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同人] 笑傲江湖之林家大少 作者:七尾妖魚(已完結)

 
zxcvbn45670 2017-10-10 18:04:2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 35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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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高手寂寞令狐衝


丹青生敗了,卻不惱,嬉笑著喝著酒,對著令狐衝很是恭維,畢竟第一劍就敗了自己的,江湖上也不多見。林昊見令狐衝這般輕易就贏了,這江南四友也就這種水準嗎?早知道不用這麽麻煩,叫鳳凰過來下點迷藥全部弄倒得了。

禿筆翁見自己兄弟敗了,隻能自己上了,便向施令威道:“施管家,煩你將我那杆禿筆拿來。”

施令威應了聲,出去拿了件兵刃進來,雙手遞上。令狐衝一看,竟是一杆精鋼所鑄的判官筆,長一尺六寸,奇怪的是,判官筆筆頭上竟然縛有一束沾過墨的羊毛,恰如是一枝寫字用的大筆。尋常判官筆筆頭是作點穴之用,他這兵刃卻以柔軟的羊毛為筆頭,點在人身穴道之上,如何能克敵製勝?想來他武功固另有家數,而內力又必渾厚之極,內力到處,雖羊毛亦能傷人。

禿筆翁將判官筆取在手裏,微笑道:“風兄,你仍是雙足不離足印麽?”

令狐衝急忙退後兩步,躬身道:“不敢。晚輩向前輩請教,何敢托大?”

丹青生點頭道:“是啊,你跟我比劍,站著不動是可以的,跟我三哥比就不行了。”

禿筆翁舉起判官筆,微笑道:“我這幾路筆法,是從名家筆帖中變化出來的。風兄文武全才,自必看得出我筆法的路子。風兄是好朋友,我這禿筆之上,便不蘸墨了。”

令狐衝微微一怔,心想:“你倘若不當我是好朋友,筆上便要蘸墨。筆上蘸墨,卻又怎地?”他不知禿筆翁臨敵之時,這判官筆上所蘸之墨,乃以特異藥材煎熬而成,著人肌膚後墨痕深印,永洗不脫,刀刮不去。當年武林好手和“江南四友”對敵,最感頭痛的對手便是這禿筆翁,一不小心,便給他在臉上畫個圓圈,打個交叉,甚或是寫上一兩個字,那便終身見不得人,寧可給人砍上一刀,斷去一臂,也勝於給他在臉上塗抹。禿筆翁見令狐衝和丁堅及丹青生動手時出劍頗為忠厚,是以筆上也不蘸墨了。

令狐衝雖不明其意,但想總是對自己客氣,便躬身道:“多感盛情。晚輩識字不多,三莊主的筆法,晚輩定然不識。”

禿筆翁微感失望,道:“你不懂書法?好罷,我先跟你解說。我這一套筆法,叫做《裴將軍詩》,是從顏真卿所書詩帖中變化出來的,一共二十三字,每字三招至十六招不等,你聽好了:“裴將軍!大君製六合,猛將清九垓。戰馬若龍虎,騰陵何壯哉!’”

令狐衝道:“多承指教。”心中卻想:“管你甚麽詩詞、書法,反正我一概不懂。”

禿筆翁大筆一起,向令狐衝左頰連點三點,正是那“裴”字的起首三筆,這三點乃是虛招,大筆高舉,正要自上而下的劃將下來,令狐衝長劍遞出,製其機先,疾刺他右肩。禿筆翁迫不得已,橫筆封擋,令狐衝長劍已然縮回。兩人兵刃並未相交,所使均是虛招,但禿筆翁這路《裴將軍詩》筆法第一式便隻使了半招,無法使全。他大筆擋了個空,立時使出第二式。令狐衝不等他筆尖遞出,長劍便已攻其必救。禿筆翁回筆封架,令狐衝長劍又已縮回,禿筆翁這第二式,仍隻使了半招。禿筆翁一上手便給對方連封二式,自己一套十分得意的筆法無法使出,甚感不耐,便如一個善書之人,提筆剛寫了幾筆,旁邊便有一名頑童來捉他筆杆,拉他手臂,教他始終無法好好寫一個字。

禿筆翁心想:“我將這首《裴將軍詩》先念給他聽,他知道我的筆路,製我機先,以後各招可不能順著次序來。”大筆虛點,自右上角至左下角彎曲而下,勁力充沛,筆尖所劃是個“如”字的草書。令狐衝長劍遞出,指向他右脅。禿筆翁吃了一驚,判官筆急忙反挑,砸他長劍,令狐衝這一刺其實並非真刺,隻是擺個姿式,禿筆翁又隻使了半招。他這筆草書之中,本來灌注了無數精神力氣,突然間中途轉向,不但筆路登時為之窒滯,同時內力改道,隻覺丹田中一陣氣血翻湧,說不出的難受。

他呼了口氣,判官筆急舞,要使“騰”字那一式,但仍隻半招,便給令狐衝攻得回筆拆解。禿筆翁好生惱怒,喝道:“好小子,便隻搗亂!”判官筆使得更加快了,可是不管他如何騰挪變化,每一個字的筆法最多寫得兩筆,便給令狐衝封死,無法再寫下去。他大喝一聲,筆法登變,不再如適才那麽恣肆流動,而是勁貫中鋒,筆致凝重,但鋒芒角出,劍拔弩張,大有磊落波磔意態。

令狐衝自不知他這路筆法是取意於蜀漢大將張飛所書的《八濛山銘》,但也看出此時筆路與先前已大不相同。他不理對方使的是甚麽招式,總之見他判官筆一動,便攻其虛隙。禿筆翁哇哇大叫,不論如何騰挪變化,總是隻使得半招,無論如何使不全一招。

禿筆翁筆法又變,大書《懷素自敘帖》中的草書,縱橫飄忽,流轉無方,心想:“懷素的草書本已十分難以辨認,我草中加草,諒你這小子識不得我這自創的狂草。”他哪知令狐衝別說草書,便是端端正正的真楷也識不了多少,他隻道令狐衝能搶先製住自己,由於揣摸到了自己的筆路,其實在令狐衝眼中所見,純是兵刃的路子,乘瑕抵隙,隻是攻擊對方招數中的破綻而已。

禿筆翁這路狂草每一招仍然隻能使出半招,心中鬱怒越積越甚,突然大叫:“不打了,不打了!”向後縱開,提起丹青生那桶酒來,在石幾上倒了一灘,大筆往酒中一蘸,便在白牆上寫了起來,寫的正是那首《裴將軍詩》。二十三個字筆筆精神飽滿,尤其那個“如”字直猶破壁飛去。他寫完之後,才鬆了口氣,哈哈大笑,側頭欣賞壁上殷紅如血的大字,說道:“好極!我生平書法,以這幅字最佳。”林昊回頭一見,這字方嚴正大,樸拙雄渾,大氣磅礴,端的是一手好字。不知道這幅字帖拿出去能賣多少?

那禿筆翁越看越得意,道:“二哥,你這間棋室給我住罷,我舍不得這幅字,隻怕從今而後,再也寫不出這樣的好字了。”黑白子道:“可以。反正我這間屋中除了一張棋枰,甚麽也沒有,就是你不要,我也得搬地方,對著你這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怎麽還能靜心下棋?”

禿筆翁對著那幾行字搖頭晃腦,自稱自讚:“便是顏魯公複生,也未必寫得出。”轉頭向令狐衝道:“兄弟,全靠你逼得我滿肚筆意,無法施展,這才突然間從指端一湧而出,成此天地間從所未有的傑構。你的劍法好,我的書法好,這叫做各有所長,不分勝敗。”

向問天道:“正是,各有所長,不分勝敗。”丹青生道:“還有,全仗我的酒好!”黑白子道:“我這個三弟天真爛漫,癡於揮毫書寫,倒不是比輸了不認。”

向問天道:“在下理會得。反正咱們所賭,隻是梅莊中無人能勝過風兄弟的劍法。隻要雙方不分勝敗,這賭注我們也就沒輸。”

黑白子點頭道:“正是。”伸手到石幾之下,抽了一塊方形的鐵板出來。鐵板上刻著十九道棋路,原來是一塊鐵鑄的棋枰。他抓住鐵棋之角,說道:“風兄,我以這塊棋枰作兵刃,領教你的高招。”

向問天道:“聽說二莊主這塊棋枰是件寶物,能收諸種兵刃暗器。”黑白子向他深深凝視,說道:“童兄當真博聞強記。佩服,佩服。其實我這兵刃並非寶物,乃是磁鐵所製,用以吸住鐵製的棋子,當年舟中馬上和人對弈,顛簸之際,不敢亂了棋路。”向問天道:“原來如此。”

令狐衝聽在耳裏,心道:“幸得向大哥指教,否則一上來長劍給他棋盤吸住,不用打便輸了。和此人對敵,可不能讓他棋盤和我長劍相碰。”當下劍尖下垂,抱拳說道:“請二莊主指點。”

黑白子道:“不敢,風兄的劍法高明,在下生平未睹。請進招!”令狐衝隨手虛削,長劍在空中彎彎曲曲的蜿蜒而前。黑白子一怔,心想:“這是甚麽招數?”眼見劍尖指向自己咽喉,當即舉枰一封。令狐衝撥轉劍頭,刺向他的右肩,黑白子又是舉枰一擋。令狐衝不等長劍接近棋枰,便已縮回,挺劍刺向他小腹。

黑白子又是一封,心想:“再不反擊,如何爭先?”下棋講究一個先手,比武過招也講究一個先手,黑白子精於棋理,自然深通爭先之道,當即舉起棋枰,向令狐衝右肩疾砸。這棋枰二尺見方,厚達一寸,乃是一件甚為沉重的兵刃,倘若砸在劍上,就算鐵枰上無吸鐵的磁性,長劍也非給砸斷不可。令狐衝身子略側,斜劍往他右脅下刺去。黑白子見對方這一劍雖似不成招式,所攻之處卻務須照應,當即斜枰封他長劍,同時又即向前推出。這一招“大飛”本來守中有攻,隻要令狐衝應得這招,後著便源源而至。哪知道令狐衝竟不理會,長劍斜挑,和他搶攻。黑白子這一招守中帶攻之作隻有半招起了效應,隻有招架之功,而無反擊之力。

此後令狐衝一劍又是一劍,毫不停留的連攻四十餘劍。黑白子左擋右封,前拒後禦,守得似乎連水也潑不進去,委實嚴密無倫。

但兩人拆了四十餘招,黑白子便守了四十餘招,竟然騰不出手來還擊一招。禿筆翁、丹青生、丁堅、施令威四人隻看得目瞪口呆,眼見令狐衝的劍法既非極快,更不威猛淩厲,變招之際,亦無甚麽特別巧妙,但每一劍刺出,總是教黑白子左支右絀,不得不防守自己的破綻。

禿筆翁和丹青生自都理會得,任何招數中必有破綻,但教能夠搶先,早一步攻擊對方的要害,那麽自己的破綻便不成破綻,縱有千百處破綻,亦是無妨。令狐衝這四十餘招源源不絕的連攻,正是用上了這個道理。

黑白子也是心下越來越驚,隻想變招還擊,但棋枰甫動,對方劍尖便指向自己露出的破綻,四十餘招之中,自己連半手也緩不出來反擊,便如是和一個比自己棋力遠為高明之人對局,對方連下四十餘著,自己每一著都是非應不可。

這獨孤九劍,乃是取得先發製人之道,若是我加以利用,完善我那奪命十三劍是否可行。奪命十三劍,若是遇到弱手,一記便可殺之。若是遇到強敵,不能硬拚,便以劍招牽引,誘敵來攻。他若一攻,勢必就露了破綻,然後,便是內功考校了。我如今九陽神功大成,天下內功勝我之人,除卻少林武當高人,想必東方不敗是絕不可能的。可他速度太快,我打不著,依然是枉費心機。看樣子,還得尋情人劍幫忙。

黑白子眼見如此鬥將下去,縱然再拆一百招、二百招,自己仍將處於挨打而不能還手的局麵,心想:“今日若不行險,以圖一逞,我黑白子一世英名,化為流水。”橫過棋枰,疾揮出去,徑砸令狐衝的左腰。令狐衝仍是不閃不避,長劍先刺他小腹。這一次黑白子卻不收枰防護,仍是順勢砸將過去,似是決意拚命,要打個兩敗俱傷,待長劍刺到,左手食中二指陡地伸出,往劍刃上挾去。

他練就“玄天指”神功,這兩根手指上內勁淩厲,實不下於另有一件厲害的兵刃。旁觀五人見他行此險著,都不禁“咦”的一聲,這等打法已不是比武較藝,而是生死相搏,倘若他一挾不中,那便是劍刃穿腹之禍。一霎之間,五人手心中都捏了把冷汗。眼見黑白子兩根手指將要碰到劍刃,不論是否挾中,必將有一人或傷或死。倘若挾中,令狐衝的長劍無法刺出,棋枰便擊在他腰間,其勢已無可閃避;但如一挾不中,甚或雖然挾中而二指之力阻不住劍勢,那麽長劍一通而前,黑白子縱欲後退,亦已不及。便在黑白子的手指和劍刃將觸未觸之際,長劍劍尖突然一昂,指向了他咽喉。

這一下變招出於人人意料之外,古往今來武學之中,決不能有這麽一招。如此一來,先前刺向小腹的一劍竟是虛招,高手相搏而使這等虛招,直如兒戲。可是此招雖為劍理之所絕無,畢竟已在令狐衝手下使了出來。劍尖上挑,疾刺咽喉,黑白子的棋枰如繼續前砸,這一劍定然先刺穿了他喉頭。黑白子大驚之下,右手奮力凝住棋枰不動。他心思敏捷,又善於弈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料到了對方的心意,如果自己棋枰頓住不砸,對方長劍也不會刺來。

果然令狐衝見他棋枰不再進擊,長劍便也凝住不動,劍尖離他咽喉不過數寸,而棋枰離令狐衝腰間也已不過數寸。兩人相對僵持,全身沒半分顫動。

局勢雖似僵持,其實令狐衝已占了全麵上風。棋枰乃是重物,至少也須相隔數尺之遙運力擊下,方能傷敵,此時和令狐衝隻隔數寸,縱然大力向前猛推,也傷他不得,但令狐衝的長劍隻須輕輕一刺,便送了對方性命。雙方處境之優劣,誰也瞧得出來。

向問天笑道:“此亦不敢先,彼亦不敢先,這在棋理之中,乃是‘雙活’。二莊主果是大智大勇,和風兄弟鬥了個不分勝敗。”

令狐衝長劍一撤,退開兩步,躬身道:“得罪!”

黑白子道:“童兄取笑了。甚麽不勝不敗?風兄劍術精絕,在下是一敗塗地。”

丹青生道:“二哥,你的棋子暗器是武林中一絕,三百六十一枚黑白子射將出去,無人能擋,何不試試這位風兄弟破暗器的功夫?”

黑白子心中一動,見向問天微微點頭,側頭向令狐衝瞧去,卻見他絲毫不動聲色,忖道:“此人劍法高明之極,當今之世,恐怕隻有那人方能勝得過他。瞧他二人神色之中有恃無恐,我便再使暗器,看來也隻是多出一次醜而已。”當即搖了搖頭,笑道:“我既已認輸,還比甚麽暗器?”

一時間,氣氛就靜了下來。令狐衝長劍在手,舉杯一淺酌,衣帶隨風飄飄,倒是有些讓人感到高手寂寞的錯覺。可他那張塗成蠟黃色的臉,實在是太對不起觀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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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黃鍾公


禿筆翁見那黑白子也輸了,心中隻是掛念著那幅張旭的《率意帖》,求道:“童兄,請你再將那帖給我瞧瞧。”

向問天微笑道:“隻等大莊主勝了我風兄弟,此帖便屬三莊主所有,縱然連看三日三夜,也由得你了。”

禿筆翁道:“我連看七日七夜!”

向問天道:“好,便連看七日七夜。”

禿筆翁心癢難搔,問道:“二哥,我去請大哥出手,好不好?”

黑白子道:“你二人在這裏陪客,我跟大哥說去。”轉身出外。

丹青生道:“風兄弟,咱們喝酒。唉,這壇酒給三哥糟蹋了不少。”說著倒酒入杯。

禿筆翁怒道:“甚麽糟蹋了不少?你這酒喝入肚中,化尿拉出,哪及我粉壁留書,萬古不朽?酒以書傳,千載之下,有人看到我的書法,才知世上有過你這壇吐魯番紅酒。”

丹青生舉起酒杯,向著牆壁,說道:“牆壁啊牆壁,你生而有幸,能嚐到四太爺手釀的美酒,縱然沒有我三哥在你臉上寫字,你……你……你也萬古不朽了。”

令狐衝笑道:“比之這堵無知無識的牆壁,晚輩能嚐到這等千古罕有的美酒,那更是幸運得多了。”說著舉杯幹了。林昊在旁陪得兩杯,就此停杯不飲。暗自思索等下是不是那老大敗了,肯定得拉著令狐衝去找任我行了。到時候我跟進去把那四個一齊敲昏了,放了任我行出來也就是了。可那四個醒來發現任我行丟了怎麽辦?這怕是不妥。原先是把令狐衝塞進去做了替身,可現在我絕不允許。看樣子隻能那樣做了。

丹青生和令狐衝卻酒到杯幹,越喝興致越高。兩人各自喝了十七八杯,黑白子這才出來,說道:“風兄,我大哥有請,請你移步。童兄和林小兄便在這裏再喝幾杯如何?”

