽,給自己倒滿,當著霍光的面,連飲三大杯。

    霍光看著,沒有阻止,待張越喝完,才道:「賢弟海量,愚兄也陪賢弟飲上幾樽……」

    張越見著,忍不住沉默了起來。

    他如何不知,霍光其實是在找機會,借酒澆愁。

    只是……

    這情之一物,誰能參透?

    陷入情殤的男人,越是大丈夫,越是勸不動!

    越是英雄,一旦陷入,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幫他走出去。

    張越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沒辦法的。

    便只好陪著霍光喝了起來。

    好在,一旁的金日磾對霍光有足夠的瞭解,見狀便拉上張安世,走了過來,對霍光與張越拱手道:「兩位在獨飲,不叫吾等,好沒意思……」

    接著,桑弘羊、上官桀、暴勝之也湊了過來。

    幾人索性將幾張案几,拼在一處,盤膝而坐,對飲而談。

    倒也其樂融融。

    這一喝,便沒了限制。

    西元前的酒類,喝的時候是沒有感覺的。

    只是,隨著一杯杯溫酒下肚,人就開始恍惚起來。

    酒精刺激下,很多平時壓抑的情感與拘束的心思也都放了開來。

    就連素來內斂的金日磾,也說了許多心裡話,吐了許多苦水。

    張越更是打開了心扉,當著幾位大兄的面,將內心的宏圖大志,吐露了出來。

    「諸位兄長可知,這天下究竟有多大?」

    「禹貢之圖,只是其中九牛一毛之壤也!」

    「域外,不止有康居、大夏、身毒……」

    「在康居之西,有大國曰:安息,其國廣大,富饒,有勝兵五十萬,藏有金銀無算……安息之東有有大漠戈壁,常人以為其地不毛,然則在其地下,藏有人世間最大的財富,其色玄,其質如油,千年之後必為天下至寶!」

    「而在安息之西,有一大陸,其人自稱為歐羅巴,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最是稀奇的,乃是其國之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

    「愚弟此生之志,便是提兵百萬安息中,躍馬歐羅巴下第一城!」

    「取天下萬國之黃金白銀,而聚於中國!」

    「集六合君主,皆臣於長安御階,令萬國來朝,天下稱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更使後世子孫,可以隨意自詡『此土乃吾國自古以來神聖不可侵犯之神土……』!」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09:46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三節 犯錯誤了

    曲終人散,張府內外,一片狼藉。

    喝的搖搖晃晃,張越卻依舊還有著冷靜。

    不似旁人,一旦喝醉就什麼都忘記了。

    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能忘掉。

    只是酒精的力量,還是讓他迷醉,有些晃晃悠悠,身子也感覺癱軟無力,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主公……」幾個侍女上前,攙扶著他,想著後院走去。

    到的門口,卻遇到了一身素服的楊孫氏。

    看著醉醺醺的張蚩尤,楊孫氏大起膽子來,走上前對那幾個婢女道:「我來服侍侍中吧……」

    婢女們互相看了看,然後便有人明智的讓出了位置。

    「好沉!」楊孫氏攙扶上這個年輕侍中的身子,心裡面立刻就驚呼出聲。

    別看張越看上去,好像是一個文弱書生。

    然而,只有那些與他親自交手的人才會知道,這具身體中蘊藏著多大的能量與力氣?

    在事實上來說,他只是看著文弱。

    實際上,他一點也不文弱。

    四肢都有著強勁結實發達的肌肉,腰腹更是沒有半塊贅肉,俱是強勁有力的肌肉。

    皮膚看似白皙細膩,實則堅硬如鐵,甚至能手碎刀戟而不傷。

    所以,他的體重其實絲毫不遜色那些漢家大將!

    楊孫氏不明就裡,差點就沒有扶住。

    此時,親自接觸,她才醒覺。

    張蚩尤三個字,真的不是外人胡侃。

    那些傳說,也很可能是真的。

    因為,哪怕是醉酒狀態下,這個侍中官的肌膚也依舊堅硬,楊孫氏只覺得自己扶著的是一個滾燙的鐵人。

    好似遇到了一座正在積蓄力量火山。

    其中噴薄的力量,讓她心如鹿撞,芳心搖曳。

    扶著這個主宰自身命運,更可能主宰了無數人命運的年輕侍中。

    楊孫氏忽然羞愧起來:「我都已是殘花敗柳,豈敢望這等大丈夫?還是莫要做那念想了……」

    然後,內心之中,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強自爭辯著:「當初卓文君夜奔司馬相如,至今天下依然傳頌著《鳳求凰》,孫宛娘啊孫宛娘,你也未必比別人差……何必自賤?」

    帶著這種複雜的心理,楊孫氏攙扶著張越,在張府下人的引領下,來到了後院的臥室。

    本想著,將這個侍中官丟到塌上,便任由其家裡下人伺候好了。

    只是,在念頭剛起的剎那,楊孫氏就看到了身邊那幾個侍女如狼似虎般的眼神。

    顯然,她們已經摩拳擦掌,已經躍躍欲試。

    可是……

    在這些婢女的身姿與臉龐上打量了一圈後,楊孫氏內心深出了一個荒繆的讓她自己都感到恐怖的念頭:「就這等蒲柳之姿,也敢覬覦張蚩尤?」

    內心更是非常不甘。

    就好像小時候,有個喜歡的玩具,要被鄰居家的阿姊搶走了一般。

    於是,楊孫氏什麼都沒有說,扶著張蚩尤,對婢女們吩咐道:「去燒些熱水來,我要服侍侍中沐浴……」

    侍女們互相看了看,心裡面都有些苦澀,但還是俯身道:「謹諾……」

    ……………………………………

    張越感覺自己現在的狀態有些怪。

    他好似進入了一個類似第三人稱的視角。

    他能感知外界,也能聽到聲音,甚至知道身在何方。

    只是……

    酒精作用下,他卻沒有半點控制自身的能力。

    只能任由自己被人擺佈。

    這種感覺很不爽。

    哪怕,泡在了滾燙的浴桶中,感受到身軀,被一隻柔夷輕輕擦拭,一股如蘭似麝般好聞的香味,偶爾隨著髮絲,沁入鼻端。

    從來都是他擺佈別人。

    何曾有人能擺佈他?

    這種不受控制的情況,讓他很不滿,更讓他知道,從此以後都不能再喝醉了。

    所以,當他被人攙扶著,穿上睡衣,送到床榻邊,要為他蓋上被縟時,張越輕輕用力,將身邊的那個女人擁入被窩,壓在她那豐腴多姿的身軀上,嗅著那種如蘭似麝一樣的香味。

    他知道,這種香料是從胭脂山上采下的花粉,經過工藝發酵而來的。

    在市面上價值不菲,素來只有貴族才用得起。

    耳畔,傳來了一聲熟悉的低呼。

    淺淺的哀求聲,如泣如訴,讓他心神搖動。

    只是聽不清這婦人在講什麼,張越也不想去聽,抬手在她那圓潤光滑的翹臀上就是一掌:「別說話,陪我睡覺!」

    可能是被打怕了,也可能是畏懼,也或許是認命了,身下的女人,很快就停止了掙扎與騷動。

    一雙柔夷,更是環抱上了張越的脖子。

    張越倒是有心,想要搞些事情。

    奈何,酒精的效力依然在。

    縱使身軀如火,也只能趴著。

    「誰說的酒後可以亂x來著?」張越內心吐槽:「亂一個試試看啊……」

    不過……

    他很快就知道了,什麼叫酒後亂x。

    因為……

    只要有一個能動的,就可以了……

    有詩曰:裙松怕褪,被立銀紅喘未蘇,誰消受,記阿候眠著,曾把郎呼。

    …………………………………………

    天色將明之時,張越睜開了眼睛。

    屋內依然紅燭高照,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靡靡的味道。

    帷幕垂下,一個女子睡在自己身邊。

    眼角似乎隱約有著淚痕,順著燭光看去,菽發初勻,如天鵝般修長的秀頸脂凝如雪,鼻端彷彿依然殘留著絲絲暗香,似麝若蘭,讓他回憶起了兩三個時辰前的荒唐。

    再看著她羅衣半解的身子,似羅羅翠葉,新垂桐子,盈盈紫藥,宛如蓮葉一般,幾乎沒有男人能在這樣的胴體面前把持得住。

    張越忍不住搖搖頭,嘆道:「我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啊……」

    好在,這是西元前的社會。

    若換在後世,怕是立刻就要天搖地動了。

    此時,那楊孫氏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張越,然後就彷彿犯了錯的學生一樣,立刻就要起身,可是忽然她醒悟到了什麼,秀眉微皺,停下了動作。

    張越見此,好像想起了什麼,低頭一看,卻見斑斑紅梅,沾染在被縟與褲子上。

    「你不是……?」張越滿眼不可思議,無法相信的神色。

    「妾身……」楊孫氏蒙著頭,低低說道:「嫁入楊氏家門時,亡夫已是四十有八,且有舊傷,早就不能……」

    說到這裡,她從被窩裡探出眼睛來,惶恐不安的看著張越,問道:「侍中該不會嫌棄妾身下賤吧……」

    「即使如此,能有今夜一夕之歡,妾便已是心滿意足……」

    「若是太一庇佑,能得一子半女……妾身此生足矣……」

    張越聽著,雖然知道,這女人多半是在演戲,在裝,但還是忍不住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動,生出憐惜之心,上前抱住她的身子,摟著她的臻首,問道:「你以為吾是那種始亂終棄之人?」

    「就放心好了……」

    「今夜雖是意外,但即已是吾的女人,從今往後,我便不許容許其他男人染指!」

    這種霸氣側漏而又充滿震撼力的話語,讓楊孫氏聽著真是芳心喜悅,難以自抑!

