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9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4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二節 恐怖如斯張蚩尤(3)


    敵騎距離,已經只剩下不過五十步。

    這個距離,對於任何騎兵來說,都是咫尺之遙而已。

    更何況,張越此時還在以堪比短跑冠軍的速度疾馳!

    「撞碎他!」有人高呼著,猛地一夾馬腹,兩年來朝夕相處,日夜相對的戰馬,立刻領會主人的意思。

    同時,他身後的騎兵迅速形成一個扇形,在這剎那,構築成三個波次的攻擊波。

    第一層,是三個騎兵。

    形成一個左右夾擊的攻勢。

    第二層則緊隨其後,並將劍橫展,這樣做是為了以防萬一,對方閃過了第一波攻擊,這樣他們手中的長劍,就能借助動能,向割草一樣,將躲避不及的敵人首級削下。

    而在第三層,五名騎兵迅速散開,向著四面包抄,以防萬一。

    這是烏恆人在狩獵時鍛鍊出來的技戰術。

    是在無數次面對獵物時磨煉出來的默契。

    嫻熟無比,配合密切。

    只在短短剎那就完成了全部配合。

    雖然,今天這個敵人,不是往常的野獸或者其他氏族的遊騎。

    而是一個穿著奇怪甲具,拿著前所未見的怪異長刀,看上去詭異無比的鐵皮人。

    但……

    那有什麼關係呢?

    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已。

    終究也只有一把武器。

    而且,他只有兩條腿。

    而大家,卻全部是騎兵,全副武裝,且已展開作戰隊形的騎兵!

    休說是鐵皮人了,便是連骨頭與血肉都是鐵鑄的鋼人,也要在這樣的攻勢之中被砍成零碎,扯成碎末!

    「居然敢獨身出來?」為首的騎兵,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凶狠無比,又貪婪至極的在那疾馳而來的鐵甲人身上的甲具上掃了一眼,如此寶貴的甲具,價值連城,若能為大人,繳獲這樣的寶具,那麼……

    「殺!」想到這裡,他大喝一聲,眼神中充滿了狂熱與興奮。

    他左右的騎兵,同樣也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那鐵甲人身上所穿的甲具,價值無量!

    得到祂,甚至說不定超過了世界一切。

    此刻,貪婪在他們內心瘋狂滋生,驅動著他們神經亢奮,令他們感覺無比良好。

    在這一刻,無論是力量也好,反應也罷,都臻於他們人生的巔峰。

    然而……

    下一秒,他們只看到了那個鐵甲人忽然雙腳用力一蹬。

    於是便飛躍了數步,當空直接落下。

    鐵甲人手中,瑰麗的長刀已經高高舉起。

    美麗的花紋,在西垂的陽光下,綻放出美麗,而又危險的色澤。

    就連空氣,都因祂而尖嘯!

    在這剎那,騎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怎麼可能?」

    這就像,當喬丹第一次從罰球線飛躍而起,將籃球扣進籃筐時。

    所有人都是震撼、不可思議與無法理解。

    人類怎麼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人類如何能夠辦到這樣的事情?

    下一瞬,騎士已經不需要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因為,鐵甲人的長刀從空中直接斬下。

    他根本無法做出反應,也來不及躲閃,鋒利而寬大的長刀,帶著強勁的力量,直接從他的肩部橫劈而下,他甚至來不及喊痛,便已飛了出去。

    瞳孔只記錄了最後的景像他的愛馬,連同他自己的軀體,都已經碎裂開來,分為兩半。

    但疾馳的馬匹的能量,卻沒有耗盡,於是,前半部分摔出了數步之遠,而後半軀體則無力跌落。

    血雨衝天而起。

    …………………………

    落地之後,張越稍微調整了一下,因為降落的衝擊而微微生疼的雙腿。

    然後,他就立刻握著陌刀,直面緊隨其後的第二波的騎兵。

    一共是四人。

    他們似乎是被張越方才的那驚天一擊而有些嚇倒。

    但本能依然驅使著他們上前。

    同時,在張越背後,另外兩騎,已然調轉馬頭。

    他們剛好看到了自己的同伴的頭顱與一小半的軀體,摔倒草皮上,濺起無數草屑。

    「阿竹!」有人驚呼著,悲憤欲絕,想來那死去的騎士是他的親人或者摯友。

    便癲狂的瘋狂策馬,不顧一切的衝來。

    此刻,張越正好迎上了正面而來的四騎。

    他們瘋狂的策馬衝來,在張越的正前方,形成一個嚴整的衝擊隊形。

    持刀而立,張越冷笑一聲:「找死!」

    在盛唐時期,每一個遊牧騎兵,都知道,當一位大唐陌刀將,持刀出列時,最好不要挑釁他,趕快逃命才是真理!

    《舊唐書》記載:賊軍大至,逼我追騎,突入我營,我師囂亂!嗣業乃脫衣徒搏,執長刀立於陣前大呼:「國家至此,危矣,請自嗣業始!」當嗣業刀者,人馬俱碎!殺十數人,陣容方駐。前軍之士盡執長刀而出,如牆而進。嗣業先登奮命,所向摧靡。

    李嗣業於亂軍之中,赤膊持陌刀,尚且可以殺十數人,將其當面之敵,連人帶馬一起斬碎!

    何況是全身重甲,不懼一切冷兵器傷害,且無論是在力量、體力、反應力、敏捷與觀察等所有方面都臻於人類這個物種極致,甚至超越了極致的張越?

    持著手中陌刀,張越冷酷上前。

    一刀斬出!

    篷!

    血雨噴湧而出,前方敵騎,連人帶馬,摔在了地上。

    連看都沒有看,張越越過他的屍體,迎上了其他三騎,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一刀一個。

    而他們甚至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與規避動作。

    不是他們不想躲。

    實在是,先前衝鋒時,用力過猛,此時已經無法轉向與躲避了。

    只有一個機靈之人,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直接從馬背上向側方跳去,堪堪躲過了這致命的斬擊。

    不過,為此,他付出的代價極為慘烈!

    鋒利的陌刀,將他的雙足,徑直砍落!

    「啊……」可憐的騎兵,捂著自己的兩隻短腳,在草地上痛嚎起來。

    而在此時,身後亡命之人,已經疾馳而至。

    他看著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那不過瞬息之前,還鮮活的同袍,如今已經變成了地上的碎屍。

    有些人,甚至還『活著』。

    他們的手足,還在地上抽搐。

    「魔鬼!」

    「你是魔鬼!」

    這騎士瘋狂大喊著,不惜一切的衝向了那個可怖的鐵甲人。

    只有烏恆人傳說中的魔鬼,在黑暗的森林之中神出鬼沒的惡魔,才能有這樣的能力!

    「去死吧!」騎士吼叫著。

    他知道,自己此去,必死無疑。

    因為人,不可能戰勝這樣的怪物。

    但是……

    但是……

    哪怕是死,也要在他身上留下一個記號。

    哪怕只是,讓他受傷也好!

    然而……

    就連這個願望,他也無法實現了。

    因為,一抹寒芒,忽地出現在了他眼中。

    鐵甲人的雙手持著那柄長刀,猛然轉身,長刀劈開空氣,帶著尖嘯,無比準確的找到了他。

    篷!

    血雨衝天而起。

    長達八尺的陌刀,比漢軍現役的重戟還要長三尺!

    寬大的刀身,非常適合劈砍。

    鋒利的刀刃,足可吹髮而斷,削鐵如泥。

    更遑論其使用者的力量,已經臻於人類的極限。

    劈砍他,就像樵夫砍柴。

    輕鬆寫意。

    ……………………………………

    「這……這就是侍中官的神威嗎?」後方,郭戎喃喃自語著,眼中充滿了狂熱的膜拜與尊崇。

    其他人,與郭戎一般無二。

    「現在,侍中官怕是睜開了額間的神目了吧?」有人低聲說著,語氣中滿是敬畏與嚮往:「當年,西楚霸王項羽,怕也不是侍中公的對手……」

    「項羽算什麼?」田水驕傲的昂起頭來:「我家主公,單手可擒之!」

    眾人聞之,更加狂熱了。

    項羽,是漢室民間最廣為人知和被崇拜的對象之一。

    其知名度,在天下僅次於兵主蚩尤。

    尤其是齊魯吳楚,迄今都在祭祀項羽,當地士大夫貴族們,甚至不敢直呼其名,而以項王稱之。

    實在是項羽留下的傳說與戰績,太過駭人了!

    烏江之畔,單騎獨佔漢軍上百騎,殺死數十人,最後甚至能從容自刎!

    便是關中,敬畏和膜拜項羽的年輕人,也是無數。

    而今天,眾目睽睽之下,張越表現出來的力量、勇武與戰力,近乎摧毀了人們對於個人武力的認知邊緣。

    一人一刀,直面十餘騎圍殺,剎那間就如砍瓜切菜,連斬六騎,且都是連人帶馬一刀斬!

    尤其是,那驚天一躍。

    突破了想像的邊緣,就像傳說中的神人臨凡!

    不可想像,無法揣測!

    …………………………

    烏恆人也被嚇傻了。

    在外圍的五騎,與之前第一波衝過去的倖存者,在此刻都是怪叫一聲,然後立刻調轉馬頭,瘋狂逃竄!

    「魔鬼!」有人大吼著,不顧一切的逃竄。

    「神!」

    「祂是神明!」更有人驚懼的絕望大叫。

    而無論是魔鬼,還是神明,在迷信的烏恆人眼裡,都是決不可力敵的對象。

    所以,他們甚至都不敢返回本陣,直接策馬遠奔,就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地獄!

    沒有錯,在他們看來,這裡就是地獄。

    是魔鬼嗜人之所,是神明的審判場!

    而在三百步外,列隊的烏恆騎兵,這時也陷入了慌亂之中。

    一人一刀,剎那之間,而斬六騎。

    且是以極為殘酷和慘烈的方式,將人連馬一起斬碎。

    這樣的場面,他們怎麼可能見過?又如何面對過?

    「逃吧!」有人喊道:「快逃吧……」

    「那不是人……」

    此刻,在這些旁觀的烏恆騎兵眼裡,那個全身鐵甲的怪人,哪裡還能與人掛鉤?

    就憑那驚天一躍一斬。

    便是在傳說之中,都未有耳聞的!

    這種怪物,怎麼可能力敵?

    便是那首領,也是慌亂起來,不知道是該下令進攻,不惜一切圍殺,還是趕快逃命!

    就是這剎那的猶豫,讓他馬上就後悔了起來。

    因為……

    鐵甲人在加速……

    他拖著長刀,飛奔著,向著他們的陣列而來。

    只是剎那,就已經奔跑了數十步。

    這樣的速度……

    就是草原上的駿馬,都比拚不過……

    而這立刻引發了烏恆騎兵的慌亂。

    在恐懼中,有人想要逃命,但也有人想要迎戰。

    於是,彼此的戰馬,撞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因為驚恐,為首的首領,忘記了下令……

    這無疑是他犯下的最致命錯誤!

    ………………………………

    其實,張越本來已經打算收刀了。

    畢竟,一人一刀,挑戰十餘人,他有自信毫髮無損。

    但面對上百的話,就有些壓力了。

    只是……

    在他想要收刀時,餘光瞥到了對面陣列的慌亂與緊張。

    這讓他找到了機會,嗅到了戰機!

    一人斬落十餘騎,如何能與一人一刀,斬碎百騎來的美妙?

    而這正是他最好的廣告,最好的宣傳方法!

    漢家崇拜英雄,尊崇勇士!

    軍隊尤其如此!

    在漢軍欲要立足,除了勝仗外,最關鍵的還是得有一個傳說。

    像李廣射石虎,便被無數人傳唱,至今不衰。

    也是靠著這一偉業,李廣哪怕後來,始終在敗績、被俘與迷路之中徘徊,依然有著無數人,願意投於其麾下,為其效命!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敵人,已經出現了慌亂,有了恐懼。

    這是最好的戰機!

    張越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拖刀狂奔,衝向了三百外的敵騎陣列。

    三百步,在戰爭中是一個很恰當的距離。

    一般來說,在這樣的距離上,騎兵有著對步兵的完全優勢。

    他可以決定打,也可以決定不打。

    在短途中,騎兵的機動性與速度是步兵拍馬也不及的。

    然而,對張越而言,這個距離,根本就不足以提供任何保障!

    因為,他的負重越野速度,可以長久而持續的保持在百米十秒的速度上。

    他曾在空間做過測試,以極限速度飛奔,他可以連續保持半個時辰,而不會感到脫力,只需要在事後補充能量,多喝些空間水,休息兩個時辰,便又能生龍活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張越,在體能上比人類最強壯的先祖,還要充沛!

    經過改造的肌肉與筋骨,更是有著令人羨慕的誇張適應力與恢復力。

    甚至比人類的祖先,那令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慄的恐怖直立猿,還要誇張!

    三百步,不到四百米!

    最多三十五秒的路程……

    而當他飛奔,對面的騎兵,立刻就混亂起來。

    這讓張越更加歡喜。

    一個沒有組織的對手?

    人數越多,越對他有利!

    「爾等……」張越雙手握住陌刀,高高舉起來:「去死吧!」

    於是,便衝了上去……

    三百步的距離,很快就被跨過。

    三十秒後,張越就已經飛奔到了敵騎正面不足六十步的地方。

    但他依然沒有減速的意思。

    反而,加快了速度。

    趁你病,要你命!

    他很清楚,若是對方恢復了組織,恐怕,自己想要完成一人斬百騎的壯舉,可能還需要多費些功夫。

    甚至說不定,手中的陌刀都會砍卷!

    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

    而在此刻,烏恆騎兵們,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慌張和恐懼的騎兵們,根本無法在這短短時間內就完成了重組。

    更致命的是,因為榮譽或者紀律。

    有些人還在拚命維持秩序,阻止逃亡。

    這導致了,當鐵甲人已經近在咫尺之時,整個陣列,卻沒有人迎擊。

    而在這時,首領才終於想了起來,自己的責任。

    望著疾馳而來的鐵甲人,首領顫抖著雙手。

    他已經明白,自己到底犯下多麼致命和不可饒恕的錯誤!