向問天一愕,說道:“這個……”眼見黑白子全無邀己同去之意,終不成硬要跟去?歎道:“在下無緣拜見大莊主,實是終身之憾。”林昊卻無甚想法,這種裝模作樣的老頭,天底下太多了。

黑白子道:“童兄請勿見怪。我大哥隱居已久,向來不見外客,隻是聽到風兄劍術精絕,心生仰慕,這才邀請一見,可決不敢對童兄有不敬之意。”

向問天道:“豈敢,豈敢。”

令狐衝放下酒杯,心想不便攜劍去見主人,當下兩手空空,跟著黑白子走出棋室,穿過一道走廊,來到一個月洞門前。月洞門門額上寫著“琴心”兩字,以藍色琉璃砌成,筆致蒼勁,當是出於禿筆翁的手筆了。過了月洞門,是一條清幽的花徑,兩旁修竹姍姍,花徑鵝卵石上生滿青苔,顯得平素少有人行。花徑通到三間石屋之前。屋前屋後七八株蒼鬆夭矯高挺,遮得四下裏陰沉沉的。黑白子輕輕推開屋門,低聲道:“請進。”

令狐衝一進屋門,便聞到一股檀香。黑白子道:“大哥,華山派的風少俠來了。”內室走出一個老者,拱手道:“風少俠駕臨敝莊,未克遠迎,恕罪,恕罪。”

令狐衝見這老者六十來歲年紀,骨瘦如柴,臉上肌肉都凹了進去,直如一具骷髏,雙目卻炯炯有神,躬身道:“晚輩來得冒昧,請前輩恕罪。”

那人道:“好說,好說。”黑白子道:“我大哥道號黃鍾公,風少俠想必早已知聞。”令狐衝道:“久仰四位莊主的大名,今日拜見清顏,實是有幸。”尋思:“林兄弟來前特意跟我強調了這老頭,說他內力很深厚,讓我速戰速決。這搶攻恰好是我獨孤九劍的優勢。不知道這老頭還有其他什麽本事。”

黃鍾公道:“聽說風少俠是華山派前輩風老先生的傳人,劍法如神。老朽對風先生的為人和武功向來是十分仰慕的,隻可惜緣慳一麵。前些時江湖之間傳聞,說道風老先生已經仙去,老朽甚是悼惜。今日得見風老先生的嫡係傳人,也算是大慰平生之願了。不知風少俠是風老先生的子侄麽?”

令狐衝尋思:“風太師叔鄭重囑咐,不可泄漏他老人家的行蹤。向大哥見了我劍法,猜到是他老人家所傳,在這裏大肆張揚不算,還說我也姓風,未免大有招搖撞騙之嫌。但我如直陳真相,卻又不妥。”隻得含混說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後輩子弟。晚輩資質愚魯,受教日淺,他老人家的劍法,晚輩學不到十之一二。”

黃鍾公歎道:“倘若你真隻學到他老人家劍法的十之一二,而我三個兄弟卻都敗在你的劍下,風老先生的造詣,可真是深不可測了。”

令狐衝道:“三位莊主和晚輩都隻隨意過了幾招,並未分甚麽勝敗,便已住手。”

黃鍾公點了點頭,皮包骨頭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年輕人不驕不躁,十分難得。請進琴堂用茶。”

令狐衝和黑白子隨著他走進琴堂坐好,一名童子捧上清茶。黃鍾公道:“聽說風少俠有《廣陵散》的古譜。這事可真麽?老朽頗喜音樂,想到嵇中散臨刑時撫琴一曲,說道:‘廣陵散從此絕矣!’每自歎息。倘若此曲真能重現人世,老朽垂暮之年得能按譜一奏,生平更無憾事。”說到這裏,蒼白的臉上竟然現出血色,顯得頗為熱切。

令狐衝心想:“向大哥謊話連篇,騙得他們慘了。我看孤山梅莊四位莊主均非常人,而且是來求他們治我傷病,可不能再賣甚麽關子。這本琴譜倘若正是曲洋前輩在東漢蔡甚麽人的墓中所得的《廣陵散》,該當便給他瞧瞧。”

從懷中掏出琴譜,離座而起,雙手奉上,說道:“大莊主請觀。”

黃鍾公欠身接過,說道:“《廣陵散》絕響於人間已久,今日得睹古人名譜,實是不勝之喜,隻是……隻是不知……”言下似乎是說,卻又如何得知這確是《廣陵散》真譜,並非好事之徒偽造來作弄人的。他隨手翻閱,說道:“唔,曲子很長啊。”

從頭自第一頁看起,隻瞧得片刻,臉上便已變色。他右手翻閱琴譜,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撚按捺的撫琴姿式,讚道:“妙極!和平中正,卻又清絕幽絕。”翻到第二頁,看了一會,又讚:“高量雅致,深藏玄機,便這麽神遊琴韻,片刻之間已然心懷大暢。”

黑白子眼見黃鍾公隻看到第二頁,便已有些神不守舍,隻怕他這般看下去,幾個時辰也不會完,當下插口道:“這位風少俠和華山派的一位童兄到來•說到梅莊之中,若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

黃鍾公道:“嗯,定須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他才肯將這套《廣陵散》借我抄錄,是也不是?”

黑白子道:“是啊,我們三個都敗下陣來,若非大哥出馬,我孤山梅莊,嘿嘿……”

黃鍾公淡淡一笑,道:“你們既然不成,我也不成啊。”

黑白子道:“我們三個怎能和大哥相比?”

黃鍾公道:“老了,不中用啦。”

令狐衝站起身來,說道:“大莊主道號‘黃鍾公’,自是琴中高手。此譜雖然難得,卻也不是甚麽不傳之秘,大莊主盡管留下抄錄,三日之後,晚輩再來取回便是。”

黃鍾公和黑白子都是一愕。黑白子在棋室之中,見向問天大賣關子,一再刁難,將自己引得心癢難搔,卻料不到這風二中卻十分慷慨。他是善弈之人,便想令狐衝此舉必是布下了陷阱,要引黃鍾公上當,但又瞧不出破綻。

黃鍾公道:“無功不受祿。你我素無淵源,焉可受你這等厚禮?二位來到敝莊,到底有何見教,還盼坦誠相告。”

令狐衝心想:“我總不能說我們來大魔頭救任我行的吧。。”便道:“晚輩是跟隨童大哥前來寶莊,實不相瞞,踏入寶莊之前,晚輩既未得聞四位莊主的大名,亦不知世上有‘孤山梅莊’這座莊子。”頓了一頓,又道:“這自是晚輩孤陋寡聞,不識武林中諸位前輩高人,二位莊主莫怪。”

黃鍾公向黑白子瞧了一眼,臉露微笑,說道:“風少俠說得極是坦誠,老朽多謝了。老朽本來十分奇怪,我四兄弟隱居臨安,江湖上極少人知,五嶽劍派跟我兄弟更素無瓜葛,怎地會尋上門來?如此說來,風少俠確是不知我四人的來曆了?”

令狐衝道:“晚輩甚是慚愧,還望二位莊主指教。適才說甚麽‘久仰四位莊主大名’,其實……其實……是……”

黃鍾公點了點頭,道:“黃鍾公、黑白子甚麽的,都是我們自己取的外號,我們原來的姓名早就不用了。少俠從來不曾聽見過我們四人的名頭,原是理所當然。”右手翻動琴譜,問道:“這部琴譜,你是誠心借給老朽抄錄?”

令狐衝道:“正是。隻因這琴譜是童大哥所有,晚輩才說相借,否則的話,前輩盡管取去便是,寶劍贈烈士,那也不用賜還了。”

黃鍾公“哦”了一聲,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黑白子道:“你將琴譜借給我大哥,那位童兄可答允麽?”

令狐衝道:“童大哥與晚輩是過命的交情,他為人慷慨豪邁,既是在下答應了的,再大的事,他也不會介意。”

黑白子點了點頭。黃鍾公道:“風少俠一番好意,老朽深實感謝。隻不過此事既未得到童兄親口允諾,老朽畢竟心中不安。那位童兄言道,要得琴譜,須得本莊有人勝過你的劍法,老朽可不能白占這個便宜。咱們便來比劃幾招如何?”

令狐衝尋思:“剛才二莊主言道:‘我們三個怎能和大哥相比’,那麽這位大莊主的武功,自當在他三人之上。三位莊主武功卓絕,我靠著獨孤九劍才勉強贏下了。若是此番敗了,壞了救人的大計,可不好,還是把這事交給向大哥吧.”便道:“童大哥一時好事,說這等話,當真令晚輩慚愧已極。四位莊主不責狂妄,晚輩已十分感激,如何再敢和大莊主交手?”

黃鍾公微笑道:“你這人甚好,咱們較量幾招,點到為止,又有甚麽幹係?”回頭從壁上摘下一杆玉簫,交給令狐衝,說道:“你以簫作劍,我則用瑤琴當作兵刃。”從床頭幾上捧起一張瑤琴,微微一笑,說道:“我這兩件樂器雖不敢說價值連城,卻也是難得之物,總不成拿來砸壞了?大家裝模作樣的擺擺架式罷了。”

令狐衝見那簫通身碧綠,竟是上好的翠玉,近吹口處有幾點朱斑,殷紅如血,更映得玉簫青翠欲滴。黃鍾公手中所持瑤琴顏色暗舊,當是數百年甚至是千年以上的古物,這兩件樂器隻須輕輕一碰,勢必同時粉碎,自不能以之真的打鬥,眼見無可再推,雙手橫捧玉簫,恭恭敬敬的道:“請大莊主指點。”

黃鍾公道:“風老先生一代劍豪,我向來十分佩服,他老人家所傳劍法定是非同小可。風少俠請!”

令狐衝提起簫來,輕輕一揮,風過簫孔,發出幾下柔和的樂音。黃鍾公右手在琴弦上撥了幾下,琴音響處,琴尾向令狐衝右肩推來。令狐衝聽到琴音,心頭微微一震,玉簫緩緩點向黃鍾公肘後。瑤琴倘若繼續撞向自己肩頭,他肘後穴道勢必先被點上。黃鍾公倒轉瑤琴,向令狐衝腰間砸到,琴身遞出之時,又是撥弦發聲。

令狐衝心想:“我若以玉簫相格,兩件名貴樂器一齊撞壞。他為了愛惜樂器,勢必收轉瑤琴。但如此打法,未免跡近無賴。”當下玉簫轉了個弧形,點向對方腋下。黃鍾公舉琴封擋,令狐衝玉簫便即縮回。黃鍾公在琴上連彈數聲,樂音轉急。黑白子臉色微變,倒轉著身子退出琴堂,隨手帶上了板門。他知道黃鍾公在琴上撥弦發聲,並非故示閑暇,卻是在琴音之中灌注上乘內力,用以擾亂敵人心神,對方內力和琴音一生共鳴,便不知不覺的為琴音所製。琴音舒緩,對方出招也跟著舒緩;琴音急驟,對方出招也跟著急驟。但黃鍾公琴上的招數卻和琴音恰正相反。他出招快速而琴音加倍悠閑,對方勢必無法擋架。黑白子深知黃鍾公這門功夫非同小可,生怕自己內力受損,便退到琴堂之外。

他雖隔著一道板門,仍隱隱聽到琴聲時緩時急,忽爾悄然無聲,忽爾錚然大響,過了一會,琴聲越彈越急。黑白子隻聽得心神不定,呼吸不舒,又退到了大門外,再將大門關上。

琴音經過兩道門的阻隔,已幾不可聞,但偶而琴音高亢,透了幾聲出來,仍令他心跳加劇。佇立良久,但聽得琴音始終不斷,心下詫異:“這姓風少年劍法固然極高,內力竟也如此了得。怎地在我大哥‘七弦無形劍’久攻之下,仍能支持得住?”他哪知此刻令狐衝有苦說不出,一麵將紫霞神功催動到了極致,臉上青紫紅相交,手上劍訣不停。隻好苦苦支撐。

正凝思間,禿筆翁和丹青生二人並肩而至。丹青生低聲問道:“怎樣?”黑白子道:“已鬥了很久,這少年還在強自支撐。我擔心大哥會傷了他的性命。”

丹青生道:“我去向大哥求個情,不能傷了這位好朋友。”黑白子搖頭道:“進去不得。”便在此時,琴音錚錚大響,琴音響一聲,三個人便退出一步,琴音連響五下,三個人不由自主的退了五步。禿筆翁臉色雪白,定了定神,才道:“大哥這‘六丁開山’無形劍法當真厲害。這六音連續狠打猛擊,那姓風的如何抵受得了?”

言猶未畢,隻聽得又是一聲大響,跟著拍拍數響,似是斷了好幾根琴弦。黑白子等吃了一驚,推開大門搶了進去,又再推開琴堂板門,隻見黃鍾公呆立不語,手中瑤琴七弦皆斷,在琴邊垂了下來。令狐衝手持玉簫,站在一旁,躬身說道:“得罪!”,臉上蒼白,一絲猩紅,顯然是受了內傷。可這番比武卻是黃鍾公輸了。

黑白子等三人盡皆駭然。三人深知這位大哥內力渾厚,實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不料仍折在這華山派少年手中,若非親見,當真難信。他卻不知道,令狐衝前段時日受了內傷,幸得平一指相救,後來有煉化了那七股內力,雖說內力量不多,但是極為凝練。否則早就敗下陣來。

黃鍾公苦笑道:“風少俠劍法之精,固是老朽生平所僅見,而內力造詣竟也如此了得,委實可敬可佩。老朽的‘七弦無形劍’,本來自以為算得是武林中的一門絕學,哪知在風少俠手底竟如兒戲一般。我們四兄弟隱居梅莊,十餘年來沒涉足江湖,嘿嘿,竟然變成了井底之蛙。”言下頗有淒涼之意。

令狐衝道:“晚輩勉力支撐,多蒙前輩手下留情。”

黃鍾公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頹然坐倒,神情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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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脫困


令狐衝和梅莊三人走出來,向問天見那三人垂頭喪氣的樣子,想必令狐衝又贏了。上前拱了拱手,說道:“梅莊之中,竟無人勝得了我風兄弟的劍法嗎?唉,真是。。既然如此,三位莊主,我們就此告辭。”轉頭向令狐衝道:“咱們走罷。”

令狐衝抱拳躬身,說道:“今日有幸拜見四位莊主,大慰平生,日後若有機緣,當再造訪寶莊。”林昊也拱手致意。心裏卻知道那三人一定會留自己的。他們現在和輸紅了眼的賭徒也差不多多少,即使知道對方有陰謀,也總抱著那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贏一把,然後就走人。可事實呢?顯然不是。

黑白子等直送到大門之外,這才和令狐衝珍重道別。禿筆翁和丹青生對著向問天隻直瞪眼,恨不得將他背上那個包袱搶了下來。林昊瞧著他們三人的目光,知道他們絕不會罷手的。

向問天攜著令狐衝的手,步入柳蔭深處,離梅莊已遠,笑道:“那位大莊主琴上所發的‘無形劍氣’十分厲害,兄弟,你如何取勝?”令狐衝道:“向大哥你早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差點我就掛在那裏了。”向問天道:“這得問你的好兄弟咯?”令狐衝把眼光瞥向林昊。林昊受不住,說道:“三頓酒。”令狐衝不依,起碼十頓。林昊點頭,令狐衝這才罷休。

忽聽得有人叫道:“童兄,風兄,林小兄請你們轉來。”令狐衝轉過身來,隻見丹青生快步奔到,手持酒碗,碗中盛著大半碗酒,說道:“風兄弟,我有半瓶百年以上的竹葉青,你若不嚐一嚐,甚是可惜。”說著將酒碗遞了過去。

令狐衝接過酒碗,見那酒碧如翡翠,盛在碗中,宛如深不見底,酒香極是醇厚,讚道:“果是好酒。”喝一口,讚一聲:“好!”一連四口,將半碗酒喝幹了,道:“這酒輕靈厚重,兼而有之,當是揚州、鎮江一帶的名釀。”

丹青生喜道:“正是,那是鎮江金山寺的鎮寺之寶,共有六瓶。寺中大和尚守戒不飲酒,送了一瓶給我。我喝了半瓶,便不舍得喝了。風兄弟,我那裏著實還有幾種好酒,請你去品評品評如何?”

令狐衝對“江南四友”頗有親近之意,加之有好酒可喝,如何不喜,當下轉頭向著林昊,去還是不去。林昊不可察覺的點點頭

向問天道:“風兄弟,四莊主邀你去喝酒,你就去罷。至於我們呢,正好去逛逛杭州城,就不那個……嘿嘿,嘿嘿。”

丹青生笑道:“一起去,一起去!杭州城有什麽好逛的。”向問天還待推辭,丹青生左臂挽住了他手臂,右臂挽住了令狐衝,左手上卻是搶過了林昊的白玉劍,笑道:“去,去!再去喝幾杯。”

三人回到梅莊,禿筆翁等在門口,喜道:“幾位朋友又回來了,妙極,妙極!”四人重回棋室。丹青生斟上諸般美酒和令狐衝暢飲,黑白子卻始終沒露麵。

眼見天色將晚,禿筆翁和丹青生似是在等甚麽人,不住斜眼向門口張望。向問天告辭了幾次,他二人總是全力挽留。令狐衝和林昊並不理會,隻是喝酒,任憑向問天表演。

向問天看了看天色,笑道:“二位莊主若不留我們吃飯,可要餓壞我這飯桶了。”禿筆翁道:“是,是!”大聲叫道:“丁管家,快安排筵席。”

丁堅在門外答應。便在此時,室門推開,黑白子走了進來,向令狐衝道:“風兄弟,敝莊另有一位朋友,想請教你的劍法。”禿筆翁和丹青生一聽此言,同時跳起身來,喜道:“大哥答允了?”

林昊三人心中一凜,果然來了。朝令狐衝使了個眼色,一切靠你了。令狐衝點點頭,放下酒杯。喝了這麽多酒,終於該幹正事了。

黑白子道:“風少俠,勞你駕再走一趟。童兄,林小兄,先請用飯,咱們過不多久,便回來陪你們。”

向問天連連搖頭,說道:“這場比賽,你們誌在必勝。我風兄弟劍法雖高,臨敵經驗卻淺。我們如不在旁掠陣,這場比試縱然輸了,也是輸得心不甘服。”

黑白子道:“童兄此言是何用意?難道我們還會使詐不成?”

