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05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38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一節 選才(1)

    「臣聞荀子曰:道存則國存,道亡則國亡!」張越恭身拜道:「今殿下既然欲興小康之道,以開太平之世,則必罷不能助殿下興小康,開太平之世!」

    「無論其是否賢與不肖,貴與賤,當皆罷之!」

    劉進聽著,卻是有些猶豫。

    作為漢家,甚至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太孫,劉進自然有極大野望。

    做夢都想要,與其曾祖父漢太宗孝文皇帝比肩。

    成為天下所有人的王。

    無論是今文,還是古文,不論是軍人還是士大夫。

    不管是官,還是民,他都想要征服。

    讓他們團結和膜拜在他腳下,朝著他劍指的方向前進。

    當然他也知道,這似乎是不太可能。

    不過他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畢竟,太常、宗正和少府舉薦來的人裡,人才濟濟,很多人的履歷都漂亮的不像話。

    若只是因為政見不同就不用……

    那豈非太浪費了?

    張越看著劉進的模樣,以他對這位太孫的瞭解,當然知道他的顧慮。

    於是,張越道:「臣給殿下講一個故事吧……」

    「臣小時候,曾聽亡兄說過,在東海之遠,數萬里外,有扶桑大陸,其地廣大,不知幾萬里,山川平原、大河大澤,其肥沃不下中國,殷商遺民居之……」

    劉進聽著,立刻來了精神。

    扶桑!

    此時,著名的《山海經》已經開始流傳。

    其中種種荒誕神奇的海外描述,在士大夫之中引發了轟動。

    劉進也看過,對其中描述的扶桑,非常好奇。

    畢竟,那可是太陽所居的湯谷之所。

    就聽著張越說道:「自殷商遺民渡海而至扶桑後數百年,有唐虞之後,建國曰唐,曆數王后,遭其國中大將叛亂……」

    張越將後世李唐王朝的事情,簡單的裁剪到扶桑大陸上的殷商遺民所建的國家上,從安史之亂開始,講到甘露之變,最後講到牛李黨爭,兩方互不相讓,內耗嚴重,終於導致國家滅亡。

    但劉進聽著,卻毫無違和感。

    甚至聽得津津有味,還很有代入感。

    聽張越講完,劉進嘆道:「那唐國的李德裕、牛增孺,若能如藺相如、廉頗一般,攜手為國,唐國國祚,恐怕不會如此輕易斷絕吧!」

    「可惜了!」

    然後,劉進就對張越問道:「卿覺得,是否真有扶桑大陸?」

    「臣哪裡知道?」張越笑道:「不過,臣記得,亡兄曾言,這個故事乃是其友人所述,據說是從一個泛舟從東海而來的老者處聽聞……」

    劉進聞言,暗自沉思。

    扶桑大陸?殷商遺民之居?!

    還有唐虞之後,曾建國於彼,國祚數百年,一度興盛?

    真想去看一看啊……

    沒辦法,實在是唐虞之後這個詞組,太有吸引力了!

    當初張騫從西域歸,報告天子說:有大夏國,在月氏之後。

    然後,天子就惦記上,而且一直惦記到今天。

    張越見著,心安理得的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從白紙開始出現,雕版印刷也走上正軌後,他一直很想動筆寫一本遊記故事。

    連主人公和故事大綱都已經列好了。

    就以當年鑿空西域的博望侯張騫的一個隨從為主角。

    寫他與張騫失散後,在未知的異域世界的見聞。

    講他在身毒、安息、大秦的見聞。

    故事核心,當然是標準的網文模式,諸夏君子折服夷狄域外,變為萬人迷,成為人形自走炮的傳說。

    這種故事,不需要什麼金手指,只需要設定所有夷狄國王和君主以及其國中淑女都仰慕諸夏君子。

    主角靠著在中國所學的儒學皮毛,隨便拽幾句孔子語錄,孟子名言,就能讓夷狄君臣,虎軀一震,令其國中貴婦、淑女心如鹿撞,紛紛投懷送抱。

    很顯然,這種模式的故事,只要寫出來,立刻就能哄傳天下,影響世界。

    而張越所用的那個馬甲筆名,也將成為與南陵笑笑聲一般偉大的人物。

    可惜,一直沒有時間和空閒來做這個事情。

    或許,出使烏恆和遠征西羌時,可以在路上抽出時間,來完成這部偉大著作。

    心裡想著這個事情,張越就對劉進道:「殿下,那牛增孺與李德裕,豈能不知於此?」

    「然,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人志向不同,理念不合,即使他們願意攜手,其部下的官員與門徒也不願意……」

    劉進嘆息幾聲,終於放棄了自己內心的狂想,道:「卿言之有理,是孤多欲……自古多欲則事不成……」

    於是,便對張越道:「還請卿為孤參謀,選出能與孤同志之士,共建小康,興太平!」

    「臣謹受命!」張越長身而拜。

    於是,君臣二人,重新審議所有檔案。

    太常卿舉薦了十八人,宗正卿舉薦了三十人,最多的是少府,有差不多五十人。

    上百分檔案,看起來確實很累。

    特別是少府舉薦的,皆是舍人。

    舍人,都是基層官員,一般是縣令、縣尉,因為政績斐然,為少府所選,錄為舍人候選,在長安有司輪值、培訓和學習。

    一般輪值期為三年,三年後若未被選入儲君莫府,則回到地方,陞遷一級為郡太守、郡尉和郡丞佐官。

    故而,少府舉薦的都是最近三年,奉命入長安的舍人備選,年紀一般都在三十歲以下,地方履歷紮實,每一個人看著都像是未來的能臣幹吏。

    此時,張越才明白,東方朔當年喝醉裡,說的那些話真的不是瘋話。

    這世道,真的是用之則為龍,不用則為蟲。

    他是運氣好,一般的人即使有才華,有能力,若沒人看重和提拔、培養,將近乎永無出頭之日!

    當然,西漢還算好了。

    起碼,還有從軍立功這條對所有人開放,只要有能力,能殺敵,肯吃苦,就一定能爬出來的道路。

    若是東漢,連當兵立功,出人頭地的路都被人堵死了。

    整個底層,都被桎梏,幾乎沒有出頭喘息的機會。

    那才真正叫人絕望!

    想到這裡,張越就認真起來,將每一個舍人備選的檔案,都反覆察看,確認,審視。

    都是布衣寒門,若是可以,能拉一把是一把!

    還別說,張越一認真,就真的從中發現了一些不錯的人才。

    甚至還有青史留名的幹吏!

    當然更多的是,蹉跎於世,卻被埋沒的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3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二節 選才(2)


    差不多一百份檔案,張越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全部看完。

    閉目沉思片刻後,張越對劉進道:「臣聞耳聞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談心……臣請見諸君,以觀其志!」

    劉進聞言,自然不無不可,點頭道:「孤正欲如此!」

    於是,便吩咐左右:「請太常、宗正及少府所舉諸君入殿,孤將親視之!」

    「諾!」便有宦官,領命而去。

    片刻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衛兵的監視下,從殿門魚貫而入。

    張越抬起頭,審視著這些人,觀察著他們的神色和身材,最終滿意的點點頭。

    大部分人的身體素質,都很好。

    皆是七尺以上的昂藏丈夫,儀表堂堂,看上去都很精神,陽剛之氣十足。

    不久,殿中就站滿了人,一眼望去,博帶羽冠之士大夫。

    「臣等拜見太孫殿下!」眾人齊身行禮,恭拜:「殿下千秋!」

    又對張越拜道:「拜見侍中公,願明公長樂未央!」

    劉進與張越,微微起身,還禮一拜。

    「諸君請安座!」劉進重新坐下來,對左右吩咐:「為諸君上酒……」

    「諾!」

    不多時,便有著上百宮女,端著一壺壺美酒,從殿中兩側走廊走來,為眾人奉上酒水、茶點。

    待這些宮女屈身退下,劉進就對張越道:「卿可以開始了!」

    張越連忙起身,拱手長拜:「臣謹奉命!」

    於是,轉身面向眾人,從這些人的身上掃過,問道:「敢問,太常所舉庶子備選諸公何在?」

    一個太常官員聞言起身,對張越拜道:「侍中公,下官奉命,引太常所舉諸庶子備選,十有二人,在此恭問君安……」

    他身後,十二名衣著錦繡的貴戚子弟,紛紛戰戰兢兢的起身,低頭向張越問好。

    漢家儲君的所謂庶子,其全稱是中庶子,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官職,乃是從宗周的宮伯發展而來。

    依制度,不僅僅國家儲君有中庶子之設,諸侯、列侯的世子,也都曾有過中庶子官。

    只不過,吳楚七國之亂後,為了集權,漢家天子罷去了諸侯王、列侯世子的中庶子官,以削其權。

    由此可見,中庶子官的重要像征性!

    概因,中庶子又號副卒、國子,自古以來,都是選國家、勢力內部的元老勳貴、世卿大夫之子充任。

    而且,有年齡限制。

    中庶子與儲君之間的年齡上下浮動不能超過三歲。

    所以,出現在張越眼前的這些貴戚子弟,都是些很年輕的人。

    張越只是看了他們一會,就讓他們冷汗直冒,感覺心裡發毛。

    「請坐……」張越收回視線,低下頭來,在心中暗自計較一番,就問道:「未知姬氏安子何在?」

    「姬安拜見侍中!」一個年輕的貴族緩緩起身,出列拜道:「恭問太孫殿下安!」

    張越抬頭,很好奇的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宗周王室之後。

    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看上去比張越還要小一些,顯得非常稚嫩、拘謹。

    「果真是一表人才!」張越笑著回過頭來,對劉進拜道:「臣以為,殿下當拔為中庶子,以安其材,以顯殿下之志!」

    劉進雖然有些疑慮,但還是順水推舟的道:「可!」

    這讓姬安真的是驚喜莫名,驚懼叢生。

    驚喜的是,自己成為了太孫中庶子,驚懼的也是這個。

    正想要婉拒,卻聽到了太孫的『可』字傳來,沒有辦法,只好低頭恭拜:「臣蒙殿下厚愛,感激涕零,即便賤軀先填溝壑,怕也難報殿下拔擢之恩於萬一!」

    而其他人,則都是面面相覷,怎麼也想不到是這麼個開端。

    周子南君,可不是一般的貴族!

    更非尋常意義上的吉祥物。

    在如今,周子南君的地位在儒家內部,甚至高於孔子家族。

    沒辦法,孔子一生都在推崇周禮周制,以周公為偶像,正牌的宗周後代在一日,曲阜孔氏就永遠矮一頭。

    太孫現在居然以周子南君的子弟為臣?!

    這可真的是……

    有魄力啊!

    很多人都在心中感慨著,大家都知道,今日之後,長安城裡怕是少不得有人要議論了。

    但,大家現在沒空關心這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的等候著。

    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和姬安一般幸運。

    特別是剩餘的那十一位太常舉薦的貴戚子弟,尤其如此!

    沒辦法,中庶子的名額有限,歷代以來最多五人,少則兩三人。

    如今,被姬安佔了一個名額,剩餘的不多了!

    可惜……

    張越卻並沒有繼續關注太常舉薦的人。

    張越很有逼數,他清楚,中庶子清貴,輪不到他來選拔。

    史家、王家,還有衛氏說不定都想塞人過來。

    他犯不著因此得罪人。

    當然,主要也是那十一人裡沒有什麼值得他冒險的人才。

    微微側身,張越問道:「宗正所舉洗馬諸君何在?」

    便有一個宗正官員起身拜道:「下官奉宗正之命,引洗馬備選三十五人在此!」

    他身後三十多名年輕貴族、士大夫紛紛稽首行禮,對張越拜道:「末學後進,見過侍中公!」

    又對劉進拜道:「臣等恭問太孫殿下安!」

    張越,看著這些人,心中浮現起他們的檔案和自己在蘭台、石渠閣裡看過的一些檔案,在別人口裡聽說過的事情。

    很快就在腦海裡建了一個文檔,將這些人的名字、檔案、蘭台、石渠閣有關的信息、宮中傳聞、市井傳說,都一一對齊。

    接著,張越就上前一步,對他們拱手還禮拜道:「敢問諸君名諱……」

    比起太常舉薦的中庶子備選們,宗正舉薦的洗馬備選,質量就高的多了!

