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3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5
第一百章 宏然憾熱骨 傀蜮葬忠魂

        秀秀此話說罷了,眾人立時默聲一片。

        的確,按照先前的分析,人魔兩方若想相安無事,唯一可取的辦法就是雙方互留人質,彼此各有挾持,相互掣肘忌憚。

        但倘若她不講方法,毫無策略,沒有讓魁木峰幫著自己循序漸進地做鋪墊,只怕許多人不會認同她的道理,更不會有人願意挺身而出去做人質。

        眾人默了半響,有人嘿嘿笑道:「鐘師妹打得好算盤,將我等騙去做人質,你卻平安無事,瀟灑出谷,還能帶著蟒蚺去宗盟表功。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這話說罷,便似清水入油鍋,烈火燒乾柴,人群之中一下子吵嚷起來。

        雲隱宗的古有生氣憤道:「諸位,咱們非是貪生怕死之輩,怎麼能被鐘師妹一句話給唬住了?這決不是好男兒的行徑,更不是英雄好漢的做派。」

        又轉向秀秀道:「我古有生第一個挺你。」說罷了,便向她微一拱手。

        他說罷了,自有不少人拍手叫好。

        更多的人則有些搞不清楚秀秀到底有何打算,便只作壁上觀。

        魁木峰便向秀秀道:「鐘師妹,你心中既有良策,何不講明白,說清楚,大夥也好再做定奪。」

        秀秀道:「我的辦法說出來其實也簡單,我們兩方各持人質,相互忌憚之下,大家互不干擾。待兩月過後,在來此地互換人質。到那時,谷外的陣法已開,咱們立時碎符走人,如此便可萬無一失。」

        魁木峰點了點頭,又問她:」請問鐘師妹,如何保住人質的性命不受威脅?「

        秀秀道:「待一月之後咱們來看看,若是人質之中哪一位在角魔手中受了半點苦楚,咱們大可以叫這蟒蚺也嘗嘗個中滋味。若是哪一位不幸喪了命,一定叫這蟒蚺一命還一命。」

        眾人聽了,都覺得這法子實為可行。

        只不過留下來做人質的修士便要受苦了,落在角魔手中,即便是性命不受危險,只怕這兩個多月也不大好挺得過去。

        魁木峰又問那魔女意下如何。

        那魔女細細思量一番,大抵同意了,只是交換人質的細節還需琢磨琢磨。

        人族這一方便需敲定哪些人要留下來做人質。

        一時間也沒有誰敢第一個站出來。

        秀秀灑然一笑:「大夥的難處我也醒得。此事絕非強求,有誰願意挺身而出,自然是英雄好漢,叫人佩服。若是心中有顧慮,選擇明哲保身,亦是本分常情,誰也不會勉為其難,誰也不會說三道四。」

        說著,一步邁前:「方才有人說我包藏禍心,挑撥紛爭。秀秀雖然只是女流之輩,但也願意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做這第一個人質,為大家平安出谷獻一份微薄之力。」話說罷了,微微笑著,向人群中直視過去。

        照理說,鐘秀秀一個女兒家,都能不畏艱險,挺身而出,在場的男子自然應當不甘其後。

        可此事涉及身家性命,絕不是張嘴說一個願意,只圖一時痛快淋漓就完事了。故而秀秀目光所及之處,不少人立時啞然無聲,紛紛低下腦袋。

        魏不二第一個應道:「鐘師妹,請算上我一個。」

        話雖不多,但誠意可見。

        秀秀心道:「算你小子良心不壞,但你日後要派上大用場,自然不能來當人質。」心裡如此想,人卻向他微微點頭。

        厲無影也嘿嘿笑道:「鐘師妹說得如此清楚,厲某還有什麼好顧忌的,若要做人質,我厲某人算作一個。」

        待他說罷,稍過不久,又有數十位修士從人群中走出來。先前的爭論,這其中許多人未曾參與。但到了急難險重的時刻,方顯正道義氣,才見擔當本色。

        那魔女坐觀半響,心中早有計較,見人族修士之中商議大抵已定。便開口道:「鐘道友,我和聰明人講話,從不拐彎抹角。這些人來做人質,份量不夠。」

        秀秀眉頭一皺,正要答話。

        卻聽魁木峰笑道:「若是我來做人質,如何?」

        那魔女得償所願,便微微一笑,輕輕點頭,自是同意了。

        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一個十分悅耳的女子聲音:「魁師兄,你可想好了?」

        魁木峰向說話的人瞧去,只見是個身形苗條、面上蒙紗的女子。正是樂韻宗的魁首弟子李悠然。

        未等他回話,李悠然又說道:「縱是你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一旦落在角魔手中,戴上了鐐銬,只怕連半點本領也使不出來啦。」

        魁木峰頗有些奇怪,二人從未有過交情,怎麼她話語之中大有關切之意,好似與自己頗為慣熟。

        他只笑了笑,回道:「多謝關心。」

        說罷了又瞧向她,只覺得雖然隔著一層白紗,但仍能感覺到一雙眼睛在一眨不眨盯著自己。

        便也未作多想,轉身又道:「鐘師妹,魏兄弟,厲兄弟,請你們三位帶著大夥先行離開。這些角魔詭變狡詐,不可輕信。尤其這魔女,心思難測,城府頗深,對我們人族諸事又瞭解頗深,只怕往後的的日子也未必太平,還需三位多多擔待。」

        入谷修士之中,論修為本領,自然是魁木峰最為高深。接下來,無疑是魏不二當仁不讓。

        至於鐘秀秀不僅本領高強,更是智慧過人。厲無影也是難得的好手。

        魁木峰做了人質,他們三個便是與角魔周旋的中流砥柱。人族眾修士也無異議。

        秀秀三人深知擔子重大,值此關頭,也不與魁木峰客氣。

        那魔女只關心魁木峰一個,其他人並未放在其眼內,自然也懶得跟他們扯皮。

        魁木峰見此事也已敲定,便轉向先前站出來願做人質的數十人,笑道:「諸位兄弟,咱們這兩個月,便和這些角魔嘮嘮家常,搞搞交情。也不知他們待客之道如何,人情又如何,會不會好吃好喝招待咱們。」

        這些人見他如此灑脫不羈,毫不擔心深陷重重危險之中,亦是身心激盪,豪情盡起,心中忌憚顧慮散了多半。

        那魔女不禁笑道:「魁道友,我素來敬重光明磊落的漢子,仰慕敢作敢當的英雄。英雄好漢在我這裡,自是好吃好喝對待,除了行動不便,絕不會受半點委屈。」

        雙方將交換人質的時間、地點以及其餘諸事敲定,秀秀提出角魔一方不得扣走人質的儲物袋,又向那魔女討了忘憂草湯藥中的解藥。

        那魔女倒是個乾脆利落的性子,通通答應了。

        秀秀得來解藥,驗過無誤,方與眾人服了,人魔兩方各自散去。

        眾人斂了數百具屍體,便抱團往東走。

        路上清點人數,入谷共是兩千人,此刻還活著一百八十五人,其中留下做人質的共是三十二人。便是有一千一百一十五位各宗弟子隕落谷中,長眠不朽。

        眾人找了一塊空地,挖了一處偌大坑洞,將這些屍體合埋了。

        不二找到尤典的屍體,腦袋自然尋不到了,只剩下脖頸以下血淋淋的一具,實在淒慘難言。

        想他一把年紀,還要來傀蜮谷裡為長生大道最後一搏,結果倒是落得一個悲壯,也不知此刻在九泉之下是滿面榮光,還是難以瞑目。

        在不二記憶裡,尤典似乎有個女兒,也在雲隱宗內修行。便想著將遺物帶回去,交還其女,也免的徒留遺憾。

        他兀自斂了遺物,除了儲物袋,還瞧見一個背面裂紋的出谷傳送符。又想到:「這傳送符已然無用了,倒不如我留下做個念想。」

        不一會兒,空地之上,悲起一座孤零零的大墳頭,墳前只缺一塊墓碑。

        此處不見石頭,眾人只好從一棵巨樹上削下一塊兒來,刻成木碑,立在墳前。

        有人在碑上刻了墓誌銘,有亡者姓名,生猝年月,安葬之期,大抵述了谷中諸事。末了,用一句「英魂遠去,壯志長存」收了尾。

        木晚楓站出來,在那木碑空處寫了首悼詩,正是:宏然憾熱骨,傀蜮葬忠魂。苟且偷生人,永承慷慨志。

        碑文淒淒艾艾,悼詩悲壯承志。

        殞命諸人之中,不少是生者的好友佳伴,讀罷了難免垂淚哀悼。想入谷之前,壯志雄心攬長空,結伴同行義氣發,此刻人鬼殊途,難免生起兔死狐悲之心。

        不二怔怔瞧著木晚楓的悼詩,心頭亦是一陣悲涼。

        先前在戰場上,他根本無暇思索。

        此刻戰鬥方止,諸事妥當,他反倒從心底後怕起來。

        自己雖然僥倖還活著,但那時若有一步不慎,多半也要與這些英魂為伍,徒剩一具殘缺不堪的屍體,冰涼涼地埋在地底下。

        往後時間流逝,誰還會記得自己?