    她淺淺靠在張越懷裡,沒有半分從前在外人面前的端莊模樣,倒像是張越曾經看過的動漫裡的蠢萌女僕一般,又是驕傲,又是高興的說道:「妾身蒲柳之姿,能與郎君有今夜之歡,便是心滿意足了,不敢奢求什麼承諾、名分,誓言,只願常伴君側……」

    「郎君是不知道,長安城中,以後不知有多少小娘細君夫人,會羨慕妾身呢!」

    張越聽著,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羨慕?

    再聯想起這女人之前說的話。

    一夕之歡……一子半女……此生足矣……

    換而言之……

    長安城有很多人覬覦我?

    托著腮幫子想了想,張越卻不得不承認,還真有這個可能!

    因為……

    這個世道,你難道會以為只有男人開後宮?

    女人就不開了?

    劉氏帝姬們威武霸氣,姑且不談。

    長安城的其他貴族婦人的花邊新聞與八卦,難道就少了?

    所以,不要以為只有男人會追逐美女。

    事實上,女人追逐美男,同樣不是什麼罕見之事。

    想當初,先帝名臣直不疑,因為生得俊俏,讓長安無數名媛貴婦傾心。

    在這些親媽粉、妹妹粉等仰慕者的助攻下,直不疑官場之路,青雲直上,從一個郎中迅速升為九卿。

    引得長安城裡無數人吃味、嫉妒,於是就造謠說直不疑『盜嫂』,想要徹底搞臭搞黑他。

    然而這些傢伙忘記了一個事情直不疑沒有兄長,連堂兄都沒有一個。

    他家族就他這麼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女兒!

    於是,尷尬非常,以至於史書都記下了這個故事。

    如今,張越雖然沒有直不疑那般,只是靠臉就能做到九卿的顏值。

    但是他年輕啊!

    而且位高權重,又極富傳奇。

    不過十八歲的侍中官,而且大權在握。

    只要想想就能知道,這對女人有著怎樣的殺傷力了!

    更不提,如今長安城裡,傳的整個貴族小娘們人盡皆知的『張子重實力寵女』『憐香惜玉』等等傳說。

    貴婦們想要完成一下挑戰,年輕的貴族小娘、細君,芳心動搖。

    都是可以想像的事情。

    對比一下後世那些追小鮮肉的大媽小姐姐們,就可以知道,這絕非虛言,而是事實!

    但張越本人,卻是一臉orz。

    睡人與被人睡,那是兩種滋味!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09:46
第八百五十四節 離京


    未央宮中,鐘鼓齊鳴,禮樂大奏。

    在百官的矚目下,兩位尚符璽郎,各自捧著一個長長的玉匣,來到君前,恭身呈遞。

    天子見著,微微揮手,立刻便有宦官下去,接過玉匣,呈遞天子御前。

    天子起身,撫摸著玉匣上的紋理,然後道:「侍中張子重聽朕詔命!」

    早就已經等候在側的張越連忙出列,頓首拜道:「臣毅恭聞聖命!」

    天子打開一個玉匣,取出藏於其中的寶物,拿在手中,低沉著聲音,道:「古者聖王治世,號令天下,以用六節!山國以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以金為之;道路用旌節,門關用符節,都鄙以管節,皆以竹為之……」

    「朕德薄,不能致遠方,故無金節之用……」

    張越與群臣,聽到這裡,全部頓首再拜:「此臣等不能佐陛下定天下之罪也!」

    對於諸夏而言,所謂聖王的標準,從來都是統一的。

    堯舜禹,皆是治隆中國,澤及遠方,有三千里外蠻夷來朝。

    有可以裁斷一切的權力與威能。

    誰不聽話,就打誰屁股,打完了對方還得專門遣使來謝罪、感激。

    感謝聖王爸爸教育及時,沒有讓兒子誤入歧途,打的好,打得妙。

    故而,從這個角度來看,諸夏民族的聖王,在國際上必須具備世界憲兵的能力與資格。

    天子卻沒有太過感懷,只是繼續道:「節,朕之信也,所謂信,國之權,社稷之基也!」

    拿著手中之物,天子持著,走下御階,來到張越面前,然後,雙手舉起此物,向前平伸,鄭重的拜道:「詩云: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節乃朕假社稷、宗廟之權,而授卿之物,卿持之,當念社稷、宗廟之重,而戒其驕、怒!」

    張越頓首拜道:「臣謹諾,萬死以從陛下之志,達於遠方!」

    天子卻是伸手,解開了包裹著手中之物的布帛,露出了藏於其中的事物一柄以圓竹製成的長柄物體。

    表面光滑,犛尾三重依附其上,其色赤紅,如火烈之焰。

    天子將之鄭重的託付到張越手上,沉聲訓誡:「春秋祭仲行權,以保邦國社稷,卿持節在外,當記國家、天下之事,而戒其輕、慢!」

    「臣謹諾,萬死以效陛下偉業,節在人在,節亡人亡!」

    天子向後招手,立刻有人將另一個玉匣,也捧到他面前,天子親手打開,取出玉匣中的符信與印綬,然後鄭重的交託給張越,道:「卿且去吧……」

    「幕南之事,朕盡托於君!」

    說到這裡,天子就非常隆重的對張越長身一拜。

    張越誠惶誠恐,連忙叩首:「陛下厚愛,臣必萬死以報!」

    然後,拿著符信與印綬,捧著節旄,恭身趨步,緩緩轉身,走向遠方。

    漢延和二年,春二月初六,食時三刻(大約9點45左右),漢侍中張子重授節,為全權烏恆建節使,出長安未央宮。

    ……………………………………

    幾乎是相同時刻,萬里之外的西域,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此時,冬雪漸漸融化,大地回春。

    冰川的雪水,從天山高處流來,滋潤著沿河兩岸。

    尹列水,和一百年前沒有分別。

    延綿不絕的穹廬,從天山腳下,一直延伸到了遠方。

    上百萬頭牛羊,聚集在這水土豐盛之地,啃食著剛剛長出來的嫩草,方圓數百里內,到處都是匈奴人的軍帳。

    「先賢憚再次拒絕了來王庭向大單于問安的命令!」丁零王衛律走進一個穹廬之中,將一份寫有文字的羊皮紙,丟到了案台上:「這個逆賊是在自尋死路!」

    過去半年,單于庭一邊忙著集結兵力,向西域的日逐王先賢憚施壓,一邊則遣使溝通,希望對方能夠低頭,來到單于庭,向單于請安。

    當然,先賢憚要是敢來,恐怕就回不去了。

    至少,他的日逐王就不要做了。

    先賢憚顯然也明白了這個事實,所以,一直推脫有病,不肯前來。

    迫於單于庭的軍事壓力,在冬天的時候勉強同意,派其世子來單于庭。

    很顯然先賢憚是在以拖待變。

    單于庭,顯然不可能讓他再拖下去了。

    帳中的貴族們,紛紛聚攏起來,閱讀著衛律帶回來的文書。

    匈奴沒有文字,所以乾脆就以漢字為載體,記錄歷史、事件,傳達命令。

    在這個過程中,趙信和衛律可謂是居功至偉。

    「丁零王!丁零王……」忽然帳外傳來一個粗狂沙啞的聲音,隨後一個戴著氈帽,鼻孔上穿著一個巨大銅環的匈奴貴族,闊步而入:「大單于有請!」

    衛律看著那人,問道:「左大將,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驚動您親自來請?」

    「急事!」戴著銅環的匈奴貴族,用著匈奴人慣有的腔調說道:「幕南那邊出了問題……」

    「據從漢朝邊塞探知的消息,漢使者任立政在幕南遇刺,如今已經身死……」

    「啊……」衛律滿臉震撼:「怎會如此?是誰動的手?」

    「暫時還不知道……」左大將說:「但總歸離不開留守幕北的那幾個人……」

    衛律聞之,臉色陰沉的可怕。

    匈奴國內,雖然在漠北決戰失敗後,迫於壓力,一度團結起來。

    但,自兒單于後,又陷於分裂。

    特別是現在,日逐王與單于庭紛爭,將匈奴內部的矛盾放大到了極點。

    對很多單于庭的貴族來說,很顯然,其實先賢憚才是合法的單于繼承人!