    畢竟,兩者是來自不同的階級。

    中庶子,從世卿、勳臣、外戚之中選拔。

    而洗馬則是從天下郡國兩千石、都尉以上將官、公乘以上軍功貴族子弟之中選拔。

    首先,這基數就擴大了數十倍還不止。

    其次,備選的家族,多數是元光之後崛起的新興權貴、官宦,很多人的父輩都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才爬上來的。

    甚至不少人,還曾吃過苦,嘗過人間的百味。

    在心志上、志向上和能力上,都遠超那些混吃等死的腐朽元老貴族外戚。

    故而,張越話音剛落,就已經有人邁步而出,極為自信的自我介紹著,拜道:「末學後進,雒陽李仲見過侍中公!」

    他看著張越,眼中閃現著各種神色。

    有期待,有徬徨,也有些許的崇拜與忌憚。

    張越看著他,很快就將此人的頭像P到了腦海裡的表格上。

    李仲,字季主,二十一歲,雒陽人,父李安年,河南太守領滎陽尉,師從褚大弟子雒陽人陽德。

    從這個方面來看,他自稱末學後進,確實是很合理的。

    不過,張越注意的卻是此君在史書上也有出現。

    昭帝時,他拜為司隸校尉,後任廷尉,接著卻腦抽,誣陷下屬,被霍光處死。

    從他能在昭帝時期,任為司隸校尉,遷廷尉來看,能力是不錯的。

    但誣陷下屬……

    emmmm……

    這麼low的操作,讓張越懷疑他是不是有些情商不足。

    要知道,在漢室,給上司下絆子、架空上司,哪怕被人知道,也不會有人苛責,反而會被以為是有勇氣的大丈夫,若是功成名就,更是會被人認為有能力,有擔當,乃是人才!

    但這誣陷、搆陷和對屬下下黑手,一旦被發現,立刻就要被千夫所指。

    不過……

    張越知道,這或許只是別人栽給他的黑料。

    畢竟,昭帝時風雲變幻,政局無常。

    連上官桀、桑弘羊都栽了!

    比起這個,張越更感興趣的是,他聽說過韓興、韓文、韓增兄弟,在長安城裡搞了一個類似後世的私人俱樂部的小組織。

    而這李仲就參與其中。

    換而言之,這是腦殘粉,自己人啊!

    所以,沉吟片刻後,張越問道:「吾聞公子,頗善刑名之事,未知公子對刑罰有何看法?」

    李仲聽著,沉思片刻後,小心翼翼的答道:「晚輩聽說,公平者,制之衡也,中和者,聽之繩也!故仲尼曰:人之生也直,罔之身也幸而免,以刑制刑,以暴易暴,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此天地之至公也……」

    張越聽著暗暗點頭,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以刑制刑,德在何處?」

    「德在公平!」李仲抬起頭,有些狂熱的道:「夫賊殺人,法殺賊,天經地義,賊傷人,法囚賊,由來已久!」

    張越聽著,擺擺手,道:「公子良言,吾知矣!」

    「還請先安坐……」

    心裡對李仲不由得的重視了起來。

    這個世道需要李仲這樣的人!

    只是,嘴巴上人人都會說,關鍵還是要看行動,聽其言,觀其行嘛。

    但,以李仲的表現和未來的上限來看,充為太孫洗馬,已經是沒有問題了!

    不過,張越也沒有當場宣佈決定,而是看向其他人。

    有了李仲帶頭,其他的洗馬備選,自然都是爭先恐後的向張越介紹起自己來。

    張越則豎耳聆聽,在腦海中,與其檔案、信息配對。

    遇到感興趣的人才,或者留名史書之人,則提一個問題,探探他的虛實。

    如此,三十五人一路問下來,花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然後,就是舍人備選們。

    與洗馬相比,舍人們的數量就更多了,差不多有五十人。

    張越依樣畫葫蘆,如此操作下來,等將所有人都認識一遍,詢問一番,天色就已經昏暗了下來,到了日暮之時。

    劉進命後廚,準備了宴席,招待諸生與官員。

    宴席散時,已經是人定之時。

    命人送走各位庶子、洗馬和舍人備選,劉進就拉著張越,迫不及待的問道:「卿觀諸子之中,可有人才?」

    「人才繁多!」張越答道。

    庶子備選,或許多半不是很理想。

    但洗馬和舍人裡,卻是藏龍臥虎。

    光是未來官至九卿的,如那李仲一般的就足足有十幾人。

    包括了昭帝的兩任廷尉,李仲和李光,還有宣帝的水衡都尉朱元,甚至還藏著宣帝的兩個執金吾。

    除了這些青史有名之人,其他人的能力與才華,也都極有潛力。

    機會得當,運氣好的話,這些人裡面出現幾個九卿,甚至是三公也不是不可能。

    由此可見,老劉家為了儲君儲備的人才庫有多麼恐怖了!

    劉進聞言,非常高興,追問道:「那與孤志同道合之士,有多少!」

    「為數不少!」張越調出自己記憶的那些資料,答道:「殿下,臣待會給殿下留一個名單以供殿下參考吧!」

    劉進聞言,立刻滿意的點點頭,道:「有勞愛卿了!」

    忽然,他又有些失望,看著張越喃喃自語,道:「可惜,卿不久就要離京,遠赴漠南……」

    「孤真有些捨不得,也不知,若卿不在孤身邊,孤該如何是好?」

    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嚴重依賴張越了。

    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想找張越商量,也都需要跟張越商量後,才有底氣。

    如今,張越要離京,讓他恍然若失,感覺很難受。

    張越聽著,卻是笑道:「殿下何必難過?」

    「臣此去,不會太久的,遲則半年,短則三月,必定回京!」

    「畢竟,西羌之事,臣也要去處置!」

    「至於,新豐、臨潼、萬年諸事,一切都已經有規矩可依,制度可循!」

    「且趙過、丁緩、陳萬年、貢禹、王吉、楊增之、龔遂等人,皆良吏能臣,有他們的輔佐,殿下也不需要太操勞……」

    說到這裡,張越卻是也想了起來。

    在去漠南前,確實該召集新豐系統的干將們開個會了。

    必須得商量和佈置一下,劉進進位太孫後的全新格局和局面了。

    此外,還得和大家商量一下重開公考的事情——畢竟,劉進身為太孫,肯定會有食邑縣。

    哪怕是按照太子的規格減半,也有五個之多!

    想到這裡,張越就對劉進拜道:「不若這樣,請殿下下令,召集新豐、臨潼有司四百石以上官吏,來太孫宮議事!」

    劉進也是正有此意,點頭道:「孤明日就會派人去通知新豐、臨潼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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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三節 馬仔(1)

    回到家中,已經是夜深人靜之時。

    田苗一如往常,親自在門口迎接:「恭迎主公回府!」

    「夫人可安睡了?」張越走下馬車,提起綬帶,跨過門檻問道。

    「回稟主公,夫人還未曾入睡……」田苗低頭道。

    張越點點頭,淳于文是女官出身,對規矩和尊卑禮制,恪守到了骨子裡。

    反正,與之相處這些日子,就未見過她哪天睡的比張越晚,起的比張越遲的。

    其與金少夫,完全是兩種女性。

    一個是溫婉典雅,知書達理的貴族小娘,令人很容易就激發出保護欲,只是卻有些羞澀,不太會服侍人。

    而另一個則是心思縝密,謹小慎微的小家碧玉,因為女官的原因,精通各色理論,深諳諸般技巧,總能讓人難以拒絕。

    用後世的說法是,一個適合做妻子,一個適合做情人。

    而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張越不由得嘴角微微翹起,顯得極為得意。

    回到後宅,淳于文就已經為張越準備好了一切。

    熱騰騰的浴桶,撒了些去年夏天曬乾後收藏的花瓣,聞著香氣怡人,舒服極了。

    淳于文更是一早就領著所有的後宅侍女和下人,在門口恭迎。

    今天,她特別換了一身袿衣,頭髮梳成了鬢鬋樣式,烏黑的秀髮,沿肩垂下,長發控一本滿足!

    沒辦法,這種婦女髮型,連屈原也抵擋不住誘惑。

    楚辭之中就有『長發曼鬋,豔陸離些』之贊。

    淳于文不知道她今天的打扮,對張越有多大吸引力,她垂下頭,跪坐到張越身前,柔聲道:「妾身恭迎郎君……」

    說著就伸手來,為張越換上鞋履,解下綬帶:「妾已為郎君準備了沐浴之用,還請郎君沐浴……」

    張越低著頭,看著這個誘人的小妖精,伸手握住她的雙手,然後輕輕一拉,拉到身邊,環抱起來,道:「一人沐浴,何如鴛鴦戲水?」

    便不顧眾人的視線,直接抱起這小妖精,進了房中,丟進浴桶裡。

    淳于文畢竟小妖精,深諳如何恩寵之道。

    面對這種情況,她毫無羞澀之感,扶著浴桶的邊緣,緩緩站起來,作死的挑釁:「郎君今日何故如此急切?」

    濕漉漉的袿衣,緊緊的貼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在熱氣騰騰的霧氣裡,若隱若現。

    張越看的,再難忍耐。

    於是,天雷勾動地火,攪動風雲,頓時便是地動天搖,山呼海嘯。

    良久,帷幄之中風平浪靜。

    淳于文一臉幸福的藏在張越臂膀之中,小手在愛郎的胸膛上輕輕畫著圈。

    「今日,妾身去護軍使府邸赴宴,見了護軍使夫人……」淳于文柔聲說道:「夫人送了許多禮物呢!」

    張越聽著,悠悠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何事?」

    「夫人說,明日護軍使要登門拜訪,問郎君是否有空暇……」

    「呵……」張越輕輕的抱住淳于文的嬌軀,道:「空暇倒是有的……只是,我那世叔,果然還是政治敏銳性不強啊!」

    若是換了旁人,真要求某個機會,哪裡還會管什麼節草不節草?

    直接就會與淳于文溝通,讓其傳話,甚至帶回一封言辭懇切的信件。

    任安倒好,都這個時候了,還要矜持!

    難怪,歷史上他會在巫蠱之禍時騎牆了!

    所以,張越立刻就判斷,任安這個張氏故舊,肯定是靠不住的。

    只是念及當年情分,多少要回報,張越才沒有拋棄他。

    但……

    去烏恆刷怪,肯定就和他無緣了。

    最多為他出郡邊塞,說點話,推動一二。

    淳于文聽著,不動聲色的將小臉貼到張越胸口,靜靜的感受著自己男人的心跳,對她來說,政治太複雜了。

    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跟在自己的依靠與男人身邊,然後生養幾個孩子,將他們養大成人,教育成才。

    於是,她輕輕伸手,摸索著握住了那不可言說之物。

    ……………………………………

    翌日,任安依約而來。

    張越當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呼著,只是每每當其說到烏恆之時,張越就故意岔開話題。

    講來講去,最終任安也只在張越面前,得到一個含糊其辭的承諾。

    送走任安,張越看著這位北軍護軍使的馬車遠去,搖了搖頭。

    任安的性格,確實是有問題的。

    說好聽點是驕傲,但說得難聽點,其實就是孤傲。

    其與飛將軍李廣一般,缺乏政治敏感性,更缺乏自我認知力。

    這個缺點,對張越來說,幾乎無法接受!

    地位到了張越這個層次,看人和看物,已經不再拘泥於單純的能力和關係遠近了。

    而是追求政治、軍事上能幫助自己的人。

    任安能嗎?

    顯然是不能,這個驕傲的漢家將軍,臨大事而猶豫,遇兩難就騎牆。

    說句緩則的話,若未來有事,張越要任安表態,結果他卻騎牆。

    那麼,張越辛辛苦苦的推他上去做什麼呢?

    還不如選一個聽話的人,一個能跟著自己走下去的人。

    不過……

    否掉了任安後,副使人選就有些問題了。

    雖然,張越知道,很多人都樂意並且願意接近他,以獲得副使的身份,然後跟著他去立功。

    只是……

    這些人卻都是身居高位的大將、出生名門的軍功貴族。

    而且,張越和他們也不熟。

    找他們還不如找任安呢!

    「算了,不想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張越搖晃了一下腦子,就返身回家,繼續昨日未完的奏疏大業,結果才剛剛寫完,還沒來得及檢查和潤色,田苗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主公,駙馬都尉金公命人送來了請帖……」

    「嗯?」張越微微皺眉,道:「拿來我看看……」

    田苗於是恭身入內,將一張鎏金請帖,呈遞給張越,張越打開來一看,就忍不住樂了起來,就見著帖子上寫著:駙馬都尉走牛馬金日磾,頓首再拜侍中建文君張君諱毅:恰逢孟春之際,聞君將欲遠行,僕實難捨,乃與友人略備薄酒,掃榻以待,具帷帳於昏時,願君不棄,大駕光臨!