        先前意氣用事地衝入戰場之中,只燃了一把熱血,卻將自家性命當兒戲。若不是機緣巧合,若不是秀秀最後關頭出手,他便有十條命,此刻也該魂歸九天了。

        人的畏懼,往往事後才深刻。

        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絕望的面孔,混著泥的血,淒厲的慘叫聲,像鐵鏽一樣的血的味道,「嘩」地一下,像洪水一般衝進了他的腦袋裡。

        驀地,似有一個巨大木槌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

        「轟!」

        他被撞得頭暈目眩,冷汗連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6
第一百零一章 燭峰雲魏

        安葬了亡魂,眾人本該商議接下來如何應對。

        但大夥對不二感激不盡,一眾人都湊到他身邊感恩戴德,隱隱將他與魁木峰一併列作宏然大陸之上,開門境弟子一輩之中,罕有的頂尖人物。

        待得知他其實是雲隱宗弟子,且尚未獲得入谷名額,更是大吃一驚。

        洛圖宮某位弟子甚至為他和魁木峰作了首詩,寫的是:幽燭探寒夜,孤峰倚長天。人正自隱善,閒庭雲中魏。

        這首詩頭兩句還湊合,但後兩句純屬為了把魏字湊進去,顯得不倫不類。

        有人將這詩中之意概括為四個字「燭峰雲魏」。這名頭不知多久之後,竟在宏然大陸廣為流傳開來。

        不二本就是十分謙遜的性子,聽了如此多的溢美之詞,心裡卻沒半點漂浮自傲。心道:「他們唸著我的好,自是褒獎不斷,倒也沒什麼。我可得知道自己的斤兩。」

        便與眾人客氣,只有自謙,好不容易將他們通通打發去了。

        秀秀這才走近他身旁,冷笑道:「嘿,好一個『燭峰雲魏』,久仰了!」

        不二苦笑一聲:「好啊,連你也來笑話我。」

        秀秀嗤嗤笑道:「魏師兄你此番好大的風光,想來出谷之後定會成為貴宗魁首弟子,當受大力栽培,前途不可限量。日後若是成了修士界的頂尖人物,還請不要忘了我們這些小嘍囉。」

        不二給她一說,登時無語了,半響才回道:「我看成,日後我若是踏入悟道境,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定好好栽培你,怎麼也得讓你混個宗盟的長老做一做。」

        「那怎麼敢?」秀秀聽得有趣,人卻板著臉,將包了紗布的右手伸了出來:「只要你大人大量,不來恩將仇報,我就謝天謝地了。」

        不二臉一紅,忙不迭地道歉,並謝過她救命之恩。

        說起那時救了自己一命的圓盤,他當時驚鴻一瞥,沒看清那圓盤的樣子,更沒瞧見那圓盤從何而來,是誰發的。

        但回頭想來,多半秀秀的手段,便問那盤子碎了,該如何補償才好。

        秀秀聽了,倒被他勾起了苦惱,心中暗道:「我為了救你,連青天明月盤也崩碎了,回去也不曉得師尊該如何教訓我。」

        人卻笑道:「只怪我游手好閒,吃飽了沒事幹,才出手救了你,活該那法寶碎了一地,心疼死我算了。」

        忽而想到什麼,索性先把魏不二的承諾要下:「至於怎麼補償,你先給我掛個帳,我且琢磨著,想好了再告訴你。」

        不二頭一大,臉一苦,想不打她日後會如何訛詐自己,忙道:「沒聽說這也能掛賬的。」

        秀秀卻不理會了,神色一正,說起了正事:「我此番來找你,可不是說閒話的。」

        說罷,將不二引到一寂靜處,鄭重道:「魁木峰他們性命危險,咱們得設法營救。」

        不二愣是給她說懵了,半響才道:「你不會是跟我開玩笑罷?方才在戰場上,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秀秀冷笑道:「我若不這樣說,有誰會願意去做人質?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那魔女會等到一個月後,跟我們交換人質吧?」

        不二聽得一驚,直罵自己又天真了一把。

        秀秀接著道:「那魔女費勁心機,佈置了不知多少暗手,幾乎將我等一網打盡,卻又抓而不殺,這其中定是有極為重要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不是你和魁木峰半路殺出來,她早就得逞了。如果我是她,絕不會甘心這番心血付之東流,更不會就此罷手。」

        不二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來劫走蟒蚺。」

        秀秀搖了搖頭:「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會來。倘若他們真的將蟒蚺劫走,非但是魁木峰,連我們的性命恐怕也在旦夕之間。」

        不二回道:「如此一來,我等一定要將蟒蚺看嚴守死。」

        秀秀直想敲敲他的腦門:「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她可以天天盯著咱們,尋找咱們鬆懈的時候。但咱們不可能每時每刻不打盹、不閉眼的守著。」

        「更何況,這些角魔本領比我們的大得多。倘若我是那魔女,手底下有這麼多精兵悍將,我可以想出一百種辦法,將蟒蚺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別的不說,單那一個幻蜃族角魔,就可以玩得咱們團團轉!」

        不二默了半響,心道:「你早知是如此,還面不改色地騙了諸位道友去做人質,這城府我可得好好學學。」

        轉念又一想:「事權從急,當時她若是不如此說,依著眾人強行劫了那蟒蚺離去,恐怕傷亡更要慘重。現在,雖然大夥仍在危險之中,但總算事態大有好轉,不至於頃刻間就要生死兩重天。」

        秀秀見他面色陰晴不定,立時猜到其心中如何想的,面色一冷,當即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貪生怕死、兩面三刀的女子?」

        不二看她臉色,分明是生氣了,便連連搖頭:「若非你冒險出手,人族眾修士恐怕要全軍覆沒的。」

        秀秀冷笑道:「不怕告訴你,我的的確確是個貪生怕死的小女子,這一回出手,八成是腦子抽了風,你可別當我跟你一樣不怕死。」

        忽然想起什麼,指著方才戰場的方向:「你不長腦子地衝進戰場也就罷了,還傻不拉幾地往那兩個黃角魔身旁湊,真叫個不知死活。」

        說著,稍稍一頓,一副怒其不爭的語氣:「我今日就教教你怎麼動動自己的腦子,先前在戰場之上,有個兩個破局之法,一難一易,你偏偏選了最笨的一個。如果是我,絕不會去找蟒蚺的麻煩,只需去找南宮疾雨,他去救誰,你便幫誰。對付那個多臂族的青角魔,於你而言,還不是輕而易舉?」

        「死了你一條命,倒是沒什麼大不了,不要連累我跟你一塊兒倒霉才好。」

        不二給她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暗道:「我已然受了教訓,日後自會長記性的。」

        卻不為自己辯駁半句。

        秀秀越說越痛快:「再說說你敬佩的大英雄魁木峰,他早就曉得那魔女別有用心了。哼,即便如此,他還不是帶著一幫道友深入虎穴。論起心思深沉,他比我不遑多讓。」

        不二忽然想起魁木峰先前說過的,「這些角魔詭變狡詐,不可輕信」,「這魔女心思難測,城府頗深」,「只怕往後的一個月也未必太平。」

        叫秀秀一點醒,再聯繫這幾句話,立時可以推測,魁師兄多半也是知情者了。

        但他明知危險重重,為了眾人的安危,仍是毫不猶豫一腳踏進魔窟,倒是更叫人佩服。

        再往深了想,他又覺得,以魁師兄的見識本領,絕不會毫無緣故,僅憑一時意氣衝動,就將自己和數十位道友的身家性命置於極度危險之中。

        要麼是,他對自己的本領有十足的信心。要麼便是他信得過鐘秀秀,相信她有十分的把握救出他們。

        待想明白了,不二便不再廢話,只問秀秀該如何做。

        秀秀噼裡啪啦說了這老半天,只覺得好不痛快。

        該出的氣出了,該教訓的教訓了,不管眼前這個榆木腦袋受不受教,也該重回正題:

