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51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1
番外:閉眼之後,一念之間;黑暗之中,曇花一現

    (此為番外,今天單獨發免費章節,過幾天將合併到正文中,隨後刪除。)

    便在苦臉修士閉眼的當口,一道詭異的白光從四周黃霧之中倏地鑽了出來,似一道閃電般穿過不二的胸膛,整個瞬時消失了。

    魔女見此情形,忍不住驚呼一聲,臉色瞬時慘白如紙,當下心頭全凉:「萬事皆休!」

    便值此時,苦臉修士自察有些不對,閉著雙目,大手一揮,數百道血紅細繩揮去,直將魔女包成個粽子。

    魔女卻渾然不覺,雙目瞪著他,直以為是白光是其所為,一時間悲從心起,怒火衝天,瞬時燃了全身的罡氣,將綁在身上的血紅細繩瞬時崩的炸開。

    老賊,我要你命!

    整個人化成衝天赤焰,黃角之威蕩得四周霧氣全散,紅光一閃,夾著同歸於盡的氣勢,便向苦臉修士瘋狂撞去。

    卻未聽見半空之中,一聲輕「咦」,帶著些驚喜的意味。

    下一刻,又一道白光驟閃,自魔女胸口一逝而過,虛影晃動之下,整個人連同衝天赤焰一並不見了……

    這一切只在轉瞬間逝去,待苦臉修士再睜眼時,二人已然不知所蹤。

    他兩眼大瞪,恍然不知緣由。

    呆愣了少許,卻發現息亥的滔天威勢已席捲至數十里外。

    仰天長嘆一聲,不知上蒼為何如此對待自己。

    又只怕萬般心血付之一炬,衝著息亥的所在揮去一道黑光,自己則向另一處狂遁而去,只想將它引到別處去。

    哪料得方行了百餘丈,便聽見息亥一聲沖怒吼,一道青紫色焚天火焰當頭襲來。

    他驚駭之下,連忙馭了數道護罩,將周身裹住,緊跟著便被那青紫炙火向後撞了數十里地,直將所有護罩耗得一乾二淨,身子便被剩餘的紫火燃著,一陣痛苦嚎叫之後,墜落在地面之上,再也沒有半點動靜。

    ……

    不久之後,一個高寬皆有數百丈,身形如小山一般的多足巨蟲緩緩遁至附近。

    巨大的頭顱上生了數千隻紫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直像蜂巢一般。

    它端著滿臉疑惑之色,舉頭四下瞭望。

    忽然,滿面的紫色眼睛光芒大作,射出數千道紫色長蟲,將四周近百里地一寸不落地席捲一番,卻仍未找到先前那一身閃著紅光的目標。

    一怒之下,渾身蕩出一波紫色波芒,以巨大蟲軀為圓心,向數十里地為半徑的範圍掃蕩一圈,把數不清的綠眼長蟲化為灰燼,才身形一晃,復向南方返還了。

    ……

    一片漆黑與混沌之中,不二默默念起了燭火術的口訣。

    一道微微火光掙紮著亮了起來,照出一個絕美的身影,原本的白皙無暇,在微暗光芒中,尤添幾分朦朧的誘惑。

    「你要死啊?」魔女驚叫一聲,忙一揮掌,立時將那火焰熄滅了。

    她還光著身子呢!

    「通!」

    緊跟著,一拳搗在不二的胸口上。

    並沒有怎麼痛,不二卻悶哼一聲,摀住胸口,一趟坐在了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就裝罷!」

    她輕笑一聲,雖在黑暗之中,但也能想像出不二裝模作樣的滑稽。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二尷尬回道,下一刻卻驚喜說道:「總算都還活著!」

    「別高興得太早了,咱們到哪裡了?」

    說話間,魔女正要馭起一道罡罩,將自己的身子遮住。

    卻沒想到,那紅色罡罩方從腳底閃了一下,轉瞬間便不知被什麼東西吞噬得不見了。

    紅光一閃而過,反倒讓她周身一切美好在無盡黑暗中驚豔釋放,又轉瞬逝去。便好像曇花剎那一現。

    「你轉過頭去!」她驚呼一聲,連忙摀住要害。

    不二早就看呆了,楞了少許,才慌得轉了過去。

    「這可是你自己幹的,跟我沒關係啊……」

    「你不會把眼睛閉上?」

    「我怎麼知道你突然幹這個……」

    「少廢話。」

    魔女說著,確認不二已經轉過頭去,又試著幾次馭起罡罩,卻仍是方才那般的情形。

    想了想,揮出一道罡氣直向一面撞去。結果,罡氣未離手,便被這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二也嘗試馭了幾樣法術,自然也是與魔女一般的情形。

    便可推測,這黑色空間之內,多半有一個可以吞噬各種能量的陣法。

    如此一來,當真有些束手無策了。

    「到底是誰,將咱們帶到這裡來的?」不二忽然問道,便想著若是知道是何人所為,或許能有些眉目。

    魔女想了想,回道:「是不是那苦臉修士?」

    不二聽了,忽然陷入了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了?」魔女問道。

    不二苦笑一聲:「我在想,若當真又被這苦臉修士抓住了,咱們是不是還得回到那密室之中?」

    言外之意,只怕又要陷入先前那般尷尬境地了。

    「你想得美。」魔女心道。

    少許,哼了一聲,回道:「他要是再敢這般做,瞧我將他抽魂煉魄了。」

    不二忽然想起先前在密室之中發生的事,心頭一陣狂跳。許久,嘆了口氣,小聲回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此事不得不妨。若是他真的將你我再次帶回密室,放出那粉紅霧氣,我只怕自己抵個不住,你便向先前那般將我打暈便好!」

    話音落了,魔女卻不再說話。在一片黑暗之中,幽幽的異香散了開來。

    不二彷彿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加重了,還有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他覺得氣氛有點詭異,正要說什麼。

    忽然聽見魔女哼了一聲:「我現在便有些不大放心呢。」

    話音方落,不二便覺得雙眼被一隻冰涼的手貼了上來,一股燥熱的氣息湧進腦袋裡,嗡的一聲,整個人渾不知覺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1
第二百零一章 尋不見的白牙

    祭堂之內。

    魔女將魏不二手裡的儲物袋拿了過來,眼見其中靈氣稀薄,便猜到都是些低階附錄、丹藥什麼的,便有些好笑: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那苦臉修士已是地橋境修為,又是大門派中的天才弟子,想來身上的稀罕東西肯定不少。看眼下的情形,好處卻都叫那南秋賜拿走了,你只不過吃了點殘羹剩飯,就樂成這副傻樣,真不知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二回道:「就算是天大的好處,錯過便是錯過,再可惜也沒有用。倒是眼前所獲,遠超我所期盼,已經很滿意了。」

    嘴上如此說著,心裡卻是大大地發起了愁。

    從血脈感應符的表現來看,魔女傳承了畢蜚血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再不用作疑。

    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怎麼拿到魔女的精血。

    強行奪取萬萬不可。一來打不過,二來兩人的情分到此,也打不起來了。

    總不能直接和魔女要吧?

    且不說她會不會同意。便算是顧及兩人同舟共濟的情分,真的同意了,怎麼取血?精血全在黃角之內,難不成要把頭頂的角割下來麼?

    再者說,不二尚且還記得,魔女曾經跟西雅法師提起過,由於某種不可言說的理由,精血對於角族人來講,乃是等同於自家性命般的物事。

    她說得如此鄭重,想來絕不是空穴來風,這精血必定珍惜之極。

    一想到所要之物對於對方如此重要,不二更是覺得嘴上掛秤口難開。

    但提到西雅,他忽然想起,在寒冰界時夏家三兄弟曾使用本族的特殊手法和工具,採集到魔女的精血,並存放在脖頸的白牙之中。

    後來,在浩瀚森林的樹宮之中,魔女曾說服西雅,讓她仔細搜過三人的身子。不過,幾乎是裡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有尋到存放其精血的白牙。

    「藍狐兒!」

    不二忽然想起了這個幾乎要忘掉的名字,心裡不由地一振。

    從夏家三兄弟身上找尋精血失敗之後,魔女曾推測,那顆白牙藏在了藍狐兒身上。

    倘若這推測正確,那麼自己現在就該去藍狐兒的屍身附近找一找。

    心中推測:「藍狐兒之所以能到此界,多半是脅迫那雪族三兄弟動用了秘術,以魔女的精血為引,追蹤行跡,才一路跟了過來。若真是如此,藍狐兒身上一定藏著那顆白牙!」

    他越琢磨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想自己突破通靈境的大機緣就要到了,自當儘早行動。

    但又曉得,黃霧蟲海之中,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與藍狐兒一般,被萬蟲啃食而死,長生大道之夢付之一炬,成為冷冰冰的骸骨。

    可若是非要在冒險進入大霧與向魔女張口討要精血這兩條路中選一個,他自然斬釘截鐵地選擇前者。

    「你又在發什麼楞啊?」魔女見一副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忽然開口問道。

    「沒事,我在琢磨自家修為的事情。」不二隨手將神魂聯通捲軸收回儲物袋中:「正好這裡四階聚靈陣,想看看能不能趁機突破瓶頸……」

    ……

    往後兩日,不二便躲著魔女,暗自在駐地裡籌劃進入大霧蟲海,找尋藍狐兒屍體之事。

    「遲則生變,拖不得啊。」

    他一邊自加壓力,一邊仔細盤點和蒐集著自己可以利用的東西。

    首先,南秋賜臨走的時候,將不二的儲物袋原封不動還了回來,裡面的青雲劍便還可以派上用場。

    此外,從祭堂那些修士遺留的儲物袋中,還可以找到一些低階靈石,逃遁和防禦的符籙,補充法力的丹藥,指引方向的定星石,還有一些法器,等等之類。

    又在腦海中,反覆推演找尋的路徑、應變的對策和具體思路,甚至還在霧海中做了幾個實驗,待覺得把握很大了,才趁著魔女不察,偷偷溜出了駐地。

    按著事先想好的路徑,尋著二人來時的方向,拿出一樣一階防禦法器——青光盾,往裡面輸了些法力,頃刻間亮起一道青色法力護盾,將黃色大霧和密密麻麻的綠眼長蟲通通擋在外面,直往藍狐兒屍身處遁去。

    一路邊走,還邊做了靈氣標記,謹小慎微遁著,只怕迷了路。

    此界靈氣稀薄,他便不停地用靈石作補給,待法力虧空較多的時候,又服下元氣丹補充靈氣,遇到霧氣較濃的時候,便使出防禦符籙。

    那些綠眼長蟲瘋狂地撞擊護罩,綠色的蟲血把透明防護罩染得一片模糊,還需要不時的清理……

    饒是如此小心,一路上仍是危險重重,狀況頻出。有幾次差點撞上頗為厲害的巨蟲,多虧了畢蜚的心悸提醒,令他及時調整方向,提前避過。

    可到底是黃霧濛濛,蟲海濤濤,又多次轉變方向。走了一日,才堪堪找到藍狐兒的屍骸所在。

    按照之前的計畫,又花了數個時辰,將這三具遺骸附近以及周圍數里地的範圍,仔仔細細搜索了一番,結果卻是大失所望。

    考慮靈石已耗去一半,元氣丹服了一瓶,符籙也用了數張,補給已不算充裕,為穩妥起見,只好沿著靈氣標識往回走。

    卻沒想到剛返了數十里地,後面的靈氣標識便通通不見了。

    這靈氣標識在正常情況下,足可以堅持十日。現在才過了兩三日,就齊齊消失,當真是有些離譜了。

    便只好拿出定星石,認準了方位,徑直往北方行去。

    返程途中,更是險象環生。一度被一頭擅噴毒氣的多足巨蟲盯上,接連使了幾張一階加速符,堪堪逃出其感知範圍,結果又被另一隻多眼巨蟲盯上了。

    激戰一番,又引來了兩隻巨蟲。於是,便在一路倉皇逃竄中,兜了個大圈子,幾乎把所有補給快要耗光,還自爆了幾樣低階法器,才險之又險地逃回了駐地。

    一進山壁洞門,一口死裡逃生的勁頭卸掉,便覺得渾身快要散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渾身的血跡,殘破的法器、符籙,狼狽的模樣,苦笑一聲,心中暗道:「這回可好,差點把命丟了,精血卻沒有找到,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失望之情,實在難以言表。

    失魂落魄地在洞口坐了不知多久,忽聽外面傳來不知多少巨蟲的嘶吼聲,嚇了一跳,正要探出去查看,卻見魔女一頭紮了進來,大口喘氣,面色泛白,身上竟然也是鮮血沾衣,走路都有些搖搖欲墜,想來亦是經歷了一番激烈戰鬥。