    既沒有下達撤退的命令,也沒有下達迎戰的命令。

    「還好……」首領握緊手中長劍:「他只是一人而已……」

    「戟騎!」在醒悟過來後,他馬上下令:「迎敵!」

    獨孤氏族與雁門郡的官員豪強勾結,特別是在於郡尉搭上關係,通過對方,搞到了十餘柄漢軍重騎兵使用的重戟。

    獨孤氏族,對這些重戟視若珍寶,視為依仗。

    這次出來,考慮到有可能遭遇郝連氏族的老對手,所以他們帶來了六個持戟的重騎兵。

    這些人,皆是獨孤氏族之中最強壯最勇猛的年輕人。

    是獨孤氏族未來的依仗!

    重點培養的對象!

    所以,哪怕其他人都慌亂了起來,這六人也依然鎮定的在前排候命。

    聽到首領之命,他們立刻就開始策馬上前。

    當代所謂的重騎兵,其實也只是穿著魚鱗甲與皮甲,頭戴鐵胄,手持長戟或者重槍的騎兵。

    至於獨孤氏族的重騎兵,就更是猴版了。

    魚鱗甲這種東西,連漢家野戰騎兵都是稀罕物。

    只有宿衛天子的北軍六校尉才能做到全員裝備,因之北軍六校尉又號玄甲軍。

    至於其他部隊?

    便只有最精銳的箭頭,才能有資格裝備了。

    所以,孤獨氏族這些所謂的重騎兵,其實只是幾個穿著皮甲,戴著青銅胄的騎兵。

    不過,他們的訓練卻是非常到位。

    在得到命令後,立刻就上前,展開了戰鬥隊形。

    手中的長戟,被他們平持起來。

    同時,戰馬開始加速。

    對當代重騎兵來說,衝刺是唯一的作戰方式。

    依靠強勁的動能與鋒利的長戟,刺穿敵人的陣列,將敵人像牛肉一樣串起來,是他們的看家絕學。

    ……………………………………

    轟隆隆!

    長戟在陽光下,閃爍著寒芒。

    戰馬從山坡上,傾斜而下,速度立刻就提升起來。

    張越微微止步,看向了那數十步外,列隊而來的長戟騎兵。

    「戟?」張越抿了抿嘴唇:「好漢!居然連戟都能給人!」

    「你們怕是在雁門郡待久了,有些中暑了,神智都模糊了吧?」

    長戟、鐵甲、大黃弩、連弩、強弩,都是漢家禁止流入民間的軍械。

    當年,條候周亞夫的兒子,悄悄的給周亞夫準備了數百套用於陪葬的軋甲,尚且被人拿去做文章,導致周亞夫下獄絕食而死。

    這雁門郡的渣滓,居然敢將這些長戟也私自送給別人,還是塞下的夷狄?

    這種膽量……

    真的是讓人欽佩啊!

    要知道,一旦被發覺,那可是要死全家的啊!

    「先殺了爾等,再去善無城,好好問一問……」張越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鐵胄下的眼睛,流露出無窮殺機。

    中暑之人,神經錯亂,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而在這時,山坡上的騎兵,也終於開始有人跟著衝鋒的長戟騎兵,從山坡上越下。

    似乎是這些人給了他們勇氣?

    同時,張越觀察到,有十幾人開始下馬,在某人組織下,開始彎弓,準備射擊。

    「呦呵!」張越笑了。

    「勇氣可嘉!」

    但是……

    「徒勞的掙扎……」張越握住陌刀,冷眼看向前方,已經近在咫尺的敵騎。

    他們的長戟,鋒利而堅固,在高速的戰馬奔馳下,帶著強大的動能,耳畔似乎還有著空氣被撕開的聲音。

    似乎在下一秒,他們就能將手中長戟,捅到張越身上。

    若是那樣,哪怕有著板甲防護,強大的動能也會將張越掀翻。

    可惜……

    緊握著手中陌刀,張越執刀向前。

    「讓汝等見識一下,什麼叫陌刀將?」

    敵騎呼嘯而至,手中長戟直刺而來。

    他臉上甚至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一沖刺,他訓練了數百回,每一次都完美無瑕的捅穿了假人。

    他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可惜……

    在下一瞬,刀光閃現,捲起無窮風。

    鏘!

    金鐵交鳴之聲響起……

    騎士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事情。

    他的長戟,氏族最寶貴的兵器,被那鐵甲人的長刀,毫不費力的擊碎了!

    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著鐵甲人的長刀再次捲起。

    篷!

    血雨噴湧,一樣的結局。

    就和兩分鐘前,他所見到的自己的同袍們的遭遇一樣。

    鐵甲人的長刀,輕易的將他與他的戰馬,從中間劈開,就像割草一樣寫意。

    而鐵甲人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就抽刀上前,再次劈砍!

    篷,又是一個長戟騎兵,被長刀斬碎。

    「殺!」其他人見狀,又是驚懼,又是絕望,他們紛紛大吼起來,用盡一切力氣,衝刺上前。

    四柄長戟,被他們平舉在一起,彼此之間緊密依靠著,形成了一堵騎兵牆。

    「有意思……」張越持刀而前:「居然在這個時候,靈光一現,用出了拿皇的絕招!」

    牆式衝鋒,是拿破崙的老禁衛騎兵的拿手好戲。

    在後世曾震懾歐陸,制霸天下。

    這四個烏恆人,能在此時,靈光閃現,無意間的用出來,可以說也算是不錯的騎兵了!

    可惜……

    他們只有四個,而且,沒有裝備胸甲,更重要的是……

    他們面對的是騎兵的剋星陌刀。

    而且,還是一位絕世無雙的陌刀將!

    張越舉起陌刀,迎向來敵。

    長刀如雪,捲起千重浪。

    他全力劈砍!

    鋒利無比的陌刀,就像切開泥巴一樣,將敵人的長戟斬碎,然後再次捲起刀光,如同屠夫向前猛的連續揮刀。

    刀速之快,彷彿廚師斬肉。

    若是以慢鏡頭觀察的話,人們就會發現,張越的每一刀,都是極有目的性,準確的讓人恐怖。

    在這剎那,可能也就一秒鐘的時間裡,他連續劈砍了六七刀。

    前面兩刀,將來敵的長戟斬碎,鎮脫,使之讓持戟的騎兵的手腕都在巨大的衝擊力下,產生了骨折。

    接著,他迅速揮刀,向著前方出刀。

    一刀一個。

    眨眼間,在他身前便只有殘肢斷體。

    鮮血流淌而出,人與馬的內臟混雜在一起,散發著詭異而又恐怖的氣息。

    此時,緊隨著長戟騎兵而來的輕騎兵們,已經衝到了身前。

    但,在看到這個場面後,他們立刻就怪叫一聲,然後不要命的拚命掉轉馬頭,瘋狂逃竄。

    而衝在最前面的人,則沒有了這個機會。

    眼看,就要直面那個怪物。

    當先的幾個騎兵,在這剎那,做出了他們有生以來最明智的抉擇他們立刻從馬背上翻滾,不顧危險跳到地上,然後馬上丟掉武器,匍匐在草皮上,甚至連自己身體因為摔下馬匹,而產生的骨折與內傷都不管了。

    沒辦法……

    他們不是軍人,只是獨孤氏族的騎兵。

    即使是軍人,在面對這樣的場面,恐怕也沒有幾支軍隊還能有士氣,還能不崩潰!

    張越只是掃了一眼他們,就沒有理會。

    持著陌刀,他走上前去,然後,面朝山坡上的騎兵,揚聲道:「下馬跪地,棄械者免死!」

    聲音冰冷,毫無感情。

    但卻充滿了穿透力與震懾力。

    「降了!」

    「我們降了!」

    立刻就有人丟到武器,從馬上跳下來,跪到地上,無比恐懼的低下頭顱。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效仿。

    就連那些在彎弓的人,也都丟下了手中的長弓,匍匐在草皮上。

    便連那些方才逃竄者,聞言後也都馬上丟下武器,匍匐在地上,沒有人敢動彈,更沒有更發出聲音。

    實在是,鐵甲人的殺戮,已經將他們所有的抵抗決心與希望徹底摧毀。

    尤其是,鐵甲人的速度,讓他們知道,逃?是不可能的!

    只會被那個怪物追上,然後輕鬆砍成碎片!

    張越持刀而上,一路上,兩側之人,全部匍匐在地上,就像信徒迎接著他們的神。

    此時,太陽西垂,餘暉灑落大地,其血玄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50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三節 來而不往非禮也


    當張越持刀而上,超過一百的敵騎,棄械跪地,束手請降之時。

    在他身後,數百步外的陣列中,已是一片鴉雀無聲。

    人人渾身都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人一刀,而陣破百騎……」郭戎喃喃自語:「青史之上,可有先例?」

    「或許,只有冠軍仲景候,河西降敵,可與之相提並論了……」

    二十多年前,漢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單槍匹馬,直入渾邪大營。

    以無上神威,震懾渾邪全族。

    於是,原本還搖擺不定的渾邪王立刻率眾投降。

    一將之威,竟至於斯!

    於是成為了永恆的傳奇與奇蹟。

    霍去病勸降,當代已經沒有見證者了。

    然而,今天,他們見證了一個新的傳奇!

    一個全新的神話!

    張子重單刀鎮百騎!

    「不愧是兵主座下之人啊……」其他人都是滿眼熱忱,興奮不已。

    對他們來說,親眼目睹了張越神威後,已是徹底折服。

    內心,如今只有崇拜與無限的敬意了!

    哪怕張越讓他們去死,都不會眨一下眼皮子。

    蓋因對漢人而言,為豪傑英雄而死,重於泰山!

    於是,眾人懷著這孺慕與崇拜之情,驅趕著牛車與馬車,向著自己的偶像與主公所在的方向而去。

    田水、李池兄弟,更是滿眼得色,驕傲的像一隻鬥勝的公雞!

    一路前行,很快就來到了第一次交戰之所。

    此刻,地上的血跡,仍未乾涸。

    無數鮮血,從屍骸的碎片流出。

    戰場上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嗅著這味道,眾人非但沒有感覺噁心,反而更加興奮起來。

    「今生能為侍中鷹犬走狗,余願足矣!」就連素來沉默寡言的鄧爽都是神情激動,滿眼的崇拜。

    其他人就更是難耐內心亢奮。

    這時,那個被砍斷了雙足的傷兵,也被人發現了。

    想不發現都難——此人捧著斷足,在草地上哀嚎、痛哭,見到眾人立刻就大喊『救命』。

    「田公、李公,此人怎麼處置?」郭戎帶人找到那人,大聲問道。

    「竟然主公未殺……」田水想了想,與李池商議了一下,就道:「那便救下他吧……」

    「諾!」郭戎立刻就帶人,為此人做了一下簡單的包紮,然後將他抬到一輛牛車上。

    至於能不能活命,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經過這個插曲後,眾人繼續前行,半刻鐘後就來到了那個小山坡下。

    也是最後的戰場所在。

    當他們在遠處圍觀時,還沒有太多感覺,只覺得侍中公(主公)神威蓋世。

    當如今,親臨戰場,他們才知道,當時那些可憐的敵騎,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敵人?

    六騎屍骸,幾乎是堆磊在一個不足五步的狹小區域。

    周圍散落著零碎的殘骸與破碎的長戟零件。

    更有四騎連人帶馬,堆磊在一個地方。

    血水與內臟混雜在一起,流向低窪處,在那裡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窪。

    抬頭仰視,他們就看到了,穿著那件華麗的重甲,持著那把長刀,矗立在山坡上的侍中公(主公)。

    鋼胄之下,無人能知他此刻的神色。

    不過……

    在他的長刀下,數十上百的狄騎,像溫順的羔羊一樣,匍匐在他左右。

    夕陽的光輝,落在他身上的鐵甲上,反射出赤黑相間的色澤。

    而在山坡下,血流如注,殘肢如葉。

    不知為何,鄧爽忽然想要將這一幕,繪製到畫布之中,叫世人知曉。

    於是,鄧爽虔誠的上前,屈膝跪下,拜道:「侍中神威,天下無雙,卑下謹為天下賀,有侍中在,胡虜滅亡可期!」

    所有人聽著,立刻全部上前,執刀而拜:「侍中神威,天下無雙,有侍中在,胡虜滅亡可期也!吾等謹為天下賀!」

    對漢人而言,霍去病早夭之後,整個世道,就似乎陷入了停滯。

    龜縮漠北的匈奴,讓漢軍屢屢損兵折將。

    漫長的戰爭,沒有收益的戰爭,更是讓很多人心神俱疲。

    而現在……

    希望已經出現了!

    有這樣神威的主將,匈奴?

    那是什麼?

    不過是秋後螞蚱而已,只待這位侍中公持刀而出,天下可安矣!

    「諸君請起!」矗立在山坡上,張越清聲說著,然後他就持著陌刀,緩步走下山坡。

    整個過程中,跪在他身後地上的數十降騎,明明武器就在他們身前,明明人人都看到了那個可怕的鐵甲人背朝著他們。

    但,沒有任何人敢起任何心思。

    那個可怖的鐵甲人,已經用其無雙勇猛與無上之威,徹底征服了他們的心與靈魂。

    讓他們甘願為奴,甘願受其處置。

    這也是遊牧民族的本能。

    強者為尊,霸者為王。

    誰強誰老大!

    而在這些人中,幾個漢化較深,略知中國制度與官制之人,在聽到了張越與他的隨從的對話後,更是渾身顫慄,哆哆嗦嗦的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侍中公?

    鐵甲人是一位漢侍中?!

    這……

    尤其是首領,此刻已是兩股戰戰,連呼吸的能力都要喪失了。

    侍中?

    侍中!

    那可是侍中啊!

    大漢天子的絕對心腹,大漢帝國頂尖的權貴!

    休說是獨孤氏族了,便是整個雁門郡的所有官員、貴族、豪強加起來,也抵不過一位漢侍中的能量!

    於是,他的心,立刻冷寂下來。

    自己居然帶人,與這樣的大人物為敵?

    還要勞動這位大人物,親自出手教訓?