        「與其被動挨打,倒不如咱們主動出擊。」

        不二苦笑道:「只憑咱們這些人,去招惹角魔的霉頭,豈不是以卵擊石。」

        秀秀冷哼一聲:「你不知死活地衝到戰場之內救人,這才叫以卵擊石。」

        不二訕道:「那時事態危及,沒有時間容我多想。現在,既然可以從長計議,自然要想清楚了,沒有八成的把握,決不可輕舉妄動。」

        秀秀拱手笑道:「難得,你還有這樣的腦瓜。」

        末了,輕輕一甩袖子,回首望向方才戰場那方,眼中是異彩漣漣。

        忽而聲色一振,笑道:「我想做的,並非僅僅救出魁師兄等人,而是要將谷中的角魔盡數殲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6
第一百零二章 樹上的鬼影

        營救和殲滅二者天差地別,不二登時愣住了。

        他尋思半響,仍覺得秀秀在與自己開玩笑:

        「你我說的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作不得半點兒戲。」

        「我自然曉得。」秀秀說著,一翻手來,從乾坤袋內掏出一個拳頭大的黃色圓球。

        接著道:「這顆九天玄月珠是我入谷之前,師傅拿給我以備不測的,未想到今日還真派上了用場。」

        不二低頭一瞧,見那珠子晦澀無光,坑坑窪窪,十分不起眼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我們雲隱宗後山之上,到處都是這般的土疙瘩。」

        秀秀心中好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的模樣也平平無奇,還不是叫人大吃一驚。」

        人卻說道:「你別看它不起眼,卻是我月林宗內極為稀有,威力又殊為厲害的陣眼法器。」

        「憑藉著它,我可以佈置一座小型的玄月驅魂陣。一旦將此陣激發,可以在短短一瞬間對生靈的魂魄爆發出極其威猛的衝撞力。尋常凡人,或是虎豹豺狼這些野獸中了招,立時便要魂飛魄散,成為行尸走肉。」

        「即便是這些實力強悍的角魔,倘若中了這陣法的衝擊波,也要神魂震盪,許久動彈不得。倘若那些角魔真的敢來劫走蟒蚺,定叫他們通通陷入驅魂陣中。到那時,便由我們隨意宰割了。」

        說罷,向那黃色圓球中微微注入了法力,那圓球立時發出嗡的一聲,一圈幽暗微黃的光芒自球身外緣倏地蕩了開來。再一瞧,那球身表面憑空生出密密麻麻,極為玄妙的陣法圖案。

        不二瞧了嘖嘖稱奇,可心中還是疑竇叢生,便問她:「你這法寶這般厲害,方才要命的時候怎麼沒有拿出來?害得這麼多道友白白喪命。」

        秀秀又想敲敲他的腦門了:

        「若溜溜嘴皮子便能布下這玄月驅魂陣,本宗豈不是要在宏然大陸橫著走了?」

        她耐心地解釋起來:「這陣法威力固然不可思議,但佈置起來極耗功夫。光是觀位,劃線,布點這幾樣準備工作便要耗去三日,接下來安器,注靈,定眼又要耗去五日。待這陣法佈置好了,只有三十丈半徑的威力,挪不得,動不了,須得人家主動撞進來,否則就是個擺設。」

        不二苦笑道:「這麼麻煩,也怪不得你至今還未用到。」

        秀秀卻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原先用不到,現在卻要派上大用場。那些角魔多半要主動出擊,我們大可以守株待兔,來個一鍋端。」

        不二想了想,仍覺得不大靠譜,只覺得說起來輕巧,具體操作之中著實不大好實現。但又不知具體哪裡不大對勁。

        便在此時,秀秀忽然扭頭瞧向一棵樹後,聲色一厲:「是哪一位道友來了,還請現身罷。」

        只聽緩緩的踱步聲傳來,緊跟著卻從另一棵樹後閃出一個人影。

        這人身量不高,穿著雲隱宗的道袍,分明是俊朗的面龐,卻能無端地瞧出幾分陰鬱的氣質。正是雲隱宗的林安。

        自從人魔兩方分手,林安便陷入了無盡的懊惱和糾結之中。

        悔得是自己出招不慎,竟然接二連三改變了歷史的軌跡,甚至連人魔大戰的結果也改的面目全非了,也不知往後還會有什麼變化。

        至少如今來看,魏不二在谷中的機緣似乎還沒有到手。否則,他身懷巨寶,多半不會這般衝動地闖入戰場之內。

        而賈海子現今還活著,若是兩月之後也能安然出谷,那顧乃春就沒有道理誣陷魏不二,如此一來魏不二的第二次機緣恐怕也要改變了。

        每每想到這一連串的後果,他就覺得腸子快要悔青了。

        甚至一度想要找機會把賈海子殺了,又或者想方設法引導人魔大戰重新回到過去的軌跡。

        但又擔心自己的貿然出手,反倒引來更加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

        如此,又迷茫地站在十字路口,撓心撓肺地糾結起來。

        方才,他看見不二和秀秀單獨相約,下意識跟了過來,聽到秀秀的驚天大計,免不了心頭一跳,心中又是大大地糾結起來,不料卻暴露了身形。

        此刻,他緩步從樹後踱出來,苦笑道:「二位,我絕無冒犯之意。只是猜想你們多半要商議我等生亡大計,這才斗膽湊來聽一聽,只希望我也能以微末道行,寥盡微薄之力。」

        說罷,向二人拱了拱手。

        偷聽旁人的私話,不管在哪裡,都是一大忌諱。何況這偷聽的人著實惹人生厭。

        不二眉頭一皺:「林道友若是有心助力,我們自然歡迎……」

        話到一半,忽然又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鐘道友,要我猜,你打算將蟒蚺放在陣眼之上,當做誘餌,勾引那魔女前來救人。但你是否想過,倘若那陣法之中,只有蟒蚺一個人,以她的精明,恐怕絕不會上當的。」

        「若想引她上當,蟒蚺的身邊一定要重兵把守。可這樣一來,那玄月驅魂陣的威力便要波及到看守道友的身上了。嘿!該不會,你又要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騙得大夥給你當誘餌罷。」

        話音方落,只見厲無影正從一棵大樹身後走出來,面色陰霾地瞧著秀秀。

        他當然聯想到自己之前被鐘秀秀忽悠的壯志豪情,差一點一頭栽進魔窟,心中便是不大爽利。

        不二則是滿臉詫異,不知這二人何時來到此處,也不知他們將自己和秀秀的對話偷聽去了多少。

        秀秀倒是渾不在意,笑道:「這回我倒是不打算忽悠誰,只想自己挽袖撩褲,親身上陣。各位只需要等在一旁,到時候抓住時機,肉搏也好,遠攻也罷,將他們一網打盡。」

        林安笑道:「鐘師妹的辦法再妙不過。敢問需要林某做什麼?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厲無影雖是臉色不大好看,但也再無異議。

        秀秀道:「眼下,佈陣還需數日光景。倘若這期間角魔突襲而至,劫走蟒蚺,那便大事不好了。我想請各位冒險去找找角魔的麻煩,叫他們暫且有些可做的事情,為我佈陣拖延一些時間。待玄月驅魂陣安置妥當,我們便可想方設法引誘他們來救人了。「