    「你去哪了?」不二連忙走過去,將她攙住:「怎麼搞成這幅樣子?」

    魔女一把將他推開,冷笑道:「我去給你收屍來著,竟然沒找到,真是意外。」

    原來,竟是發現魏不二早就不在駐地之中,又聯繫之前他言行異常之舉,猜到人已經進了濃霧蟲海之中。而且,目標八成就是藍狐兒的骸骨。

    想他區區一個開門境的修士,一進蟲海,若遇到相當於通靈境這等存在的厲害異蟲,豈不是九死一生的概率。

    心中甚為著急,左等不來,右等不到,便也顧不上自家危險,稍作準備,一頭紮進濃霧蟲海之中,徑直向藍狐兒骸骨處尋去。

    沿路細細找尋,卻還是沒有看到人。又不小心招惹了幾隻厲害異蟲,一路被追趕著,只好先逃了回來。

    大抵便是如此經歷,但她自然不會如實告訴魏不二。

    不二自然猜到她去蟲海乾嘛了,心中又是感動,又覺得有些慚愧,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魔女卻冷冷瞧著他,開口說道:「我想問問你,冒著隕落的風險,去蟲海之中幹什麼?」

    不二早就想好了說辭:「方到此地的時候,不慎丟了一樣東西,於我突破瓶頸極為重要,萬不得已之下,才會冒此風險。」

    「丟了一樣東西?你還真是說謊說上癮了。」魔女哼了一聲,忽然冷笑道:「你冒險進入蟲海,是為了去藍狐兒屍身處,找尋我的精血吧?」

    這一句當真是石破驚天。

    不二聽得愣住,半晌才回道:「我找你的精血做什麼?」

    「你覺得自己瞞得很好麼?」

    魔女說著,忽然從懷中掏出那微微閃動紅芒的血脈感應符:

    「這血脈感應符我到底還是聽說過的,它有什麼作用自然也知之一二。」

    「我聽說貴族修士如果想突破通靈境,多半要用到含有體內鎮海獸精血的神魂連通捲軸。不過,有不少修士體內的鎮海獸卻是頗為少見的奇獸。有些奇獸在宏然界從未見過,有些甚至在諸千界面也早就滅種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手裡的血脈感應符,微微閃動的紅芒在她手上輕快跳躍:

    「所以,採集這類奇獸的精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採集到傳承了奇獸血脈的異獸奇蟲或者異族人的精血,也是可行的替代之法。」

    「於是,貴族某些聰明的修士,便將主意打到了我們角族人頭頂之角上。」

    說到此處,她臉上滿是嘲諷的微笑:「關於這一點,我之前在傀蜮谷中的密閉空間內,也跟你提起過的,本族斷角之禍,便是由此而生,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不二滿臉苦笑,點了點頭。

    魔女忽然將右手攤開,把血脈感應符平置掌中,伸手遞到不二眼前:「這血脈感應符,便是貴族修士用來專門找尋所需精血的符籙,我們見得多了。」

    「畢蜚,你體內的鎮海獸便是畢蜚罷?」

    她稍稍頓了頓,臉上的神色漸冷:「其實,早在傀蜮谷洞府中,你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便發現了你身上的血脈感應符,並推測出,我身上的精血正是你千辛萬苦要找的。」

    「如此一來,我自然非要殺你不可。只不過,機緣巧合下,一直沒有得逞罷了。時至今日,自然也熄了這心思。」

    不二聽得當場石化,萬萬想不到魔女的城府如此之深,二人相處如此之久,竟然一直隱忍不發,沒有顯露半分知情的跡象。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嘆了口氣:「也難為你藏了這麼久。」

    魔女冷笑道:「咱們在寒冰界和此界這般同舟共濟的情分,都沒撬開你的嘴,也不容易。」

    說著,忽然神色一哀,嘆了口氣:「我想,你也應當曉得,精血對我而言,萬般珍貴。而且,之前又被雪族人采走一些,至少數十年光景,才能恢復元氣。」

    「所以,雖然我曉得你大道艱難,坎坷磨難,但也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又將那血脈感應符復還不二手中:「這感應符還給你,只盼你能早日尋到自己的機緣。」

    不二早就猜到如此結果,心中雖然萬般失望,臉上卻是笑容灑然,慷慨說道:

    「天大地大,找一個傳承畢蜚血脈的精血有什麼難的?」

    直叫魔女不必放在心上,也絕口不提被冰鳳下了三十年生死詛咒的事情。

    魔女面上平靜,定定看著他一副逞強的模樣:「你能如此想,當然最好不過。」

    言至於此,再無別的好說,便轉身自顧離去。

    邊走邊從懷裡拿出一個白森森的雪族人牙齒,揣在手中緊緊握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二章 今朝坦然赴黃泉 來生再報如山恩

    與魔女之間的坦誠對話,宣告不二可以徹底放棄從她身上獲得精血的念頭。

    但時間卻等不得了。

    三十年。

    這時間就像一塊千萬斤重的石頭,壓在不二的身上,越來越沉,讓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想來想去,神魂聯通捲軸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

    那精血拿不到就是拿不到,縱是急得上躥下跳,也沒有什麼用處。

    更何況,他現今都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

    在修士界,這個年齡雖然跟襁褓中的嬰兒差不多。但按凡人的說法,已是而立之年,又經歷了不少風吹雨打,也該沉住些氣了。

    他仔細分析眼下的處境,四階靈脈實實在在就在眼前,這要是回了宏然界,如此珍貴的機會,以自己的身份,便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把膝蓋磨破了,也斷斷不可能得到。

    所以,抓住眼前的機會提升修為,才最為當緊。

    如果修為不到開門境巔峰期,便是手中有一萬個畢蜚的神魂聯通捲軸也無濟於事。

    既打定主意,當下便開始著手閉關事宜,提升修為的丹藥,靈食,聚靈的法器,等等之類。

    又專門找到安置四階聚靈陣的密室,進裡面觀察了一番。

    只見徒牆四壁,甚為清淨,當中有個大圓盤,上面諸線縱橫,陣眼繁多,靈石密佈,又紋了些奇怪繁複的文字。

    圓盤靠右,有一個突起的透明光球。

    不二雖然從沒有見過四階聚靈陣,但早先在苦舟院也用過一階聚靈陣,自然曉得這透明光球便是啟動陣法的鑰匙。

    當下往其中輸了一道靈氣,聚靈陣即刻啟動,一股極為濃郁的靈氣自圓盤中央傾瀉而出,瞬間溢滿整間密室。

    尚未運轉法決,便覺得稠密的靈氣直往身子裡鑽,渾身舒坦的要命。

    忽而輕輕舉起右手,捏起法決,試著從中指中衝穴吸了一道靈氣,一路蕩過手厥陰心包經,感覺沿途所經每一個穴位都跟開了光似的,靈通之極。

    靈氣一入內海,瞬間化開,少許便在法決運轉中,內海浸潤下,轉作精純之極的法力。

    「這回發大了……」

    有這四階聚靈陣相助,修行的效率足以提高好幾倍。

    一時之間,他幸福的有些不知所措。便好像窮了多年的乞丐一夜暴富,著實不曉得該怎麼花才好。

    傻樂半晌,才回過神來。又想起冰鳳的三十年生死之約,一盆冰水澆下,整個人重回冷靜。

    忙關了陣法,徑直找到魔女,將自己準備閉關三十年的事情告訴了她。

    「三十年,這麼久?」

    魔女聽了,先是不經意的皺了下眉頭,轉而笑道:「你該不會是打算一口氣憋到悟道境罷?」

    「要是能修到悟道境,叫我閉關五千年,也不在話下。」

    不二接了她的話,開了個玩笑。

    又解釋道:「我現今三十多歲,開門境中期的修為,最多能活一百五十歲。但是按照我們人族的慣例,一百二十歲之前若是不能突破通靈境,往後神魂衰敗,就算斷絕了長生的希望。大道不易,長生艱難,自然要抓緊修煉了。」

    「還有九十年,你著什麼急?」

    不二笑道:「要是我跟你一般,隨隨便便都可以活個幾百年,自然不會著急。」

    「隨你的便,」魔女看起來有些掃興,擺了擺手:「天天見你,我也心煩。正好在寒冰界荒廢了一些日子,也要靜下心來,當緊自己的修行。」

    與魔女告了別,不二便一頭紮進安了四階聚靈陣之中。

    除了必要的進食和休息之外,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修煉上。

    其實,照那位斗笠前輩所講,開門境的四個階段,總體來說都是積累法力的初級階段,區別在於內海中法力存儲的密度不大相同,每一個階段都會有較大的提升,但基本都是在量變的範圍之內。

    因此,大多數的修士,只要肯下苦功,日積月累,又能平平安安活到歲數,總歸可以修至開門境巔峰期,只不過因經脈通暢程度,才有了快慢之別。

    不二渾身經脈,經樹中老者用紅芒幾年改造,已然今非昔比,大為通暢,這一點自然不在為難。

    但是到了巔峰期往後,自身鎮海獸的大道之悟,才要將七成的修士擋在門外。

    大道之悟領會了,到了巔峰期的瓶頸,聯通鎮海獸的時候,又要淘汰七成修士。到最後,十個修士之中,往往只有一兩個可以境界通靈境。

    不二在寒冰界的時候,每日都在抵禦萬年寒氣,到後來還參與了雪精族的獸朝防禦戰,內海之中的法力在極快的耗盡與全力恢復中越來越渾厚精純,修為早就到了開門境中期的臨界點。

    只不過,一直疲於生死間的遊走,無法靜下心來修行,這才一直卡在後期門口,不得而入。

    現如今,再無旁事打擾,有四階聚靈陣的鼎力相助,有寒冰界豐厚的積累,有得自祭堂、可以提升修為的一階上品聚靈丹,更有冰鳳三十年生死詛咒催命般的壓力,他心無旁騖,全情修煉,閉關兩年頭上,便突破了開門境後期;二十年頭上便邁入了巔峰期,比那樹中老者的預期,足足要快了四十年。

    回頭想來,那老者當時所說的「按你這不開竅的腦袋,突破開門境後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開門境巔峰至少四十年」,多半並非他心中真實預計。而是為了讓不二勤修苦練,毫不松懈,有意誇大其詞。

    在這二十年的閉關修煉中,還有兩件事不得不提。

    第一件事,是來自冰鳳的詛咒。

    每隔一段時間,畢蜚額頭的冰鳳紋身便要發作一次。每次發作之時,便像初入此界第一次發作的時候那般,澎湃的極寒之氣自鳳嘴而出,瞬間湧遍全身,整個人感覺要被凍成冰塊兒。

    緊接著,吸取大量的法力,又把不二的神識強行捲入內海之中,在畢蜚身側不停的環繞,感受千百種災難幻境。末了,又會將精純的法力重新注入不二的內海之中,將內海的顏色由泛白的海水結冰的顏色,逐漸改造成泛著淺藍到深藍的顏色。

    每次這紋身發作,不二從無窮無盡的災難幻境之中清醒過來,便會對災難厄運之道,生出一些難以言明的感悟。他且存在腦海之中,留在巔峰境的時候,慢慢體悟。

    同時,內海之中的法力經過改造,似乎多了些極寒的屬性,連紅芒利刃揮出去,都會在邊緣附著一道藍芒,散著頗為厲害的極寒之氣。但具體能起到什麼效果,他閉關期間還顧不上研究。打算等到時間充裕的時候,慢慢琢磨。

    以上都是冰鳳紋身帶來的好處。

    當然,既然說是詛咒,便還伴隨著非常不妙的事情發生,每次紋身發作,不二就覺得自己像是赤身裸體在寒冰界走了一圈,寒凍之苦,讓他痛不欲生。整個人便顯得十分憔悴。

    更可怕的是,神魂也受到了詛咒的影響,每次經歷災難幻境,便會變得緊繃一些,似乎更加敏銳。但與此同時,也變的更加敏感脆弱。

    這樣一來,到了聯通鎮海獸的時候,固然可以增加聯通的幾率,但若是不成功,只怕神魂頃刻間崩潰離散,也是大有可能的。

    隨著三十年之期的臨近,這紋身發作的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厲害。關於災難厄運的感悟越積越厚,神魂也越來越緊繃敏感,人的面貌也越來越憔悴。

    到了這個時候,他對冰鳳設下的三十年生死詛咒,再無半點懷疑。如果到了三十年之期,不能突破通靈境,重新錘煉神魂,那麼在冰鳳紋身的摧殘下,魂飛魄散是毫無疑問的結局了。

    第二件不得不提的事,卻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便是在藍狐兒的魂魄試圖奪舍失敗之後,不二便覺得頭頂的百會穴處有點不大對勁了。有一天夜裡忽然犯了頭痛,痛得還挺嚴重。

    之後,每隔三五年的時間,便會發作一次,倒是比較穩定。他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藍狐兒做了什麼手腳,但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如今時間又緊迫,索性便將此事擱置,想來也不至於威脅性命的。

    跨入巔峰期之後,本來應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大道感悟之上。

    但是傳承了畢蜚血脈的精血還沒有到手,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生死之劫就在眼前,破題的鑰匙也就在身邊,偏偏這鑰匙鎖在了箱子裡,箱子的鑰匙在別人手中,這人斷斷不會把鑰匙給你。而且你們情分所至,求不得,也搶不得,真叫一個難受。

    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琢磨此事。

    一開始,異想天開地打算想辦法離開此界,回到宏然,然後去西北尋找畢蜚血脈的下落。

    轉眼又將這法子否定了,時間實在耗不起,且不說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就算是現在立時能夠回到宏然界,立時便能到西北,可究竟耗費多久,才能尋到畢蜚血脈,又或者西北再有沒有傳承畢蜚血脈的角族人,這些都是極大的變數。

    他千思百想,不知耗費了多少心神,也沒有個靠譜的主意。

    某一日,忽然想到,此界之中,到處都是古怪異蟲,會不會就是傳說的蠱界?又聯繫之前在臨界泉水晶羅盤上看到的情形,似乎蠱界就在緊挨著宏然界的附近。

    這般一琢磨,便覺得自己的推測多半差不了。

    按那樹中老者所言,蠱界有一種異蟲名叫蠱蜚,身上傳承了較為精純的畢蜚血脈。

    當下便又動起了蠱蜚的心思,再次做足充分的準備,帶著畢蜚血脈感應符,每日去蟲海之中,逐片摸探,找尋機緣。

    好在閉關以來,他修為突飛猛進,法力愈加渾厚,在蟲海之中,便不似二十年前那般生死一線、懸之又懸。雖然遇到了厲害異蟲,仍免不了狼狽不堪,但大抵能保證活著逃回去,只不過每日能查探的地方,極為有限。

    如此在大霧中摸探了三年有餘,把附近千里地內的蟲海幾乎查了一遍,卻仍無半點收穫。

    每天都忙得灰頭土臉、萬分疲憊,心情更是糟糕之極。

    眼看時間一天一天往後,留給大道感悟的時間越來越少,生死大限越來越近,焦躁不安的情緒快把整個人的精神摧垮了。

    他一度甚至想到,開誠布公,把三十年生死大限的真相告訴魔女。

    轉手又把這念頭掐滅了。

    她已經把該說的話通通挑明,自己還有什麼道理去找她?