    天上地下,沒有人能保他的性命,更沒有人能保他家人的性命了。

    而此時,張越已經持著陌刀,走到他的部下與隨從們身前。

    他微微伸手,將手裡的陌刀,交到田水、李池手裡,囑託道:「擦乾淨……」

    這柄寶刀,今日飲血十餘人,刀身與刀刃上,甚至還殘留著許多的碎屑。

    田水、李池聞言,立刻恭敬的拜道:「謹諾!」

    然後,興高采烈的去執行這個任務,對他們來說,這可真的是無上光榮與最高榮譽。

    便是將來老了,也可以躺在臥榻上,與兒孫訴說今日的榮譽!

    「想當年,吾曾為主公擦拭寶刃,為主公服務鞍馬!」

    張越則看向其他人,道:「走!諸君隨我,往伐賊子!」

    現在,張越已經知道了,這些騎兵是誰派來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

    怎麼可以拒絕別人的好意呢?

    眾人聽著,歡呼雀躍,興奮莫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50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四節 強勢(1)


    夕陽西下,映照在雄偉壯麗的句注山上。

    一群大雁,從北而來,追尋著南方故鄉的氣息,越過山陵的頂端,繼續向南。

    山腳下,獨孤安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臥室之中,來回踱步,神色緊張不已。

    「當屠怎麼還沒回來?」他問著自己,也問著左右。

    然而,無人能給答案。

    「他應該回來了!」獨孤安自言自語著。

    是的,都出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

    縱然是遇到了郝連氏族的馬隊,也應該回來了。

    除非……

    就在此時,一個在腦後留著一條髮辮,額前髡頭的男子,走了進來稟報導:「大人!當屠派人回來求援了……」

    「嗯?」獨孤安眉頭立刻緊皺:「上百騎,都請不回一個長安來的『神醫』?獨孤當屠,是吃什麼長大的!?」

    髡頭男子聽著,道:「稟報大人,據信使說,那長安來客,帶了數十隨從,全員攜帶了強弓,以車為距,當屠不敢硬衝……」

    「這還差不多……」獨孤安臉色冷冽。

    騎兵硬衝防禦森嚴的持弓步兵方陣,是肯定要付出巨大犧牲的。

    只是,數十隨從,全員強弓?

    獨孤安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僅僅是數十隨從這一點,就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行列。

    全員強弓,就只能證明一個事情對方的來頭,大的超出想像!

    能隨隨便便帶上數十名善使強弓的隨從的長安來客,哪裡還能是等閒之輩?

    必定是在長安都能有數的大人物!

    「快派人去讓獨孤當屠回來!」獨孤安幾乎是在想到這一點後,就要立刻下令,但這句話卻只是在心裡喊了一次,就卻被他生生的嚥回喉嚨。

    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點獨孤當屠豈能不知對方的來頭?

    恐怕是已經開罪了對方,所以才會派人回來求援。

    既然如此……

    一不做,二不休……

    「傳我將令,吹號點兵!」獨孤安臉色冷寂的下令。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殺人滅口,然後栽贓給郝連氏族這一條路可走了。

    因為,他很清楚,南方漢人貴族的性格。

    那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

    寬容?

    不存在的!

    尤其是他的身份,只是一個塞下內附夷狄的首領。

    在漢人眼裡,就和家養的雞鴨、豚犬一般。

    狗咬了主人,主人只會做一件事情,殺了吃肉,扒皮抽筋!

    嗚……嗚……

    號角聲響起在獨孤氏族的營寨中,方圓十餘里,所有正在放牧或者休息的氏族男丁聽到號角聲後,立刻就抬起頭來。

    「大人點兵了!」無數人亂糟糟的嚷嚷起來。

    然後,數十上百的騎兵,從四面八方,向著主寨匯聚。

    對任何遊牧民族而言,全民皆兵是必然的選擇。

    哪怕是內遷的烏恆氏族,也依舊保留了這個傳統。

    很快氏族的男人們,就都匯聚在了一起,足足有六七百之多。

    只是戰鬥素養和裝備,就有些參差不齊,甚至可以說不堪入目了。

    很多人甚至,還拿著老舊的青銅鋌,騎著劣馬,背著一柄小弓。

    僅有不過一百五十餘騎,拿起鐵器,用著長弓。

    不過,這卻是獨孤氏族的全部家底了。

    在這塞下,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力量了!

    但,看著這些氏族的騎兵,獨孤安內心的不安,反而更加濃重。

    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陷入了一層陰霾,充斥著未知與詭異。

    深深的吸一口氣,獨孤安舉起手來,就要發表一次演講,渲染漢烏矛盾,煽動仇恨。

    但……他尚未來得及開口。

    營壘外圍,就出現了騷亂。

    幾個騎兵,慌不擇路的衝進了營壘的關卡里。

    「怎麼回事?」獨孤安冷著臉問道。

    左右互相看了看,然後就有人前去打探,片刻那人便回來報告說:「大人,是當屠帶去的人回來……」

    「怎麼只有幾個人?」獨孤安立刻問道:「獨孤當屠呢?」

    內心之中,卻已經泛起了危險的信號。

    「當屠……」那人支支吾吾了好了一會,才答道:「不知……」

    「不知?」獨孤安冷著臉逼問:「到底怎麼回事?」

    「大人,那幾個都瘋了!」

    「他們滿嘴胡言亂語,說什麼遇到了魔鬼,甚至是神明……獨孤當屠的一百騎,已然被那魔鬼斬碎了……」

    獨孤安聞言,渾身劇震:「你再說一遍?」

    「他們說,獨孤當屠的一百騎,被一個魔鬼或者神明斬碎了……」

    「魔鬼?神明?」獨孤安仰起頭來,滿臉不可置信。

    而左右更是驚懼萬分。

    神鬼之事,越是愚昧,越是崇信。

    內遷的獨孤氏族,雖然身處塞下,開始漢化。

    但依然保留了許多過去的習俗與傳統,對於神鬼虔信非常。

    「將那幾個人帶來見我!」獨孤安看到這個情況後,幾乎是咆哮著吼了起來。

    「遵命!」

    很快,便有人將幾個滿臉驚懼,惶恐不安的人,帶到了獨孤安面前。

    「阿奴!」獨孤安看著他們,然後走到一個他熟悉的人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當屠人呢?」

    對方看著獨孤安,哆哆嗦嗦的跪下來,哭著說道:「大人,魔鬼要來了,快跑吧……」

    「魔鬼長什麼樣?」獨孤安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子,揪住對方的衣襟,無比嚴肅的問道。

    「他……」叫阿奴的人,滿眼恐懼的回憶了起來。

    「祂穿著鐵甲……奇怪的鐵甲……」瞳孔中閃現了當時的記憶。

    身著奇異鐵甲的男人,舉著長刀,孤身出來。

    當時,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那人是來找死嗎?」

    雖然從未見過這樣將自己全身籠罩在鐵甲裡的人,但是,穿著重甲的重步兵,卻是有人見過的。

    常識告訴人們,重步兵在騎兵面前,只是靶子罷了。

    再好的防禦,也只能是一隻無法反擊的麋鹿。

    只需要消耗幾次,對方就得等死。

    所以,當時,很多人紛紛請戰,希望能夠斬殺對方,繳獲他所穿的鐵甲。

    可惜……

    所有人都錯了。

    因為祂不是人!

    「祂有一柄長刀……很長很長……」阿奴低下頭來,瞳孔中閃現出了當時的見聞。

    穿著重甲的魔神,速度甚至比策馬疾馳的騎兵還要快!

    祂高高躍起,祂舉起長刀,寒光如雪,連空氣都在尖嘯。

    猛然間,阿奴抬起頭,驚恐的看向前方,彷彿那魔神要從回憶中跳出來,那長刀就要劈砍到自己身體上。

    「啊……」

    「別殺我……」

    「別殺我……」

    「求您了……」

    無邊的恐懼,徹底佔據了阿奴的心神,竟讓他徹底瘋癲起來!

    沒辦法,他是當時擔任第一波攻勢的三人之一。

    也是唯一活下來的一個。

    他在近距離,親眼目睹了同伴,是如何被那個可怖的鐵甲人,以一種極端殘忍和極端無情的方式處決的人。

    同伴們淒慘的死狀,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記憶中。

    此生都不可能遺忘。

    偏生,又在毫無心理干預和輔導的情況下,被獨孤安強制要求其回憶。

    結果,自然是毫無意外的。

    他瘋了!

    這很正常,戰場上回來的人,每年都要瘋掉許多。

    哪怕是再堅強的人,都可能被淒慘的戰爭嚇瘋。

    而陌刀的斬擊,是冷兵器時代,最恐怖的單兵武器攻擊。

    只是……

    阿奴的瘋癲,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集結而來的氏族騎兵,更是立刻慌亂起來。

    特別是那些認識阿奴的人,尤其如此。

    因為,阿奴曾經是氏族裡有數的勇士。

    這樣的人,都被一個『魔鬼』嚇瘋了。

    誰還能是其對手?

    獨孤安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其他幾人,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遇到了什麼?」

    剩下幾人,互相看了看。

    終於有人能提起勇氣,稟告事情。

    「大人……」

    「那是一個身著鐵甲的神……」此人或許是因為在外圍的緣故,沒有直面鐵甲人的斬擊,所以,還算有理智,不過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幾乎以為他瘋了。

    神?

    縱使是在草原上,崇信薩滿教,以為萬物有靈,一切皆可為神的匈奴人眼中,也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詞彙。

    祂代表著一種人力無法對抗的力量。

    就像蝗災,就如白災。

    也如一些無法對抗,不能力敵的人物。

    譬如,曾橫掃了整個世界的匈奴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在很多人看來,就是神。

    還有當年縱橫天下的漢朝的那兩個男人,也同樣是神。

    被頂禮膜拜與日夜祈禱祭祀的對象。

    是恐懼與無敵的存在。

    而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雁門塞下?

    但獨孤安依然冷靜的聽著對方的訴說。

    「祂有一柄長刀……很長很長……」

    「祂很快……比白狼與蒼鷹還要快……」

    「我們幾乎連碰都碰不到祂……就被祂一刀,連人帶馬,全部斬碎……」

    「我親眼看到了阿竹、阿水、麋屠、各穗,被祂一刀斬碎……」

    「後來,我就跑了……」

    「跑啊跑啊跑啊……一直跑回來……」

    「當屠呢?」獨孤安急迫的問道。

    「當屠哥哥……」那人垂下頭來:「應該是死了吧……」

    「啊……」獨孤安幾乎有些站不穩。

    一百騎啊!那可是一百精騎,他多年苦心培養出來的精銳,氏族的底蘊所在。

    就這麼沒了?

    而且還是以這樣誇張的方式?

    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而其他人更是疑惑不已,驚懼不安。

    若事實是真的……

    那……

    氏族要面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敵人啊!?

    錯非烏恆人的組織結構,不同於匈奴,此時,恐怕已經全員崩潰了。

    即便如此,恐慌也迅速蔓延。

    而就在此時,遠方的營壘哨所,忽然響起了告警的銅鑼聲。

    鏘鏘鏘!

    這代表著,有大股敵人正在靠近。

    獨孤安聞聲,再顧不得思考,立刻帶著人,走上寨牆。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一支騎兵,正在緩緩而來。

    人數大約在七八十人左右,看上去狀態良好,陣容鼎盛。

    而在騎兵身後,一支車隊緊隨其後。

    獨孤安起初,很是不安,他身邊的左右更是緊張萬分。

    可是,等到來者接近到三百步左右時,獨孤安就鬆了口氣。

    因為他看到的是自己氏族的騎兵。

    而且,是他熟悉的人。

    「當屠回來了……」獨孤安欣慰的笑起來。

    看樣子,當屠還是成功了嘛。

    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得冷冷的掃了一眼在營壘中的那幾個逃兵。

    心中甚至已經在思考著,如何懲戒他們。

    居然敢捏造謠言,蠱惑軍心?

    但……

    下一秒,獨孤安與眾人的臉色都僵住了。

    因為……

    那些騎兵,自己氏族的騎兵,精心培育的勇士,猛然間舉起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個血淋淋的人頭。

    總數有十多個。

    他們被挑在長桿上,每一個頭顱的神色,都是猙獰不安。

    「什麼情況?」獨孤安握緊了拳頭,而在寨牆上的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過來。

    「快準備防禦……」

    「他們是敵人!」

    事到如今,就算是傻子都明白了,那些曾經氏族的驕傲,如今已經毫無廉恥,並且毫無尊嚴的匍匐到了他們的新主人腳下,成為了新主人的走狗。

    這在草原上,非常常見。

    一個部族打敗另一個部族,一個氏族吞併另一個氏族。

    都是這樣。

    投降不是罪,屈服也不是恥辱。

    追隨強者,順從強者,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就在寨牆上一片慌亂的時候,遠方的騎兵卻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

    所有騎兵,都在這一刻,自動下馬,屈膝匍匐,將頭顱緊緊貼在地面,以最崇高的禮儀與最虔誠的姿態,向他們的主宰致以無上敬意,表示徹底的臣服與追隨。

    獨孤安看著,心裡在滴血。

    因為……

    這樣的儀式,這樣等級的順從,是他過去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氏族上下,也只是尊崇他為大人而已。

    而像這樣等級的尊崇,烏恆人在歷史上,只對兩個人做過。

    一個是匈奴的老上單于,那是草原上曾經的傳奇與神話,戰無不勝的君王與統治者。

    另外一個則是所有烏恆人的主人,一切烏恆人救主。

    漢驃騎將軍霍去病……

    而現在,似乎要出現第三個了。

    雖然,祂現在只是得到了不過七八十個烏恆騎兵的追隨與臣服。

    「為什麼會這樣?」獨孤安垂頭想著。

    而他身側的人,卻都是主動的遠離了他。

    每一個人都知道,今天獨孤氏族,將有大難!

    大難臨頭各自飛。

    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是遊牧民的天性!