    謹再拜!

    「我這位大兄,還真有些意思……」張越放下請帖,對田苗吩咐道:「轉告使者:蒙兄厚愛,敢不往之,必具時而至!」

    「諾!」田苗領命而去。

    …………………………

    黃昏之時,張越驅車來到了金日磾府邸。

    車還未至,金府上下,就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連府前的巷子,都被打掃了一次,還灑了些水。

    張越見著,也是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地位真的是變了啊。

    上次來金府時,雖然金日磾全家也都歡迎,但那裡有這樣的陣仗?

    而這樣的陣仗,在漢室貴族交往之中,一旦擺出來,等於告訴客人:區區不才,有事相求。

    張越自然能猜到,金日磾有何圖謀?

    其請帖上就已經講得明白了僕與友人。

    僕是漢代貴族行文時的自謙之語,也就是金日磾自己。

    而友人是誰?

    已是呼之慾出了。

    果然,張越一下車,就見到了霍光!

    「勞煩兩位大兄久候,此毅之罪也!」下車後,張越首先就免冠拜道。

    「賢弟言重了……」金日磾連忙回禮拜道:「賢弟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此乃吾之幸也!」

    霍光也拜道:「確如金兄所言,況賢弟守信,吾等也未候多時!」

    便上前扶起張越與金日磾。

    三人笑著,在金府眾人簇擁下,步入府中。

    「賢弟,今日酒宴,有幾位故友之後,聞說賢弟將至,紛紛懇求上宴,與賢弟一會……」金日磾領著張越一邊走向客廳,一邊笑道。

    「既然是兄長故友之後,想必必是俊才人傑!」張越答道:「能與之相識,此毅之幸也!」

    這是真話!

    歷史上的霍光集團,真的是將星雲集,名臣如雨。

    張越身為穿越者,拚命開掛,提前截胡,又拿著劉進的名頭,狐假虎威,也才募集到胡建、貢禹、王吉、趙過、丁緩等人。

    其中,貢禹、王吉等太學生,還是充q幣送的,而且,還都是幼苗,想要成熟起來,成長到巔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這四個好基友,卻籠絡了無數人才,光芒四射,耀的張越眼睛都睜不開!

    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是未來的九卿、三公。

    宣帝功臣中,十個裡有八個是這四人目前的馬仔、小弟。

    金日磾和霍光聞言,卻都是非常開心。

    因為張越給面子啊,而且依然認他們是大兄。

    特別是霍光,越看張越越順眼了,甚至認真考慮起金日磾的提議了十餘日前,金日磾曾與他商議,將這個張子重,引入他們的這個圈子,成為核心之一。

    只是金日磾覺得,張子重未必會同意,畢竟他一個人單玩這麼久,看起來也很爽。

    恐怕未必看得上他和幾個老朋友一起搞的小圈子。

    但現在,霍光發現,這個小兄弟並未膨脹,依舊和過去一般尊重和禮敬自己。

    這就很不一般了!

    這樣想著,霍光就道:「賢弟自謙了,如今長安城中,人人皆以與賢弟為友而榮,那二三子更是仰慕賢弟許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3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四節 馬仔(2)

    說話間,一行人便來到了金府的客廳門口。

    金日磾走到門側,恭身做邀請狀:「賢弟請入內!」

    張越忙道:「不敢,主人先請……」

    金日磾再道:「賢弟貴客,理當先入!」

    張越這才道:「兄長厚愛,吾實銘感五內!」

    於是,便與霍光聯袂進入其中。

    此時,已是夜幕之時,廳中連枝燈閃耀,恍如白晝一般。

    兩側坐席之中,安坐數位羽冠長袍的年輕官員。

    這些人,見得張越入內,連忙紛紛起身,恭身拜道:「下官等見過侍中公!奉車都尉!」

    張越與霍光立刻回禮,拜道:「不才南陵張毅見過諸君……」

    跟在身後的金日磾,立刻笑著上前,為張越介紹起來。

    「此乃故御史大夫杜公諱周之子延年……」

    聽著金日磾之語,一個年紀至多二十四五的儒雅貴族,微微恭身,對張越拱手拜道:「不才南陽杜延年,見過侍中公!」

    一上來就是王炸!

    令張越都忍不住側目,仔細打量眼前之人。

    即使不是穿越者,張越都會為其家世而震驚。

    其父杜周可是漢家有名的酷吏!

    杜周生平最出名的事情,還是當初那句『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

    一句話就將漢家到底是法大,還是律大,說的通透入骨!

    當然了,若只是這樣,張越也不至於如此。

    畢竟,老子英雄兒混賬的例子,在漢室見多了。

    譬如杜周的那兩個嫡子,就很好的印證了這一點他們現在州郡為官,但張越在蘭台所見,地方上對這兩個傢伙怨氣很大。

    倒不是貪,這年頭,貪官比狗身上的蝨子還多。

    關鍵是他們貪了不做事!

    這就影響很壞了!

    漢家很講公平交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更是官場上的潛規則。

    拿錢不做事,是會被人畫小圈圈詛咒的。

    然而,杜延年卻不同。

    他很有能力,而且才學淵博。

    在歷史上,堪稱霍光門下第一惡犬,扳倒上官桀、桑弘羊,廢劉賀,立宣帝,他都是衝鋒在前,陷陣在後。

    史書上說『賴其力良多』。

    只是……

    張越卻對杜延年,沒有太多好感。

    原因在於,此人是一個十足的唯利是圖的小人。

    特別是反感他在鹽鐵會議上,上跳下躥,為了攻仵政敵,連原則和節草都丟去喂狗的事情。

    不過……

    小孩子才會在乎人品,大人只看利弊。

    要做大事,就要容人之量。

    像杜延年這樣的人,其實是每一個權臣都需要的利劍和快刀。

    所以,張越也只是微微皺眉,就立刻換上笑臉,還禮道:「久聞大名,今日相會,幸甚!」

    「不敢!」杜延年微微一拜,有些矜持的道:「侍中威名,僕仰慕許久,今日有幸,三生不忘!」

    金日磾笑呵呵的在旁看著張越和杜延年的交流。

    待兩人認識之後,才引著張越,到另一人面前,介紹道:「此乃鄭縣田廣明,如今官拜河南尉……」

    田廣明立刻就躬身道:「下官拜見侍中公!」

    說著就屈膝在地,頓首而拜:「侍中明察秋毫,洞悉奸賊,為下官父老除害,父老久念侍中恩德,今日有幸與侍中會,請侍中受下官一拜!」

    對田廣明來說,張越不僅僅是重臣、權貴。

    更是他的恩人!

    去歲,張蚩尤行繳關中,一路查奸懲罪,狠狠的清洗了一把關中地方。

    雖是殺得人頭滾滾,讓貴族權貴,暗恨至今。

    但,那些家鄉在當地的年輕士大夫和官員,卻都將張越視為恩人。

    田廣明尤其如此!

    鄭縣權貴和豪強之害,他是親眼見過的。

    有心剷除,卻無能為力。

    對漢人來說,重鄉黨是本能,對鄉黨有恩就是對自己有恩,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張越見著,卻是連忙扶起對方,道:「不敢當足下大禮,吾當日所為,只是奉命行事……」

    話雖然說得輕鬆,但手卻拉著田廣明不肯放開了。

    概因,此人乃是張越垂涎已久的人才。

    張越麾下,現在基本什麼樣的人都具備了。

    就缺一種人酷吏!

    當然不是王溫舒那種,只記得殺殺殺的酷吏。

    而是類似義縱、咸宣這樣,有原則的酷吏,知道殺戮是手段,而治理和發展才是目的的酷吏,真正的法家能臣。

    胡建,只是執法官,遵守法律,嚴明法紀,他或許在行。

    在宣明法令,震懾上下,釐清關節,卻不是胡建的特長了。

    而田廣明,正好就是這樣的人。

    能殺人,敢殺人,但不亂殺,也不嗜殺,而是根據實際情況從事。

    能寬也能嚴。

    可惜啊……

    田廣明如今已是河南尉,官居兩千石,若張越沒有記錯的話,今年之後他就要去淮陽為太守了。

    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恐怕已經是霍光或者金日磾的馬仔了……

    想到這裡,張越就感覺心痛!

    金日磾見著,卻是笑道:「賢弟,愚兄再為賢弟引薦……」

    就拉著張越,來到了一個戎裝壯漢面前,介紹道:「此乃城父候續相如……」

    張越聽著肅然起敬。

    城父候續相如,在史書上可能聲名不顯。

    連知道的人都沒有幾個,但,在當代,他卻是一個標準的平民偶像。

    以布衣起,而至列侯,這本身就夠傳奇了。

    其封侯的原因,就更加讓人擊節了。

    為漢商復仇,毅然領兵,於萬里外突襲敵國,斬其王,擄其民,滅其國。

    只是……

    續相如不是李廣利的人嗎?

    張越眼帶疑慮,嘴上卻是笑道:「久聞續公當世英雄,可恨一直緣慳一面!」

    續相如連忙笑著道:「不敢當侍中讚譽,相如不過粗鄙之人而已……」

    一旁的霍光,適時的插入,對張越道:「今日夜宴,一者是為賢弟踐行,一者也是為了相如兄……」

    張越聽了,奇道:「兄長此話何解?」

    「不瞞賢弟……」霍光道:「續兄當初毅然為漢復仇,萬里滅國,殺王擄降,天下推崇,不料卻因此開罪了小人……」

    「兩年前,有人在陛下面前進讒言,言城父候續相如,在外跋扈,言語之中於陛下多有不敬,陛下甚惱之,於是奪續兄兵權,令其閒居長安……」

    張越聽著,心下默然。

    他知道,朝廷裡一直有一股暗流,在暗中影響和打壓那些為國出力的武臣。

    那些根基深厚的貴族、將門,他們不敢下黑手。

    就專門挑像續相如這樣的沒有家世背景,好欺負的人下手。

    譬如當年,在大宛戰爭中屢立奇功,陣斬了數位大宛大將的漢將軍郭意,就在回京後被人玩得欲仙欲死,最後更是將其推到太常擔任專責宗廟祭祀禮儀的太常丞。

    讓一個在前方打仗的武人,去管宗廟事務,這不是明擺著叫他去死嗎?

    果不其然,郭意在太始年間,因為高廟之事出了紕漏,而被下獄,最終自殺獄中。

    貳師將軍李廣利,據說因郭意之死,回京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最後拿著當時的太常卿出氣,拿著鞭子狠狠的抽了他三鞭。

    但這又有什麼用了?

    講道理,張越其實不是很難理解,朝堂裡的某些人的陰暗心理,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如此敵視前線的將領,千方百計的想給他們下黑手,下絆子。

    李陵敗於浚稽山,就是被人下了黑手。

    如今,又有續相如遭殃!

    想到這裡,張越就問道:「未知是何人誣陷?」

    心裡卻是打著,明天就去天子面前,給那個傢伙塞點黑材料。

    你進讒言,搆陷國家功臣,我也進讒言,讓你去死。

    很公平,對吧?!

    霍光聞言,知道自己這個小兄弟怕是蚩尤脾氣發作了,便笑道:「賢弟要找那人,如今怕是找不到了……」

    「此人就是公孫敬聲,如今已經死於執金吾船獄……」

    張越聽著,楞了。

    公孫敬聲?!

    若是他的話,倒是可以理解了。

    因為,以張越對這個混賬的瞭解來看,他就是那種『我不能的事情,別人要是做成功了,那就是我得仇人』。

    與乃父公孫賀,真是如出一轍。

    續相如則立刻在霍光話後,對張越拜道:「侍中大恩,請受吾一拜!」

    說著就要屈身下拜,張越連忙扶起他,道:「不敢當將軍大禮……」

    其實,到這裡,張越也明白了霍光和金日磾今天請他過來的意思。

    其實就是給續相如安排的,想讓張越拉續相如一把,好叫這位舊日的大將能夠重批戰甲,馳騁疆場。

    只是……

    李廣利呢?

    講道理,續相如是李廣利舊部,若想復起,完全可以去找李廣利。

    以張越瞭解的事情來看,如今的李廣利,雖然被士大夫看不起,到處黑。

    但在武人和將軍中,卻風評很好。

    一般,只要是其舊部,就能得到他的接濟和照顧。

    張越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去找胡建的時候,就見到了一個左手殘疾的漢軍軍官在北軍之中任職。

    而那人是李廣利舊部,不過一個隊率,因戰殘疾,被李廣利安排到北軍,擔任了軍正。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39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五節 覺悟(1)


    內心帶著疑慮,張越神色難定。

    感覺自己彷彿捲入了什麼漩渦。

    李廣利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這位海西候貳師將軍,別看史書上是一個大反派,當代士大夫們又紛紛譏笑他『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

    大有我上我也行,反正打平手的姿態。

    但是,任何有心軍事的人,都不敢小覷這位漢家大將!