向問天道:“孤山梅莊四位莊主乃豪傑之士,在下久仰威望,自然十分信得過的。但風兄弟要去和另一人比劍,在下實不知梅莊中除了四位莊主之外,竟然另有一位高人。請問二莊主,此人是誰?在下若知這人和四位莊主一般,也是光明磊落的英雄俠士,那就放心了。”

丹青生道:“這位前輩的武功名望,和我四兄弟相比,那是隻高不低,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向問天道:“武林之中,名望能和四位莊主相捋的,屈指寥寥可數,諒來在下必知其名。”

禿筆翁道:“這人的名字,卻不便跟你說。”

向問天道:“那麽在下定須在旁觀戰,否則這場比試便作罷論。”

丹青生道:“你何必如此固執?我看童兄臨場,於你有損無益,此人隱居已久,不喜旁人見到他的麵貌。”

向問天道:“那麽風兄弟又怎麽和他比劍?”

黑白子道:“雙方都戴上頭罩,隻露出一對眼睛,便誰也看不到誰了。”向問天道:“四位莊主是否也戴上頭罩?”

黑白子道:“是啊。這人脾氣古怪得緊,否則他便不肯動手。”

向問天道:“那麽在下也戴上頭罩便是。”黑白子躊躇半晌,說道:“童兄既執意要臨場觀鬥,那也隻好如此,但須請童兄答允一件事,自始至終,不可出聲。”

向問天笑道:“裝聾作啞,那還不容易?”

林昊出聲道:“把我一人丟下怎麽行?”

當下黑白子在前引路,林昊三人跟隨其後,禿筆翁和丹青生走在最後。令狐衝見他走的是通向大莊主居室的舊路,來到大莊主琴堂外,黑白子在門上輕扣三聲,推門進去。隻見室中一人頭上已套了黑布罩子,瞧衣衫便是黃鍾公。黑白子走到他身前,俯頭在他耳邊低語數句。黃鍾公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幾句話,顯是不願向問天參與。

黑白子點了點頭,轉頭道:“我大哥以為,比劍事小,但如惹惱了那位朋友,多有不便。這事就此作罷。”

六人躬身向黃鍾公行禮,告辭出來。

丹青生氣忿忿的道:“童兄,你這人當真古怪,難道還怕我們一擁而上,欺侮風兄弟不成?你非要在旁觀鬥不可,鬧得好好一場比試,就此化作雲煙,豈不令人掃興?”

禿筆翁道:“二哥花了老大力氣,才求得我大哥答允,偏偏你又來搗蛋。”

向問天笑道:“好啦,好啦!我便讓一步,不瞧這場比試啦。你們可要公公平平,不許欺騙我風兄弟。”眾人又看向林昊,林昊聳了下肩膀,道:“我無所謂,有人陪著就行。”

禿筆翁和丹青生大喜,齊聲道:“好極了。”

向問天笑道:“我在棋室中等候。風兄弟,他們鬼鬼祟祟的不知玩甚麽把戲,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千萬小心了。”

向問天拉住他手,令狐衝便覺他在自己手掌之中,塞了一個紙團。令狐衝一捏之下,便覺紙團中有一枚硬物。向問天笑嘻嘻的拉他近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見了那人之後,便跟他拉手親近,將這紙團連同其中的物事,偷偷塞在他手中。這事牽連重大,不可輕忽。哈哈,哈哈。”他說這幾句話之時,語氣甚是鄭重,但臉上始終帶著笑容,最後幾下哈哈大笑,和他的說話更是毫不相幹。黑白子等三人都道他說的是奚落自己三人的言語。

黃鍾公點了點頭,向令狐衝道:“待會比試,你們兩位都使木劍,以免拚上內力,讓

風兄弟吃虧。”令狐衝喜道:“那再好不過。”黃鍾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帶兩柄木劍

。”黑白子打開木櫃,取出兩柄木劍。

黃鍾公向令狐衝道:“風兄弟,這場比試不論誰勝誰敗,請你對外人一句也別提起。

”令狐衝道:“這個自然,晚輩先已說過,來到梅莊,決非求名,豈有到外麵胡說張揚之

理?何況晚輩敗多勝少,也沒甚麽好說的。”

不過片刻,五人已進了內室。室內一床一幾,陳設簡單,**掛了紗帳,甚是陳舊,已呈黃色。幾上放著一張短琴,通體黝黑,似是鐵製。他心涉遐想之際,黃鍾公已掀開**被褥,揭起床板,下麵卻是塊鐵板,上有銅環。

黃鍾公握住銅環,向上一提,一塊四尺來闊、五尺來長的鐵板應手而起,露出一個長大方洞。這鐵板厚達半尺,顯是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他們將任我行關在這裏,若是他人來了,怎麽想得到。黑白子道:“風少俠先請。”

令狐衝跟著躍下,隻見下麵牆壁上點著一盞油燈,發出淡黃色光芒,置身之所似是個地道。他跟著黃鍾公向前行去,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躍下。

行了約莫二丈,前麵已無去路。黃鍾公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插入了一個匙孔,轉了幾轉,向內推動。隻聽得軋軋聲響,一扇石門緩緩開了。密室再加鑰匙,當真是天衣無縫,虧得向大哥和林兄弟能想出以寶物誘敵的法子來。

他隨著黃鍾公走進石門,地道一路向下傾斜,走出數十丈後,又來到一扇門前。黃鍾公又取出鑰匙,將門開了,這一次卻是一扇鐵門。地勢不斷的向下傾斜,隻怕已深入地底百丈有餘。地道轉了幾個彎,前麵又出現一道門。

第三道門戶卻是由四道門夾成,一道鐵門後,一道釘滿了棉絮的木門,其後又是一道鐵門,又是一道釘棉的板門。令狐衝尋思:“為甚麽兩道鐵門之間要夾兩道釘滿棉絮的板門?是了,想來任我行內功分厲害,這棉絮是吸去他的掌力,以防他擊破鐵門。”

此後接連行走十餘丈,不見再有門戶,地道隔老遠才有一盞油燈,有些地方油燈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數丈,才又見到燈光。令狐衝隻覺呼吸不暢,壁上和足底潮濕之極,突然之間想起:“啊喲,那梅莊是在西湖之畔,走了這麽遠,隻怕已深入西湖之底。這人給囚於湖底,自然無法自行脫困。別人便要設法搭救,也是不能,倘若鑿穿牢壁,湖水便即灌入。”

再前行數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須弓身而行,越向前行,彎腰越低。又走了數丈,黃鍾公停步晃亮火折,點著了壁上的油燈,微光之下,隻見前麵又是一扇鐵門,鐵門上有個尺許見方的洞孔。黃鍾公對著那方孔朗聲道:“任先生,黃鍾公四兄弟拜訪你來啦。”但裏麵無人答應。

黃鍾公又道:“任先生,我們久疏拜候,甚是歉仄,今日特來告知一件大事。”室內一個濃重的聲音罵道:“去,你,媽,的大事小事!有狗屁就放,如沒屁放,快給我滾得遠遠地!”令狐衝雖然麵上疑惑,可手裏那團東西卻捂得牢牢地,心裏思索著怎樣搭救。如今,想必林兄弟和向大哥應該也進入密道來了。

隻聽黃鍾公道:“先前我們隻道當今之世,劍法之高,自以任先生為第一,豈知大謬不然。今日有一人來到梅莊,我們四兄弟固然不是他的敵手,任先生的劍法和他一比,那也是有如小巫見大巫了。”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四個狗雜種鬥不過人家,便激他來和我比劍,想我替你們四個混蛋料理這個強敵,是不是?哈哈,打的倒是如意算盤,隻可惜我十多年不動劍,劍法早已忘得幹幹淨淨了。操你奶奶的王八羔子,夾著尾巴快給我滾罷。”

令狐衝心下駭然:“此人機智無比,料事如神,一聽黃鍾公之言,便已算到。果然是昔年梟雄本色”

禿筆翁道:“大哥,任先生決不是此人的敵手。那人說梅莊之中無人勝得過他,這句話原是不錯的。咱們不用跟任先生多說了。”

那任我行喝道:“你激我有甚麽用?姓任的難道還能為你們這四個小雜種辦事?”

禿筆翁道:“此人劍法得自華山派風清揚老先生的真傳。大哥,聽說任先生當年縱橫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隻怕風老先生一個人。任先生有個外號,叫甚麽‘望風而逃’。這個‘風’字,便是指風清揚老先生而言,這話可真?”

那任我行聽了哇哇大叫,罵道:“放屁,放屁,臭不可當。”

丹青生道:“三哥錯了。”禿筆翁道:“怎地錯了?”丹青生道:“你說錯了一個字。任先生的外號不是叫‘望風而逃’,而是叫‘聞風而逃’。你想,任先生如果望見了風老先生,二人相距已不甚遠,風老先生還容得他逃走嗎?隻有一聽到風老先生的名字,立即拔足便奔,急急如喪家之犬……”

禿筆翁接口道:“忙忙似漏網之魚!”丹青生道:“這才得保首領,直至今日啊。”那姓任的不怒反笑,說道:“四個臭混蛋給人家逼得走投無路,無可奈何,這才想到來求老夫出手。操你奶奶,老夫要是中了你們的詭計,那也不姓任了。”

黃鍾公歎了口氣,道:“風兄弟,這位任先生一聽到你這個‘風’字,已是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這劍不用比了,我們承認你是當世劍法第一便是。”

令狐衝見過任盈盈,印象還不錯。見她老爹被人囚禁在這十二年,還受人奚落,忍不過便道:“大莊主這話可不對了,風老前輩和晚輩談論劍法之時,對這位……這位任老先生極是推崇,說道當世劍法,他便隻佩服任老先生一人,他日晚輩若有機緣拜見任老先生,務須誠心誠意、恭恭敬敬的向他老人家磕頭,請他老人家指教。”

此言一出,黃鍾公等四人盡皆愕然。那姓任的卻十分得意,嗬嗬大笑,道:“小朋友,你這話說得很對,風清揚並非泛泛之輩,也隻有他,才識得我劍法的精妙所在。”

黃鍾公道:“風……風老先生知道他……他是在這裏?”語音微顫,似有驚恐之意。令狐衝信口胡吹:“風某可沒說風老知道任先生在這裏。隻是他老人家教導晚輩練劍之時,常常提及任老先生,說道練這等劍招,隻是用來和任老先生的傳人對敵,世上若無任老先生,這等繁難的劍法根本就不必學。”

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風清揚果然挺有見識。你將梅莊這幾個家夥都打敗了,是不是?”

令狐衝道:“晚輩的劍法既是風老先生親手所傳,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的傳人,尋常之人自然不是敵手。”

他這幾句話,那是公然和黃鍾公等四人過不去了。他越感到這地底黑牢潮濕鬱悶,越是對四個莊主氣惱,隻覺在此處耽得片刻,已如此難受,他們將這位武林高人關在這非人所堪居住的所在,不知已關了多少年,當真殘忍無比,激動義憤,出言再也無所顧忌,心想最多你們便將我當場殺了,卻又如何?

黃鍾公等聽在耳裏,自是老大沒趣,但他們確是比劍而敗,那也無話可說。丹青生道:“風兄弟,你這話……”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青生便即住口。

那人道:“很好,很好,小朋友,你替我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你怎樣打敗了他們?”令令狐衝道:“第一個和我比劍的是四莊主。”那人道:“嗯,老四的劍法不怎麽樣。是了,叫作‘潑墨披麻劍法’,甚麽‘白虹貫日’、‘騰蛟起鳳’,又是甚麽‘春風楊柳’。”丹青生聽他將自己的得意劍招說得絲毫不錯,更加駭異。

令狐衝道:“四莊主的劍法其實也算高明,隻不過攻人之際,破綻太多。”

那人嗬嗬一笑,說道:“老風的傳人果然有兩下子,你一語破的,將他這路‘潑墨披麻劍法’的致命弱點說了出來。他這路劍法之中,有一招自以為最厲害的殺手,叫做‘玉龍倒懸’,仗劍當頭硬砍,他不使這招便罷,倘若使將出來,撞到老風的傳人,隻須將長劍順著他劍鋒滑了上去,他的五根手指便都給披斷了,手上的鮮血,便如潑墨一般的潑下來了。這叫做‘潑血披指劍法’,哈哈,哈哈。”

令狐衝道:“前輩料事如神,晚輩果是在這一招上勝了他。不過晚輩跟他無冤無仇,四莊主又曾以美酒款待,相待甚厚,這五根手指嗎,倒不必披下來了,哈哈,哈哈。”丹青生的臉色早氣得又紅又青,當真是名副其實的“丹青生”,隻是頭上罩了枕套,誰也瞧不見而已。

那人道:“禿頭老三善使判官筆,他這一手字寫得好像三歲小孩子一般,偏生要附庸風雅,武功之中居然自稱包含了書法名家的筆意。嘿嘿,小朋友,要知臨敵過招,那是生死係於一線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勝,哪裏還有閑情逸致,講究甚麽鍾王碑帖?除非對方武功跟你差得太遠,你才能將他玩弄戲耍。但如雙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筆來寫字,那是將自己的性命雙手獻給敵人了。”

令狐衝道:“前輩之言是極,這位三莊主和人動手,確是太過托大了些。”禿筆翁初時聽那人如此說,極是惱怒,但越想越覺他的說話十分有理,自己將書法融化在判官筆的招數之中,雖是好玩,筆上的威力畢竟大減,令狐衝若不是手下留情,十個禿筆翁也給他斃了,想到此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人笑道:“要勝禿頭老三,那是很容易的。他的判官筆法本來相當可觀,就是太過狂妄,偏要在武功中加上甚麽書法。嘿嘿,高手過招,所爭的隻是尺寸之間,他將自己性命來鬧著玩,居然活到今日,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樁奇事。禿頭老三,近十多年來你龜縮不出,沒到江湖上行走,是不是?”

禿筆翁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心中又是一寒,自忖:“他的話一點不錯,這十多年中我若在江湖上闖蕩,焉能活到今日?”

那人道:“老二玄鐵棋盤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材實料了,一動手攻人,一招快似一招,勢如疾風驟雨,等閑之輩確是不易招架。小朋友,你卻怎樣破他,說來聽聽。”

令狐衝道:“這個‘破’字,晚輩是不敢當的,隻不過我一上來就跟二莊主對攻,第一招便讓他取了守勢。”

那人道:“很好。第二招呢?”

令狐衝道:“第二招晚輩仍是搶攻,二莊主又取了守勢。”

那人道:“很好。第三招怎樣?”

令狐衝道:“第三招仍然是我攻他守。”

那人道:“了不起。黑白子當年在江湖上著實威風,那時他使一塊大鐵牌,隻須有人能擋得他連環三擊,黑白子便饒了他不殺。後來他改使玄鐵棋枰,兵刃上大占便宜,那就更加了得。小朋友居然逼得他連守三招,很好!第四招他怎生反擊?”

令狐衝道:“第四招還是晚輩攻擊,二莊主守禦。”

那人道:“老風的劍法當真如此高明?雖然要勝黑白子並不為難,但居然逼得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勢,嘿嘿,很好,很好!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

令狐衝道:“第五招攻守之勢並未改變。”那姓任的“哦”的一聲,半晌不語,隔了好一會,才道:“你一共攻了幾劍,黑白子這才回擊?”

令狐衝道:“這個……這個……招數倒記不起了。”

黑白子道:“風少俠劍法如神,自始至終,晚輩未能還得一招。他攻到四十餘招時,晚輩自知不是敵手,這便推枰認輸。”他直到此刻,才對那姓任的說話,語氣竟十分恭敬。

那人“啊”的一聲大叫,說道:“豈有此理?風清揚雖是華山派劍宗出類拔萃的人才,但華山劍宗的劍法有其極限。我決不信華山派之中,有哪一人能連攻黑白子四十餘招,逼得他無法還上一招。”

黑白子道:“任老先生對晚輩過獎了!這位風兄弟青出於藍,劍法之高,早已遠遠超越華山劍宗的範圍。環顧當世,也隻有任老先生這等武林中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高手,方能指點他幾招。”

令狐衝心道:“黃鍾公、禿筆翁、丹青生三人言語侮慢,黑白子卻恭謹之極。但或激或捧,用意相同,都是要這位任老先生跟我比劍。”

那人道:“哼,你大拍馬屁,一般的臭不可當。黃鍾公的武術招數,與黑白子也隻半斤八兩,但他內力不錯,小朋友,你的內力也勝過他嗎?”令狐衝道:“晚輩內力上輸了半籌,可幸好運氣不錯。”

那人嗬嗬大笑,說道:“倒也有趣。很好,小朋友,我很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令狐衝道:“前輩不可上當。江南四友隻想激得你和我比劍,其實別有所圖。”

那人道:“有甚麽圖謀?”令狐衝道:“他們和我的一個朋友打了個賭,倘若梅莊之中有人勝得了晚輩的劍法,我那朋友便要輸幾件物事給他們。”那人道:“輸幾件物事?嗯,想必是罕見的琴譜棋譜,又或是前代的甚麽書畫真跡。”令狐衝道:“前輩料事如神。”

那人道:“我隻想瞧瞧你的劍法,並非真的過招,再說,我也未必能勝得了你。”

令狐衝道:“前輩要勝過晚輩,那是十拿九穩之事,但須請四位莊主先答允一件事。”那人道:“甚麽事?”令狐衝道:“前輩勝了晚輩手中長劍,給他們贏得那幾件希世珍物,四位莊主便須大開牢門,恭請前輩離開此處。”禿筆翁和丹青生齊聲道:“這個萬萬不能。”黃鍾公哼了一聲。

那人笑道:“小朋友有些異想天開。是風清揚教你的嗎?”

