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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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二節 各自的選擇(1)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八,清晨。

    鹽澤的早晨,氣溫有些低。

    許多士兵,不得不在身上加了一件單衣。

    數十名斥候,踏著晨霧,疾馳而來。

    「將軍!」秦武高聲報告:「確認匈奴部族大纛!是黑雕大纛!」

    司馬玄聞言,立刻讓家臣取來他隨身攜帶的一本圖冊。

    這是尚書檯,利用雕版印刷技術的突破而刊印的一本指導性的圖冊。

    據說,乃是張侍中先尚書令張安世建議的。

    其上,繪製了所有已知的主要匈奴部族、屬國與附庸的大纛與已知數據、戰法、前線軍人對其的描述、記錄。

    翻開這部用白紙印刷出來的圖冊,司馬玄直接翻到名為『大纛錄』的頁面。

    數十副匈奴精銳萬騎以及匈奴主要部族的大纛圖畫,就袒露眼前。

    很輕易的,司馬玄就找到了一面繪製著黑雕的大纛。

    「呼揭部!」司馬玄迅速確認了敵人。

    然後就按圖索驥,找到了附錄裡的有關此部的數據。

    「好傢伙,居然還是單于的主力之一!」司馬玄看著圖冊上的文字,面色漸漸嚴肅,對著左右道:「雖然不是單于庭直屬的萬騎,但也是與海西候多次交手的精銳了!」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與浚稽山戰役,他們都有參與!」

    「此部猶善近戰肉搏……」

    「通知各部,若無不要,不要給敵騎近身的機會!」放下手中的圖冊,司馬玄迅速吩咐下去。

    諸將聽著,都是若有所思。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一位司馬問道。

    「等等看……」司馬玄輕聲道:「現在,戰場情況不明,我軍孤懸於此,不可輕敵冒進,更不可隨意出擊……」

    「守住此地,靜待時機,就是勝利!」

    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司馬玄的戰場經驗很豐富。

    他深知,以目前的情況,不變就是最好的應對。

    只要他的部隊,能夠守住鹽澤。

    那麼,就相當於在這支二十七年來首次入寇的匈奴騎兵腹背,釘上了一根可能要他們命的釘子。

    「可是……」有將官疑惑著:「將軍,我軍的飲水與乾糧,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

    「乾糧還可以再支撐五天,但水的話,恐怕連三天的量都不夠了!」

    兩千輕騎,一路急行軍。

    為了追求速度,他們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負擔。

    每一個士兵,只帶了除武器外的兩袋乾糧與三個葫蘆的水。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問題。

    按照預定計畫,今夜他們就會從此出發,一路潛行到鶄澤外圍,以確保可以在拂曉時分發起攻擊。

    但現在……

    戰場因為一支匈奴騎兵的亂入,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奇襲計畫,已經變成了幻影。

    漢軍的敵人,也從叛亂的烏恆人,變成了入寇的匈奴人。

    作戰目標徹底改變,戰鬥性質也從此不同。

    更重要的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依然不知道,這次入寇的匈奴騎兵,到底有多少?

    那名為呼揭的騎兵,究竟是前鋒還是主力?

    匈奴人,是否已經決定在幕南發動一場大規模的主動戰爭,以重奪幕南?

    這些都不清楚。

    換而言之,固守此地,是一個冒險,一次豪賭。

    一旦匈奴真的大規模入寇。

    那麼,固守就會變成死守。

    很可能會因此全軍覆沒!

    更不提,沒有水的話,騎兵根本撐不了多久!

    人能忍耐一兩天,馬卻連半天都忍不了。

    缺乏水的補給,馬匹甚至可能連路都走不了。

    司馬玄自然明白,但他不同於護烏恆都尉的軍官。

    他是長安貴族,世代將門出生。

    所以,他的信息和情報渠道,比在幕南的軍官們多了不知道多少。

    故而,他只是輕笑一聲,就道:「諸君不必太過擔心,入寇的匈奴軍隊,依我猜測,至多不過一萬!」

    這已經是他給匈奴人非常大的空間了。

    因為,司馬玄知道,如今匈奴主力正頓兵天山,居延方面在去年就已經報告了整整二十一面匈奴大纛。

    其中,包括了其單于庭直屬的四支萬騎,四大氏族的精銳,以及其主要部族的大纛。

    總兵力,已經逼近二十萬。

    算得上是舉國之兵,傾巢而動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匈奴人是不可能再調動一萬以上的機動騎兵,在幕南方向開戰的。

    倒不是他們做不到,而是只要他們敢這樣做。

    一旦被漢軍發覺,那麼……

    浚稽山和輪台方向的漢軍,就必然會運動起來。

    而這兩個方向,任意一點,被漢軍突破,等待匈奴人的,都只有亡國的命運。

    輪台被突破,漢軍就可以打通居延、敦煌、輪台之間的聯繫,徹底連為一體,白龍堆將被突破,漢將獲得一個進軍西域的前進基地。

    至於浚稽山……

    漢軍若可以控制此地,那麼,不止居延會從前線變成後方。

    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掐斷匈奴騎兵對西域的支援道路。

    並獲得絕對的戰略主動權。

    而沒有了浚稽山的遮蔽,匈奴的漠北老巢,就等於對漢軍騎兵敞開了門戶。

    所以,匈奴人是絕對不敢在現在的情況下,大規模抽調部隊來幕南的。

    最多一萬機動騎兵,就已經是極限!

    「我軍只需在此保持存在,入寇的匈奴人,就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離開幕南!」司馬玄非常自信的說道:「至於水與乾糧,諸君不需要擔心……」

    「本將相信,現在,長水校尉,甚至張侍中應該已經知道了情報,說不定已經和入寇的敵人遭遇了!」

    「援軍馬上就能到來!」

    ………………

    率領著烏恆義從騎兵們,張越緊趕慢趕,在十八日的中午,終於抵近了鶄澤正東,控扼著進出當地關鍵的青澤。

    其實,就是後世的查干諾爾湖。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從地質上看,這一地區,應該是一片沙地。

    幾乎沒有什麼土壤,到處都是沙丘。

    植被稀稀疏疏,看上去非常荒蕪。

    所以牧民也很少見。

    但……

    這一地區,有著許多湖泊、河流的存在。

    水,帶來了生命。

    大大小小的水窪、湖泊、河流之中,生長成千上萬的紅柳。

    紅柳的枝幹,和盧葦一樣,盤踞在水中,形成密密麻麻的紅柳樹林。

    於是,這裡成為幕南最重要的候鳥棲息地。

    至少有數十萬隻飛鳥,選擇在此繁育後代。

    大軍從這沙地中走過,無數飛鳥惶恐的飛起。

    隨行的烏恆貴族們,對這些湖泊、水窪中的紅柳非常敬畏。

    張越親眼看到,獨孤敬和郝連破奴,都約束部下,禁止那些不懂事的騎兵去掏鳥窩。

    這讓他倒是很好奇,於是隨便問了幾句。

    這才知道,這一地區,無論是在過去的匈奴人手中的時候,還是如今的烏恆人治下。

    都是一個神聖的領域。

    青澤湖,在匈奴語裡的意思就是青白色的聖湖。

    傳說,曾有神明,誕生在這湖中的紅柳樹下,匈奴人認為這位神明就是他們信奉的『撐犁』【天神】。

    而且這個傳說,能追溯到無比古老的時代。

    甚至,早在東胡人統治草原之前就有了類似的相關傳說。

    張越聽聽,呵呵一笑:「這就有些意思了……」

    他打算在這個事情上做點文章。

    學習一下後世佛教的先進經驗——後世的佛教寺廟裡,除了佛教本來的神佛外,還供奉了無數各地地方神明。

    大和尚們,最初只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這些人啊,都是某某菩薩、佛陀的身外化身。

    卻沒有想到,效果好的不得了。

    很顯然,這個湖泊的傳說,也是可以拿來做做文章的。

    但問題是——哪位諸夏神明,可以坐鎮於此呢?

    太一肯定不行!

    五帝八主,大約也不能夠。

    只好從三山五嶽的神明裡去找了。

    不過,總有一位是可以契合此地傳說的。

    到時候,再在這裡給祂建一座廟,派人守護、四時祭祀。

    簡直是完美!

    不得不說的是,這一路上,張越一直就在不遺餘力的向著隨行貴族和騎兵們灌輸著『烏恆本是軒轅黃帝之臣,為黃帝守護祭天之所的忠臣』。

    隨便描述了一下所謂的『祭天地』,將後世發現的紅山文化遺址的一些大概地理地貌說了一遍。

    很多人烏恆人就深信不疑。

    其他人就算不是很信,也都裝作『相信』了。

    畢竟,當今世界,大漢帝國是第一強國,更是最富裕發達的帝國。

    就類似後世米帝。

    而張越的做法,大體類似米帝總統宣佈墨西哥公民可以合法獲得米帝身份。

    傻子才會質疑!

    所以,幾天下來,這隨行的三千多義從騎兵與貴族們,就都對自己乃是『軒轅氏之後』,『奉黃帝之命,鎮守東方祭天場之忠臣』有了深刻認知。

    於是,紛紛以『中國遺民』自居,自覺的更換了服飾,開始蓄髮。

    正想著這些事情,派出去作為斥候與嚮導的郭戎就帶著人回來了。

    不過……

    很以前不同,郭戎等人身上有了傷痕和血跡。

    而且,他們還帶回了數個被捆綁起來的俘虜。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8 21:15
第九百零三節 各自的選擇(2)

    「怎麼回事?」張越立刻迎上前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幾個俘虜的模樣。

    膚白、深鼻、高目,但渾身惡臭,衣衫襤褸。

    而且,非常凶狠。

    哪怕被捆綁起來,也掙扎不休,嘴裡嘟囔著莫名的語言。

    不似主流的匈奴語系或者東胡語系。

    這讓張越不由得凝神起來。

    如今,西方人種,在亞洲並不少見。

    這主要是因為,數百年前,亞歷山大的馬其頓帝國東征。

    從而導致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歐陸的殖民者,甚至在中亞建立起了穩固統治。

    這就是著名的塞琉西王朝。

    當然,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在人種上,是不同於後世歐陸人種的。

    這可以從他們的雕塑等藝術作品上找到證據。

    黑髮黑眼才是他們的標誌。

    所以,後世的那部著名電影《埃及豔后》中的女演員伊麗莎白泰勒,為了還原當時的人種,特地將頭髮染黑、並以化妝手段,偽裝了自己的瞳孔顏色。

    古代中國史書上,也有相關證據。

    特別是漢書裡,有關的大秦的記載,足以說明問題。

    然而,古希臘人雖然不是金發碧眼,但他們的到來,卻將原本居住在當地的很多民族,驅逐到了東亞。

    其中,就包括了金發碧眼的塞種人。

    看著這幾個俘虜,張越冷笑一聲,吩咐道:「派人去將楊尉吏等人請來……」

    「再找幾個懂匈奴語的,做翻譯……」

    「我要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誰的部下?」

    「諾!」

    很快,便有人請來了幾個戴著獬豸冠的執金吾刑獄官。

    他們是張越特意從善無城帶來,本來只是想賣執金吾點好處,結些善緣的。

    卻不想,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而這幾個刑獄官,一看到那些俘虜,再聽到張越要求後,就立刻嘿嘿的笑了起來。

    為首的人拍著胸膛向張越保證:「侍中公,您就等著吧,要不了幾刻鐘,下官就會讓他們吐出一切的!」

    事實上,其實只有不到一刻鐘!

    俘虜們就開口了,張越也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不是他們膽怯。

    實在是,漢家執金吾的刑獄官,乃是號稱能讓死人講話,石頭開口的可怖存在。

    張越帶來的這幾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精通一切已知刑訊手段,尤其擅長玩弄人心。

    他們甚至都沒有用刑,只是靠著幾個心理暗示,就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侍中公,據俘虜們訴說,他們乃是追隨匈奴的丁零王而來幕南的呼揭騎兵……」那位楊尉吏向著張越報告著:「至於其他的,可能還需要點時間……」

    左右聽著,卻都是陷入了沉寂與不安之中。

    匈奴丁零王是誰?

    只要稍微知道些當代政治,就一定不會對他陌生。

    衛律!

    趙信之後,漢家最大的叛徒!

    是與中行說齊名的大賊!

    匈奴單于的頭號智囊與參謀,更是當前匈奴國內有數的大人物。

    地位僅在單于與母閼氏和左賢王之下。

    可謂凶名赫赫。

    在民間傳說與議論中,衛律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狡詐萬分,反覆無常的陰險小人。

    他卑鄙、陰險、無惡不作。

    現在,這樣的一個大壞蛋,輿論描述的頭號反派,卻帶著匈奴騎兵,親自來到了幕南!

    他想做什麼?

    在策劃怎樣的陰謀?

    由不得人們不緊張。

    但張越的關注點,卻明顯不在這裡。

    「呼揭?」聽著這個名詞,他微微失神,然後問道:「真的嗎?」

    「回稟侍中,俘虜是這樣自稱的……」那楊尉吏低著頭答道:「不過也可能,是翻譯錯誤,可能會有其他名字……」

    這不奇怪,漢室經常將匈奴人的語言翻譯錯誤。

    這實在是因為,匈奴語言是多種古老語言混雜、並用的系統。

    就像匈奴這個帝國,是由不同的人種構成的一樣。

    「呼揭……」張越冷笑著。

    左右卻以為是張越不知道這個部族,所以,馬上就有將官為張越介紹起來:「侍中公,所謂呼揭,本匈奴別部,世居其金山,現為匈奴單于麾下除其王庭本部與四大氏族本部外最精銳的部族騎兵之一……」

    「其部族萬騎,應該有五千到六千左右的騎兵……」

    張越卻彷彿沒有聽到一樣,陷入了一種失神的境地。

    「呼揭……呵呵呵……」張越心裡面從未像現在這般充滿殺意。

    因為,他非但對這個部族不陌生。

    相反,無比熟悉。

    呼揭人,中國史書上,還有另外一個稱呼:羯胡!

    五胡亂華前期,臭名昭著的石趙政權,就是羯胡建立的!

    武悼天王冉閔發佈的殺胡令,主要的針對對象,也是這些羯胡人!

    數百年後的歷史上,他們在中原大地,製造了比倭寇還要慘烈的屠殺與毀滅性破壞!

    有傳說,他們甚至曾經以諸夏戰俘和宮女的屍體為軍糧!

    雖然不知真假。

    但為子孫後代計,張越已在心裡有了必殺的決心!

    「傳我將令!」張越面向所有人,舉起手中節旄:「呼揭首級,比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首級!」

    這其實就是宣佈不要俘虜!

    原因很簡單。

    漢軍的軍功,雖然是以首級積功。

    但……

    這首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羌人的首級,就很不值錢,范明友在令居砍了三千叛賊,除了點錢糧布帛賞賜外,連一級爵位都沒有提升。

    這要是三千匈奴首級,足夠封侯了!