    旁的不說,歷史上兵敗後帶著十幾萬人投降。

    單憑這份能耐,當代幾人能及?

    僅僅是從這一點,就能知道,李廣利御下的手段有多高明,其在軍中威望有多高了!

    反正,以張越所知,在居延等地,李廣利就是神,就是保護神!

    連匈奴人都畏懼他,給他立祀。

    李廣利的威名怕也就僅在霍去病衛青之下。

    乃是當代無可爭議的漢家第一名將!

    張越也曾見過和接觸過李廣利,知道這位大將,雷厲風行和果決的個性。

    霍光和金日磾,拉著張越,繞開李廣利,舉薦續相如。

    這是赤裸裸的挖牆腳啊!

    李廣利若是知道了,嘴上可能不會說什麼,但心裡面肯定會有意見的。

    因為這是公開打臉!

    只是……

    看著面前的續相如,張越又心癢難耐。

    續相如有魄力,有果決,更難得的是還有勇氣和智慧。

    數十人滅一國,整個歷史上能與之比肩的,也沒有幾個。

    能超越的,怕也就是未來的那位傅介子和班定遠了。

    而張越現在最缺的,就是知兵知戰,有實際作戰經驗的老將!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當初李廣利初出茅廬,就是因為有老將上官桀輔佐,所以才能渡過最初的艱難時期,逐步學會和理解了漢軍的戰術、指揮藝術和御下之道。

    從一個紈袴子,脫胎換骨,成為大漢貳師將軍!

    何況續相如一點也不老!

    他今年才四十多歲,身強體壯,正是武將的黃金巔峰時期。

    有他輔佐和協助,對張越來說,等於直接少了三年以上的學習和鍛鍊時間。

    金日磾看著張越的神色,自然知道這個『侄女婿』大概在疑慮什麼?

    便笑著道:「賢弟與相如兄,不如坐下來詳談……」

    張越正有此意,於是,對續相如拱手道:「今日與兄長相見,幸甚,無醉不歸!」

    於是,眾人便在金府下人引領下,坐到客席上。

    金日磾特別讓人將張越安排坐到了客席的中間,這樣,方便他與其他人交流。

    …………………………

    漢代貴族酒宴,自然離不開歌舞。

    眾人才落座不久,便有十餘少女,翩翩而來,長袖飛舞,樂聲悠揚。

    在樂聲與歌舞之中,張越與續相如、田廣明、杜延年,推杯交盞,不時說著話。

    酒熟之後,也都熟絡了起來,張越本就是自來熟的性格,很快就與他們稱兄道弟,談的不亦樂乎。

    這讓霍光和金日磾看了,都是詫異不已。

    本來,他們還害怕張越如今位高權重,會膨脹了起來呢?

    結果,面對三個陌生的外人,依舊和過去一樣,三秒自來熟。

    「此子真是異數!」霍光嘆息著,對金日磾道:「還是金兄眼光好啊……」

    當初,金日磾將其侄女送給這個侍中官,讓長安很多人笑話不已,甚至還有人編了段子。

    結果,不過幾個月,現在人人稱頌金日磾的抉擇。

    就是霍光也是眼紅不已,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個漂亮的未婚侄女……

    好在,天子那邊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

    不然霍光恐怕要羨慕死了。

    金日磾聽著,卻是笑而不語。

    當初,選擇送出金少夫,其實他也沒有想太多,只是為了給亡兄愛女找一個好歸宿。

    結果,不僅如願以償,更是驚喜連連。

    不僅侄女備受寵愛、敬重和愛惜,讓無數長安貴族小娘羨慕。

    這個年輕的小兄弟,更是不斷勇猛精進,如今隱隱成為了當朝第一權貴。

    今年正月朝,甚至取代了霍光,成為隨駕大臣。

    接著,又是建太孫成功,一躍而為太孫的建策大臣。

    僅僅是這個功勞,哪怕他日後什麼都不做,躺著也可以成為列侯,拜為九卿。

    而金氏提前投資,未來收益,幾乎不可限量!

    想到此處,金日磾就忍不住得意的撫鬚道:「不過是誤中副車,僥倖而已……」

    霍光聽著,低頭一笑,跳過這個話題,問道:「金兄覺得,城父候能為此番出使烏恆之副使有多大概率?」

    在張越看來,霍光等人麾下,名臣如雨,戰將如雲,羨慕非常。

    但,在如今的霍光眼中,卻非是如此。

    他這些年來,含辛茹苦,培養和積蓄羽翼。

    但多數人都還沒有表現出才華和能力來,即使有,也沒有實打實的戰功證明。

    哪怕是他的女婿范明友,其實在霍光眼中,也只是一個『小兒輩』。

    沒辦法,范明友只是護羌校尉而已,所立軍功,都是羌人身上來的。

    沒有經過大戰考驗,是馬服子還是武安君,還在兩可之間。

    而霍光最需要的就是能打仗,能掌兵的大將親信。

    然而,這些人,不是像隴右將門的人,就是李廣利的親信。

    他想插手和干預,千難萬難,好不容易有一個續相如來投靠。

    自然是極為看重,視為未來的依靠。

    這就好比後世出道之初的c羅,在世人眼中,只是花哨的小小羅罷了。

    哪裡比得上當時已經功成名就的小羅?

    若是當時,讓人在c羅和小羅里選,傻子都會選小羅啊!

    霍光當然也是如此。

    對續相如寄予厚望,下了很大的力氣拉攏。

    如今又千方百計的為續相如找了這麼個機會,讓他與張子重去接觸。

    打著的主意和算盤,自然無需多言。

    漢家軍功第一!

    任何勢力和力量,沒有軍功做依憑,就是水中月,鏡中影。

    譬如公孫賀,沒有軍功,即使貴為丞相,也是傀儡。

    而如今的丞相劉屈氂,因為背靠李廣利,於是就可以大權在握。

    這就是區別!

    金日磾聽著,看了看正在談笑風生的張越和續相如,搖頭道:「謀事在天,成事在人!」

    霍光默然,舉起手裡的酒樽,一飲而盡。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40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六節 覺悟(2)


    酒宴漸漸進入尾聲,歌舞停歇,絲竹鼓瑟之樂漸停。

    張越也稍微喝的有些上頭了。

    其實,他也沒喝多少,不過一兩斤的黃酒罷了。

    當代的黃酒,雖然度數不高,可能也就是十四五度,大約與後世的啤酒度數相當。

    但奈何當代人的肝臟中,用於分解酒精的酶的含量也很低畢竟,現在又沒有高濃度的白酒,人體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浪費能量來生產太多用於分解酒精的酶。

    所以呢,黃酒也是能喝醉的。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甚至還不如張越,都是面紅耳赤,搖搖晃晃。

    不過,大家都保持著鎮定和冷靜。

    侍女們也端來了用於醒酒的茶水,更有人端著水盆,拿著毛巾,旁若無人的為在坐的主賓擦拭額角和雙手。

    喝下熱辣辣的茶水,腦子清明了一些,將剛剛的事情,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張越嘴角溢出一絲絲的笑容來。

    「今夜還真是不虛此行!」

    方才,他與續相如、田廣明、杜延年三人推杯交盞之間,當然也交流了許多的事情,得知不少在宮裡和文牘上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

    譬如說,田廣明此番回京,乃是奉詔述職,同時也是要藉機保住他的河南尉職位。

    和歷史上形同雞肋的河南尉不同,如今,河南尉乃是天下最有前途和未來的職位之一。

    能比其更好的,也就只有河南太守了。

    沒辦法,太子南下,於雒陽建立治河都護府官署,正式宣佈欲大建水利。

    全國資源和能量,都開始向河南聚集。

    傻子都知道,如今的河南郡官吏,哪怕是不入流,只要抓住機會,也可以青雲直上。

    而作為河南郡三巨頭之一的河南尉,更是前途無限。

    所以,歷史又一次發生了變動。

    田廣明不再圖謀逃離河南這個漩渦,而是毅然決然,一頭紮進其中,不肯出去。

    而杜延年,如今則還在謀求出仕之路,希望可以得到霍光和金日磾的舉薦,從五官中郎將官署出仕。

    這樣,他就能比同年人少奮鬥十年。

    最有意思的,莫過於續相如透露的一些事情了。

    首先,續相如暗示張越,他其實是大鴻臚的文官,而非武將出身。

    其次,續相如表示,自己和海西候『其實不是很熟』。

    這就很有意思了。

    因為,這意味著,續相如在告訴張越他不是李廣利系統的人。

    他乃是身家清白之人。

    內心想著這些,在腦海裡將所知所聞的事情捋順。

    張越就忍不住的笑了一聲。

    「如今看來,漢家各個利益集團與勢力,其實與後世的那些娛樂經濟公司,彷彿也沒有多大差別啊……」

    一個山頭或者勢力,都可以視為一個單獨的公司。

    譬如李廣利集團,就可以視作一個擁有強大資源和背景的大公司。

    手握無數劇本和資金,隨時都可以發起一個三a大作的創作。

    所以,吸附天下有志於『戰爭』這一最受市場歡迎和國家扶持的明星(名將)、藝人(年輕人)紛紛投靠。

    不過,這個大公司最近的幾部大片,票房雖然沒有撲街,但也不怎麼好看,甚至有虧損的傳聞。

    而張越、金日磾、霍光等長安權貴,以及諸如隴右將門、關中將門、北地將門等勢力,則都可以視為新興的有著大批資本的,欲要踏入漢家軍事這一領域的老總。

    手裡面,都有著資源,有著背景,打算大干一場,拍一部市場叫好,票房賣座,同時口碑上佳的片子。

    這麼一想,張越就想通了。

    與後世娛樂圈一般,李廣利也好,張越、霍光、金日磾也罷,其他有志於撅師萬里,建不世之功的山頭也好。

    所有人手裡,最堅挺的東西,對他人最有吸引力的東西,正是資源!

    後世的明星們,追求一炮而紅,票房大賣,身價猛增。

    而這些人大多數,都沒有資源。

    沒有宣發渠道,沒有營銷團隊,也沒有好的劇本與好的拍攝團隊。

    這些東西,都在大公司手裡。

    想要求得,就得簽賣身契。

    如今,也是這般,不是霍去病衛青那種,可以逆天改命的大能,一般的人,哪裡有什麼資源能讓天子和國家為他們量身定做一個龐大的戰略,來為他們服務?

    所以,軍功貴族們只能投靠擁有這種資源的人。

    看破這一點後,張越心裡,對李廣利的忌憚和畏懼,就蕩然無存了。

    市場就這麼大,立功的地方就那麼幾個。

    李廣利卻霸佔了最值錢和最給力的地方。

    張越想要崛起,就必然會和李廣利發生衝突。

    今天退讓了,明天能退讓嗎?就算可以,後天肯定退無可退!

    除非張越肯去給李廣利當馬仔,做小弟,等著他退休。

    然而……

    這是張越無法做到的。

    反過來,張越捫心自問,若其崛起,李廣利願意退讓,拱手將居延這個舞台讓給張越嗎?

    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

    都不用看別人!

    後世的那些明星小花、老花,四五十歲了,還在演著十幾歲,二十歲的小姑娘,還在霸佔著螢屏,不肯將位置讓給新人。

    李廣利的心氣,難道還不如那些明星?

    那不是笑話嗎?

    想清楚這些問題,張越的意志就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了起來。

    競爭是無法避免的。

    挖牆腳更是會不斷出現的。

    當年,衛青崛起,多少名將老帥,黯然失色,退出了歷史舞台。

    程不識、李廣、蘇建、韓安國……

    只是唸著這些人的名字,就能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絕非戲言,而是事實!

    其後的霍去病的經歷,更是明確告訴了張越,什麼叫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自霍去病崛起,曾如日中天的衛氏軍功貴族們,就立刻黯然失色。

    一個又一個的被霍去病麾下更年輕、更勇猛,膽略更強,戰鬥力更高的部將,逐出了歷史舞台。

    而衛氏的軍功貴族中的精英戰將,則如被磁鐵吸附的鐵石一般,不由自主的凝聚到了霍去病的戰旗下。

    而這就是現實!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旦出現更好的選擇,更強力的人物。

    搶班奪權和改朝換代,只是眨眼的事情。

    只要張越踏上舞台,來自李廣利的壓制和打擊甚至是敵視,就一定會到來!