    千百年來,無數教訓與經驗總結出來,被篆刻在基因與骨髓裡的潛意識!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50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五節 強勢(2)


    馬車緩緩上前,一直行至寨牆外百步左右,才停了下來。

    數十個漢人,默默的跟在馬車後面,充當著儀仗。

    這時,寨牆上已經聚集了三百多男子。

    他們都拿著弓箭,緊張不安的注視著前方。

    此時,太陽已經將要落日,餘暉遍染山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個男人,從馬車中出現。

    那是一個無比年輕,看上去儒雅非常的男人。

    只是……

    他手中,持著一件物體。

    一件在整個世界都無人敢輕視的聖物!

    節長八尺,上下相重,犛尾三重,其色赤紅。

    如同火焰一樣顯目的節旄,在空中招展。

    那是權力的象徵!

    是大漢天子的無上權威的延伸!

    更是用著無數生命與鮮血點綴的權杖!

    為了維護權杖尊嚴,漢家已經讓上百萬人,為之流血了。

    從大宛到輪台,自扶樂而至車師。

    為了幫助西域各國,更好的認識漢家天子的威嚴,數千里的土地上,流血漂櫓,浮屍纍纍。

    無數昔日的繁華大都,綠洲城邑,化作灰燼與廢墟。

    隨著這節旄的出現,一個無比威嚴而厚重的聲音,旋即響徹山峽:「漢侍中、建文君、欽命全權烏恆使者、建節使張公諱毅至!」

    「見節臣民,文官下車,武將下馬!」

    這聲音,如洪鐘大呂,震撼人心,又似暮鼓晨鐘,讓人敬畏、孺慕。

    隨著這聲音,排山倒海一般的壓力,瞬間直抵所有在寨牆上的獨孤氏族之人。

    在這瞬間,『聖天子』這個充滿了威力的名詞,湧上所有人心頭。

    「天子使至矣!」立刻就有人丟下了手中的弓箭,跪到了寨牆上,對那節旄頂禮膜拜。

    就連獨孤氏族的高層,也有人丟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到了地上,磕頭膜拜:「奴婢恭迎天使!」

    沒辦法,漢家積威,可不是什麼書中的詞語。

    而是實實在在,浸淫數十年,深入人心的權威。

    尤其是對塞下氏族們來說,這幾乎就意味著,他們的主宰。

    二十餘年來,深入人心,幾乎不可動搖!

    別說是天子使了,就是太守使者,也可以在這塞下,橫行霸道,為所欲為!

    蹬蹬蹬!

    獨孤安連退數步,整個身體搖搖欲墜,幾乎不能站立。

    「他是假的!」獨孤安顫抖著,做著最後掙扎:「我未有聞天子遣使之事……」

    「他是矯詔!」

    「殺了他,賞金千金,可入長安面聖!」

    然而,所有人卻都像傻子一樣看著他。

    矯詔?

    或許這樣的事情,確實多次發生過……

    但是……

    即使是矯詔,誰敢不敬呢?

    在漢人眼裡,在長安天子眼中,矯詔者固然可恨。

    但不敬天子節旄,恐怕比矯詔者還可恨一萬倍!

    更何況……

    這世界上,幾個人敢做出矯詔這種事情?

    又何必矯詔來騙區區的獨孤氏族?

    所以……

    「獨孤安,汝喪心病狂,竟敢不敬天子使?」幾乎是立刻,就有高層執劍而出,惡狠狠的看向獨孤安:「左右,給我拿下這賊子!」

    獨孤安看像那人,正是他曾經的左膀右臂,與他從小長大的堂兄獨孤敬。

    在這危急關頭,獨孤安知道,要活命,他就只有一次機會!

    當下,他立刻拔劍出鞘,對身後的隨從下令:「獨孤敬謀反,殺了他!」

    便要撲將上去,然後,撲到一半,獨孤安猛然看到了獨孤敬嘴角溢出的冷笑。

    這時他終於發覺不對,扭過頭去,才發現原本應該忠心耿耿,追隨於他的近衛,居然在原地原絲未動。

    而他左右前後,卻已經圍滿了武士。

    都是氏族高層的親信,顯然這是政變。

    獨孤安慘笑一聲,丟下手裡的武器,冷冷的看著獨孤敬,道:「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平息那位天使的怒火嗎?」

    「你們親手放棄了最後的生機!」

    「我會在地獄等著你們,看著你們在絕望與鮮血中掙扎!」

    「哈哈哈哈……」

    獨孤敬聽著,嘿然冷笑:「我早就耳聞,長安天子將遣使往幕南……」

    「如今,使者沒有前往幕南,反而來到這塞下……」

    「這分明就是來尋找忠臣,蒐羅義士,為天子前驅,做漢家鷹犬之事!」

    「吾等皆忠臣,不過是被你這個小人矇騙,蠱惑而已!」

    「如今幡然醒悟,撥亂反正,何罪之有?」

    獨孤安揮手下令:「將這亂臣賊子綁起來!」

    「遵命!」立刻就有武士上前,將獨孤安踩在地上,然後用繩子五花大綁,反縛雙手,又將一塊羊皮,塞到其嘴裡,堵住他欲要叫罵的嘴巴。

    做完此事後,獨孤敬就帶著氏族高層、武士,匆忙下樓。

    片刻,寨門洞開。

    獨孤敬帶著全族高層、子弟,肉袒上衣,牽著羊羔,押著被五花大綁的獨孤安以及獨孤安的妻妾子女,走出寨門。

    所有人都是惶恐不安,滿臉驚懼的來到了那馬車節旄三十步外,然後全體屈膝,匍匐在地:「塞下野人,獨孤敬率全族恭迎天使!」

    「未知天使親臨,死罪!死罪!」

    …………………………

    持著節旄,矗立在馬車上,張越看著這些肉袒而出的獨孤氏族男子,以及他們身後被五花大綁,捆綁在一起的十幾個男子婦孺。

    「還算聰明!」張越仰頭看著寨牆上的那些人影。

    若這獨孤氏膽敢頑抗,自然下場只有一個盡屠之!

    「獨孤安何在?」張越問道。

    「逆賊獨孤安,喪心病狂,冒犯天使,小人等已經將其全家綁縛起來,還請天使發落……」獨孤敬立刻拜道。

    馬上就有人,將一個被五花大綁,扒光了衣服的男子,押到了張越面前,一腳將之踹到地上,強迫其跪下來,抓著他的頭皮,讓他在地上不斷磕頭。

    「押起來,等候發落!」張越連看都沒有看那人一眼,就下令:「此外,獨孤氏族,全體男丁,即刻出營,聽我號令!」

    獨孤敬聽著,有些猶豫。

    「怎麼?」張越冷笑著:「爾等敢不從命?」

    「不敢!」獨孤敬立刻磕頭:「小人這就去辦……」

    ………………………………………………

    半個時辰後,當夜幕降臨之時,獨孤氏族的營寨外,燃起了熊熊篝火。

    氏族的全體男女老少,都已經被召集起來。

    無數人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看著篝火前那位持著赤色節旄的冷酷天使。

    沒有人敢直視,敢無人敢不敬。

    因為,整個氏族的高層,都已經匍匐在那位天使的腳下,就像最溫順乖巧的羔羊。

    而曾經在氏族之中聞名的勇士,更是如獵犬一般,跪侍在其左右,神色冷冽,一副只待其命令,就要拔劍而起,殺戮全族的模樣。

    至於,曾經的族長,氏族的宗種,獨孤安全家,則都已經被吊了起來,懸掛在了一根根木柱上。

    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貴種,現在比最下賤的奴隸還要淒慘。

    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看不到半分曾經的高傲與尊貴。

    有的只是絕望的頹廢與死寂般的恐懼。

    持著節旄的天使,掃視著全場。

    所有人都是鴉雀無聲。

    現在,人們都已經知道了。

    正是這位現在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天使,一人一刀,斬碎了氏族最精銳的騎兵隊。

    並使其他所有人,徹底臣服,全身心的忠誠。

    就像獵犬忠於主人那樣,生死不棄。

    至於那些敢於直面這位天使的人……

    他們的頭顱,已經被懸掛到了氏族的營壘上。

    成為了獨孤氏族的罪證,變成了氏族永恆的罪。

    冒犯天使……

    哪怕是最愚昧的牧民,也知道,這是死罪!

    他們的家人,如今已經處於了惶恐與驚懼之中。

    「獨孤氏族……」天使的聲音傳來:「從今天開始……解散……」

    僅是這一句話,就像海嘯,席捲在每一個人身心之中。

    無數人驚恐萬分。

    但卻不敢出聲!

    「所有人,以家庭為單位,編戶齊民,造冊錄名……」

    「氏族的所有財富、牲畜、土地,全部以戶均分……」

    「自今之後,獨孤氏族之土,為新安鄉!」

    「我話說完……」天使的眼神,如同魔神一樣,掃視全場:「誰贊成?誰反對?」

    所有人都是一片沉寂。

    根本沒有人敢出聲。

    因為,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止是天子使者,更是一位在世魔神。

    「很好!」天使忽然露出微笑:「既然無人反對,從今之後,諸君就是我大漢臣民,我將遣官吏,派士人至此,與諸君同進退!」

    「現在……」

    「諸君隨我一起,面向長安,為聖天子祝壽吧……」

    天使面南持節,恭身下拜:「陛下萬歲!大漢萬年!」

    「陛下萬歲……大漢萬年……」

    跪在天使左右的騎兵,立刻就跟隨天使面南大聲高呼。

    然後,是天使身後的隨從們。

    接著,氏族裡的一些人也跟著喊起來,只是聲音就有些稀稀落落,有氣無力了。

    「大聲點!」天使顯然很生氣,回過頭去,瞪著所有人:「你們沒吃飯嗎?還是不想效忠陛下?」

    於是,片刻後,山呼海嘯一般的高呼響起來:「陛下萬歲!大漢萬年!」

    其聲如雷,響徹山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7 20:51
第八百六十六節 強勢(3)


    這一夜,整個獨孤氏族的所有人,都是徹夜難眠。

    無數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編戶齊民,設鄉遣官。

    是無數內遷氏族夢寐以求,甚至苦苦哀求的好事情!

    奈何,在過去,高傲的漢朝官員,毫不留情且堅決的拒絕了所有人的要求!

    華夷之防,在他們看來,大於一切。

    現在,一位持節使者,親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照理來說,他們應該開心才對。

    只是……

    陰霾卻籠罩在每一個人頭頂。

    底層的牧民與武士,開始擔憂將來的生活。

    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氏族之中,共用著一切生產資料,相互守望和保護著大家共同的牲畜、牧場與妻妾。

    猛然之間,要分開別戶,要各自擁有牲畜與牧場。

    他們內心充滿了徬徨、忐忑。

    而氏族貴族們,就更是憂心忡忡了。

    沒了氏族,他們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吧……

    於是,這個夜晚,變得格外漫長。

    當太陽升起,人們走出穹廬才發現所有人都頂著厚厚的黑眼圈。

    但……

    年輕的氏族武士們,卻展現了另外一種精神面貌。

    他們居然昂著頭,挺起胸膛,像一條條忠犬一般,矗立在氏族的營寨與穹廬之側。

    「怎麼回事?」獨孤敬沉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切。

    「大人,昨夜天使召集了氏族所有的年輕人,為他守衛穹廬!」有貴族低聲回答:「如今,這些小崽子,都以為自己是天使的奴婢了……」

    「這……」獨孤敬瞪大了眼睛:「我怎麼不知道?」

    「是獨孤當屠帶人召集的……」那貴族說道:「排除掉了所有貴族,召集的全部是下層的武士!」

    「釜底抽薪!」獨孤敬渾身一震,漢化頗深的他,立刻就想起了這個典故!

    「好手段,好氣魄!」獨孤敬喃喃自語,整個人徹底失去了精氣神,認命的垂下頭顱:「中國能有如此英雄,難怪能為天下霸主!」

    作為氏族高層,獨孤敬很清楚,在這塞下的年輕一代心裡面,都有著一個大漢夢。

    夢想著,被選入長安的長水校尉,做一個光榮的大漢義從。

    然後將全家都帶去長安,生活到繁華、富裕的中國,遠離塞下。

    只是,這個夢太難太難了。

    整個雁門郡塞下,一年之內有數十個幸運兒,能如願達成。

    現在,一個持節天使至此,年輕人們如何能安坐?

    就算是他,若是再年輕二十歲,恐怕也會搶著去給那位天使當奴婢吧……

    「大人,我還聽到一個消息……」那貴族低沉著道:「天使此來,除了持節處置幕南事務外,還打算為太孫殿下遴選妃嬪,充為後宮……」

    「太孫殿下!」獨孤敬猛然抬頭,瞪著眼睛,看著對方:「你說的是真的?」

    漢立太孫之事,自然早已經通過了邸報,傳遍天下。

    上個月,雁門郡太守就曾遣使來塞下,通報此事,告訴塞下各氏族你們有了一個新的效忠對象了。

    如今,猛然間聽聞太孫有可能在塞下氏族之中,選取一女為妃?!

    獨孤敬哪裡還能安坐下去?

    此事若是真的……

    獨孤敬已經不敢想像下去了。

    嫁女給漢家太孫?

    那是何等榮耀、光榮之事?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值得他拼盡所有努力了。

    …………………………

    張越此時,正負手站在一個山崗上,遠眺著句注山下的風光!

    「山河壯麗,秀美多姿!」

    「此等寶地,安能有國中之國存在?」

    烏恆三部內遷,迄今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來,他們生活在長城腳下,佔據著大片牧場,雖然都在漢化,都在學習與趨同於諸夏民族。

    但……

    他們依然是以氏族為單位,作為一個類似『難民』『客人』的身份,在長城腳下生活,過著半農耕半遊牧的生活。

    這是張越無法容忍的!

    更是必須改變的!

    「傳我之令,行繳雁門塞下各氏族,令其等三日後,來此地拜謁!」張越轉身,就對郭戎下令:「逾期以軍法論處!」

    編戶齊民,拆分氏族,勢在必行!

    至於他們願不願意?

    那就由不得他們了!