        林安笑道:「旦有所需,必有所從,林某定不辱命。」

        魏不二和厲無影自然也答應了。

        秀秀又道:「此事幹係重大,在激發陣法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請各位把牢嘴風。」

        四人說罷,又找到為數不多幾位可以信得過的同道好友,還有各宗魁首弟子,便是李悠然、南宮疾雨、無相、丹青墨等人再做商議。

        眾人皆覺得此事極為可行,只是操作佈局之中還需細細斟酌,便是你說一句我講一句,將其中疏漏補齊,將此事反覆商議拿定。

        秀秀要佈置如此複雜的陣法,時間又這般倉促,難免覺得力不從心,便想請乾坤塔的崔銘來搭個手。

        哪料得那崔銘竟是極其小心謹慎的性子,除了在人魔大戰之時,放了一把火龍陣,便不再顯露半點蹤跡。

        試著用乾坤塔的密符聯絡,也根本不作回應,只好作罷了。

        待眾人商議罷了,各自散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在附近的一刻大樹上,一襲黑色披風毫無徵兆地憑空閃現,緊跟著一個人影從披風之中現了身。

        他小心翼翼從大樹上躍了下來,面色陰沉地望著秀秀離去的方向,腦中思慮閃轉不停。過了半響,忽然打定主意,祭出一柄銀光閃閃的巨尺,頃刻間似一道鬼魅厲影,隱沒灰暗深幽的叢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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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木晚楓來了

        人族眾修士找了茂林深處安下營地,又在一棵百丈巨樹的樹冠頂頭上安了崗哨。

        現下共有一百五十三位修士,大夥商議後,定下每十五人一組,每五人又為一小組,分作十班倒替值勤。

        值勤小組各自拿著通信符,一刻不停在營地四周巡查探訪,旦有風吹草動,所有人皆可立即知曉。

        至於蟒蚺,先被藥王谷的弟子喂了失魂散,暫時昏迷失去了意識。又被乾坤塔的弟子用裡三層外三層的微型陣法鎖住渾身血氣,一動也動不得。

        此外,還有專人輪替,每時每刻不眨眼的盯著,這才覺得妥當。

        不二與秀秀分開,獨自在宿營地附近尋了僻靜之處,混不知覺躺了下去。

        不一會兒,木晚楓便悄無聲息地來了。

        「把我的木符還回來。」她一開口便直奔主題。

        她指的自然是入谷之前交給不二的那個。

        「你就不能大方一點?」

        不二一邊說笑,一邊將木符扔給了她。

        此時,茂林密葉現寧靜,幽僻微光撫憂煩,正是入眠好時候。

        木晚楓換了一身乾淨利落的青色長紗,但面色卻撫不去疲憊,眼神有些黯淡無光,顯得整個人多了些許從前少見的頹廢之意。

        不二直以為她經歷大劫,在生死懸崖邊走了一圈,才會如此無精打采。

        便開口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早些休息比較好。」

        木晚楓沒有搭理他的話,反倒去問:「你怎麼跑到谷裡了?」

        語氣始終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不二有意哄她開心,便瞎說道:「你都把遺產交給我了,我怎麼好放心讓你一個人進來。」

        這話並不怎麼好笑。

        但木晚楓的嘴角還是翹了起來。

        魏不二入谷的名額從哪裡來,她早就猜了出來,此刻也懶得問。

        至於入谷的原因麼。

        「你此番入谷,可發現了哪一個角魔身上傳承了畢蜚的血脈?」

        經她提醒,不二這才想起之前那畢蜚血脈感應符給自己的提示,便回道:

        「有著落了,只可惜還沒搞清楚到底是哪一個。」

        木晚楓眉梢微微可見喜色:「哦?恭喜了!」

        不二點了點頭:「只可惜我那血脈感應符可測的距離有些短,僅有周身半裡,故而還需多去角魔那邊走動走動。」

        木晚楓便幫他分析:「這谷裡滿打滿算也就三百多個角魔,往後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倒是充裕。只不過需要冒的風險有些大,你本領雖然高強,但也需萬分小心。若不然,」

        說著,她猶豫了一下,接著道:「若不然我與你一道去……」

        不二下意識要張口答應。

        話到嘴邊,才止住了:「算了,我一個人來去還自如一點。若是被角魔發現,也好脫身。若是帶上你,反倒束手束腳。」

        「也好,省的我拖累你。」木晚楓似乎稍稍有些失望。

        話題一轉,忽然又說道:「先前,我看見月林宗的鐘秀秀找你。你們倆鬼鬼祟祟地鑽了小樹林……」

        她臉上浮起了戲謔的笑容:「難不成,她對你有意思?」

        不二臉一黑,連忙擺手:「鐘師妹是驕傲頂上天的人,豈會看得上我?毀人清譽的事,你可不要胡說了。」

        木晚楓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可說不準。」

        不過也不打算追究此事,又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她找你做什麼?」

        不二猶豫了一下。

        秀秀找自己商議的事,關乎人族眾修士的生死存亡,照理說不該讓木晚楓知道。

        尤其是她身上還藏著這麼多秘密。

        不二心中還隱隱有一個猜測,甚至連他自己也不肯相信。

        默了半晌,才解釋道:「先前為了救我,她的法寶碎了一地,便來找我的麻煩了。」

        這謊撒的,他有些想抽自己一耳光。

        木晚楓看著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些,勉強笑了笑:「你倒是有個上等的女人緣。」

        不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許久才嘆道:「可惜都是跟我討債的,一個比一個厲害。」

        接著,兩個人便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木晚楓又待了一會兒才離開。臨走的時候,又囑咐不二在谷中多添幾分小心,萬不可衝動了。

        不二回了駐地,便兀自躺下。

        這兩日皆是在生死懸崖邊摸爬滾打,每一刻都是神經緊繃,萬分專注,不敢有絲毫分神懈怠。

        於是,許多事情顧不得,許多念頭想不了。

        這一刻重歸平靜,他閉上眼睛,先前諸事絲毫不受控制地湧上腦海,似把閉合的眼皮當作唱戲的檯子,亦真亦幻地演繹起來。

        首當其衝是婉兒摔掉藥湯的那一幕,在戲台上幽魂不散地,來來回回地上演了上數十遍。

        事過良久,他回味起來,仍似喝了一大碗苦到極點的黃連湯。

        這碗湯雖然稀里糊塗下了肚,但嘴裡苦澀的滋味久久難消。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似大河湧於廣闊原野,狂風掃過無垠沙漠,根本無可阻礙。毫無顧忌地想起在長樂村時,與婉兒一同走過的往日。

        想起年少時光,她為自己出頭,為自己送飯,為自己擦汗講笑話。

        還想起八歲之後,父母離去,她便時常無緣無故走進自己家中,收拾屋子,問東問西,跟自己並肩坐在褪色發黃的床頭上,在不知多少個難熬的日子裡,說了數不清的寬慰貼心的話。

        對於一個舉目無親無助,隻身艱難過活的幼童來講,婉兒的話幾乎成了他每天夜裡,孤枕難眠、翻來覆去時的唯一寄託。

        他常常閉上眼,在腦海中過電似的想像她的面龐,回憶她說過的每句話。

        直到數年後的今天,他竟然仍能一字一句記起那些看似普普通通,卻回味無窮的話。

        便在這不願拔離的回憶中,週遭的天氣不知為什麼漸漸冷了起來,叫他忍不住瑟瑟發抖。又想起入宗之後,那原本清晰的臉龐漸為模糊,原本熟悉的面容漸向陌生,兩人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疏遠,漸漸陌生。

        週遭竟是越來越冷,他忍不住蜷縮起身子。

        腦子裡又浮起從雲隱宗啟程趕往傀蜮谷這一路,所經所歷,所見所聞,諸事似大河逢峭崖,化飛瀑直落,令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挖空心思,千方百計想害他的人,真的是的婉兒。

        便在這飛瀑直衝而下的轟鳴中,他的思緒似也被激流沖散,化作半空中飛濺的水霧水滴,最終無可尋跡。

        這幾日,許久沒有好好歇息。

        他終於在睏倦交襲、心力憔悴中沉沉睡去了。

        有道是,難得險中偷浮閒,果真夢裡最逍遙。這一覺,竟然一反常態的舒服愜意,好夢一個接著一個,睡得當真是酣暢淋漓。

        想來是,醒著時已百般艱險辛苦,睡著了入夢,若還不能萬事任由心意,好好犒勞自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似有人輕輕拍著自己的肩膀。