    而在首級軍功裡,最值錢的莫過於匈奴王族稽粥氏的首級。

    隨便砍下一個,只要確認身份,立刻就能陞官發財,迎娶貴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其次就是四大氏族的貴族,然後其本部騎兵。

    一個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騎兵的首級,價值等於三個普通匈奴騎兵首級。

    這對以軍功為本的漢軍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座金礦一樣,充滿吸引力。

    而對烏恆義從騎兵和貴族們來說。

    這和天上掉餡餅沒有區別了。

    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去請教別人,就已經知道,這是足夠讓他們用命來拚搏的前景了!

    無它!

    漢家傳統,軍功面前,人人平等。

    無論是歸義義從、附庸、屬國兵還是漢軍,甚至農民、遊俠、地痞、奴婢。

    只要有軍功,就能被認可,就可以得到冊封與封賞!

    漢天子元光以來,所封列侯封君上千之多。

    其中,歸義、臣服胡人,有數百人之多。

    而漢家爵位,是當前世界最堅挺的存在。

    於是,士氣瞬間飆升起來。

    ………………………………

    弓盧水北岸。

    衛律終於等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援兵。

    一整支蘭氏本部萬騎!

    總兵力,接近了六千騎。

    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預計。

    領軍之人,更讓他詫異無比。

    「您怎麼親自來了?」衛律親自上前,向對方致敬:「歡迎您,偉大的姑衍山之主,日與月眷顧的賢明之子!」

    來者正是匈奴國內地位非常高的姑衍王。

    此人,單于的幼弟,母閼氏所生的愛子。

    具有匈奴單于繼承權的孿鞮氏宗種之一。

    也是衛律在匈奴國內最重要的盟友之一,長期以來,全賴單于與他的支持,衛律和李陵才能頂住壓力,推動改革。

    甚至將漢朝的詩書與兵法著作,作為王庭宗種的教育內容,就是在其支持下破除了重重阻力完成的。

    這位匈奴單于的弟弟,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身體強壯,神色溫和。

    他翻身下馬,對衛律道:「丁零王親自來幕南,有些冒險了……」

    「所以,本王不是很放心,於是就特地帶上了本部的萬騎來此!」

    作為孿鞮氏宗種,姑衍王自然有著自己的直屬萬騎。

    數量雖然不多,只有三千多一點。

    但卻是作為拱衛匈奴現在最重要的聖地姑衍山龍城而存在的在二十五年前,幕南龍城為霍去病指使烏恆人摧毀後,匈奴人就在幕北重建了龍城,並將尹稚斜後的歷代單于安葬於彼。

    為了防止萬一為漢軍突襲,匈奴在姑衍山和龍城,建立這支拱衛其存在的萬騎。

    這支騎兵是匈奴人漢化程度最高的騎兵。

    清一色的使用漢軍現役裝備。

    並採用了漢騎的訓練和組織方式,以部曲仕伍而編組。

    乃是單于為了將來組建類似漢北軍六校尉這樣的直屬戰略機動部隊而做的嘗試。

    所以,這支部隊,素來是由單于的親弟弟,一母同出的姑衍王親自掌握。

    衛律聽著,卻是感動不已,拜道:「大王厚愛,臣無以為報,獨粉身碎骨而已!」

    在他看來,這確實是無比寬厚的待遇。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不外如是。

    姑衍王卻笑道:「丁零王為我匈奴,謀劃、出力,嘔心瀝血,乃是我國最重要的人物!」

    「本王是絕不會讓丁零王深陷任何危險之中的!」

    衛律聽著,卻是默然。

    因為他知道,這是對方在向他伸出橄欖枝。

    想要讓他站到其陣營內。

    但,出生漢地的衛律,卻很難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為那意味著背叛。

    姑衍王看著衛律,卻也不急,微微笑道:「丁零王不必緊張,本王此來,只是來為丁零王殿後,順便學習一下丁零王的組織與調度的……」

    他相信,衛律一定會站到自己這邊的。

    因為,只有他,才是唯一合適的,並且認同和支持衛律等人的改革主張的人選。

    其他宗種,都不行!

    事實也會證明這一點的。

    而就此時,衛律的親信王望,帶著騎兵,急匆匆的趕來,見到姑衍王后,他略微失神,但很快就調整過來,隨即稟報:「音兄,剛剛接到屠姑射使者的報告,在鶄澤附近,發現了漢軍精銳!」

    「至少有數人,目擊到了玄甲的漢軍甌脫騎兵的活動跡象!」

    衛律一聽,立刻緊張起來。

    甌脫就是匈奴語言裡的斥候騎兵的概念。

    而玄甲斥候,哪怕在漢軍的居延精銳裡,也沒有幾支能這樣財大氣粗。

    獨有,拱衛漢朝天子的北軍六校尉,才能這樣奢侈的全軍玄甲。

    就連姑衍王,也是呼吸急促,緊張不已。

    漢軍的北軍六校尉,任意一支,對匈奴人來說,都代表著無窮的壓力與陰影。

    這些訓練有素,身強力壯,配合默契,裝備精良的漢軍精騎,一旦出現在戰場,那隻意味著一個事情潰敗!

    在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漢匈交戰歷史上,匈奴還沒有任何軍隊,能夠抵擋這些可怕的騎兵的衝擊!

    甚至經常被其打出碾壓性的戰果。

    「馬上去將使者請來!」衛律立刻就道:「再派人去將堪輿拿來,我要立刻知道,這些玄甲騎兵的數量、方位和領軍者!」

    現在對他來說,最糟糕的情況,不是發現了玄甲騎兵。

    而是,發現了在這些騎兵身後,伴隨行動的步兵集群。

    漢人的戰法,一般都是騎兵在前,步軍在後。

    輕騎為左右兩翼掩護,並擔任戰場遮蔽與襲擊匈奴騎兵脆弱的側翼的任務。

    而龐大的步兵集群,則作為主力,伴隨進攻。

    這是霍去病時代結束後,漢軍的特徵。

    在失去了霍去病那柄尖刀後,漢軍開始用鈍刀子割肉。

    這樣做,雖然失去了快速機動與穿插能力。

    但是,對匈奴人的壓力,卻依然龐大。

    因為,匈奴的國力、兵力和財力,都比不了漢朝。

    自然耗不起。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是靠著不斷收縮防線,拉長漢軍補給線,誘敵深入後,再發動決戰,才能勉強打成平手的戰役。

    而在現在,一旦發現漢軍步兵集群的影子。

    衛律就明白,自己只有一個選擇丟下呼揭人,自己帶著其他人馬上跑回瀚海,返回幕北。

    不然的話,假若被其騎兵纏住。

    那麼,漢軍就可以在這弓盧水之畔,至少重創他的部隊。

    說不定,可能會重演漠北決戰的失敗例子。

    這弓盧水背靠著瀚海,對於匈奴騎兵來說,實在是糟糕的戰場。

    因為,沒有太多的迴旋空間,更沒有能夠以空間換時間的選擇。

    只能硬剛。

    而與漢軍主力集團硬剛,下場只有一個全軍覆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22:32
第九百零四節 各自的選擇(3)


    青澤之中,張越讓人將一張從南池帶來的堪輿鋪開。

    這是一張用帛布繪製的地圖。

    繪製時間,起碼有二十年了。

    雖然可能有些紕漏,但大體上還是可以信賴的。

    張越看著地圖,凝神片刻,然後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我們在這裡……」張越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

    青澤,也就是後世的查干諾爾湖,在內蒙古自治區蘇尼特右旗境內,位於著名的渾善達克沙地中心,即使後世,也是前往漠北的地區的必經地。

    「鶄澤在這裡……」張越又在地圖上指了指。

    鶄澤,應該就是後世二連浩特市與蒙古國交際的某處。

    不過,古今地理地貌,變遷非常劇烈。

    加上兩千年來的沙漠活動與沙丘移動。

    張越也不確定,所謂鶄澤,到底是在二連浩特市境內還是境外。

    但坐標還是很好找的。

    確定了青澤方位後,張越很快就在青澤附近找到了後世大名鼎鼎的朱日和地區。

    可惜的是,此時的朱日和,只是一片荒山與戈壁。

    並沒有滿廣志可以抓。

    而鶄澤,就在朱日和的正北方向。

    「從俘虜的口供中,吾等可知,此番入寇幕南的呼揭騎兵數量大約在四千到五千左右……」審視著地圖,張越一邊思考,一邊說著:「而這些騎兵,活動在從青澤以北至弓盧水以南的區域……」

    「目前,大約有兩千到三千左右的騎兵,聚集在鶄澤東北、西南一帶,似乎是打算圍困此地,逼降或者攻破呼奢部!」

    張越揚了揚手,問道:「諸公對此有何見解呢?」

    西元前的騎兵作戰,與後世人們熟知的騎兵作戰,是截然不同的。

    除了漢軍因為大量裝備腳踏弩與連弩等武器,所以,具備了一定騎射能力外。

    幾乎所有騎兵,都是以衝鋒、對砍或者下馬步射為作戰方式。

    這一點,全球通用。

    不然,數十年後,安息帝國的帕提亞騎兵,就不會給羅馬人造成那麼大的恐慌了。

    羅馬的重步兵方陣,被安息人用一個很簡單的回馬射戰術,就打的潰不成軍。

    眾人互相看了看,然後齊齊看向張越,拜道:「一切唯侍中之命是從!」

    張越卻是有些失望。

    他希望建立一個類似德國的總參謀部一樣的軍事指揮機構。

    可惜,時代的侷限性,讓他的這個野望,一直難以實現。

    主要原因就是缺乏人才。

    尤其是缺乏,既熟悉戰爭,懂得軍事常識,同時具備豐富的軍事知識儲備的人才。

    特別是現在,在他身邊的人裡,除了郭戎可能稍微懂些兵法外,其他人連兵書都沒有看過。

    至於那些烏恆貴族們……

    能識字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所以,總參謀部,哪怕是臨時的前敵參謀指揮機構,根本建立不起來。

    「可惜了……」張越在心裡微微搖頭,他知道,漢軍要想走得更遠,擁有更高的作戰效率,就必須組建一個合格的參謀部。

    科學而合理的制定作戰計畫與戰略,調配物資、兵力。

    所以,這次回去後,一個類似太學這樣的軍事院校的建立,就一定要提上日程來。

    內心想著這些,張越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站在堪輿前,微微擺手道:「諸君請看……」

    「目前的戰場態勢是這樣的……」

    「我軍目前在鶄澤正南……」

    「此外,司馬將軍與續將軍所率騎兵,則應該已經迂迴到了鹽澤與鴻鵠澤一帶,對鶄澤從西北、東南兩個方向,形成了鉗形夾擊……」

    「本來的部署,應當是明日拂曉,我軍率先從正南突襲鶄澤,吸引呼奢叛賊火力,然後,續將軍統帥的長水精騎自東南擊其側翼軟肋,同時司馬將軍所部則從西北而來,斷其退路!」

    這是張越第一次嘗試,將一些後世的戰法,用於在當前的實踐。

    簡單的來說,是將呼奢人當成了新手村的小怪。

    打算,實踐一下一些新的進攻戰術。

    可惜現在,一切都變了。

    新的敵人的入場,使得新手村變成了高級副本。

    挑戰等級與風險,瞬間猛增。

    要知道,現在進入幕南的,只是呼揭部的幾千騎兵。

    在弓盧水後,張越不清楚,衛律還有多少兵力可以動用?

    而且,從料敵從寬的角度考慮。

    張越不得不推演,當衛律得知漢軍出現的情報後,他率主力而來,與張越在這幕南北部會獵一場的可能性。

    而要命的是,現在,他手裡的兵力,過於分散了。

    在之前,這沒有什麼問題。

    但現在,若是與匈奴在幕南展開一場騎兵會戰。

    那這無疑是致命的漏洞。

    一旦,衛律知道了漢軍的兵力分散。

    那麼他就可能,聚集起他的主力,選擇一個合適的戰場,尋機包圍、圍殲一支被分割的漢軍。

    就像匈奴人曾經在浚稽山對李陵做過的事情那樣。

    一念及此,張越就迅速的知道了,自己應該做出怎樣的決斷了!

    絕對不能給匈奴人發現己方當前兵力分散的情況。

    那麼,什麼樣的選擇,可以讓匈奴人忽視掉己方當前格局呢?

    「諸君,我軍必須在明日正午之前,進抵此處!」張越用拳頭猛然在地圖上一砸。

    眾人定睛看過去。

    發現,當地正是位於鶄澤西南的一處山丘谷地。

    此地無名,但,在這鶄澤方圓的數百里,卻擁有著一個絕佳的優勢。

    那就是居高臨下。

    這是本地地理構造決定的。

    無論是現在的呼奢部牧場,還是後世的二連浩特地區。

    其地理構造,都是近乎相同的。

    那就是地勢平坦,但卻也有著落差。

    基本上是從西南向東北逐漸傾斜。

    最西南與最東北之間的落差,可能有三百多米。

    而那處山丘谷地,正是鶄澤方圓三百里內的制高點。

    而當代騎兵,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合適進攻發起地。

    居高臨下的騎兵,將擁有巨大的速度優勢。

    就像當年,匈奴人佔有河套時,他們的騎兵總是可以對漢邊塞造成巨大壓力一樣。

    從高地向低地進攻,總是會擁有優勢。

    而這個山丘谷地,與青澤之間的直線距離,並不遠。

    最多也就兩百多里的樣子。

    騎兵急速行軍,沒有阻礙的話,一天時間是足夠抵達的。

    但問題是……

    「侍中公,一日之間,進抵此處,小人等恐怕有些難度啊……」獨孤敬忍不住說道:「不是小人等推諉,實在是……」

    張越擺了擺手,知道對方的意思。

    他率領的這些烏恆義從,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烏合之眾。

    一天之內,奔襲兩百多里,不是不可能。

    但,假如這樣做了的話,這三千多騎兵,起碼有一半要掉隊。

    這是無法以人力意志來轉移的客觀事實。

    缺乏訓練、配合,彼此默契不夠。

    各部騎兵騎乘的戰馬素質也各不相同,騎手的身體素質與戰術素養,也大相逕庭。

    一旦開始長距離奔襲,很快就會出現問題。

    掉隊和走散,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這個爾等就不用擔心了……」張越神秘的笑了一聲:「本使又沒有說過,全軍抵達的話……」

    「只需要有人能率先搶佔此地……」張越看著地圖,抿著嘴笑了起來:「那就足夠了!」

    這個無名谷地,擁有巨大的戰略價值。

    在這場博弈中,誰先搶佔,誰就握有了主動權。

    張越現在只希望,呼揭人不要知道這個事情,更不要派人去搶佔它。

    張越抬起頭看向眾人,問道:「誰能為我,去完成這個使命?」

    「先登者,本使將上奏天子,為其請功,比漢軍軍法中『先登敵城』『奪旗』之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立刻,無數人爭相請纓。

    出於刺激和鼓勵烏恆人的戰鬥意志的原因,張越最終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郝連破奴與他帶來的兩百多騎兵。

    奪下這個任務後,郝連破奴當即興奮的難以自抑,幾乎就要拍著胸膛保證,不成功就成仁了。

    但張越卻沒有任何的喜悅之色。

    送走郝連破奴,令其立刻出發後,張越獨自審視著當前戰局。

    內心,難免泛起憂慮。

    他很清楚,目前他必須和時間賽跑。

    必須搶在衛律反應過來,並發現漢軍其實力量處於分散之前,竭盡一切製造聲勢和影響。

    迫使匈奴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從而給司馬玄所部與續相如所部足夠的撤退、轉移時間。

    並最終,為三方會師創造有利條件。

    「這場戰爭假如衛律果然決定與我在幕南會獵的話……」張越目光盯著地圖:「勝負手恐怕就在我能以多快的速度,將我軍兵力儘可能的集中起來!」

    大軍會戰,先握成拳頭的一方,勝算肯定更大。

    不過,張越也並不慌張。

    因為,當前世界的戰場,就像後世的魔獸、星際比賽。

    敵我雙方都被戰場迷霧所籠罩。

    在沒有足夠的偵查情報,確認以前,誰都不知道,對方的部署和兵力組成。

    而且,即使是偵查清楚了,戰場情況瞬息萬變,也可能使得雙方都犯下無數錯誤。

    所以,在這樣的戰場上。

    要確保勝利,只能做一件事情我軍必須確保儘可能少犯錯,並促使敵人多犯錯。

    這樣就可以在理論上獲得勝利。

    當然,也僅僅是理論上。

    而在實際上……

    或者說真實的戰場上。

    決定勝負的,終究還是人,是第一線的戰士。

    是鐵與火的碰撞中,哪一方的意志更堅強?決心更大?