    如今的狐鹿姑單于,只是一個卑鄙的篡位者。

    當然了,對匈奴來說,別說篡位了,就算是弒殺單于,也沒有問題。

    只要你能表現的足夠強力,足夠優秀,帶領匈奴走向勝利就可以了。

    偉大的冒頓大單于,就是弒父上位的。

    而關鍵就在這裡了,如今的匈奴,被漢軍封鎖在了浚稽山以北、天山以西的區域。

    匈奴與漢,在白龍堆,在浚稽山,在天山,大小合戰數十次,始終無法取得進展。

    所以,很多貴族心裡面都覺得,或許可以試試換一個單于來看看。

    特別是現在,忠於單于庭的主力西遷至此,留守幕北的貴族們,自然心裡面就活泛起來。

    破壞漢匈談判這種事情,他們確實是做得出來的。

    「這些該死的賤種!」衛律惡狠狠的罵道:「我早就勸誡過大單于了,匈奴必須改革,以大一統之制而團結、約束上下……」

    如今,漢使遇刺而死。

    漢匈談判,大約也會黃掉了。

    衛律很清楚,漢朝君臣的腦回路。

    長安的那些權貴,肯定會因此震怒不已。

    說不定……

    居延那邊,馬上就會有動作了。

    李廣利可是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天山或者浚稽山,再打一次國戰!

    「丁零王慎言……」左大將低聲道:「這些話若被四大氏族的聽到,恐怕就不好了……」

    從尹稚斜單于時代開始,匈奴就陷入了改革、反改革的反覆之中。

    支持單于改革的勢力與保守勢力,彼此消長。

    而四大氏族,就是匈奴國內最反對變革的派系。

    因為改革,就是在他們身上割肉。

    衛律聽著,冷哼了一聲:「這些蠹蟲,比蝗蟲還要貪婪!」

    「大單于叫我去,可是為了商議對策?」衛律問道。

    「不是……」左大將搖搖頭,道:「大單于請您過去,乃是想要您親自去幕北坐鎮!」

    「嗯?」衛律疑惑著,看向對方。

    「細作報告,漢朝皇帝又派出了使者……」

    「這一次出使幕南的人,乃是丁零王的同鄉,漢侍中張子重……」左大將將一份從漢朝邊塞城市送來的簡牘,遞給衛律,道:「丁零王請看吧……」

    衛律接到手裡,看了看,臉色沉寂下來,問道:「單于的意思是?」

    「大單于求賢若渴……」左大將笑道:「若丁零王可勸說此人來降,單于願以女妻之,封為烏孫王,予萬戶邑落,授萬騎!」

    「若其不願……」

    「便要趁早扼殺!」

    「不惜一切代價!」

    「大匈奴絕不容許,再出現一個驃姚校尉!」說到這裡,左大將和衛律都感覺脊背發涼。

    彷彿那個男人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對於匈奴而言,二十餘年的那些日子,簡直是噩夢一樣的日子。

    任何匈奴騎兵,即使是王庭最勇敢的武士,只要看到寫著衛字和霍字的軍旗,就能渾身喪膽,未戰先怯。

    而雜牌部族,連直視那個男人的旗幟的膽量也沒有!

    若非天神庇佑,那個男人早早夭亡。

    匈奴人如今怕是早已經亡國滅種!

    哪裡還有什麼機會在這裡玩什麼內訌爭權?

    只是,衛律卻是苦笑起來:「張子重的名聲,我也有所耳聞……」

    「欲在幕南殺他,恐怕很難……」

    至於勸降這種事情……

    衛律知道,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他,當年錯非窮途末路,也不會走上這條道路。

    「丁零王莫急……」左大將道:「大單于已經准許,我率呼揭萬騎,與丁零王同行!」

    呼揭部,是匈奴王庭現在的王牌之一。

    在天山會戰和余吾水會戰之中成名的精銳主力。

    其作戰方式,以悍不畏死著稱。

    曾在正面,硬抗了一個漢軍都尉部的衝擊而不倒,這在匈奴無疑是一個奇蹟!

    「若得呼揭萬騎為助,我倒是有所把握!」衛律終於笑了起來。

    呼揭部,那可是一個滿編的萬騎啊!

    匈奴之萬騎,本是冒頓首倡的軍事制度,作為匈奴的基本作戰單位而存在。

    一個萬騎編制,從三千到九千不等。

    呼揭部,足足擁有六千五百騎,而且,皆是經歷過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的精銳老兵為主。

    有了它的協助,別說去幕南突襲,殺一個漢朝使者了。

    便是再進一步,打下一座疏於防備的漢朝邊城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如此一來,肯定會激怒漢朝。

    漢匈大戰,一觸即發。

    但……

    只要能殺掉那個可能會成長成為第二個驃姚校尉的漢朝新貴,那麼一切就都值得了!

    ……………………………………

    長安,橫門大道。

    此時,已是人山人海,喧嘩鼎沸。

    數不清的人群,簇擁在街道兩側,人人伸長了脖子,望向未央宮宮門。

    執金吾與京兆伊的官兵,已經全體出動,維持秩序,但依舊有些捉襟見肘。

    所以,只能調動駐紮在武庫的中壘校尉,參與協助維持。

    而在臨街的閣樓上,一個個貴婦人、小娘,也都是美目帶春,飽含著期待之色。

    午時一刻,未央宮宮門緩緩打開。

    在數百騎兵的簇擁下,一輛戰車,緩緩駛出。

    一位年輕的貴族,手持節旄,身穿甲冑,矗立在車頭。

    甲冑鮮明,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輝。

    一時間,無數人驚呼出聲:「張蚩尤來了!」

    隨著這驚呼,很多紈褲子弟,彈冠相慶:「張蚩尤終於要離京了!」

    甚至還有人淚流滿面,感動無比。

    過去數個月,長安城的紈袴子們,真的是過著地獄一般的生活。

    連出門鬥雞走狗,都要小心,生怕撞到了張蚩尤手裡。

    如今,這個大魔王終於要走了。

    誰不開心?

    他們的父祖,更加開心。

    「這張子重,最好一去不回!」有人祈禱著。

    此人在長安,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財路與上進之路。

    他這一走,等於解開了封印,再也不用擔心,會在伸手的時候,被其抓住小辮子了。

    但更多的人,卻都是滿眼崇拜,一臉神往的看著那矗立在戰車上的年輕人,那個崇拜的傳奇。

    「大丈夫當如是哉!」韓文興奮的握拳:「將來,我也要如此威風凜凜的持節遠征!」

    而在其身側,一個身姿絕美的少女,微微抬頭,瞪著美目,望著那從宮門而來的男子。

    看著他持著節旄,身著甲冑的樣子。

    少女的心,陷入了迷醉之中。

    與她一般沉醉的,還有整個長安的貴婦與小娘。

    楊孫氏更是一臉幸福的望著,芳心如鹿。

    「這就是我的男人……」

    只有金日磾,臉色抽搐的看著,搖了搖頭:「年輕人,總是如此的喜好炫耀……」

    因為,他認出來了,張子重身上的那套甲冑,正是自己昨日送去的禮物。

    但……

    他送甲冑,只是想讓對方拿來收藏的。

    可不是叫他拿來在這裡裝x炫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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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五節 糜爛的雁門(1)


    已是二月下旬,長城腳下,芳草碧連,青山如墨。

    成群的牛羊,無憂無慮的漫步在這人間天堂。

    幾十個士兵,懶洋洋的橫臥在草叢中,享受著暖陽的照曬。

    北部長城,已經二十年不見烽火。

    匈奴遠遁,長劍空利。

    於是,曾經精銳的長城守軍,現在已然淪落為二線部隊。

    屯駐在句注的句注軍,甚至已經十三年沒有換裝了。

    部隊的軍餉和國家下撥的器械費用,鬼都不知道去那裡了。

    人們只知道,善無城的達官貴人們,一個個都是紅光滿面,大腹便便。

    高門豪宅之中,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西域的胡姬、邯鄲的歌姬、臨淄的舞女,甚至是西南夷的僰奴。

    在那些顯貴家中,應有盡有。

    至於邊塞的障塞與軍人?

    誰還記得?

    反正,上次校尉去善無城裡要餉,結果就打發了十萬個五銖錢和一千石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陳米。

    「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趙如意叼著嘴裡的草根,罵罵咧咧的嘟囔著。

    就在這時,一支車隊,從遠方的馳道而來,看樣子是打算出塞的。

    趙如意立刻就來了精神,站了起來。

    「都起來,都起來,來商旅了!」趙如意興奮的摩拳擦掌。

    障塞的士兵們,也都興奮起來。

    對他們而言,要填飽肚子,就只能從過往商旅身上敲些油水了。

    可是,能出塞和敢出塞的,都是郡中豪強、貴族。

    要在這些人身上敲點東西出來,無疑難於登天。

    運氣好,可能可以拿到些絲絹、銅錢,運氣不好,說不定就只有幾壺酒了。

    趙如意仔細打量著,那從遠方駛來的車隊。

    「是個新來的外鄉商賈!」趙如意歡呼起來。

    整個障塞的士氣,也立刻高漲。

    「快快去下拒馬……」趙如意興奮的下令。

    新來的外鄉商賈……

    這可是難得的肥羊啊!