令狐衝道:“風老先生絕不知前輩囚於此間,晚輩更是萬萬料想不到。”黑白子忽道:“風少俠,這位任老先生叫甚麽名字?武林中的朋友叫他甚麽外號?他原是哪一派的掌門?為何因於此間?你都曾聽風老先生說過麽?”

黑白子突如其來的連問四事,令狐衝卻一件也答不上來。先前令狐衝連攻四十餘招,黑白子還能守了四十餘招,此刻對方連發四問,有如急攻四招,令狐衝卻一招也守不住,囁嚅半晌想到,我又不是傻子。知道了還能告訴你,便說道:“這個倒沒聽風老先生說起過,我……我確是不知。”

丹青生道:“是啊,諒你也不知曉,你如得知其中原由,也不會要我們放他出去了。此人倘若得離此處,武林中天翻地覆,不知將有多少人命喪其手,江湖上從此更無寧日。”那人哈哈大笑,說道:“正是!江南四友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老夫身脫牢籠。再說,他們隻是奉命在此看守,不過四名小小的獄卒而已,他們哪裏有權放脫老夫?小朋友,你說這句話,可將他們的身分抬得太高了。”

令狐衝不語,心想:“我隻要把時間拖到林兄弟和向大哥趕來,你們四人又如何是對手”

黃鍾公道:“風兄弟,你見這地牢陰暗潮濕,對這位任先生大起同情之意,因而對我們四兄弟甚是不忿,這是你的俠義心腸,老夫也不來怪你。你可知道,這位任先生要是重入江湖,單是你華山一派,少說也得死去一大半人。任先生,我這話不錯罷?”

那人笑道:“不錯,不錯。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嶽不群罷?此人一臉孔假正經,隻可惜我先是忙著,後來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的假麵具撕了下來。”

令狐衝心頭一震,雖說我敬你,又答應救你脫困,可你如此肆言侮辱我師父,我也不能當作未聞,不禁怒喝:“住嘴!我師……”下麵這個“父”字將到口邊,立即忍住,記起向問天帶自己來到梅莊,是讓自己冒認是師父的師叔,對方善惡未明,可不能向他們吐露真相。

那姓任的自不知他這聲怒喝的真意,繼續笑道:“華山門中,我瞧得起的人當然也有。風老是一個,小朋友你是一個。還有一個你的後輩,叫甚麽‘華山玉女’寧……寧甚麽的。啊,是了,叫作寧中則。這個小姑娘倒也慷慨豪邁,是個人物,隻可惜嫁了嶽不群,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令狐衝聽他將自己的師娘叫作“小姑娘”,不禁啼笑皆非,隻好不加置答,總算他對師娘頗有好評,說她是個人物。

那人問道:“小朋友,你叫甚麽名字?”令狐衝道:“晚輩姓風,名叫二中。”

那人道:“華山派姓風的人,都不會差。你進來罷!我領教領教風老的劍法。”他本來稱風清揚為“老風”,後來改了口,稱為“風老”,想是令狐衝所說的言語令他頗為歡喜,言語中對風清揚也客氣了起來。

令狐衝便道:“晚輩一些粗淺劍法,在外麵唬唬人還勉強可以,到了前輩跟前,實是不足一笑。但任老先生是人中龍鳳,既到此處,焉可不見?”

黃鍾公從懷中取出另一枚鑰匙,在鐵門的鎖孔中轉了幾轉。令狐衝隻道他開了鎖後,便會推開鐵門,哪知他退在一旁,黑白子走上前去,從懷中取出一枚鑰匙,在另一個鎖孔中轉了幾轉。然後禿筆翁和丹青生分別各出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四個莊主各懷鑰匙,要用四條鑰匙分別開鎖,鐵門才能打開。他江南四友有如兄弟,四個人便如是一人,難道互相還信不過嗎

江南四友隻不過奉命監守,有如獄卒,根本無權放他。聽鑰匙轉動之聲極是窒滯,鎖孔中顯是生滿鐵鏽。這道鐵門,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沒打開了。

丹青生轉過了鑰匙後,拉住鐵門搖了幾搖,運勁向內一推,隻聽得嘰嘰格格一陣響,鐵門向內開了數寸。鐵門一開,丹青生隨即向後躍開。黃鍾公等三人同時躍退丈許。令狐衝不由自主的也退了幾步。

那人嗬嗬大笑,說道:“小朋友,他們怕我,你卻又何必害怕?”

令狐衝道:“是。”走上前去,伸手向鐵門上推去。隻覺門樞中鐵鏽生得甚厚,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鐵門推開兩尺,一陣黴氣撲鼻而至。丹青生走上前來,將兩柄木劍遞了給他。令狐衝拿在左手之中。

禿筆翁道:“兄弟,你拿盞油燈進去。”從牆壁上取下一盞油燈。令狐衝伸右手接了,走入室中。隻見那囚室不過丈許見方,靠牆一榻,榻上坐著一人,長須垂至胸前,胡子滿臉,再也瞧不清他的麵容,頭發須眉都是深黑之色,全無斑白。

令狐衝躬身說道:“晚輩今日有幸拜見任老前輩,還望多加指教。”

那人笑道:“不用客氣,你來解我寂寞,可多謝你啦。”

令狐衝道:“不敢。這蓋燈放在榻上罷?”那人道:“好!”卻不伸手來接。當下走到榻前,放下油燈,隨手將向問天交給他的紙團和硬物輕輕塞在那人手中。那人微微一怔,接過紙團。

任我行接過紙團,低頭打開紙團一看,即刻明白。令狐衝又用嘴巴咬字說道:“向問天。”

任我行看令狐衝嘴唇聳動,立馬相信他的來意。當下就和令狐衝對拆起來。

狐衝見他手腕上套著個鐵圈,圈上連著鐵鏈通到身後牆壁之上,再看他另一隻手和雙足,也都有鐵鏈和身後牆壁相連,一瞥眼間,見四壁青油油地發出閃光,原來四周牆壁均是鋼鐵所鑄,心想他手足上的鏈子和銬鐐想必也都是純鋼之物,否則這鏈子不粗,難以係住他這等武學高人。那人將木劍在空中虛劈一劍,這一劍自上而下,隻不過移動了兩尺光景,但鬥室中竟然嗡嗡之聲大作。令狐衝讚道:“老前輩,好深厚的功力!”

兩人打的不亦樂乎,江南四友見任我行場麵占優,一時間興奮起來。欣喜之外卻沒發現密道裏已經多出兩人。

那兩人正是林昊和向問天,任我行眼尖,看到來人。隨即一聲大吼,震得這地底一陣搖晃,林昊和向問天趁機將江南四友全部點穴製住。

任我行一朝脫困,驚喜之下,內力一鼓蕩,便將手銬腳鐐全部掙斷。任我行見江南四友被控製住,哈哈大笑:“你們這四個東方不敗的老狗,如今還有何話說?”說罷,欲掌劈四人。

林昊擋住,任我行大怒,向問天急忙攔住,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任我行上下打量著林昊,道:“好孩子,有勇有謀。說吧,你想怎麽處理這四人。”

林昊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幾枚藥丸。對那四人說道:“聽說東方不敗給你們吃什麽三屍腦神丸。聽過苗疆五仙教嗎?你們有福氣了,這個東西我也是最近才搞到的。叫什麽神蠱丸。反正功效和三屍腦神丸差不多,不過這玩意有個好處,吃了後,其他毒素立馬全解。包括三屍腦神丸。”

那江南四友一聽,立馬麵如考妣,知道自己的命運由東方不敗開始轉到這個俊秀後生上了。林昊見那幾人哭喪的臉,安慰道:“別這幅死人樣。替我們保守這個秘密半年就夠了。半年後,東方不敗絕對不會再找你們麻煩的。”

四人一聽,道:“為什麽?”

林昊哈哈一笑。“到時候就知道了”說完,對任我行做了個請的姿勢。任我行拍拍林昊的肩膀,說道:“不錯,不錯。”然後哈哈一笑。

任我行的笑聲從密道裏傳出來,映襯著江南四友哀哭的表情。

他出來了,眯著眼睛,貪婪的吸了一口空氣。東方不敗,你的死期到了。他伸開雙臂,像是擁抱這個世界,緊握的拳頭,卻又想摧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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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上黑木崖(一)


黑木崖是在河北境內,林昊,令狐衝兩人先行,約好在平定州會麵。兩人雙馬,行程較快,又傳書洛陽,叫任盈盈一道過來,畢竟有些事四人不好出麵,還得靠任盈盈來擺平。

當兩人靠近日月神教地盤時,都換做馬車,車帷低垂,以防為東方不敗的耳目知覺。

當晚林昊和令狐衝在平定客店之中歇宿。該地和日月教總壇相去不遠,城中頗多教眾來往,兩人深居簡行,倒也不曾令人懷疑。

林昊二人扮作商客,在平定城裏遊玩了三天。這一日晚間,兩人正在客房裏喝酒吹牛打屁。屋外有影子一閃而過,林昊眼尖,頭微微一轉,令狐衝見林昊臉色。當下明白外麵有人偷聽。

林昊示意令狐衝繼續喝酒講話,自己卻從後窗饒出去,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子,連少爺我的門房也敢聽。

待見到門房處,一個綠衫的女子,正側耳聽著,轉著明亮的大眼睛,似乎又在想什麽鬼主意。這小姑娘是誰?大晚上的偷聽。是魔教派來的?可也不應該隻有一個。林昊環顧四周,也沒什麽可疑的人,又無甚隱蔽地點。這應該是個調皮的丫頭。

林昊拍了拍她肩膀,倒是讓她嚇了一跳,刷的一下便把劍抽了出來。正惡狠狠地看著林昊。

我靠,這什麽人啊。待看清楚,林昊一驚,走近兩步,迎來的正是那一張嬌嫩可人的臉,可不就是任盈盈。

林昊伸出邪惡的手捏捏這可愛的臉:“丫頭,怎麽是你啊?是不是別人易容的啊?咦,真不是人皮麵具啊。”然後又朝後麵看了兩眼。道:“我老婆應該沒來吧。”

任盈盈急忙拍開林昊的爪子,原本洋溢著笑容的臉,立馬跨了下去:“你怎麽不先問我,非要先問藍姐姐?”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隻是這重重的腳步聲,怎麽都說明了任盈盈此刻心情很不好。

令狐衝喝著酒,沒想到這任盈盈這麽彪悍,一腳把門踹得吱嘎響,林昊進門來,把門別上。道:“丫頭,沒遇到熟人吧?”

任盈盈此刻還在氣頭上,坐在林昊的凳子上,怎麽看令狐衝覺得討厭,一把搶過酒壺,扔了出去。令狐衝訕訕的躲開,看著林昊。意思是:“你惹出來的,你搞定。”自己卻從後邊又拿了一個小酒壇子。隻是這回躲得遠遠的。任盈盈恨恨的看了一眼。

唉,真是沒辦法。這丫頭,怎麽跟個小孩一樣。林昊隨即就走過去坐在令狐衝的位置上,摸了摸剛才自己捏過的地方,道:“丫頭不要生氣了嘛,是我不好。”然後又把手指湊在鼻子上聞了聞,道:“丫頭,你好香啊。”

任盈盈瞥了她一眼,假裝不在乎的說道:“真的嗎?”林昊拚命點頭,當然當然。要是說假的,誰知道你要鬧到什麽時候。這時任盈盈才笑逐顏開。令狐衝在一邊看著不禁好笑,這丫頭可真好騙。不過想起自己,呃,貌似小師妹也很好騙。

林昊和任盈盈正在開著無聊的玩笑,任盈盈親熱的河林昊打鬧著。此時任我行和向問天走進房來。二人都穿著莊稼漢衣衫,頭上破氈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一進門就看見林昊調戲自己女兒。

那一瞬間,林昊和任盈盈徹底石化了。林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鹹豬手縮了回去,一本正經站起來躬身道:“任伯父回來了,一切可順利?”

任盈盈低頭扭捏,抓著衣角,拚命的搓啊搓的。臉紅的要滴出血來。平常雖然她也和林昊這般打鬧,可總不覺得什麽。這回當場被老爹抓住,那還回頭老爹一說,羞也羞死了。越想越丟臉,一腳踩到林昊腳背。

“啊!”一聲短促的尖叫,林昊立馬就捂住了嘴巴。

任我行看著兩人窘態,哈哈大笑,年輕人嘛。

當下向問天擺了椅子,五人圍坐,任我行精神勃勃,意氣風發,說道:“這些日子來,我和向兄弟聯絡教中舊人,竟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易。十個中倒有八個不勝之喜,均說東方不敗近年來倒行逆施,已近於眾叛親離的地步。尤其那楊蓮亭,本來不過是神教中一個無名小卒,隻因巴結上東方不敗,大權在手,作威作福,將教中不少功臣斥革的斥革,害死的害死。若不是限於教中嚴規,早已有人起來造反了。那姓楊的幫著咱們幹了這樁大事,豈不是須得多謝他才是。”

任盈盈見談起正事,也把剛才窘態拋卻,道:“正是。”又問:“爹爹,你們怎知我們到了?”任我行笑道:“向兄弟和上官雲打了一架,後來才知他已歸降了你。”

任盈盈道:“向叔叔,你沒傷到他罷?”向問天微笑道:“要傷到上官雕俠,可不是易事。”

正說到這裏,忽聽得外麵噓溜溜、噓溜溜的哨子聲響,靜夜中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任盈盈道:“難道東方不敗知道我們到了?”轉向林昊和令狐衝解說:“這哨聲是教中捉拿刺客、叛徒的訊號,本教教眾一聞訊號,便當一體戒備,奮勇拿人。”

過了片刻,聽得四匹馬從長街上奔馳而過,馬上乘者大聲傳令:“教主有令:風雷堂長老童百熊勾結敵人,謀叛本教,立即擒拿歸壇,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任盈盈失聲道:“童伯伯!那怎麽會?”隻聽得馬蹄聲漸遠,號令一路傳了下去。瞧這聲勢,日月教在這一帶囂張得很,簡直沒把地方官放在眼裏。任我行道:“東方不敗消息倒也靈通,咱們前天和童老會過麵。”

任盈盈籲了口氣,道:“童伯伯也答應幫咱們?”任我行搖頭道:“他怎肯背叛東方不敗?我和向兄弟二人跟他剖析利害,說了半天,最後童老說道:“我和東方兄弟是過命的交情,兩位不是不知,今日跟我說這些話,那分明是瞧不起童百熊,把我當作了是出賣朋友之人。東方教主近來受小人之惑,的確幹了不少錯事。但就算他身敗名裂,我姓童的也決不會做半件對不起他的事。姓童的不是兩位敵手,要殺要剮,便請動手。’這位童老,果然是老薑越老越辣。”

令狐衝讚道:“好漢子!”林昊卻是不屑,這傻子倒是夠義氣。可他那東方兄弟可不會如此待他了。一時間倒是有些噓唏。

任盈盈道:“他既不答應幫咱們,東方不敗又怎地要拿他?”向問天道:“這就叫做倒行逆施了。東方不敗年紀沒怎麽老,行事卻已顛三倒四。像童老這麽對他忠心耿耿的好朋友,普天下又哪裏找去?”

任我行拍手笑道:“連童老這樣的人物,東方不敗竟也和他翻臉,咱們大事必成!來,幹一杯!”四個人一齊舉杯喝幹。

任盈盈怕林昊不明白教中人物,向林昊解釋道:“這位童伯伯是本教元老,昔年曾有大功,教中上下,人人對他甚是尊敬。他向來和爹爹不和,跟東方不敗卻交情極好。按情理說,他便犯了再大的過失,東方不敗也決不會難為他。”

任我行興高采烈,說道:“東方不敗捉拿童百熊,黑木崖上自是吵翻了天,咱們乘這時候上崖,當真最好不過。”向問天道:“咱們請上官兄弟一起來商議商議。”任我行點頭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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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黑木崖(二)


向問天轉身出房,不一會兒便帶著上官雲一起進來。

上官雲一見任我行,便即躬身行禮,說道:“屬下上官雲,參見教主,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任我行笑道:“上官兄弟,向來聽說你是個不愛說話的硬漢子,怎地今日初次見麵,卻說這等話?”

上官雲一愣,道:“屬下不明,請教主指點。”

任盈盈道:“爹爹,你聽上官叔叔說‘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覺得這句話很突兀,是不是?”

任我行道:“甚麽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當我是秦始皇嗎?”

任盈盈微笑道:“這是東方不敗想出來的玩意兒,他要下屬眾人見到他時,都說這句話,就是他不在跟前,教中兄弟們互相見麵之時,也須這麽說。那還是不久之前搞的花樣。上官叔叔說慣了,對你也這麽說了。”

任我行點頭道:“原來如此。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倒想得挺美!但又不是神仙,哪裏有千秋萬載的事?上官兄弟,聽說東方不敗下了令要捉拿童老,料想黑木崖上甚是混亂,咱們今晚便上崖去,你說如何?”

上官雲道:“教主令旨英明,算無遺策,燭照天下,造福萬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屬下謹奉令旨,忠心為主,萬死不辭。”

任我行心下暗自嘀咕:“江湖上多說‘雕俠’上官雲武功既高,為人又極耿直,怎地說起話來滿口諛詞,陳腔爛調,直似個不知廉恥的小人?難道江湖上傳聞多誤,他隻是浪得虛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林昊在一遍看著任我行的表情,又看著那上官雲一個大漢說這些阿諛奉承話跟個太監似的,就覺得好笑。不過,日月神教被這東方不敗搞得怎麽和神龍教一樣。就差說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

任盈盈看著林昊表情,知道他想笑,踢了他一下,笑道:“爹爹,咱們要混上黑木崖去,第一自須易容改裝,別給人認了出來。可是更要緊的,卻得學會一套黑木崖上的切口,否則你開口便錯。”

任我行道:“甚麽叫做黑木崖上的切口?”