    打個不大恰當的比喻,便好像一個人快要餓死了,唯有從另一個人身上割一塊兒肉吃了,才能活下來。

    那麼,這個快要餓死的人該不該張口?

    不二覺得不該張口。

    而且,張口也多半沒用。更何況,精血對於魔女而言,遠比身上的一塊兒肉重要多了。

    他糾結著,猶豫著,掙紮著,不肯放棄最後的希望,在大霧蟲海中執著找尋著,拚命感應著。

    直到某一天冰鳳的詛咒再次降臨,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寒氣透入骨髓,神魂崩到極致,在痛苦煎熬下幾次以為要命喪黃泉,但最後竟然堪堪活了下來。

    當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使勁兒呼吸著充滿濃郁靈氣的空氣的時候,忽然想開了,心中暗道:「反正逃不過一個死字,幽幽暗暗,慌慌張張,匆匆忙忙,也是死;瀟瀟灑灑,自自在在,滋滋潤潤,也是死。倒不如灑脫一些,也對得起我這百折不撓、辛苦忙碌的一世。」

    竟是在生死之約來臨之前,恍有所悟,稍稍平和了悲涼惶恐的心情。

    又想自己從踏上大道之日起,一直期待某一日突破通靈境,感悟畢蜚所代表的大道。如今通靈境眼看是邁不過去了,倒是畢蜚的大道,還有幾年好活的光景,可以試著領悟。

    索性放棄去蟲海之中找尋畢蜚精血的念頭,把密室門一關,打算專心領悟這些年關於災難厄運的感悟。

    又忽然想起,自己這一閉關,只怕直接閉成生死觀,再也沒有活著出去的時候。

    那位斗笠前輩的再造之恩,樹中老者的傳功之恩,看來是沒法回報了,但總得給他們一個交待。

    那魔女遲早要去宏然界,正好寫幾封遺書給她,叫其幫忙帶回去。

    念頭既動,知道自己說不準哪日就要駕鶴西去,當下動筆寫了四份。

    其中兩份給斗笠前輩和樹中老者,大抵是說自己雖然盡了萬分努力,無奈運氣不佳,壽元已到,小鬼索命,只好去閻王爺那裡報到。兩位前輩的大恩大德,來世有命再報。

    還有一份,給苦舟院李寒,只說自己殞命異界,現退還院內配送財物,感謝院主和院中師兄栽培之恩。

    最後一份,卻是留給魔女的,信中簡言幾句,意思二人雖是異族之身,生死之敵,也曾勾心鬥角,不死不休。但又共經風雨,同患苦難,便成了天賜之緣,生死之交,這一段經歷殊為珍貴、刻骨銘心又永生難忘。

    又說自己命薄福淺,先走一步,希望魔女不要悲傷難過,日後回了宏然界,多多惦記上蒼好生之德,少開殺戒。

    末了,留言將其餘三封信託付與她,請她想法設法送到。

    言畢紙盡,想說的話也都說了,該交代的也交代了。便將信紙揣入懷中,想著自己若是哪一日生隕道消,再無動靜,那魔女如此聰明,看見這信,該明白的也都會明白,定會完成自己所托,再沒有不放心的道理。

    這才專心閉關,領悟災難厄運之道。

    豈料得這生死之事,當真經不起惦記。

    前腳剛寫完信,後腳過了半個時辰,那冰鳳紋身又發作了,發得極其猛烈,一趟極寒之氣灌遍全身,痛極生痴,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三章 執筆世中人 見書陰間鬼

    再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不二的腦袋痛的厲害,渾身無力,冷得發抖。

    竟然還活著,他有些意外。

    但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苟延殘喘。

    一摸懷裡,那幾份遺書都還在,也沒有半點拆封的跡象,證明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魔女也未曾來密室找自己。

    飢餓的感覺襲來,卻沒有力氣起身找些吃的。

    只能躺在地上,無力地消化寒氣蝕體帶來的陣痛。

    許久,忽然聽見咚咚敲門的聲音。

    正要開口,才發現嗓子啞了。張了張嘴,結果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少許,門自己開了,緊接著那魔女走了進來。

    看見不二躺在地上,臉色難看得嚇人。

    連忙扶他起來,問道:「怎麼閉了一個關,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不二心道:「得虧你來得早一些,再過幾日,便只能些燒紙錢給我。」

    也不知角族人如何祭奠亡者,有沒有燒紙錢、獻祭食之類的習俗。

    人之將死,其意也散。

    他琢磨著自己八成離死不遠,要不然怎麼會沒頭沒腦地想到這些。

    又曰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

    他早先放棄找尋精血的希望,可算身未亡而心先死。

    今日,又恰好失了聲,且心中有悲,口中難言。

    總算在臨死之前,把普天之下,最大、最深刻的悲與哀湊齊了。

    胡思亂想一通,再見眼前之人,竟是把一些積壓已久的情緒從心底漫了上來。

    正要回答魔女的話,說自己臨死不遠,有些捨不得她。

    可嗓子暫時失聲,便叫這一句話變成了朦朧難測的口型。

    便是這一耽擱,整個人復又冷靜下來,心中暗道:「我一定是著了魔。」

    稍作思量,才傳音給她:「這幾日修行業重,用功過度,有些疲累,緩一緩便好了。」

    抬頭去看魔女,卻見她的臉色也很差,面上的肌膚白得沒有血色,嘴唇有些泛青,扶著自己的手明顯在微微顫抖。

    「你怎麼了?」不二連忙問她。

    魔女哼了一聲,忽然一翻掌,其上浮起一個不知什麼材質的掌心大小的透明球體。球體之內,鮮紅色液體一刻不停地翻滾著。

    「這是我角中精血,昨日方取出來,還熱乎著呢。」她惡狠狠瞪了不二一眼,將小球遞在他的掌中。

    不二哪裡想到,死到臨頭,還有翻轉之日,便好似一下子從無盡深淵直飛萬丈高空,缺氧的暈眩感瞬間襲來。

    想說些什麼,嘴已經張開了,話卻沒想好。

    「閒話休提,你也不要矯情。」魔女倒是先開口了:「只需記得,你今日欠了我天大的一筆人情,日後便是千難萬險,也一定要還的!」

    說罷,將不二扶到牆邊,拿了些靈食給他,解了飢乏,便推門行路,腳步輕飄晃晃地離去了。

    只留不二一個人在屋裡,百感難言。

    ……

    魔女出了密室,徑直回了自己修行的房間,臉色轉瞬恢復,仍是先前那般清秀絕麗的模樣,看不出半點虛弱之態。

    回頭想了想方才二人對話的情形,還有不二感激涕零的模樣,忍不住嗤笑一聲。

    半晌,又皺著眉頭細細思量一番,自查沒什麼紕漏,想他多半應該瞧不出問題。

    這才一翻手,掏出一個白森森的牙齒。

    這正是從藍狐屍身處尋到的那個裝著自己精血的牙齒。

    二十年前,二人在大霧蟲海中,行到藍狐兒屍身附近處,不二從昏迷中剛醒來時,曾瞧見一道白芒從霧中閃出來,未來得及看清,便被魔女收入了懷中。

    當時,不二直以為是魔女對付蟲海的手段,卻不想正是其苦尋未果的精血白牙。

    魔女將白牙拿在手中靜靜瞧著,暗道精血既已取出,這白牙留下無用,日後若被不二發現,反倒弄巧成拙。

    稍作思量,手中罡芒忽地一閃,那白牙「嗡」的一聲輕響,瞬時碎成了一灘白兮兮的粉末,輕飄飄地四下散開了。

    少許,嘆了口氣,又從懷中掏出一張折起來的薄紙。

    薄紙之上,不二沉重的字跡緩緩鋪開。

    上面用秘術拓印的,正是他在自認不久將駕鶴西去情形下,留給自己的遺言。

    「歲月吾友,執筆世中人,見書陰間鬼。

    ……」

    她緩緩念出遺書的第一句,一股永久離別的氣息鋪面而來,直叫她難受得胸口悶氣。

    往下諸言,已沒有勇氣再念。

    只默聲不語,緩緩又沉重地讀著。

    這篇遺言,她早先已經看了幾遍。

    如今再讀,仍是為信中莫大的哀意,傷心難過;為其中慨然赴死的豪情,動心不已。

    談及二人風雨同舟的經歷,不二言殊為珍貴、刻骨銘心又永生難忘。

    說起二人的情分,不二定論為天賜之緣,生死之交。

    她對此極為滿意,又感動難言,只是心中還有一點遺憾,想來他永遠不會曉得了。

    全信看罷,不二隻字未提其將死之因。

    但之前發生在他身上種種跡象,都在提示著什麼。

    比如,不顧萬般危險,非要去大霧蟲海中找精血;比如,明明還要九十年的世間,卻突然提出要閉關三十年的事情;比如,連自己隔著數間屋子,都可以感應到的寒氣襲身,且最近這段時間,這寒氣來得愈加頻繁了。

    再比如,二十年頭上,他再次進入大霧蟲海,耗費巨大的精力,對附近一帶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不二每次進入大霧,她都在不遠處隨行,暗中寄了一道神識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可以感受到他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漸漸失望,到最後不抱希望、放棄找尋的情緒變化;

    也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某一段時間內心急如焚的焦慮,萬念俱灰的絕望。直到那日,前所未有的極凍寒氣襲身,情緒才稍稍平和。

    憑著這些再明顯不過的提示,她大抵猜測,魏不二體內多半中了什麼寒毒、邪咒之類,倘若三十年之內不能進階通靈境,就會面臨必死之局。

    解局的唯一辦法,便是拿到自己的精血。只可惜這唯一的生路,也被自己之前說的一番話,通通堵死了。

    於是,他心中有苦難言,臨故執筆立書。嘆命運難測,惜世事無常。

    「這不是往死胡同裡鑽麼?寧可等死,也不開口說一句。」她嘆了口氣,若不是自己留了個心眼,一直跟著他,這怕這人,哪一天真的就要無聲無息地沒了。

    便在此時,自那一邊的密室,忽然傳來一股淡淡的神識波動,似乎有一種與自己有關的,熟悉的東西,被嵌入了某種極其微小的凹槽法陣中。

    ……

    三年之後,魔女正閉目觀修,忽然屋內憑空擾來一陣無名哀風。

    緊接著,「嗯!」,一聲邈邈奇音,似從九霄雲外浩然降下。

    她連忙睜開眼睛,屋內光線驟然變暗。

    便散出一道神識,立時察見駐地所處四階靈脈之上,千百道靈氣紛紛亂了陣腳,在駐地之內,似野馬脫韁一般,毫無目的地四處亂撞。

    她心中一動,知道不二衝擊通靈境已到最為關鍵的時刻,當即收了所有氣息,一臉沉重等待著。

    此後,這千百道靈氣,便在靈脈上方,直向四面八方衝去。但沖了不遠,便從那一邊密室之中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復又將它們捲了回來。

    捲到半路,靈氣聚在一處,亂力復生,再次向外狂洩而去。密室之中便會再生一股吸力,將諸千靈氣席捲而回。

    這樣的揪揪扯扯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眼看這千百道靈氣越散越遠。那密室之中,忽然傳來一聲直衝天際的男子長嘯,緊跟著遠比之前強大數倍的巨大吸力驟然襲來,只在盞茶功夫內,便將千百道靈氣一鼓作氣捲入密室之中。

    便在最後一道靈氣鑽入密室的一剎那,駐地之內驟歸平靜,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空空幻影。