    所以,對於指揮官來說,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其實就是一場賭博。

    賭我的運氣更好,我方士兵意志更堅強,更能承受壓力。

    而,張越現在的作為,其實就是在向敵人施壓。

    一旦成功搶佔下西南的那個無名山丘谷地。

    哪怕他所率的騎兵,只是三千多烏合之眾。

    但匈奴人也不敢不重視。

    迫使他們主動來攻。

    從而解放,實際上的真正主力。

    也算是田忌賽馬故事的另類演示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些烏恆義從,到底靠不靠得住?

    他們能不能承受匈奴人的進攻?

    握住手裡的節旄,張越明白。

    他必須這麼做。

    不然,目前的技術條件下,續相如和司馬玄一旦判斷失誤,就可能陷入危險。

    尤其是司馬玄所部,他們可能會陷入重圍。

    「所以……我必須更冒險一些……」張越喃喃自語著。

    隨後,他就在戰場上加入了全新籌碼。

    「來人,傳我將令,打起天子節旄與依仗!」張越大聲下令:「命人鼓吹儀仗,一路儘可能的張揚!」

    這就是要明擺著告訴那些偵查的匈奴騎兵漢天使在此,你們知道了嗎?

    若是不知道,那就聽聽這樂聲,看看這節旄。

    趕快回去報告你們的主子!

    ……………………………………

    弓盧水之畔。

    衛律已經聽完了屠姑射使者的報告。

    他皺起眉頭,滿眼疑慮。

    「你是說,你們在鶄澤的西北、東南,都發現了漢軍蹤跡?」

    「東南出現的玄甲騎兵……」

    「西北的鹽澤,發現的是輕騎?」

    「回稟偉大的丁零王,確實如此!」那使者趴在地上,唯唯諾諾。

    衛律內心卻是泛起了無窮的疑惑。

    他找來熟悉幕南地理的人,向他詢問了當地情況。

    可是,匈奴人離開幕南已經二十七年了。

    多數人都是通過長輩的口述,隱約知道一些事情。

    而這些事情,就像電視上的廣告。

    都是些類似某某地方有水源啊,xx地方的牧草更好啊,還有就是幾月的降雨比較多,什麼時候該帶著牲畜遷移了。

    詳細細節和具體情況,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

    匈奴人也沒有什麼繪製地圖的傳統。

    還是趙信來了匈奴後,才教會了匈奴人繪製軍用地圖。

    但,掌握這種技術的人,實在太少。

    而且測繪這種事情,對匈奴人來說實在太高級了。

    故而,到現在,匈奴人依舊是一支經驗軍隊。

    一切都靠經驗,很少依靠制度與組織。

    故而,衛律聽得,真是雲山霧罩,反而更加糊塗了。

    反倒是姑衍王,大約聽出了些大概,對衛律說道:「丁零王,大體意思應該是,漢軍出現和活動的區域,都是鶄澤側翼與側後方……」

    「哦……」衛律點點頭,這樣一說他反而明白了一些。

    但心裡面,卻滿是疑竇。

    因為他發現,他不知道漢軍的意圖是什麼了?

    玄甲騎兵出現在側翼?

    這或許可以理解為,可能是從五原出發的騎兵,通過龍城,抵近鶄澤。

    應該是漢軍屯駐在高闕的那支高闕軍?

    但出現在側後方的輕騎是什麼鬼?

    更重要的是,呼揭使者的報告,並沒有說明他們到底知道多少漢軍的詳情?

    在斥候戰上,毫無疑問,呼揭騎兵被漢軍打了個徹徹底底的潰敗。

    不過,這不能怪他們。

    畢竟,當前世界,能與漢軍精銳的斥候作戰,還能佔有上風的軍隊,幾乎不存在。

    哪怕是單于的直屬萬騎,也經常被漢軍的精銳斥候打的連門都不敢出。

    以至於匈奴人,不得不以整支整支的騎兵,作為戰場前導,偵查軍情。

    但,這在現在,卻給衛律留下了一個極大的問題。

    那就是,他幾乎不清楚,漢軍的兵力。

    他甚至不知道,這次漢軍來的都是那些軍隊?

    就更不要提,這些漢軍有沒有步兵隨同作戰了。

    整個戰場態勢,幾乎使得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使者卻很急切,他急著問道:「偉大的丁零王,我主請我請示:我軍是走是打?」

    衛律聞言,皺著眉頭,搖搖頭道:「不急……」

    「你先回去,回稟呼揭王,就說我請他再等三日,待我考慮清楚……」

    「在此期間,請呼揭王儘量收縮兵力……」

    「最好保持對鶄澤的壓力……」

    「三日後,若沒有得到我的命令,呼揭王就可以自行撤退了!」

    打發走呼揭人的使者,衛律就和姑衍王互相看了看。

    「大王,您的意思呢?」衛律問道。

    姑衍王想了想,道:「以本王之見……」

    「我軍應該立刻渡過弓盧水,向鹽澤一帶挺進……」

    「若有機會,那就逮住這支漢軍輕騎!」

    「若能吃掉……」姑衍王呵呵的笑了起來。

    對現在的匈奴而言,能夠殲滅一支完整的漢軍,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勝利!

    但衛律卻有不同意見,他搖了搖頭,道:「大王,看過那部《戰爭論》吧?」

    姑衍王點點頭。

    衛律輕聲道:「我記得,其中有一章說道:堅持集中兵力各個殲滅的原則,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要目標,不以保守或奪取地方為目標,應該集中兵力,摧毀敵人所依賴的重心,同時我軍應該儘可能的集中……」

    衛律站起身來,看向南方,面帶憂慮:「大王,現在《戰爭論》的著者就在對面,就在幕南的某處……」

    「您以為他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嗎?」

    「料敵從寬啊!」

    「鹽澤是一片很大的區域,萬一其中藏了數千步兵,以弓弩對峙……」

    「我軍一旦頓兵其下,就可能會被其拖住……」

    「依臣之見,大王,我軍當立刻集中兵力,並保有當前的有生力量……」

    「讓呼揭人去試試這些漢人的水深水淺……」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對策。

    姑衍王聽完,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因為對匈奴來說,呼揭人?

    好吧!

    不過一群奴隸的後代,只是炮灰而已。

    真以為單于誇一句『此乃天神賜我之流星錘』,就真以為有很高的地位了?

    其實,實際上,在匈奴人眼裡,呼揭人就和西域各國一樣。

    不過是炮灰而已。

    甚至,呼揭人在匈奴人眼裡的地位還要更低。

    畢竟,西域諸國都很溫順、聽話。

    呼揭就不一樣了。

    這些瘋子,若不是沒辦法,誰願意放他們出來?

    而且……

    對姑衍王來說,讓呼揭人吃虧,其實非常有利。

    甚至,呼揭人全軍覆沒,對他來說,可能還要更有利一些。

    因為,這樣就可以堵住很多守舊貴族的嘴。

    讓他們知道,必須放棄過去的傳統了。

    匈奴人要生存,只能向漢朝學習。

    必須堅持尹稚斜單于以來的正確道路,嚴厲批判兒單于時代的逆流。

    畢竟這幾年,可是有許多人都拿呼揭人做例子,嘰嘰歪歪的說著什麼『我大匈奴就是好,何必學什麼漢朝呢?』『你看呼揭騎兵,不就在戰場上表現的很好嘛』。

    這些傻子卻也不用自己的榆木腦袋好好想想,用兩三千的損失去交換幾百個漢軍步卒,這到底算什麼勝利?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18: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五節 龍戰於野(1)


    呼揭的營地裡,此刻,一片歡聲笑語。

    這些部族的下層武士,根本就沒有聽說有關漢軍騎兵的消息。

    現在他們沉浸在這空前的收穫喜悅之中。

    短短數天,他們就控制了超過三百里的草原。

    並將這一區域內,所有的未來得及撤退的呼奢氏族的抵抗力量與組織統統摧毀。

    至少擊破和消滅了三十個氏族。

    俘虜得到了數以千計的婦女孩童。

    此外,僅僅是牛羊,就獲得了十餘萬頭。

    至於奶酪、皮毛之類,更是不計其數。

    「幕南真是富裕啊……」無數呼揭武士,一邊清點著自己的收穫,一邊與同伴吹噓:「昨天我們攻破的那個烏恆營地,光是羊就有兩千多頭……」

    同伴聽著,羨慕無比的道:「可惜我昨天沒有跟去,不然肯定能砍下一個烏恆人的腦袋,將他帶回來……」

    「沒關係!」有人安慰著他:「就在前面,還有數萬的烏恆懦夫和他們的牲畜婦孺等著偉大的黑神與白神的子民前去征服!」

    說到這裡,呼揭武士們,紛紛興奮起來。

    幕南的富饒,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而烏恆人的孱弱,更是超乎意外。

    這幾天下來,呼揭騎兵甚至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

    損失也是微乎其微,而所得卻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金山老家那裡的塞人蠻子與這幕南的烏恆人一比,簡直就是徹徹底底的乞丐。

    「要是大王,每年都能帶我們來搶一次幕南就好了……」有人憧憬著說道:「若是那樣,我甚至願意將我的妻妾都奉獻給偉大的黑神!」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

    在他們看來,這幕南的烏恆人,甚至比那些弓盧水畔的蠕蠕人還好對付。

    而且,這些傢伙還富的讓人咋舌。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偉大的黑神,至高無上的主宰,為勇敢的呼揭勇士,量身準備的禮物。

    是黑神賜給祂最虔誠的信徒的應許之地。

    呼揭人的宗教信仰與傳統,也令他們很容易就聯想到這一點。

    在傳說中,世界最終會迎來終末,只有信仰黑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拯救,免於毀滅,並在神的眷顧下,去到新的世界。

    而在這一過程中,神會眷顧它的信徒。

    讓他們去殺戮、去征服,去毀滅。

    所以,在外人看來,呼揭人都是瘋子。

    但在呼揭人看來,這一切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他們不過是遵循神的教誨而已。

    況且,異教徒根本就不算人!

    不過……

    和樂觀的下層武士們不同。

    上層的貴族們,如今都很焦慮。

    「大王……」一個呼揭貴族走到屠姑射身邊,勸道:「我們還是撤吧……」

    「勇士們也搶夠了,是時候返回了!」

    屠姑射聽著,看向外面,搖了搖頭,道:「怎麼撤?」

    「告訴勇士們,就因為我們發現了漢軍,所以就要夾著尾巴逃跑?」

    「一旦這麼做了,回到幕北,等待我們的必然是單于庭的問罪!」

    「更何況……」屠姑射低聲道:「現在誰敢下令撤退呢?」

    「鶄澤就在眼前……」

    「幾萬孱弱的烏恆人與他們的牲畜和無數財富,比最肥美的鮮肉還要誘人!勇士們是不可能在沒有將這塊肉吃進嘴裡前就撤退的!」

    「誰敢下令,誰就會被撕碎!」

    對於呼揭這個部族來說,理智?那是什麼?!

    部族的騎兵們,不服族長的命令,直接將之殺掉,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個瘋狂的部族,有些時候,連控制其韁繩的族長,都會膽顫心驚。

    信奉著黑白雙神的呼揭人,在其癲狂之時,只會認為,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生或死,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踐行所信奉的神明的教義。

    所以,呼揭人才會如此狂熱的痴迷肉搏。

    因為他們堅信,只有親手殺死的敵人,才會得到神的認可。

    更相信,戰死的人的靈魂,一定會為神所接納,從而進入其國度之中。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有貴族疑慮著問道。

    與下層的瘋狂不同,呼揭的貴族高層,還是有腦子的。

    他們很清楚,現在他們面對的情況,到底有多麼糟糕?