        不二微微睜開眼睛,一張醜陋的面孔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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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厲無影談心

        來人正是御鬼宗的厲無影。

        只聽他帶著些許興奮低聲道:「魏兄弟,我們出去聊一聊!」

        不二有些納悶,但也不好駁了他的興致,便點點頭,一骨碌爬起身來。

        厲無影已然飛身遁出去,不二緊隨其後,二人一遁一趨,竟到了合葬入谷亡魂的墳前。厲無影倏地停下來,落在那墓碑正前方三尺處,微一轉身,直直看著不二:「魏兄,你覺得今日這一戰,是否痛快淋漓?」

        不二微微一愣,二人未曾打過多少交道,也不知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痛快倒不見得,有些慘不忍睹。」

        厲無影搖了搖頭:「咱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他指了指那個墓碑:

        「我說的痛快,指的是這一戰見識到的英雄好漢。」

        他看了看不二,接著說道「我看人向來很準。你敢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不顧自身安危,捨身救人,只憑這樣的擔當和氣魄,便算我心中排的上號的人物。」

        厲無影的聲音原本十分沙啞,讓人聽了十分難過。但方才這句話,用情用真,用心用性,全是他發自肺腑之言,聽起來卻叫人舒服的很。

        不二忽然想起他在戰場之上,在生死時刻說得那句:「要走你們走,厲某死在這裡也不怕。」

        心中暗道:「這位厲道友雖然面貌醜惡,但無疑也是一個俠肝義膽的英雄好漢,一個慷慨豪情的性情中人。」

        「只可惜,你的褒獎,我已然配不上了。」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先前在眾修士墳前的醍醐灌頂,讓他的心態大為不穩,幹什麼都有些瞻前顧後的,似乎與這位慷慨激昂的厲無影站不在一條船上。

        厲無影此刻正說到了興頭:「其實,我也知道,今日出手實在魯莽,結果多半是凶多吉少。」

        他頓了頓:「咱們做修士的,哪一個不渴望長生大道,活他個千百萬歲。遇到今日的境況,正兒八經該當個王八,縮了脖子躲起來。」

        「但眼看魁木峰這等風采氣度,我心中就壓不住一萬分激動,明知相差極遠,也要跟他比一比。」

        不二點了點頭:「魁木峰的確是一等一的人物,我對他也是一百八十個服氣,只盼他能跟咱們一道平平安安出谷。」

        「這你便放心罷,」厲無影笑道:「似魁木峰這等人物,都是天生帶著大氣運,幹什麼事都有上蒼保佑,只會萬事亨通。你在傀蜮谷躺屍一百次,他也不會有事的。」

        這話說得,不二當真不知該如何接了。

        這個厲無影,也不知他是不把不二當外人,還是天生長了一張耿直的嘴。

        「除了你和魁老兄,此戰還有四個人叫我佩服。」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忽然眉毛高揚,嘴角掛笑:「還請魏兄弟猜一猜,究竟是哪四個人?」

        不二便在心裡尋思:「憑厲兄的脾性,心中佩服的人,多半也是仗義豪情的英雄好漢。這兩日見得人雖多,但是符合這個條件的寥寥無幾。尤師兄可算一個,元霸算一個,法相也可以算一個,卻不知第四個人說的是誰。」

        想了想,當時和厲兄一起衝入場內救人的,除了魁木峰,便只剩南宮疾雨一個了。

        念及於此,便將心中猜測說了出來。

        厲無影聽罷,連連搖頭:「尤典、元霸、法相三位,自然被你說中了。至於這位南宮道友,從頭到腳長得都是心眼兒,實在不大對我的胃口。」

        他冷笑一聲:「先前魁師兄叫咱們先走,你我皆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南宮疾雨卻早就升起溜之大吉的念頭,但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先走,以免被人笑話,這才說了什麼墊後,什麼最後再走之類的屁話。」

        說著,滿臉的不屑:「他若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我倒是佩服此人幹脆果斷。但這樣的彎彎繞繞太多,實在叫我不爽快。還有,魏兄被那蟒蚺的瞳術逼入絕境之時,有幾位兄弟離得老遠匆匆趕來救人,元霸甚至為此送了命。這南宮疾雨離你最近,身法最好,反倒被兩個根本攔不住他的青角魔截下來。」

        說到此處,終於給南宮疾雨下了定論:「魏兄你深陷險地渾不知此事,我卻看得一清二楚,實在氣得不輕。這位仁兄,咱們是決計不能結交的。」

        不二心中暗道:「事關自家性命,南宮疾雨如此做也無可厚非。但若結交朋友,此人的確不大合適。卻不知還有誰能入得了厲兄的法眼?」

        他思來想去,始終摸不著頭腦,試探著問道:「崔銘?」

        厲無影笑道:「這個崔銘倒是個妙人,不過他這性子說好聽了叫做謹慎小心,說不好聽就是太過猥瑣,我實在喜歡不起來。」

        他眼見不二猜不出來,卻也不再強求。

        「這第四個人麼,我今日便不說他的名字,留給魏兄慢慢去猜。」

        接著,又說了一句讓不二摸不著頭腦的話:「魏兄,別怪我嘮叨。咱們大丈夫行事,豈能拘於條條框框,你雖然是個仗義的性子,但到底還在規矩和條條框框裡,比魁木峰差的不止一兩層境界吶。」

        說著,忽然覺得有些憋悶,似方才這番對話不夠盡興,昂首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又說道:「魏兄弟,自打進這谷中,我就沒有一天痛快日子,也沒有瞧瞧這谷中的風景。難得今日你我同在,咱們到處溜溜。倘若能遇上落單的角魔,便給他來點苦頭吃。」

        不二心中腹誹:「在這角魔遍佈,危機四伏的傀蜮谷中騁懷暢遊,你倒是真有想法。」

        但見他如此好的興致,又不好駁了他。便尋思:「左右我也得去尋找畢蜚的血脈,大戰方歇,那些角魔多半也該鬆懈的。」便點頭答應了。

        二人一路往蜮獸森林深處遁去,先前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略過了大好風景。此時看百種異樹,觀離奇怪木,直叫大開眼界。

        也不知溜躂了多久,竟不知不覺到了先前苦戰的那一片寬敞空地。

        在此稍作感懷,正要離去,忽然聽見空地南面的林子中隱隱傳來穿林過葉的沙沙聲響,便毫不做疑一併遁入靠北的林木中,探出腦袋,向空地望去。

        只見只見眉清目秀的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從林中鑽出來,左顧右盼遁入空地之上。正是賈海子和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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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自作孽

        賈海子和婉兒的臉色皆是不大好看,在空地上來來回回轉悠,埋著頭到處細細查看,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不二見了,自是大吃一驚。

        他原以為賈海子中了那魔女一掌後,多半隕落了。未曾想此刻見到,他竟毫無受傷的痕跡。

        看了一會兒,心中便是冷笑:「你來此處,必然是為了青雲劍和裂谷消雲鞭。但這兩個法寶,一個已然碎成渣子散落一地,與泥土混作一灘,你就算把這裡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把眼睛看瞎了,也決計認不出來。另一個此刻正在我的乾坤袋裡睡大覺,你想見它,只好等到做夢的時候了。」

        又尋思當時在戰場上,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收下這兩樣法寶,眾人又在生死決戰,絕無旁人瞧見。而那消雲裂骨鞭被蟒蚺的瞳術擊碎之時,更是出手極快,電光火石,連自己都沒有看清楚,更不會有人知曉。

        不禁暗道:「這兩樣寶貝,各是顧乃春和賈海子得意兵器、心頭至寶。此番叫我收一個毀一個,也算是上天賜意,因果報應,好懲罰你們心術不正。」

        二人在此地尋了將近半個時辰,快把空地翻遍了,仍是一無所獲。

        賈海子端了滿臉的戾氣,將婉兒喚了過來,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臉上:

        「賤人,若不是你今日害我,我怎麼會將法寶的下落跟丟了?」

        婉兒被他一巴掌拍在半空中,又重重地落了下來,臉蛋瞬間高高地腫了起來。

        但人卻不作半點抵抗,似乎周身法力都被鎖住的樣子。

        此刻,她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怯怯諾諾瞧著賈海子。

        再瞧她身上,隱隱可見多處的淤青和傷痕,多半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賈海子說罷,似乎還不解氣,又是一腳重重踹在她身上,將人踹得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冷笑道:「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混過了麼?」