    魔女稍稍鬆了一口氣,往密室方向瞧了一眼,心中暗道:「本事不大,動靜倒是不小,叫人提心吊膽的。」

    這樣詭異的平靜一直持續了月許,魔女在一動不動在原地坐了一個月,不敢生出半點驚擾,更不敢觀修,實在無聊的要命,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在這裡待著看熱鬧,去大霧蟲海中,跟那些蟲子打一架,也比這樣強個百千倍。

    正鬱悶著,忽然聽見一聲似遠尤近的嘆息聲傳入而內,緊跟著,一陣陣浩蕩的壓抑氣息從那邊密室四下散去,在駐地之中濤濤翻滾,生生不息……

    魔女終於將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分明感受一股極為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又在不遠處淡淡地呼喚著,體內畢蜚的血脈之力似乎在一點點喚醒。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停滯多年的瓶頸似乎因此迎來了突破的機遇,當下便要閉目沉識,領悟新獲……

    便在此時,忽然一陣怪異的心悸突降,她連忙睜開了眼睛,猛然抬頭,登時吃了一驚……

    ……

    在大霧蟲海上方數萬丈,是一片無盡的漆黑,忽然傳來一聲輕咦。

    這聲音滄桑又縹緲,似從遠古而來,跨過無盡時光。

    少許,一道漫無盡頭的圓弧光線緩緩亮起,似這無盡黑夜張開了嘴。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四章 蟲海一夢終歸醒 重回人間六月天

    密室幽靜,魔女惶然抬首,只見一道極為明亮的耀眼白光驟然閃過,其中浩蕩隔界之力駭人之極。

    她大驚一下,轉身便要衝出密室,方遁了一丈,那白光一晃而過,便將她整個吞噬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白光鋪天蓋地的轟了過去,轉瞬間到了與之不遠的另一間密室中。

    此間,不二正長出一口氣,滿面欣喜之極的神情,方要沉識內海體悟此番突破所獲,忽然周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緊接著就稀里糊塗的不見人影了。

    ……

    在此界另一處,大霧蟲海千丈以下,一個頗為寬闊的大洞闊廳之內,靠北面洞壁上,憑空生出兩道光圈,一個藍光輝映,奇幻絢麗;另一個黑芒沉沉,幽謐詭異。

    南秋賜站在光圈之前,拿著黑藍二色符籙,沉識仔細讀著。

    唯夢站在他身後,只發呆地瞧著他的背影。

    忽然,耳邊傳來戒中人的傳音:「小姑娘,你到底有些心急了,變化太快,只怕要引起南小子疑心的。」

    此言說罷,南秋賜並無半點反應,可見有意避過了他。

    唯夢心神一動,回道:「前輩說的是,往後我會注意的。」

    說著,又問他:「我想再問問您,時圓明當真沒有復活的機會了?」

    戒中人回道:「有倒是有點,不過也是千萬分之一的概率,跟沒有也差不多。老夫之所以哄得這小子到處亂跑,不過是怕他想不開自尋死路。」

    唯夢驚詫道:「難不成,那個能從天地間召回神魂的陣法,也是假的?」

    戒中人笑道:「天地還魂陣倒是真的,不過要想湊齊陣法所需的材料,只怕這小子窮盡此生,也未必做得到。你就踏踏實實地把心放下罷。」

    唯夢聽了,心中反而十分難過,暗道:「苦了他痴心似海,曬不干也倒不盡,若是知道時姑娘早就斷絕了復活之望,不知會傷心難過成什麼樣子?只為了叫他日後好過一些,我也定要將他痴情大道的道主,換成我的名字。」

    「我與你取得聯繫的事情,」那戒中人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叮囑道:「萬不可以告訴他,你明白麼?」

    唯夢心神一晃,笑回知道了。

    便在此時,南秋賜似乎察覺她沉默過久,有些不大對勁。

    忽然轉過頭來:「你幹什麼呢?」

    「沒事,走神呢。」唯夢搖了搖頭,少許,又開口問道:「這符籙中說了什麼?」

    南秋賜正要答話,卻瞧見她淨如白雪的肌膚,雪樹銀花般絕美的容顏,一雙像夜空繁星般神秘又明亮的眼睛神聖瞧了過來。

    胸口微微一震,心跳便加速了,暗道:「新近這兩年,這姑娘怎麼出落得越發好看。而且,眉目之間,越來越有幾分時圓明的影子……」

    當即回過頭,平靜聲色,冷聲回道:「符籙告訴我,我想去哪邊,就去哪邊,誰也管不得!」

    說著,面色一沉,雙目精芒一閃,毫不猶豫地向黑色光圈之中,一頭衝了進去。

    唯夢楞了一下,少許眉頭微蹙,下一刻蹬足緊隨而去。

    「臭小子,你瘋了麼?」戒中人大驚,忽然開口怒道:「你分明知道只有那藍色秘境之中,才有助你一舉突破地橋境的東西,為什麼不去?你三十年來千辛萬苦,為的不就是這一刻麼?」

    南秋賜不慌不忙道:「你著急什麼?等我把往生花拿到手了,自然會去藍色秘境。」

    「我殺了你這糊塗透頂的混小子!以你現在這般寒磣的壽元,還揮霍得起麼?」戒中人已然氣急敗壞:「且不說這黑色秘境之中到底有沒有往生花,也不管那往生花到底能不能讓時圓明復活,傻子都知道這裡面的危險定然遠遠超過藍色秘境,你還自找死路?」

    「待你去那藍色秘境之中,一舉突破通靈境,轉回頭再去黑色秘境,又有什麼不好?總歸時圓明死了多少年,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南秋賜冷笑一聲:「你糊弄鬼呢?這兩個秘境相伴相生,互為感知,一個人一生只能進去其中一個,另一個通道便會對其永久關閉。我豈能放棄這唯一的機會?反正我已經進來了,你說什麼也白搭。」

    戒中人怒極無語,許久長嘆一聲:

    「你小子遲早就要毀在時圓明手上!」

    便在此時,一道耀眼白光從天而降,劃破黑暗秘境的詭秘,千百個面目醜陋的黑皮怪物忽然暴露身形,衝著二人猙獰著撲了過來。

    下一刻,那白茫茫的一片席捲四下,二人連同所有的怪物一併消失不見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二從一片迷濛之中醒了過來。

    一睜眼,發現自己正俯趴在地上,背後傳來陣陣生痛。

    伸手一摸,濕漉漉一片,才覺見背上添了一道倏長的傷口,鮮血不停流著。

    回頭看,正瞧見魔女一手拿著個青瓷瓶子,一手在自己背上的傷口塗抹什麼。

    她察覺到不二的目光,微微一笑:「你醒啦?」

    不二衝她點了點頭,眼神卻落在了自己的背上,一眨不眨盯著她手上沾著的東西。

    那魔女笑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給你抹一些本族的青角復生膏。」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看起來,我們倆似乎被一個不大穩定的空間通道捲入,你在通道中昏了過去,許是被什麼東西劃傷了。」

    不二聽罷,默不作聲,終究不大相信她的話。心中暗道:「若是捲入了不穩定的空間通道中,還有命活麼?」

    魔女嘆了口氣,稍作尋思,忽而說道:「還請魏兄將你那青光寶劍借我一試。」

    不二不曉得她借劍之舉意欲何為,但也料得她不會傷害自己,便照著做了。

    那魔女伸手接了劍,二話不說,便是手腕一抖,劍鋒急閃劃過一個圓圈,竟在自己的左腿外側,劃了道半尺長的醒目傷口。

    接著便是鮮血飛濺,一陣淡淡的異香瀰漫開來。

    「你這是干什麼?」不二眼瞧著那傷口猙獰地裂開,鮮血噴湧而出,大吃一驚。

    魔女吃了這一記,忍不住眉頭一皺,暗叫痛也。

    少許,嘴角一翹,沖不二回道:「幹什麼?自然是要安你的心了。」

    說著,從那瓷瓶之中沾了些許藥膏,小心翼翼抹在自己的傷口之上,急湧而出的鮮血便立時止住了。

    「我什麼時候懷疑你了?憑你我的交情,還用得著以身試劍麼?」

    不二瞧得目瞪口呆:「再者說,為什麼要劃開這麼長的口子?」

    「你心裡怎麼想的,我如何能知道?只看你的臉色,八成是不大放心。」

    魔女笑道:「至於傷口,只切一個小口,再抹一星半點的劑量,怎麼能驗出是否藥中有毒?放心罷,你在寒冰界中數次捨身救我,我只是略作表示,你全不必放在心上。」

    不二聽了,忽然覺得她有點反常,心道:「怎麼她說話的感覺,又好似回到了初入寒冰界時候的樣子?」

    當然有些疑惑,但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只好暫存心中,且留著看。

    那魔女給他塗抹的膏藥當真管用,只過一會兒,傷口已然不覺疼痛,再做活動竟也無大礙。

    便站起身子,抬頭四望,只見此處是個密閉空間,身後有一道無色透明的光壁。

    「這是哪裡?」他忽然問道。

    「不知道,」魔女笑道:「我只曉得,我的功力似乎又消失了。看來往後,還得仰仗你來護著我。」

    不二聽得一驚,難不成又回到寒冰界了?

    「對了,」魔女忽然指向他身後:「剛才,姓南的兩口子從這光壁中鑽了進去。」

    南秋賜?

    不二聽得一愣,站起來向身後瞧去,只見那光壁兩側的石壁上寫著兩行字:

    左是「蟲海一夢終歸醒」,

    右是「重回人間六月天」。

    刀削斧劈的筆畫,衰情盡顯的筆意,也不知出自誰的手筆。

    他心中不由地一喜,聯繫這兩行字意,光壁之後,多半也是空間通道之類的存在,所連同之處,便應該是宏然界。否則,還有哪裡稱得上是人間?

    魔女見他緊盯著那光壁,臉上是萬分欣喜的表情。

    當即心頭一涼,沉聲道:「想必你也猜出來了,光壁之後應該是宏然界。事不遲疑,我們趕緊出去罷。」

    說著,身形已動。

    「等等!」

    不二卻忽然拉住了她:「有一件事,需與你叮囑妥當。」

    「哦?」魔女心神一動,似乎猜到了什麼,輕笑道:「魏兄有何指教。」

    不二滿面鄭重:「到了宏然界後,你我情分自留心中,但這些年的經歷,萬不可訴語旁人,否則定要招致殺身之禍。」

    魔女聽了這句話,知道分別的時候終究到了,胸口不免悶得慌,但臉上卻微微笑道:「你這人,時而膽大包天,性命也可不顧;時而又膽小如鼠,只知道瞎操心。」

    不二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非是我大驚小怪,倘若這些經歷傳到宏然宗盟執法隊的耳朵裡,恐怕我真的要被視為叛徒異類,往後便是趕盡殺絕的處境。想必,你回到族內亦要面臨同樣的情況。」

    說到此處,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故而,還請你對此界中發生的諸事絕口不提。倘若,你可以忘記,甚至要統統忘掉才好。」

    魔女聽了,渾身一顫,絕未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臉色白的嚇人,半響才開口道:「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我現在就忘得差不多了。倒是魏道友不要自己把不住口風,反將我帶害了才好。」

    她重新提起魏道友這稱呼,說罷了,只覺得心中萬般難過,簡直如大刀砍過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五章 相濡以沫度生死 相忘江湖兩不厭

    言盡於此,諸事坦然。

    「走罷,」

    二人默聲無語不知多久,終於是魔女開口了:「還等什麼?」

    不二正要答應,步子還沒邁,忽然想到:「只憑石壁上的兩行字,便貿然進去,著實有些不大妥當。倒不如用那識海內泛黃帛書所記載的神通,探探接下來是福是禍。正好我新近跨過通靈境的鴻溝天塹,境界尚未穩固,也需要靜心觀修一番。」

    便向魔女提出,在此處待幾日,鞏固修為。

    魔女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回道:「總歸我現在修為全無,若是沒有你保駕護航,進了這光壁之後,遇到什麼危險,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說等幾日,便等幾日好了。」

    不二聽了她的話,忽然想到,假如光壁之後真的是宏然界,二人進去之後,也不知會被傳送到什麼地方。

    若是渺無人煙的地方也就罷了,但保不定正好傳在哪一個大型宗門駐地內的傳送陣中,豈不是尷尬至極。

    雖然魔女已將頭頂黃角徹底遮掩住,但她生得如此美貌,恐怕是個男人就不會忘記。如果正好遇上先前入谷的各宗弟子,又認出了她的樣貌,再想脫身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當即將此顧慮道了出來。

    魔女道:「你想得倒是挺多,那光壁後面說不準到了本族營地也未可知呢。」

    但話雖然此,還是聽了他的意見,對自己的容貌稍作掩飾。

    不二則找了偏僻一角,盤腿坐定,神識沉入體內,盤點此次突破收穫。

    內海中的法力已然由氣狀游離之態,轉為沉澱於內海底部一團液體,顯然要比開門境的時候渾厚許多。

    法力轉為液體狀態,也就意味著內海之中可以儲存更多法力,往後便可以試著修習一些更加厲害的法術。

    「如此一來,那樹中老伯教給我的功法之中,附帶的一些厲害法術豈不是也可以試一試了?」

    心下甚喜,接著往上感察而去,便覺神魂也遠較先前強韌,試著從神魂之中分出一道神識,竟然可以離開身體,探到五丈之遠的地方。

    神識所查,細緻入微,想來日後多加鍛鍊,探得還可以更遠一些,威力還可以更強一些,算是一種穩妥的探查手段。

    忽然想到數年之前,賈海子的拜師大典上,南秋賜忽然闖了進來大開殺戒。

    只虧他未曾馭使神識四下探查,否則自己早已命喪黃泉,也沒後面這麼多生死一線、千回百轉的經歷了。

    「我能活到今日,正是老天開了掛,怕我死了,沒有這齣好戲看呢。」

    稍作感慨,接著敢察,肉身,精氣神,等等,都有些許長進,這便不必細言。

    最為關鍵的,卻是將這些年對災難厄運大道的零碎感悟整理歸納,與自己所經歷的諸多福禍相結合,又提煉昇華一番,讓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災由天降,福禍自安;災至無可改,禍到心可察。」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災來不可怕,禍到躲不過,災禍厄運由天定,我心赤誠遙可見。」

    「只要一片誠摯,與畢蜚的氣息契合,全身心感受天地間與自己契合的那微微渺渺的一縷厄運之息,災禍便是有跡可查,有蹤可尋的!」

    感災知禍!