    只要他成功,李廣利的權柄和部將以及地盤,就會不由自主的聚攏到張越身上!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贏家通吃。

    自然界如此,人類社會也是一樣。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正如後世,西方社會通過工業革命與殖民,搶佔先機,於是主宰地球,制霸兩百年。

    將其他所有文明與競爭對手,壓的喘不過氣來。

    弱小的直接消弭在歷史長河中,失去了一切。

    想清楚這些,張越的念頭瞬間通達。

    「城父候……」張越微微側頭,看向續相如,低聲道:「在下有一事,想要請教……」

    「侍中請說……」續相如立刻點頭,看向張越,凝神屏息。

    「吾奉天子詔,將使烏恆,其副使一職,如今暫缺……」張越笑著道:「君候曾為社稷立功,為生民雪恥,吾甚敬之,未知能否有幸,令君候居於副使之職?」

    續相如聞言,眼中猛然顯露出驚喜之色,當即就恭身拜道:「如能蒙侍中不棄,用為副使,相如願為侍中門下走牛馬,此生招之而來,揮之則去,無怨無悔!」

    張越聽著,心中暗暗點頭,續相如比任安就聰明和敏銳多了。

    當然,嘴裡卻是連忙道:「君候言重了!快快請起,吾擇君候,乃是為國事考慮,非有私心也,還望君候莫要如此……」

    續相如聽著,當然不會信,但也沒有再說,只是深深的再拜稽首:「末將謹受教!」

    這卻是讓其他人看的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霍光與金日磾,更是滿臉狐疑。

    這不久前,看張子重的態度,好像還在忌憚李廣利,不願點頭。

    怎麼轉變的這麼快?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為此高興。

    金日磾更是立刻舉起酒樽,走到張越和續相如身前,道:「今日幸甚,相如兄終得復起之日,謹賀之!」

    又對張越笑道:「賢弟得一良佐,亦為快事!」

    「來!」金日磾舉起酒樽:「謹為相如兄與賢弟賀!」

    張越連忙舉起酒樽,敬道:「不敢,正要謝過都尉,若無都尉,豈能見城父候之英雄?」

    續相如更是感激不已,有些眼眶泛紅,舉杯謝道:「多謝都尉引薦,吾始能得侍中知遇!」

    過去數年,如同噩夢一般的生活,如今終於是醒了。

    前途,更是光明普照。

    侍中張子重,可不是一般的權貴!

    那可是寫了《孫子兵法十三章》《戰爭論》張蚩尤!

    更是公羊學派的未來領袖,大漢天子和大漢太孫的心腹肱骨!

    只要一領兵,其可以調動的資源與掌握的精兵強將,必將是史無前例的!

    更別提此去烏恆,幾乎就是零風險,但收益巨大的事情。

    等於躺著就能撈到足夠的功勛,刷到足夠的聲望!

    更不提,其在天子和太孫面前的地位,足以使得,哪怕是一頭豬當了他的副手,也能從此簡在帝心……

    這可是無形的,但卻人人趨之若虞的好處!

    …………………………………………

    第二天,張越將自己寫好的奏疏與提名城父候續相如為自己副手的條陳,送到蘭台,由蘭台轉遞天子。

    順路,他去拜見了一下張安世,同時也見了見新任的御史中丞魏不害。

    魏不害是天子從雍州刺史的位置上提拔上來的。

    張越和他也沒有打過什麼交道,對他不熟。

    這次在張安世的引薦下,也算是與這位御史中丞,混了個臉熟。

    當然,張越也沒有刻意的結交和拉攏對方。

    那樣做的話,暴勝之若是知道,面子怕是不好看。

    魏不害對張越的態度,也把握的很好。

    既不刻意巴結,也不疏遠。

    自然,賓主盡歡,互相交換了拜帖,約定『有空的話,大家一起坐下來談談郡國風土,交流一下朝政看法』。

    只是兩個人都知道,要實現這個約定,恐怕得猴年馬月去了。

    辭別魏不害,剛剛出門,就有著尚書郎來報:「稟令君,陛下已經詔准了張侍中所奏,以城父候續相如為副使,同時許侍中奏疏所言之『募天下敢入漠南,教化夷狄之士……』所議之事,授予侍中全權……」

    「此乃陛下制書!」

    說著,這尚書郎就將一份包裹著的帛書,呈遞給張安世。

    張安世接過來,拿在手裡看了看,就對張越笑道:「恭喜賢弟,得償所願……」

    「陛下信重,吾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必夙興夜寐,以奉聖命,再報捷報!」張越低頭道。

    天子批准他的奏疏,這是早在預計之中的事情。

    蓋漢家出使,素來都會委以正使全權。

    許其招募任何自願追隨的隨從。

    這從高帝時,婁敬第一次出使匈奴的時候,就已經成為定例。

    沒辦法,絕大多數貴族大臣士大夫,將出使夷狄,視為畏途。

    連正使都要天子親自點將,乃至於再三催促,才肯上路。

    其他隨從嘛……

    正常人是肯定不願意去的。

    只有犯法的官吏、貴族,才會在『功成之後,將功贖罪』的條件下,勉為其難的跟著出去。

    或者,寒門布衣子弟,為了博取未來,獲得一個出仕機會,而賭上性命,自願追隨。

    沒辦法,不給正使這些權力的話,使團恐怕一萬年都湊不起來。

    但,哪曾想,如今冒出張越這樣的怪胎。

    不僅僅自己主動請纓,而且,還一下子就將烏恆塑造成為了一個充滿機會的金山。

    如今,長安城內,為了搶一個使團隨從的名額,很多官員連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這讓張安世見著,真是嘖嘖稱奇。

    不過,他也就是將這個事情當成趣聞看。

    張安世,真正關心的還是張越此行的胃口。

    「賢弟上書,請求招募『天下敢入幕南,教化夷狄之士』,可是欲要化夷為夏?」

    「嗯!」張越也不隱瞞,點點頭道:「錯非懷有此志,愚弟何必主動請纓?」

    「懲治烏恆,遣一小吏可也!」

    「只要化夷為夏,方才值得吾輩出手!」

    「嘶!」張安世聽著,倒吸一口涼氣,道:「賢弟志向遠大,只是……」張安世忍不住道:「此事艱難啊!」

    「再難也要做,不做的話,永遠沒希望成功!」

    「做了就有希望!」

    「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成,百年!」

    「昔者太公治齊,伯禽治魯,召公治燕,皆乃典範!」

    「況且……」張越神秘的笑道:「愚弟還有一策,可令烏恆、匈奴、西羌爭相為夏!」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8 21:40
第八百三十七節 大司農的瘋狂

    張安世聽著張越的話,自然非常好奇,問道:「賢弟有何良策?」

    化夷為夏,從古至今,無數先王、先賢和英雄,都嘗試過。

    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

    有先成功,然後失敗,最後子孫捲土重來,終成大業者。

    更有起先不斷失敗,遭遇挫折,但卻百折不撓,代代接力,最終功成者。

    當代文人的典故之中,就有著無數與此相關的故事、成語。

    篳路藍縷、披荊斬棘、薄伐西戎、城彼朔方。

    而所有的人,所有的故事,無論古今,都有一個共同特徵此事從來艱難,非一朝一夕,所可以成功!

    近代,最成功的例子,莫過於百越之地的諸夏化。

    自秦始皇南征百越,深入不毛,直到今天。

    秦漢兩代,百五十年的勤懇經營與無數將士、官員和人民的犧牲,才換來如今百越之地併入中國的結局。

    但是……

    即便如此,百越之土,也依然有很多地方的百姓,迄今依然被發文身、父子同廬而居,懸棺而葬。

    諸夏?中國?先王?

    那是什麼?

    交趾、日南、珠崖、詹耳等地,隨處都可以找到依然刀耕火耨、結繩記事,錐發垂鬢,不通文法,更不知自己已經是漢家天子臣民的部族與人民。

    也是因此,儒家現在主流的一些學派,才會堅持『夷狄禽獸,不可與之言』的主張。

    概因,化夷為夏,實在太難太難了!

    即使是天縱之資,不世之嬌子,天時地利人和齊聚,沒有百年以上的功夫,根本看不到成績。

    周公、太公、恆公,這樣的聖賢都無法在其有生之年,見到成功的希望。

    楚國、秦國,更是歷經了數百年,十幾代先君的犧牲與付出,才功成圓滿。

    現在,這個小兄弟居然告訴自己,他有良策,有速成之法?

    這叫張安世如何敢信?

    張越當然也知如此,他笑了笑,對張安世道:「兄長且拭目以待便知!」

    張安世聽著,笑了一聲,道:「那愚兄就在長安拭目以待,等候賢弟功成歸來,再把酒言歡!」

    內心卻是真的不太相信!

    畢竟,這可是連當年的大司馬驃騎將軍,狹不世之功,雷霆之威,也無法做到的事情!

    烏恆、渾邪、休屠、義渠、諸羌。

    能臣服,能順從,但變不成真正的漢人。

    哪怕是霍去病在世之時,他們也依舊是逐水草而居,以湩乳為食,父子同廬,兄弟同妻。

    至於如今?

    連當年最忠心的月氏義從,都已經不那麼忠心和順從了。

    故而,張安世真的不看好張越此行可以功成。

    沒辦法!實在是史無前例!

    自古以來,就沒有人能夠一朝一夕之間,改變一個族群的心氣、信仰、文化與習俗。

    哪怕是周公、太公這樣的聖賢,窮其一生,能改變的也不過是其治下核心的區域。

    但張安世哪裡能想到,這個時代,出了一個穿越者呢?

    ……………………………………

    辭別張安世,張越直接驅車,到了大司農官署,遞上拜帖,求見桑弘羊。

    很快,桑弘羊就帶著人親自出來迎接。

    「侍中公大駕光臨,怎麼也不先派人來通知一聲?」桑弘羊笑哈哈的迎著張越,進了官署大門,就笑了起來。

    他最近心情很不錯,事業更是再上一重樓。

    前些天,他上書天子,提出『海船官營』,禁止私人擁有和製造可以出海捕魚的大型漁船。

    更將整個遼西到朝鮮四郡的海域,全部劃歸到大司農直屬的海官衙門。

    天子當然不會拒絕。

    立刻就批准了下來,准許大司農新設『海官署』,專門負責處置和管理出海船舶,特別是遼西、朝鮮四郡的船舶。

    這讓大司農的業務範圍和權柄,一下子就從陸地延伸到了海洋。

    如今,大司農中有些人甚至已經喊出了『樓船所至,皆吾疆域』的口號。

    端的是霸氣側漏,威風不已。

    他本人,更是因為此事有功,而被天子恢復了大司農的身份,再也不需要頂著一個『治粟都尉』的頭銜,來主持大司農事務。

    也是因此,桑弘羊對張越是真的很感激。

    因為,錯非張越提醒和指點,他哪裡能有今天?又如何能找到捕魚這條全新的財源?

    在桑弘羊眼中,張越就是一個擁有著點石成金之術的經濟奇才!