任盈盈道:“上官叔叔說的甚麽‘教主令旨英明,算無遺策’,甚麽‘屬下謹奉令旨,忠心為主,萬死不辭’等等,便是近年來在黑木崖上流行的切口。這一套都是楊蓮亭那廝想出來奉承東方不敗的。他越聽越喜歡,到得後來,隻要有人不這麽說,便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說得稍有不敬,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任我行皺眉道:“你見到東方不敗之時,也說這些狗屁嗎?”

任盈盈道:“身在黑木崖上,不說又有甚麽法子?女兒所以常在洛陽城中住,便是聽不得這些叫人生氣的言語。”隨即又瞥了林昊一眼,哼了一下,洛陽城裏還不是被這壞蛋欺負。

任我行衝上官雲道:“上官兄弟,咱們之間,今後這一套全都免了。”

上官雲道:“是。教主指示聖明,曆百年而常新,垂萬世而不替,如日月之光,布於天下,屬下自當凜遵。”任盈盈抿著嘴,不敢笑出聲來。林昊卻實在忍不住了,和令狐衝一道笑起來。上官雲尷尬的笑笑。向問天看著上官雲訕訕然的模樣也笑了。隨後,眾人都笑了起來。

笑罷,任我行道:“你說咱們該當如何上崖才好?”

上官雲道:“教主胸有成竹,神機妙算,當世無人能及萬一。教主座前,屬下如何敢參末議?”

任我行皺眉道:“東方不敗會商教中大事之時,也是無人敢發一言嗎?”

任盈盈道:“東方不敗才智超群,別人原不及他的見識。就算有人想到甚麽話,那也是誰都不敢亂說,免遭飛來橫禍。”

任我行道:“原來如此。那很好,好極了!上官兄弟,東方不敗命你去捉拿向兄弟,當時如何指示?”上官雲道:“他說捉到向兄弟,重重有賞,捉拿不到,提頭來見”任我行笑道:“很好,你就綁了向兄弟去領賞。”

上官雲退了一步,臉上大有驚惶之色,說道:“向左使是教主愛將,有大功於本教,屬下何敢得罪?”

任我行笑道:“東方不敗的居處,甚是難上,你綁縛了向老弟去黑木崖,他定要傳見。”

任盈盈笑道:“此計大妙,咱們便扮作上官叔叔的下屬,一同去見東方不敗。隻要見到他麵,大夥兒抽兵刃齊上,憑他武功再高,總是雙拳難敵四手。”

林昊道:“向老頭你最好假裝身受重傷,手足上綁了布帶,染些血跡,咱們幾個人用擔架抬著他,一來好叫東方不敗不防,二來擔架之中可以暗藏兵器。”

任我行道:“甚好,甚好。”隻聽得長街彼端傳來馬蹄聲響,有人大呼:“拿到風雷堂主了,拿到風雷堂主了!”

任盈盈向林昊招了招手。兩人走到客店大門之後,隻見數十人騎在馬上,高舉火把,擁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疾馳而過。那老者須發俱白,滿臉是血,當是經過一番劇戰。他雙手被綁在背後,雙目炯炯,有如要噴出火來,顯是心中憤怒已極。

任盈盈低聲道:“五六年前,東方不敗見到童伯伯時,熊兄長,熊兄短,親熱得不得了,哪想到今日竟會反臉無情。”

過不多時,上官雲取來了擔架等物。將向問天的手臂用白布包紮了,吊在他頭頸之中,宰了口羊,將羊血灑得他滿身都是。任我行和林昊等人都換上教中兄弟的衣服,盈盈也換上男裝,塗黑了臉。各人飽餐之後,帶同上官雲的部屬,向黑木崖進發。

離平定州西北四十餘裏,山石殷紅如血,一片長灘,水流湍急,那便是有名的猩猩灘。更向北行,兩邊石壁如牆,中間僅有一道寬約五尺的石道。一路上日月教教眾把守嚴密,但一見到上官雲,都十分恭謹。一行人經過三處山道,來到一處水灘之前,上官雲放出響箭,對岸搖過來三艘小船,將一行人接了過去。

日月教數百年基業,非同小可。若不是上官雲作了內應,這幾人要從外攻入,那是談何容易?

到得對岸,一路上山,道路陡峭。上官雲等在過渡之時便已棄馬不乘,一行人在鬆柴火把照耀下徒步上坡。林昊守在擔架之側,手持長劍,全神監視。這一路上山,地勢極險,抬擔架之人倘若拚著性命不要,將擔架往萬丈深穀中一拋,向問天不免命喪宵小之手。到得總壇時天尚未明,上官雲命人向東方不敗急報,說道奉行教主令旨,已成功而歸。過了一會,半空中銀鈴聲響,上官雲立即站起,恭恭敬敬的等候。

任盈盈拉了任我行一把,低聲道:“教主令旨到,快站起來。”

任我行當即站起,放眼瞧去,隻見總壇中一幹教眾在這刹那間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動,便似中邪著魔一般。銀鈴聲從高而下的響將下來,十分迅速,鈴聲止歇不久,一名身穿黃衣的教徒走進來,雙手展開一幅黃布,讀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東方令曰:賈布、上官雲遵奉令旨,成功而歸,殊堪嘉尚,著即帶同俘虜,上崖進見。”

上官雲躬身道:“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令狐衝見了這情景,暗暗好笑:“這不是戲台上太監宣讀聖旨嗎?”

隻聽上官雲大聲道:“教主賜屬下進見,大恩大德,永不敢忘。”他屬下眾人一齊說道:“教主賜屬下進見,大恩大德,永不敢忘。”任我行、向問天等隨著眾人動動嘴巴,肚中暗暗咒罵。

一行人沿著石級上崖,經過了三道鐵門,每一處鐵閘之前,均有人喝問當晚口令,檢查腰牌。到得一道大石門前,隻見兩旁刻著兩行大字,右首是“文成武德”,左首是“仁義英明”,橫額上刻著“日月光明”四個大紅字。

過了石門,隻見地下放著一隻大竹簍,足可裝得十來石米。上官雲喝道:“把俘虜抬進去。”和任我行、林昊、任盈盈,令狐衝四人彎腰抬了擔架,跨進竹簍。

銅鑼三響,竹簍緩緩升高。原來上有絞索絞盤,將竹簍絞了上去。竹簍不住上升,林昊抬頭上望,隻見頭頂有數點火星,這黑木崖著實高得厲害。盈盈伸出右手,握住了他左手。這丫頭,這麽膽大。林昊瞥了她一眼,卻沒抽出來。黑暗中,任盈盈感到自己臉上燙的要死,肯定要被這混蛋笑話了。這一去,危險極大,這丫頭,原本不想他來冒險,可偏偏。。唉,真是讓人頭疼。我到底是怎麽招惹到她的?

黑夜之中,仍可見到一片片輕雲從頭頂飄過,再過一會,身入雲霧,俯視簍底,但見黑沉沉的一片,連燈火也望不到了。

過了良久,竹簍才停。上官雲等抬著令狐衝踏出竹簍,向左走了數丈,又抬進了另一隻竹簍,原來崖頂太高,中間有三處絞盤,共分四次才絞到崖頂。任我行心想:“東方不敗住得這樣高,屬下教眾要見他一麵自是為難之極。如此又如何團結教眾?”

好容易到得崖頂,太陽已高高升起。日光從東射來,照上一座漢白玉的巨大牌樓,牌樓上四個金色大字“澤被蒼生”,在陽光下發出閃閃金光,不由得令人肅然起敬。林昊看了一眼“東方不敗這副排場,武林中確是無人能及。少林、嵩山,俱不能望其項背,華山、恒山,那更差得遠了。果然不愧是東方不敗,做個死人妖都能做到這種地步。”

卻聽任我行輕聲道:“澤被蒼生,哼!”

上官雲朗聲叫道:“屬下白虎堂長老上官雲,奉教主之命,前來進謁。”右首一間小石屋中出來四人,都是身穿紫袍,走了過來。為首一人道:“恭喜上官長老立了大功,賈長老怎地沒來?”

上官雲道:“賈長老力戰殉難,已報答了教主的大恩。”

那人道:“原來如此,然則上官長老立時便可升級了。”

上官雲道:“若蒙教主提拔,決不敢忘了老兄的好處。”

那人聽他答應行賄,眉花眼笑的道:“我們可先謝謝你啦!”他朝向問天瞧了一眼,笑道:“向問天,我還道真是有通天本領,原來也不過如此。青龍堂上官長老,請這邊走。”

上官雲道:“教主還沒提拔我,可別叫得太早了,倘若傳進了教主和楊總管耳中,那可吃罪不起。”那人伸了伸舌頭,當先領路。

從牌樓到大門之前,是一條筆直的石板大路。進得大門後,另有兩名紫衣人將五人引入後廳,說道:“楊總管要見你,你在這裏等著。”

上官雲道:“是!”垂手而立。過了良久,那“楊總管”始終沒出來,上官雲一直站著,不敢就座。這上官雲在教中職位著實不低,可是上得崖來,人人沒將他放在眼裏,倒似一個廝養侍仆也比他威風些。

那楊蓮亭原來他隻是個總管,那是打理雜務瑣事的仆役頭兒,可是日月教的白虎堂長老,竟要恭恭敬敬的站著,靜候他到來。東方不敗當真欺人太甚!不怪手下都要反。

又過良久,才聽得腳步聲響,步聲顯得這人下盤虛浮,無甚內功。一聲咳嗽,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林昊斜眼瞧去,隻見這人三十歲不到年紀,穿一件棗紅色緞麵皮袍,身形魁梧,滿臉虯髯,形貌極為雄健威武。

這不會就是那位蓮弟弟吧,長成這樣,還真是惡汗。我總以為是個姑娘一般的美男子,哪知竟是個彪形大漢,那可大出意料之外了。

隻聽這人說道:“上官長老,你大功告成,擒了向問天而來,教主極是喜歡。”聲音低沉,甚是悅耳動聽。

上官雲躬身道:“那是托賴教主的洪福,楊總管事先的詳細指點,屬下隻是遵照教主的令旨行事而已。”

林昊心下暗暗稱奇:“這人真的是楊蓮亭!”楊蓮亭走到擔架之旁,朝向問天臉上瞧去。向問天目光散渙,嘴巴微張,裝得一副身受重傷後的癡呆模樣。楊蓮亭道:“向右使,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上官雲道:“他給賈長老點了三下重穴,又中了屬下兩掌,受傷甚重,一年半載之內,隻怕不易複原。”

楊蓮亭笑道:“很好。向問天的武功比你高,你不怕死嗎?”

上官雲道:“若得能為盡忠於教主而死,那是屬下畢生之願,全家皆蒙榮寵。”

楊蓮亭道:“很好,很好。你這番忠心,我必告知教主知道,教主定然重重有賞。風雷堂堂主背叛教主,犯上作亂之事,想來你已知道了?”

上官雲道:“屬下不知其詳,正要向總管請教。教主和總管若有差遣,屬下奉命便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楊蓮亭在椅中一坐,歎了口氣,說道:“童百熊這老兒,平日仗著教主善待於他,一直倚老賣老,把誰都不放在眼裏。近年來他暗中營私結黨,陰謀造反,我早已瞧出了端倪,哪知他越來越無法無天,竟然去和反教大逆任我行勾結,真正豈有此理。”林昊真是無語了,想必這楊蓮亭的智商也低的夠可以的。任我行原本是教主,還能做反教大逆?自己反自己玩嗎?

上官雲卻道:“他竟去和那……那姓任的勾結嗎?”話聲發顫,顯然大為震驚。

楊蓮亭道:“上官長老,你為甚麽怕得這樣厲害?那任我行也不是甚麽三頭六臂之徒,教主昔年便將他玩弄於掌心之中,擺布得他服服貼貼。隻因教主開恩,才容他活到今日。他不來黑木崖便罷,倘若膽敢到來,還不是像宰雞一般的宰了。”

上官雲道:“是,是。隻不知童百熊如何暗中和他勾結?”

楊蓮亭道:“童百熊和任我行偷偷相會,長談了幾個時辰,還有一名反教的大叛徒向問天在側。那是有人親眼目睹的。跟任我行、向問天這兩個大叛徒有甚麽好談的?那自是密謀反叛教主了。童百熊回到黑木崖來,我問他有無此事,他竟然一口認了!”

上官雲道:“他竟一口承認,那自然不是冤枉的了。”楊蓮亭道:“我問他既和任我行見過麵,為甚麽不向教主稟報?他說:‘任老弟瞧得起我姓童的,跟我客客氣氣的說話。他當我是朋友,我也當他是朋友,朋友之間說幾句話,有甚麽了不起?’我問他:‘任我行重入江湖,意欲和教主搗亂,這一節你又不是不知。他既然對不起教主,你怎可還當他是朋友?’他可回答得更加不成話了,他媽的,這老家夥竟說:‘隻怕是教主對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對不起教主!’”

上官雲道:“這老兒胡說八道!教主義薄雲天,對待朋友向來是最厚道的,怎會對不起人?那自然是忘恩負義之輩對不起教主。”這幾句話在楊蓮亭聽來,自然以為“教主”二字是指東方不敗,令狐衝等卻知他是在討好任我行,隻聽他又道:“屬下既決意向教主效忠,有哪個鼠輩膽敢言語中對教主他老人家稍有無禮,我上官雲決計放他不過。”

這幾句話,其實是當麵在罵楊蓮亭,可是他哪裏知道,笑道:“很好,教中眾兄弟倘若都能像你上官長老一般,對教主忠心耿耿,何愁大事不成?你辛苦了,這就下去休息罷。”

上官雲一怔,說道:“屬下很想參見教主。屬下每見教主金麵一次,便覺精神大振,做事特別有勁,全身發熱,似乎功力修為陡增十年。”

楊蓮亭淡淡一笑,說道:“教主很忙,恐怕沒空見你。”

上官雲探手入懷,伸出來時,掌心中已多了十來顆大珍珠,走上幾步,低聲道:“楊總管,屬下這次出差,弄到了這十八顆珍珠,盡數孝敬了總管,隻盼總管讓我參見教主。教主一喜歡,說不定升我的職,那時再當重重酬謝。”

楊蓮亭皮笑肉不笑的道:“自己兄弟,又何必這麽客氣?那可多謝你了。”放低了喉嚨道:“教主座前,我盡力替你多說好話,勸他升你做青龍堂長老便了。”

上官雲連連作揖,說道:“此事若成,上官雲終身不敢忘了教主和總管的大恩大德。”

楊蓮亭道:“你在這裏等著,待教主有空,便叫你進去。”上官雲道:“是,是,是!”將珍珠塞在他的手中,躬身退下。楊蓮亭站起身來,大模大樣的進內去了。又過良久,一名紫衫侍者走了出來,居中一站,朗聲說道:“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有令:著白虎堂長老上官雲帶同俘虜進見。”

上官雲道:“多謝教主恩典,願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左手一擺,跟著那紫衫人向後進走去。任我行和林昊、盈盈,令狐衝抬了向問天跟在後麵。一路進去,走廊上排滿了執戟武士,一共進了三道大鐵門,來到一道長廊,數百名武士排列兩旁,手中各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交叉平舉。上官雲等從陣下弓腰低頭而過,數百柄長刀中隻要有一柄突然砍落,便不免身首異處。任我行等身經百戰,自不將這些武士放在眼裏,但在見到東方不敗之前先受如許屈辱,心下暗自不忿。

走完刀陣,來到一座門前,門前懸著厚厚的帷幕。上官雲伸手推幕,走了進去,突然之間寒光閃動,八杆槍分從左右交叉向他疾刺,四杆槍在他胸前掠過,四杆槍在他背後掠過,相去均不過數寸。令狐衝看得明白,吃了一驚,伸手去握藏在大腿繃帶下的長劍,卻見上官雲站立不動,朗聲道:“屬下白虎堂長老上官雲,參見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



殿裏有人說道:“進見!”八名執槍武士便即退回兩旁。林昊這才明白,原來這八槍齊出,還是嚇唬人的,倘若進殿之人心懷不軌,眼前八槍刺到,立即抽兵刃招架,那便陰謀敗露了。

進得大殿,殿堂闊不過三十來尺,縱深卻有三百來尺,長端彼端高設一座,坐著一個長須老者,那自是東方不敗了。殿中無窗,殿口點著明晃晃的蠟燭,東方不敗身邊卻隻點著兩盞油燈,兩朵火焰忽明忽暗,相距既遠,火光又暗,此人相貌如何便瞧不清楚。上官雲在階下跪倒,說道:“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屬下白虎堂長老上官雲叩見教主。”

東方不敗身旁的紫衫侍從大聲喝道:“你屬下小使,見了教主為何不跪?”任我行心想:“時刻未到,便跪你一跪,又有何妨?待會抽你的筋,剝你的皮。”當即低頭跪下。

林昊令狐衝和任盈盈見他都跪了,也即跪倒。上官雲道:“屬下那幾個小使朝思暮想,隻盼有幸一睹教主金麵,今日得蒙教主賜見,真是他們祖宗十八代積的德,一見到教主,喜歡得渾身發抖,忘了跪下,教主恕罪。”

楊蓮亭站在東方不敗身旁,說道:“賈長老如何力戰殉教,你稟明教主。”上官雲道:“賈長老和屬下奉了教主令旨,都說我二人多年來身受教主培養提拔,大恩難報。此番教主又將這件大事交在我二人身上,想到教主平時的教誨,我二人心中的血也要沸了,均想教主算無遺策,不論派誰去擒拿向問天,仗著教主的威德,必定成功,教主所以派我二人去,那是無上的眷顧……”

便在此時,聽得身後有人大聲叫道:“東方兄弟,當真是你派人將我捉拿嗎?”這人聲音蒼老,但內力充沛,一句話說了出去,回音從大殿中震了回來,顯得威猛之極,料想此人便是風雷堂堂主童百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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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黑木崖(三)


楊蓮亭看著被人按在階下的童百熊,冷冷的道:“童百熊,在這成德堂上,怎容得你大呼小叫?見了教主,為甚麽不跪下?膽敢不稱頌教主的文武聖德?”