    這四個字,便是他在開門境巔峰期,對畢蜚所代表的災難厄運之道的萌芽般體悟。

    按照修行道法的慣例,對這四個字的不斷挖掘領悟,也將伴隨他整個通靈境的修行。

    「幸哉,運也!」

    回過頭來,他細細思量突破通靈境的過程,除了被冰鳳詛咒威嚇的戰戰兢兢的那段時光,總體而言順當的不得了。

    尤其是在通靈境巔峰期的大道感悟,因為冰鳳災難幻境的引導,自己本身多災多難的經歷,還有進入開門境之後時常到來的凶兆心悸,以致於形成了極為厚實的積累,使得這段感悟不再像感悟。或者說,不像是從無到有的感悟過程,而成了一段厚積薄發、感悟昇華的過程。感悟所耗費的時間,也遠比預期要少得多。

    他也終於由此與畢蜚取得了極其微弱、似有似無的聯繫。

    「畢蜚老兄,你終於肯搭理我了。」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畢蜚卻是緊閉雙目,無動於衷。只是在這一絲微弱聯繫的作用下,以某種玄之又玄的心靈感應的方式,賜予他首個正式的鎮海獸天賦神通——禍至心靈。

    同時,又以神識拓印的方式,將這四個字「禍至心靈」寫在了他識海中飄著的那卷泛黃的帛書之上。

    他連忙往帛書上面看,只見那冰鳳先前已經在上面寫了一句:「福禍難料心可料,禍至心靈。」

    這神通的名字竟然和那個冰鳳賜予的神通一般無二。

    但在仔細領會了畢蜚傳遞的信息後,他才明白其中的區別。

    其一,畢蜚所賜予的「禍至心靈」的神通,雖取之於畢蜚,但卻源發於不二自身感悟,所以每一次觸發神通,成功的概率都很高。

    而冰鳳所賜「禍至心靈」神通,乃是強行從畢蜚道果中掠取,不二並無半點體會,故而每一次使用,都有很高的失敗概率。

    其二,畢蜚的「禍至心靈」神通,算是被動技能,可以被動查探一段時間內,極有可能降臨到自己身上的禍事。

    對感災知禍一道領悟的越深,可以查探的時間便愈加久遠,對禍事的預測也就愈加精準。

    不二剛邁入感災之禍此道的門檻,這「禍至心靈」的神通大概只能察覺到一日以內的禍事,對於災禍的感知也是朦朦朧朧,不甚清楚。但往後若是有意修習感災知禍一道或者卜卦之類的法門,也可以提升這神通的功效。

    至於,冰鳳的「禍至心靈」神通,自然是主動技能,算是畢蜚神通的升級版,可以極為地清晰感知與自己相關的災難禍事,而且頗為神道,往往可以看到一些玄之又玄的畫面。

    不過,這神通所蘊含的感知一道,本是通靈境巔峰期才有機會體悟的,那冰鳳強行拔苗助長,不二全無半點領會,強行使用倒是可以,但暫時是沒有辦法提升神通的功效和成功概率的。

    「大發,大發!」

    他內查罷了,對這帛書和其上所承載的神通有所瞭解,自然萬般滿意、欣喜之極,尤其是畢蜚新近賜予的神通,可以感察一日之內的災禍,這樣一來,豈不是相當於自己在未來暗插了一隻眼睛,用以逃跑保命、溜之大吉簡直再好不過。

    一時間幾乎要仰天長嘯:「老天爺看我這些年逃命逃得這般苦,總算給我一點甜頭吃了!」

    至於冰鳳所賜神通,他早就猜到限制極大,心中也不甚失望了。

    據畢蜚傳遞的信息而言,這神通修煉和使用之中,還有諸多繁複細節和難以言明的奧妙,便需要往後親身實踐。

    他盤點完此番收穫,又運轉法決,微微調動法力,在內海之中緩緩周轉,以適應新的變化。

    接著,穩內海,轉神識,循血脈,鞏固境界修為,足過了三日之久,才算大功告成。

    起身再瞧光壁,心想畢蜚的「禍至心靈」神通至今沒有半點動靜,想來光壁之後,絕沒有什麼危險。

    離別的時候終究到了!

    他轉身瞧向魔女,輕聲說道:「我準備好了。」

    那魔女經這三日調整,心情似乎並未好轉,面色泛白,冷聲道:「要走就早點走吧,在這密閉空間內,我又不能修煉,看見你又煩得很,待著實在無聊。」

    不二見魔女嘴上硬著,面色已然不大好看,猜是情分已至,分別實難。

    他自己心中也是很不好受,暗道:「世間哪有事事如意?」

    自己的長生大道,終究只有在宏然才能不斷前行。

    自己的根在宏然,心在宏然,歸屬也在宏然,終究要回到宏然。

    但只要回到宏然,千言萬語都不必言說。

    只為了活下去,便該將所有情分埋在心底。

    兩個人在一起的事,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與其像兩條快要渴死的魚,在生死存亡的沼澤中相濡以沫,苟延殘喘,倒不如從未來過這個沼澤,互不相識,在各自的江河湖海中自由自在地游弋。

    與其意氣用事、保留這份情感,在人魔兩族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鬥爭中,戰戰兢兢地交往相知,不如就把這段生死與共、刻骨銘心的情誼藏於心中無人可知的秘境,在各自原本的軌跡上坦然前行,向著可以生存的無盡未來大步而去。

    既不能執手長相伴,就相忘兩不厭吧。他這樣想著。

    人總要活下去,才有別的可能。

    「那就走罷!」

    話畢,兩人目光輕觸,心意無需再提,相互頷首而止,轉身一併邁入那光壁之中。

    緊跟著,便是一陣天翻地覆,頭暈目眩,不二隻覺得掉到了大海之中,在極深之處,時時承受著萬鈞之力,片刻呼吸都難。

    連忙馭法相抗,勉強恢復了神志。

    再看那魔女,就在不遠處飄著,臉色慘白,嘴唇發紫,顯然身受極大痛苦,不久就要窒息而死的模樣。

    不二嚇了一跳,想到她修為全失,自然無力對抗此間的壓迫感,連忙伸手將她拉了過來,分出一道法力,護住周身,才瞧見她臉色漸漸緩和過來。

    睜開雙目,看了不二一眼,哀意甚濃,低聲道:「你便叫我一死了之,豈不是痛快?」

    不二聽了,渾身一震,法力亂蕩,幾乎要心關失守,差點淪陷於這一句刻骨銘心的言語之中。

    半晌,才堪堪回過神來,渾身顫抖著,直把眼睛閉上,彷彿是因此間亂力攪擾,全未聽到這一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千年還是萬年的光景,忽然一片耀眼之極的光芒大作,照得二人緊閉雙目。

    緊跟著,忽然「咚」的一聲重響,踉踉蹌蹌落了地。

    不二懷抱著魔女,搖搖晃晃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住了腳。

    再一瞧,登時大吃一驚。

    只見四周甚是眼熟,看那精雕大床,座椅擺設,這正是二人先前離開的魔女在傀蜮谷中的洞穴。

    那字畫還散落在地上,原先救過自己的蜮獸當然不見了蹤影。

    他一時有些發蒙,心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這谷中恐怕早就沒有人了。

    正琢磨著,忽然從洞外傳來了「噔噔」的數十人腳步聲。

    他立時想到,自己在異界浪蕩了三十年,豈不是正好該到下一批角魔進谷了?

    正緊張著,忽然聽魔女說道:「快拿住我的要害,要不然大事不妙!」

    不二立時聽了明白,假若來人是角魔,正好拿魔女做人質。

    又想起進入寒冰界前,那魔女投誠時所說的話,當即將她豎著抱過來,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抵住她背後罩門,作出一副以其性命做要挾的模樣。

    然在此時,一陣雷霆萬鈞的磅礴氣勢自那魔女身上陡然而發。

    下一刻,她猛地一睜眼,凌厲如電的目光冷冷掃了不二一道。

    緊跟著,身體便倒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勢如閃電般躥到不二身後,掌心紅忙急閃,衝著他的後腦勺,便是重重一擊。

    不二的精神全在那洞口之外,全未料到懷中之人驟然發難,猝不及防之下,未來得及絲毫閃躲,便被魔女一掌拍至,兩眼一黑,身子一軟,撲通倒下了。

    那魔女任憑他身子倒在地上,卻不做絲毫理會,只把自己面上的偽飾去掉。

    不一會兒,從洞外走來幾個青角魔,見到是她,立時大吃一驚,轉身衝著洞外高喊了一聲:「歲月尊上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六章 三十載光陰徒虛幻 明日他娶誰作妻

    「歲月尊上回來了!」

    話音方落,便是一陣亂七八糟的呼喊聲,蟒蚺帶著數十個青角魔滿心歡喜地從洞外奔了進來,對魔女一陣噓寒問暖。

    魔女瞧得一驚,心中暗道:「我離開傀蜮谷已有三十多年,怎麼蟒蚺他們還在?為何這洞裡的擺設,也跟先前剛離開的時候也差不多?」

    蟒蚺問她這段日子去了哪裡。

    她便謊稱被傳送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異界,頗為周折才將這人族小子擒獲。

    一通謊話編完,即問眾人在此等了多久。

    蟒蚺回說六月有餘。等不到她,一直未敢下令出谷。

    魔女大吃一驚,心中著實有些意外。

    稍一思量,又明白過來,猜想肯定是二人在異界流落之時,哪裡的時間法則引出了岔子,便琢磨:「我和他在寒冰界中一起度過不到兩年,在那蟲海之中過了將近三十年,傀蜮谷中卻只過了六個月。谷中一日,宏然三日,也可推測宏然界那邊也是過去不到兩年的時間,與呆在寒冰界的時間基本吻合。」

    據她所知,世上雖有許多平行界面,但平行界面之間,時間法則基本都是相近的。

    否則,若是有人與旁人結仇,便可以千方百計跑去一個時間流轉極快的界面,苦練修行,再回去報仇。若人人都是如此,早就該天下大亂了。

    於是,她便推測,這其中的問題十有八九出在那大霧蟲海或是苦臉修士的駐地之中。

    如此一來,倒是有些意思了。

    她本來就是族中罕見的修行天才,年紀尚小,便已到達黃角三紋之境,這回在苦臉修士的駐地內苦修將近三十年,更是一舉突破至黃角巔峰,幾乎半隻腳踏到了赤角的門檻之上。也不知族中那位與自己爭來爭去的老熟人,是否會大吃一驚呢?