    漢軍的蹤跡,現在已經被確認了。

    更有玄甲軍出現。

    而這意味著,單憑呼揭本身的力量,是不足以應對的。

    更何況……

    這幾天來,搶嗨了的呼揭騎兵,早就像沙子一樣,散落在這茫茫草原上。

    現在,屠姑射身邊,只有不過兩千多騎兵。

    想要收攏力量,集中兵力,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

    畢竟,這可是一塊幅廣數百里的草原。

    「怎麼辦?」屠姑射眼中,綻放出詭異的色彩:「只能打下去!」

    「加緊對呼奢人的進攻!最好趁著漢人還沒有入場,攻破鶄澤!」

    「不然,就算是撤,我們也撤不動!」

    現在的情況,屠姑射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

    目前,戰場的格局,在呼揭人眼裡,是無比詭異的。

    一方面,他們在鶄澤的西南與東北,對烏恆人展開了圍攻。

    就像兩個拳頭,左右開弓,不停的揍著那些可憐的烏恆人。

    每一次進攻,都能取得進展。

    因為,烏恆人需要防禦的地方實在太多。

    到處都是破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他們有數萬人,數十萬的牲畜群。

    這麼多的人和牲畜,就必然需要一塊足夠大的牧場來安置並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

    所以,在實際上,烏恆人只能沿著鶄澤一帶,環繞出一個數十里的營地。

    而呼揭騎兵,卻可以集中力量,對某幾個薄弱點,發起攻擊。

    只要有一點沒有防禦到位,呼揭騎兵就能突破當地的防禦,殺進被牲畜、婦孺擁擠的營盤裡。

    毫不費力的將這些驚恐的婦孺與牛羊俘獲。

    然後在烏恆騎兵主力趕來前,大搖大擺的撤退。

    只留下一地雞毛。

    這也是引弓之民對付他們的敵人時,慣用的招數。

    一點一滴的放血,一步步將敵人推入絕望的深淵。

    讓他們在恐懼之中,陷入崩潰。

    這樣,當最後的總攻發起時,敵人將沒有組織抵抗的信心。

    他們只會匍匐在地,將他們的腦袋趴在地上,親吻著征服者的靴子。

    哪怕屠刀架到脖子上,也只會閉目等死,而不敢反抗。

    這種招數,呼揭人自然熟練無比。

    他們在金山和西域,用過了無數次。

    屢試不爽。

    但在另一方面,因為昨日發現了漢軍的斥候的緣故。

    使得屠姑射不得不放緩了對鶄澤的攻勢。

    更不得不,調集兵力,去驅趕靠近的漢軍斥候,以免自己被別人看了個底朝天。

    同時,為了方便漢軍突襲,他不得不集中一部分兵力,留做預備隊。

    這無疑使得鶄澤的烏恆人的壓力減緩,得到了些喘息的機會。

    就在今天早上,他們甚至組織了一次反擊,奪回了幾個被呼揭人摧毀的前沿陣地,重建了籬笆。

    「繼續進攻?」一個年輕貴族疑惑不解:「若我們繼續投入進攻,萬一漢人突襲呢?」

    「急什麼?」屠姑射笑著道:「斥候報告,漢朝的玄甲軍,距離我們幾乎有兩百里……」

    「至於鹽澤的輕騎,更是起碼有三百里!」

    「這麼遠的路程,就算突襲,也要一天!」

    「更何況,跑了這麼遠,馬匹肯定需要修整!哪怕他們一人雙馬,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常識。

    在當代,無論什麼牛逼的良馬。

    在長時間奔襲後,其馬蹄都會嚴重磨損。

    需要等待起碼一天的時間,讓被磨損掉的馬蹄重新長回來。

    不然,被馬蹄包裹的筋骨一旦受傷,戰馬就等於報廢。

    所以,哪怕是漢軍慣用一人雙馬,輪流換乘,以節省馬力的策略,也只是節省了馬的力氣。

    為了保護戰馬,該修整還是要修整。

    不是誰都能和那個不能提名字的驃騎將軍一樣,總是能在自己的戰馬死光前,順利的找到一個匈奴人的牧場,讓全軍全部換上新的戰馬——即使是那個男人復生,他也無法再重現當年的戰術了。

    因為,匈奴人早就學乖了。

    一旦開戰,所有婦孺、輜重和牲畜,全部後移。

    將他們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再不給漢軍輕易獲得補充的機會。

    必要時,匈奴人寧肯自己燒掉所有輜重、殺掉所有牲畜。

    也不會留給漢朝騎兵!

    所以,屠姑射是毫不擔心的。

    只要漢軍一動,他馬上就能反應。

    而漢軍騎兵從出發,到能夠威脅到呼揭騎兵,這中間起碼有三天時間的空窗期。

    有這三天時間,屠姑射自信,應該是可以解決掉鶄澤的烏恆人。

    至少可以使他們失去作戰能力。

    這樣,就算漢軍來了。

    他也有從容撤退的資本。

    不然,真要拖下去,等漢軍殺來,鶄澤的烏恆人若還有餘力,那他的騎兵起碼得留下一半在這幕南。

    更可怕的是,恐怕就連所得的繳獲,也要丟掉大半!

    而這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於是,從下午開始,呼揭騎兵猛然加大了對鶄澤的攻擊力度。

    一時間,呼奢部壓力倍增,損失慘重。

    只是一個下午,就有數百名騎兵戰死,上千的婦孺被擄走。

    成千上萬的牲畜成為了呼揭人的戰利品。

    甚至,就連晚上,呼揭騎兵也沒有放棄攻擊。

    他們藉著夜色,繼續猛攻,不斷殺入鶄澤,甚至突入呼奢部的腹心。

    到第二天凌晨時分,呼奢部在事實上,已經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其常備的騎兵,有超過一半,失去了作戰力。

    剩下的,也都是疲憊不堪。

    在精神上,更是受到慘痛打擊。

    呼奢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呼揭騎兵,不斷的衝擊自己的防區。

    看著自己的牲畜、妻子,被那些殘忍的匈奴人擄走。

    而他們,卻無能為力。

    甚至只能旁觀。

    這種打擊和折磨,讓呼奢人動搖。

    甚至,已經有人起了投降的念頭。

    雖然,其實,現在呼奢部還有至少兩萬的青壯男丁。

    並擁有足夠將他們武裝起來的戰馬。

    但,這些人裡能作戰,會作戰的,不過三五千。

    而這些人都已經被呼揭騎兵打怕了。

    何況,對於引弓之民而言。

    投降和臣服,從來算不得什麼屈辱。

    打不過就加入,才是真理。

    東胡帝國和月氏帝國覆滅時,都有大量的東胡人和月氏人投降匈奴,並成為匈奴人。

    烏恆人崛起幕南時,也有無數沒來得及跟隨單于庭撤退的部族,屈膝投降,加入烏恆。

    而呼奢屠各,也已經失去了對部族的控制。

    準確的說,是他被部族拋棄了。

    連續的失敗,使得呼奢部用腳投票,將他的權力剝奪。

    現在,沒有人再願意聽他的命令。

    甚至沒有人理會他。

    他只能抱著馬奶酒的酒囊,一個人蜷縮在部族的穹廬裡,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九,辰時。

    晨霧剛剛散去,隆隆的馬蹄聲,就已經破霧而來。

    郝連破奴,勒住戰馬,矗立在這小山崗上,遠眺前方,滿臉的驚喜。

    從昨天到現在,他帶著氏族的騎兵,星夜兼程,終於趕到了天使指定之地。

    更妙的是……

    遠眺著山丘上下,山谷內外。

    這個鶄澤附近最重要的制高點,連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存在。

    「太好了!」郝連破奴興奮的喊道:「先登之功,我拿到了!」

    因為在漢朝內郡遊學過的緣故,郝連破奴對漢軍的軍功制度還是有些瞭解的。

    所以他很清楚,先登之功的含金量有多高?

    不誇張的說,僅僅是這個功勞,就足夠他在漢朝拿到一個公乘的爵位!

    更妙的是……

    這場戰爭,天使已經宣佈了,一個呼揭首級比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首級。

    換而言之,他只要率領自己的騎兵,再砍下十幾個至多幾十個呼揭人腦袋。

    那麼,他就有機會,覬覦一下一個封君的頭銜。

    只要成為漢朝封君,那麼……

    「子子孫孫,盡公卿!」握住拳頭,郝連破奴在心中暢想起家族未來的鼎盛情況。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在侍中率軍趕到之前,將此地牢牢守住。

    決不能讓此地落入敵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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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六節 龍戰於野(2)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鶄澤上,泛起陣陣光磷。

    往日秀美的鶄澤,如今,已是一個修羅場般的地獄。

    在早晨之後,呼揭騎兵加緊了攻擊。

    他們耐心、細緻的一點點摧毀和擊垮了呼奢人一次次的反抗與反擊,並不斷將絕望與恐怖散播。

    其實,呼揭人的進攻手段,相當貧乏。

    不過是三板斧而已。

    無非就是,找到漏洞後,就組成一個集群。

    一般是以三百到五百騎兵為箭頭,狠狠的衝擊呼奢部的薄弱點。

    在衝殺一陣後,看到呼奢騎兵來援,於是揚長而去。

    留下滿地的屍骸與一片狼藉的營地。

    很多時候,他們甚至還有時間,將自己的戰利品帶走。

    呼奢人對此,毫無辦法。

    所以,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對呼揭人來說,更像是一種有趣的遊戲了。

    他們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在圍攻野牛時一樣。

    頻繁的進攻,不斷的遊走。

    在巨大的野牛軀體上,留下無數傷痕,同時,時時刻刻覬覦著野牛的剛門。

    只要有機會,就會咬上去。

    而呼奢人的剛門,顯然是他們疲憊而脆弱的僅剩的騎兵。

    一旦,這些人垮掉,別看現在呼奢還有好幾萬的人口,數十萬的牲畜。

    但,必然會和被狼群咬出了腸子一樣的野牛,只能流血而死。

    這場遊戲是如此有趣,以至於連屠姑射都暫時忘記了漢軍的威脅,興致勃勃的參與其中。

    他剛剛親自帶著自己的直屬騎兵隊,衝進了一個疏於防範或者說疲憊到已經無力防範的營地內。

    將那些男人,統統殺死,砍下首級。

    甚至,將其首領和親信們的屍體,用呼揭人對待敵人的傳統,插到了一根根尖銳的木樁上。

    除此之外,他還帶回了數百個婦孺。

    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一被押進部族的營地裡,立刻就引發了無數尖叫與歡呼。

    「大王萬歲!」呼揭騎兵們,歡呼雀躍,此刻對屠姑射的忠誠度,直接拉滿。

    使得他成為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受擁戴的首領。

    「大王……」歡呼聲中,屠姑射的一個親信,走到他面前,稟報導:「西南的斥候報告,昨天他們在向西南前進時,遇到了敵人!」

    「嗯?」屠姑射立刻警覺起來,他抬頭看向西北,然後一拍大腿:「糟糕!」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只顧著圍攻鶄澤了。

    卻忘記派人去控制這一地區最重要的制高點了。

    他微微想了想,立刻吩咐:「奢離,我的雄鷹,你立刻帶上兩百騎,向西北方向前進,確認來敵,及時與我聯繫!」

    他知道,若有敵人,佔據西北方向的制高點。

    那麼,呼揭騎兵就等於被人從西北、東南與西南三面包抄。

    更要命的是西南乃是制高點。

    換句話說,敵騎完全可以居高臨下,對呼揭騎兵發起一**的攻擊。

    而呼揭騎兵,想要進攻,卻難於登天從低地向高地進攻,哪怕是騎兵,也會不堪重負。

    人馬的消耗都會倍於高處的敵人。

    對方聽著,立刻領命而去。

    送走那人,屠姑射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

    就又有人來報告:「大王,那些烏恆蠻子,派人出來,請求與大王談判……」

    屠姑射聽著,大喜,連忙問道:「人呢?馬上帶來見我!」

    在這樣的時候,呼奢人若是願意投降,那簡直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以讓他省卻無數功夫,更能令這次征服完美落幕。

    屠姑射甚至已經在幻想著,押著這些傢伙,滿載而歸的場面了。

    可惜……

    來者卻是低著頭,低聲報告:「已經被勇士們用青銅錘錘死,將頭顱丟回了其營帳……」

    屠姑射聞言,目瞪口呆,但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是呼揭人的傳統。

    呼揭人從來不接受敵人的投降。

    他們只會將敵人全部碾碎,盡數殺死。

    只會留下婦女與孩子。

    就連假裝接受敵人投降,然後將他們全部屠殺,在呼揭人看來也是不可接受的。

    因為,那意味著被屠殺的敵人的首級,將失去作為祭品,奉獻給黑神的可能。

    所以,屠姑射也只能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勇士們做的對!」

    人都死了,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讓勇士們加緊進攻,今天日落之前,要打到鶄澤湖邊!」屠姑射補充道:「命各位骨都侯,不要再留手了!」

    他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必須在今天,至遲也要在明天結束鶄澤的戰鬥。

    否則……

    頓兵於此,一旦敵人從三面夾擊過來,他恐怕就只有丟下輜重與繳獲,狼狽逃跑的選擇了。

    「再派人去弓盧水,催問一下丁零王!」屠姑射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請他盡快帶兵渡河,將我部的進展與繳獲,都如實報告……」

    現在,屠姑射只能向他在過去看不起的衛律求援了。

    因為,要想撤離幕南,成功的將繳獲的戰利品帶回去,他只能依靠衛律的接應。

    也必須依靠衛律接應,才能安全的返回。

    所以,他只能選擇,將自己的繳獲所得,如實報告,希望衛律能看在俘虜與牲畜的面子上,趕快來支援。

    …………………………

    弓盧水之畔,衛律和姑衍王,正在檢視他們的軍隊。

    此時,聚集在此的匈奴騎兵,已經超過了八千之眾。

    包括了姑衍王直屬的三千完全用漢軍武器裝備與組織編制組建起來的騎兵。

    這些戴著各種各樣的青銅胄或者鐵胄,穿著皮甲、魚鱗甲,腰配長劍,手持著長戟或者青銅弩機的騎兵,是目前匈奴帝國的王牌。

    更是堆積了無數資源後的成果。

    為了編組這樣的一支軍隊,單于庭幾乎用了一半以上的繳獲與歷年走私所得。

    更重要的是,在這支軍隊裡,匈奴人大量的任用了漢朝降將。

    不過三千騎兵,就有有著兩百多名投降的漢將。

    為了拉攏這些人,匈奴人真金白銀,拚命的砸。

    什麼西域美女、康居胡姬、龜茲歌姬,只要他們需要,就拚命的送。

    至於個人待遇,更是直接比照四大氏族的宗種。

    按照純血貴族的標準來高配。

    使得他們可以在匈奴過上遠比在漢朝要舒適和寬鬆的生活。

    而耗費如此多的資源與心血之後,這支軍隊,自然也沒有讓匈奴人失望。

    不說旁的。

    單單是其列隊時的氣勢與陣容,就讓其他騎兵,相形見絀,自愧不如。

    衛律看著,甚至撫掌讚道:「姑衍王治軍,果然厲害,臣觀此軍,已不弱漢朝北軍六校尉了!」

    這當然是誇大之語。

    事實上,在衛律看來,這支騎兵僅僅只是神似漢軍精銳而已。

    在很多地方,還是有著欠缺的。

    但,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至少這支騎兵,已經具備與漢軍精銳,一較高低的能力。

    像是七年前,單于為了圍殲李陵兵團的五千步卒。

    調動了十七個萬騎,其中包括了單于與左賢王直屬的五個萬騎,總兵力超過八萬。

    結果,卻被不過五千漢軍,差點揍成了豬頭。

    在連續的三天作戰中,匈奴先後戰死了十餘個骨都侯兩個大當戶在內的三十多個孿鞮氏與四大氏族的宗種。

    兵員方面,更是死傷近萬。

    錯非李陵兵團沒有戰馬,錯非李陵所部彈盡糧絕,又深陷了浚稽山的崇山峻嶺中,突圍艱難。

    否則,就真的要鬧出一個天大的笑話。

    八萬人會被五千人打退!