童百熊看著高台上穩坐的東方不敗,仰天大笑,說道:“我和東方兄弟交朋友之時,哪裏有你這小子了?當年我和東方兄弟出死入生,共曆患難,你這乳臭小子生也沒生下來,怎輪得到你來和我說話?”

林昊側過頭去,此刻看得清楚,但見他白發披散,銀髯戟張,臉上肌肉牽動,圓睜雙眼,臉上鮮血已然凝結,神情甚是可怖。他雙手雙足都銬在鐵銬之中,拖著極長的鐵鏈,說到憤怒處,雙手擺動,鐵鏈發出錚錚之聲。

任我行本來跪著不動,一聽到鐵鏈之聲,在西湖底被囚的種種苦況突然間湧上心頭,再也克製不住,身子顫動,便欲發難,卻聽得楊蓮亭道:“在教主麵前膽敢如此無禮,委實狂妄已極。你暗中和反教大叛徒任我行勾結,可知罪嗎?”

童百熊道:“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隱居,這才將教務交到東方兄弟手中,怎說得上是反教大叛徒?東方兄弟,你明明白白說一句,任教主怎麽反叛,怎麽背叛本教了?”身後教眾聽了,有嗡嗡細語,卻無人敢站出來附和童百熊。那幾個任我行之前的親信,在東方不敗上位後,都已經處理的幹幹淨淨了。此刻大廳中的老教眾少的可憐,明麵上打鬥卻是依附楊蓮亭的。

楊蓮亭的臉色越來越怒,說道:“任我行疾病治愈之後,便應回歸本教,可是他卻去少林寺中,和少林、武當、嵩山諸派的掌門人勾搭,那不是反教謀叛是甚麽?他為甚麽不前來參見教主,恭聆教主的指示?”任我行聽了,雙拳捏的劈啪響,恨不得上去拆了楊蓮亭,林昊看了一眼這個大胡子版的小攻,心道“威風爽了吧。不過等下你可就慘了。”

童百熊哈哈一笑,牽扯著臉上的傷口,血伽頓時裂開,他也不顧,仍舊說道:“任教主是東方兄弟的舊上司,武功見識,未必在東方兄弟之下。東方兄弟,你說是不是?”

楊蓮亭大聲喝道:“別在這裏倚老賣老了。教主待屬下兄弟寬厚,不來跟你一般見識。你若深自懺悔,明日在總壇之中,向眾兄弟說明自己的胡作非為,保證今後痛改前非,對教主盡忠,教主或許還可網開一麵,饒你不死。否則的話,後果如何,你自己也知道。”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煩了,還怕甚麽後果?”楊蓮亭喝道:“帶人來!”紫衫侍者應道:“是!”

隻聽得鐵鏈聲響,押了十餘人上殿,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兒童。童百熊一見到這幹人進來,登時臉色大變,提氣暴喝:“楊蓮亭,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當,你拿我的兒孫來幹甚麽?”他這一聲呼喝,直震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響。林昊見居中而坐的東方不敗身子震了一震,心想:“這個假的未免扮的也太沒水準了,都嚇怕了。”

楊蓮亭笑道:“教主寶訓第三條是甚麽?你讀來聽聽!”

童百熊重重“呸”了一聲,並不答話。楊蓮亭道:“童家各人聽了,哪一個知道教主寶訓第三條的,念出來聽聽。”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說道:“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三條:‘對敵須狠,斬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楊蓮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條教主寶訓,你都背得出嗎?”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讀教主寶訓,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讀了教主寶訓,練武有長進,打仗有氣力。”

楊蓮亭笑道:“很對,這話是誰教你的?”那男孩道:“爸爸教的。”楊蓮亭指著童百熊道:“他是誰?”那男孩道:“是爺爺。”楊蓮亭道:“你爺爺不讀教主寶訓,不聽教主的話,反而背叛教主,你說怎麽樣?”那男孩道:“爺爺不對。每個人都應該讀教主寶訓,聽教主的話。”

楊蓮亭向童百熊道:“你孫兒隻是個十歲娃娃,尚且明白道理。你這大把年紀,怎地反而胡塗了?”

童百熊道:“我隻跟姓任的、姓向的二人說過一陣子話。他們要我背叛教主,我可沒答允。童百熊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會做對不起人的事。”他見到全家十餘口長幼全被拿來,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楊蓮亭道:“你倘若早這麽說,也不用這麽麻煩了。現下你知錯了嗎?”童百熊道:“我沒有錯。我沒叛教,更沒背叛教主。”

楊蓮亭歎了口氣,道:“你既不肯認錯,我可救不得你了。左右,將他家屬帶下去,從今天起,不得給他們吃一粒米,喝一口水。”幾名紫衫侍者應道:“是!”押了十餘人便行。

童百熊叫道:“且慢!”向楊蓮亭道:“好,我認錯便是。是我錯了,懇求教主網開一麵。”雖然認錯,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楊蓮亭冷笑道:“剛才你說甚麽來?你說甚麽和教主共曆患難之時,我生都沒生下來,是不是?”

童百熊忍氣吞聲,道:“是我錯了。”楊蓮亭道:“是你錯了?這麽說一句話,那可容易得緊啊。你在教主之前,為何不跪?”

童百熊道:“我和教主當年是八拜之交,數十年來,向來平起平坐。”他突然提高嗓子說道:“東方兄弟,你眼見老哥哥受盡折磨,怎地不開口,不說一句話?你要老哥哥下跪於你,那容易得很。隻要你說一句話,老哥哥便為你死了,也不皺一皺眉。”東方不敗坐著一動不動。一時大殿之中寂靜無聲,人人都望著東方不敗,等他開口。可是隔了良久,他始終沒出聲。

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這幾年來,我要見你一麵也難。你隱居起來,苦練《葵花寶典》,可知不知道教中故舊星散,大禍便在眉睫嗎?”東方不敗仍是默不作聲。童百熊道:“你殺我不打緊,折磨我不打緊,可是將一個威霸江湖數百年的日月神教毀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你為甚麽不說話?你是練功走了火,不會說話了,是不是?



楊蓮亭喝道:“胡說!跪下了!”兩名紫衫侍者齊聲吆喝,飛腳往童百熊膝彎裏踢去。

隻聽得呯呯兩聲響,兩名紫衫侍者腿骨斷折,摔了出去,口中狂噴鮮血。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我要聽你親口說一句話,死也甘心。三年多來你不出一聲,教中兄弟都已動疑。”楊蓮亭怒道:“動甚麽疑?”童百熊大聲道:“疑心教主遭人暗算,給服了啞藥。為甚麽他不說話?為甚麽他不說話?”

楊蓮亭冷笑道:“教主金口,豈為你這等反教叛徒輕開?左右,將他帶了下去!”八名紫衫侍者應聲而上。童百熊大呼:“東方兄弟,我要瞧瞧你,是誰害得你不能說話?”雙手舞動,鐵鏈揮起,雙足拖著鐵鏈,便向東方不敗搶去。八名紫衫侍者見他神威凜凜,不敢逼進。楊蓮亭大叫:“拿住他,拿住他!”殿下武士隻在門口高聲呐喊,不敢上殿。

教中立有嚴規,教眾若是攜帶兵刃踏入成德殿一步,那是十惡不赦的死罪。東方不敗站起身來,便欲轉入後殿。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別走,”加快腳步。他雙足給鐵鐐係住,行走不快,心中一急,摔了出去。他乘勢幾個筋鬥,跟著向前撲出,和東方不敗相去已不過百尺之遙。

楊蓮亭大呼:“大膽叛徒,行刺教主!眾武士,快上殿擒拿叛徒。”任我行見東方不敗閃避之狀極為顢頇,而童百熊與他相距尚遠,一時趕他不上,從懷中摸出三枚銅錢,運力於掌,向東方不敗擲了過去,叫道:“動手!”

林昊一躍而起,從擔架中抽出長劍。向問天從繃帶中木抽出兵刃,分交任我行和令狐衝。任盈盈直接跟著用力一抽,擔架下的繩索原來是一條軟鞭。四個人展開輕功,搶將上去。隻聽得東方不敗“啊”的一聲叫,額頭上中了一枚銅錢,鮮血涔涔而下。任我行大叫一聲:“是有人假扮的。”

他發射的這三枚銅錢時和東方不敗相距甚遠,擲中他額頭時力道已盡,所受的隻是一些肌膚輕傷。東方不敗號稱武功天下第一,連這樣的一枚銅錢也避不開嗎?當然不會。

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居然是假的。”任盈盈刷的一鞭,卷住了楊蓮亭的雙足,登時便將他拖倒。東方不敗掩麵狂奔。令狐衝斜刺裏兜過去,截住他去路,長劍一指,喝道:“站住!”豈知東方不敗急奔之下,竟不會收足,身子便向劍尖上撞來。令狐衝急忙縮劍,左掌輕輕拍出,東方不敗仰天直摔了出去。林昊拔劍四顧防備這那些教眾。可日月神教眾人見東方不敗被擒,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隱隱約約,林昊看見人群中似乎有個熟人。待看清,暗道他果然來了。兩人眼神一接觸,那人對著林昊輕微的點頭。林昊大喜,有他在,殺東方不敗也萬無一失了。那人臉麵垂了下去,隻是他的鬢發極有特色,銀色中含著一縷金黃。他便是情人劍。那個一劍為相思,可斷,也可殺的至情之人。

任我行縱身搶到,一把抓住東方不敗後頸,將他提到殿口,大聲道:“眾人聽著,這家夥假冒東方不敗,禍亂我日月神教,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臉。”說罷,一腳踢開,但見這人五官相貌,和東方不敗實在十分相似,隻是此刻神色惶急,和東方不敗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態,卻有天壤之別。

眾武士麵麵相覷,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人是假的?那真的東方不敗在哪裏?莫非已經被楊蓮亭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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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日出東方 唯我不敗(一)


任我行看著那假貨畏畏縮縮的樣子更是不屑,大聲問道:“你叫甚麽名字?不好好說,我把你腦袋砸得稀爛。”

那人隻嚇得全身發抖,顫聲說道:“小……小……人……人……叫……叫……叫……”

向問天已點了楊蓮亭數處穴道,將他拉到殿口,喝道:“這人到底叫甚麽名字?”

楊蓮亭昂然道:“你是甚麽東西,也配來問我?我認得你是反教叛徒向問天。日月神教早將你革逐出教,你憑甚麽重回黑木崖來?”

向天冷笑道:“我上黑木崖來,便是為了收拾你這奸徒!”右掌一起,喀的一聲,將他左腿小腿骨斬斷了。

那楊蓮亭武功平平,為人居然極是硬朗,喝道:“你有種便將我殺了,這等折磨老子,算甚麽英雄好漢?”

向問天笑道:“有這等便宜的事?”手起掌落,喀的一聲響,又將他右腿小腿骨斬斷,左手一樁,將他頓在地下。

楊蓮亭雙足著地,小腿上的斷骨戳將上來,劇痛可想而知,可是他竟然哼也不哼一聲。

向問天大拇指一翹,讚道:“好漢子!我不再折磨你便了。”在那假東方不敗肚子上輕輕一拳,問道:“你叫甚麽名字?”那人“啊”的大叫,說道:“小……小……人……名……名叫……包……包……包……”

向問天道:“你姓包,是不是?”那人道:“是……是……是……包……包……包……”結結巴巴的半天,也沒說出叫包甚麽名字。

眾人隨即聞到一陣臭氣,隻見他褲管下有水流出,原來是嚇得屎尿直流。

任我行道:“事不宜遲,咱們去找東方不敗要緊!”提起那姓包漢子,大聲道:“你們大家都瞧見了,此人冒充東方不敗,擾亂我教。咱們這就要去查明真相。我是你們的真正教主任我行,你們認不認得?”

眾武士均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從未見過他,自是不識。自東方不敗接任教主,手下親信揣摩到他心意,相誡不提前任教主之事,因此這些武士連任我行的名字也沒聽見過,倒似日月神教創教數百年,自古至今便是東方不敗當教主一般。眾武士麵麵相覷,不敢接話。

上官雲大聲道:“東方不敗多半早給楊蓮亭他們害死了。這位任教主,便是本教教主。自今而後,大夥兒須得盡忠於任教主。”說著便向任我行跪下,說道:“屬下參見任教主,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眾武士認得上官雲是本教職位極高的大人物,見他向任我行參拜,又見東方教主確是冒充假貨,而權勢顯赫的楊蓮亭被人折斷雙腿,拋在地下,更無半分反抗之力,當下便有數人向任我行跪倒,說道:“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其餘眾武士先後跟著跪倒。那“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十字,大家每日裏都說上好幾遍,說來順口純熟之至。林昊看著任我行誌得意滿,台階下百餘人跪倒在地高聲呼喊,心裏不禁有些熱血沸騰,這便是權利的誘惑的嗎?

任我行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嚴守上下黑木崖的通路,任何人不得上崖下崖。”眾武士齊聲答應。

這時向問天已呼過紫衫侍者,將童百熊的銬鐐打開。童百熊關心東方不敗的安危存亡,抓起楊蓮亭的後頸,喝道:“你……你……你一定害死了我那東方兄弟,你……你……”心情激動,喉頭哽咽,兩行眼淚流將下來。

楊蓮亭雙目一閉,不去睬他。童百熊一個耳光打過去,喝道:“我那東方兄弟到底怎樣了?”向問天忙叫:“下手輕些!”但已不及,童百熊隻使了三成力,卻已將楊蓮亭打得暈了過去。童百熊拚命搖晃他身子,楊蓮亭雙眼翻白,便似死了一般。

任我行向一幹紫衫侍者道:“有誰知道東方不敗下落的,盡速稟告,重重有賞。”連問三句,無人答話。霎時之間,任我行心中一片冰涼。他困囚西湖湖底十餘年,除了練功之外,便是想象脫困之後,如何折磨東方不敗,天下快事,無逾於此。哪知今日來到黑木崖上,找到的竟是個假貨。顯然東方不敗早已不在人世,否則以他的機智武功,怎容得楊蓮亭如此胡作非為,命人來冒充於他?而折磨楊蓮亭和這姓包的混蛋,又有甚麽意味?

他向數十名散站殿周的紫衫侍者瞧去,隻見有些人顯得十分恐懼,有些惶惑,有些隱隱現著狡譎之色。任我行失望之餘,煩躁已極,喝道:“你們這些家夥,明知東方不敗是個假貨,卻夥同楊蓮亭欺騙教下兄弟,個個罪不容誅!”身子一晃,欺將過去,拍拍拍拍四聲輕響,手掌到處,四名紫衫侍者哼也不哼一聲,便即斃命。其餘侍者駭然驚呼,四散逃開。

任我行獰笑道:“想逃!逃到哪裏去?”拾起地下從童百熊身上解下來的銬鐐鐵鏈,向人叢中猛擲過去,登時血肉橫飛,又有七八人斃命。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跟隨東方不敗的,一個都活不了!”

此刻任我行想起自己十二年來囚禁湖底,不見天日,像是得了癔症,瘋狂的殺起人來。任盈盈見父親舉止有異,大有狂態,叫道:“爹爹!”過去牽住了他手。忽見眾侍者中走出一人,跪下說道:“啟稟教主,東方教……東方不敗並沒有死!”

任我行大喜,搶過去抓住他肩頭,問道:“東方不敗沒死?”那人道:“是!啊!”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原來任我行激動之下,用力過巨,竟捏碎了他雙肩肩骨。任我行將他身子搖了幾下,這人始終沒有轉醒。

他轉頭向眾侍者喝道:“東方不敗在哪裏?快些帶路!遲得片刻,一個個都殺了。”一名侍者跪下說道:“啟稟教主,東方不敗所居的處所十分隱秘,隻有楊蓮亭知道如何開啟秘門。咱們把這姓楊的反教叛徒弄醒過來,他能帶引教主前往。”

任我行道:“快取冷水來!”

這些紫衫侍者都是十分伶俐之徒,當即有五人飛奔出殿,卻隻三人回來,各自端了一盆冷水,其餘兩人卻逃走了。三盆冷水都潑在楊蓮亭頭上。隻見他慢慢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向問天道:“姓楊的,我敬重你是條硬漢,不來折磨於你。此刻黑木崖上下通路早已斷絕,東方不敗如非身有雙翼,否則無法逃脫。你快帶我們去找他,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大家爽爽快快的作個了斷,豈不痛快?”

楊蓮亭冷笑道:“東方教主天下無敵,你們膽敢去送死,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好,我就帶你們去見他。”向問天對上官雲道:“上官兄,我二人暫且做一下轎夫,抬這家夥去見東方不敗。”說著抓起楊蓮亭,將他放在擔架上。上官雲道:“是!”和向問天二人抬起了擔架。楊蓮亭道:“向裏麵走!”