    乾脆,待自己到了青疆大營,閉關幾年,一口氣突破到赤角,直接將她嚇得趴在地上得了。

    當下,心情大好。

    便道:「我們在這谷裡耽擱太久,恐怕要讓外面的族人擔慮了。還是盡快出去吧。」

    蟒蚺嘆道:「此番入谷,所謀大事皆已落空,我實在無顏面對幾位統領大人。」

    那魔女默不作聲,稍作思量,忽而笑道:「統領大人日理萬機,多半也沒時間搭理咱們。至於谷中所有過錯,便由我一力承擔罷。管他是要刮雹子,還是下刀子,我通通接著。」

    蟒袍羞得面上滾燙,心道:「我一個大男人,叫女人上去頂缸背鍋,還不如一頭撞死得好。等回頭到了青疆,我便悄悄去見統領,將所有過錯一力承擔,絕不叫她牽扯一星半點!」

    方下了決心,又聽魔女接著笑道:「我們也不算全無所獲罷。至少將此次壞我大計的主犯擒獲了。」

    便一手指著倒在地上的魏不二。

    蟒蚺點了點頭:「這倒是聊以慰藉,不知尊上打算如何處置。」

    魔女道:「這要看他本人的份量了。」便轉向眾人問道:「古有生何在?」

    蟒蚺回道:「我叫他先行離去,辦那件事去了。」

    正說著,人群中有個青角回道:「古有生昨日便回來了。」

    「胡鬧!」蟒蚺大怒:「那口子分明是單向通道,往出去走容易,往回來走,要了他的命倒是小事,影響了通道的穩定性,他死一萬次也沒用!」

    那青角回道:「古有生說他精通某一種密術,可以平安抵達,對通道也無半點損傷。他回來之後,我們檢查通道,也的確沒什麼影響。」

    「這小子倒是挺邪門。」蟒蚺冷哼一聲:「他好端端的回來幹什麼?」

    那青角回道:「說是有要事回報,還想將功抵過。」

    「哦?」蟒蚺冷哼一聲:「倒要看看他搗鼓了什麼玩意兒。」

    便叫人將古有生喚過來。

    只見一眾族人紛紛讓開一條道,古有生自角族眾人之後,一路灰頭土臉地跑了上來:「尊上有何吩咐?」

    魔女見他這幅模樣,便是有些好笑:「你怎麼還本族眾中混著,不回你的雲隱宗啦?」

    這古有生謊報軍情,也是害得自己全盤落空的一大禍首。

    倘若是進入寒冰界之前,她自然對其大有不滿。但經歷寒冰界和蟲海諸事之後,竟然莫名其妙地消了氣。

    古有生也不敢抬頭,可憐巴巴道:「尊上說笑了,小人哪裡還回得去?」

    那魔女笑道:「既回不去,便不回去罷。你先前出了大力,本尊還是會為你請功行賞,日後便留在族中做事罷。」

    古有生聽了,如聞天籟,直是連聲感恩。

    他心知犯了大錯,原想可惜了這千幸萬苦搭上的線,自此便要失去魔女的信任,往後還不知要落個什麼下場。卻沒料到她如此開明,又寬宏大量,此時此刻當真恨不得肝腦塗地。

    魔女又問:「你都出去了,還跑回來幹什麼?那通道又不是大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古有生只說有要事稟報,說罷看了看左右,以示不大方便。

    魔女自然明白,當下將眾人通通遣了出去,只留下蟒蚺一個。

    「說罷,什麼事?搞得神神叨叨的。」

    古有生恭敬回道:「有兩件事要稟。」

    「第一件,獨行蒼狗中計隕落,榕城胡長老因此由暗轉明,魁木峰也受其拖累,已叛離宗盟,現正暗中逃逸。此事倒是未脫離您的預計。」

    魔女聽了,稍有些訝異,心中暗道:「原先只想讓蒼狗吃個虧,竟然連人都沒了。這麼說來,是哪一位黑角天尊親自出手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引子,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宗盟之中沒有動靜麼?巴山那頭情況如何?」

    她口中所說的巴山,是常元宗一個天人境後期的修士,也就是那個極為欣賞魁木峰的大人物。

    「我正要稟報,」古有生自然明白她的話外之音:

    「藉著魁木峰的由頭,常元宗望鴿一派已對巴山出手。現今,巴山在宗內職務暫時卸去,由其主導的斷道計畫也已擱淺。」

    魔女道:「只憑一個魁木峰,就能讓巴山如此狼狽麼?」

    古有生回道:「魁木峰大概只是個點火線罷。似乎巴山身上還沾了幾件不大乾淨的事,這次也一併被拿出來清算了。您也曉得,常元宗內,望鴿和俘鷹兩派明爭暗鬥由來已久,這樣的好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不是也在您的預料之中麼?」

    「我倒是沒想到會牽扯這麼遠。」魔女微微笑道:「再者說,這些都是本族大人物動得歪腦筋,我對其中的門道一知半解,怎麼猜得出來。」

    古有生聽了,心想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麼?用魁木峰釣大魚,捉可換人質,放可促內訌的一石二鳥連環坑人計,還不是您出的點子?

    嘴上卻回道:「聖族高人倍出,一統宏然指日可待。」

    「少拍點馬屁罷,本族對於統一宏然界沒什麼興趣。」魔女擺了擺手:「不過,斷道計畫既然擱淺,算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也虧得巴山這只老鷹心狠手辣,若是真的被他得逞,這一招釜底抽薪的威力,可真叫人招架不住。」

    蟒蚺聽罷,哪裡服氣,哼了一聲道:「若是敢打通道的主意,管叫他有來無回。」

    魔女回道:「人族這些奸猾狡詐的,旦要打起你的主意,千百種歪腦筋齊動,管教你防不住。只不過,這一回本族有了防範,時間也充裕,他再想得逞,只怕比登天還難呢。我們歪打正著,立了新功,想來那些大人問起責來,也會酌情考量的。」

    說罷,便叫古有生接著往下說。

    古有生默聲半晌,似乎在考慮怎麼開口,半晌才道:

    「屬下想說的第二件事,頗為古怪,還需尊上仔細定奪。出了傀蜮谷之後,有幾個似乎來自異界的人族找上了我,只說想和聖族合作,希望我能牽個線……」

    魔女聽了,頗有些好奇:「哦?他們想幹什麼?」

    古有生道:「對方提出,可以幫助聖族對付宏然修士,同時希望聖族幫助他們對付自己的敵人……」

    話未說完,蟒蚺便冷哼一聲:「好笑,當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來打本族的秋風麼?」

    魔女也覺得有些好笑:「這些人既求到本族頭上,想來已經自身難保,還敢說這等大話?你倒是說說,他們有什麼能耐?」

    提到此事,古有生又有些難開口了,半晌才回道:「屬下先前此事說古怪,便是古怪在此處。」

    他接著說道:「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似乎精通預言術,可以精準地預測未來數年之內發生的事情。」

    「放屁,」古有生話沒說完,已被蟒蚺打斷了:「有這樣的本事,還打什麼仗?直接去找宏然宗盟,本族已經可以認輸了。」

    「尊上息怒!」古有生連忙解釋:「屬下開始也不曾相信,不過對方直接拿出了真本事,說了幾件未來月許之內將會發生的事,屬下一一印證,竟無絲毫差錯。便連宗盟執法隊花了不知多少力氣也沒有找到的魁木峰的蹤跡,竟也給他們說中。只不過,魁木峰太過厲害,屬下離得很遠,便被他看破身形遁走了。」

    他見蟒蚺發怒,當下一口氣將自己的經歷大抵敘了出來,又道:「此事當真有些邪門,又說不定是聖族一大契機,屬下無法決斷,只好匆忙趕回,請您酌定。」

    魔女聽了,琢磨哪有這般邪乎的術法,指不準是什麼騙人的戲法之類。

    正要分析其中貓膩,忽然扭頭瞧見魏不二,心道:「倘若那預言術真的存在,也不知能不能看出他將來會娶誰為妻?是否是人族之中,哪一個美若天仙的女修士?」

    當下,竟覺得胸口有些悶痛,便與古有生回道:「這條線你且聯繫著,不要斷了,待我回了青疆,將諸事處理妥當,親自會一會這幾人。若此事為真,再給你記一功。」

    古有生本就是以此來將功補過,指望著能平息魔女怒火,這會兒自然沒有別的念想,回道:「屬下只求能為聖族大業,綿盡微薄之力。我要稟報的,就是這些。」

    「輪到我來問問你,」魔女指著魏不二,笑道:「以此子在人族之中的地位,算不算是一個頗有份量的籌碼?」

    古有生苦笑道:「這小子原本是雲隱宗掃院的雜役,資質糙漏不堪,本領低微不顯,且莫說在人族之中,便是對於雲隱宗,也是可有可無的人物。」

    「此番入谷之戰,他雖是大放異彩,但只怕也未能進入宏然宗盟眾長老的法眼。便是雲隱宗內,也未必會對他另眼相待。」

    「哦?」魔女聽罷,衝著不二瞥了一眼,冷冰冰道:「原來如此,他既然如此無用,留著其性命也便是多餘了。」

    魔女此話方說罷了,掌中即是厲芒大作,似是要對其狠下死手了。

    「慢!」卻是古有生說話了:「尊上且慢。」

    那魔女聽了,身形一滯,掌落芒散:「怎麼,惦記起同門之情了?」

    說罷,瞧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此人膽大妄為,壞我大計,定是非誅不可的。你休要勸我,否則叫你也吃些苦頭。」

    古有生道:「我跟這小子非親非故,說是同門也多半擔個虛名,為何要為他說情?倒是屬下想到一個變廢為寶的主意。」

    「說來聽聽。」

    古有生笑道:「我此番暴露行跡,潛伏在宏然正宗的棋子便少一顆。這小子此番立了大功,旁人不會懷疑,正好是做內應的不二人選!」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2
第二百零七章 緣分已至 良宵美景當不負

    「內應?」

    那魔女想了想,心道:「他哪會與你一般,低三下四地來作內應?但試一試也無妨。」

    蟒蚺冷笑道:「在一個小小的雲隱宗,安個內應有什麼意思?要是常元宗還襯得上花點心思。」

    魔女卻道:「那倒未必,常元宗樹大招風,往裡面安插內應,一來不好下手,二來也未必好聯繫。倒是雲隱宗這樣的小門派,不招人注意,不著痕跡,有時說不定有出其不意之效。」

    便與古有生道:「你的主意不差。不過,這位魏道友似乎硬氣的很,你有什麼辦法。」

    古有生回道:「尊上您心裡有一千種辦法,何必來問屬下?要是真的說不通,乾脆就強上。」

    「強上?」

    「以屬下之見,若是他不知死活,也不妨給他一些苦頭吃,聖族的酷刑連尋常聖族人如此強悍的體魄也吃不消,我想他骨頭再硬,也只能繳械投降。尊上若是懶得出手,屬下願意效勞。」

    魔女聽了,眉頭一皺,心說我倒是想讓你嘗嘗諸般酷刑,那才妙得很。

    「不過,若是想讓他忠心不二,倒是不宜使用酷刑。」古有生仔細分析,接著出謀劃策:「聖族的榮耀紋身,既可以提升他的修為本領,又能將人牢牢控制,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乃是最好的辦法。」

    魔女立時聽明白他的話外之音,笑道:「你身上也被賜了聖紋罷?什麼等階的?」

    古有生連忙回道:「等階是青角二紋,藤蘿族屬。」

    魔女點了點頭:「等階是低了些,想必對你幫助也不是很大。我回去之後,會想辦法為你請到一尊黃角聖紋。」

    古有生聽了,大喜過望,心想倘若真的能得到黃角聖紋,豈不是意味著自己的戰力大漲,對上通靈境修士,也大有一戰之力。自然連連拜謝。

    魔女笑道:「為了拉同門下水,你倒是將千般手段都使出來了。古道友對本族忠心耿耿,肝腦塗地,日後定要飛黃騰達的。」

    「若是人族之中,都是像你這般眼見開闊,好識時務者,而不是和魏不二一般不知死活,愚蠢之極的。那麼,宏然界興旺之時,便指日可待了。」

    古有生道:「屬下不求飛黃騰達,只盼望尊上知我對你衷心不二,天地可鑑,便勝過一切。」

    他說的是「對你衷心不二」,而非聖族。心中忍不住暗道:「歲月姑娘,我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馬前卒,但對你一片情深,天知地知,也不曉得有一天你會否感受的到。」

    魔女見他順桿子直往上爬,心中自然冷笑:「背叛族人,視為不忠;暗害同門,視為不義;溜鬚拍馬,視為無恥;見色起意,視為下流。便是你這樣的不忠不義,無恥下流之徒,我用你作刀作劍可以,做牛做馬也行,但叫我相信你的話,我怎麼敢?」

    心裡如是想,嘴上卻道:「你忠心不二,自然有天地可鑑,往後也有你的表現來證。至於策反魏不二一事,既涉及到榮耀紋身,還是由我親自操刀得好。」

    便叫古有生退下,又跟蟒蚺單獨商議一番。

    蟒蚺很是瞧不起古有生,見他人影沒了,立時罵道:「這種不要臉的貨色,還需給他什麼好處?當狗一樣的用,也就可以了。」

    魔女笑道:「你可以把他當做狗一樣用,但最好不要讓他知道。」

    二人又商議出谷之期,皆覺得不宜拖久,定在兩日之後為好。趕著魔女新近回谷,也需要熟悉情況,調整一番。

    說罷,才招呼一個青角魔將不二用禁魔索綁了起來。

    跟蟒蚺一併出了洞,徑直回了樹堡。

    眾族人歡欣魔女歸來,便擺了盛宴,痛飲而慶。

    要說這位尊上大人,除了偶爾脾氣不大好以外,平日待人以寬,誠摯可見。出了差錯,又不會叫屬下來頂包。

    雖谷中敗戰,反倒深得人心。於是席間,眾族人便頻頻舉杯相敬。

    …………

    潮濕木屑的味道陣陣送進鼻孔,不二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後腦勺傳來一陣悶痛,想來是魔女那一掌所致。

    渾身法力已然被鎖死,身子也有些虛弱。

    抬頭四望,週遭徒牆四壁,眼前是一個拱形洞口,洞口守著兩個青角魔,便猜自己身處角魔的樹堡之中。

    他立時想起昏倒前發生的事,心中頗有些懊悔,想自己吃了這麼多虧,早就長了記性,卻唯獨沒想到魔女會反戈一擊。

    「她城府深厚,手段厲害,如此做也並非無跡可查,只怪我太過天真,才落得此般下場,實屬咎由自取啊。」

    由不由地埋怨起畢蜚:「畢蜚老兄,你這『禍至心靈』到底是個什麼破神通?正該派上用場,連個屁都不放……」

    正坐在樹洞之中生著悶氣,忽聽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接著,便聽見魔女的聲音:「你們兩個辛苦了,去宴席那邊湊湊熱鬧吧,我跟這人族小賊問幾句話。」