    也正是那一戰,使得匈奴人終於下定決心,組建一支完全仿照漢軍的騎兵。

    姑衍王聽著,略帶矜持的笑了笑,顯然很享受這種吹捧。

    「丁零王……」姑衍王輕聲問道:「如今,我軍陣容鼎盛,兵精馬強,是否可以渡河了?」

    他依然還是唸唸不忘,想要在幕南建立功業。

    畢竟,對於匈奴王族來說,想要上位,最好的依仗,便是對漢軍事上的勝利。

    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勝利,對於匈奴而言,都是彌足珍貴。

    就像七年前,圍殲李陵兵團,且鞮侯單于就將此功勞按到了如今的狐鹿姑單于身上,使得後者擁有了足夠的聲勢,最終順利的取代先賢憚即位。

    姑衍王自然也想要效仿。

    衛律聽著,自然也明白這位姑衍王的心思。

    「再等等……」衛律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等?」姑衍王有些不是很樂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臣不是與大王說過了嗎?」衛律笑著道:「等到呼揭人試探出漢人的深淺,我軍再決定不遲!」

    「況且……」看著姑衍王的神色,衛律安撫道:「大王,難道就不想一戰圍殲一支漢軍的玄甲軍?」

    聽到這裡,姑衍王的神色,才終於正常起來,隨即他狂熱的看向衛律,問道:「難道丁零王有辦法?」

    若能圍殲一支漢朝的玄甲軍。

    無論是那一支,都足以讓他,立刻確立下一代的單于繼承之權!

    「當然!」衛律肯定的道:「只要呼揭人能夠給我們爭取到機會……」

    他咧著嘴,前所未有的堅定:「那麼,休說圍殲一支玄甲軍了,就是全殲漢軍,甚至是躍馬陰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到那個時候……」衛律舔了舔嘴唇,他望長安方向。

    漢朝的天子,是否會後悔,當初對自己不夠重視,不夠尊重呢?

    而姑衍王則是興奮的渾身顫抖起來。

    全殲漢軍,躍馬陰山?

    哪怕只是帶人去陰山看一眼,對他來說,這都是無上光榮!

    匈奴人失去幕南,只有二十七年。

    但失去陰山,卻已經有三十五年了!

    自失去陰山後,歷代單于,心心唸唸的,就是重回陰山。

    從尹稚斜單于,到烏維單于、兒單于、且鞮侯單于以及現在的狐鹿姑單于。

    整整五任單于,夙興夜寐的,都是再望陰山,再沐北河之水。

    對匈奴而言,陰山與河朔,不止是他們的黃金時代的象徵。

    更是他們的母親山與祖庭。

    是冒頓大單于的揚鞭之地。

    也是老上大單于的鍾愛之所。

    可惜,三十五年來,無論匈奴人怎樣的努力,怎樣的發奮。

    他們卻始終,只能望陰山而哭泣。

    傳說,尹稚斜單于臨終時,曾流著血淚,告訴烏維單于:「我死之後,將我的屍骸燒成灰,等你重回陰山的時候,將它們灑到陰山腳下的溪流裡,告訴陰山的山神與先人魂魄,我尹稚斜回來了!」

    可惜,烏維單于至死,都沒有實現尹稚斜單于的遺願。

    繼任的兒單于,拼盡一切,卻折戟輪台城下。

    若他能率軍,踏上陰山的土壤,哪怕只是一瞬間。

    姑衍王都知道,這必將他成為所有匈奴人的英雄!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18: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七節 龍戰於野(3)


    已是黃昏時分。

    大漠的晚霞,縈繞在天邊。

    夕陽若血,黃昏將至。

    勒住馬匹,張越看向了帶人出來迎接的郝連破奴。

    這個過去的氏族族長,如今已是渾身帶傷,狼狽不已,衣甲之上,甚至還有著血跡。

    而他的部下,也基本如此。

    人數更是大大減少。

    張越掃了一下,估算了一下,至少折損了三十多人。

    不過,他們的精神卻都亢奮無比。

    尤其是郝連破奴,他甚至以漢家將領的禮節,來拜見張越:「末將恭迎天使!」

    「辛苦閣下了!」張越翻身下馬,看著郝連破奴,點點頭道:「以兩百人能堅守此地數個時辰,閣下哪怕是在漢地,也可以稱得上一聲豪傑!」

    郝連破奴聞言,喜滋滋的起身,說道:「為天使效命,末將榮幸之至!」

    他提起手裡的劍,美滋滋的稟報:「稟報天使,末將奉命先行至此,扼守此地後,先後與來襲敵騎大戰十餘次,斬首十五級!」

    他說著的時候,他的屬下就已經將十五顆腦袋搬到了張越面前。

    顆顆面目猙獰,皆是深鼻高目之呼揭種。

    張越掃了一眼,笑著對鄧爽吩咐:「鄧軍正,記錄軍功吧!」

    鄧爽聞言,立刻照辦,當即就帶人上前,核實與記錄這些首級。

    最終,郝連破奴捧著一張用竹簡記錄的軍功牘美滋滋的帶著手下,歡天喜地的去到其他氏族首領面前炫耀去了。

    逢人就將那張竹簡甩出了,故意大聲念出了其中的文字:「茲有義士郝連破奴,從使者征於呼奢,率軍先至,斬首十五級!」

    聽得其他氏族首領,羨慕無比。

    紛紛與之套近乎。

    沒辦法,這一路上,雖然他們跟著天使行軍,遇到了不少呼揭斥候窺伺。

    可是……

    斥候戰卻打的很是狼狽。

    甚至可以說丟人了。

    經過十幾次的斥候追逐戰,他們損失了數十騎,卻只得到了個位數的首級。

    其中有兩個,還是那些呼揭斥候失足摔下戰馬,才被斬獲的。

    與之相比,郝連破奴的戰績與功勛,就足夠炫目了。

    率軍先至,本就是大功,又斬首十五級,保住了陣地。

    戰後論功行賞,肯定少不了他的份。

    說不定,可以憑藉此功,成為一個高貴的漢軍將官!

    …………

    張越此時,卻是帶著人,登上了這一片山丘谷地的最高點。

    居高臨下,俯瞰全局。

    很清楚,他就看到了遠方的草原上,數十名呼揭斥候,正在遠遠的圍繞著此地展開。

    更遠處,呼揭人的穹廬,清晰可見。

    「此地必有一場苦戰!」張越收回視線,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呼揭主力必定會在明後兩日趕來,與我軍會獵於此!」

    「侍中公所言甚是!」郭戎點點頭,他環顧了一下,現在正在喧嘩中忙著紮營,準備休息的烏恆騎兵們,道:「依末將之見,這些烏恆人,是靠不住的!」

    張越聽著,呵呵的搖了搖頭,道:「不要這麼悲觀嘛……」

    「他們……」掃了掃山丘谷地裡的那些烏恆騎兵,張越道:「至少還是有積極性的嘛!」

    郭戎聽著配合的笑了笑,笑容尷尬無比。

    過去的這一天多的行軍旅程,他與他的夥伴們,已經看清楚了這些氏族騎兵的本色。

    十幾次的斥候戰中,這些烏恆人派出去的騎兵,表現真的是……慘不忍睹。

    別說和漢軍比了,就算是西南夷列國的軍隊的表現,怕也比這些烏恆人要好很多。

    用烏合之眾來形容,都是一種讚譽。

    事實是這些烏恆人根本就不配被稱為軍隊。

    他們只是一些拿了武器的平民。

    沒有組織,沒有紀律,沒有配合,更不知道如何進行軍事作戰。

    唯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積極性挺高的。

    看到敵人,就嗷嗷叫著,追了上去。

    但……

    那有什麼用呢?

    不過是給人送人頭!

    三千烏恆騎兵,郭戎覺得若給自己五百漢騎,一個時辰就能摧毀他們的戰鬥意志,一天之內結束戰鬥。

    這不是蔑視,也不是貶低。

    實在是這些烏恆人,連最基本的戰場常識,也嚴重欠缺。

    便是內郡的民兵,也要強過這些所謂的騎兵。

    張越卻沒有在意郭戎的想法,現在他整個人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對戰爭的謀劃中。

    「我打算今夜發起一次夜襲……」張越目光灼灼,盯著遠方的呼揭穹廬。

    他的視力很好,而這草原上的平坦地勢,令他看的很遠。

    通過目測,他估算,目前在這山丘谷地之前,大約有一百個穹廬左右。

    應該有三百到五百的呼揭騎兵。

    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到明天這個時候,他們的兵力就可能會達到一千,甚至更多。

    屆時,自己肯定要有麻煩了。

    所以,趁敵立足未穩,發起夜襲是最划算的。

    抬頭望瞭望天空,張越也知道,今夜肯定是明月高懸,星光璀璨。

    一個合適的夜襲時間。

    「你下去準備一下,將所有隨從武裝起來,準備好足夠的箭矢!」張越吩咐著:「再派人去通知烏恆各部,讓他們派出一千騎來配合……」

    「諾!」郭戎領命下去。

    ……………………………………

    當夜,確實月光皎潔,星光燦爛。

    不過,草原上的夜晚,總會出現的霧氣,也如影隨形,悄然而至。

    濃霧中,哪怕有著月光,也很難看清十步外的事物。

    張越穿上了金日磾送給自己那套的魚鱗甲,拿起了一柄角弓。

    鑲嵌著黃金與珠玉的甲冑,穿在身上,顯目非常。

    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很詫異。

    不過,張越卻一臉平靜,看著自己面前,這被武裝起來的一百多隨從。

    他們中有從長安追隨張越至此的鄉黨。

    也有從郡國各地,投奔續相如,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將門之後、北地豪傑,更有雁門郡本地的遊俠。

    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張越策馬而走,問道:「諸君,可願隨我建功立業?」

    「願隨明公,殺賊立功,光宗耀祖!」迎接張越的,是整齊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之所以,拋家棄子,遠涉數千里,追隨張越的原因。

    「善!」張越舉起手裡的角弓,對他們道:「那麼,就讓吾等教一教匈奴人,真正的騎兵,是什麼樣的?」

    在與續相如和司馬玄分別時,張越特意,讓他們留下了兩百具的騎兵裝備。

    包括了完整的馬蹄鐵、馬鞍、馬鐙與新式馬弓。

    現在,這些裝備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此時,從山谷兩側,數百騎的烏恆騎兵,已經傾斜而出。

    他們朝著遠方數十里外的呼揭營地,呼嘯而去。

    他們是作為誘餌和吸引呼揭人注意的掩護。

    以配合,真正的殺手鐧。

    張越與他率領的,由一百二十餘名漢騎組成的騎射小隊。

    ………………………………………………

    同樣的星空下,司馬玄已經帶著他的騎兵,潛行出了鹽澤。

    白天的暴曬,蒸發了大量水分。

    當夜晚氣溫下降,這些水分遇冷,就凝結為霧氣,甚至是冰霜。

    牽著走的戰馬馬蹄,小心翼翼的越過了一片陡峭的山崖。

    前方的柔軟的草原,便徹底暴露在了眼前。

    從今天中午開始,司馬玄就明顯察覺到了,自己正面的敵騎數量在大大減少。

    斥候甚至能深入百里,抵近偵查。

    結果發現,很多呼揭騎兵,都已經拔營,向南聚集。

    這對司馬玄來說,等於是在長安酒宴中,有一個貴婦人,忽然將一張寫了地址的名帖,塞到了他懷裡。

    這豈能不赴宴?

    即使是陷阱,他也無所畏懼!

    特別是,今夜起了霧。

    這無疑是給了他最大的依仗!

    兩千騎兵,馬銜枚,人啣草。

    除了馬蹄聲和腳步聲外,一切雜音都沒有。

    掏出懷裡的指南針,司馬玄看了看,然後下令:「全速向南!明日拂曉之前,必須進抵到鶄澤北面一百里!」

    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史書上的一個故事,微微凜了凜衣襟,對左右鼓舞著:「剪滅呼揭,而後朝食!」

    作為一個久經沙場,有著豐富經驗的老將。

    司馬玄在鹽澤,與將官們日夜商議、觀察和檢視著自己的敵人。

    當他們發現,當面之敵,開始向南聚集時。

    他們就立刻就抓到了這一閃而過的戰機!

    騎兵聚集,肯定不可能是一路狂奔的。

    便是裝備了馬蹄鐵的漢騎,在非緊急機動時,每天的跋涉路程,也最多不過六十里。

    更何況,那些呼揭騎兵,還帶了大量的牲畜、俘虜。

    所以,即使他們提前出發,但最多也就走到一百多里外。

    而通過斥候偵查,審問俘虜和救下的呼奢牧民,司馬玄知道,在鹽澤向南,有一個地方是休息和修整的絕佳之處。

    那就是位於鶄澤以北約一百三十里的一個名為『丘谷』的盆地。

    當地是過去呼奢人遷徙轉場時的必選之所。

    在距離上,也剛剛好。

    所以,司馬玄幾乎是馬上就做出了決定,連夜率軍而出。

    就是要吃掉這一支企圖向南,去和他們的主力匯合的呼揭騎兵。

    ……………………………………

    鴻鵠澤。

    續相如帶著他的部隊,走在水草密佈的濕地裡。

    無數火把,連成一線。

    長水校尉的士兵們,沉默的一個接一個的跟上。

    「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續相如冷哼著,看向前方,霧氣瀰漫之外的世界。

    同樣在中午左右,他的斥候發現了,本來在向他這個方向聚集的敵騎,開始撤退。

    似乎在向鶄澤集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從來沒有任何軍隊,敢在大漢帝國北軍六校尉面前,做出這種自殺性的行為。

    要知道,帝國的玄甲軍,可是可以鑿穿任何已知軍隊陣列的精銳啊!