        婉兒接連慘叫幾聲,又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說道:「這兩個寶貝如此稀罕,難保不會有人惦記。方才路上遇上僥倖逃脫的道友,說各宗人手已然脫身了,正在某處紮了營,咱們且去打聽打聽。我就不信,這麼多雙眼睛,就沒有人看到是哪一個拿走了。」

        「倒是個辦法。」

        賈海子這才面色稍緩,接著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待會兒你去問,若是問不出個結果,想必你也知道是什麼下場。」

        以他先前在戰場上的所作所為,此刻親自出馬去向眾修士打聽,自然落不著好。

        若是被哪一個蠻人抓住不放,那便糟糕了。

        婉兒心中大叫苦也:

        「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刻身體要穴被他制住,雲隱宗內又有把柄在他手中,直道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淚也不敢流,只好乖乖地答應了。

        賈海子哼了一聲,轉而低頭沉思。

        心中亦是煩悶至極,暗道:「現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當真是離奇了,看先前的情形,這些人絕無半點逃命的希望,為何勢頭顛倒如此之快。」

        口中便喃喃說了出來:「怎麼會一口氣逃出了這麼多人?我實在想不明白。」

        婉兒以為他是在問自己,連忙回道:「聽說是魁木峰大發神威,將大夥統統救下了。」

        她半點也不敢提到魏不二,只怕賈海子曉得真相,把怒氣通通撒到自己身上來。

        賈海子冷笑道:「當真如此麼?」多半是不信她的。

        卻也不再追究,心中暗道:「我先前丟盡了顏面,若是此事不幸傳出去,恐怕此生都難以在修士界抬頭了。」

        便反覆禱告上天,叫這些人通通命喪於此,永無張嘴說話之日。

        二人在空地之上稍作逗留,便向眾人安營紮寨之處遁去。

        不二躲在樹後,眼見二人沒入一片林木之中,心中自有許多疑惑。

        也不知這二人是如何反目成仇的,婉兒又為何如此懼怕賈海子,等等之類。

        不過,這些事情,他已不打算刨根問底。

        「婉兒,咱們之間,算是兩清了罷。」

        心中便是升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正要招呼厲無影離開。

        卻忽然瞧見遠處有兩道紅芒一閃一閃,衝著賈海子和婉兒沒去的方向疾速追去,似幽魂鬼魅的眼睛在林木間飄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6
第一百零六章 賈海子的決斷

        那紅芒分明是衝著賈海子和婉兒奔去的。

        不二忽然想到,這二人還沒有服過解藥,自然還無法解除被跟蹤的狀態。便可推測,這兩道紅芒多半是角魔用來追蹤人族修士的法器。

        只是,他們直到此刻還未被角魔捉住,未免也有些奇怪了。

        想了想,便招呼歷無影一併過去瞧一瞧。

        二人一路儘量遁走光線陰暗,叢林茂密之處。不久,跟到了一略微開闊所在,只聽前方隱隱傳來人語聲,便齊齊慢下腳步,小心翼翼湊了過去。

        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向前方開闊處瞧去,賈海子和婉兒正面向這自己這方,迎面卻是被一個蔓藤族青角魔和一個骨刃族青角魔攔住了。

        賈海子滿臉陰沉地望著對方,不知在思索什麼。

        婉兒則藏在他身後,露出半個腦袋,怯怯懦懦地瞧著。

        那蔓藤族角魔頗通人語,面上硬邦邦的,衝著二人道:「二位,尊上有請,跟我走一趟罷。」

        賈海子道:「若是我們不願意呢?」

        「人可以走,命留下來!」那角魔冷笑道。

        婉兒聽罷,面色一白,心中直叫:「苦也!」

        卻聽賈海子道:「我跟你們去,放她走。」

        婉兒微微一愣,轉身去瞧賈海子,只見他一臉慷慨赴難的神色。

        她自然一萬個不相信,心中不寒而慄:「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不二見此情形,忽然升起恍若隔世的感覺。

        倘若是入谷之前,自己遇到這般情形,定會毫不猶疑擋在婉兒身前。

        但事到如今,他若還是不顧自己的死活,去救婉兒的性命,那便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大道無情,若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還有什麼立場去幫助別人?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這個道理,只虧了還不算晚。」

        歷無影卻是嘿嘿冷笑,湊到不二耳邊:「魏兄,莫要怪我多事。貴宗這位賈海子,請你一定離他遠一點。先前戰場之上,丟人敗興的事不說也罷。你瞧瞧他現在的模樣,說卑鄙無恥絕無半點不符。」

        「哦?此話怎講?」

        歷無影笑道:「你瞧瞧他的右手,此刻正搭在這女子右臂手肘外側。貌似是要護著她,但其實不然。只因他左手本該護住這女子左側,但竟然也向右側挪過來。」

        「你再瞧他眼神轉動之間,一副鬼鬼祟祟、滿是心事的樣子,待會兒多半要尋找角魔分神的機會,一手緊握這女子左臂,一手抓住她的衣衫,將其當做一件肉體兵器迅速拋向兩個角魔,擋住他們的視線,自己則趁此機會逃之夭夭。」

        「若是這兩個角魔至始至終都未曾分神,或者突然向其出手。那他更要用這女子肉軀來擋住一擊了。」

        不二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歷無影只憑賈海子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推測出這些離譜的事情。

        正是滿肚子懷疑之時,場上異變徒生。

        只見賈海子忽然瞧向二魔身後,驚道:「魁木峰!」

        那二魔向身後一瞧,卻是不見半個人影。

        賈海子毫不遲疑一轉身,雙手將婉兒緊緊抓住,猛地拔離地面,眼看就要甩出去。

        婉兒似乎早就料到他心懷不軌,但苦於自己無法驅使周身法力,只好任由他隨意而為,只剩了滿臉的慌張驚恐。

        但就在她身體離開地面的下一瞬,一道佈滿荊棘的藤蔓自其腳底猛然間鑽出來,似一條猙獰的毒蛇撲了上來。

        如果不是賈海子提前將其從地上拔離,她多半危險了。

        賈海子亦是吃了一驚,萬萬想不到自己別有用心之舉,竟然離奇的救了婉兒一命。可緊接著,那荊棘藤蔓倏地一轉向,直奔他腰身而來。

        他此刻雙手舉著婉兒,正是行動不便,躲避不及,連忙將婉兒甩開。

        但為時已晚,那蔓藤依然捲住了他,瞬間將其包成一個粽子,幾下捲到了那藤蔓族角魔足下。

        婉兒大驚之下,立時轉身慌不擇路逃去,但後腦勺馬上挨了重重一擊,周身一軟立時癱倒在地。

        歷無影扭頭向不二瞧過來,目光中自然透著詢問的意思。

        畢竟這二人皆是雲隱宗弟子,是否救人全看他的意思。

        不二搖了搖頭。

        且不論他有沒有救人的念頭。這兩個人喝了忘憂草的湯藥,即便此刻救下來,還是難免被角魔發覺蹤跡。

        若是將他們帶回去,那些角魔循著二人找到人族的營地,再將鐘秀秀苦心謀劃的陷阱識破了,繼而讓所有努力付之一炬,那真的要欲哭無淚了。

        二魔將賈海子和婉兒用蔓藤綁在一塊兒,便用異族語交談起來。

        不二聽罷,大抵是滿腹牢騷地抱怨,多半是對那魔女只許活捉的命令不大滿意。

        他們稍作停歇,便轉身向南方疾馳而去。

        不二望著二魔遠去的背影,便琢磨:「他們多半是要回老巢將人放下,不如跟過去,探探虛實。」

        便和歷無影相視一望,皆是明白彼此的想法,尋著二魔的蹤跡直追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6
第一百零七章 魔女相邀