向問天和上官雲抬著他在前領路。林昊,任我行、令狐衝、任盈盈、童百熊四人跟隨其後。眾人唯唯諾諾,卻有一人,悄然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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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二)


PS:停電啊,現在才來。幸好是本本,電力強勁。

一行人走到成德殿後,經過一道長廊,到了一座花園之中,走入西首一間小石屋。楊蓮亭咬著嘴唇,憤恨的看了侯明啊幾人一眼,道:“推左首牆壁。”

其他人也不管他,一隻小雜魚而已,犯不上。童百熊伸手一推,那牆原來是活的,露出一扇門來。裏麵尚有一道鐵門。楊蓮亭從身邊摸出一串鑰匙交給童百熊。看著童百熊,嘴角咧了一下,大概是覺得開了門,這些人都死定了。

童百熊打開了鐵門,裏麵是一條地道。眾人從地道一路向下。地道兩旁點著幾盞油燈,昏燈如豆,一片陰沉沉地。

轉了幾個彎,前麵豁然開朗,露出天光。眾人突然聞到一陣花香,胸襟為之一爽。從地道中出來,竟是置身於一個極精致的小花園中,紅梅綠竹,青鬆翠柏,布置得極具匠心,池塘中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池旁有四隻白鶴。眾人萬料不到會見到這等美景,無不暗暗稱奇。繞過一堆假山,一個大花圃中盡是深紅和粉紅的玫瑰,爭芳競豔,嬌麗無儔。

任盈盈側頭向林昊瞧去,見他臉露笑容,甚是喜悅,低聲問:“你說這裏好不好?”林昊微笑道:“咱們把東方不敗趕跑後,我們在這裏住上幾個月,你彈琴,我舞劍,再養幾隻小鳥,弄幾隻小貓玩,那才叫快活呢。”

任盈盈一臉喜悅道:“你這話可不是騙我?”

林昊道:“當然得先把鳳凰接來。”聽完任盈盈哼的一聲,轉過頭去,發誓再也不理這混蛋了。

在林昊穿越來這個世界後,他一直幻想著假如有一天如何遇到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應該穿著大紅色的華服,那衣衫輕似薄紗,半隱半遮,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耀著微紅的光芒。他輕紗般的紅衣,袖口和尾擺上都應該繡著燦爛的金色菊花,那菊花正是綻放的季節,仿佛被人們硬生生的剝奪了生命,使得它將最後的美麗保存,看起來美的無與倫比,近乎妖異。他應該是個撫媚的人,他緩緩伸出纖細的手指,那動作優雅到極致,仿佛這一刻,世上萬物都靜了下來,時間隻停留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指極長,極細,極白。節節如玉青蔥。手指尖上微微露出的一點,正閃著寒芒。一陣輕風飄過,如雲的衣袖隨風舞動,整個世界都在紅色的映襯下,美得妖異。他輕輕抬手,隻一輕笑,繡花針便在他十指間如雀躍的精靈,歡呼著來回跳動。他揮一揮衣袖,回眸,對望,凝視,繼而翩然一笑,世人為之傾倒,呈現的那張臉正是玉女明星林青霞。

呃,林昊雖然感覺惡汗,不過想來大概東方不敗就是應該這樣的。馬上就要見到這個金庸世界裏最具個性的人了,心情難免有些緊張啊。不敗,不敗又豈是那麽好號稱的?

林昊和任盈盈兩人一鬥嘴,便落了後,見向問天和上官雲抬著楊蓮亭已走進一間精雅的小舍,林昊和盈盈忙跟著進去。一進門,便聞到一陣濃烈花香。見房中掛著一幅仕女圖,圖中繪著三個美女,椅上鋪了繡花錦墊。林昊一看,這不是女子的閨房嗎?東方不敗還真是有夠無敵的。居然把自己做了女人。

隻聽得內室一人說道:“蓮弟,你帶誰一起來了?”聲音尖銳,嗓子卻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聽之下,不由得寒毛直豎。

楊蓮亭道:“是你的老朋友,他非見你不可。”內室那人道:“你為甚麽帶他來?這裏隻有你一個人才能進來。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愛見。”最後這兩句說得嗲聲嗲氣,顯然是女子聲調,但聲音卻明明是男人。

任我行、向問天、任盈盈、童百熊、上官雲等和東方不敗都甚熟悉,這聲音確然是他,隻是恰如捏緊喉嚨學唱花旦一般,嬌媚做作,卻又不像是開玩笑。各人麵麵相覷,盡皆駭異。令狐衝惡寒的打了個冷顫,拉拉林昊,道:“這個人確定是東方不敗?這聲音太變態了吧?”林昊翻了翻白眼,道:“你管他,他又不是跟你背背?你緊張什麽?”

令狐衝無法理解背背的寒意,不過能感受到這個詞帶有的強大氣場,隻能縮在一邊。

又聽楊蓮亭歎了口氣道:“不行啊,我不帶他來,他便要殺我。我怎能不見你一麵而死?”

房內那人尖聲道:“有誰這樣大膽,敢欺侮你?是任我行嗎?你叫他進來!”

任我行聽他隻憑一句話便料到是自己,不禁深佩他的才智,作個手勢,示意各人進去。上官雲掀起繡著一叢牡丹的錦緞門帷,將楊蓮亭抬進,眾人跟著入內。

房內花團錦簇,脂粉濃香撲鼻,東首一張梳妝台畔坐著一人,身穿粉紅衣衫,左手拿著一個繡花繃架,右手持著一枚繡花針,抬起頭來,臉有詫異之色。

但這人臉上的驚訝神態,卻又遠不如任我行等人之甚。除了林昊和令狐衝之外,眾人都認得這人明明便是奪取了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十餘年來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可是此刻他剃光了胡須,臉上竟然施了脂粉,身上那件衣衫式樣男不男、女不女,顏色之妖,便穿在盈盈身上,也顯得太嬌豔、太刺眼了些。這樣一位驚天動地、威震當世的武林怪傑,竟然躲在閨房之中刺繡!林昊定睛一看,擦,不是林青霞啊,這位大叔你是誰啊?太醜了吧。然後又轉頭看向楊蓮亭,這種貨色你都玩背背?佩服。

任我行本來滿腔怒火,這時卻也忍不住好笑,喝道:“東方不敗,你在裝瘋嗎?”東方不敗尖聲道:“果然是任教主!你終於來了!蓮弟,你……你……怎麽了?是給他打傷了嗎?”撲到楊蓮亭身旁,把他抱了起來,輕輕放在**。東方不敗臉上一副愛憐無限的神情,連問:“疼得厲害嗎?”又道:“隻是斷了腿骨,不要緊的,你放心好啦,我立刻給你接好。”慢慢給他除了鞋襪,拉過熏得噴香的繡被,蓋在他身上,便似一個賢淑的妻子服侍丈夫一般。眾人不由得相顧駭然,人人想笑,隻是這情狀太過詭異,卻又笑不出來。

珠簾錦帷、富麗燦爛的繡房之中,竟充滿了陰森森的妖氛鬼氣。東方不敗從身邊摸出一塊綠綢手帕,緩緩替楊蓮亭拭去額頭的汗水和泥汙。楊蓮亭怒道:“大敵當前,你跟我這般婆婆媽媽幹甚麽?你能打發得了敵人,再跟我親熱不遲。”東方不敗微笑道:“是,是!你別生氣,腿上痛得厲害,是不是?真叫人心疼。”如此怪事,任我行、令狐衝等皆是從所未見,從所未聞。男風變童固是所在多有,但東方不敗以堂堂教主,何以竟會甘扮女子,自居妾婦?此人定然是瘋了。楊蓮亭對他說話,聲色俱厲,他卻顯得十分的“溫柔嫻淑”,人人既感奇怪,又有些惡心。

童百熊忍不住踏步上前,叫道:“東方兄弟,你……你到底在幹甚麽?”東方不敗抬起頭來,陰沉著臉,問道:“傷害我蓮弟的,也有你在內嗎?”童百熊道:“你為甚麽受楊蓮亭這廝擺弄?他叫一個混蛋冒充了你,任意發號施令,胡作非為,你可知道麽?”

東方不敗道:“我自然知道。蓮弟是為我好,對我體貼。他知道我無心處理教務,代我操勞,那有甚麽不好?”童百熊指著楊蓮亭道:“這人要殺我,你也知道麽?”東方不敗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蓮弟既要殺你,一定是你不好。那你為甚麽不讓他殺了?”

童百熊一怔,伸起頭來,哈哈大笑,笑聲中盡是悲憤之意,笑了一會,才道:“他要殺我,你便讓他殺我,是不是?”

東方不敗道:“蓮弟喜歡幹甚麽,我便得給他辦到。當世就隻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隻待他一個好。童大哥,咱們一向是過命的交情,不過你不應該得罪我的蓮弟啊。”

童百熊滿臉脹得通紅,大聲道:“我還道你是失心瘋了,原來你心中明白得很,知道咱們是好朋友,一向是過命的交情。”東方不敗道:“正是。你得罪我,那沒有甚麽。得罪我蓮弟,卻是不行。”

童百熊大聲道:“我已經得罪他了,你待怎地?這奸賊想殺我,可是未必能夠如願。”

東方不敗伸手輕輕撫摸楊蓮亭的頭發,柔聲道:“蓮弟,你想殺了他嗎?”楊蓮亭怒道:“快快動手!婆婆媽媽的,令人悶煞。”東方不敗笑道:“是!”轉頭向童百熊道:“童兄,今日咱們恩斷義絕,須怪不了我。”

童百熊來此之前,已從殿下武士手中取了一柄單刀,當即退了兩步,抱刀在手,立個門戶。他素知東方不敗武功了得,此刻雖見他瘋瘋癲癲,畢竟不敢有絲毫輕忽,抱元守一,凝目而視。東方不敗冷冷一笑,歎道:“這可真教人為難了!童大哥,想當年在太行山之時,潞東七虎向我圍攻。其時我練功未成,又被他們忽施偷襲,右手受了重傷,眼見得命在頃刻,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

童百熊哼了一聲,道:“你竟還記得這些舊事。”東方不敗道:“我怎不記得?當年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權,朱雀堂羅長老心中不服,囉裏囉唆,是你一刀將羅長老殺了。從此本教之中,再也沒第二人敢有半句異言。你這擁戴的功勞,可著實不小啊。”童百熊氣憤憤的道:“隻怪我當年胡塗!”

東方不敗搖頭道:“你不是胡塗,是對我義氣深重。我十一歲上就識得你了。那時我家境貧寒,全蒙你多年救濟。我父母故世後無以為葬,喪事也是你代為料理的。”童百熊左手一擺,道:“過去之事,提來幹麽?”東方不敗歎道:“那可不得不提。童大哥,做兄弟的不是沒良心,不顧舊日恩情,隻怪你得罪了我蓮弟。他要取你性命,我這叫做無法可施。”童百熊大叫:“罷了,罷了!”

突然之間,眾人隻覺眼前有一團粉紅色的物事一閃,似乎東方不敗的身子動了一動。但聽得當的一聲響,童百熊手中單刀落地,跟著身子晃了幾晃。

隻見童百熊張大了口,忽然身子向前直撲下去,俯伏在地,就此一動也不動了。他摔倒時雖隻一瞬之間,但任我行等高手均已看得清楚,他眉心、左右太陽穴、鼻下人中四處大穴上,都有一個細小紅點,微微有血滲出,顯是被東方不敗用手中的繡花針所刺。任我行等大駭之下,不由自主都退了幾步。

好快。怎麽這麽快?我沒看清。我竟然沒看清!開什麽玩笑。雖說是終極BOSS。可他媽連反應都來不及,也太誇張了。這怎麽打?林昊抽出長劍,握緊了,感受到劍上傳來的分量稍微安了下心。左手將任盈盈一扯,自己擋在她身前。任盈盈感受到林昊的關心,心裏有些甜蜜,雖然大敵當前,可並不是太緊張。

一時房中一片寂靜,誰也沒喘一口大氣。任我行緩緩拔出長劍,說道:“東方不敗,恭喜你練成了《葵花寶典》上的武功。”東方不敗道:“任教主,這部《葵花寶典》是你傳給我的。我一直念著你的好處。”

任我行冷笑道:“是嗎?因此你將我關在西湖湖底,教我不見天日。”

東方不敗道:“我沒殺你,是不是?隻須我叫江南四友不送水給你喝,你能挨得十天半月嗎?”

任我行道:“這樣說來,你待我還算不錯了?”

東方不敗道:“正是。我讓你在杭州西湖頤養天年。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湖風景,那是天下有名的了,孤山梅莊,更是西湖景色絕佳之處。”

任我行哈哈一笑,道:“原來你讓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頤養天年,可要多謝你了。”

東方不敗歎了口氣,道:“任教主,你待我的種種好處,我永遠記得。我在日月神教,本來隻是風雷堂長老座下一名副香主,你破格提拔,連年升我的職,甚至連本教至寶《葵花寶典》也傳了給我,指定我將來接替你為本教教主。此恩此德,東方不敗永不敢忘。”

令狐衝向地下童百熊的屍體瞧了一眼,心想:“你剛才不斷讚揚童長老對你的好處,突然之間,對他猛下殺手。現下你又想對任教主重施故技了。他可不會上你這個當。”但東方不敗出手實在太過迅捷,如電閃,如雷轟,事先又無半分征兆,委實可怖可畏。令狐衝提起長劍,指住了他胸口,隻要他四肢微動,立即便挺劍疾刺,隻有先行攻擊,方能製他死命,倘若讓他占了先機,這房中又將有一人殞命了。任我行、向問天、上官雲、盈盈四人也都目不轉瞬的注視著東方不敗,防他暴起發難。

隻聽東方不敗又道:“初時我一心一意隻想做日月神教教主,想甚麽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於是處心積慮的謀你的位,剪除你的羽翼。向兄弟,我這番計謀,可瞞不過你。日月神教之中,除了任教主和我東方不敗之外,要算你是個人才了。”

向問天手握軟鞭,屏息凝氣,竟不敢分心答話。東方不敗歎了口氣,說道:“我初當教主,那可意氣風發了,說甚麽文成武德,中興聖教,當真是不要臉的胡吹法螺。直到後來修習《葵花寶典》,才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諦。其後勤修內功,數年之後,終於明白了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

眾人聽他尖著嗓子說這番話,漸漸的手心出汗,這人說話有條有理,腦子十分清楚,但是這副不男不女的妖異模樣,令人越看越是心中發毛。東方不敗的目光緩緩轉到盈盈臉上,問道:“任大小姐,這幾年來我待你怎樣?”

任盈盈道:“你待我很好。”東方不敗又歎了口氣,幽幽的道:“很好是談不上,隻不過我一直很羨慕你。一個人生而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運百倍,何況你這般千嬌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處,別說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

林昊想起當初令狐衝內力全失都能殺了東方不敗,如今令狐衝內力有成,加上我並不比令狐衝劍法差,又多了情人劍幫忙,要是這樣還殺不死東方不敗,那我這些年還真是白混了,當下心中安定下來,衝著東方不敗笑道:“東方不敗,你的樣貌醜陋,怎麽口味也這麽重啊?你看這楊蓮亭哪一點好?”

任我行等聽他這麽說,都是一驚。

東方不敗雙目凝視著他,突然笑道,眾人不解,但聽他說道:“好俊俏的郎君,怪不得任大小姐看上了你。”林昊噎了一下,老子罵你,你還誇老子長得帥,你丫練功練傻了?卻見東方不敗眉毛漸漸豎起,臉色又發青,說道:“不過竟敢如此對我說話,膽子當真不小。”這幾句話音尖銳之極,顯得憤怒無比。

林昊明知危機已迫在眉睫,卻也忍不住笑道:“是須眉男兒漢也好,是千嬌百媚的姑娘也好,小爺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男扮女裝的老旦。”

東方不敗尖聲怒道:“我問你,你是誰?”

林昊道:“小爺林昊,有種的放馬過來。”東方不敗怒色登斂,他自宮練劍,如今又是女人打扮,有種沒種這種事似乎也不介意,不過也容不得別人說。但是他發怒之際卻又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說道:“啊!你便是天劍客林昊啊。比起我那蓮弟來,倒也不差了。”

林昊撇嘴,道:“你家蓮弟這種人,整天撈權,男人有權了,當然變壞了,估計在外麵不知道養了多少二奶,三奶,八成連十奶都有了。你還傻乎乎的愛著他。真是白癡一個。”

東方不敗突然大吼:“你這混蛋,說什麽?”一張臉脹得通紅,突然間粉紅色人影一晃,繡花針向林昊疾刺。林昊說那兩句話,原是要惹他動怒,來攻自己。然後又暗示任我行,趁機去殺了楊蓮亭,使他心神大亂,才有機會。殺東方不敗,這似乎是當前唯一的辦法。誰知道那個情人劍在搞什麽,一個大高手。不堂堂正正的麵對麵和東方不敗PK。躲在一邊搞偷襲?真丟份。

東方不敗攻來,林昊衣袖微擺,便即刷的一劍,向他咽喉疾刺過去。這一劍刺得快極,東方不敗若不縮身,立即便會利劍穿喉。但便在此時,林昊隻覺左肩微微一痛,跟著手中長劍向左蕩開。

卻原來東方不敗出手之快,實在不可思議,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他已用針在林昊肩膀刺了一下,跟著縮回手臂,用針擋開了林昊這一劍。幸虧林昊這一劍刺得也是極快,又是攻敵之所不得不救,而東方不敗大怒之下攻敵,不免略有心浮氣粗,這一針才刺得偏了,沒刺中他的心口要穴。

太變態了,要是他換個匕首什麽的,小爺這個肩膀怕是直接被刺斷了。情人劍,我叫你爺爺了,你怎麽還不出手。再搞下去,小爺可就要栽了。我不是肉盾啊,我的仇恨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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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日出東方 唯我不敗(三)


東方不敗手中這枚繡花針長不逾寸,幾乎是風吹得起,落水不沉,竟能撥得林昊的長劍直蕩了開去,武功之高,當真不可思議。林昊大驚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強敵,隻要一給對方有施展手腳的餘暇,自己立時性命不保,當即刷刷刷刷連刺四劍,都是指向對方要害。

東方不敗“咦”的一聲,讚道:“劍法不錯。”左一撥,右一撥,上一撥,下一撥,將林昊刺來的四劍盡數撥開。林昊凝目看他出手,這繡花針四下撥擋,周身竟無半分破綻,當此之時,決不容他出手回刺,當即大喝一聲,長劍當頭直砍。東方不敗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繡花針,向上一舉,擋住來劍,長劍便砍不下去。

林昊手臂微感酸麻,但見紅影閃處,似有一物向自己左目戳來。林昊大驚,我靠,這不是應該戳任我行的嗎?怎麽換成我了?