    「天明之前,趕到鶄澤以東!」續相如鼓勵著他的士兵:「屆時,叫夷狄見識見識,何為大漢王師!」

    「諾!」將士們轟然應諾,無數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匈奴人震驚和恐怖的神色。

    要知道,現在的長水校尉,早已經今非昔比了。

    去年冬天,全軍就已經換裝完成。

    然後,裝備了馬蹄鐵與馬鞍、馬鐙後,他們迅速的發現了,這些裝備解放了自己的雙手。

    於是,他們開始了和新豐的保安軍一樣,進行騎射訓練。

    過去的三個月裡,他們日以繼夜,磨煉自己的馬上射術。

    雖然可能不如張侍中親自教導那麼有效。

    但絕大部分士兵,都已經掌握了在馬上開弓與馬上瞄準的技能。

    並開發出了相應戰術,進行演練。

    如今,長水校尉中,幾乎所有士兵,都能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開弓,且還擁有不錯的射擊精度。

    自那以後,他們就發現了,自己從此獲得了在戰場上的全部主動權。

    想走就走,想打就打。

    甚至還開發出了一種名為游射的戰術。

    在理論上,他們可以通過不斷騎射,將一支遠比他們強大的敵軍拖死。

    而現在,就是他們第一次實踐這些新裝備和新技能帶來的全新作戰模式。

    ………………………………

    無名谷地之前。

    馬蹄聲轟隆而動。

    烏恆騎兵首先從兩側山坡衝出。

    按照張越的命令,他們儘可能的製造出了聲勢。

    每一個人都在嘴裡怪叫著,喧嚷著。

    所以,才一出發,立刻就被人發現。

    遠方的霧氣中,甚至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那是敵人在點燃火把,企圖觀測來襲者的數量與方位。

    可惜,在這樣的大霧夜晚,這樣的做法是徒勞的。

    所以,他們做出了他們認為最合適的措施將數以百計,甚至上千的形形色色的青銅蒺藜、石蒺藜,以及數不清的尖銳的木刺,丟在他們穹廬營地四周。

    這是最有效,也最簡單的騎兵防禦手段。

    任何靠近的騎兵,都可能被這種簡單的小東西,刺傷戰馬脆弱的馬蹄,從而導致人仰馬翻。

    所以,無論漢匈雙方,都大量攜帶和準備這種小東西。

    同時,這些穹廬裡的呼揭人,也全部醒來,在其首領的催促下,拿起了武器,隨時準備迎戰。

    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慌亂。

    甚至胸有成竹。

    因為,在金山腳下,他們遭遇過無數次類似的夜襲。

    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

    一個呼揭貴族,甚至面目猙獰的看向前方濃霧,嘴裡冷笑著道:「我一定要將這些該死的敵人的腦袋擰下來,將他們製成夜壺,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18: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零八節 革命(1)


    拎著手中的青銅鋌,奢離帶著自己的親衛,站到了穹廬的前排。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呼揭貴族,奢離豎起耳朵,聆聽著遠方馬匹的馬蹄聲。

    「很奇怪啊……」他皺著眉頭,審視著遠方的濃霧:「敵人好像是繞著我們的營壘,向著兩翼包抄!」

    這確實很怪。

    因為,當代騎兵作戰,速度很重要。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速度和衝擊力,才是騎兵的殺手鐧。

    尤其是對進攻方而言,這至關重要。

    所以,所有的騎兵戰,都需要找一個高坡,然後借助下坡的加速度來衝擊敵方陣列。

    然而……

    對面的敵人,現在卻似乎主動放棄了這一優勢,選擇了兩翼包抄。

    「難道他們的指揮官腦子壞掉了?」奢離百思不得其解。

    出於謹慎,他還是下達了命令:「所有人注意防備兩翼和後側!」

    話音剛落,猛然間,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嗒嗒嗒!

    嗒嗒嗒!

    像是馬蹄聲,但奢離保證,他從未聽過如此清脆的馬蹄聲。

    就好像……

    敵人在馬蹄上,裝了金鐵之器?

    接著……

    篷!

    弓弦的震動聲,從遠方響起。

    「箭襲!」生死存亡的剎那,奢離尖叫起來,他立刻抓起一個小圓盾,舉在頭頂。

    但……

    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反應這樣快。

    密集的箭雨,就像雨點一般,迅速的扎進了呼揭的穹廬中。

    砰!

    強勁的弓矢,帶著巨大的動能,從空中墜下。

    而呼揭人在這個時候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的戰位太密集了。

    本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因為,面對騎兵衝陣,防禦方必須組成密集的陣列,進行狙擊。

    而呼揭人更習慣了,在敵騎衝來時,將他們從馬上拉下來,按在地上暴揍。

    這是他們的傳統。

    但在現在……

    遊戲規則改變了。

    於是,他們立刻就吃了一個巨大的虧。

    起碼有五十多人,在這輪箭雨中應聲倒地。

    雖然大多數人中箭的部位,都只是手臂和腹背,並不是很致命。

    不過……

    也有倒霉蛋,被強勁的箭矢,直接命中了頭部,利箭穿透了頭骨,鮮血立刻就流淌出來。

    奢離甚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一個親兵,被一支強勁的利箭,直接紮了一個對穿。

    更要命的是……

    嗒嗒嗒!

    嗒嗒嗒!

    穹廬之外,那清脆的馬蹄聲,依然在密集的響起。

    奢離聽得分明,在自己的穹廬外,至少有一百騎,在重新整隊。

    然後……

    篷!

    弓弦聲再次響起。

    箭雨如期而至。

    這一次,敵人的箭雨更致命了。

    「熄滅火把!」舉著手裡的小圓盾,奢離大聲下令,同時將手裡的火把,直接按在地上熄滅。

    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敵人,他的敵人,能在馬上開弓!

    而且是在運動中開弓!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麼自己的敵人,可以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開弓了。

    這一技術,不是素來只有最強大的騎士才能掌握的技能嗎?

    整個匈奴,擁有這樣的技術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來人。

    每一個人都是各大部族的射鵰者,擁有著僅次於部族宗種的地位,是一族的最強者。

    而現在,在這濃霧裡,居然有上百個射鵰者?

    漢朝人將他們最精銳的神射手都派來了不成?

    更何況,哪怕是匈奴的射鵰者,也未必能在馬上如此迅速的開弓。

    奢離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高喊著:「不想死的,隨我上馬!」

    現在,必須主動出擊。

    不然,留在這,就是等死!

    不得不說,呼揭人的瘋狂,在這時產生了巨大的凝聚力。

    隨著奢離的命令,兩百多名精銳的呼揭騎兵,立刻就拽住戰馬,然後翻身而上,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但,就在這時,箭雨再度來襲。

    十幾個剛剛上馬的騎兵,立刻就被命中,慘叫著摔下馬匹。

    其他人卻趁著這個機會,立刻向著奢離靠攏!

    「出擊!出擊!出擊!」奢離急促的下令。

    現在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想辦法靠近那些古怪的騎兵,與之肉搏。

    他有這個自信!

    論近戰,呼揭騎兵不懼任何人。

    哪怕是漢朝最精銳的長戟重步兵方陣,呼揭人也曾勇敢的衝擊。

    手中的流星錘與青銅鋌就是他們最值得信賴的夥伴!

    ………………………………

    策馬而走,張越審視著過去這一刻鐘中的戰果。

    還不錯。

    連續三輪箭襲,至少重創或消滅了超過一百的敵人。

    當然,這是建立在騎射這種戰術,第一次應用,敵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防禦和應對之上的。

    任何新戰術,一旦出現,總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三輪箭襲,殺死或者殺傷一百人,並不誇張。

    張越甚至還覺得,可能情況要更好一些。

    不過……

    「反應還真快!」聽著百步外的穹廬中的聲響,張越知道,敵人在狗急跳牆了。

    「想反衝鋒?」張越笑了,他對著左右下令:「後撤!」

    然後他第一個調轉馬頭,向後而走。

    這個時候,金日磾所贈的這具魚鱗甲就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濃霧中,漢騎們看到張越後撤,立刻紛紛跟上,然後,迅速的聚集在他左右。

    「侍中公!」郭戎興奮的拿著角弓,策馬來到張越身邊:「這種騎射的戰法,真是太爽了!」

    「這算什麼?」張越輕笑著,回頭看向那遠處的呼揭穹廬,聽著穹廬內響起來的馬蹄聲,對郭戎道:「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張越咧嘴輕笑:「回馬射!」

    後世,如日中天的蒙古帝國,最強大,最為人所知的戰術,莫過於曼古歹。

    其實就是回馬射。

    而在兩千年後,這一戰術在電子競技中發揚光大,名為風箏。

    甚至還有微操精妙之人,發明了秦王繞柱走的絕妙操作。

    繞樹林,一度成為了無數人競相學習、模仿的操作。

    當然,作為穿越者,張越其實知道,哪怕是蒙古騎兵,所謂的曼古歹,也只是他們戰鬥中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在對陣他的所有敵人時,都從未將回馬射視為決戰、破敵的絕招。

    而是一種類似於鹽和醬油一樣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的輝煌,在事實上,是建立在其優秀的組織以及精湛的戰術安排與精良的裝備上。

    就像打破襄陽城的,從來不是蒙古騎兵的騎射,而是回回炮。

    滅亡花剌子模的,也不是蒙古騎兵的長弓,而是他們的各種投石機與攻城器械。

    當然,射術精湛與訓練有素,同樣是他們獲勝的關鍵。

    不過,這並不妨礙,張越學習一下。

    ………………………………

    奢離帶著他的騎兵,迅猛的衝出穹廬。

    然後,他看到的,卻只有一片濃霧。

    以及,在濃霧中傳來的馬蹄聲。

    嗒嗒嗒!

    嗒嗒嗒!

    就像催命符。

    「這些懦夫!」奢離憤怒的大吼著。

    然而,回應的卻是一陣弓弦響動之聲。

    砰砰砰!

    箭雨過後,至少二十多人,中箭落馬。

    這並非漢騎射術精湛,而是這些呼揭人,用了他們慣用的戰術。

    他們彼此靠的太近了!

    若是白天,這樣的陣型,肯定會淪為漢騎的靶子。

    損失的人數,也不會只有這麼一點。

    「沖上去,抓到他們!」奢離大吼起來。

    怒火與戰意,充斥著他的大腦,讓他失去了冷靜。

    他現在只想追上那些該死的騎兵,用手裡的青銅流星錘,砸爛他們的腦袋!

    於是,所有的呼揭騎兵,迅速的夾緊馬腹,拚命的加快催促戰馬加速。

    然而……

    他們的敵人,卻根本不與他們接觸,只是不斷的後撤,拉開距離。

    然後,忽然回身,來一次短促的齊射。

    半個時辰後,奢離就已經氣喘吁吁。

    他胯下的戰馬,也同樣筋疲力盡。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冷靜下來。

    回首一看,他帶來的騎兵,已經少的可憐了。

    最多不過六七十騎,而且,人馬俱疲。

    反觀他的敵人,卻始終連袖子都沒有碰到。

    更要命的是……

    後方的穹廬內,已經燃起了火焰。

    還傳來了喊殺聲。

    顯然,那些最開始向兩翼包抄的騎兵,趁著他出擊,正在肆意的蹂躪著留守的呼揭騎兵。

    奢離咬緊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中。

    現在,他和他的部眾,已經萬劫不復了。

    而就在此時,奢離看到了遠方的濃霧,忽然散去。

    上百騎出現在了他眼前。

    那些騎兵中,一個穿著顯眼的黃金甲,看上去年輕無比的漢人,正將他手中的弓拉滿。

    「勇士們!」奢離高舉起自己手裡的流星錘:「偉大的黑神與白神,正在看著我們!」

    說著,他就要策馬而出。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部下的勇氣。

    下一秒,那些平時看似瘋狂,看似勇敢的呼揭人,在死亡面前,忽然翻身下馬,全部跪到了地上。

    奢離這才想了起來。

    呼揭,並非一直勇敢,也並非不懼死亡。

    他們的祖先,就曾經被匈奴的老上單于征服。

    在其馬蹄面前,卑躬屈膝。

    他嘆了口氣,正要放下手裡的武器。

    然而在對面,那些騎兵卻彷彿沒有看到這個情況。

    他們拉滿了弓,然後瞄準。

    不過三十步的距離,而且還是射擊固定靶,這對射手而言,哪怕是在黑暗中,也是很輕鬆的事情。

    篷!篷!篷!

    箭雨瞬息而至。

    奢離被幾支利箭,直接從馬上射下。

    「為什麼?」他掙紮著,在地上爬行著。

    「我都明明放下武器了!」他大聲嘟囔著,卻發現只能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而前方的騎兵,卻已經緩緩策馬走到他身邊。

    一個騎手發現了他。

    「一個還沒死的呼揭人!」他興奮的跳下馬來,從腰間抽出長劍,美滋滋的上前,一腳踩住了奢離的身體,然後,毫不猶豫的揮起了劍,割下了奢離的首級。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奢離彷彿聽到,那個人雀躍的聲音:「居然還是一個貴族!這下子發達了!」

    直到此時,奢離才忽然想了起來。

    他……

    也從未對棄械投降的人手軟過。

    就在昨天,他親手將兩個在他面前磕頭求饒的烏恆人砍死在穹廬中,那兩個可憐人的首級,至今都還被他醃製在自己的穹廬內。

    張越策馬而走,讓人點起火把,照亮眼前的戰場。

    「將所有首級,全部割取,全部點驗清楚!」他只是簡單的下令,然後就看向了遠方的另一個戰場。

    「一千騎圍毆區區兩三百殘兵敗將,應該不會出問題吧?」張越心想著。

    然後,他就帶著人,向著十餘里外,正在廝殺的戰場而去。

    等到靠近時,張越才放下心來。

    事實證明,烏恆人痛打落水狗,還是很合格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18:10
第九百零九節 革命(2)

    穹廬在燃燒。

    數不清的馬匹,到處亂竄。

    地面上,橫七豎八的,俱是死屍。

    有烏恆人的,也有呼揭人的。

    走在其中,聞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張越看向了那些興高采烈的拿著首級來請功的烏恆貴族們。

    這些人,現在已經高興的和過年一樣興奮。

    紛紛上前,向張越表功。

    這一戰,他們多的,斬首三五十,少的也搶到了好幾個首級。

    張越看著,只是輕輕一笑,就道:「諸位都辛苦了,軍功之事,待明日我命鄧爽來此清點,各自記錄!」

    便打馬而走。

    這一戰,只是開胃菜。

    殲滅的也不過是最多四百多人的呼揭騎兵。

    而且,還是佔了夜襲與人多勢眾的便宜。

    此外,這些呼揭騎兵的選擇與他們的技戰術被他帶來的弓騎兵完克,也是獲勝的關鍵。

    特別是其主力魯莽的放棄營地,選擇出擊,才是此役完勝的根本。

    接下來,還有數千呼揭騎兵以及那隱藏這些呼揭人背後的匈奴主力。

    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我必須好好檢討一下了……」握著手裡的角弓,張越回想著今夜的戰鬥過程。

    其實……

    能打出這樣的戰果,張越知道,純粹是依靠,馬蹄鐵與馬鐙、馬鞍這三大件,對騎兵戰鬥力的加成。

    特別是馬蹄鐵,它使得戰馬的速度,大大提高。

    尤其是在這樣沙地草原上,裝備了馬蹄鐵的騎兵,就相當於跑車,無論是速度還是靈活性,都秒爆對手。

    但……

    靠弓箭,是解決不了敵人的!

    帶著那兩百多呼揭騎兵,邊走邊射,放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風箏。

    期間,展開了七八次的回馬射。

    但戰果,卻只是射落了不過百人。

    「若是騎射可以解決敵人,那麼還要什麼重騎兵?」張越檢討著自己。

    人類軍事史上,從未有依靠遠程武器,戰而勝之的例子。

    哪怕是兩千年後,用著高科技武裝起來的米帝,也依然需要前沿部署大量陸軍。

    至於現在?