    若是這個商人,連個爵位和靠山也沒有,那就更好了。

    就連士兵們,也是興奮莫名。

    在這句注當兵,沒有立功的機會,更得不到大人物的賞識。

    所有人都只是應付任務,句注軍裡如今甚至連日常的操演都已經好久沒有舉行了。

    許多士兵,甚至連兵器都已經生鏽。

    人更是從肉體到骨頭,都腐朽掉了。

    也就唯有這種能宰肥羊的時候,能讓他們活躍起來,興奮起來。

    很快,數十名守軍就亂哄哄的拿著兵器,下了障塞,將拒馬放到路邊。

    「來者止步!」趙如意扶正自己頭上戴著的鐵胄,上前伸手呵斥:「吾乃大漢武周塞守尉!所有人等立刻下車,接受查核!」

    前方的車隊,緩緩停下。

    車隊不大,也就是幾輛駝載著物資的牛車,簇擁著兩輛馬車。

    只是……

    比較奇怪的是,無論是驅車的車伕,還是隨行的隨從,看上去都是身強力壯的壯男。

    而且,人人都是背狹弓,腰帶劍,神色傲然。

    「主公,武周塞到了……」一個青衣男子,來到一輛馬車前,恭身致意著。

    就見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從馬車中走下來,興致勃勃的打量著前方的障塞與堡壘:「這就是武周塞啊!當初,軍臣單于就是從這裡跑掉的呀……」

    「回稟主公,正是此地!」

    「可惜……吾未生於其時,若其時吾在,軍臣單于已然被擒!」年輕的公子哥樂呵呵的說著。

    趙如意聽著,滿臉慍色。

    「估計是外郡的紈袴子,又跑來采風了……」趙如意見著這個情況,心裡面很是不爽。

    漢家的貴族公子哥們,最喜歡在年輕時,遊歷天下。

    這些傢伙,通常輕車簡從,帶著親信家臣,到處亂跑。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偏偏這些傢伙,還很挑剔。

    食必粱肉,寢必高屋。

    去年,西河郡的某位列侯的公子,就去了高柳塞那邊采風。

    在高柳塞住了一個月,吃光了當地守軍整整一年的軍餉!

    偏生,善無城的權貴們,還覺得他吃的好,吃的妙,吃的棒。

    親自跑去拍馬屁,送去女子、財帛。

    只是因為,其父在長安光祿勳任職,捏著很多人陞遷的道路。

    卻是苦了高柳塞的守軍,據說到現在,當地的士兵都只能拿錢買糧吃。

    軍餉什麼的,更是半年沒發了。

    想到這裡,趙如意就只想著趕快打發掉這個貴族公子哥,讓他不要留在武周塞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同袍和高柳塞的同袍一般,連陳米都沒得吃!

    「閣下是?」趙如意上前拱手問道。

    「哦……」那年輕的公子哥笑著上前,回禮道:「吾乃長安來的商人,聞說塞外皮毛生意很不錯,就帶來些鹽、茶,想要出塞與夷人交易……換些皮毛回去,聽說武周塞下,就住著一支夷人部族,所以……」

    「商人?」趙如意不太相信的看了看那公子哥,又掃了一眼這公子哥的隨從們。

    長安來的商人?

    能有這樣素質的隨從?

    不過,趙如意也懶得計較這麼多,既然對方自承是商人,那麼……自己也就沒必要生事,再說……

    商人好啊!

    商人可以拿點油水,填一下肚子。

    「既是商人,依律,吾當奉命核查汝等的路傳、竹符以及貨物……」趙如意沉聲道:「若有違禁之物,一旦查出,國法之下,概不容赦!」

    年輕公子哥聽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揮了揮手,一個隨從立刻上前,將一塊金餅塞到了趙如意手裡。

    「還請閣下行個方便……」那隨從低聲笑著:「來日必當還有所報!」

    趙如意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金餅,估摸著有個半斤,便笑了起來,道:「過去吧!」

    同時,揮手讓士兵們打開拒馬,推開塞門。

    公子哥卻是道:「出塞之事,倒是不急,未知守尉可否容我遊覽一下這武周塞?」

    趙如意神色古怪的看著對方,心裡面思慮良久,看在黃金的面子上,他終於點頭,道:「可以,但是,只能讓閣下一人上塞……」

    「可!」公子哥笑眯眯的說道。

    於是,趙如意便朝他招招手,帶著他,走上蜿蜒的石梯,一路攀爬向上,來到了障塞的塞城之頂。

    公子哥一登塞城,看上去非常興奮。

    他摩挲著雙手,眺望著遠方的山川草原,俄爾就吟唱著道:「敕勒川,陰山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美!太美了!壯麗山河啊……」

    趙如意聽著,臉色尷尬,道:「公子,此乃武周山,不是陰山……」

    「我知……」公子哥笑呵呵的道:「都是一樣嘛,皆為我漢家山川,天下名塞之一……」

    「只是……」他眼睛從武周塞的各項設施上掃過,問道:「守尉足下,武周塞,乃漢家要塞之一,依律當有種種設施……」

    「如天田、羊頭石、渠答、柃柱……」年輕人笑眯眯的問道:「以我觀之,非但天田不見半分蹤影,羊頭石只有三個,渠答半個也無,柃柱連個木頭也未有見……」

    「這要是上官檢查,貴塞上下,皆當坐法下獄啊……」

    漢家障塞,有著一整套的嚴密制度。

    其中,規定了各障塞以其規模大小和險要不同,應當齊備各種守備設施。

    像所謂天田,其實就是佈置在塞外一定面積內的沙面。

    依照制度,沙田要平整,且必須佈置出一個相當大的面積,且必須每日三次監視和維護天田,保持其規模,記錄其上變化。

    如此,守塞衛兵,就可以通過觀察天田,而知敵人的蹤跡,察覺是否有人曾經接近過障塞。

    相當於一個原始的早期預警機制。

    除此之外,天田還可以限制甚至阻隔,內奸、細作與敵人聯繫任何私自出塞的人,都必然在天田上留下足跡。

    故而,漢家對各地障塞的天田,要求相當嚴格。

    每一個障塞,都有一個用於記錄每日天田情況的簡牘,每隔十天,必須彙總上報,然後由上級再報告到上級,最終傳遞到長安蘭台,由尚書檯記錄在案,當然很多時候,這些記錄都只是一句話。

    至於羊頭石,就是類似羊頭大小,堆放在障塞塞頂的石頭,用於攻擊和抵禦敵人。

    渠答是鐵蒺藜、木蒺藜,埋設在道路與主要通道中,同樣有明文規定。

    而柃柱則是另外一種早期預警手段,主要是在設置在灌木叢、小道、草叢之中,其基本形狀是以繩索將兩個或者多個木樁串在一起,在木柱上綁有鈴鐺。

    當有人或者大型生物,觸動繩索,鈴鐺就會響起。

    而這武周塞內,除了三塊看上去都已經和牆體黏在一起的羊頭石外,就只有幾捆看上去都要發霉了的薪柴被堆在一個烽燧孔裡。

    塞城四周,別說天田了……

    連沙田的影子都找不到……

    趙如意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罵道:「上官?善無城裡的上官,若還能記得武周塞,那可就謝天謝地了!」

    「不瞞公子,吾為武周尉,已是整整兩年未見句注校尉本人來此巡查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年輕公子哥是長安來的,也可能是因為趙如意本身就有些話癆,總之趙如意很快就打開了話匣子,不斷的吐槽著善無城裡的達官貴人們。

    將各級將校,剋扣軍餉,貪墨軍械費用,甚至把軍隊裡的戰馬,當成挽馬,拉去做買賣,統統都說了出來。

    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些事情,句注軍上下誰不知道?