    更妙的是這個經濟奇才,根本不願意也不想和他爭權奪利。

    人家盯上了軍功,看上了匈奴。

    這樣一來,桑弘羊的地位,非但不會受任何影響,更會在日後,因此沾光無數。

    戰爭這種事情,是大司農最喜歡的事情。

    因為只有開戰,朝野和天子才會知道,大司農有多重要。

    才會明白,漢家絕對不能離開大司農的鹽鐵官營與平準均輸系統。

    也只有開戰,並且是大戰,大司農才能為所欲為,趁機擴張權柄,侵佔其他同僚的利益。

    故而,張越在整個大司農官署中,都受到了熱烈歡迎,得到了數不清的敬意和崇拜。

    進了官署正廳,桑弘羊熱情的將張越恭請到客席上,命人奉來茶點,才問道:「侍中公百忙之中,拔冗而來,未知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大司農協助?」

    張越聞言,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有事,欲要勞煩大司農!」

    「侍中但請直說!」桑弘羊笑眯眯的道。

    「前次,吾曾登門拜訪,請求大司農海官盡快籌措的那些物資……」張越看著桑弘羊,道:「不知道,大司農能不能提前將這些物資,運一部分去到上郡狼猛塞備我之用……」

    桑弘羊聽著,微微皺眉,想了想,道:「這確實有些難度……」

    張越上次來拜訪他,請求大司農海官衙門,為他準備大批物資。

    這些物資奇奇怪怪,讓桑弘羊看了一頭霧水,甚至不知道張越的意圖。

    不過,想著反正那些東西也不值錢,最多花點資源,運去令居塞罷了。

    所以,他滿口答應。

    但現在,張越卻又登門,想要大司農提前將東西運一部分去狼猛塞。

    這就讓桑弘羊有些犯難了。

    倒不是別的原因,而是成本的問題。

    因為前次,張越的請求,只是請大司農在今年內將東西送到令居。

    大司農自然不需要花費太多精力,只需要將東西,放到各地均輸平準司的物資車隊、船隊中,順路運抵令居就行了。

    開支並不大。

    但現在,要提前將東西,從遼西運去狼猛塞。

    這肯定就要組織許多的運輸車隊,需要調度各方資源,更需要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通知海官有司。

    這樣,都要錢。

    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錢。

    保守估計,僅僅是運費恐怕就在千萬以上了。

    張越聽著,卻是看了一眼桑弘羊,道:「大司農儘管放心,此番協助,並非無償!」

    「吾將會按照大司農平準均輸司的報價,償付大司農……」

    桑弘羊一聽,眼睛立刻亮起來,抿了抿嘴唇後,他看向左右。

    發現,左右官員,都是興奮難耐,不停的搓手。

    大司農的平準均輸司是干什麼的?

    答案就是買低賣高。

    其具體操作模式是這樣的,大司農在天下郡國主要城市和商品主要貿易集散中心,設置均輸官和平準官。

    均輸官負責從天下州郡的主要商品和生活必需品產區,提調物資,上供長安。

    然後由長安大司農,發賣到天下各地,賺一個差價。

    簡單的來說,就是由國家來當二道販子,剔除私營中間商。

    依靠國家的郵傳系統和設置在天下的亭裡,大司農得以輕鬆掌握各地物價水平,從而在其中獲利。

    而平準官就更可怕了。

    平準官是大司農設置在天下州郡主要商品集散中心和貿易中心的官員。

    他們負責的事務只有一個衡量和制定各地主要商品的基準價格。

    當某地某個商品,低於基準價格下限時,平準官就以基準價格全面收購。

    當其高於基準價格上限時,平準官就從其他地方或者倉儲之中,以基準價格大量出售,以此平抑物價,打擊投機。

    當然,這只是理想情況,或者說用來堵別人嘴巴的冠冕文章。

    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大司農的平準均輸官們,比從前的那些囤積居奇的商販還要恐怖!

    說是平抑物價,打擊投機。

    實際上,操作物價,投機居奇的人,正是大司農在各地的均輸官和平準官。

    自平準均輸系統建立以來,大司農在這一方面的收入,就不斷攀升,如今已經成為大司農僅次於鹽鐵收入的第二大財源!

    故而,張越的話,在大司農的官員們聽來,簡直是天籟之音。

    因為,這是擺明了送上門來給他們宰的肥羊啊!

    旁的不說,他們完全可以操作一番,將在遼西海官衙門裡不值一錢的東西,標個天價!

    當然了,因為對方是張蚩尤。

    他們不敢玩這種騷操作,但也是可以賺上不少的。

    而大司農,從來都是只要有錢賺,就沒有什麼東西不敢賣!

    當年,桑弘羊為了賺錢,連節草都丟去喂狗了!

    只是……

    桑弘羊看著張越,長出一口氣,問道:「侍中公,打算用什麼來支付……」

    張越呵呵一笑,吐出一句讓桑弘羊心跳加速,難以自抑的話。

    「當然是以物易物!」

    「大司農付出,自然能得到回報!」

    「烏恆各部的皮毛、湩乳,只要大司農肯收,願意給一個合理價格,吾都願意將之用來償付大司農平準後的報價……」

    當然,潛台詞,不外乎『要是報價不合理,我就找別人』。

    張越把話講完,桑弘羊還沒有來得及接話,就已經有大司農的官員跳了起來:「侍中公放心,大司農必定給侍中公一個合理報價,絕不讓侍中公吃虧!」

    桑弘羊趕緊瞪了他一眼,嚇得他縮了縮脖子,然後對張越拱手道:「侍中之義,吾待大司農謝之!」

    「請侍中放心,侍中所需之物,大司農各署就算是死,也必定按期運抵狼猛塞,絕無貽誤!」

    其他人也都激動的對張越拜道:「侍中放心,吾等一定親自監督,按時將東西運抵狼猛塞!」

    沒辦法!

    張越開出的價碼,大司農沒有人能拒絕,更不可能拒絕!

    因為,這關乎到了無窮無盡的利益,數不清的利潤!

    要知道,自古以來,從來都是大軍一動,千金一日。

    但在同時,大軍一勝,也是金山銀山。

    旁的不說,單單是將士本身個人的繳獲,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譬如當年,李廣利大宛戰爭得勝,出征士卒,帶回了數不清的黃金珠玉。

    這些東西,一般的大頭兵,哪裡會留,當然是盡快發賣,換成現金比較划算。

    所以,就有隨軍商賈,應運而生。

    專門處置這些戰利品,處理這些收益。

    如今的漢家首富袁廣國第一桶金,就是從幫李廣利兵團發賣戰利品撈出來的。

    而很遺憾的是,大司農一直無法插手其中。

    軍隊戰利品的發賣,從來都是大將們自己找人處理。

    如今,張越卻肯開這個口子,讓大司農介入其中。

    這裡面的利益和利潤,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多麼巨大。

    不誇張的說,一次大戰下來,只要得勝,就是數萬萬甚至數十萬萬的戰利品。

    更不提,張越還願意用皮毛、奶酪來以物易物。

    這本身就是利潤所在!

    故而,在大司農上下官員眼中,現在張越已經不是那個令人畏懼和害怕的張蚩尤了。

    而是財神爺,是揮金如土的土豪。

    這樣的人,簡直是祖宗啊。

    拿塊神主牌供起來,早晚禱告、膜拜也都不為過!

    張越見著,卻是笑著對大司農眾人拜道:「不敢,此事還要有勞諸公多加費心!」

    心中卻是感覺有些心跳加快。

    大司農,絕對是時代造就的怪物。

    其名為官府,實為壟斷組織。

    而且是所有壟斷組織中最恐怖、最可怕的存在!

    祂既是商業組織,也是官府。

    既是運動員,也是裁判員。

    本來張越該唾棄祂才對!

    然而,在如今這個時代,這個怪物才是代表了社會生產力發展進步的存在。

    才是最具戰鬥力和活力的利益集團。

    其他利益集團,不是滿腦子追逐功勛的武將,就是滿腦子的小農思想,只想著抱守殘缺,希望永遠過田園牧歌的桃源生活的儒生。

    只有大司農,才會只要有錢賺,就肯丟掉節草。

    最終,張越在官商與商人之間,選擇了前者。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3 10:35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八節 浪潮(1)

    當太陽升起,人民赫然發現,長安各地閭裡的閭室以及各市集的旗亭外面,多了一張被貼在一塊木牌上的白紙。

    白紙自從被發明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進入普羅大眾的視線。

    往常,人們只是聽說過,張蚩尤發明了全新的用於書寫的材料。

    但,這個所謂的白紙或者『侍中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

    卻沒有多少人見過。

    畢竟,如今白紙產量還是太少了。

    哪怕少府,如今已經月產各檔紙張數十萬張。

    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府在使用。

    而且,是高階文官與貴族在使用。

    尋常百姓,想要得見,還是不容易。

    就連很多低階官吏,也未必見過,更別提使用白紙了。

    故而,當白紙文告一出現,立刻就引發了圍觀和轟動。

    只是,百姓多數不識字。

    看不懂告示的內容,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些能識字的人。

    立刻就有著識字的文人,被人找來。

    然而,在看到公文的剎那,這些文人多數呆滯了起來。

    只有少數人,才能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為街坊閭裡宣講起來:「侍中領新豐令、欽命持節使烏恆使者張毅敢告父老昆仲:吾聞有士人曰: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唸到這裡,無數文人士大夫,都只覺得這句話真的是說的太對了!

    古有伯樂,善相千里馬。

    千里馬得遇伯樂,是寶劍配英雄,佳人遇君子。

    然而,這世道卻昏暗沉淪,吾等千里馬蒙塵至今,何其悲也!

    只是……

    接下來的話,卻讓很多人跳腳了。

    「嗚呼!此何其繆也!」

    「自古明君在位,賢臣名士,若有出仕治國經世之念,安有遺賢之事?」

    「昔傅說於版築之間,盤庚見之,委以天下大事;太公垂釣渭河之畔,文王遇之,拜為國相,託付軍國之事;管夷吾陷於仕伍之中,恆公知之,任為肱骨,所以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當今天子,聖賢不亞於三王,仁德不遜於五帝,胸懷天下,氣吞萬里,聖德澤於六合之間,平津獻候公孫弘,微寒之際,牧豚北海之間,身無片完之布,天子見之,拔擢為丞相;故御史大夫張公,起初不過市井之吏,天子信其材,用為廷尉,放治天下;廣川董公,大將軍長平烈候青,不過平陽侯騎奴而已,天子用之,遂橫掃匈奴,立不世之業,為天下仰慕!」

    「故是非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乃為伯樂常有,而千里馬不常在也!」

    什麼叫非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

    什麼叫伯樂常有,千里馬不常在?

    這張蚩尤的意思,是在嘲諷吾輩?是在羞辱吾輩?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當時,便有無數人咬牙切齒,憤恨不平。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下面的文字。

    「今吾不才,將奉詔出使,教化烏恆,建功立業,厥於遠方!」

    「敢問父老昆仲:千里馬今安在?」

    「好啊!」有人當下就大聲道:「這張蚩尤輕我丈夫無志乎?」

    「必讓其知道,這世間英雄,從來不絕若線!」

    當下,便有無數人,紛湧而至公車署,將自己的名帖和傳符,丟了進去,大聲說道:「吾聞侍中張子重,欲使烏恆,建功立業,特來請纓,願隨侍中,遠赴萬里戎機,立功勛於遠方!」

    公車署署長王安很快就被驚動,走出官署大門,看著群情激憤的無數士子,紛紛抬了抬手,喝道:「肅靜!」

    作為張蚩尤的『老朋友』『故舊』(王安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王安對於張越的事情是非常上心的,自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更在昨日主動去張府拜見了張越,得到了張越的指示。

    如今,看著這些群情激憤的士子,王安沒有半分慌張之色,只是淡淡的道:「吾乃公車署長王安!」

    隨著他的這句話,空氣立刻凝固,人群也安靜了下來。

    公車署長別看才八百石,但卻掌握著無數人的榮辱陞遷。

    不客氣的說,整個長安百分之八十的長漂,在王安面前都不敢蹦跶。

    概因一旦惡了他,日後就算得到舉薦,也很難有出頭之日公車署長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職權,將某一個士子一輩子都按在公車署,讓其待詔一生!

    「諸君來意,吾已得張侍中行文知曉,奉侍中公之命,君等若真心自願追隨張侍中遠赴漠南,教化夷狄,吾必為君等造冊……」

    「只是……有句醜話,本官要講在前頭……」

    「此去漠南,教化夷狄,非是三月半年之功……」

    「所有自願士子,皆需與大鴻臚簽訂為期三載之約!」

    「三載之內,不能擅離職守,違者,以軍法處置!」

    聽到這裡,幾乎所有士子都愣住了。

    三年?

    而且還要跟大鴻臚簽約?