    決定戰爭勝敗的,只會是,也一直將會是士兵們的抵近廝殺。

    所以……

    「我需要一支重騎兵!」

    「衝鋒陷陣,鑿開敵陣!」

    當然,以弓箭為主要作戰武器的輕騎兵,也是必不可少的兵種。

    戰爭,是一個複雜而嚴肅的事情。

    輕騎兵、重騎兵,分工不同。

    就像騎兵與步兵一樣,有著不同的戰鬥任務。

    在戰爭中,尤其是在像漢匈這樣的兩大帝國的爭霸戰中,任何兵種都不能少!

    …………………………

    明月高懸,群星璀璨。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

    萬物寂寥,只有幾隻野狼,在空曠的草地上,啃食著幾具牧民的屍骸。

    忽然,它們似乎被什麼驚嚇了一般,丟下這難得的免費食物,夾起尾巴逃之夭夭。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山丘的高地上,已經被一群群的黑影所佔據。

    星光下,草原彷彿被染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輝。

    遠遠的,只能看到遠方谷地之中,還在燃燒的篝火的影子。

    「全體上馬!」司馬玄舉起手,高聲下令。

    然後,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酒袋,痛飲了其中盛滿的馬奶酒。

    略帶酸澀的滋味,馬上盈滿口舌。

    隨著他的命令,十幾個負責傳令的親兵,馬上就縱馬而過,沿著山巒,向前下令:「將軍有令:全體上馬!」

    聲音在夜空下迴蕩。

    一個又一個的漢軍騎兵,默默的將一直牽著走到這裡愛馬,牽到身前,然後,和司馬玄一樣,將腰間攜帶的酒囊拿出來,痛飲其中的馬奶酒。

    接著,他們逐一上馬。

    此時,已是午夜之後,天明之前。

    東方的天空上,太白星在閃爍著。

    忽地,一顆流星劃破天際。

    司馬玄仰望著那顆一閃而過的流星,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向前一指:「滅此朝食!」

    全軍轟然而動。

    數百名持著長戟的騎兵,已經如潮水般,從山坡上傾斜而下。

    然後,就是成百上千的輕騎兵,揮舞著利劍與環首刀,緊隨其後。

    護烏恆都尉,是一支標準意義上的經典漢軍。

    這從他們發起衝鋒時的作戰隊形就能看出來。

    持戟騎兵在前,他們是箭頭,是鑿穿敵人防禦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緊隨其後的,都是負責砍殺與交替掩護的輕騎兵。

    武器裝備,五花八門。

    環首刀、長劍、長槍,應有盡有。

    他們一般以五到十人組成一個戰鬥小隊。

    彼此配合默契,前後呼應。

    而三到五個小隊,緊密靠攏,形成一個互相掩護的作戰隊形。

    全軍由二十來個類似的隊形構成。

    層次分明,彼此聯繫。

    而他們攻擊之時的聲勢,自然也是非同凡響。

    幾乎如同一副完美的藝術品。

    就和與東亞相隔數萬里,天之涯的另一側大陸上,羅馬的重步兵方陣一樣。

    是美與力量的完美組成。

    看著大軍的陣容,司馬玄嘴角微微翹起,志得意滿。

    直到此時,遠方的盆地裡的呼揭人才如夢初醒。

    在慌亂中,他們急忙起身,在警戒的哨兵的告警聲中,手忙腳亂的開始組織防禦。

    但……

    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他們好不容易組織起人手,還未來得及展開時。

    漢軍的打擊,就已經來到。

    穿著皮甲或者魚鱗甲,拿著長戟的騎兵,如同颶風一樣,直接撞進了營地內。

    他們迅速果斷,毫不留情的將手中的長戟平端,撞入了那些驚慌失措的人群裡。

    鮮血與慘叫,幾乎同時響起。

    但漢軍的長戟騎兵,卻沒有半分感情。

    他們冷酷的和石頭一樣。

    面無表情的抽回長戟,然後回身,繼續捅刺,就像捅蘿蔔一般。

    與此同時,後續的騎兵,也迅速衝進這個毫無防備的營地。

    這簡直就是一場大屠殺!

    呼揭人甚至沒有來得及組織任何反抗,就已經被漢軍騎兵鑿開了整個營地。

    騎在馬上的,飛速而來的騎兵,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砍殺!

    而在亂戰中,呼揭營地裡的篝火,四處飛散,這些火星子,落到乾燥的穹廬和草堆上,迅速引燃了大火,火勢立刻就衝天而起。

    大火,讓無數牲畜和馬匹受驚,到處亂竄。

    不過,在這個時候,漢軍騎兵赫然發現,那些原本應該已經陷入崩潰和奔逃的敵人,並沒有和想像中一樣的潰散。

    恰恰相反。

    在短暫的慌亂後,這些呼揭夷狄,和瘋了一樣。

    他們光著膀子,拿著武器,甚至赤手空拳,迎向了漢軍騎兵。

    無數人怪叫著,吶喊著,像瘋子一樣,不懼生死的向漢軍發起了反衝鋒。

    只是瞬間,就有十幾個漢軍騎兵,被他們拖下了戰馬。

    但這波反衝鋒,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後續的漢軍騎兵,源源不斷的衝來。

    他們迅速就被毫不留情的碾壓了。

    而且,他們的掙扎,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甚至,只是加速了他們的滅亡。

    畢竟,策馬而來的漢軍騎兵的速度,是他們無法對抗的。

    而漢軍的武器裝備,也不是他們手頭那些可笑的簡陋兵器所可以對抗的。

    沒有有效組織,沒有秩序。

    全靠悍勇和不懼生死的反衝鋒,只是送死而已。

    當天際露出點點晨光時,戰鬥就已經基本結束。

    整個盆地,到處都是死屍。

    司馬玄策馬走入其中,看著這個戰場,嘴角輕輕一笑:「夷狄,果然是夷狄!」

    若是不要命就可以打敗漢軍。

    匈奴人早就做到了。

    而事實是一支人員齊整,組織有序,精力充沛的漢軍騎兵,吊打和消滅兩倍於己的匈奴軍隊,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寫意。

    這世界,終歸是一漢當五胡,漢軍馳騁萬里無敵天下的世界!

    像呼揭這種,只靠個人匹夫之勇,只靠不怕死而作戰的騎兵。

    早就已經被漢軍騎兵淘汰了。

    他們只是垃圾堆裡的廢物而已!

    ……………………………………

    鶄澤。

    現在已是地獄。

    一個燃燒的地獄。

    屠姑射的騎兵,就像是一個殘暴的巨人一樣,肆意的蹂躪和虐待著那些已經幾近崩潰的呼奢牧民。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呼揭騎兵持續不斷的打擊和破壞著呼奢部的防禦。

    到得現在,整個防禦已經徹底破碎。

    數萬人驚慌失措,猶如羔羊。

    成百上萬的婦孺,瑟瑟發抖的蜷縮在牲畜群裡,向著她們所知的一切神明禱告。

    從匈奴的天神到烏恆人信仰的赤山山神,乃至於漢朝的太一神、五帝八主。

    他們幾乎都祈求了一遍。

    可惜,沒有任何人回應。

    現在,他們只能寄希望於運氣,寄希望於那些征服者不要太殘暴。

    而,這無疑只是一個奢望。

    因為,他們親眼見過了,那些匈奴騎兵的凶殘。

    曾有氏族主動投降。

    但結果,卻是被當著所有人的面,全部斬殺!

    忽然,一聲號響從天際傳來。

    嗚!!!!!!!!!

    有人聞聲看去,這才發現,不知在何時。

    一支大軍,已經出現在了東南的地平線上。

    紅袍,玄甲。

    象徵著大漢天子的黑龍旗,隨風飄蕩。

    「天子來救我們了!」

    「聖天子的王師來了!」

    這一刻,呼奢人抱頭歡呼,看著那面曾經厭惡甚至是敵視的黑龍旗,此刻,每一個人心裡都泛出了一種名為幸福與安全的滋味。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21: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一十節 革命(3)


    此時,正是黎明之前。

    星光已經淡去,晨曦將臨。

    草原上的氣溫,跌入了冰點。

    寒風吹過,屠姑射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

    他帶著自己的親衛隊,躊躇著看向東方。

    那裡,已經是紅袍的海洋了。

    隱隱約約中,悠揚的芋聲響起。

    然後就是激昂的排蕭聲。

    接著,密集的鼓點響起。

    粗狂的戰歌聲,旋即傳來。

    「漸漸之石,維其高矣,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武人東征,不皇朝矣……」

    「該死!」屠姑射聽著這戰歌聲和樂聲,臉色立刻就變得猙獰起來:「是漢朝的北軍!」

    能擁有軍樂隊的,除了在居延的那兩支精銳玄甲軍外。

    就是拱衛漢天子的北軍了。

    「長水、射聲、虎賁、羽林、期門、越騎……」屠姑射眼露殺機,作為呼揭之主,他對漢朝的精銳,還是有著一定瞭解的,故而他抿著嘴唇,低聲自語:「來的是哪一支呢?」

    不過,這不重要!

    現在,他馬上就要攻破鶄澤。

    數十萬的牲畜,都將成為呼揭的戰利品。

    此外還有數以萬計的婦孺,在等著呼揭人去征服。

    所以……

    「不管是哪一支……」屠姑射握緊了拳頭:「敢阻止偉大的黑神與白神的子民征服的,都要死!」

    「吹號角,集兵!」屠姑射下令:「打碎這些漢朝人的脊樑!」

    隨著他的命令,呼揭騎兵們也馬上做出了反應。

    原本在進攻的騎兵,立刻撤出戰鬥。

    就像退潮的河水一樣,轉瞬而走。

    而呼奢部的騎兵和青壯,根本不敢阻攔。

    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蹂躪了他們整整數日的劊子手,揚長而去。

    而在同時,一直在外圍警戒和修整的呼揭主力,則開始轉向。

    很快,就有一千多騎兵,聚集到了屠姑射身邊。

    「勇士們!」屠姑射打馬而走,對著那些亢奮無比的騎兵們宣告著:「鶄澤,有數十萬的牲畜,數不清的皮毛……」

    「拿下這裡,我們的孩子、妻子,就都可以過上頓頓吃肉的日子!」

    「這是偉大的黑神,賜予高貴的呼揭勇士的應許之地!」

    「現在,卻有人不想要讓我們舒舒服服的征服這些孱弱的烏恆奴隸!」

    「偉大的黑神子民們!」屠姑射舉著青銅鋌,在遠方漢軍的軍樂聲中大喊著:「你們願意嗎?」

    「殺光他們!」呼揭騎兵們紛紛狂吼起來。

    這一刻,無數人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們都已經知道,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寶藏。

    更明白,要想帶走這個寶藏。

    將這次南征的繳獲帶回去,就必須解決眼前的這些漢朝騎兵。

    「漢朝人沒什麼可怕的!」有貴族高呼著,鼓動著士氣:「勇士們,沖上去,砸碎他們的腦袋!」

    「黑神一定會喜歡,漢朝人的頭骨做成的祭品的!」

    更有薩滿祭司適時的宣佈:「偉大的黑神,在火中下達了神諭,殺一個漢朝人,就可以死後升入神國,成為聖靈!」

    於是,幾乎所有呼揭騎兵,都被刺激的雙眼赤紅,青筋暴露。

    這些長於金山腳下的騎兵,從來就沒有什麼畏懼。

    現在,更在財富與宗教的雙重刺激下,徹底暴走。

    幾乎沒有等屠姑射下令,就已經有人瘋了般的騎上戰馬,衝了出去。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跟了上去。

    瞬間,就在空曠的草原上,拉成了一道道像波浪般的騎兵衝鋒線。

    …………………………

    漢軍陣列,已經完全展開了。

    數百輛武剛車,在一千多諸水部的牧民的驅趕下,退向陣列之後。

    續相如驕傲的看著眼前的軍隊。

    現在,整個長水校尉,都已經被武裝到牙齒。

    所有士兵,全體魚鱗甲。

    做工精美的鐵胄,被戴在了頭上。

    手中長刀如霜,長戟如林。

    這確是一支無敵的精銳!

    返身看向遠方,呼揭騎兵,正在若潮水般衝來。

    「找死!」續相如揚了揚眉毛,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北軍六校尉,自建軍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有敢於直接主動發起攻擊的敵人。

    這也是皋蘭山之戰後,首次有匈奴騎兵,敢在兵力沒有兩倍、三倍於漢騎的時候,主動進攻。

    續相如不明白,到底是誰給了這些人勇氣,敢於這樣直面漢軍最精銳的玄甲禁軍的?

    要知道就連匈奴單于,在面對漢軍玄甲軍時,都要望風而逃!

    舉起手,續相如下達了命令:「長水校尉,擊碎敵騎!」

    十幾個早已經在待命的傳令騎兵,立刻高舉著將旗,向左右兩翼策馬而去。

    一邊奔馳,一邊高聲傳達命令:「將軍有令:擊碎敵騎!」

    於是,漢軍動了。

    大地在瞬間,就震動起來。

    兩千匹戰馬,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啟動。

    須臾之間,煙塵與草皮,就升騰而起。

    作為禁軍,長水校尉的士兵們,哪怕是一個伙伕,都是最好的伙伕。

    每一個士兵,都是優中選優的結果。

    塞下烏恆三部,塞外烏恆六部,加上內遷的烏恆貴族子弟、官吏子弟。

    總人口加起來,至少三十萬。

    而在這三十萬人中,每三年才選三百到五百人。

    就算是過五關斬六將後,選為長水校尉士卒,也還要經受各種考驗和磨礪,才能在這支軍隊中立足。

    更重要的是,北軍六校尉的所有軍官。

    哪怕只是一個伍長,都是出身漢軍將門世家,或者從前線的精銳邊軍之中選拔的。

    這意味著,這支軍隊的軍官水平,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

    已經無限接近於,近代軍隊的軍官水平。

    而這一切,加在一起。

    造成的結果就是,北軍六校尉,任意一支,都足可成為一場大型戰役的箭頭,作為鑿開敵人陣列的王牌。

    更何況,他們現在還換裝了最新式的器具。

    馬蹄鐵、改良後的馬鞍、馬鐙。

    三者加在一起,足以使騎兵這個兵種,被重新定義。

    就像indos重新定義了電腦。

    就像愛瘋4重新定義了手機。

    這是一個革命性的變化,一個全新的闡述。

    它們不止解放了騎兵的雙手,更重要的是,為騎兵的作戰模式,進行了重新定義。

    於是,戰場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景象。

    兩千漢軍玄甲騎兵,居然在啟動剎那,就結合為了一個整體。

    人馬相連,宛如海嘯。

    這海嘯,震天動地,足可摧毀一切。

    司馬玄看著,驕傲萬分,又震驚無比。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處於衝鋒作戰狀態下的長水校尉。

    「這簡直……」續相如感慨著:「是完美的軍隊啊!」

    「孫子曰: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就連呼揭騎兵,也被這盛大的衝鋒姿態而瞠目結舌。

    「這……」屠姑射咬緊了牙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遠方的漢軍,此刻在他眼中,就像雷霆炸響於天際,也如閃電,轟鳴而來。

    他們是這樣的完美。

    整個陣型,幾乎堅不可摧。

    更遠處,呼奢的貴族與牧民們,也像傻子一樣看著這個場面。

    「這就是王師嗎?」有人喃喃自語著:「無敵的王師啊!」

    「我們得救了!」婦孺們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有著這樣的王師來援,大家終於可以脫離苦海,回歸聖天子的溫暖懷抱。

    這一次,他們保證,永遠忠誠,順從。

    他們發誓,願意年年歲歲,朝貢長安。

    將部族最好的馬匹、牛羊與奶酪,敬獻給偉大的聖天子。

    不為好處,不為封賞。

    只為,表達身為臣民對偉大的天子的孺慕之情。

    然而……

    貴族們,卻都是惶惶不可終日。

    他們想起自己過去的桀驁之為,想起了連續數年,都沒有朝貢長安的失職作為。

    更想起了,曾經無數次浮現在心底的那些野心。

    現在回頭看看,他們可笑的如同一隻妄想阻擋馬蹄的螻蟻。

    不自量力,愚蠢至極!