        二人跟著遁了數十多里地,週遭視線愈暗,植物愈加稀奇,不二瞧著甚是眼熟,稍作尋思,登時想起那日被魔女追殺,來的正是這附近。

        又循循跟出二三里地,正琢磨快要到了先前那山洞,忽然瞧見不遠處一棵十分奇葩的巨大怪樹,高只有三十來丈,樹幹直徑卻足有百丈有餘。

        樹幹上燈火通明,竟是這些角魔鑿開了不少樹洞,住在其中,生生造出一座頗有氣勢的樹堡。

        樹堡之外,大抵有十七八個青角魔巡查。樹堡之上,又有十數個角魔進進出出,實在不大好靠近,更遑論尋到魁木峰等人關押之地。

        不二掏出那畢蜚血脈感應符,只見上面果然閃著黃芒。

        他看了看眼前數十個青角魔,對這那感應符在心中苦笑:「你只知道瞎閃,倒是給我說一說,究竟是哪一個來著?」

        正無奈著,厲無影拍了拍他的肩膀:「魏老弟,你說他們被帶到哪去了?」

        不二一攤手:「我也沒看見,要不咱們繞著這樹堡兜一圈看看。」

        厲無影搖了搖頭:「你膽子也太大了,這裡晃悠著這麼多角魔,萬一被發現豈不糟糕?」

        二人正是苦無對策之時,忽然瞧見方才那二魔中的骨刃族角魔,從樹堡北面一側某處洞穴中鑽了出來,便連忙兜著樹堡外沿靠向那處樹洞。

        只見那洞內燈火充盈,空間頗為寬敞,數十個人族修士帶著鐐銬散坐著,間有十幾張木桌,木桌上擺的是好酒好肉好菜。想必是從眾人儲物袋裡取出來的。

        雖是身處困境,但他們面上多半並無哀惶之色,彼此說說笑笑,開懷暢談,好不盡興。

        不一會兒,酒過三巡,醉意愈濃,竟有人站起來放聲縱歌,有人吟詩作對,有人猜拳賭酒,有人醉得癱倒在地。

        只有寥寥幾人愁眉苦臉,但也在借酒澆愁。

        至於魁木峰,則獨坐一隅,提著一個酒壺子自斟自飲,也是安然若素。

        叫不二和無影看來,若不是身上帶著鐐銬,只以為他們是受了請帖,來此間赴宴做客的。

        二人相視苦笑,厲無影嘆道:「瞧魁師兄他們,此刻處境安然舒適,再想想蟒蚺五花大綁、深陷昏迷的模樣,我覺著咱們做的忒有些不地道。」

        不二心中也這般想著,但話到嘴邊,卻是去開導他:「對敵人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冷酷無情啊。」

        他指了指眾人身上的鐐銬:「更何況,那蟒蚺本領實在太高,我們又沒有像角魔這般能鎖住法力的鐐銬。只為了萬無一失,也不得不如此做。」

        厲無影點了點頭。

        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裡頭難免會有些想法。接著,又感慨道:

        「這魔女雖然殘忍無道,但真的是說話算話,果然好生招待了眾位道友,也省的我們擔心。但這裡重兵把守,也決計沒有機會去救人……「

        正說著,從樹堡靠上方一處洞穴鑽出來一魔二人。

        這正是先前見過的那個蔓藤族的青角魔,帶著賈海子和婉兒,順著樹幹,去了關押人族眾修士的洞穴中。

        那蔓藤族角魔與守衛打了招呼,便將賈海子和婉兒放了進去。

        賈、婉二人滿臉衰相進了洞內,也帶上了鐐銬,躲在洞內一個角落,低著頭不敢說話。

        眾人看見了賈海子,立時想起他先前在戰場惹下的彌天大禍。

        每個人都有同門師兄弟死在這場戰鬥之中,此刻見了罪魁禍首,悲憤之情便藉著酒勁兒蹭蹭地往頭上竄。

        有個人張口便罵了幾句,見賈海子並不還口,幾步湊了上去,掄起拳頭便是一頓狠揍。

        直打的賈海子整個人鼻青臉腫,鮮血直流。

        「打你個沒骨氣的狗日的,害死我李師兄,今日就叫你拿命來償!」

        那人狠狠罵著,一拳一拳生生打在臉上,一腳一腳重重踹在身上,只聽見砰砰砰的悶響。

        賈海子腫著一張醜陋無比的豬臉,卻是一聲不吭,心中強咬著牙:「我這回寧可被打死,也絕不要說一句討饒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果然快要被打死了。

        頭腦中一片混混沌沌,眼睛裡似乎有鮮血流了進去,只能看見一片鮮紅的顏色,意識也漸漸模糊。

        可當真沒說一句服軟的話,甚至都不肯哼一聲。

        「別打了,」

        終於有人過來勸架:「聽說他是顧乃春的弟子,都說顧乃春極為護短。你若真的將他打死,只怕也得賠一條命,不值當啊。」

        那人似乎也被說動了,罵罵咧咧地停了手:

        「你他娘的被角魔揍得時候,怎麼沒有這等骨氣?」

        賈海子將牙呲開了笑:「你若是有種,便打死我罷!」

        說話的聲音虛弱極了,但偏偏有極其狠厲的一股勁兒夾在其中。

        那人被他一句話逼得下不了台,當即又掄起了拳頭:「我今日不打死你,就跟你的姓!」

        正說著,那個名叫火蜃的青角魔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吵嚷什麼?」

        他一聲喊罷,洞內便安靜了。

        「算你小子走運。」那人低喝一聲,一把將他丟到一邊,回了原處。

        賈海子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強睜著一雙腫脹的爛眼,看著他大搖大擺離去,心中暗道:「我今日所受之辱,日後一定要通通還回去!」

        接著,眼神又向四周飄去,看到的是一張張嘲諷的面孔。

        他強嚥下一口惡氣,心中怒喊道:「你們這些旁觀的,也休想這般就罷了!」

        火蜃眼見清淨了,這才湊去魁木峰身前,衝他說道:

        「魁道友,尊上有請吶。」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7
第一百零八章 歲月無憂

        他的人族語說得有些生硬,但語氣之間恭敬可見。

        魁木峰看了一場好戲,剛回過神來,有點奇怪地問:「見我幹什麼?」

        想了想,又道:「你告訴她,我沒功夫。」

        火蜃聽了,便是一臉為難的樣子:「魁道友,望你看在此番禮待有加,不要叫我們太為難了。」

        魁木峰心中暗道:「也不知那魔女又要搞什麼鬼,不要中了計才好。但若是此刻拒絕了,她還當我是怕了。」

        便衝著眾人笑道:「也罷,諸位,咱們在這裡好吃好喝,也多虧了這位尊上關照,我也需給她一個面子。」

        一眾人便與他開了些葷話的玩笑。

        魁木峰這才跟著那角魔出了洞穴,一路順著樹幹往上走,進了樹堡上方某處洞穴。

        不二和無影擔心他的安危,便趁著巡查角魔交接的空檔,從另一棵大樹的樹冠上小心翼翼遁到了那樹堡的樹冠之上。

        二人折了大把的枝條樹葉,裹成兩個樹葉粽子,又一點一點挪去那樹洞附近的枝幹上,衝著洞內瞧去。

        只見那魔女一薄綠裙襲地,端正坐在一張木桌前,雖不施粉黛,但面潤玉滑,嬌妍襲人,直比過了絕大多數人族女子的容貌姿態,堪得住百種風情。

        她身前的木桌之上,左手邊擺著一個紅芒閃閃的燈籠狀果實,內中似被掏空了,呈現透明的顏色。果實肚中插進去一根木枝吸管,做成了酒壺的模樣。

        右手邊則是一個紅豔豔植物材質的酒杯。

        在她對面,魁木峰背向不二這方坐著,身前也是擺著一樣的木桌、酒壺和酒杯。

        那魔女拿起酒壺斟滿了,又雙手端起豔紅酒杯,趁得本來就白皙修長的雙手更加明豔難擋:

        「魁兄,我先敬你一杯。」便是痛快地喝進了肚。

        末了,她左手拂袖,右手叩杯,示意喝得乾乾淨淨。

        緊跟著,揮手甩袖,將身前的酒壺和酒杯一併掃出去,在半空中滑過一道微微的弧線,正落在魁木峰身前的木桌之上。

        又笑道:「我曉得,你一定顧慮這酒中是否下了毒。故而我先為你試一試,還望不要嫌棄。」

        魁木峰哈哈大笑,不再作疑,右手輕輕一推,將原先放在自己桌上的酒壺和酒杯平平送到那魔女身前,自顧斟滿一杯酒,舉到唇間,立時聞到一襲令人酥醉的女兒香,便是從那魔女嘴唇上粘過來的。