    二魔拱手稱謝,便一併去了。

    緊接著,便瞧見那魔女面帶微笑,緩步走進來。

    不二苦笑道:「尊上好手段。」

    那魔女莞爾一笑,回道:「你可別誇我。咱們先前不就說好了,出了寒冰界,便是生死大敵,不共戴天,拔刀相向,絕不留手。」

    不二啞然無語,滿肚子話堵在胸口想要說出來,才發現嗓子眼兒被堵住了。

    心中暗道:「說這話的時候,我還可以對你動手。往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卻忽然發現我又做不到了。」

    但這話自然不會與她講出來,只好氣道:「我自然記得,只不過沒有想到你出手這麼利索。」

    魔女心中好笑,面上卻平靜無瀾:「我如此做,便是教你多長一點心眼。你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也不會因為你裝可憐、博同情,就將你饒了。」

    不二嘆道:「我總是吃了虧卻不長記性,你教得很好。」

    魔女心說:「你跟其他人可以多漲漲記性,跟我麼,自然越傻,越呆,越好。」

    忽而想到了正事,面色一肅:「不知魏道友是否還記得,先前在洞府之中我突然對你動手,你分明馭出一道法力,擊中了我背上的罩門,力道也沒少半分,為什麼我卻絲毫不受影響?」

    不二道:「我早就猜到了,那罩門是你用來騙人的。」

    魔女冷笑一聲:「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為了檢驗罩門的真假,對我做了什麼?」

    時隔三十多年,不二早就將此事忘得差不多。

    如今叫她再次提起,頭腦中立時想起當時的情形,亂七八糟的念頭一趟閃過,生了一背涼汗,許久說不出話來。

    魔女見他這般模樣,臉色愈加冰寒,語氣陡然一厲:「我想你既然知道那罩門是假的,也應該猜到,那日在密閉空間之中,我根本沒有昏倒,清醒得很呢。」

    她忽然湊了過來,衝著不二的耳朵裡,戲謔道:「魏道友說得每一句稀奇古怪的話,我都聽得真真切切啊。」

    「你不是說,自谷中初見我的芳容,便對我一見鍾情麼,說此生再不會有第二個女子另你如此動心。你還說,離開傀蜮谷後,只怕再不會與我再有半點緣分,每每念及於此,就心痛如刀絞一般。」

    「哦,差點忘了,」她忽然轉過身,輕笑道:「你還說過,如果此生不能娶你為妻,活著還有什麼滋味。我大概沒有記錯罷?」

    不二聽罷,當時的場景在眼前復又重現,尤其是發生在這幾句話後面的一段少兒不宜的場景,當真不堪回首。

    魔女忽然轉身,微微笑道:「既然你對我用情如此之深,又好在天公作美,月老牽線,你我機緣巧合之下,竟在此地良緣佳逢。」

    說著,她離得越來越近,淡香直入不二鼻中,接著方才說道:「依我之見,再也沒有比這更加難得的緣分了,你我何不趁著良宵美景,做一對快活鴛鴦,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呢?」

    這句話,自然也是不二先前說過的。

    只不過,如今雙方實力顛倒,說者與聽眾互換,先前拿刀的人現在變成了案板上的魚;原先任人宰割的魚,現今變成了磨刀霍霍的廚子,當真是應了不二所悟的災難大道——世事難料,福禍無常。

    魔女說罷,臉上笑意更濃:「既然魏兄早已吐露心聲,正好我也是與你一般的想法,大有成全你的心思呢。來來來,咱們郎情妾意,比翼雙飛,一定十分快活。」

    不二當即吞了一口唾沫,背後立時涼颼颼的。心說因果循環,報應使然,自己造的孽,還得自己吞下去啊。

    「你應該知道,我當時說這話,並無歹意的……」

    魔女笑道:「當真如此麼?我記得那日,魏兄極有魄力來著,越往後,越厲害,越有魄力。對了,你對我身體做的每一件無恥下流的事,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說到此處,面上冰意十足,堪比寒冰界萬年的寒氣襲來。

    不二聽罷,直道要了命,嘴巴張開老半天。

    半晌,才稍稍冷靜,心中暗道:「我當初只是抱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思。哪料得饒是這般謹慎,竟然還是著了她的道。現今可好,倒叫她抓了把柄,回來找我的麻煩。」

    不過,此刻便是長一萬張嘴,說得天花爛墜,也無濟於事。原先說出的話,總歸是收不回了;原先摸過得地方,沒法叫她摸回來;她既然曉得自己當時做了什麼,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既是如此想,反倒鎮定下來,端著激昂灑脫的架勢,只說了一句話:「你說的事,我都記得,我也認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說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一副任君宰殺的模樣。

    魔女面色稍稍平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照理來講,你先是半路劫道,壞了本族大計。而後色膽包天,無恥下流,對我犯下的過錯,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遠遠不夠。」

    「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將你煉魂笞魄,叫你永不超生。」

    不二聽得後背陣陣發麻,只道此番想死個痛快,也是奢求了。

    但那魔女說到此處,話鋒陡然一轉,語氣竟重歸舒緩:「不過,念你在你這些年,對我數次捨命相救,我也不妨給你一條活路。」

    這話說出來,攪得不二好不難受。便好像他被這魔女從懸崖推得掉落,本以為死定了,但偏偏她又從上面扔下來一根繩子。

    他抓著繩子,掛在半空中,進退不得,生死難料,性命全在崖上之人的手中,又不知她到底存了什麼心思,自然是忐忑不安。

    那魔女似乎也曉得他的處境,故意默聲半響,眼睜睜瞧著他飽受折磨許久,才輕輕說道:「只要你答應一件事,從前的過錯,我可以既往不咎。」

    兜兜轉轉老半天,正主終於要來了。

    不二心中一凜,便叫她只管說出來。

    魔女卻忽然猶豫了,一句話卡在喉嚨,半晌憋出來:「你留下來,跟在我左右,聽我的話。」

    說罷,連忙轉過身去,心中有些期許,更多的卻是害怕。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3
第二百零八章 時候已到 今夜再送你一程

    魏不二的拒絕來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魔女雖早有所料,但仍然有些失望,又離奇地有些慶幸。

    失望於他的選擇如此果斷。慶幸卻是因為他如果選擇留下,站在人魔兩族的立場之上,與古有生之流還有什麼區別?

    想了想,又放棄了用聖紋控制他的念頭。

    「聖紋一附,人便成了角奴,痛苦快樂、傷心難過都由自己掌控,還有什麼意思?」

    從樹洞中緩步走出來的時候,四下頗為安靜,偶爾能聽見從遠處傳來宴席間的歡聲笑語。

    她抬頭四望,先前守在洞口的兩個青角已從宴席歸來,正在臨近巨大的樹枝上候著。

    二人見她離洞,連忙迎了上去,說了些感謝的話,便又站在洞口左右盡責守衛。

    魔女神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一個人又往宴席所在的大廳還去。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她心中暗道。

    忽忽悠悠晃到了宴席門口,看著裡面杯觥交錯、燈火輝映的熱鬧場景,立時覺得方才於安靜樹洞之中,二人獨處的情形恍若隔世。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印在了自己的心頭。

    「歲月尊上來了!」

    有人一眼便瞧見了她,興奮地高喊。

    「尊上,屬下敬您一杯!」

    「尊上,我敬您是一等一的豪傑,比我等男兒還強過百倍千倍!」

    「尊上……」

    「打住,打住!」蟒蚺哈哈大笑:「你們一個個都去敬,豈不是要把歲月喝得趴下,如此成何體統?來來來,咱們大家一起,祝她修為猛進,萬事如意,嘿,長得也越來越好看!」

    歲月聽罷,環視四周,一張張醜陋又親切的面龐熱切地看著自己,目光之中滿是敬仰和崇拜。

    過兩日,便要踏上新的土地和征程。

    眾人心中都有些按捺不住地興奮,燈火痛快地揮灑在這些稀奇古怪的面龐上,映射出滿屋子的熱烈和澎湃。

    她立時將散落一地的心神收了回來,呼吸微緊,目光凝滯,心頭也有些沉重,愧疚感和自責的心情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寒冰界走一遭,溫馨與浪漫並行,驚險與奇幻相伴,她身陷其中,幾乎要忘了自己到宏然界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心中默默念起離開角界時,對著萬千族人許下的誓言:

    「我們牢記百萬族人的希望和囑託,我們暫別故鄉將要被毀滅的悲傷和難過,我們滿懷憧憬地來到宏然界,誓要為我族人尋到重新繁衍和生息的沃土,誓要不被任何異族欺凌和侮辱,誓要重新屹立於萬千界面強族之林……」

    責任重大,使命艱巨。

    既然被選中成為了開拓者,哪有什麼資格和閒情逸致去思量兒女私情啊。

    她輕輕一揮手,從桌子上招來一杯烈酒,攢在手中,一飲而盡。

    ……

    兩日之後,宏然界,青疆靠北一帶。

    月夜寂靜,銀光遍灑,望之無垠的曠野上,一個人族模樣的赤角魔,帶著兩個黃角魔,還有數十人的青角隊伍,端正姿態,恭敬肅立,似乎在等待什麼大人物。

    忽然,半空中一陣視線扭曲,將灑落的月光折射得四下凌亂,映在眾人身上,像詭異的光斑飄零。

    少許,一個丈許為徑的空間通道憑空出現,魔女和蟒蚺帶著上百個青角魔從通道中魚貫而出。

    那人族模樣的赤角魔掛著滿面笑容,帶著一眾人,連忙迎了上去。

    「殿……」他剛說了一個字,便看見歲月隔著老遠,伸手在半空虛按一下。

    便連忙閉嘴,把後半句收了回去,心道:「難不成,這姑娘出來的時候,沒跟旁人說過麼?」

    當即改口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蟒蚺和其餘一眾青角皆是驚呆了,赤角大尊親自迎接,這是他娘的是什麼陣仗。

    正驚疑不定,卻見歲月點了點頭,客氣回道:「勞煩蠻大尊在此等候,我們來遲了。」

    「客氣啥?」

    那蠻大尊連忙擺手,示意她見外了:「你就跟你幾個哥哥一樣,叫我蠻叔便好。」

    原來是族中的熟人。如此一來,蟒蚺等人才算消了疑惑。

    魔女笑道:「敢問蠻叔,我們接下來該往哪兒去?」

    「大營離得很遠,你今日行途勞頓,我們便安排在附近休息。」蠻大尊指了指遠處的森林:「明日一早便啟程,統領……」

    魔女輕咳一聲。

    蠻大尊立馬明白過來:「哦,明日有位故人想見見你,我到時候安排。」

    說著,忽然瞧見最後面兩個青角押著一個人族修士,便奇道:「這人是……」

    「抓了個俘虜,聊以慰藉。」

    魔女隨口說了幾句,一眾人才向遠處營地遁去。

    那營地安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裡,不知用什麼異獸的皮毛搭了數十個帳篷。其中,有兩個最大的,留給蠻大尊和魔女。其餘黃角一人一個小帳篷,青角幾人住一個,便算安排妥當。

    蠻大尊親自將魔女領入備好的帳篷,雖然只是臨時搭建,但其內精心裝飾,寬敞舒適,顯然用足了心思。

    魔女謝過他,又專門叫人給魏不二紮了一個帳篷,安排兩個青角在帳篷外守衛,指著不二道:「此人罪大惡極,絕不可恕,待回了營地,我定要好生折磨,再取他性命。你二人值守辛苦,萬萬不可大意,叫他溜走了。」說罷,終於緩步離開了。

    ……

    不二抬頭看魔女,但是人已經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一襲冷冰冰的背影對著自己。少許,那身影也沒在一處帳篷之後不見了。

    便忍不住想起寒冰界和蟲海之中,二人共同經歷諸事,心中沒來由地一黯。

    又忽然憶起,在傀蜮谷的樹洞中,她離開的時候,背影落寞蕭瑟,如深秋殘葉,隨風飄零,攪得他心中一團亂麻。

    直到此刻仍未理清楚。

    但也理不清楚了,當值此時,他自然不能干坐等死。

    出了傀蜮谷之後,他強悍的身體和恢復能力又離奇的回來了,之前所受種種傷痛經過靜養,也恢復得差不多,這讓他難免心神躍動,生起出逃之心。

    只不過,手上腳上皆被拷了禁魔鏈鎖,半點法力也使不出來。

    所幸,這鎖鏈對於內力並無禁制功效。他體內圓明劍訣的內力依然運轉自如,便不至於毫無抵抗之力。

    可惜沒了法力,就無法從乾坤袋中取出青雲寶劍,圓明劍法大半威力也使不出來。否則,單憑此劍的威力,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襲,他自認大有機會逃出去的。

    向外瞧去,只見兩個青角魔端正站在帳篷外,心中不由想到:「若想悄無聲息地溜掉,非得將這二人一併幹掉才好。若不然,一個倒下了,另一個高聲大叫,豈不是要將我徹底暴露?」