    「諾!」郭戎領命而去。

    而與此同時,在張越的命令下,數十名隨從在獨孤氏族之中,清點人口、牲畜、財產,並進行統計。

    有了算盤與張越傳授的一些統計學原理、表格的製作之法。

    這一切進行的超乎想像。

    沒多久,就已經完成了相關統計。

    報告,也被送到了張越面前。

    「小小一個氏族,居然能有上千戶……」張越捏著報告,感嘆著:「牛羊上萬頭,馬匹上千,還有數千畝的耕地……嘖嘖嘖……」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人口基數與財富,獨孤氏族才能在這塞下養得起兩三百的騎兵,並長期維持兩百以上的作戰兵力。

    若放在內郡,這樣的家族,立刻就會成為地方官的眼中釘,肉中刺,馬上就要剷除!

    但在這塞下,卻習以為常,被人看成是常事。

    可以想像,這樣的情況若持續下去,百年、兩百年。

    隨著他們的人口增殖,膨脹成一個數萬甚至數十萬的族群。

    立刻就要成為定時炸彈,化作國家的膿包啊!

    所以……

    「分配吧!」

    「以家庭為單位,分畜到戶!分田到人!」

    於是,隨著張越一聲令下,整個獨孤氏族瞬間天翻地覆。

    以張越帶來的數十名隨從為骨幹,投降臣服的騎兵與收服的氏族武士的刀劍為前導。

    整個氏族,開始崩裂。

    先是一頭頭牲畜、一塊塊土地,被人登記造冊,畫名竹籍。

    然後就是人,以家庭為單位,所有人的姓名、年齡、身高、相貌,皆被錄入一張簡牘之中。

    隨後,分配工作就有條不紊的進行。

    在臣服騎兵和武士配合下,一切進行的非常順利。

    兩天之內,所有工作就都已經結束。

    拿著代表著自己身份的竹符,看著被分到手裡,從此屬於自己私有財產的牲畜或土地。

    獨孤氏族的牧民們,神色呆滯,又有些茫然。

    他們的內心複雜,各種滋味,不一而足。

    他們不知道,這是時代的浪潮,在滾滾而來。

    以至於這個春天,成為了後世的歷史節點。

    在很多很多年以後,當地還有傳說:延和二年啊,那是一個春天……

    但在現在,這些小人物,卻在不安與忐忑之中,迎來了他們身為大漢臣民的第一天。

    第一次開始以戶主的身份,而不是氏族牧民的身份,放牧和照料只屬於他們本人的財產,或者耕作只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

    從此,牲畜產出的奶酪與土地產出的糧食,都不再需要交公,然後等待大人們分配的那一點勉強足夠填飽自己肚子,讓妻妾老人不挨餓的食物。

    看上去,好像還挺不錯的。

    特別是……

    當他們發現,牲畜、土地,都是自己的之後。

    無論是照料還是打理,都充滿了幹勁。

    不需要皮鞭,也不需要催促,人們就已經帶著妻妾子女,將每一頭羊,每一頭牛,每一匹馬,都伺候的舒舒服服。

    哪怕只有一滴奶,掉在地上,都會讓他們心疼萬分。

    而在同時,天使派人,給他們送來了賀禮每戶都得到了一罐帶著濃重腥臭偉大,但,據說可以讓懷孕婦女,更健康生產,讓胎兒發育更好的未知名肉乾。

    天使所贈,自然是寶物。

    很多人立刻就珍重的珍藏起來。

    至於,那些家中有孕婦的人,則立刻將之熬湯煮粥,送去給妻子服用。

    很奇特的,在他們看來腥臭的食物。

    在孕婦們面前,卻似乎成為了珍饈美食。

    幾乎所有人都是一飲而盡,將熬煮的食物,全部吃掉。

    這樣的事情,自然立刻就引發了轟動。

    在獨孤氏族的牧民們看來,這幾乎是神蹟!

    而同時,隨著原先氏族的騎兵與武士們的傳說。

    天使的神話在氏族之中,轟然流傳。

    「即使在長安,天使也是偉大的人物!」

    「據說,天使生來神異,額間生有神目,平時不睜開,若遇事端,神目睜開,所向睥睨,當屠當日率百騎,冒犯天使,天使震怒,於是睜開額間神目,一刀一個,連斬十五人,就連戟騎都被天使斬碎了!」

    「長安人皆以為天使乃是兵主蚩尤座下……甚至就是兵主大人本體下凡……」

    只是聽著這些,獨孤氏族上下,就都已經是驚駭不已。

    內遷後,兵主蚩尤的信仰,自然也在他們中傳開了。

    信仰兵主之人,多如牛毛。

    現在,兵主座下親臨此地,如何不叫他們惶恐?

    而其他的傳說與故事,讓他們,在內心之中更加震撼。

    降服傷寒,手碎長戟。

    甚至還鎮壓丞相、外戚……

    與此同時,周圍的氏族首領們,陸陸續續的趕來了獨孤氏族的領地。

    然後,他們就驚駭的發現曾經震懾塞下的『白狼』獨孤安,被吊在了轅門下,奄奄一息的哀嚎著。

    十幾個猙獰的頭顱,被懸掛在其左右。

    而更令人驚懼的是獨孤氏族,已經不存在了!

    此地,現在名為『新安鄉』。

    雖然,還沒有官吏,也沒有制度。

    但這個曾經強大的氏族,卻已經分崩離析。

    公有的財產、牲畜已經被分配,牧民們也都各自別戶,甚至,還有人開始學著塞內漢人村民的樣子,在建造夯土居室,看上去不打算再住穹廬了。

    這一切都讓來會的氏族首領們戰戰兢兢,恐懼不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12:02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七節 強勢(4)

    延和二年春二月二十四。

    在原獨孤氏族的營寨中,雁門郡塞下,大小氏族首領,都已經到來。

    沒有人敢不來。

    天使召見,這不僅僅是恩賜,更是命令!

    只是……

    很多人都是憂心忡忡。

    而各種紛紛議論,更是混雜在其中。

    抬起頭,看著被吊在轅門上,只能每日早晚進食些水與稀粥,已經奄奄一息的獨孤安。

    郝連破奴陰沉著臉,沒有半分開懷的樣子。

    他很清楚,那是殺雞駭猴。

    獨孤安是雞,而他與其他氏族首領是猴。

    這是天使在告訴他們不聽話,就去陪獨孤安吧!

    「都打探清楚了吧?」郝連破奴,問著身邊的人。

    「回稟哥哥,已經打探清楚了……」回答的人,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有些黑矮的男子,他是郝連破奴的姻親,也是塞下另外一個氏族的首領赦離惠,不過赦離惠在郝連破怒面前,卻如一條哈巴狗一般,極為謙卑:「據說,這位天使,有著種種偉力,曾一人一刀,正面斬殺了獨孤氏族十餘騎,並令其他人皆俯首稱臣,忠心追隨!」

    「就連獨孤當屠,都已經成為了他的忠犬……」

    「我去看時,就見到獨孤當屠,像一條狗一樣守在了天使的門口……」

    「這我已經聽說過了……」郝連破奴眯著眼睛,說道:「不過,那大約是獨孤氏族的誇大之語……」

    他抬起頭望著那些被懸掛在轅門上,已經腐臭的頭顱,搖了搖頭,內心更是譏笑了起來:「獨孤氏族這些膽小鬼,連編謊話都不會編!」

    一人一刀,直面上百騎,戰而勝之,正面斬碎十餘騎,其中包括六個持戟騎兵?

    獨孤氏族是在講神話嗎?

    特別是,那位天使,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這樣能耐的人!

    他既不特別高大,也不特別強壯。

    反而文質彬彬,看上去就像一個書生。

    這樣的人物,哪裡能身著重甲,手持長刀,追著一百騎狂砍,砍的他們跪下來求饒?

    所以,在郝連破奴看來,這肯定是獨孤氏族的膽小鬼們為了掩蓋自己的怯懦而編造出來的謊話。

    想到這裡,郝連破奴就道:「說些我不知道的吧……」

    「據說……這位天使,乃是當朝天子的絕對信重的大臣……更是太孫殿下的左右肱骨……在長安也是強人,長安貴戚號其曰:張蚩尤……」

    「據雲,其生來神異,額間有神目,平日緊閉,暴怒之時,神目睜開,於是有無窮偉力加身,堪比神明,乃是兵主大人座下神將下凡,甚至就是兵主本人化身……」

    「其在長安,據說連丞相、御史大夫和九卿,都要恐懼……」

    「據雲,其在長安曾降服傷寒,退水旱之災……」

    郝連破奴聽著,更是不信,他搖搖頭道:「儘是胡說,若真是這等人物,怎會屈尊降貴來我塞下?」

    「天子更不可能將之派來做出使幕南之事……」

    郝連破奴可不是什麼土鱉,更不是什麼一輩子窩在塞下的鄉巴佬。

    他的父親曾為天子服務,為漢烏恆義從,立下了赫赫軍功後返轉塞下,繼承了氏族族長之位。

    因為有著這層關係,郝連破奴少時就接受了教育,更曾遊歷了晉陽、邯鄲等內郡名城,知道在漢家士大夫貴族眼中,這世界是分等級的。

    能被派來塞下,前往漠南這種世界的邊角、邊緣之地的人,哪裡可能有那麼大來頭。

    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新晉權貴。

    別人給他臉上貼金罷了。

    若真是那等人物,他的戰場,應該在居延,在玉門,而不是這已經被遺忘的塞下與漠南。

    那等人物來這裡做什麼?

    浪費時間嗎?

    「倒是我聽說,天使手中,有著能減少難產、死胎之神藥……」郝連破奴抿著嘴唇說道:「此事,近來沸沸揚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吧……」赦離惠道:「來前,氏族中人都央求我能帶些回去……」

    對於烏恆人和其他所有遊牧民而言,難產、死胎和其他孕產併發症,是永恆的夢魘。

    草原人口為什麼那麼少?

    除了惡劣的環境,女性生產死亡率太高是最大原因。

    郝連破奴也是點點頭,求取神藥,是現在在此所有氏族首領的共同期盼。

    兩人正說著話,遠處,幾個氏族首領,走了過來。

    「郝連哥哥……」這些人一見面,就行禮說道:「哥哥怎麼才來?」

    「耽擱了些事情……」郝連破奴不動聲色的說道。

    這些人卻都是緊張不安的對郝連破奴道:「哥哥,如今天使已將獨孤氏族拆分,編戶齊民,要設置鄉治……」

    「若天使將此策,推廣到塞下,我等如何是好?」

    在獨孤氏族倒下後,郝連氏族就成為了這塞下實力最強的氏族,有心人自然會自動聚集在他身邊。

    這一點郝連破奴很清楚。

    更明白,這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壯大自身,甚至獨霸塞下的絕佳契機!

    所以,看著這些人求援,郝連破奴就大包大攬的道:「諸位不必擔心!即使天使要這麼做,雁門郡也不會同意,並州刺史也會幹預的!」

    和只是與雁門本郡官員有關係的獨孤安不同,郝連破奴交際廣闊,八面玲瓏,不止在雁門,在整個並州都有著很多朋友,可以直接與並州刺史周嚴聯繫。

    持節使者雖然厲害,但,若是刺史出面,那便不足為懼了。

    因為刺史也有著上書權和直奏權。

    在郝連破奴想來,那位天使這麼年輕,天子肯定會留些後手,防止他胡作非為的。

    刺史說不定就是其中關鍵了。

    但眾人聽著,卻依然不安。

    獨孤氏族實行的變革,讓他們恐懼萬分。

    他們是第一次知道,編戶齊民原來是這樣的。

    包畜到戶,分田到人,就連牧場,也要分割。

    至于氏族?更是要直接解散。

    漢朝人不允許任何大家族、大氏族和大宗族的存在。

    這可真是嚇壞了他們,若是那樣的話,沒有了剝削對象,他們吃什麼?

    而且,離開了氏族的保護,牧民們怎麼保證不被別人欺負?

    所以,他們紛紛道:「畢竟是天使啊,若真要……」

    「我說了,不必擔心!」郝連破奴信誓旦旦的保證:「諸位也不必慌張,來前,我已經派人去了善無城與太原,分別通知了衛太守和周刺史……」

    郝連破奴笑著道:「有這兩位大人在,大家還擔心什麼呢?」

    眾人聽著,這才稍稍放心。

    那並州刺史,與他們離的太遠接觸不到。

    但這雁門太守衛延年和雁門郡尉馬原,卻都是他們熟悉的人物。

    而且,吃了拿了他們不知道多少好處。

    更緊要的是,大家手裡都捏著對方很多把柄。

    雁門塞下,每年幫著他們走私、偷運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出塞!

    若他們不管,那大家自然不會留情。

    「對了……」一個首領忽然說道:「不知道哥哥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事情……」

    「嗯?」

    「聽說,天使有意在雁門塞下各氏族之中,為太孫殿下選一女為妃……」這人小心的選擇著措辭,眨著眼睛說道。

    眾人聽著,卻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去,言辭呵斥:「你從那裡聽說的?這是謠言!太孫殿下,何等尊貴,怎麼可能在塞下選妃呢!?」

    然後,大家齊齊愣住,相對而笑。

    但內心裡,每一個人都是mmp。

    郝連破奴更是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現著敵意。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鼓聲。

    咚咚咚!