    不然,何以當年威名赫赫,天下有數的強軍,會墮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有能力,有關係,想要更進一步的人,都已經想辦法調走了。

    留下的不是混吃等死的人,就是沒關係沒門路,只能坐守當地的寒門、農家子弟。

    年輕公子哥聽著,嘿然笑問:「怎麼就沒人去長安告狀?」

    「怎麼告?」趙如意嗤笑著:「雁門郡太守韋延年,曾是太子身邊的大臣,其老師更是太子師,郡尉更是衛氏女婿,誰敢去告?」

    「數年前,馬邑縣尉范萬年,就因為看不慣這些事情,一怒上告,結果被罷官去職,最後竟被人丟進枯井之中,活活餓死!」

    公子哥聽著,默然片刻,然後道:「我聽說,如今太子已經清除佞臣,欲要刷新政治,當今聖上更是有意建小康,興太平之世,於是拜澎候劉屈氂為丞相,以故御史中丞,暴勝之公子為御史大夫,若閣下願意,大可以此時上書,想必朝中公卿必有回應!」

    「呵呵……」趙如意冷笑了起來:「天高皇帝遠,恐怕我還未至長安,家中父老便已遭毒手……」

    「再說了……」

    「這天下大事,離我太遠了……」

    「似我這等小人物,能勉強溫飽,養育妻兒,便已如願!」

    「不去長安,不代表不能上告啊……」年輕公子哥卻是諄諄善誘:「我聽說,當今天子已經欽命侍中、建文君、領新豐令、太孫家令張子重為持節全權使者,出使漠南,代天理政,天子許其全權,便宜行事……」

    「使者很快就將抵臨邊塞,巡視邊關,屆時閣下若投書上告,說不定可以還句注軍一個清白!」

    「我聽說,當初句注軍為太宗皇帝所建,專為備胡,曾於狼猛塞、武周塞、馬邑塞、高柳塞,與匈奴血戰四十年,代代出英雄,為天下敬仰!」

    「如今,二三蠹蟲,禍亂塞防,有識之士,豈能安坐?」

    「呵呵……」趙如意聽著,依然不為所動,搖頭道:「長安又不是沒派過大臣來巡邊……」

    「每年都還有刺史部的官員,來到邊塞巡視……」

    「甚至還有人親眼像閣下這般,目睹過各塞的情況……」

    「但誰敢上報呢?」

    「這天下官員、權貴,不都是一樣嗎?」

    年輕公子哥聽著,默然許久,才道:「總歸有些人不一樣……」

    「當初定襄糜爛,義縱奉詔守之,一日殺郡中豪強四百家,由之定襄大治!」

    「義太守今何在?」趙如意反問道。

    年輕公子哥聽著,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4 20:11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六節 糜爛的雁門(2)


    武周塞向北,進入了一個河川盆地。

    長城就在盤地的盡頭。

    數十年前,匈奴軍臣單于受馬邑商人聶壹所誘,將兵十萬,破開長城關隘,直撲馬邑。

    而漢軍亦集結重兵,在馬邑周圍數十里,布下天羅地網。

    然而,就在接近武周塞時,軍臣俘獲了一個漢家守塞的小吏。

    從其口中得知了漢軍佈局,於是立刻撤退。

    馬邑之謀功虧一簣,漢軍畢其功於一役的設想落空了。

    從此,漢匈戰爭走向長期、消耗與對峙的困局。

    大戰延綿至今,已經三十餘年。

    但是,引發戰爭的地區,卻是一片田園牧歌,塞下江南的景觀。

    策馬而前,走在綠草之中,鳥語花香,在耳畔迴響。

    這確實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只是……

    一切並非看上去這樣和平。

    散落於草原上的很多人家,都是滿眼警惕,握緊了刀劍。

    幾乎看不到婦女的影子,所見的皆是青壯男丁。

    人人皆是粗布麻衣,衣襟右祍,束髮戴幘,看上去與內郡無異。

    只是身形與臉龐,依舊與中國有所不同。

    「好像是小鬼子進村了的感覺……」張越喃喃自語著:「有這麼可怕嗎?」

    正好,前方河灘上,一個老人揮舞著鞭子,驅趕著一群牛羊,正要歸家。

    幾個看上去是其子嗣的男子,持著棍棒,警惕的注視著迎面而來的車隊,神態緊張。

    張越掀開車簾,舉手示意眾人退到道路一側,以示友好。

    自己則親自下車,上前行禮拜道:「老丈安好……」

    老人身材很粗矮,大約不到六尺五寸,但體格健碩,精神抖索。

    但他看著張越,又看著那數十名精猛幹練的隨從,滿眼震撼,受寵若驚的低頭膜拜:「偉大的貴人,請問您是從哪裡來的?」

    「長安……」張越微笑著道:「老丈不必拘禮……」

    說著就要上前扶起老人,結果卻被那幾個年輕人攔住,他們警惕的看著張越。

    卻被那老人訓斥了一頓:「不得無禮!」

    幾個年輕人才訕訕的退下。

    老人看著張越,不敢相信的問道:「貴人真是長安來的?」

    「當然……」張越笑呵呵的上前,將他扶起來。

    老人卻是受寵若驚,就連年輕人們,也都是興奮之中帶著些雀躍。

    長安,在他們看來,彷彿是一個神聖的詞彙。

    「長安啊……」老人低聲道:「老奴這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去長安啊!」

    「去看一看未央宮,去茂陵給偉大的霍將軍上香……」

    他像個信徒一般,虔誠無比的面向長安方向,說道:「當初,要不是偉大的霍將軍,我怕是早就死在了烏丸山裡了……」

    「老丈若是願意,在下願意資助您,前往長安,祭奠冠軍仲景候……」張越微笑著說道。

    「真的?」老人滿眼不敢相信,隨即又嘆息起來:「多謝貴人好意,可惜老奴去不成啊……」

    「郡中大人會不高興的……」

    「大人?」張越皺眉,問道:「是貴部首領嗎?」

    烏恆、鮮卑,皆是東胡之後,原始漁獵民族。

    其部族結構、形式、組織,有別於匈奴系。

    其首領號為大人,且全氏族都隨首領而姓。

    後世的拓跋鮮卑、慕容鮮卑,就是因此而來。

    「老奴就是這路氏氏族的頭人……」老人看著張越,低聲答道:「當年,老奴曾給偉大的路都尉養過馬,所以路都尉特許老奴隨其姓氏……」

    「哦!」張越肅然起敬道:「原來是老前輩當面……」

    「可不敢當!」路姓老人笑道:「老奴只是給路都尉養馬而已……」

    「您何必自稱老奴?」張越問道:「此外,您所言的所謂大人是指?」

    「老奴當年,傷重將死,幸賴路都尉不棄,細心照料,給與藥石,這才撿回一條命,其後又蒙漢家貴人厚愛,許在這塞下為天子牧馬,是故為漢奴也!」老人說到這裡滿臉驕傲,彷彿給漢家為奴是天大的榮譽。

    事實上,無論是匈奴,還是東胡系的漁獵部族。

    階級是非常非常分明的。

    血統、宗種限制非常嚴苛。

    在草原上,除了主人,其他的都是奴才。

    而且,主人之上還有主人。

    就像匈奴,單于是共主,而其他諸部首領、氏族頭人皆是單于的奴婢。

    沒有主人,對於很多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想像的災難。

    因為那意味著,將被迫過上流浪、顛沛與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哪怕是丁零人,也會給自己找一個主人。

    「至於大人們,當然是郡城的太守與郡尉、司馬、主薄啊!」老人說道這裡,不禁有些低沉,顯然平時沒少受郡城官員貴族的盤剝。

    這也正常。

    張越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雁門、上郡、代郡,地方承平日久,所以出現了種種問題。

    尤其是以這雁門郡最為酷烈!

    那些官員豪強們,連同胞的漢人,也要敲骨吸髓,恨不得壓榨乾淨。

    何況是內遷的烏恆夷狄?

    在後世帝國主義不僅僅壓迫殖民地人民,剝削殖民地人民,同樣壓迫和剝削本國人民。

    就更不要提這西元前的官僚豪強們了。

    只要有可能,他們是不會放過任何盤剝的機會的。

    只是,張越聽著,卻是滿臉寒霜。

    「大人!?!」

    「也不怕折壽嗎?」

    可能在烏恆人們看來,所謂大人,是一種尊崇性的稱呼。

    就像他們稱呼自己的首領、主人為大人一般。

    但在中國,大人可不是隨便就能喊的!

    一般情況下,除直系長輩外,獨授業恩師、已故的天下名士、名臣外,連天子都受不起一句大人!

    這雁門郡的官僚倒好,居然讓內遷烏恆氏族,尊稱大人!

    「真是好膽!」張越心裡冷笑連連,為這些傢伙的智商感到窒息。

    「看來,這雁門的事情,我是必須插手了!」

    身為持節使者,張越有權力有義務也有資格,插手地方行政。

    要知道,天子可是命他全權處置幕南事務,並許他節制並州、幽州、朔方三部,可便宜行事,兩千石以下、列侯以下,可先斬後奏。

    就算是兩千石、列侯,先斬後奏也不存在問題。

    蓋在漢季,持節使者,等若如朕親臨!