    很多人都猶豫了。

    漢家可是一個重諾守信的社會,平時人民連口頭之諾都會銘記於心。

    若是白紙黑字訂下的契約,更是具備了無窮效應。

    本來,很多人只是來投機的。

    因為,他們知道,此行烏恆,風險幾乎為零,但收益卻會大的超出想像。

    只是花上數月,至多一年的時間,就能撈回富貴,還能鍍金。

    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哪知曉,這居然是要起碼三年的時間去做一個事情。

    投機者們,頓時就心生去意。

    只是,如今乃是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無數的眼睛,公車署上下的官吏和待詔士人,都在看著自己呢。

    而士大夫們,都是要臉的。

    若是聽聞三年之約,就拂袖而去,以後還怎麼混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大家都知道,只要他們敢這麼做,不出三日,長安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會知道,他們當了逃兵,畏難的名聲就會跟隨他們一生一世。

    所以,他們只好苦笑兩聲,然後互相看了看,心中後悔不已。

    「上了張蚩尤的激將法了!」不知多少人心中哀嚎。

    但,也有聰明人,敏銳的發現了王安說辭中的關鍵,於是挺身而出,拜道:「晚輩敢問署長足下:既然有三年之約,想必自有相應的獎賞吧?」

    眾人一聽,紛紛醒悟過來。

    漢人,並不避諱談及錢財報酬,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忠君的前提,是要食祿。

    若是沒吃劉家的俸祿,很多士大夫都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忠於劉氏天子的義務。

    譬如齊魯一帶的緩則們,就都是這麼認為。

    故而,舉凡契約,都是有付出,必有報酬。

    白紙黑字,明確權責。

    這一點,後世無數出土文物,都可以證明。

    「自然有的……」王安微笑著道:「三年約滿,若無紕漏、瀆職、犯法之事,則大鴻臚必舉定約人為太學生,甚至孝廉、賢良方正,乃至於破格收錄為大鴻臚之吏,便是舉為太孫宮官吏,也非不可能……」

    「且契約期間,一切開銷、花費,皆由護羌都尉官署報效,提供不低於中國四百石官員俸祿,提供休沐日、歲可請一次送親探訪!」

    「此外,若君等願意,侍中公保證,可以為君等聯繫、保媒一位烏恆貴女為妾……」

    眾人聽著,面面相覷。

    條件和報酬,當然是極好的。

    很多人都是怦然心動,激動無比。

    三年之後,必舉為太學生!

    僅僅是這一條,就已經足夠很多的年輕人願意為此賭上一把了!

    沒辦法,漢家入仕的途徑,就那麼幾條。

    一為察舉,一位訾選,一為萌舉。

    察舉,誰都知道,這是一條荊棘之路,沒有大智慧大毅力大背景,一般人連玩的資格都沒有!

    概因,一郡之地,每年就舉那麼幾個人。

    而一郡之人,多則百萬,少則十餘萬。

    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而且,察舉的條件非常苛刻。

    就以孝廉為例,必須全郡知名,且無疑慮,才可能被舉。

    這裡的知名,指的是你在孝道和廉潔上的知名……

    就算過了郡國這一關,舉入長安。

    你還依舊沒有成功……

    因為,還有天下一百零三郡的英雄豪傑,正在期待踩著你上位。

    察舉制度,艱難無比,坎坷至極。

    能走通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

    至於訾選?

    就更困難了!

    訾選,顧名思義,就是比錢。

    別看訾選為吏的基礎很低,三萬錢的家產就可以得到資格了。

    然而……

    運作、打點、疏通關係、展示能力,最後得到肥差。

    這其中要花費的金錢,數以百萬甚至千萬!

    當初名臣張釋之靠著訾選為郎,在長安為官,全賴其經商的長兄供養和支持。

    而其長兄乃是蜀中大賈,訾產千萬。

    即便如此,張釋之也曾向友人吐槽:久宦減仲產,吾欲自免歸。

    一個千萬訾產的兄長的家產,都因為其在長安為官,而陷入坐吃山空的地步,令張釋之心生去意。

    那還是太宗時的故事。

    現在,訾選這條路只會更費錢,而不是相反!

    至於萌舉?

    好吧,這條路倒是個捷徑。

    但你首先得有一個兩千石以上的高官或者關內侯、封君以上爵位的貴族的老爹。

    不然,哪來的回哪裡去吧!

    也正是因出仕之路,艱難無比。

    很多郡國的士大夫文人,才會紛紛聚集到長安碰一個運氣。

    希冀能得貴人青眼,從此青雲直上。

    只是,能有這種運氣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多數人,蹉跎長安,白首而歸。

    如今,卻又多了一條路。

    只需去烏恆之地,為大鴻臚衙門和張蚩尤做事三年。

    表現合格,就可以在約滿後,得到一個舉薦入太學的機會。

    優異者,更可以得到舉為孝廉、賢良方正乃至於直接為大鴻臚官員、太孫官吏的機會!

    僅僅是這個機會,就已經值得無數寒門士子,為之瘋癲了。

    更不提,還有俸祿,可以享受四百石官員的待遇。

    依照制度,四百石官員,月俸為兩千錢。

    每五日可以休沐一日,還可以住高屋大院,享受下人、親隨服侍。

    這就很有誘惑力了。

    需知道,這居長安大不易。

    哪怕是郡國豪強子弟,在長安這麼久,也早把盤纏花光了。

    如今,很多人的日子都是緊巴巴的。

    別說遊玩嬉戲了,連正常的吃住都要成為問題。

    至於寒門士子們……

    更是不得已,去給商賈們當了算賬先生、西席教師,乃至於給人漿洗衣物,抄錄文書等粗活累活,也不得不做。

    借此維持生計,在長安等候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就像去年,張蚩尤開始收錄投遞策文那樣的機會那一次,數十人幸運的脫穎而出,被張蚩尤舉薦,如今都已經得官。

    現在,只需要去烏恆三年,就不僅可以得到一個最起碼被舉為太學生的機會。

    更可以在三年後拿到數萬錢的俸祿。

    無數人都是心動不已。

    只是……

    三年啊!

    去烏恆三年……

    大家冷靜下來後,不得不去考慮一個問題:夷狄寒苦,化外之地,危險重重。

    而且夷狄不識禮教,不懂文法,不通音律。

    去了那烏恆,還能有命回來嗎?

    賞賜雖好,卻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啊!

    要知道,漢室的士大夫,哪怕是所謂的『寒門士子』,其實也沒有窮到那裡去。

    像公孫弘、朱安世這樣的,在逆境和寒苦之中還能堅持讀書、學習的人,畢竟是少數。

    絕大多數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所謂的文人士大夫,多數出生在中產以上家庭。

    至少也是地主之家,有良田數百畝,就像曾經的張毅一樣,雖然說自稱『寒門布衣』,但實則也是從小就沒少過吃穿,不知艱苦之人。

    這樣的人,在後世有一個詞語來形容小資。

    小資的毛病,在漢室文人身上,也是一個不少。

    所以,他們明知道,這條路是可行的。

    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但,內心對於夷狄的恐懼與漠南的艱難生活的畏懼,卻還是浮上心頭。

    讓他們猶豫不決,躊躇不前。

    但……

    就在此時,已經有人做出了決斷。

    「雒陽呂破胡,願從侍中之召,自願去往漠南烏恆,還請署長為我登記!」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賭博,或者說冒險精神,在漢人之中,從來不缺。

    而當這些人開始不斷湧現。

    其他人,在大勢的脅迫下,也不得不緊隨其後,不得不忘掉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沒辦法!

    他們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最要臉!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3 10:35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三十九節 浪潮(2)

    在自願或者被迫自願在公車署登記,留下了姓名、籍貫、住址的士子們離開後。

    王安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他招招手,幾個四十餘歲的文人,立刻湊上前來。

    「吾吩咐汝等的事情,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這些人都是低著頭,服服帖帖。

    「那就去做吧!」王安揮揮手,道:「記住,此事成功與否,關乎爾等的未來前途……」

    「諾……」文人們深深俯首,眼中滿是忌憚。

    王安目送著這些人離去,微微伸手,撥開自己的衣襟,長出了一口氣:「此事功成,吾也算出頭了!」

    方才,聚攏而來的士子人數並不多。

    大約也就是一百來人!

    這麼點人,連給那位侍中塞牙縫都不夠!

    所以,需要加一把火。

    讓整個長安的文人士大夫,都捲入進來。

    ………………………………

    與往常一般,邵未央步入了他平常最愛去的酒肆之中。

    此時,酒肆內與往常一般,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士人,正在飲酒作賦,評判文章。

    當然,也有人聚攏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議論什麼。

    「邵兄……」有人湊過來,對邵未央拱手道:「許久未見,兄長可是有富貴事?」

    邵未央白了那人一眼,故作嘆息,搖頭道:「哪有什麼富貴事?不過是運氣好,承蒙長安陽慶裡袁公厚愛,為其子西席而已……」

    「陽慶裡袁氏西席?」那人長吸一口氣,看邵未央的眼神都變了,神色也立刻不同,低頭道:「大兄高材,吾早知之,今為袁氏西席,飛黃騰達,怕是不遠矣……」

    邵未央卻是自謙道:「不敢,幸袁公不棄,知遇之恩,必報之以湧泉而已!」

    內心之中,卻是不免驕傲起來。

    陽慶裡袁氏,傳說與先帝年間的名臣袁絲有著關係,乃是名門之後。

    其本身,又是長安城中有數的富貴人家,訾產千萬。

    能夠成為袁氏西席之一,哪怕只是給袁家重金聘請來的名師打打下手,這也是榮耀。

    更乃是他在長安獲得立身之地的證明!

    「邵兄自謙矣……」那人親熱無比的靠近邵未央道:「正好今日,吾與諸友皆在,若邵兄不棄,可否與吾等同席,也好叫吾等能得邵兄一二指點……」

    正好,邵未央來此的目的也是如此。

    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

    漢人骨髓深處,有著深厚的裝x因子。

    炫耀更是文人士大夫們的通病。

    更是他們的命根子!

    概因,若有了好事,不講出去告訴別人,別人如何知道自己牛逼?

    若他人不知,就算做出了什麼好詩賦、好文章,也不會有欣賞者。

    邵未央在這友人引領下,來到了酒肆內的一處廂房。

    這種廂房,是標準的漢代民居。

    外部用竹木裝潢,內部鋪設地板,在四周鋪著涼蓆,放著案几。

    眾人就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邵未央的到來,自然引起了在坐士人的轟動,待聽到邵未央成了長安陽慶裡袁氏的西席後,士人們看他的眼神徹底變了。

    一個個都熱情起來,連主位都讓給了邵未央來坐。

    邵未央假意謙虛一番,就毫不客氣的坐到了上面。

    「諸位在談些什麼呢?」邵未央拿起一個木勺,為自己舀上一碗溫酒,然後問道。

    「不滿邵兄,吾等在談論那張蚩尤所謂的『募士書』……」有人說道。

    「募士書?」邵未央立刻來了精神,以為這幾日自己在袁府,錯過了什麼大事情,連忙問道:「敢情兄長教之……」

    眾人聽著,卻都是哄笑起來。

    然後就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向邵未央介紹了一番。

    邵未央聽完,心裡也是一顆大石落地。

    原來,是張蚩尤要招募自願去漠南烏恆各部,與夷狄相處的士人。

    雖然條件開的極好,也說的天花亂墜。

    但……

    「胡天八月既飛雪!」邵未央心想:「便是那粗鄙武夫,亦不能在塞外久居,何況吾輩高雅士大夫?」

    當然,嘴上自然是不能這麼說的。

    文人嘛,需講些風度,要擺些架子,得站在更高角度,至少也得是天下、道德、仁義的高度來談論事情。

    不然,那不就要被人笑話?