    有人在寨牆上大聲喊道:「天使鳴鼓,召集諸氏族貴人、頭人!」

    郝連破奴聽著,彈了彈衣冠,對眾人道:「走,諸位,我們一起去拜見天使吧……」

    於是眾人便放下了心裡的小情緒,跟上郝連破奴,一路向前,來到了天使駐謁之所。

    這裡過去是獨孤安的宅院,是寨子裡最好的房子。

    其佈局,完全仿照了善無城中漢家貴族宅院的格局。

    是典型的北方豪強家宅格局,以四進兩院為基本。

    門口站著許多獨孤氏族的武士,還有漢朝隨從持劍背弓在巡視和檢查著。

    郝連破奴等人來到這裡時,就見到了兩個氏族首領,被幾個漢朝人架著丟出了院子。

    「大膽!居然敢髡頭留辮來見侍中公!?」

    「既內遷塞下,為漢守邊,自當為天子臣,髡頭留辮,是不敬天子,其罪當誅!」

    「侍中公仁慈寬厚,今日不誅……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來呀!將這兩人架出去,吊到轅門上,鞭五十!」

    「謹諾!」立刻就有武士上前,架起這兩個可憐的氏族首領就往外走。

    很快,轅門處就傳來了陣陣慘嚎。

    「這是……下馬威啊……」郝連破奴看著,在心裡想著。

    其他首領更是低下頭來。

    「我不服!」有人猛然道:「髡頭留辮,乃我烏恆習俗,當初冠軍侯也未禁止……」

    「哼!」就見院子中,走出來一個身著甲冑的漢朝軍官,他走上前去,盯著那個出聲之人,厲聲道:「此乃漢家之土,長城之下,既為漢臣,不守漢禮,其罪當誅!」

    「奉侍中令,即日起,塞下各族,留辮不留人,留人不留辮,一應人等皆當束髮左衽,敢散發髡頭留辮右祍者,以不臣論處,逐出塞下,流放漠南,永不得歸!」

    他惡狠狠的盯著那人:「汝若不服,可以試試大漢之劍是利還是鈍!」

    這一句話,就將那個氏族首領嚇得低下頭去,再不敢說話。

    「可……」郝連破奴忽然出列,問道:「若是已然髡頭留辮者,該當如何?」

    「前時之事,若是一般庶民,侍中公寬宏大量,願給三月之期,三月後留居塞內,卻依然不改胡服胡俗者,視為不臣,不臣之人誅!」

    「至于氏族頭人、貴人……」

    「為一族之首,倡風化之士,卻依舊髡頭留辮胡服左衽,此乃大不敬也!」

    「五十鞭,乃是侍中公念在其愚昧無知,故而寬宥之責!」

    「若有人明知髡頭留辮左衽,乃不敬天子不敬中國之事,依然故意為之,則必誅之!」

    所有人聽著,都是低下頭。

    郝連破奴更是心驚膽顫,這是他所沒有想到的事情。

    那位天使,現在看來,除了年輕外,性子也很暴躁啊!

    但……

    他這樣做,除了樹敵和得罪人,還能有什麼好處?

    塞下氏族,一旦不願與之合作,那他還怎麼完成使命?

    就憑這獨孤氏族的不過兩百騎和那幾十隨從?

    那不是笑話嗎?

    不過,這或許正是自己的機會。

    待天使四處碰壁,灰頭土臉之時,自己再遞出橄欖枝,說不定就可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12:03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八節 強勢(5)


    在沉寂之中,眾氏族首領,魚貫而入。

    很快,其中留辮髡頭左祍者,都被揪出來。

    吊在了轅門抽了五十鞭。

    好在,這樣的人不多。

    畢竟,內遷氏族,漢化的都比較深了。

    身為首領,更是幾乎與漢人無異了,許多人甚至都有文化,能讀書識字了。

    自然不會做那種被人鄙視和嘲笑的事情。

    一路向前,他們被人引到了一個院子中。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個年輕的不可思議的漢朝貴族,持著節旄,端坐在一張案几前,神色肅穆。

    而在他左右兩側,矗立著十餘位獨孤氏族的武士。

    這些年輕武士,皆以充滿了崇拜和敬畏的神色,侍衛在他周圍。

    眾人見此,自然知道,這就是那位長安來的天使了。

    於是紛紛上前,屈膝下拜:「塞下野人,恭問天子聖安,恭聞天使訓示!」

    就見著那位持著節旄的年輕貴族悠悠起身,無比和睦的笑道:「諸君免禮……」

    「陛辭之時,陛下就囑託過我,說塞下三部,皆為忠良,囑我嘉勉、慰籍……」

    「你就是這樣慰籍的?」郝連破奴看著這獨孤安的宅邸,在心裡面忍不住吐槽,但嘴上卻是和其他人一起千恩萬謝的叩首:「天子聖德,吾等無以為報,唯赴湯蹈火,誓死效忠而已!」

    「善!」就聽著天使道:「果然都是忠臣!」

    「此番,特地召集諸公來此,乃是要與諸公商量三件事情……」

    這時,那些被架出去的人,都已經抽完了五十鞭子,被人抬了進來。

    一個個都是痛苦不堪,滿臉猙獰,偏偏還得掙紮著起來,上前行禮。

    天使卻是彷彿之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般,甚至還叫人給他們上了些金瘡藥。

    等到上完了藥,他才笑著道:「這第一件事情嘛,諸君應該已經都知道了……」

    「塞下為漢家之土,神州之壤!」

    「乃是禹王所封,舜帝之土也,自古神聖非常,神靈常駐……」

    「君等可不要褻瀆了這片土地……」

    「自今日起,塞下各部,留辮不留人,留人不留辮……」天使微笑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君等可否做到?」

    眾人互相看了看,然後低下頭來,恭身拜道:「天使之命,豈敢不從?」

    「善!」天使變得非常高興起來,連笑容都有些燦爛了。

    「這第二件事情嘛……」天使笑著道:「中國以封建郡縣而治天下,吾欲在塞下,行郡縣之治,編戶齊民,行異子之科,未知君等意下如何?」

    眾人聽著,都是頭皮發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畢竟,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更何況,對方還是持節欽使,若是惹毛了他,隨便找個藉口把他們全殺了。

    也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長安天子甚至不會因此過問半個字,更不會有人來給他們主持公道。

    這就好比很多人在氏族裡,將幾頭不聽話的牛羊宰了一般。

    那個會關注?

    至多訓斥一句!

    但……

    若是答應下來,那可就是……

    只有小氏族的首領們,躍躍欲試,但攝於各大氏族的威壓,不敢輕舉妄動。

    天使見著,卻沒有想像中的憤怒,反而相當的善解人意,道:「諸君不必立刻答覆,本使將要回一趟善無城,大約數日吧,這些日子裡,諸君可以細細思量,無論同意還是不同意,本使都不會怪罪……」

    「只是,若有人不願意……」

    「本使也只好讓其出塞了……」

    這話一出,包括郝連破奴在內的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震。

    出塞?

    他們現在哪裡還有能力在塞外的險惡之地立足?

    一旦出塞,恐怕馬上就要被那些塞外的親戚生吞活剝了!

    更何況……

    這塞下生活,如此安逸、和平,誰會願意出塞去吃風雪和沙子?

    「至於這第三件事情嘛……」年輕的天使依然微笑著:「本使此來,奉詔巡邊、嘉勉、考察與節制幕南之事,自然嘉有功,賞善臣,乃是其中應有之義!」

    「故而……」天使舉起手中節旄:「本使宣佈,將為太孫殿下,在雁門塞下各部之中,遴選一位適齡淑女,服侍太孫……」

    這話一出,無數人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

    「遴選標準,除樣貌、年紀、才德之外,主要參考其父祖功績,是否曾為漢家立功,或者其父祖如今是否願為天子效命……」

    眾人聽著,都是低下頭來。

    獨孤敬,更是眼冒金星。

    雖然在普遍認知中,很多人都以為,引弓之民無美女。

    但那只是針對在塞外苦寒之地,與風雪作伴,與飛沙為友的部落。

    內遷後,各氏族中出美女的概率就漸漸增多。

    特別是獨孤氏族,更是佳麗聞名。

    不然,獨孤安也不可能靠著一個女兒,攀附上雁門郡郡尉了。

    所以,獨孤敬信心十足。

    就聽著天使說道:「除此之外呢,本使還將為諸君及塞下人民,帶來更多天子恩澤與嘉勉!」

    「本使將在這塞下,設置一個鹽鐵官署,准許塞下之民,使用、購買與準備鹽鐵之器!」

    「同時,凡有功之士,殉國之後,皆可每月以優惠價格,購買三千錢之下的鹽鐵商品……」

    「此外……」天使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推著一輛鹿車,走了進來,鹿車上滿載著上百個瓦罐,天使笑著上前,道:「這些,是本使贈與諸位的見面禮,每人五罐,還請笑納……」

    便有人上來,將這些瓦罐分配下去。

    郝連破奴很快就被分到了。

    他拿著這些瓦罐,打開來聞了聞,果然和傳說中一般,有著濃重的腥臭味道。

    「天使,這就是可以救人母子的神藥?」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不一定……」天使微笑著說:「此物,只能減少死胎與難產的發作概率,應該可以減少一半吧……」

    「或許可能多些,或許可能少些……因人而異!」

    「但,其對嬰兒發育與孕婦身體,確實有著種種好處!」

    眾人聽著,都是兩眼放光,激動難耐。

    這就是神物啊!

    一半幾率意味著什麼?

    誰不清楚?

    等于氏族每年新生兒的存活率提高一倍甚至更多啊!

    等於可以擁有更多的生育婦女,能讓氏族延續下來!

    若是在過去,僅僅是這種神物,就足以讓所有人願意不惜一切,誓死效忠了。

    可惜……

    郝連破奴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侍中。

    「你為何要做那種事情呢?」

    編戶齊民,可是在抽他們的根基啊!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會讓所有人都離心離德嗎?

    想到這裡,郝連破奴就忍不住上前拜道:「天使,編戶齊民之事,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所有人都抬頭,目光灼灼,看向那位持著節旄的天使。

    結果,卻只聽到從他嘴裡吐出斬釘截鐵的一句話:「沒有!」

    「編戶齊民,分戶別立,異子之科,此中國制度,欲為天子臣,非如此不可!」

    「此事,概無商榷的空間!」

    眾人聞言,都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然了……」天使卻似乎不知道他的話對眾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反而興致勃勃的道:「君等也不必憂慮,本使與天子,也會考慮到諸君的利益,會適當的補償……」

    「凡願率眾編戶齊民之頭人、貴人,皆可按漢律,比照歸義外藩故事,授予爵位!」

    「此外,還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多分牲畜、土地,或折算為黃金、銅錢!」

    「這可是天恩浩蕩,僅此一次啊!」

    這下子,那些本就已經心動的小氏族首領們,再也忍耐不了了。

    紛紛上前,屈身拜道:「天使,小人等願從天使之命,編戶齊民,為天子臣民!」

    一下子就有十幾人出列,佔了差不多一半來會者的數量。

    郝連破奴看著他們,恨不得將這些傢伙吃了!

    因為,這些小氏族,多的也就三五百人,千把頭牲畜,少的甚至可能就幾十人,百來人。

    編戶齊民對他們來說,甚至有好處,沒有壞處!

    畢竟,這些小氏族勢單力薄,平日裡還要受像郝連氏族這樣的大氏族壓迫、剝削。

    如今,能有機會成為漢臣,誰不樂意?

    更別提,還能有爵位拿,可以多分牲畜土地。

    而他們這一反水,卻是將郝連破奴給架到了火上。

    答應吧……

    前途未卜。

    不答應吧……

    這萬一被那個年輕又脾氣暴躁的天使以為自己是刺頭。

    那就別說什麼好處了,說不定,自己得去和獨孤安作伴了。

    年輕天使看著那些主動願意的首領,高興的不得了,笑著道:「諸君深明大義,本使必當為君等向陛下請功……」

    然後他的眼睛,就掃到了那些還低著頭,不發一言的人身上。

    「至於其他諸君,也不要有太大壓力……」

    「中國從來不為難人……」

    「願為中國人,則可以留下來,不願意,可以出塞的嘛……」

    「對吧……不要勉強自己……」

    「夫妻合離,尚且講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何況這為人處事……」

    話雖柔和,但其中卻是鋒芒畢露。

    一別兩寬?

    呵呵……

    怕不是前腳出塞,後腳就被人連鍋端了吧。

    各生歡喜?

    塞下氏族和這位天使,或許會歡喜看到一個刺頭的離去,可以佔據其留下來的地盤。

    但出塞之人,卻是馬上就要墜落地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12:03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六十九節 十面埋伏(1)

    春風拂過山崗,喚醒了沉睡的山峽。

    河谷之畔,蒹葭蒼蒼,沃水潺潺流過。

    遠方,隱約可見一座城市的廢墟,矗立在視線盡頭。

    「那便是參合城了吧……」張越登高望遠,凝視著遠方的廢墟問道。

    「天使說的是……」一個隨行的烏恆氏族首領,滿臉諂笑的介紹著:「那裡就是參合廢墟,據說,百年前此地曾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流血數十里……」

    「是棘蒲候柴公,率軍在此大破匈奴,殲滅韓王信叛軍主力……」張越笑著道:「史書上稱之為參合之戰!」

    高帝七年,漢匈平城之戰後,與後世很多人想像的不一樣,漢匈並未因為城下之盟而休兵。

    恰恰相反,兩個龐然大物,憋足了力氣,在這北方展開了重兵集群,互相角力。

    先是,平城之戰還未結束。

    漢太僕,汝陰侯夏侯嬰就奉命率領漢軍車騎主力,繼續北上。

    在平城以南與匈奴騎兵交戰,大破之,於是乘勝追擊,收復了句注山以北的失地。

    然後匈奴人就鼓動了韓王信叛軍,在北方塞下,與漢打起了代理人戰爭。

    於是,漢軍大舉反擊。

    高帝十年,棘蒲候柴武率軍,在雁門郡參合城,將韓王信主力團團包圍,並最終頂著匈奴騎兵的攻勢,將韓王信主力圍殲,參合叛軍被徹底殲滅。

    這就是史書上說的『柴將軍屠參合』。

    匈奴人不甘心失敗,於是鼓動了陳豨叛亂,並在陳豨叛變後派出大量騎兵,協同陳豨,作亂北方。

    高帝聞之,御駕親征,於高帝十一年冬進軍,先勝曲逆,後奪聊城,打的叛軍丟盔棄甲。

    最終,在高帝十二年冬,漢將樊噲,殺叛將陳豨於靈丘。

    從此,徹底斬斷了匈奴人在漢室境內的觸手,消滅了所有與匈奴勾結的地方實力派。

    而參合之戰,就是那場漢匈戰爭的轉折點。

    棘蒲候柴武,在長城腳下,當著匈奴人的面,殲滅了韓王信的叛軍主力,同時重挫來援的匈奴騎兵。

    使得匈奴冒頓單于知道,頓兵南方,得不償失。

    這才調轉槍口,去找月氏人的麻煩。

    所以,很快的,匈奴人就將注意力西移,並在陳豨叛軍覆滅後,徹底死了入主中原的野心,決意西征,經過漫長戰爭,將月氏人徹底擊敗,建立了那個史上第一個統一草原的遊牧帝國!