    是天子意志的延伸,更是假皇權而行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48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五十九節 有良心的歷史發明家(1)

    篝火熊熊燃燒著,衝天的火焰,照亮了夜幕。

    十餘少女,穿著草裙,圍著篝火,盡情歡唱著,跳著傳統的舞蹈。

    歌聲蒼茫而有著韻味。

    聽上去,似乎是一首傳承久遠的古老歌謠。

    只是……

    歌詞就完全聽不懂了。

    有點匈奴語的味道,卻又完全不同。

    張越聽著,知道這應該是烏恆人的語言,一種非常古老的語言。

    好在,在他身旁,一位路氏的年輕人,充當了他的翻譯,為他解釋:「貴人,這是我族流傳久遠的一首頌歌,乃是歌頌著偉大的赤山山神,賜予烏恆人食物與居所的神蹟……」

    張越始終保持著微笑,並不評價。

    雖然說,這首古老的歌曲,確實很好聽。

    尤其是當其演唱者是少女時,歌聲悠遠,充滿了意境,令人彷彿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感受著先民在冰雪之中跋涉的艱苦。

    「可是這粗鄙歌謠,難入貴人之耳?」身旁,那個年輕人有些不解的問道。

    如今,張越一行,已經是路氏氏族最尊貴的客人。

    他贈與氏族的那幾罐貝類與小海鮮混雜的肉乾,在下午的時候,便已經被路氏的婦女們,煮成了湯羹,送去給幾個懷孕的婦女食用。

    本以為,這些帶著厚重腥味的湯羹,會被人拒絕,路氏氏族的很多人甚至都做好了灌食的準備。

    結果,當這些在旁人看來,味道難聞,幾欲作嘔的湯羹,一被端到孕婦們面前。

    立刻就讓這些婦女,激動難耐,幾乎是三口一碗,就將其喝的乾乾淨淨,連碗底都被舔了一遍!

    此事,讓整個氏族上下,驚駭無比,震驚萬分。

    甚至有人,已經將張越一行,視為神人。

    一旦,今年這幾個孕婦順利生產,恐怕到明年這個時候,路氏氏族供奉的神明之中,又要多一個衣冠飄飄的少年神像了。

    即使如今,禮物的效用還未完全體現。

    但,氏族上下,也已經將張越一行,看做是救世主一般的人物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張越面前,戰戰兢兢,唯恐伺候的不夠舒服。

    「非也……」張越看著這個年輕人,呵呵笑道:「只是聽著這歌謠,想起了一些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事情……」

    年輕人聽著,楞了起來。

    篝火前的其他人,也都回過頭來,看著張越。

    讀書?!

    這在內遷烏恆各氏族眼中,是一個無比神聖、光榮的事情。

    因為,能夠獲准讀書,得到漢朝士大夫授業的人,縱然是在那些頂尖的豪強氏族之中,族長的子侄裡,也是極為稀少的存在。

    讀書人在各氏族之中的地位,更是超然的。

    就像去年,郝連氏族的族長,將其女兒嫁給了一個善無城的士大夫為妾。

    當時,整個塞下,都是熱鬧非凡。

    郝連氏族更是敲鑼打鼓,驕傲不已的將此事宣告天下。

    張越卻是不急不緩的說道:「我曾聽說,烏恆之意,乃是聰慧、睿智的意思?」

    「是的,偉大的貴人!」老族長恭敬的說道:「故老傳說之中,第一個烏恆人,極為聰明,他教導人們製作陷阱,捕獵野獸,所以感動了赤山山神,山神派一隻神犬,做他的助手……」

    張越聽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這倒是有意思!我曾在一本古籍之中,看到過一些記載……傳說,軒轅氏於逐鹿之前,曾北上祭天,於東北之北,建立祭壇,禱告上帝,祈求庇佑,上帝嘉以祥瑞……」

    「後軒轅氏南返中原,便從其大臣之中,選擇了善牧犬的祝融氏之後與善製革的胥紕氏,留在祭天所在之地,照看祭壇,維護天帝嘉勉之所……」

    「自此之後,這兩支便世代留守於崇山峻嶺之中,遵循了軒轅黃帝的囑託,鎮守當代,子子孫孫無窮盡……」

    「三王之後,夏後氏建國,這兩支族裔,依舊來朝中國……」

    「史書之中,便有:後芬即位,三年,九夷來御之記錄……」

    「所謂九夷者,曰:吠夷、於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

    「其中赤夷尚東,崇火,夏芬曰:此祝融氏之後,奉黃帝之命,鎮守山陵,為天帝守祀之族也,予當懋哉!便賜赤夷大犬、高粱與弓,命其北返,繼續鎮守黃帝祭天之所……」

    聽到這裡,所有路氏族人,都是滿臉不可思議,極盡震撼。

    因為,這個年輕的長安貴人所講的赤夷,與烏恆人的習俗,非常相似。

    尚東崇火,是所有烏恆人的傳統。

    故而,無論是內遷氏族還是幕南諸部,其穹廬皆東向,而烏恆人的語言裡,更是會給所有事物都加一個『赤』為前綴。

    山是赤山,草是赤草,日月是赤陽赤月。

    這就讓他們不得不將自己的族群,與所謂的赤夷、軒轅氏留在北方的祝融氏之後聯繫起來。

    至於這個長安貴公子會不會是在騙他們?

    這個問題,連想都沒有人想!

    因為,在當代,所有的遊牧/漁獵民族,做夢都想自己成為漢人。

    成為這個偉大帝國的一員。

    而不是被人以為是夷狄,視為異類,乃至於兩條腿走路的野獸,避之唯恐不及。

    更不提,這貴公子,言之鑿鑿,漢朝的史書有明確記載。

    這就讓人激動了。

    老族長甚至是顫抖著身子,問道:「貴人所言是真的?」

    「這就不知道了……」張越笑著道:「這只是史書所錄,並無實際證據……」

    他眨了眨眼睛,對這老人笑道:「除非,有人能找到當年軒轅氏祭天之所……」

    嗯……

    哪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

    再過兩千年,它會出土顯現,然後震驚世界。

    紅山文化遺址,宣告了諸夏文明找到了自己文明的源頭之一。

    其出土發現的無數文物、神像、墓葬,昭告了世人,極有可能在數千年前,軒轅氏曾在那裡繁衍生息,發展壯大。

    路老族長聽著,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他已經相信了對方所言的內容。

    因為……

    他記得很清楚,在小時候,在烏丸山下,曾經遇到過另一個部族的人。

    當時,族裡的大人們說:「那些是鮮卑人,其自號胥紕,為吉利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4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節 恐怖如斯張蚩尤(1)

    翌日,張越辭別路氏氏族,啟程繼續向前。

    接下來幾天,他依樣畫葫蘆,在這塞下到處送齊魯的貝干,同時趁機宣揚著他的『發明』。

    塞下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

    所以,很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一個長安來的貴公子,在滿世界派送著可以救人母子的神奇之物。

    而本來在齊魯,不值一文的貝干與小海鮮們,在這北方塞下,被內遷氏族口口相傳之中,很快就被神化。

    當這些事情,最終傳入獨孤安耳中時,就已經完全走樣了。

    「你們是說,有一位長安來的名醫,以其無上之術,煉成神藥,現其子弟攜來塞下欲售之?」

    孤獨安今年四十一歲,是獨孤氏族當代族長。

    他看上去,除了身材略矮、臉型不同外,其他一切都已經與漢家士大夫們沒有區別了。

    衣長袖,博帶高冠,說話不緊不慢,給人的感覺很親和。

    但,在他面前的那幾個人,卻根本不敢直視他。

    因為,獨孤安能當族長,靠的不是繼承,而是血淋淋的篡奪!

    他的三個兄長與兩個弟弟,全部都死在他手中。

    在這塞下,獨孤安號為『白狼』。

    因其陰鳩凶狠,便是郝連氏族的郝連破奴也要忌憚三分,退避三舍。

    至於在這獨孤氏族內,更是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大人,我等打探的事情,確實如此……」一個年輕些的胡服男子道:「據說那神藥,有著種種妙用,可以救人母子,拯其夭亡……如今塞下諸部,都已經聞風而動,欲與之交好……」

    獨孤安聽著,沉吟片刻後,負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將這位公子,請來我族做客好了……」

    「若其神藥果然有效……」獨孤安冷笑著:「你們應當知道,這對我家有著怎樣的助力!」

    「遵命!」胡服男子磕頭領命。

    「若是遇上郝連氏族的馬隊……」獨孤安補充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郝連破奴得到對方,實在不行,便……」獨孤安舉手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在這塞下,明年都有出幾個意外,死幾個漢朝遊學的士人。

    就連封君之子,也死過。

    最終的結果,只是拿了幾個替死鬼去交差罷了。

    在這雁門郡的塞下,獨孤安不敢說隻手遮天。

    起碼也是予取予求!