    所以,邵未央沉吟片刻後,道:「夷狄禽獸,不可親暱,吾輩士人,受聖賢教誨,切不可自甘墮落,行此莽撞之事……」

    「邵兄所謂甚是……」立刻便有人附和:「夷狄是膺,荊舒是懲,春秋有內中國,外夷狄之教,今中國尚有百姓未慕教化,何以教夷狄?」

    「張蚩尤想法固善,奈何亡春秋之大義……」

    大家都是點頭,紛紛道:「兄台所言甚是……」

    就在這時,忽然,砰的一聲,廂房的南側牆壁忽然被人重重一腳踹在其上。

    很顯然,這種只是用著竹木簡單的圍了起來的牆壁,是非常不牢固的。

    咔噠一聲,整個竹牆結構就支撐不住,轟然倒塌。

    「一派胡言!」一個身著戎服,頭戴進賢冠的男子,持著腰間佩劍,從倒塌的牆壁處,走了進來,眼睛微微一掃諸生,嘴角恥笑不已:「汝等安敢稱『士』,吾羞與汝等為伍也!」

    「汝是何人?」邵未央立刻就站起身來,將手放在腰間的佩劍身上,面帶不悅。

    漢家士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這是日常。

    每年,長安城裡的命案,起碼有四成都是士人之間的矛盾導致。

    矛盾的原因,千奇百怪。

    有時候,甚至可能只是某人評判別人詩賦用詞不當,就可能導致一場決鬥。

    故而,在長安城裡,沒有戰鬥力弱雞的士人。

    或者說戰五渣們根本不敢招搖過市。

    「吾?」戎服男子呵呵一笑,輕蔑的看了一眼邵未央,道:「吾乃雍州李元!」

    他持著劍,直面邵未央,冷然道:「吾聞士者,任事之人也,凡能事天下事者,方可為士,天下有事,旦旦而坐,安逸高臥,與酒色為伴,引朋黨為友者,安可稱士?」

    「所謂士人,見天下人民之憂,便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聞邊塞有警,則與諸子同袍,修我戈矛可也!」

    「我觀汝等,見天下之憂而安於酒色,聞國家有事,則漠不關心,聽邊塞之警,卻高談闊論!」

    「故吾曰:羞與汝等為伍也!」

    「你……」邵未央被氣的幾乎就要拔劍出鞘,與之決鬥。

    只是,看著對方戎裝在身,身材健壯,自知若是上前,肯定是自取其辱,才狠狠的罵道:「豎子安敢欺我?汝又為天下做了何事?」

    李元聽著,微微一笑,彈力彈衣袖,瀟灑無比的說道:「在下不才,已投書公車署,請纓而往漠南,為國效命,教化夷狄!」

    「卻不像汝等……」李元伸出手指,指著邵未央,又指著在場的其他士人,最終輕蔑的看向整個酒肆的士大夫,他驕傲的昂起來頭,大聲道:「皆是蠅營狗苟,自悲自憐之輩!」

    「吾為大丈夫……」李元背過身去,大步向前:「而爾等不過竊據名位的碩鼠而已!」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汝,莫我肯德……」

    高唱著《詩》之碩鼠,李元像個英雄一般,走出酒肆。

    在整個酒肆的夥計與掌櫃的崇拜與仰慕之中,在門外無數圍觀群眾的驚嘆之中,像個英雄一般的走到了太陽下。

    無數人歡呼,為他致意。

    「公子真丈夫!」

    「明公真英雄也!」

    而鄙夷與不屑,則投射到了酒肆內原先高談闊論的士人身上。

    讓他們羞愧的低下頭來,甚至掩面逃避。

    沒辦法,漢家士人,最畏懼的和最害怕的,就是春秋之誅!

    而春秋之誅,說白了就是誅心。

    現在,酒肆內,數十士人,皆被誅心。

    邵未央更是後悔萬分,趕忙低下頭來,藏到人群裡。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一旦傳到袁家人耳中,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西席之位,就要泡湯。

    整個長安的官宦貴族人家,都肯定不會再用他。

    因為,不會有人,用一個名聲有污點的人

    哪怕只是傳說有污點,也不會用。

    李元卻是神清氣爽,感覺心曠神怡。

    有生以來,他還從未如此的舒爽過。

    「果然,天地有正氣,持正而行,則無所不能!」享受著群眾的擁戴與仰慕,李元知道,自己這波賺了。

    一個好名聲,勝過黃金千金,良田萬頃。

    昔年,商山四郜,居於深山,不問世事。

    呂后卻需要重金延聘,以為太子師。

    這就是名聲的力量!

    想到這裡,李元就不由得感激起,那位來指點自己的『前輩孝廉』。

    若無對方指點迷津,自己如何能想到這一遭呢?

    提著腰間的劍,李元闊步向前,心裡琢磨著:「吾該再去何處找人挑釁呢?」

    刷聲望這種事情,漢家士人,是不用教都會的。

    但他卻不知,此時,長安城中,像他這樣的士人,還有數十人之多。

    基本上都是之前在公車署,被大勢脅迫,不得不『自願』報名,『請纓』從侍中張子重往幕南之行的士人。

    最初,他們在離開後,懊悔不已。

    特別是,當他們看到後來者,聽說了實情後,紛紛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少數寒門士子,才願意加入他們,賭上這一把。

    這懊悔情緒就更濃厚了。

    奈何,都已經簽名,還留下了姓名、籍貫與住址。

    若是毀諾,倒不是不行。

    漢家士大夫們,當官當的不如意了,掛印而去的人都有。

    只是……

    若是這樣,那就此生都休想入仕了。

    更可能會開罪那位張蚩尤……

    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

    所以,他們內心別提多鬱悶和悔恨了。

    就在此時,幾位公車署裡待詔的老孝廉、老賢良,卻是找到了他們。

    言辭之間,挑起了他們對其他人的嫉妒。

    讓他們內心都深處了『為什麼是吾要往漠南,而爾等卻在長安逍遙』這樣的想法。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個念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

    接著,那些老孝廉,就提醒他們『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大丈夫就不該沉淪往事,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為自己謀求更大的好處』。

    話都說到這裡了,傻子都能想到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於是,數十名內心不平的士子,踏上了打臉踹門之旅。

    而他們和李元一樣,一旦開始,就根本停不下來。

    狹大義而舉高論,逮著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文人,一路打臉。

    長安士子圈中,立刻就掀起了風暴。

    事情,於是越鬧越大。

    八卦黨們,適時加入,推波助瀾。

    一時間長安城到處都在議論這個事情,文人士子,一下就面臨了尷尬境地。

    街坊鄰里,看他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彷彿,他們沒有去公車署報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樣。

    更恐怖的是,長安的貴族官宦和富豪們,也隨之而動。

    首先是袁廣國召集他家的食客與賓客,宣佈:「我聞賢士憂國,上士猶民,其次猶主,今國家有事,公等豈可安坐?」

    然後,就是另一位大賈,楊孫氏也佈告上下,說:「吾雖婦孺,亦知國家興亡,在士人之責,公等安能不如妾身?」

    其他貴族、官宦人家,也都紛紛跟進。

    畢竟,他們不傻,知道得給那位即將離京的張蚩尤面子。

    不然的話,若是因此惡了他,讓他在離京前,在天子面前給自己塞點黑材料,那就慘了。

    再說,這對他們也是好事。

    說不定可以趁機甩掉一些負擔,節省開支。

    還能順便在天子面前表現一波,刷些存在感。

    於是紛紛告誡家中食客、賓客,表明『養士三年,用在一時,今國家有事,公等豈能安坐?』。

    於是,風暴變成了海嘯。

    道德綁架,第一次出現在了世界上。

    無論士人們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們都不得不去公車署走一遭。

    不得不表明自己『並非自私自利之徒』,確實『心懷天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3 10:35
我要做門閥 第八百四十節 公羊未來(1)

    外界紛紛擾擾,張越卻並不是很在意。

    因為……

    別看現在,好像公車署那裡,報名者車水馬龍。

    但實則,最終能有多少人真正願意去?

    還是未知數。

    到了地方,肯留下來的,又未知能有幾個?

    反正張越對此不樂觀。

    這次的事情,更像是一場狂歡。

    一次宣傳,一個廣告而已。

    所以,在看到勢頭起來後,張越就沒有再管了。

    回過頭來,他開始專注自己的事情。

    首先,就是召集新豐、臨潼官吏之事。

    這個事情,劉進已經在辦了。

    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此事,張越不打算參與,而是讓陳萬年和桑鈞主持。

    原因很簡單如今太孫宮已立,莫府也在籌備。

    劉進的太孫屬官,也會在未來兩三個月內陸續到齊。

    這樣,就會產生一個問題。

    依照舊例,儲君食邑與屬地的日常行政,是要接受舍人、家令以及其他儲君大臣指導甚至是節制。

    然而……

    劉進這裡情況特殊,比起這些新來的什麼太傅少傅,舍人洗馬、家令門大夫一類的屬官。

    新豐系才是劉進的元輔、從龍之臣。

    反倒是,屬官是後來者。

    這就形成了一個問題:在日常行政上,到底是家令舍人指揮縣道有司,還是實際在一線的元輔、從龍之臣,繼續把持權力,乃至於反過來,搶走太孫諸官的活?

    這個問題,若在其他朝代,倒還好解決。

    但在西漢,卻是麻煩無比。

    概因漢室官場,素來有為小吏必陵上官,居副手則架空主官的優秀官員。

    天下人也都習慣了。

    所以,這太孫屬官和新豐臨潼官員們的衝突,在所難免。

    要是張越會一直留在長安,這個問題倒也不大。

    以他的權力與地位,一切牛鬼蛇神,都得跪下唱征服。

    完全可以強力彈壓,讓兩方各安其事。

    但問題是……

    張越馬上就要去烏恆,然後就正式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了。

    新豐、臨潼,哪怕再算上即將歸入劉進治下的那幾個食邑縣,對張越來說,也不過是一個戲水的澡盆子。

    終歸是太小了。

    也瞧不上!

    只要,別人不破壞他的計畫和既定的發展方向與制度。

    那麼,新來的屬官們也罷,原先的舊人也好。

    誰有本事誰上!

    不行別bb!

    這次會商,就會是這兩個系統的第一次碰撞。

    以漢人的性格,必然是火星撞地球。

    所以,張越遠遠的躲開,不想參與。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而另外一個事情,張越卻是非得親自參加不可。

    「太學啊……」摸著手裡的請帖,張越輕聲嘆息。

    這是董越剛剛派人送來的,邀請張越明日前往太學觀摩『明堂』『辟雍』這兩個建築的動工儀式。

    摩挲著請帖,張越知道,這其實是董越在提醒他,是該舉行儀式,拜入乃父門牆了。

    可是,又不好直接說,於是只好用這個辦法來提醒張越。

    「也對……」張越放下請帖:「佔了董家這麼多便宜,是該要有所回報了……」

    董仲舒是面好旗幟啊!

    就和孔子、子夏一樣好的旗幟。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僅此一項功績,就足可讓無數儒生,感恩戴德。

    董系也是因此,才能在董仲舒去世後,諸弟子凋零的今天,依然能坐穩公羊學派共主的地位。

    對張越來說,他藉著董仲舒的虎旗,也是做了很多事情。

    在將來,更需要利用這塊招牌,來改造公羊學派。

    所以,他與董越和董系之間,屬於共存共榮。

    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於是,第二天一早,張越便驅車離開長安,前往城外的太學。

    當他抵達太學之前時,天色尚早,太學門口,卻已經是人山人海。

    數不清的人,從四面八方齊聚於此。

    長安城中的士子們,更是早早的等候在這裡了。

    太學擴招,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而是公開的事情!

    董越和太學諸博士,也從未隱瞞此事。

    相反,這幾個月來,他們大張旗鼓的到處化緣。

    長安城裡的兩千石、列侯與勳臣元老,幾乎都被請了一遍。

    在捐助金額,達到某一水平,可以送一個子弟入太學就讀的誘惑下。

    長安權貴們,紛紛慷慨解囊。

    富商豪強,更是爭相奉獻。

    甚至,還有臨淄、雒陽、邯鄲的貴族富商,帶著大批財富,遠道而來,送到太學。

    短短三個月,董越就籌集了超過價值五萬萬的資金。

    不止是太學擴建和明堂、辟雍的經費有了著落。

    就連張越曾提議的建設太學大藏書閣的資金也有了保證。

    等到了西南夷諸王與烏孫小昆莫來了以後,太學連可持續發展,給與貧寒士子獎學金的資金也都有保障。

    連天子在看到這個情況後,都有些眼熱,想要從太學打點秋風,回去改善一下建章宮的宮室。

    錯非張越拚命勸諫(忽悠),以子產和三代先王重教的藉口,勉強勸說天子同意了太學的資金,專款專用,不然,董越怕是得抱著五銖錢痛哭流涕了。

    有了錢,太學自然也就闊氣起來了。

    張越到的時候,就看到了,從太學門口直至長安魯班橋,數里之間,處處有戲台。

    數十支關中有名的蚩尤戲團體,都被請來,表演蚩尤戲和雜耍,給周圍群眾與士子欣賞。

    太學的正門,更是張燈結綵,披紅掛綠。

    真真切切的讓人知道了,什麼叫有錢才能為所欲為!

    這要換過去,太學每年的那幾百萬錢撥款,連太學本身都很難維繫下來。

    如今,太學卻可以一次性拿出數百萬的錢來為明堂、辟雍動工慶賀。

    張越看著,都是有些恍惚。

    因為,貌似漢太學的發展軌道,被他拉去一個奇怪的地方。

    從前,太學生是榮譽,是地位,更是認可。

    但以後的話……

    當一個學校,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學生,是用錢開路進去的。

    這個學校還能純粹嗎?

    輿論怕是不會放過,將銅臭味帶進這光榮與夢想並存的太學的董越等人。

    攻仵與非議,已經蓄勢待發,只等太學擴招,出現第一批是用錢而非學術、人品、道德進入太學的學生。

    不過,這個事情,張越早就幫董越想好瞭解決辦法。

    很簡單,採用特長生招錄程序。

    選錄在御、畫、書、琴,以及其他方面有著傑出能力之士。

    素質教育,全面發展嘛。

    如此一來,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你好我好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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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