    而漢室,也才有了休養生息的時間。

    不然的話……

    長期面臨匈奴騎兵的威脅,而且,是一個鼎盛期的匈奴帝國的攻擊。

    哪來的什麼休養生息的時間?

    凝視著遠方的參合城廢墟,張越內心感慨萬千。

    「果然,這個世界上,想要和平,就決不能依靠妥協來求得!」

    「欲得和平,獨有拳頭與刀劍!」

    就像這雁門塞下,誰能知道,僅僅在二十多年前,這裡依然是烽火連天,刀光劍影的戰亂之地?

    句注山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漢匈兩國士兵的鮮血!

    而在現在,這裡卻是鳥語花香,清風自來,一片田園牧歌的景色。

    事實證明,刀劍得來的和平,比和親、談判與妥協得來的和平,要穩固、安全的多,也長久的多!

    「我要為這世界,帶來永久的和平!」張越握著拳頭,在心裡發誓。

    至於怎麼帶來?

    當然是砍出來!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

    而就在張越等人,登高望遠,懷古論今之時。

    遠方的參合廢墟中,數百名全副武裝的私兵,已經集結了起來了。

    這些私兵,什麼樣的人都有。

    有漢人、有匈奴人,有月氏人,甚至羌人、丁零人、烏恆人。

    這些人聚集在此,將這廢墟變成了一個西漢版的各民族團結大會。

    而且,氣氛很活躍。

    許多人甚至還有閒情雅緻,談論著昨日在善無城中享受的胡姬、歌女的模樣與身段。

    「鴟骨!」一個鐵塔般的壯漢,拿著一對青銅流星錘,用著厚重的胡腔喊道:「你怎麼也來了?」

    「有黃金拿,我當然要來嘍!」一個粗矮的男人,嘿然道:「倒是你,屠各,你居然敢進漢塞,不怕被人抓去剮了嗎?」

    「你不也一樣?並州刺史,懸賞五百金,要你的腦袋呢!」

    這兩人赫然是在整個幕南,都凶名遠播的兩大馬匪首領。

    鐵塔一樣的壯漢,名為屠各,本是匈奴人,匈奴從幕南撤退時,屠各的部族,沒有跟上大部隊,很不幸的被烏恆騎兵堵住了。

    自然是一場血戰,亂戰中,年幼的屠各與父母走散。

    從此,就過上了流浪的生活。

    他和丁零人一起偷過羊,也給烏恆人做過牧奴。

    期間,遭遇了種種事情,最終,被一個馬匪收留,跟著他一起搶掠、劫道,專做無本買賣。

    在這過程中,屠各越長越壯,終於長成了今天這般的樣子。

    身高足有八尺,哪怕是在以高大聞名的漢地,也是很少見。

    體型更是壯碩如牛,力氣也大的不可思議,他曾與犍牛角力,結果完勝。

    更讓人畏懼的是,或許是因為年少時的遭遇,屠各性情暴躁,生性殘虐。

    幾乎所有落在他手裡的商旅,無論男女,皆會被其虐殺!

    現在,他已經同時被雁門郡、代郡、漁陽郡和上谷郡通緝。

    因為,他手裡有著數十支漢家商旅的血債!

    哪怕是在幕南,烏恆六部,也是與他有深仇大恨!

    因為,這個可怕的屠夫,曾經將一個烏恆氏族上下,全部殺死,割掉那些可憐人的腦袋,將之製成酒器。

    不僅如此,屠各還將死者的屍體剩餘部分,用木柱釘起來,沿著道路,插了一整排!

    這在烏恆人的習俗裡,意味著,這些死者的靈魂將永遠被束縛,永遠無法回歸神聖的赤山!

    至於那個粗矮的男子,比之屠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名為鴟骨,鴟者,凶鳥也,乃是一種在草原上讓人敬畏的大雕。

    其殘暴程度,也如鴟鳥。

    相比屠各,鴟骨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割下那些被他殺死的男女的生殖器,然後生吞。

    這是因為,他不能人道,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尋求刺激。

    在扭曲的心理作用下,這個馬匪頭子與他麾下的馬匪們,在過去六年,犯下了無數血債。

    匈奴、烏恆、漢,不管是什麼人,只要被他盯上,就必死無疑,而且將死的極為淒慘。

    而這兩人,就是如今幕南,最凶狠的兩股馬匪的首領。

    漢、烏恆甚至匈奴,都在通緝他們、尋找他們,然而始終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也難以抓到。

    他們就像塞上的獨狼,來無影去無蹤。

    茫茫草原就是他們最好的保護!

    但現在,這兩人卻齊聚於此。

    而且,還帶來了他們最好的手下。

    每一個人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弓馬嫻熟之人。

    許多人甚至本身就是軍人。

    他們是歷次戰爭中的逃兵、倖存者或者各國的逃犯、通緝犯。

    以悍不畏死和凶悍毒辣著稱。

    「這一次,雁門的那幾個吝嗇鬼,居然能花這麼大價錢……」屠各大著嗓門,問道:「鴟骨,你知道我們要對付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鴟骨把玩著自己手裡的一柄小刀,嘿嘿的笑著:「我也不管這些……」

    「左右不過兩三百人,殺了就是了……」

    「我聽到消息,那可是一個大人物!」屠各笑了起來,滿臉橫肉隨著他的笑而堆磊在一起,看上去醜陋無比。

    「大人物?」鴟骨將手裡的小刀一拋,張嘴接住,陰狠的道:「那就更要殺了!」

    虐殺貴族,那是他的最愛!

    他最喜歡將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踩在腳下,然後聽著他們的哀嚎聲,在他們的求饒聲中,割掉他們的器官,然後當著他們的命,生生吞下去,那種感覺簡直無比美妙!

    鴟骨身側,幾個背著長弓的馬匪,也都跟著笑起來:「正是!」

    「大人物!更要殺!」

    他們是鴟骨的左膀右臂,更是鴟骨隊伍裡的絕對中堅,每一個人都有著堪比匈奴射鵰手與漢軍神射手的箭術。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用硬弓在遠距離射殺目標。

    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鴟骨,你傻了嗎?」屠各卻是笑起來,聲音轟隆隆的響:「大人物,得加錢啊!」

    「才一千金,我們這裡起碼有五百人,怎麼夠分?」

    「雁門的那些貴人,必須給我們一人十金!」

    鴟骨聽著,先是一楞,然後點頭:「屠各,這是你說的最正確的一次了!」

    「確實得加錢!」

    然後,鴟骨就叫來一個手下,對他道:「你,騎馬去一趟善無城,告訴那衛延年,我們加錢了!叫他準備好五千金,不然,我們就不干了!」

    「好勒!」那手下聞言,笑的和孩子一樣燦爛。

    當馬匪的人,無論是誰,都是為了錢。

    有錢拿,比什麼都重要!

    至於對方敢賴賬?

    不存在的!

    只要他敢,鴟骨就敢把他雇凶的事情抖落出來!

    ………………………………

    但,鴟骨等人卻不知,就在此時,在善無城以南的句注山下,三千名士兵,已經被集結了起來。

    雁門郡郡尉馬原,拖著大腹便便的軀體,在好幾個家臣的服侍下,勉勉強強的走到了將台上。

    幾個將官立刻迎上來,行禮道:「拜見郡尉!」

    「句注軍都已經集結了吧?」馬原問道。

    「回稟郡尉,因為時間的原因,東部都尉的兵馬,沒有來得及調動過來,如今集結在此的只是西部都尉所屬的三千步騎!」一個軍官上前回答。

    漢家,在邊塞地區的設置,不同於內郡。

    邊塞地區,為了更好的組織和調動軍隊,所以,邊郡在郡這一級的政權,在郡尉之外,額外設置了兩個都尉部。

    一般分為東西,平時負責各自防區,戰時則執行來郡太守、郡尉或者更高級長官的命令,遂行各種作戰任務。

    「三千步騎?」馬原有些不是很滿意,但也覺得應該足夠了,便道:「這次吾調動兵馬,乃是因為有線報得知,有盜匪潛入塞下,欲作亂塞下,據說其中還有著匈奴人指使的緣故……」

    「為了保衛桑梓,護衛黎庶,本官故而調動大軍,欲於塞下進行一次掃蕩,清掃盜匪!」

    雖然說,漢律規定,沒有虎符,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就屬於謀反。

    然而,對付盜匪,清剿盜匪,不在此列。

    此外,還有著演練、操演和點校也不需要虎符。

    當然,若是持節使者的話,也可以以節發兵。

    但……

    軍官們聽著,卻都是很奇怪。

    這郡尉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清剿盜匪的事情了?

    平日裡,郡尉不是和太守一樣,都忙著在善無城裡吃喝玩樂嗎?

    再說了……

    很多人都知道,其實塞下很多盜匪,都與善無城裡的豪強貴族官員有關。

    一些盜匪甚至其實就是這些人養的走狗。

    專門用來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一次,郡尉怎麼想起來打擊盜匪了?

    難道是有不開眼的搶了郡尉或者太守的商隊?

    內心想著這些事情,軍官卻都沒有多問。

    句注軍,早非當年的句注軍了。

    他們中的很多人,更都是靠著拍馬、送禮送妹子,才爬到這個位置上來的。

    所以,無論是馬原真的要打擊盜匪了,還是想要假公濟私,這些都與他們無關。

    他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執行命令。

    這樣,即使出了問題,也找不到他們頭上。

    他們只是執行者。

    再說了,這雁門郡,早就是馬郡尉與衛太守一手遮天的地方了。

    誰敢得罪呢?

    於是,眾人立刻領命,道:「謹遵將令!」

    「很好!」馬原擦了擦額角的虛汗,道:「諸公聽我號令,待軍令一下,立刻發兵,封鎖塞下各道,不可放過盜匪!統統格殺!」

    「諾!」眾將聞之,轟然應諾。

    心裡面卻都在嘀咕了起來,到底是哪個倒霉蛋,得罪了馬郡尉,居然勞動他如此大費周章!?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12:03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七十節 十面埋伏(2)


    參合口的地勢,非常險要。

    特別是出了山峽後,前面就只有一個陡峭而崎嶇的山坡可以前行。

    除此之外,別無他路。

    站在山坡上,張越向下俯視。

    滾滾河水,從南而過,濺起的浪花,拍打在河岸邊,激起無數盧葦在水中蕩漾開來。

    「這裡就是參合坡了吧……」張越在心裡想著:「姑蘇慕容的亡國之所……」

    仔細審視著地理,張越發現,此地確實是一個很適合弱者逆襲的地方。

    長陵川河自南而走,山峽遮蔽了去路,而山坡之下,卻是一片起伏綿延的波狀山陵地形。

    數不清的小山包,在視線中此起彼伏。

    遠處的參合城廢墟,就在長陵川河的南岸,控扼著南下的交通。

    想要從草原前往雁北,這裡就是必經之地。

    不然,就只能繞道雲中,走河朔通道。

    不過……

    雲中郡和雁門郡,從地圖上看,好像是連在一起的,物理距離非常接近的地區。

    但是……

    在地理上,雲中郡包括河套在內,與雁門郡、代郡、上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地質地貌。

    雲中與河朔是衝擊平原。

    而且,不是一個連在一起的平原,是被黃河與其支流,割裂成一塊塊大小平原,由數不清的河灣、平原、山峽構成。

    雁門則不同。

    特別是雁門北部,這裡是典型的黃土高原波狀地貌。

    故而,自古以來,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捷徑,就是自武周川而下,強襲雁門,只要突破雁北,南方繁華的中原大地,就坦露眼前。

    雁門關就在據此百里之外的雁門山峽之中,鎖鑰著這關鍵通道。

    因而,雁門關其實不是邊關,而是內關。

    是第二道保險!

    不過……

    這參合坡也很有成為要塞的潛質,歷史上,在雁門關廢棄後,這裡就成為了鎖鑰南北的關鍵,唐為白狼關,宋明號為『殺胡關』。

    內心閃現著這些信息,張越卻眺目遠望,凝視著遠方的參合廢墟。

    自百年前,棘蒲候柴武屠參合後,參合城就已經廢棄了。

    如今,當地只有殘垣斷壁,附近甚至都沒有居民。

    雁門郡的農業,主要是集中在長陵川河、沃水及其他幾條黃河支流的上游河谷。

    主要是因為,農業技術不發達,鐵器農具不普及。

    所以,人們只能在相對肥沃的河流上中游河谷地區定居。

    「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張越忽然說道:「正好,吾欲好好欣賞欣賞這山河風光!」

    隨從們都沒有疑慮,紛紛領命。

    但張越自己卻皺起了眉頭,內心非常不安。

    因為……

    這裡太安靜了。

    靜的可怕!

    雖然,這一地區本就荒涼,但連個商旅也看不到,太過太常了!

    要知道,參合坡是連通塞內塞外的必經之地,不然此地也不會發生那麼多著名戰爭了。

    自然,也是出塞商旅的首選。

    在未來,這裡甚至還成為了絲綢之路的另外一條通道的起點。

    昭君也是從這裡出塞,走向草原。

    然而現在,別說商人,連牧羊人都沒有見到。

    怎麼可能令張越不生疑?

    當初,馬邑之謀時,匈奴的軍臣單于就是因為塞下太安靜,連個牧羊人都看不到,才起的疑心。

    張越的智商與儲備的知識量,自然是比軍臣要高一些的。

    更何況,從看到參合廢墟起,他腦海中的黃石就已經在示警,越靠近,黃石的警告就越濃烈。

    所以,張越轉身對一個矗立在他身後的胡騎招招手,對方立刻上前,屈膝拜道:「天使有何吩咐?」

    「當屠,汝帶五騎,從此出發,沿著河灣向前,掃蕩前進……」張越抬頭,望著遠方的廢墟:「不要到那參合廢墟去,就在河岸兩側檢查一遍,然後回來報告!」

    「遵命!」獨孤當屠立刻頓首,然後翻身上馬,帶著幾個心腹,從山坡上而下,奔向遠方。

    …………………………………………

    從一片殘垣之後,鴟骨看著那從數里外,疾馳而來的騎兵。

    臉色立刻就陰沉了起來。

    「該死!」鴟骨沉著臉說道:「這些人怎麼如此謹慎?」

    選擇在此設伏,而不是山峽,本是經過了精心設計的。

    打的就是一個心理——常理來說,在山峽中,人會不由自主的警惕,提高戒備。

    而在這參合廢墟左近,卻會放下戒備,減少提防。

    此時,再從廢墟中殺出,措手不及之下,目標的隨從將會陷入慌亂之中。

    這樣,才能速戰速決,也才能減少傷亡。

    但,鴟骨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派出斥候前導!