    於是,很快,一支騎兵,就從獨孤氏族的牧場列隊而出,足足有上百騎。

    這支騎兵,是獨孤氏族的王牌。

    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就算對上漢家的郡兵,也是不怵。

    特別是在獨孤安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雁門郡郡尉馬宣為妾後,從馬宣手裡拿到了許多現役的漢軍軍械。

    獨孤氏族的這支騎兵,就越發的凶悍起來。

    兵精將猛兼之甲具精良,於是,連塞下駐防的漢軍,也敢不給面子。

    說闖關就闖關,沒有理由。

    更曾經假扮盜匪,劫掠商旅、民居,氣焰囂張非常。

    雁門官吏,敢怒不敢言。

    此刻,其一出動,立刻就震動左近,無數牧民兩股戰戰,便是駐謁在附近障塞的幾個漢軍士兵,也是連忙關門,生怕觸怒了對方,惹來災禍。

    …………………………

    這時,張越正好辭別了一個位於長城腳下的小氏族。

    「走吧,去善無城……」張越登車後吩咐。

    「諾!」數十隨從都是歡聲雷動。

    然後,就調轉車隊,循著來路,準備返回。

    結果,才走了不過三十里,迎面就遇到了一支騎兵,對方來勢洶洶的疾馳而來,只是瞬間就將張越一行的車隊,包圍在了中間。

    「保護主公!」張越隨行的隨從,立刻做出反應,郭戎大喝一聲,就從牛車上跳下去,拔出腰間的佩劍,其他人則都紛紛張弓搭箭,在郭戎的指揮下立刻組成了一個圓形的作戰方陣。

    甚至還有人將牛車驅趕到外圍,作為掩體和障礙。

    讓坐在馬車中的張越看了暗暗點頭:「鄉黨果然不錯!」

    這些隨從,俱是長水鄉的子弟。

    至於為什麼會從四個變成現在的這五六十人的規模,其中的緣故,自然是很簡單的——漢室士人從軍,從來都不是單獨一個人。

    一人來投,常常會引發群體響應。

    像是郭戎一個人,就帶了二十人隨行。

    皆是他平日裡交好的同鄉或者縣中豪傑。

    其軍事素養,自然是沒得說。

    在短短的剎那,就已經完成了防禦組織。

    來襲的騎兵,看到這個情況,也有些發毛。

    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有反應這樣迅猛而果斷的私兵。

    「不要緊張……」來襲騎兵中,一個似乎是首領模樣的人,策馬而出,對著方陣喊話:「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奉主人的命令,來請長安貴人過府一會,還望貴人賞一個薄面……」

    話雖如此,但,其麾下騎兵卻緩緩的後退了數十步。

    這可不是示好!

    而是一種威懾性極強的行為!

    在當代的騎兵作戰中,騎兵後撤,是為了獲得更好的衝刺速度和衝鋒距離。

    這種方式,尤其適用於衝擊防禦嚴密的步兵方陣。

    張越看著,呵呵一笑:「惡客臨門吶!」

    「主公,怎麼辦?」田水與李池兄弟拿著刀劍,舉著一面甲盾,護衛到馬車身邊,問道。

    「叫他們滾!」張越輕笑一聲,就吩咐道。

    「諾!」田水沒有半分猶豫,將手中的甲盾交給李池,然後就拿著武器,走出方陣,對著遠方的那個騎士喊道:「我家主公有命:爾等速速滾遠!」

    對方聞言,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田水重複了一遍,他才咬著牙齒,怒不可遏的吐了一口唾沫。

    只是……

    看著防禦嚴密,層次分明,數十柄長弓已經搭箭上弦的方陣,他遲疑了起來。

    因為……

    僅僅是這些隨從的表現,就已經說明了,那坐在馬車之中的人,那傳說中持有神藥的長安來客,恐怕不是什麼小人物!

    但……

    那神藥關乎著氏族的興衰,族長已經下了死命令!

    若是無功而返,自己恐怕全家都要被貶為奴婢!

    妻女甚至可能販賣去內郡,為人折磨致死!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騎士只好大聲道:「貴人,我家主上,善意拳拳,屈尊降貴相邀,貴人就這麼不給面子?」

    田水聽著,怒笑起來,他望著眼前的那些騎兵。

    一個個都穿著羊皮、狼皮,戴著氈帽,是十足的胡騎。

    而那首領,甚至還留著髮辮,屬於典型的夷狄!

    「你家主人算個什麼東西?」田水都不需要去請示自己的主公就罵道:「也敢在我家主公面前談什麼『屈尊降貴』?兩條腿走路的畜生,也配讓我家主公給面子?若是識趣就快快滾遠,不然,禍及家人可就晚了!」

    田水將劍舉在手上,對著對方耀武揚威的就是一個劈砍的動作。

    在長安城裡,田水平時在外面,為主公爭奪利益、臉面和排場,連丞相家的家臣都按在地上暴打過。

    區區雁門郡的塞下蠻子,算什麼?

    在田水看來,主公來此才是真的屈尊降貴,禮賢下士。

    田水的話,更是引發了所有隨從的一致共鳴。

    這些日子,他們跟著侍中公,從狼猛塞一路北上,深入雁門各地亭裡,查問地方,現在又屈尊降貴,來到這塞下羶腥之地,捏著鼻子與夷狄之人相伴,還要陪笑臉,還得配合侍中公,表現出親民與平易近人的一面。

    這種日子,他們早就受夠。

    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耍一耍威風了!

    如今,這些夷狄騎兵,簡直是送上門來給踩的渣滓!

    正好,拿著他們的頭顱,讓世人見證一下,張蚩尤門下的走狗也是很凶的!

    於是,眾人歡呼雀躍。

    郭戎甚至跳上一輛牛車,解開褲腰帶,然後對著來襲騎兵方向一陣怪叫。

    就是要故意挑釁,釣魚執法!

    對方見到這個情況,又聽著田水的話語。

    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事到如今,他已經清楚,對方的來頭,恐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因為到現在,那馬車中的主人,都沒有露面。

    顯然,他不屑於與自己對話。

    甚至不屑於與自己身後的族長對話!

    而那人,卻在過去數日,在這塞下,與那些小氏族談笑風生。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更是赤裸裸的打臉!

    敢這樣做的人,會是一般等閒之輩嗎?

    所以,他心下開始退縮了。

    這樣的大人物,根本不是自己背後那小小的獨孤氏族可以得罪的!

    但,他更明白,若是就這麼一走了之。

    獨孤氏族或許保住了。

    但他和他的家人,一定死定了!

    丟了面子的族長,一定會將他與他全家活剮了!

    故而,他咬著牙齒,做著最後的掙扎,大聲喊道:「貴人若是實在不願,那麼將貴人所帶的神藥,賣與我等,我等絕不留難……」

    「叫你滾,聽不懂嗎?」田水大聲回覆:「我家主公,脾氣不好,若是惹怒了他,爾等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對方聞之,終於知道,今日之時,是無法善了了。

    於是,他默不作聲的拍馬向後,迅疾而走,回到自己的陣中,叫來一個親信,吩咐道:「馬上回去通知大人此間之事,請大人速派兵馬來援!」

    「再去通知武周塞,關閉塞門,切不可走脫了這些人!」

    他明白,這些人都必須死!

    無論他們的來頭有多大,都必須死!

    不然,就是自己和獨孤氏族要死!

    至於善後?

    那就不是他能考慮和會考慮的事情了。

    所以,在派人回去傳訊後,他便對其他人下令:「所有人緊盯對方,不可輕舉妄動!」

    「咬住他們,等候主公來援!」

    對方有數十人之多,依託著防禦,自己這百來號騎兵是奈何不得的。

    說不定,貿然衝擊,還會吃上大虧。

    但……

    他們是車隊,只有十幾匹馬,只要盯著他們,拖住他們,等候援兵到來,就可以困死、餓死、渴死他們。

    這就是騎兵對步兵的優勢所在。

    陣地戰中,訓練有素,嚴正以待的步兵方陣,是騎兵的噩夢。

    但,騎兵並不需要直面步兵方陣,直纓其鋒刃。

    完全可以消耗、調動和拖垮他們。

    畢竟,對方是不可能時刻保持陣型和體力的。

    而在戰鬥中,只要稍微有剎那懈怠與脫力,便是生與死的分別。

    見到對方的這個舉動,田水、李池都是愣住了。

    就連郭戎一時間也是有些失神。

    直到此刻,他們才想起來,這裡是塞下,不是漢郡之中,而是夷狄之所。

    最關鍵的是,作為主力的長水校尉大軍,恐怕還在數百里外的晉陽磨蹭。

    他們只有幾十個人,斷然不可能事事周全的保護侍中公。

    就在這時,李池聽到,馬車中傳來自家主公的聲音:「李池,汝去讓田水喊話,限對面之人三息滾走,不然勿謂言之不預也!」

    隨著這話,主公已經從車內起身,走下馬車。

    「拿我的兵器來!」這是主公的第一句話。

    「取我甲冑來!」這是主公的第二句話。

    「三息一至,賊人不退,皆為亂賊!亂賊者,當傑而死之!」這是主公的第三句話。

    李池聽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蹲下身子,跪下來叩首道:「謹諾!」

    作為張蚩尤家臣,心腹,李池與田水是少數曾經窺見過主公威能皮毛的人。

    手碎長戟?力舉千斤之鼎?