此刻既已不及擋架,又不及閃避。媽的,小爺拚了。林昊倉促中長劍顫動,也向東方不敗的左目急刺,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這一下劍刺敵目,已是跡近無賴,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數,但林昊隻顧自己小命,素來不以高手自居,大多時候,能用毒就絕不動手,倒是無賴的很。危急之際更不暇細思,還管不管高手麵子。但覺左邊眉心微微一痛,東方不敗已跳了開去,避開了他這一劍。林昊知道自己左眉已為他繡花針所刺中,暗呼僥幸。幸虧他東方不敗還不是真正的變態,他要閃避自己長劍這一刺,繡花針才失了準頭,否則一隻眼睛已給他刺瞎了,駭異之餘,長劍便如疾風驟雨般狂刺亂劈,不容對方緩出手來還擊一招。東方不敗左撥右擋,兀自好整以暇的嘖嘖連讚:“好劍法,好劍法!”林昊此刻早已經氣喘籲籲,退到一邊,暗自打算。

令狐衝和向問天見情勢不對,一挺長劍,一揮彎刀,同時上前夾擊。任我行看楊蓮亭暫時沒什麽用,也就扔在一邊,提劍來攻東方不敗。這當世三大高手聯手出戰,勢道何等厲害,但東方不敗兩根手指拈著一枚繡花針,在三人之間穿來插去,趨退如電,竟沒半分敗象。上官雲拔出單刀,衝上助戰,以四敵一。鬥到酣處,猛聽得上官雲大叫一聲,單刀落地,一個筋鬥翻了出去,雙手按住右目,這隻眼睛已被東方不敗刺瞎。令狐衝見任我行和向問天二人攻勢淩厲,東方不敗已緩不出手來向自己攻擊,當下展動長劍,盡往他身上各處要害刺去。但東方不敗的身形如鬼如魅,飄忽來去,直似輕煙。令狐衝的劍尖劍鋒總是和他身子差著數寸。

忽聽得向問天“啊”的一聲叫,跟著令狐衝也是“嘿”的一聲,二人身上先後中針。任我行所練的“吸星大法”功力雖深,可是東方不敗身法快極,難與相觸,二來所使兵刃是一根繡花針,無法從針上吸他內力。又鬥片刻,任我行也是“啊”的一聲叫,胸口、喉頭都受到針刺,幸好其時令狐衝攻得正急,東方不敗急謀自救,以致一針刺偏了準頭,另一針刺得雖準,卻隻深入數分,未能傷敵。任盈盈一揮長鞭,也欲加入戰局,林昊急忙拉住,我的姑奶奶,你湊什麽熱鬧。任盈盈狠狠的瞪了林昊一眼,不過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又怨自己武功不高,幫不上什麽忙。

但聽林昊說道:“丫頭,你看準了,等下如果出來一個陌生人,當他和東方不敗交手的時候,記得趁機殺了楊蓮亭。”林昊說完,就要提劍再戰,任盈盈拉住,眼神關切。

林昊心中隱隱感動,拍了拍她手,眼神堅定,“記得照顧自己,有什麽不對,趕緊逃出去。”說完就提劍上了。

四人圍攻東方不敗,未能碰到他一點衣衫,而四人都受了他的針刺。任盈盈在旁觀戰,越來越擔心:“不知他針上是否喂有毒藥,要是有毒,那可不堪設想!”但見東方不敗身子越轉越快,一團紅影滾來滾去。任我行、向問天、令狐衝連聲吆喝,聲音中透著又是憤怒,又是惶急。三人兵刃上都是貫注了內力,風聲大作。

東方不敗卻不發出半點聲息。任盈盈暗想:“我若加入混戰,隻有阻手阻腳,幫不了忙,那可如何是好?看來東方不敗以一敵四,還能取勝。”一瞥眼間,隻見楊蓮亭已坐在**,凝神觀鬥,滿臉關切之情。任盈盈心念一動,“昊哥哥讓我等下出現神秘人時殺了楊蓮亭,可是沒說不讓他吃些苦頭。”想著慢慢移步走向床邊,突然左手短劍一起,嗤的一聲,刺在楊蓮亭右肩。楊蓮亭猝不及防,大叫一聲。任盈盈跟著又是一劍,斬在他的大腿之上。

楊蓮亭這時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聲,分散東方不敗的心神,強忍疼痛,竟再也不哼一聲。盈盈怒道:“你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斬了下來。”長劍一顫,斬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不料楊蓮亭十分硬氣,雖然傷口劇痛,卻沒發出半點聲息。但楊蓮亭的第一聲呼叫已傳入東方不敗耳中。他斜眼見到盈盈站在床邊,正在揮劍折磨楊蓮亭,罵道:“死丫頭!”一團紅雲陡向盈盈撲去。盈盈急忙側頭縮身,也不知是否能避得開東方不敗刺來的這一針。令狐衝、任我行雙劍自東方不敗背上疾截。向問天單刀刷的一擲,向楊蓮亭頭上砸去。東方不敗不顧自己生死,反手一針,刺入了向問天胸口。

東方不敗身子一轉,又躲過令狐衝和任我行兩劍。撲在楊蓮亭身上。一掌擊在任盈盈胸口,任盈盈倒飛出去。林昊急忙飛身過去接住。但見任盈盈嘴角溢血,不省人事。林昊一摸脖頸大動脈,又見任盈盈麵色雖差,卻仍有呼吸。安下心來。

東方不敗抱著楊蓮亭,臥坐錦被之上,眼中滿是憐惜,這天地間,他隻在乎楊蓮亭。東方不敗隨手撕下衣角,溫柔的替楊蓮亭包紮傷口,口中關切:“你還疼嗎?”楊蓮亭瞪著他,大怒:“大敵當前,做何兒女姿態?別管我,先殺光了他們。”

東方不敗依依不舍,輕輕放下楊蓮亭,一步一緩,朝林昊走來。任盈盈此刻已經清醒,吐了幾口血,麵色蒼白,看樣子傷勢很重。林昊看了不禁心疼。動作也較以往溫柔了許多,將任盈盈攬在懷中,用衣袖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汗珠,又用手指拂去她嘴角的血漬。眼中滿是關切,溫柔道:“丫頭,你可不能死。你還欠我很多錢呢。”任盈盈慘白的臉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明亮的雙眸緊緊盯著林昊,道:“財迷。”聽到任盈盈這聲話,雖然聲音虛弱,可林昊原本緊縮的心髒,此刻也慢慢舒緩下來。還能說話,不糊塗,代表還有救。

林昊看著東方不敗過來,也不管,輕輕抱起任盈盈,擦著東方不敗的肩膀,將任盈盈放在堂內地靠牆上,替她輕輕蓋上一段錦被。撫了一下她的秀發,眼神真誠,說道:“若是這次我們都沒死,我娶你,好不好?”任盈盈聽了,蒼白的臉龐,也氳起了一點紅暈,目光中含著喜悅和幸福。雖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活下來,可林昊終於對自己做出了承諾,心裏此刻滿滿的,覺得就算這次死了也值得。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下來,道:“你這大壞蛋,就會逗人家開心。

林昊又替她擦掉眼淚,俯下頭,淺淺低吻了一下任盈盈的額頭。任盈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想好好看清這個影子,這個總是欺負自己的大壞蛋。她知道,剛才東方不敗那一下,已經打壞了自己的脾髒,此刻內髒出血,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她雖然痛的要命,可她不願給林昊看到自己醜的樣子,她要笑著,她要把最美的樣子留給他。他承諾了給她的幸福,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等的到。至少,這一刻,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開心。足夠了。

林昊站起來,感覺任盈盈看著自己,含情脈脈。他故作瀟灑的甩了一下頭發,惹得任盈盈輕笑了幾聲,卻又開始咳血。臉上漾起一片病態的紅暈。林昊轉身,道:“丫頭,哥哥現在給你報仇去。”

東方不敗好整以暇,看著林昊對任盈盈的溫柔,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溫柔的看著楊蓮亭,見林昊安頓好了任盈盈,他歎道:“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璧人。”

PS:今天8K了。最近大高~潮了。大家看得爽也投幾張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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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劍光寒十九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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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轉過身來,輕撫長劍,這一刻,他似乎變了,他的氣勢變了。殺氣,天地之間似乎充滿了淩厲的殺氣。這殺氣鼓蕩,向周邊輻射開去,蕩起一片漣漪。任我行和向問天感受到這刺骨的寒意,都驚異的看著林昊。令狐衝慢慢退到了一邊,他拉開呆呆望著林昊的任我行和向問天。

“林兄弟要發飆了。”

任我行和向問天不解,但他們出於對自己高手嗅覺的信任,決定暫時退到一邊。

他們退了,原本四人聯手都不是東方不敗的對手,難道他林昊一個人就行嗎?

東方不敗眼睛盯著林昊,他能感受到這個俊秀麵龐下掩飾的殺意,這是一種摧毀一切的決心和霸道。他的劍,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剛才沒有使出來。

林昊的眼神噴吐著無盡的殺意。仿佛在說“我要殺人,殺很多很多的人。”

東方不敗甚至有一種錯覺,他真的能殺了自己。他輕笑了一下,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世上,還有幾個人配讓我東方不敗出手!誰又能殺的了我?

一陣輕風吹過,東方不敗如雲般的衣袖,隨風舞動,他如錦緞的長發,隨意擋在了眼睛前,透過發絲,他看到眼前這個俊美的年輕人,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寶劍,眼中的殺意低緩了一下,他說道:“劍長三尺七寸,重七斤十二兩。等下,如果你能接住我十三招,我便敗了。如果你能接住我第十四招,你才算得上真正的天下第一。”

東方不敗聽到林昊的話,他也不在意,低頭撫了一下頭發,說道:“漫漫江湖,卻是如此寂寞,太寂寞了。我寂寞已久,你今天敢與我一戰,當得起高手二字。我本不想殺你,可我知道你一定會殺我。所以……”

“戰!!!”

兩人一吼而上。人影交錯而過。

東方不敗身影一晃,變的模糊不清,林昊劍意所向,無論東方不敗在哪裏,俱在他的劍意鎖定之下。

林昊動了,他的劍動了。

東方不敗忽的出現在林昊左邊,他的繡花針正向林昊刺來,林昊不慌不忙,他扭轉腰肩,側過左肩膀使出“抽劍步霜月,夜行空庭遍”,他腳尖倒踩,舞動長劍,也朝東方不敗胸口刺去。

東方不敗當然不肯用林昊的肩膀換自己性命,他上身一低,腳尖就像吸在地上的磁石,整個人橫躺在半空躲過林昊這一劍。忽而他輕嘯一聲,長發如狂魔舞動,手上催動功力,手裏繡花針如暴雨梨花,盡向林昊右手腕而來。這一擊速度極快,來勢迅猛,林昊眼睛一眯,看清針的軌跡,長劍在空中橫掃一記,擋開繡花針,這一招正是“飛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這一式劍招去勢迅猛,雷霆霹靂,大有君王橫掃天下氣勢,天下盡歸西,誰人可擋?哪個敢擋?擋者必死!

林昊如今內力深厚,東方不敗速度雖快,可他內力卻是弱點。他不敢接,他又躲開了。當然躲開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有絕對的信心殺了林昊,而自己不傷。而他難道會以為林昊在第二招時就會敗在自己手下嗎?

東方不敗閃了出去,他嗬嗬笑著,聲音尖銳,卻不難聽得出他此刻的愉悅,“你很好,劍法真的很好,我很久沒有遇到你這麽有趣的人了。”

東方不敗說完,人影一晃,四周卻竟不見他影子,小院裏寂靜的可怕,林昊握緊長劍,全力感知的東方不敗的氣機。任我行突然大吼一聲,“小心頭頂。”林昊早就發現東方不敗在上麵了,他的氣機早就被鎖定了。奪命,奪命,若是連氣機都無法鎖定。如何躲你的命?林昊倒踩九宮,劍尖顫動,隨即身影衝天而起,那一劍,跌撲如鷹隼,猶如猛虎從地而起搏殺雄鷹,卻是十三招內最凶狠的一式“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林昊和東方不敗一個力從地起向上而來,一個借空中下墜趨勢向下而去。一時間,空中劍與針交錯,精光閃耀,兩人一沾而走。

東方不敗落在地上,他受傷了,他的手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滴滴滲出來,反觀林昊,他傷的更重,繡花針直插在他的左手臂上,幾乎見不到尾,林昊一咬牙,內力湧動,一拍手臂,將這枚針逼了出來,隨手丟在一邊,針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的響聲。

“東方不敗,果然厲害。”

東方不敗看了一眼劃開的口子,道:“十年來,你是第一個傷我的人。”

再戰!

兩人眼神一碰撞,就知道對手所想。

林昊前三招劍勢淩厲,與東方不敗凶猛對撞,這時東方不敗卻已經有些氣喘,否則最後一下豈能傷到,東方不敗感到林昊棘手,不敢托大,催動內力,加快速度攻來,小院內一時間紅影閃爍,讓人看不清。

林昊完全跟不上東方不敗速度,他連使兩招“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一式沉重,如君子厚德載物,無懈可擊。一式如暮雲秋山,令人遠遠看不清,兩式雖然都露出破綻,可如霧中看花,不知真假,又令人惑而預知。若東方不敗輕易出擊,勢必被林昊抓住機會。東方不敗當然不會,他也不能。他不能死,他死了,楊蓮亭怎麽辦?他有了羈絆。決鬥之時,有了羈絆的人,就有了弱點。可東方不敗真的有弱點嗎?

“哈哈。東方不敗,你怕了,你退縮了,剛剛明明你有機會的。”林昊嘲笑道,手下卻不停,隻見長劍一轉朝東方不敗攻來,“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東方不敗眯起眼睛,這劍好沉重,殺氣越來越濃了,這到底是什麽劍法,好怪異的感覺。當見林昊劍尖晃動,如銀蛇吐信,一時間劍光如爆雨般密集拍打而來。東方不敗雖然速度奇快,卻也隻能一招一招應對,絲毫不敢搶攻。若一搶攻,就將陷入無止境的被動防禦。林昊一輪快劍,或左或右,忽上忽下。打的東方不敗隻有招架之力,任我行和向問天均看著林昊,他竟然這般厲害。和那個整日嘻嘻哈哈的紈絝是同一個人嗎?

第七式“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那一劍的風情,讓在場所有人都久久不能忘懷,那劍如天邊流星,一閃而逝,卻是亮的不能讓人直視。那光輝縱使隻一瞬,卻讓人前赴後繼的追逐。待回身看來卻正如人生短暫,匆匆百年,一回頭往事曆曆在目,錯的,對的,苦的,樂的,盡在其中,讓人難以自拔。或傷心悲痛,活開心愉悅。再回頭,茫然間百年已逝,拔劍四顧,相知滿天下,卻是知己無一人。身茫茫,心也茫茫。悲呼?哀哉!天下無敵又當如何?

“東方不敗,看這一劍。”林昊一喊,東方不敗回頭神色一凜,剛才那劍怎麽能引動我的心神,我修煉葵花寶典,心境早已磨練如頑石,他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可能?

林昊手腕一抖,大步一跨,虎踞龍蟠揮劍相向。他每踏一步,殺氣便濃一分,他臉上滿是汗珠,他自己處於這殺氣之中,也倍感壓力,似乎隨時都會被吞噬。不過幸好,他終於使出來了,他大吼一聲:“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陡然間,天地間殺氣便急遽向東方不敗吞吐而去。東方不敗發現自己速度就算再快也已經避無可避,隻能在這劍法中尋求破綻,卻是逃不出這劍勢的牽引。他輕嘯一聲,我是天下第一,又怎能被一個小輩壓住,他豪情大漲,催動功力,迎劍而上。

嘭!啪!

兩人一接觸,東方不敗左手擊在林昊劍身上,長劍一顫,嗡嗡直響,林昊趁機側轉身子,用左腳踢向東方不敗胸口,東方不敗力已使老,不能躲閃。可他是誰?天下第一,又怎甘心受這一擊,他右腳猛出,也朝林昊踢去,兩人互中對方一腿,身子迅速倒退。

林昊右手不自覺的顫抖,長劍嗡嗡直響,暗呼“糟糕,手麻了。”東方不敗笑著將嘴角血跡擦去,他也不屑趁機殺林昊。他整理了一下,原本華美的衣裳,此刻卻是破破爛爛,到處都是劍痕。林昊也不討好,他的左手已經提不起來,右手似乎也已經感到不適。沒關係,快了,還有五招。東方不敗大口喘著氣,剛才那幾下,似乎讓他疲倦了。林昊回頭看向任盈盈,任盈盈一雙美目正盯著他的身影,見林昊轉過頭來,她勉強撐起身子,展顏一笑。

“嗬嗬,東方不敗,還有五招呢。你行不行啊?”林昊止住了手腕顫動的長劍,遙指東方不敗,大吼一聲“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殺人如翦草,劇孟同遊遨”。東方不敗暗道這劍法當真詭異,不知不覺間,我能夠出招的角度幾乎全被封死,要不是葵花寶典速度奇快,又憑借多年的生死體悟,順勢而為,怕是此刻早就命喪劍下了。看他如此疲倦,想必這劍法對他的身體也極有危害。必定是有什麽代價來催動這無止境的殺意。

可此刻,他卻不能想太多,因為林昊的劍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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