    「哥哥怎麼辦?」有心腹問道:「要強攻嗎?」

    「蠢貨!」鴟骨罵道:「那個山坡你強攻一個試試看?」

    「派人去喊屠各來……」鴟骨舔著嘴唇:「此事恐怕得換一個法子了……」

    很快,屠各就帶著人來了,他看了看遠方正在渡河的騎兵,也是一下子就沉下臉來。

    他知道,這事情難辦了。

    突襲,看上去已經不可能了。

    就算他們撤出這參合廢墟,另找一個地方隱藏,也肯定會被發現的。

    因為,五百多人,連人帶馬,何等龐大的隊伍?

    只要一出廢墟,就會被人發覺。

    即使不會,只要有人進入廢墟一看,這麼多人馬留下來的痕跡,就算是瞎子也能發覺。

    正不知道是該放棄,還是另尋辦法時。

    遠方的騎兵,卻在渡河後,只是檢查和檢視了一下橋樑、道路與河岸兩側,就開始回轉。

    屠各與鴟骨,懸起來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運氣不錯!」屠各嗡嗡的說著:「看來,連天神都在庇佑我們,這一趟賺大錢!」

    鴟骨聽著,點點頭,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

    獨孤當屠,當著人,回到了山坡上,然後就來到張越面前報告:「回稟天使,吾等奉命查探了河灣與橋樑、道路,都未發現異常!」

    「善!」張越笑著點點頭,道:「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卻沒有下令,繼續前進,反而命人在山坡兩側,開始安營紮寨。

    看樣子並不打算馬上下山渡河。

    很多人,雖然不解,但也依舊從命。

    只是,卻都是議論紛紛。

    特別是隨從的各氏族首領與代表們,互相交頭接耳。

    張越見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侍中公,為何在此安營?」倒是隨行的郭戎不是很理解,於是跑來向張越請教。

    這一路上,郭戎經常就各種問題,請教張越。

    而張越出於培養的目的,自然知無不言。

    無論地理、歷史、文化,都是信手拈來,將古今變遷娓娓道盡。

    成功的讓郭戎成為了一個小迷弟、跟班。

    「此地山川險要,丘陵起伏,道路崎嶇……」張越笑著答道:「乃是設伏、包圍和圍殺的風水寶地,在這種地方,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況且……」張越眨著眼睛,道:「本使還在等護烏恆都尉的兵馬來會和呢?」

    古人語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意思就是沒有絕對的把握或者必要,不要輕易冒險。

    謹慎一點,總沒有錯誤。

    何況,除了黃石示警,張越還見到了很多蛛絲馬跡。

    還在武周塞下的時候,張越就知道了,有人在將塞下的事情,通報善無城。

    他發現後,不動聲色,反而在塞下多留了兩天。

    一方面,是為了引蛇出洞。

    讓對手和敵人,做好充分準備,盡他們的一切可能,動員力量。

    另一方面,他已經提前傳訊護烏恆都尉司馬玄,命令司馬玄率領護烏恆都尉的兩千騎兵,立刻趕來與他匯合。

    匯合地點,正是參合口。

    而這一安排,從他下令在獨孤氏族搞改革時,就已經部署了下去。

    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天。

    快馬從塞下出發,抵達南池,只需要一天!

    換而言之,護烏恆都尉的精銳騎兵,現在恐怕已經在武周塞下,列隊入塞了。

    所以,張越現在的心情非常好,他甚至有閒情雅緻與郭戎講笑話。

    「四郎,若你家中出現了鼠患,牆壁之內到處都是鼠洞,你怎麼對付?」

    郭戎聽著,想了想,認真的答道:「下毒……或者去多買幾隻狸貓……」

    「若連下毒的下人和買回來的狸貓也與老鼠們勾結起來了呢?」張越似有所指。

    「那……卑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郭戎努力的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然後他問道:「侍中公會怎麼處置這樣的局面?」

    「吾啊……」張越笑了起來:「把牆砸了,用夯土重鑄,將所有與老鼠勾結的下人與狸貓丟進去,讓他們的屍骸與血肉,混雜在新牆之中,這樣後來者看到,就不會再與老鼠勾結了……」

    郭戎聽著,只覺得小腿都有些抽搐了。

    哪怕是當年的王溫舒,怕也沒有這麼霸道過吧?

    「可是……」郭戎道:「這樣一來,豈不是沒有下人和狸貓可用了嗎?」

    「呵呵!」張越狂笑起來:「這世界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12:03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七十一節 十面埋伏(3)


    參合廢墟中,鴟骨與屠各,眼睛一動不動的遠望著遠方山峽出口上方的人們。

    看著他們就地休息,看著他們撿拾柴禾,燃起篝火,就地烤肉、喝酒。

    一開始,鴟骨以為他們只是想要在此用飯,然後繼續上路。

    然而……

    一個時辰過去了,山坡上的人,卻根本沒有下山的跡象。

    恰恰相反,他們甚至開始安營了……

    「這是打算在此露營?」鴟骨的臉色,變得非常陰冷:「該死的,若抓到你們,我必定用盡一切手段折磨!」

    屠各聽著,也是惡狠狠的道:「我要將他們的頭皮拔下來,做成戰鼓,將他們的頭顱,掛到我的穹廬上,將他們的頸椎抽出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使勁的撕咬開一塊隨身攜帶的肉乾,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肉乾,帶著難聞的臭味,需要努力吞嚥才能吞進腹中。

    然後,還需要灌下一大口馬奶酒,才能讓嘴裡的臭味淡去一些。

    作為首領,屠各能吃肉乾、馬奶酒。

    但其他手下,就只能拿著提前備好的奶酪,就著些煮熟後曬乾的粟米飯糰,這些食物都有一個相同的特徵——髒且難吃。

    吃進嘴裡,和吃沙子一樣。

    尖銳的粟米粒,黏合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劃傷脆弱的口腔,很容易引發感染。

    而口腔感染一旦惡化,在這個時代,等於自殺。

    所以,儘管很難吃,但他們依然只能閉著眼睛,細細的嚼爛,慢慢的吞嚥。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

    當馬匪的人,什麼苦沒吃過?

    餓極了的時候,在死人堆裡揀腐肉,渴極了的時候,喝自己的尿液。

    只要能活下去,他們做過無數常人連想都覺得噁心的事情。

    關鍵,還是他們帶來的馬匹。

    他們帶來了數百匹戰馬,這些馬與他們一起,隱藏在這廢墟之中已經超過了一天。

    而馬這種生物,最喜歡的就是不斷進食。

    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戰馬,若不控制,它們會想盡辦法的吃東西。

    馬匪們是沒有什麼系統的組織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科學的飼養。

    故而,他們養馬的方式就是,想吃就讓它吃。

    於是……

    這參合廢墟之中,到處都是馬的屎尿。

    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

    原先他們還可以清理,讓人掩埋或者將這些東西丟出去。

    但現在,目標就在不遠處,沒有人敢冒著暴露的風險,做這樣的事情。

    於是,整個廢墟內,很快就瀰漫起了難聞的臭味。

    而他們卻不得不在這樣的味道中大量進食喝水,以維持足夠的體力來應付戰鬥。

    「怎麼還不動?」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鴟骨幾乎都要發瘋了。

    他現在開始後悔,為何不在山峽設伏了。

    再這麼拖下去,一旦拖到日暮,那些人就真的會在那山坡上露營了。

    若是那樣的話,他們就只能強攻了。

    因為僱主不可能給他們這麼多時間,說不定僱主現在就已經暴跳如雷了。

    阻隔道路,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鴟骨……」屠各走過來,輕聲說道:「我感覺有些不對……」

    他望著遠方的山坡,神色凝重:「你派去善無城的人,一直沒有回來……」

    「而那些人,也一直沒有下山……」

    「會不會……」屠各嚴肅的道:「這裡是一個圈套?」

    「不可能!」鴟骨低聲笑道:「雁門郡的衛延年和馬原敢做這種事情嗎?」

    「我們被抓了,他們能好過?」

    「這些年來,光是我幫他們殺的人,就有好幾十……」

    「更不提,他們暗中私運去幕北的東西,哪怕只是被查出一點,就夠他們掉腦袋的了!」

    雁門寒苦,又遠離戰爭,為官之人,想要發財,想要維持酒池肉林的生活,就只能暗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而且,必須是暴利的事情。

    再沒有比走私軍械,利潤更高的事情了。

    匈奴手裡的連弩、強弩、大黃弩,都是些易磨損、損壞的武器。

    他們必須得到漢朝製造的零件,才能讓那些武器繼續發揮作用。

    屠各想著,也是點點頭。

    但內心卻依然不安。

    「可那些人一直不過來……」屠各道:「你打算怎麼辦?」

    「再等一個時辰,實在不行就撤……」鴟骨陰沉著臉道。

    沒辦法,對手佔據了險要的地勢,強攻的話,損失會非常嚴重。

    他是馬匪,不是軍人。

    硬碰硬,正面強攻控扼險要地勢的敵人?

    傻子才做!

    …………………………………………

    馬原比屠各與鴟骨還要急躁。

    「那兩個混蛋,怎麼還不動手?」他焦急踱著腳步,內心之中,全是不安。

    隨著時間流逝,這種不安越發強烈。

    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回稟大人,那人帶人,在參合坡上紮營,就是不肯下來……」一個男子在馬原身邊道:「估計,他們是害怕傷亡,不敢強攻吧?」

    馬原聽著,卻根本沒有半點理解,反而是咆哮著道:「吾與韋太守出了那麼多錢,可不是叫他們來這塞下遊山玩水的!」

    「去告訴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截殺那人,不然的話……」

    「他們就休想活著走出這塞下!」

    那人聽著,唯唯諾諾,只好低頭去辦。

    馬原看著他遠去,心亂如麻。

    因為,並州刺史昨天傳來報告,玄甲軍已經從晉陽北上。

    居然,軍容鼎盛,光是玄甲之士就有兩千。

    此外,還有大批投軍士民追隨。

    而那已經是幾天之前的事情了。

    天知道,現在玄甲軍是不是已在雁門郡外了?

    若是等到玄甲軍入境,那就真的是一切休矣。

    …………………………

    鴟骨與屠各,很快就得到了通知。

    從南而來,秘密進入廢墟的信使,用著極為嚴厲的口吻,要求他們不惜代價,必須馬上行動。

    「不然,汝等休想生離這塞下!」使者態度堅決。

    讓鴟骨和屠各聽著都是一屁股火。

    但……

    卻又沒有辦法。

    因為他們知道,倘若真的徹底開罪了這雁門的馬原與韋延年,那麼……

    他們就會徹底失去一個安全的藏身地。

    說不定很快就會被仇家追殺到死!

    沒有辦法,鴟骨只好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們要加錢,必須再加兩千金,做撫卹之用!」

    這卻是廢話了。

    當馬匪的,死了也就死了。

    那裡還需要燒埋撫卹?

    天葬地埋,甚至任由野獸啃食,暴骨於野,這才是馬匪們的歸宿!

    鴟骨和屠各,能逍遙至今,甚至算得上是一個異數、奇蹟了。

    「沒有問題!」使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只要汝等能殺了那人,太守與郡尉,願意在將來,讓汝等入塞,做一個塞下之民……」

    「帶著汝等的財富,過安穩的生活……」

    「郡守官邸,會為汝等製作相關竹符、名籍!」

    這話一出,屠各和鴟骨都是猛然抬頭。

    左右的馬匪們,更是一下子全部站了起來。

    作為馬匪,沒有人願意,擁有幹這一行。

    因為,青春會遠去,體力會下降,身體也會逐漸退化。

    馬匪是一碗充滿了危險的青春飯。

    在過去,幾乎所有的馬匪最終都是死於馬背。

    他搶掠的財富,被深埋地下,連花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可以攜帶財富,回到塞下,當一個富家翁,誰不樂意?

    「當真?」屠各惡狠狠的看著使者,問道:「你可知道,欺騙我們的代價?」

    「怎麼敢騙諸位呢?」信使低著頭,道:「幕南雙凶之名,吾豈能不知?」

    「那就好!」

    鴟骨站起來,握緊了手裡的武器,對信使說道:「你去告訴馬郡尉,人!我們一定會為他殺掉!」

    「請他為我們準備好,五百張入塞的竹符名籍和黃金五千金!」

    鴟骨很清楚,對方開出來的這個全新條件,他是不能拒絕的。

    也不敢拒絕!

    不然,他的手下會將他撕掉!

    所以,儘管明知,對方開出如此優越的條件,其中必然有問題。

    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入塞起,事實上就沒有退路了。

    鴟骨明白,只要他敢拒絕,即使手下依然追隨,也走不出這長城。

    漢朝的官,可比匈奴的貴族狡詐多了。

    送走信使,廢墟之中,所有馬匪都知道了,漢朝的郡尉和太守,開出了給他們製作一個身份竹符,讓他們可以退隱塞下的條件。

    立刻,一片歡騰。

    人人士氣高漲!

    先前的煩悶與空氣裡的臭味,更是徹底化為對那山坡上的敵人的仇恨!

    每一個人的腦子裡,都只有一個想法——殺了他們,拿他們的腦袋,來當墊腳石,讓自己得到那張寶貴的竹符!

    沒辦法,大部分的馬匪,都沒有什麼文化,除了殺人在行,其他方面一竅不通。

    就連屠各,也沉浸在興奮與亢奮之中。

    只有鴟骨,看著這個情況,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但他知道,他不可能勸得動其他人。

    在現在這個關口,財富與諾言,已經沖昏了所有人的頭腦。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見機行事!

    「但願,那些人比較好對付,沒有什麼強弓硬弩……」鴟骨在心裡祈禱著。

    不然的話,今天肯定是一場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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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