        他暗道厲害,這女兒香,倒要比那烈酒還要醉人了。

        他略微遲疑了下,定了定心神,將那酒杯略向高舉,將杯中之酒不沾唇地倒進肚子裡。

        末了,正色道:「尊上有什麼事,還請開門見山,不要兜圈子。」

        那魔女微微點頭,見他毫無心旌搖蕩之意,更是暗加欣賞,打定主意非得將他說服了。

        人卻笑道:「此處就咱們兩個,這些客套的稱呼就免了罷,我的本名譯作人族語叫歲月,複姓無憂,你叫我歲月便好。」

        又鄭重道:「見英雄,惜英雄,敬英雄。這是三層意思,我先干了三杯酒。」

        說罷,連倒了三杯酒,毫不做作,一口氣喝進了肚裡。

        這酒著實甘烈,三杯下肚,她已微瑕拂面,紅暈蓋頰,人雖絕無刻意去做,但自然而然間,百般嬌媚不由自主蕩漾開來。

        便好比春時已至,河流不自主融開,枝椏不受控發芽,地皮也適時翻綠,春日氣息無可阻擋。

        厲無影見這魔女美豔不可方物,直呼要命了,湊到不二耳根前,輕聲道:「糟糕,糟糕!這魔女要使美人計,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也不知魁老兄能否擋得住。」

        不二沒好氣道:「這般恐怖要命的角魔美人,只怕魁師兄不敢消受。」

        厲無影卻道:「你年紀還輕,不曉得這魔女所擅『功法』之中,既有『軟』功夫,又有硬功夫。魁老兄擋得住她的硬功夫,卻未必能擋住軟功夫。」

        不二聽罷,也不知該如何接,只好默不作聲了。

        魁木峰見那魔女三杯酒干淨利落下肚,舉手投足毫無矯揉造作,暗道一聲痛快,便舉起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半壺,回道:「英雄不敢當,喝酒是從不虧欠的。這半壺酒,算是回敬,敬你說話算話,一字千金,果然沒有虧待我人族眾位道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47
第一百零九章 黑角

        那魔女笑道:「這些修士雖然身入險地,捨生取義,個個都算是好漢子。但只憑他們,還遠不值得我如此禮待。」

        說罷,又獨自吞下一杯。

        這杯酒下了肚,立時將她整個人燃著了,方才是微紅,此刻已漸通紅。

        但叫魁木峰看來,偏偏又覺得她肌膚原本的白皙無暇絲毫不減。

        她略作停頓,消化了這杯酒的餘勁,冷聲道:「照理說,你先前殺了我族中兩位兄弟,我本該恨你恨得咬牙切齒,把你當做生死之敵,立時拔刀相見。」

        「況且,以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深莫測的修為本領,假以時日必是本族難以想像的大對頭,是我除之而後快的大敵!」

        說到此處,忽然嘴角掛弧,微微笑道:「但你又是我平生罕見的英雄人物,我從未如此打心底佩服過誰,竟然叫我沒法對你生起仇恨之心,也沒法與你生死相搏,更沒法狠心殺了你。」

        她頓了頓,嘆了一口氣:

        「我素來殺伐決斷,憎惡猶豫不決。你能叫我如此矛盾難做,實在了不得,故而這一杯酒還是要敬你!」

        說罷,又舉起杯酒痛快喝下去了。

        接著,素手舉杯在半空中兜了半圈,杯口朝下微微漾了漾,一滴透明酒滴順著杯沿滑落。

        此刻,這魔女看起來,明明是嬌媚百態,滋味萬種。但她在角魔之中地位地位極高,揮臂百呼,號令萬眾,自有一股天生與來的威嚴。

        這威嚴縱然被烈酒熏得醉了,但也是熏而智伶,醉而神清,化作蓬勃英氣四散開來。

        當此時,且看她的風采,正是:紅霞向晚追白雲,嬌媚國裡見英姿。縱有世間多情女,不及歲月醉意杯。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平生所見,不可多得的尤物。

        說話間,魁木峰只覺似有微醺的香氣隔空蕩來,應是這魔女長袖玉臂揮灑酒杯時的餘威。

        他吸了少許,心神一蕩,便舉起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幾口,亦是感到一條火龍從嗓子直搗腹中,渾身冒起了熱氣。

        人是笑道:「過獎了,我知道的角魔不少,但似你這樣本領高強,又講道理的也不多。至於叫我佩服的,就更少了,目前來看只有六位。」

        那魔女笑道:「其中五位不難猜,想必是本族在宏然界的東西南北中五位統領罷。」

        魁木峰道:「不差,這五位統領個個修為極高,智計過人。但並非都是冷血殘忍、無道好殺之士。我曾親眼目睹貴族南統領孤風北的風采,至今記憶猶新。」

        那魔女奇道:「魁兄莫不是開玩笑罷?你若真的見過這位黑角天尊,想必此刻該去地府尋你喝酒了。」

        魁木峰嘆了口氣,一把扯開上半身袍子,露出了精光剽悍的肌肉軀幹,左胸、右腹兩道巨大似長蟲的傷痕十足醒目。

        「說來慚愧,我曾去西北參戰。」

        他指著那兩處傷口笑道:「左胸這個,是拜貴族南統領孤風北所賜。當時,我只是不小心誤入了他和本族一位大能對戰場地的邊緣,隔著百里地的一道餘威,便差點要了我的命。」

        「至於其他幾位統領,我只是聽常元宗一位前輩提起過。不過,這位前輩也是遠觀仰止,未曾正面遭遇,更不曾交手為敵。雖然敵我立場不同,但老人家對幾位統領的風采氣度,也是打心裡佩服。」

        不二聽罷,心中忍不住驚道:「此界竟然還有黑角魔這等存在!」

        他從前最多只聽過人說過青角魔、黃角魔、赤角魔、紫角魔,今日算是又開了眼界。

        便與厲無影嘆道:「此次谷中見到的兩個黃角魔都已這般厲害,這幾個黑角魔恐怕更是難以度量。」

        厲無影回道:「怕什麼?這些黑角魔自有悟道境的大人物來對付,犯不著咱們操心。」

        不二想了想,又問道:「照理說,青角魔要比尋常開門境修士厲害許多,黃角魔要比通靈境修士厲害許多,以此而推,那些黑角魔豈不是也要比悟道境的修士還要厲害許多?」

        厲無影無奈道:「那個層級的事情,跟咱們隔著十萬八千里,我怎麼會知道?不過,你說的也大致差不離。許是黑角魔修為更高些,但我們的悟道境修士數量多一些。你別當真,這些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罷了。」

        不二聽得直叫一個沒脾氣,心中腹誹道:「說了這半天,豈不是等於白說。」

        那魔女看著魁木峰胸口的傷疤,聽著他說的故事,不由想起先前他在戰場的雄姿英發,尤其是他硬扛了自己數掌,非要火中取栗,活捉自己的情形,心中便是莫名一動。

        只覺得像這等英雄好漢,不久之後便要隕落天地之中,化為一搓黃土,實在可惜至極。

        低下頭似忖半晌,忽然站起身來,臉色微微暈著紅,直勾勾望著魁木峰道:「魁兄,在我心中,決不願與你為敵。不知你是如何作想?」

        「終於說到正事了!」魁木峰心頭一跳,端起一杯酒自顧喝了下去。

        接著笑道:「我自然也不想,不如你把貴族大軍帶回老家,偶爾串串門可以,常住就免了。」

        那魔女本要來勸服他,卻不想被反將一軍,噎了半響,才嘆道:「此事關乎本族生死存亡,恕我無能為力。我與魁兄一見如故,也誠心誠意與你托個底,人族氣數隻剩不到百餘年光景,你若想安然自保,還請委身以降,投於本族庇護之下!」

        此話說罷了,魁木峰安之若素,不二和無影卻大吃一驚,忍不住齊齊心跳加快。

        那魔女似乎有所察覺,微向門外一瞥,厲聲道:「是誰?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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