    現在,王師如天兵天將,臨於凡塵。

    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無人知曉,但每一個人只要想起來,都是感覺到了一股從心底靈魂深處傳來的顫慄。

    ……………………

    漢騎如雷如電。

    踏風而來,宛如草原上最狂猛的颶風。

    僅僅是這威勢,就已經令很多呼揭騎兵,心生畏懼了。

    但出於對信仰的虔誠與財富的佔有慾。

    他們依然癲狂。

    他們對自己的近戰肉搏,依然有著自信。

    他們相信,信仰的神明,會保佑他們,戰勝敵人,贏得財富與婦孺。

    然後回到金山腳下,過上頓頓吃肉的好日子!

    然而……

    在距離漢軍騎兵,不過百步左右的距離時。

    幾乎呼揭人都聽到了一陣,比天上的春雷還要巨大的聲響。

    篷!

    那是弓弦震動的聲音。

    兩千漢騎,近乎在同時於馬背上彎弓搭箭。

    弓弦幾乎都被拉滿,然後同時鬆手。

    漫天的箭雨,立刻飛上半空,然後帶著巨大的動能,扎進呼揭騎兵陣列中。

    這一瞬間,漢軍騎兵在馬背上,完成了一次過去只有弓弩兵才能完成的箭雨覆蓋。

    當其落下。

    大地已是一片狼藉。

    數不清的呼揭騎兵,赫然發現。

    他的前後同袍,都已經躺在了地上。

    有人甚至身中數十箭,整個人都被紮成了馬蜂窩。

    更可怕的是,前方疾馳而來的漢軍騎兵陣列,再一次的彎弓。

    現在,距離只有五十步了。

    篷!

    箭雨撕裂了空氣,在空中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

    有人的耳膜,都被這尖銳聲撕的疼痛起來。

    而在同時,漢軍騎兵,已經從容收起了弓箭,不約而同的抽出了自己的長劍與環首刀。

    「殺!」明晃晃的刀劍,在晨光中,倒映出了如霜雪般的光影。

    然後,漢軍騎兵,就一排又一排,像是利刃般,徑直撞入了已經被箭雨打擊的支離破碎的呼揭騎兵陣列中。

    …………………………………………

    遠方,屠姑射親眼目睹了這個瞬間。

    他感覺,那些玄甲紅袍的漢軍騎兵,就和呼揭人平時吃奶酪的時候一樣。

    只是一個簡單的撞擊。

    就切入了呼揭騎兵陣列。

    而曾經,呼揭人引以為傲的肉搏與近戰技巧。

    那些他們鍾愛的青銅鋌和流星錘。

    在這時,幾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因為,漢軍騎兵的力量,遠遠超過了呼揭人。

    他們的甲具,更根本不是呼揭人那可笑的羊皮襖可以比擬的。

    更重要的是……

    所有呼揭人,都只能各自為戰。

    而漢軍,永遠都有著組織。

    而且,他們的長劍鋒利,他們的長刀凜冽。

    只是瞬息,正面的呼揭騎兵,就已經不復存在。

    這也是騎兵戰的殘酷之處。

    兩軍交鋒,一旦有一方碾壓了另一方,戰鬥結果必然是短暫和殘酷的。

    就像兩千年後,八里橋外,僧格林沁率領的蒙古騎兵。

    即使他們很勇敢。

    縱然他們很無畏。

    但結果卻是慘敗!

    不止是裝備差距,也不僅僅是訓練差距。

    組織、紀律和戰術上的鴻溝,才是真正阻攔了僧格林沁的東西。

    如今,也是一般。

    長水校尉,本就是漢軍的絕對精銳。

    是代表了當今世界最高水準騎兵部隊。

    如今又完成了全面換裝,並根據新裝備,開發全新的戰術。

    反觀呼揭人。

    他們卻依舊沉迷於可能是五十年前的匈奴騎兵作戰方法和戰術。

    武器裝備也大部分是青銅時代,甚至石器時代的。

    與這樣一支革命性的騎兵,武裝到牙齒,進化到一個全新階段的騎兵相比。

    他們與漢軍的差距,遠遠大於八里橋的滿清騎兵和他們的英法對手。

    至少,僧格林沁還有火槍大炮。

    只是輸在了組織、紀律和制度上。

    而呼揭人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腔熱血,滿腹的瘋狂而已。

    漢騎,就如同鐮刀般,迅速穿過了呼揭騎兵的陣列。

    當最後一排的漢騎,衝鋒而至。

    整個戰場,只有死屍與無主的戰馬在嗚嚥了。

    屠姑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完全不敢相信。

    就連續相如也是瞪大了眼睛。

    同樣瞪大了眼睛的還有在他身後的一千多名諸水部牧民以及鶄澤中旁觀的數萬呼奢牧民、貴族。

    「這就是王師?」無數人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呼奢人,幾乎不敢相信。

    因為,他們在過去數日,幾乎是被這些可怕的匈奴騎兵完虐。

    而現在,王師又完虐了這些可怕的敵人。

    只是一個衝鋒,一個簡單的衝鋒。

    至少一千餘名呼揭騎兵,就已經被徹底消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21:10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一十一節 革命(4)


    屠姑射,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的屬下,也是一樣。

    「這怎麼可能!?」有人大喊大叫著:「那可是足足上千的呼揭勇士,在金山,這樣一支騎兵,足可橫掃三千以上的塞人蠻子了!」

    更多的人,則都是紅著眼睛,喘著粗氣。

    根本沒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定是這些漢朝人使了詭計!」薩滿祭司們匆忙的安撫人心:「一定是這樣的,我們馬上就像偉大的黑神禱告,祈求祂降下神威!」

    而在此時,遠方的戰場上,那些漢朝騎兵,卻已經在重新整隊。

    他們整隊的速度,快的超出想像。

    幾乎只是在呼揭人的狂喊和叫囂中,整個整隊工作就已經完成。

    一排排的騎兵,整齊而有序。

    就像亙古以來,就存在的雕塑一樣。

    沉默、冷酷、無情。

    當整隊完成,一個舉著將旗的騎兵,就將他手裡的旗幟向前一揮。

    轟!

    馬蹄聲再次響起。

    猶如驚雷,好似地動。

    就連鶄澤的湖水,都被這聲響震動,泛起無數漣漪。

    嗒嗒嗒!

    馬蹄聲,彷彿催命符,敲在了呼揭人的心坎上。

    此時,朝陽從東方冉冉升起。

    點點晨光,開始灑落草原。

    鶄澤中,燃燒的穹廬與草料,冒起的青煙,飛上了天空。

    漢軍騎兵的真容,也在此時,坦露在所有人的眼眸中。

    厚重的魚鱗甲,緊緊的黏合在他們身上。

    頭上的鐵胄上,鮮紅的紅纓隨風而動。

    他們身材高大,面色嚴肅。

    第一排的騎士,平端著巨大的長戟。

    直到此刻,呼揭人才如夢初醒。

    屠姑射尖叫著大喊:「騎兵衝擊!」

    數百名呼揭人,連忙手忙腳亂的,從地上撿起一塊塊木盾,或者拿起青銅鋌、流星錘。

    欲要做垂死掙扎。

    然而……

    漢軍騎兵們,卻只是冷漠的看著,一片慌亂的呼揭營地。

    先導的長戟騎兵們,立刻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然後,他們輕輕的挽起韁繩,領著戰馬,衝向該地。

    身後,緊緊追隨的其他騎士,則熟練的再次拿起了弓矢。

    在距離呼揭營地七十步時,他們在陣列中的一位位軍官的催促聲中,統一彎弓搭箭。

    蓬。

    弓弦響動,猶如驚雷。

    密集的箭雨,飛上天空,然後準確的下墜,扎向了前排的呼揭人。

    與此同時,前排的騎兵,則用力握緊自己手裡的長戟,將之牢牢平端。

    然後,帶著巨大的動能和旋風般的速度。

    他們毫不留情的撞入了一個由起碼兩百人組成的防禦陣列。

    呼揭人不愧是久經陣戰的民族,在這危急時刻,他們並沒有慌亂。

    反而,憑藉著多年磨礪出的經驗與戰場直覺,迅速的聚合在一起,妄圖用人力來遲滯漢軍騎兵的速度。

    甚至,還有人揮舞著流星錘,大喊著:「就算是死,我也要殺一個漢朝騎兵!」

    然而……

    他們根本不知道,在有了馬蹄鐵後,高速衝鋒的重騎兵集群的衝擊力,究竟有多麼可怕!

    在接觸的瞬間,漢軍騎手平端著的長戟,毫不留情的,直接捅穿了第一排的呼揭人。

    甚至還有人,被巨大的動能,直接捅穿了整個身子,然後高高挑起。

    在不到零點一秒的剎那,漢軍的騎兵就踏碎了這個企圖阻礙自己前進的防禦陣列。

    直接將之撞爛。

    絕大部分人,當場就被長戟捅穿,或者被戰馬的巨大衝撞力,直接撞到在地。

    然後,漢軍鐵蹄就毫不留情的從他們身上踐踏過去,將他們踩成了肉泥。

    只有少數的幸運兒,才得以在這可怕的衝撞下活命。

    然而,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慶幸。

    緊隨而來的漢騎,就已經揮舞著長劍、大刀,踏風而來。

    和訓練中一樣,他們輕而易舉的,就將這些呆滯的敵人,砍翻在地。

    …………………………

    當一支騎兵,衝進了敵人的營地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後世無數的影視作品與遊戲g,已經告訴了人們。

    那肯定是一場大屠殺!

    事實上,也是如此。

    但漢軍騎兵衝破了這個缺口後,他們的眼前,就是一路平坦了。

    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礙和遲滯他們的速度。

    於是,整個騎兵集群,再次加速。

    他們就像衝入羊群的猛虎,只管一路向前。

    呼揭人,不可謂不勇敢。

    哪怕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在屠姑射組織下,他們也進行了頑強的抵抗。

    甚至還有人自發的組織起來,騎上戰馬,欲與漢軍纏鬥。

    更多的人,則拿起了青銅鋌、流星錘等武器,選擇就地戰鬥。

    然而……

    在高速疾馳的騎兵面前,這樣的掙扎,幾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更要命的是,直到此刻,屠姑射才猛然發現。

    呼揭人曾經引以為傲的武器,是如此的脆弱和尷尬。

    他們的青銅鋌,根本無法與漢軍的長劍、環首刀相比。

    揮舞起來的流星錘,看上去是很誇張,也很震懾力。

    但太笨重,也太難使喚了。

    在單打獨鬥的時候,這樣的兵器,或許有優勢。

    但在紀律和組織都臻於古典騎兵的完美形態漢軍面前。

    這一切都和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脆弱。

    曾經在西域列國和烏恆人面前,百試不爽的近戰廝殺,更是徹底成為了一個笑話。

    因為……

    這些漢朝騎兵,哪怕是在個體武力方面,也完爆了呼揭人。

    他們比呼揭人更高,身體更強壯,力量自然也更大。

    屠姑射就親眼看到,數十名勇敢的呼揭勇士,被不過二十餘人的漢騎,直接從他們身上的碾過。

    長刀之下,沒有一合之敵。

    「偉大的黑神啊……」屠姑射流著淚,他不明白,為何在金山,在西域,予取予求的呼揭騎兵,在漢軍面前,為何會變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擊?

    縱然是當年,余吾水之戰的時候,呼揭騎兵也勇敢的在正面突入了一個漢軍軍陣,贏得了單于之錘的美譽啊!

    可惜,他沒有機會,將這個問題想清楚了。

    因為,漢軍騎兵,已經帶著風與死亡,向他衝來。

    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他。

    下一瞬,數百漢騎,踏風而至,帶著風雷與死亡,衝了過來。

    「偉大的黑神!」屠姑射仰天長嘯,他握著手中的兵器:「我將為您而戰!」

    但,並沒有神明回應的任何跡象。

    漢軍騎兵,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衝破了屠姑射的親兵們的防禦。

    一把環首刀,破空而來,直接劈向屠姑射的腦袋。

    屠姑射連忙舉起手裡的流星錘,他最喜愛的武器格擋。

    鏘!

    金鐵之聲響起。

    正要揮起流星錘,將那個漢騎砸下戰馬。

    屠姑射忽然感到一陣劇痛從肩膀處傳來,他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整條胳膊,都已經被那個漢家騎兵,沿肩劈開,血肉灑落了一地,白花花的筋骨,暴露了出來。

    「啊!」屠姑射怒目圓睜。

    他這才發現,原來……

    那個漢騎剛剛那一道,將他手中的流星錘的鏈子砍斷了。

    然後,他在瞬間劈砍了第二刀,這一刀從空當中斬下,直接砍斷了他的胳膊。

    「怎麼可能?」屠姑射無法想像。

    他的流星錘,可是部族最好的流星錘啊!

    但他又如何知道,漢軍禁軍的兵器,大部分都是用百煉鋼打製的呢?

    而他所用的武器,不過是青銅時代的武器。

    且是很早期的青銅產品。

    呼揭人的冶煉技術,又不過關,尤其是在打造鏈條時,混入了許多雜質。

    而青銅本來就較脆,容易斷裂。

    遇到漢軍的鋼製兵器,被砍斷雖然並非一定,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他很不幸,遇到了一個概率事件。

    但他永遠都無法追責了。

    因為,至少四個騎兵,在這一時刻,同時對他舉起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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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