    那只是一般的猛將,常人所聞的故事。

    氣拔山河,天下無雙,才是自家主公,那讓長安貴戚聞風喪膽,紈袴輾轉難眠的張毅張子重,額生神目之人的真實寫照。

    也只有李池等人才知道,坊間傳說,張子重乃是兵主座下大將甚至兵主本人下凡的傳言,並未虛言。

    主公是真正的人型凶器!

    當世無敵的人物!

    便是傳說中的西楚霸王項羽,戰國時天下聞名的勇士孟賁,怕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故而,看到主公下車,李池開始為對面之人祈禱了起來。

    祈禱他們識趣快走,祈禱他們的祖先神靈在此刻顯聖,讓他們知難而退。

    不然……

    予有大罰齏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4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一節 恐怖如斯張蚩尤(2)

    李池片刻不敢停頓,馬上就讓人去通知田水。

    同時他自己則帶著幾個下人,爬到另外一輛馬車上,打開車廂門,吃力的將一個木箱子搬下來,然後打開箱子。

    露出了藏在箱內的事物一柄誇張到極致的長刀!

    刀刃三尺,柄長五尺。

    刀刃以堅硬的精鋼,千錘百煉後,打造而成。

    刀柄用的是最好的桑拓木,以魚膠黏合而成,堅固而有韌性,能百年不腐。

    整件兵器,加起來重達數十斤(漢斤),僅僅是拿著,就已經非常吃力,遑論揮砍了。

    李池抬著這件誇張到極致的武器,呈遞到主公面前:「主公,您的兵器……」

    張越接過李池遞來的兵器,輕鬆的單手抓起來,摩挲著它的紋理,看著它的刀刃,滿意無比:「好兵器!」

    「好陌刀!」

    這柄武器,正是張越命丁緩和少府大匠,仿照唐代名刀陌刀,進行放大和誇張後的造物。

    僅僅是這把陌刀,造價就高達百金!

    相當於長安城中五戶中產之家的全部訾產總和!

    當然,高價帶來的是高質量!

    首先就是刀刃所用的鋼,不是尋常意義上的百煉鋼、灌鋼技術加工而來。

    而是張越,從後世回溯來的大馬士革鋼的鑄造技術冶煉而成。

    所謂大馬士革鋼,其實是印度鋼,就和阿拉伯數字一樣,是三哥發明創造,卻被別人搶走了冠名權的產物。

    其技術含量,其實並不高。

    此時的身毒,就已經可以製造和生產這種鋼了。

    其生產方式,乃是以坩爐冶煉,假如黑錳礦、竹炭,放入一個高溫熔爐液化,然後將得到的產物反覆融化、冷卻,就可以得到通常意義上的大馬士革鋼。

    當然了,作為穿越者,張越是毫不猶豫的將之命名為『鑌鐵』。

    故而,這柄陌刀,有著好看到令人炫目的花紋。

    瑰麗而危險。

    拿著它在手,張越抬頭,看向遠方。

    這時,田水已然在喊話了:「我家主公有令:限爾等三息後滾走,如若不然,勿謂言之不預也!」

    而對方並未有任何回覆。

    「一!」張越伸出一根手指。

    「二!」他伸出第二根。

    「三!」

    午時已到!

    猛然轉身,張越直接脫下自己身上寬大的長袍,取下冠帽和其他裝飾品。

    與此同時,李池已經帶人,將一個碩大無比的箱子,吃力的拖到了張越跟前,然後將之打開,露出了盛放在其中的一套甲冑。

    那是一套,讓人眼花繚亂,目眩不已的重甲!

    若有後世人在此,怕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套甲冑,當是歐陸中世紀最漂亮、最酷炫,同時也是最昂貴的米蘭鎧甲的一個變種。

    每一件甲具,都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圓融,那麼的酷炫。

    它已經不是軍械了。

    而是藝術品!

    它應當出現在油畫中,出現在詩歌中,出現在中。

    但,現在它卻出現在了此地。

    這一套鎧甲,是目前新豐工坊園的水力鍛錘與手工打製的協同完美之作。

    為了鍛打出它的部件,工坊園內三具水力鍛錘,足足鍛打了一個月!

    然後,又請來了少府最好的漆匠,為其上漆打蠟,使之每一塊表層,都流動著赤色與絳色相間的色彩,宛如一件傳世的漢代漆器,完美的展現在人前。

    陽光照射在其身上,立刻反射出漂亮的色澤。

    張越展開雙手,在李池的服侍下,首先穿上胸甲。

    然後是肩甲、臂甲、腿甲,最後張越戴上鋼胄,將面罩放下來。

    此時,張越的形象,變成了一個穿著全身鋼甲,看上去酷炫非常,顯目無比的鐵人。

    手中握著的巨大陌刀,更是讓人看的窒息不已,偏生又感覺到有種極致的美麗。

    若有穿越者在此,恐怕會立刻上前,問他一句話:「你傳火嗎?」

    沒有錯,現在的張越的形象,與黑暗之魂遊戲主角所穿的某一套甲冑非常類似,近乎有著以假亂真的效果。

    不過,為了達到這種效果。

    這套甲冑,靡費無窮!

    僅僅是造價,就高達五百金!

    更動用了近乎大半個工坊園的能工巧匠,花費了一個多月時間錘煉、捶打與打磨。

    最終由丁緩親自出手,與其他十七名大匠合力用了十天時間定型。

    所以,它是限定版。

    是目前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套。

    微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張越感覺相當良好。

    現在的他,感覺自己已然無敵了!

    「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張越輕笑著:「誠不欺我也!」

    然後,他就提著陌刀,邁著步子,向前走去。

    米蘭鎧甲的運動性,在所有板甲系列中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所以,張越的靈活性沒有受到絲毫遲滯。

    而他充沛到近乎無窮無盡的體能,也讓他對這套厚重的板甲的重量沒有絲毫感覺。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方陣後,張越將手中的陌刀重重的用力在地上一頓。

    正在嚴密監視著前方敵情的郭戎回過頭來,就赫然發現,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怪物。

    一個被鋼與鐵武裝起來,充滿了暴力美感與酷炫的鐵甲人。

    被鋼胄徹底護住了頭部,只露出眼睛在外的張越,隔著鋼胄,對郭戎道:「退下!二三子,看吾破賊!」

    嗯……

    你們只需要躺下喊666就可以了。

    郭戎聞言微微一楞,旋即反應了過來,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因為……

    眼前之人,可是張蚩尤……

    手碎長戟的張蚩尤!

    兵主座下門徒,生來就要將戰爭與鮮血帶來世界的張蚩尤。

    無數的傳說與故事,立刻浮上心頭。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侍中公親自動手……」郭戎內心狂喜,同時他低下頭來,單膝跪地,膜拜道:「侍中公,請容卑下為您掠陣!」

    「不必!」張越看向前方,冷笑著道:「區區蟊賊,吾一人可屠之!」

    內心中,當初遇刺時的感覺,重又浮上心頭。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張越輕聲低唱著,緩緩走上前去。

    「君不見,霍驃姚,絕域輕騎催戰雲……」他舉起了陌刀,此時,日頭漸漸西垂,將近黃昏。

    「丈夫因是重危行,豈因儒冠誤此身?」他開始提速,風從板甲的流線體結構上吹過,帶起了草皮與灰塵。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矜……」遠方的騎兵,已經發現了他,此時距離三百步。他們已經做出了反應。

    十餘騎在向他而來。

    「一呼同志逾千萬,高唱戰歌齊從軍!」手中的陌刀已是飢渴難耐,內心已經狂熱起來。

    然後他引吭高歌:「齊從軍,破胡塵!掃盡寰宇羶腥風!」

    前方,馬蹄隆隆而來。

    對面騎士的長劍,也已經抽出。

    沒有馬蹄鐵也沒有馬鐙,只能依靠原始的馬鞍,勉強在馬背上獲得一定活動空間和能力的騎兵,怪叫著,嘶吼著,企圖恐嚇他,然後將他圍殺。

    此時,騎兵與他的距離已經不足一百步。

    在他身後,百步外就是他的子弟兵,家臣。

    張越回過頭去,燦爛一笑:「汝等看好了!」

    好好看,好好學!

    然後,張越迎著來敵猛然加速。

    剎那間速度就已經飆到了百米十秒,博爾特在此,恐怕都要哭泣了。

    年輕的身體,強壯的肌體,還有身體內的每一絲靈魂,在此刻都歡呼雀躍起來。

    彷彿有個聲音在他耳畔說:「諸君,我喜歡戰爭!」

    「諸君,我渴望戰爭!」

    「諸君,我喜歡殲滅戰!」

    「諸君,我喜歡防禦戰!」

    「諸君,我喜歡包圍戰!」

    「諸君,我喜歡退卻戰!」

    「諸君,我喜歡掃蕩戰!」

    「平原、街道、戰壕、草原、凍土、高原、沙漠、濕地……」

    「任何有戰爭的地方,我都喜歡!」

    「來吧……」

    「我的朋友……」

    「讓我們一起……欣賞這出偉大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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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