    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他們疏忽大意之時,突施冷箭。

    於是,細細觀察二人,只見他們一個面朝內盯著自己,一個面朝外以防外敵。每隔半個時辰,互換一次朝向,全程皆是全神貫注。

    過了良久,他竟然未能尋到半點可乘之機。便又琢磨:「苦等他倆放鬆警惕,實在不大可靠,倒不如主動出擊。」

    細看他們互換朝向的時候,二人注意力皆似有一瞬轉移,這許是唯一的機會了。便苦苦琢磨如何利用這一點縫隙,覓得一線生機。

    直想了個把時辰,也沒有什麼頭緒。

    然在此時,忽然瞧見靠左邊那個角魔腰間一閃一閃,似乎揣著禁魔鏈鎖的鑰匙,這才腦中閃光,想到了什麼。

    從地上瞧無聲息地抓了一把土,緩緩站起身來,在帳篷裡來回轉悠踱步。

    眼神卻是片刻不離門口,人也在無聲無息之中,湊向那兩個角魔身旁。

    心頭已打定主意:便是趁著二人交替換向之時,利用視野盲區,衝著左邊,那個即將轉過來的青角魔的臉上撒一把沙土,叫他睜不開眼來。

    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走他腰間的鑰匙,解開手腳鏈鎖,掏出青雲寶劍,了結了二人的性命。

    這個辦法實屬於兵行險招,沒有辦法的辦法。

    要他推算,拿到鑰匙多半不難,但要解開鐐銬,掏出青雲寶劍,可就要看自己的速度是否夠快。

    門口這二位,右邊這個兩臂外側斜生骨刺,無疑是骨刃一族;左邊這個下半身長著十多條腿,便是多足一族。

    二個皆是角魔之中,戰力頗為強悍的種族。再瞧頭頂青角,皆掛著兩圈深色紋理,想來離晉級三紋青角也不遠了。

    他暗自比較實力,心道:「我現今只剩內力,單獨對上這二人,怕也吃力得很。此刻,要在轉瞬間同時取下他們的首級,簡直與痴心妄想無異。」

    「但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省得回頭到了角族大營,被活活折磨致死。」

    想到這裡,心中破釜沉舟的決絕之意,直比困獸脫籠般的強烈。

    腦袋中卻是十分清醒:「骨刃一族的角魔反應最是敏捷,我偷襲之時,便需離他遠一些,儘量靠左而行。」

    「多足族的角魔轉身緩慢。常常是那骨刃族的角魔徹底轉過身了,他才轉過一半。鑰匙又恰在他腰間,這便給我創造了大好的機會……」

    他邊想邊琢磨,邊漫不經心地,沿著右側緩緩挪了一兩步。

    就在二人交換方向的一瞬間,瞬間將渾身內力馭在足下,猛地一蹬腿,瞬時閃在剛轉過一半身子的多足族角魔身側。

    那角魔哪裡料到他渾身法力被禁錮,行動還能這般利落,被他一把沙子揚起,將眼睛糊得淚水直流,什麼也看不清了。

    不二己則以迅雷之速將鑰匙拿到手,轉身間便要解開禁魔鎖。

    「找死!」

    未等他得手,那骨刃族角魔已反應過來,,一道白光閃過,瞬時射在不二掌心,鮮血直濺,將禁魔鎖的鑰匙一舉撞在了地上。

    不二心頭大驚,顧不上叫痛,連忙滾去抓鑰匙,但未曾行到,便被那多足族青角魔一腳踹開了:

    「臭小子,我殺了你!」

    說著,數足齊蹬地,整個人閃電般出現在不二身前。

    只見那數十隻大長腿,似漫天的巨大長棍「稀里嘩啦」砸了下來,「砰砰砰」的悶擊聲直響,踹得不二渾身疾顫。

    驟襲而來的鈍痛難以言喻,肺腑翻轉如山川顛倒。

    不二噗嗤一口鮮血噴在半空,濺了那角魔滿臉。

    那角魔盛怒之下,倏地聚起猛力,一腳踹在不二胸口上。

    便聽他一聲無力的悶哼,整個人晃晃飛起,重重撞在了身後的帳篷之上。

    接著,似斷了線的風箏,從壁上溜了下來,頭暈耳鳴,眼冒金星,模模糊糊中聽到那骨刃族的角魔說道:「你瘋啦?尊上說暫且留著他的命……」

    多足族角魔怒道:「殺了他,我回頭去跟尊上說!」

    說著,一蹬足猛地衝了過來,數足齊動,眼看就要將不二踩成一灘肉泥。

    但下一刻,一道紅芒忽然閃過,二人便覺得後腦勺挨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不二死裡求生,連忙向紅芒來處瞧去,只見魔女手馭紅芒,面色平靜,站在帳篷外,淡淡說道:

    「魏道友,我來為你送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43
第二百零九章 綠衣芳草離人路 年少總是容易別

    此刻,歲月又著一襲淡綠色紗裙,便是初次見面時的那件。

    不二眼看著她,只覺得神情平靜的不大尋常。

    他心裡反覆嚼著歲月說的話,少許,才勉強笑道:「也不知你說的送行,是要往青疆之外送,還是要往黃泉路上送。」

    歲月道:「自然是送你去黃泉。」

    說完了,人卻並沒有動手意思,稍作沉默,便要轉身離去。

    扭頭一看,不二並未跟來,當即哼了一聲:「愣著幹什麼,真的想去大營尋死麼?」

    說著一轉身,化作一道虛影直向營地外掠去。

    不二毫不作疑,緊隨而去。

    只見營地之外,黑燈瞎火一片,二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避過了幾個四下巡查青角魔,竟然有驚無險的逃了出去……

    在離此不遠的另一個寬大的帳篷內,盤腿在臥榻之上的蠻大尊忽然睜開了眼睛,向著二人遁去的方向瞧去,心道這位大人還真是敬業,一到宏然界,路還沒摸清,就開始往對面布棋了。

    正琢磨著,忽然覺見歲月回頭向自己的帳篷撇來一眼。

    他連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暗道:「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管的不管,我啥也沒看見……」

    ……

    不二跟著魔女直向北去,心中暗道:「這裡多半是在青疆角族佔領地附近,她要帶我去哪裡?」

    想開口問,又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實在不大好開口。

    總歸她既然救了自己,定是要想辦法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則,也不必大費周折。索性閉口不言。

    二人一前一後,歲月在前面探路,不二在後面小心跟著,彎彎繞繞,又避過幾個青角巡查隊,往北方遁出近百里地,天將要黎明的時候,才停下腳步。

    「魏兄,」

    不知為什麼,歲月又重新拾起這稱呼,指著北方叮囑道:

    「再往前約莫三十多里地,便是萬山妖族與本族領地交界處,中間夾著有十多里寬的長廊,是兩族領地的緩衝區,你沿著緩衝區一直往東再行千里,便到了貴族漠北一帶,往後該怎麼辦,想必不用我再多言。」

    又將緩衝區內可能遇到的危險、異獸等等,做了細緻囑託。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道黃色令牌,上面寫著些角族文字,遞到不二手中:「這道令牌你拿好了,見到本族巡查小隊,便拿出來給他們看,就說是蟒都西統領部下,去東面插釘子。」

    「雖然有令牌做保,但也要千萬小心,謹慎行事,隱藏蹤跡,儘量避過巡查小隊,免得給人落下口舌。若是避無可避,碰上巡查的,也只給令牌,別說你要去哪一宗哪一派,連要去的地方也透露。」

    不二聽得心中一動,想不管她先前如何暗算,但總歸今日還我一個自由。

    但眼下站在人魔兩族的立場,又不能輕易說什麼「大恩不言謝,來日自當厚報」之類的話,只好向她拱了拱手。

    「感謝的話,通通都免了罷!」

    歲月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為難,坦然笑道:「今日一別,你我只怕再無相見之日。要麼,再見之日,便是拔刀相向之時。到時候,不管你如何待我,是不是像你先前所說的生死不共戴天,又或者因避嫌裝作從未相識,也不管你拿的是刀是劍,還是別的什麼,但只憑這些年的情份,我一定不會對你出手。」

    「今日話至於此,我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但一言既出,也敢駟馬難追,絕不反悔。」

    不二聽罷,心頭一凜,暗道:「這話說得,比一千句一萬句任何旁的話,還要厲害千倍萬倍。也不知她是真心實意,還是佈置了什麼陷阱等著我。」

    但不管她是騙也好,詐也罷,還是挖了什麼坑等著自己,旦要還是個男人,聽了這話,便只有通通接著。

    當即灑然回道:「若日後還能再見,我定然如你所言一般,絕不對你先出手。」自當是把此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倘若她真地照所說的去做,那麼自己當然也會踐諾。

    歲月聽罷,含笑點頭,似乎很是滿意欣慰。

    該說的都已說完,不二正要轉身離去,又聽她說了一句:「且慢!」

    不二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眶似乎有些微紅。

    他當即愣住:「怎麼了?」

    歲月張了張嘴,忽而想起什麼,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黃銅製的鈴鐺,放到不二手中:「這鈴中藏著我一縷靈識,你遇到危險不妨搖一搖它,倘若我在你身邊百里地內,可以感應得到。若是在我能力之內,我定會相助一二。」

    少許,見不二拿在手中,沒有收起來,又道:「你若是不想要,現在就還給我,免得日後還得扔了。」

    不二想了想,便把鈴鐺揣在了懷裡,回道:「我自會收好。」

    她這才揮了揮手:「你走罷!待久了讓旁人看見,也不大好。」

    說罷,略做思量,想諸事已交代妥當,卻是自己先轉身,頭也不回地遁去了。

    不二望著她愈加渺茫的背影,曉得她為了將自己救出去,多半也冒了極大的風險。多留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險,自不會多說半句話。

    又拿出那黃銅製的鈴鐺,心中暗道:「百里之內?這怕不是用來跟蹤的法器罷。」

    稍作尋思,馭了一道禁魔術,將銅鈴之內的法力隔絕掉,又放進了儲物袋,這才轉身向北,捏起了御風術的法決,通靈境修士渾厚的法力迅疾流轉,一陣虛影閃動之後,漸漸消失在北方的天際。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離開,歲月疾行的身影漸漸停下來。

    微微回首而望,眼神之中幽光閃動。

    此時,太陽雖然還沒有冒頭,但天已見亮。

    茫茫無盡的,是微藍泛白的天空和綠色的原野,給大地蓋了一層感傷的被子,又鋪了一層充滿愁意的綠衣。

    綠衣芳草離人路,年少總是容易別。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

    她心裡默默唸著這不知是誰寫出來的肉麻詩句,心道都說年少輕狂,不怕離別,怎麼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能這般灑脫?

    許久,才一扭頭,直向營地遁去。

    行了數里地,途徑一帶幽暗的叢林之中,從東面的灌木之後,忽然閃出一個巨大醜陋的身影,正是蟒蚺。

    他一扭一扭晃動著數十根巨尾行了出來,迎上了歲月:「你給他安排了什麼任務?」

    「任務?」歲月笑道:「我要他待命,等我的消息。」

    說著,一攤手掌,淡淡的紅芒在指尖流轉,少許幻化成一面紅色的光幕,光幕中央有個頗為耀眼的亮點,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往上則有一個較暗的光點,在緩慢地向北移動。

    ……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在歲月與不二分別的地方,忽然暗芒疾動,一襲黑色披風憑空出現,下一刻古有生從披風之中閃了出來。

    望著魏不二離去的方向,默不作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那熟悉又冰冷的機械音:

    「宏然界證道系統告知:

    角色:古有生

    主線任務:角族崛起,進度:起步階段。

    臨時支線任務:被策反的魏不二,結果:失敗。

    失敗懲罰:扣除兩點任務點,剩餘六十點(任務點為負,即抹殺角色)。

    ……」

    他仔細聆聽著,心中琢磨著。

    兩個任務點不算多,扣除便扣除罷。

    他也不打算跟過去,再找魏不二的麻煩。

    畢竟,魏不二已經成了通靈境的修士,遠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

    既然策反的任務失敗了,便說明魏不二並沒有答應成為安插在雲隱宗的內應,也意味著他身上多半沒有被附上聖紋。

    如此一來,也可進一步推測,在離開傀蜮谷之後,歲月和魏不二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想到這裡,他不由地有些嫉妒。但少許,便將這無用的情緒平復了。

    自從他從某個下層界面穿越而來,又被這冷冰冰的系統綁定,強行安排了角族崛起的主線任務之後,便接連數次面臨差點被系統抹殺的危機,但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成長起來,從前做宅男時候的幼稚、無知、懶惰和玩物喪志也通通被拋了去。

    活著,從冰冷的系統手中活下去,成為他最迫切、最執著的渴望。

    而眼下,最當緊的,便是抓緊湊夠三百個任務點,免得哪一個大支線任務失敗了,一次性扣光所有的任務點,直接將自己抹殺了。

    倘若有一天,能把這操蛋的系統干翻,想來已站在此界巔峰的位置,那個時候再優哉游哉地四處遊歷,帶著心愛的人,領略此界風光,才是最有滋味的事情。

    他默默盤算著往後的計畫,少許離開此處,兜了一個大圈子,才向先前的營地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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